重归仙宗门

    谢桐悠蹲下看那条小蛇, 不过拇指粗细,半臂长短,从头到尾一片雪白。此时她闭眼入眠, 身上没有半分灵气,看着就像最寻常不过的小白蛇。

    她轻轻戳戳小白蛇的脑袋, 小白蛇并无反应,还是沉沉入睡。

    “我们拿她怎么办呢, 要带回扶摇仙宗么?”此时的敖淼淼修为尽失, 可谓人畜无害, 谢桐悠看着, 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自然。”白十九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 “三公主褪魔重生, 如今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我们定要照看好她。”

    为什么是我们?这不是祖师奶奶给你的任务么!谢桐悠心中悱恻。因为敖淼淼,她不但吃尽苦头,更是第一次尝到了被同伴背叛的滋味。若说半分芥蒂也没有, 那是骗人的。但是想到幻境中看到的那些记忆,她又忍不住觉得敖淼淼命运坎坷, 受罪颇多。所以现在对着这条小蛇,她也不知道是憎恨多些, 还是怜惜多些。

    “回去后, 还是不要告诉长老他们吧。”谢桐悠站起身,对白十九说。若是宗门长老知道,他们把千年前作乱人间的魔龙带回去了,别人不好说, 最重诫律法规的恒衍真人第一个就会站出来反对。

    白十九明白她的意思, 但一向不会说谎, 有些犹豫。

    谢桐悠和他认识也几年了,知道这傻仙鹤脑中比较直,便说:“要不我们就把她留在这里算了。”

    “不可!”白十九断然反对,主人升仙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姐妹,却又不能对其他人言说,这才将那玉珏托付给彼时还是一只仙鹤的他。如今既已幡然醒悟,当然不能把她丢在这里。

    谢桐悠内心叹气,ᴶˢᴳ脸上却挂着最天真无邪的笑容,“那便是了!又不是要你和长老们说谎,只是不提这件事情罢了。”反正他常居流碧池秘境,平时难得出来见人,也没有人追问他日常所作所为。

    白十九点头,弯腰将小白蛇拾起,准备装在上衣胸口。

    谢桐悠看到这一幕,却不知怎么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拦着他说:“等一等。”

    她随手摘了些草叶,回忆着童年外婆编蝈蝈笼子的样子,费了半天劲,编出一个草笼,又取下头上发带系好,递给白十九。

    白十九把小白蛇装进去,拿着草笼有些犯难。这发带是谢桐悠刚刚解下的,还带着女孩儿身上的馨香,系到腰间似乎有些不敬重,放在胸前又太过亲密……

    谢桐悠看到他的样子,真是气也懒得叹了,默默翻个白眼。这社恐鸟最怕与人接触,怕是看着发带又有了什么古板念头。

    她一把将草笼拿回,系在腰带上,“我先帮你挂着吧。”

    白十九眼神诚挚地说:“多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说起来,这次又是多亏你来救我,要说谢谢,我怕是一天也说不完。”

    两个人相视而笑,只觉得前几天的苦难终于过去。

    龙骨山也与之前大不一样,山风清朗,乌云尽散,阳光如金辉洒下,花草遍地。原本禁锢在秘境中的灵气充盈山间,又是一处人间仙境。

    就在此时,白十九身上白光浮动,又变回了仙鹤真身。看来秘境中任逍遥留下的力量,虽然对敖淼淼多有限制,却能维持他的人身。

    谢桐悠坐在傀儡背上,随着仙鹤一起展翅高飞。

    两人回到斗山已是日暮,白十九自行回秘境不提。而谢桐悠则是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听竹苑。

    一路上,遇到几位同门,见了她都如同见了鬼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惊喜地和她打招呼。可她心中有事,不过笑笑便急急前行。

    看大家的反应,李兆熹必然已回到仙宗报了她的死讯,说不定还上演了一出痛失好友的戏码。

    回到听竹苑,她一脚踹开李兆熹的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和平时甜美可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而正在灯下看书的书生看到她,也是一惊,随即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没想到还能看到我吧!”谢桐悠咬牙切齿地说。

    李兆熹面色沉沉,说:“桐悠妹妹真是好运。”

    “好运?”谢桐悠眼神透出恨意,“若不是白十九及时相救,我早已丧命无尽深渊!李兆熹,今日我便要替无辜枉死的阮淞姐姐讨回公道!”

    她举手十指翻飞,牵动傀儡攻向李兆熹。小木头变作老虎形态,牙尖爪利,力大无穷,加上口吐狂风,让他措手不及。

    可李兆熹也不是庸才,初时有些慌乱,很快便调整过来,一手持破天剑挥砍,一手结印凝结出石块砸下。

    他早知道谢桐悠虽然才到练气二阶,但是偃甲术了得,要不然也不会在青扬试名列前茅。但是心中一直以为主要还是她擅长暗器、出其不意,才能屡屡得胜。但此时两人真的在一起对战,他才发现和自己这个已经筑基的人做对手,她竟丝毫不落下风。

    觉察到这一点,他面色沉寂,下手不再有所保留。

    而谢桐悠也冷哼一声,杀招频出。

    说心里话,谢桐悠知道自己毕竟和他差了境界,长时间打下去,必然会因为真气不足难以为继。她明明可以直接上报长老,却还是来找李兆熹,便是想亲自打得他满地找牙,方解心头之恨。

    现在两人是在仙宗弟子房,若李兆熹解除自身禁制,妖气外泄必然会引起防护法阵动作,长老们顷刻便到。若他不解除禁制,谢桐悠自信短时间能和他打成个平手。

    就在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时,谢桐悠只留一手操纵傀儡,另一只手却取出一颗落星,准备击出。此物能自行追踪,李兆熹被小木头缠住,必然能一击得手。废了他的灵脉,看他以后还怎么作恶。

    就在此刻,一个人影从门外蹿了进来,拉住谢桐悠的手,急急喊道:“桐悠住手!”

    见到前来拉架的徐思冉,谢桐悠将落星收起,两个人暂停争斗,对峙而立。

    徐思冉拉住她的手,不住打量,眼中泛红,说:“桐悠,你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桐悠见到好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忿忿地说:“徐姐姐,李兆熹将我推入无尽深渊,还有一个药王谷的姐姐,也被他害死了。他不是好人!”

    谁知徐思冉听了此话,却并不吃惊,只是泪水涟涟,“桐悠,自你出事,他也是悔恨不已,连着几夜都无法入睡。兆熹一时鬼迷心窍,你……你原谅他好不好?”

    谢桐悠瞪大眼睛看向对方,不可置信地说:“这么说,你竟然知道了!”

    徐思冉垂下丹凤眼,轻轻点头,“我知道以后,也曾拔剑刺他,他肩头那处伤还未痊愈,你一看便知。可我……我终究没有办法对他不管不顾。”她抬起头,眼神满是期冀,“桐悠啊,自认识以来,我一直照顾你,多次出手帮你,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

    谢桐悠心下震惊,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竟然生了情愫。如徐思冉所说,以前她默默无为时,遇到困难总是被这大小姐护在羽翼下面。

    她脑中念头飞转,终于开口说:“我可以停手,但是有个条件,李兆熹必须自行去找长老告罪。”

    “那怎么行!”徐思冉瞪大眼睛,“若是长老们知道了,必然会将他逐出门去。”

    谢桐悠盯着徐思冉,直看得她低下头去,“难道冉姐姐觉得,迫害同门,就这么简单揭过?”

    “我……他……”面对她的指责,徐思冉也知理亏,难以成言,只是祈求地看着她。

    站在两人对面的李兆熹一声长叹,将破天剑扔在地上,对徐思冉说:“冉冉,桐悠说得不错,我罪孽深重,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悔不当初。如今,也该做个了断了。”

    他又看向谢桐悠,伸出双手,说:“来吧,桐悠,我不会再反抗了。”

    徐思冉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厉害,死死拉住谢桐悠,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眼见一向傲气的大小姐为了他哭成这样,谢桐悠心里又气又不忍,冷冷地说:“如今你有三个选择。第一,我用落星将你灵脉击碎,你修为散尽,下山去做个凡人。第二,我明日去长老处告发你,让长老们废了你的修为,将你逐出仙宗。”

    “不行啊,桐悠,不行啊!”徐思冉拽着她呜呜直哭,“他的血脉问题还没有解决,没了修为肯定活不了多久。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呀!”

    “阮淞姐姐才是无辜!他做出恶行时怎么不想一想别人的亲人好友!”谢桐悠吼了一句,然后接着说:“第三,你去找长老们自首,坦白从宽,我和徐姐姐再从旁求情,几十年的苦肉罪是少不了,但是之后可以继续在仙宗修行。”

    “桐悠,你真的愿意原谅我?”李兆熹闻言,神色震动。

    “谁说我原谅你了!”谢桐悠并不给他好脸色,“受完责罚之前,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魔龙都可以改过,或许他也可以重新做人。

    徐思冉泪中带笑,拉着她的手连说了几声“多谢”,又回头对李兆熹说:“明日一早,我们便陪你去见长老。”

    李兆熹也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这一夜,徐思冉拉着谢桐悠宿在一处,两人互相讲述进入瑶天秘境后的经历。当然,谢桐悠并未说出敖淼淼之事,只说是个厉害的女妖,最后被她和白十九合力除去了。

    她们本想着第二天同李兆熹一起去认罪伏法,却不知道,他在当天晚上,就闯下难以饶恕的祸事。

    窃书离仙宗

    是夜凌晨, 摇光峰预选弟子们的居所处突然天雷滚滚,还引起了山火。山火随即被守护法阵自动扑灭,并未造成人员受伤。就近赶到的几位长老很快便查出, 天雷是有人用了引雷符故意为之。

    就在钟书真人和鸿道真人还在讨论究竟是恶作剧还是有外人偷入斗山时,玉衡峰上突然响起浑厚的钟声。

    “不好, 中计了!”玉衡长老钟书真人急匆匆赶回玉衡峰。那钟声正是千书阁的警示。

    鸿道真人与无崖子随后赶到,看到千书阁门口守门的两只石狮正呼噜连连,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异香, 知道反常, 连忙步入千书阁。

    千书阁共有九层, 自七层以上存的便是严禁弟子翻阅的禁书, 专门设置了法阵。当他们两人赶到六层时, 发现通往七楼的楼梯上,法阵竟然被破坏失效,互相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又赶紧向七楼而去。

    七楼放置禁书的书架上一片狼藉, 原来整齐摆放的古籍被翻得乱七八糟。而ᴶˢᴳ钟书真人,正在快速检查是否有丢失。

    最终, 他发现有一本记载了不少阴邪阵法的古籍消失不见了。

    两座山峰的异动已惊醒了所有的预选弟子。谢桐悠站在苑中,看着李兆熹紧闭的房门, 生出了不详预感。

    她快步上前, 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不等徐思冉还在拍门,她一脚将门踹开,果然屋里空空荡荡, 不见人影。

    她懊恼不已。自己真是愚蠢, 竟然相信那个人愿意承认错误, 改过自新。

    这夜发生的事情显然是有预谋。仙宗长老们早已约定俗成,若一峰出事,临近的长老便要及时赶到。若事态严重,再通知其他长老和掌门。偷书之人先在摇光峰布置引雷符,将千书阁主人钟书真人引离玉衡峰,然后迷晕守门石狮,破坏法阵,将书盗走。

    好在偷书人不知道书架上还有禁制,若未持信物将书抽离原位,便会立刻响起警钟。

    长老们立刻吩咐封山,希望能抓住贼人。就在他们讨论偷书人身份时,弟子通报有预选弟子来找长老们,说是有偷书人的线索。

    钟书真人连忙吩咐让那人快快入内,不久便看到谢桐悠急急走了进来。

    三位长老看到她,均是大吃一惊。根据其他弟子禀告,她在瑶天秘境中不甚落入妖兽陷阱,已经丧命。

    谢桐悠说:“弟子虽被困秘境,所幸得白十九相救,得以脱困。”

    三位长老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流露出几分惊异。

    “你知道是何人来偷了书么?”钟书真人平复下情绪,开口问。

    谢桐悠愣了一下,恭敬地说:“长老,弟子并不知道丢书一事。但今夜听竹苑中少了一人,弟子见玉衡峰有变,推测可能是他所为,因而急急赶来。”

    “你所言之人是谁?”鸿道真人问。

    “是李兆熹。”提起他的名字,谢桐悠的语气不由有些冷。

    “啊!”钟书真人听到他的名字,脸上突然露出恍然神色,“难怪知道用醉心蕊醉倒石狮。”

    李兆熹酷爱读书,博闻强识,时不时会向钟书真人请教。钟书真人见他好学,又很有自己的见解,也乐意为他解惑。守卫石狮的弱点,便是某次两人闲聊时,钟书真人无意间说出的。

    “好端端的,他为何行此偷窃之事?”鸿道真人满脸疑惑。

    谢桐悠深吸口气,说:“各位长老,桐悠有事禀报。”

    她将瑶天秘境中发生的事说简要说了一遍,当然同样隐去了敖淼淼的事情。随即,她又将其身负异变兽血脉的事情一并讲了。

    “弟子今日见李兆熹有悔过之意,便劝告他明日来说明一切,自领惩罚。谁知他表面应承,背地里却又做了坏事!”谢桐悠深深弓腰,“弟子未第一时间禀告此事,才让他有机可乘,愿领惩罚。”

    其他两位长老还在震惊人兽混血,鸿道真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说:“李兆熹阴险狡诈,你也是爱护同门之意,此事与你无关。”

    因诊治断脉的事情,鸿道真人对谢桐悠的坚韧有几分欣赏,率先表明态度。

    对于谢桐悠的做法,本来就无绝对的对错可言。既然他这么说了,其他长老也不会反对。

    “此事事关重大,我去向掌门禀告,劳烦二位师弟组织弟子搜查贼人踪迹。”无崖子吩咐一声,赶紧向天枢峰而去。

    虽然长老们在发现禁书被窃后很快封山,但李兆熹本身便是扶摇仙宗弟子,又早已有心布置。各峰弟子虽然将斗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想是封山前便伺机溜出了。

    对于李兆熹的离开,谢桐悠是又悔又恨。而徐思冉,自从听到他窃书而逃,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任凭谢桐悠和王利在门外如何劝说,也没有动静。

    沉寂了半个月之后,徐思冉终于打开了房门。谢桐悠听见隔壁动静,赶忙出屋,只看到平日神采飞扬的骄傲女孩儿,消瘦了一圈。

    见到好友,她弯了弯嘴角,涩涩地说:“我没事。以后,不要再提那个人了。”

    谢桐悠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将她拥住,在她后背上缓缓拍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消失的李兆熹依旧不见踪迹。扶摇仙宗已发出传信符昭告各仙门,李兆熹加害同门,偷盗典籍,罪不可赦,将他逐出门去。可这信上却未提药王谷的半点信息。

    看来,即便是正派名门,也会将一些影响名誉的信息隐下不说。谢桐悠知道后,第一次觉得这仙宗中也并非是人间净土。

    她并未多嘴,只是更加刻苦。磕瓜子师姐说掷镖每日要练习一千下,她便练习五千下。烟霞君说每日将真气至少运行一个周天,她就运行三个周天。

    就这么一日日卷着,谢桐悠的进步肉眼可见。可惜,她还是没有找到天生呼应的灵物,总是无法突破练气境界。好在凭借交互式绘图系统和她的好师兄,小木头又做了升级,弥补了她自身修为的不足。

    时光匆匆,两年时间很快过去。此时的谢桐悠已经十八岁了,摆脱了之前的婴儿肥,长成了身材玲珑、明眸皓齿的少女。她总是未语先笑,眉眼弯弯,就像一颗甜美的蜜桃,让人沉醉。

    这日,谢桐悠正在山中寻找鸟蛋,想给小白尝个鲜。

    小白便是敖淼淼龙魂变成的那条小蛇。当年从龙骨山归来后,她足足睡了三个月才醒来。可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原因,她已经失去了旧时记忆,变成了一条普通不过的小白蛇。而且,可能因为物种相克,小白蛇一见到仙鹤,就吓得到处乱爬。不得已,白十九只好红着脸来找谢桐悠,请她帮忙照看。

    既然没有了敖淼淼的记忆和修为,谢桐悠决定干脆就把她当成是普通小蛇来养,取了个名字就叫小白。她后来又用更为坚韧的孤灯竹编了个竹笼,天天将小白带在身上。

    谢桐悠坐着傀儡在树林间穿梭,想要寻找一种名为光宁鸾的灵兽。前几天有师兄说在这里见过,她便动了心。

    找了许久,虽然采到了几株灵药,却始终没有看见光宁鸾的身影。

    谢桐悠摸摸缠在自己手上、远看形似白练的小白蛇的脑袋,说:“要不还是回去吧,我去饭堂后厨要几个三足鸡的鸡蛋来。”

    小白抬起头,红艳艳的眼睛里蓄了一层水汽,直勾勾地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好吧好吧,”谢桐悠缴械投降,“咱们再找上一个时辰,还找不到就真要回去了!”

    小白眼中水汽瞬间散了,高兴地摇了两下尾巴,缠在她的手腕上不动了。

    明明养的是条蛇,谢桐悠却觉得自己好似养了一条狗。

    她操纵傀儡,向更高大的树木飞去。

    就在她飞向一棵冠盖如伞、需十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时,空气里突然传来诡异的信息。越靠近那棵树,温度就变得越冷。如今正是穿暖花开,可呼出的气却成了白色。

    谢桐悠怀疑那里有什么天材地宝,便加速飞了过去。

    误入浦萝阁

    眼看古木近在眼前, 谢桐悠却觉察出不对。这股凉意不仅让周围温度降低,而且透出一种肃杀的感觉。

    就在小木头快要靠近古木伸出的长长枝桠时,突然数十只黑色身影齐齐飞出, 欲将她拦住。

    谢桐悠定睛一看,原来是银环金丝雀。这是一种小型灵兽, 往往群居在一处,通体乌黑, 在颈部环绕银色羽毛, 背部有三条金色纹路。它们性情温和, 这般突然出击, 可能是以为她要对族群不利。

    谢桐悠调整傀儡在空中躲避, 不伤害那群银环金丝雀, 同时朗声说:“我无意间到此,既然是你们的居所,便不打扰了。”

    话毕,她便掉头想离开, 却不想那些银环金丝雀并未停止攻击,叽叽喳喳地攻击更加猛烈。

    谢桐悠心觉奇怪, 再仔细一看,发现了异样。平常的银环金丝雀眼睛应为金黄色, 可此时对她围追堵截的雀群, 眼睛都是殷红的。

    小小银环金丝雀不足为俱,但此处异常让她不禁想一探究竟。于是她再度操纵傀儡转身,向那棵参天大树飞去。

    而对于那些穷追不舍、吵得人脑壳痛的小小追兵,谢桐悠素手一扬, 团团烟雾将它们包围, 然后就见那些银环金丝雀就像喝醉一般, 晃晃悠悠掉落在地。

    谢桐悠从傀儡上跳下,正落在古木的一根粗壮枝桠上。甫一落地,她便感觉一股力量从脚下升起,随即她就发生了变化。身旁的枝叶越变越大,原本在脚下的细细枝桠变成了宽宽的道路。

    看来自己就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一般缩小了。不过她可不是因为喝药,而且踏上了这棵树上布置的法阵。

    谢桐悠拉着傀儡,沿着树枝变成的道路向前走去。一路上,她又遇到了一些银环金丝雀,都是一副失了神智只会攻击的样子。她如法炮制,将那些雀儿一一迷倒。

    毕竟ᴶˢᴳ是到了对方的大本营,在未清楚事态前,还是不要随意杀害这些小鸟儿了。不过此时这些鸟儿已变得半人高,实在算不得小了。

    就这么一路前行,快到顶端时,前路出现几个手持武器的身影,都穿着黑衣金靴,看来是已经玄兽境界的银环金丝雀。

    谢桐悠原本想与他们交流,哪知道他们也是不发一言,红着眼睛便冲了过来。于是,她只能无奈应战。

    就在她与几人打得不可开交时,突然从上层树杈上跳下一男一女,加入战局。看他们也是身着黑衣,谢桐悠还以为是对手的后援,可他们却是乒乒乓乓与之前几人打了起来。

    战局一下逆转,几个袭击她的黑衣人都被打晕。因怕与银环金丝雀族群结仇,谢桐悠一直未下狠手,刚来的两人也是一样。

    谢桐悠看看倒在地上的银环金丝雀,又看看眼睛正常的两个人,笑着抱拳道谢:“多谢二位。”

    黑衣少女却不与她客套,急忙问:“你可是扶摇仙宗的人?”

    谢桐悠心下纳闷,面上却只是笑笑说:“正是。”

    少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急前行,“哎呀你们怎么才来!而且,怎么就来了你一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事儿。”

    少男瞥了她一眼,开口:“姑娘莫听她胡说。如今形势紧急,还请快快与我们前往祭台。”

    谢桐悠一边被拉着快步走动,一边说:“二位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路过此地,察觉到有些不对才来看看,并非仙宗派来的。”

    “什么?”黑衣少女猛然停下,看向少年:“那我们带她上去么?”

    少年将谢桐悠上下打量一番,说:“姑娘能走到此处,必然不是泛泛之辈。如今我族有难,今晨已派人向扶摇仙宗求助,可至今没有音信。不知道姑娘能否帮忙?”

    谢桐悠有些犹豫,但看到少女焦急的神色和少男诚恳的眼神,还是说:“我只是仙宗预选弟子,能力微薄,未必帮得上忙。但是既然来了,便先去看看吧。”

    她取出一只偃甲蜂,简要吩咐,那只木头蜂便急速飞离了大树。

    “我已传信回宗门,相信不久便有师兄来此。”她让偃甲蜂给天玑长老恒衍真人带信,相信他会妥善安排。

    少女刚听到她是预选弟子,还有些疑虑,此时见她行事稳妥,脸色稍缓。

    “二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桐悠边走边问。

    “快别提啦!”少女说:“我们一族本来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谁知昨天午后,族内禁地出现震荡,随后又有了奇怪现象,无端端出了个忽大忽小的黑洞。族长爷爷说那是空间裂隙,让长辈们都帮忙镇压。哪知今天黑洞突然打开,虽然族长他们又把它关了起来,但还是跑出一团黑气。”

    “黑气?”谢桐悠脸上变得凝重起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沾到黑气的族人们都疯啦,见人就打。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大部分失心疯的族人,也有些跑到了外面。”少女继续说。

    听到这里,谢桐悠心中有八分确定,她口中的黑气,便是曾经见过的魔气。她心知若再有魔气溢出,现下还清醒的银环金丝雀们也会失去理智,索性坐上傀儡,准备飞上去。

    少年看到她随手一按,那古里古怪的木头人就伸出翅膀,载着谢桐悠在半空飞行,一直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一些,“浦萝阁内设了阵法,修士不能御剑。没想到姑娘竟能驱动此木头人飞行。”

    谢桐悠听出来,他其实也对自己的能力暗自打鼓,看到偃甲能飞才放心一些,于是甜甜笑着说:“雕虫小技罢了。”

    少年看她小小年纪却不骄不躁,刚才和疯魔的族人动手也是多有保留,心里对她能力的担忧少了几分。

    两只银环金丝雀露出本身,带着她一路盘旋而上,终于到了树顶。只见树顶角落,有一方玉石祭台,周围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许多黑衣人,旁边还有几个禁锢法阵,关着正发狂嘶吼、眼睛通红的被魔气影响的人和鸟。

    祭台上方,一个黑色阴影浮在半空,表面横七竖八缠着数道金光。

    又见大师兄

    一位头戴花环的白发老者手持法杖, 其他人将手互相搭在一起,又将力量传递给他。老者使劲一鼓肚子,法杖上射出金光, 飞向祭台上的黑影,捆了上去。

    那黑影是长长的一条, 就像锦缎上被利刃划开了一道裂缝,此时犹在挣扎, 扭来动去。随着它的变化, 那些金丝变得越来越细, 眼看缝隙就要撑开了。

    谢桐悠见状, 一把将小木头甩了出去, 口中呼喊:“族长爷爷, 请让开!”

    傀儡带着风声呼呼而至,白发老者一缩脖子,闪在旁边,看着即将撞上空间裂隙的木头人, 瞠目结舌,“乖乖, 这是什么!”

    谢桐悠来不及回答,操纵灵丝, 将傀儡变成“护”的状态, 将那条裂缝包裹在里面。对外是守护,对内就是禁锢了。

    “族长爷爷,快放金丝!”谢桐悠感觉到傀儡内部有力量在翻涌,拽紧灵丝。

    老者反应过来, 用法杖放出金光, 化成条条金丝, 将傀儡变成的大木球缠了起来。

    空间裂隙有形无体,金丝封闭的效果并不好。此时缠起大木球来,倒是十分结实。

    感觉到傀儡内部那股力量横冲直撞了一阵,也难以挣脱出来,谢桐悠呼了口气,放了灵丝,任木球漂浮在祭台上面。

    此时她才有时间与银环金丝雀一族正式相见。谢桐悠抚平弟子服上的褶皱,抱拳施礼,“扶摇仙宗谢桐悠,见过族长。”

    白发老者腆着肚子,呼呼喘气,拱了拱手却说不出话。旁边有人赶紧搬来一张藤条编成的椅子,让他坐下。

    老者休息了一会儿,看向扶摇仙宗的女弟子。她玲珑小巧,乌黑发亮的长发垂在腰间,头上只束了两个白玉环,除此并无多余的装饰。脸蛋白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满怀关切地看着他。

    “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让姑娘看笑话了。”族长正了正头上花环,说。

    “族长爷爷说的哪里话!”谢桐悠一脸真诚,“听说您带领族人已在此好几个时辰,损耗颇大。”她取出一颗丹药,双手递上,“这是我派炼制的九还金丹,若不嫌弃的话,可助您消除伤痛、补充灵力。”

    族长见她说话乖巧,态度诚恳,心中很是喜欢,笑呵呵地将药接过服下,“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谢桐悠微笑摆手,看他脸上恢复了血色,才问:“族长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族长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开口:“我族在此和扶摇仙宗做了几千年邻居,有些事你们小辈不知道,仙宗的各位长老都是清楚的。”

    原来,自从上古仙魔大战,人界、仙界、魔界便分隔开来。一千多年前,因魔族时不时会通过空间裂隙来到人界屠戮,当时的各宗门的修真大能们便联合起来,先是遍查人、魔两界间的空间裂隙并绘制成图,随后将它们全部封印了起来。

    这些空间裂隙遍布九州,有的在人迹罕至之处,有的在繁华熙攘之所。银环金丝雀居住的莱彦谷内,便有一处空间裂隙。

    为了看顾好封印,银环金丝雀一族便索性搬家到了裂隙所在的树木上。同时,他们和毗邻而居的扶摇仙宗约定,万一封印有变,只要派出使者,扶摇仙宗便会出动精英力量,协助他们修复封印。

    谢桐悠听到银环金丝雀族长的讲述,不由有些尴尬。仙宗里的精英没来,倒是自己这个小预选误打误撞跑了进来。

    她娇憨地说:“族长爷爷,您别担心,我已经传信回去,马上就有精英上门了!”

    “我看谢姑娘身手不凡,仙姿玉质,来日必成大器,堪称贵派精英!”族长捋着白胡子呵呵笑道。

    “真的么,您真这么想?”谢桐悠眼睛一亮,又立刻调整表情,尽力压抑住上翘的嘴角,谦逊地说:“族长谬赞了,愧不敢当。”

    就在两人一见如故,从小木头的构造谈到三足鸡的三十六种做法时,有黑衣小童来报:“族长,扶摇仙宗徐师兄来了。”

    说话间,一位身着冰蓝色长袍的青年走了过来,身材挺拔,眉眼温和,正是当年从异变兽口中救下谢桐悠,并将她带到山门的徐耀之。

    族长起身迎接,客气地说:“多年未见,耀之光彩依旧。”

    徐耀之微笑施礼,说:“族长客气了,您才是风采不减当年!”

    族长拍拍软乎乎的肚子,笑道:“老喽,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徐耀之温言道:“宗主近日正在闭关,特派我来协助族长修复封印。族长,我们这便开始吧?”

    几人来到祭台前,徐耀之看到被金丝裹住的木球,对谢桐悠说:“早就听说谢师妹在偃甲术上天赋异禀ᴶˢᴳ。能以练气修为助族长暂封空间裂隙,属实罕见。”

    谢桐悠今日被赞多次,何况其中一位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内心有些飘飘然,但还记得是在别人地盘,面上只露出甜甜笑容,眉眼弯弯地说:“师兄谬赞了。”

    徐耀之看她不骄不躁,暗自点头,说:“现在,请族长和师妹撤掉禁锢。”

    族长挥舞法杖,谢桐悠放出灵丝,将那条空间裂隙重新露了出来。甫一失去钳制,那条缝隙又开始大肆扭动。

    徐耀之面色沉静,双手在空中凝神画符,同时心剑从眉间飞出,向符咒中注入力量。随着磅礴剑气,符印渐亮,与祭台上隐隐闪着微光的法阵遥相呼应。最后,他双臂前推,将新画的符印填补到法阵上。瞬间,金光大亮,空间裂隙消失在其中不见了。

    “封印已补好,族长和各位可放心了。”徐耀之负手而立,背后逐渐消散的金光给他的眉眼镀上了一层微光,如耀阳般夺目。

    看着他的英姿,谢桐悠心中仰慕。什么时候她也能成为像徐师兄这样厉害的修士,那就好了!

    在留下三杯鸡烹饪食谱后,谢桐悠和徐耀之辞别了银环金丝雀一族,结伴回斗山。

    虽然已在扶摇仙宗多年,但是因谢桐悠还未正式入门,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再见到徐耀之。她有心亲近,却又有些拘谨。

    徐耀之是扶摇仙宗宗主尹天逸的大弟子,据说入门前期默默无闻,五十年后突飞猛进,在修行路上一路通途,如今已是金丹后期,隐隐就要踏入元婴门槛。又因他行事进退有度,素有贤名,宗主闭关时,便由他代为打理宗门事务。

    眼看两人之间有些冷场,谢桐悠还是开了口:“徐师兄,当初年幼不懂事,不知您带我入宗门并非易事。对于您的大恩,桐悠拜谢。”

    说完,她就膝盖一弯,行了个大礼。

    徐耀之赶紧扶住她,温和地说:“师妹无需如此。当年我既然答应了你的母亲要妥善安置你,自然得信守承诺。”

    谢桐悠摇摇头,“不,您大可以将我随意托付给一户殷实人家,度过平凡一生。可是您带我来仙宗,我才能入道修行。况且当初入门测试已经结束,定是您单独禀告掌门,才开了踏云梯。”

    “既然应承了,就要做到最好。”徐耀之微笑,眼神看向她身后跟着的偃甲人,“况且你却有潜力,错过岂不可惜。”

    “不管怎么说,桐悠能有今日,全是多亏师兄!”谢桐悠脸上全然是崇敬与感激之情,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双手递上,“师兄,您刚才修补封印辛苦了。这是我今早炸制的小酥肉,里面放了玄碧参粉,您尝尝?”

    徐耀之自辟谷后很少再进吃食,但是看到女孩儿殷切的眼神,闻着喷香的味道,还是伸出手,捻了一小块儿,放在口中咀嚼。五花肉裹了参粉,外酥里嫩,夹杂着花椒的麻香,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吃,让他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儿。

    谢桐悠看他喜欢,心中欢喜,脆生生地说:“我平时喜欢做些小食,师兄若是看得入眼,以后我就师兄送一些。”

    “不用了。”徐耀之用手帕擦净手指,一举一动如同世家公子,“我平日甚少吃这些,师妹不必麻烦。修行之人,不该太重口舌之欲。”

    “师兄说得是。”谢桐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看到她的样子,徐耀之笑意更深,“师妹还小,还无需如此严苛。”他想了想,说:“不知师妹可会做酒酿圆子?三日之后是我的生辰,倒是有点想念这道家乡旧食。”

    “会的会的!”谢桐悠连忙点头,“不知师兄是喜欢桂花、白月昙还是霜羽玫瑰调味?”

    问出口,她又有些后悔。师兄刚刚说过不重口舌之欲,她这样啰里啰唆,会不会引起反感?

    徐耀之并没有一丝不快,认真想了想,说:“便用桂花吧。到时候麻烦你送到凌德堂。”

    谢桐悠重重点头,仿佛接了个重要任务,眼睛亮亮的。

    两人又说了些修行的事情,离开蒲萝阁,方才一个御剑,一个坐着傀儡,回了斗山。

    路上,徐耀之看到她操作傀儡得心应手,飞行稳稳当当,不由想起当初带她御剑时女孩儿明明发抖却一直默默硬撑的样子,又鼓励了几句。

    谢桐悠看着温润如玉的大师兄,不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更是深深感觉到,师兄真是一位严于律己,又温和宽厚的翩翩君子。

    凌德过生辰

    黄昏时分, 谢桐悠熟门熟路地来到饭堂后厨,和总厨大娘打过招呼后,便净手挽袖, 做起酒酿圆子来。

    她特意用了不同蔬果汁掺在糯米粉里,揉了几小团颜色各异的面团, 再揉搓成圆子下锅煮熟。加入酒酿滚了一会儿,盛在专门找大娘借来的白玉琉璃碗里, 再加上一勺浓郁的桂花酱。一时间, 厨房内甜香扑鼻。

    她将琉璃碗和一个匣子一起放在托盘上, 双手托着, 通过传送法阵来到天枢峰。

    这里是宗主所在之地, 平常不许除长老以外的人随意进入。今日应是徐耀之提前打了招呼, 守山的毕方懒懒看了眼她手上的托盘,就继续闭目入寐不再管她。

    谢桐悠看着毕方身上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羽毛,心生羡慕。宗主就是宗主,就连灵宠也如此气派。

    她脚下不停, 回忆徐师兄的描述,绕过流水山石, 来到他的住所——凌德堂。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徐耀之正在院中独自饮酒,见到她来了, 微笑起身。

    谢桐悠将托盘放在桌上, 把那碗酒酿圆子端在他面前,甜甜地说:“师兄,请尝尝我的手艺。”

    晶莹剔透的白玉琉璃碗中,翠绿、粉红、鹅黄、雪白四色圆子糯而不糊, 上面飘着几朵金桂, 香甜可口, 让人看了食欲大动。

    “师妹有心了。”徐耀之客气道谢,舀起几颗圆子,放入口中,面上微微震动,“这馅料……”

    谢桐悠连忙说:“不知道师兄口味,我就做了花生、芝麻、乳酪三种馅料。想着有些地方圆子不放馅料,那白色的便是实心圆子。师兄若是不喜欢有馅儿的,便只吃白色的吧。”

    说完,她有些懊恼。本来想找厨房大娘和熟识的师兄打探徐师兄的口味,可大家都说他清心寡欲,并不见对哪种食物上心。早知道,前两天就多嘴问下他本人了。

    哪知徐耀之却敛了神色,又舀了一勺,说:“师妹做得很好,我只是想起了前尘旧事。从前,也曾有人在我生辰时做这酒酿圆子,也会做成不同馅料。”

    他说完,安安静静吃起圆子来。

    谢桐悠看他一气吃了半碗,心中欢喜。想起自己带来的另一件东西,忙出声打断他继续进食。“徐师兄,我还给你带了别的吃的,你也尝一尝,好不好?”

    她手脚利索地将匣子打开,取出一个小蛋糕,又插上蜡烛点燃。山上都用法器或是灵炷照亮,风吹不熄。这蜡烛,还是专门去山下镇子里买来的呢。

    谢桐悠手捧小蛋糕,诚挚地笑着,“师兄,我知道您不贪食欲。但今日毕竟是您的生辰。在我们家乡,过生辰的人都要吃蛋糕许愿呢!”

    “许愿?”徐耀之看着摇曳的烛火和眼神明亮的女孩儿,有几分充楞。

    “对呀,”谢桐悠眨了眨眼睛,将蛋糕放在桌上,说:“您就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么?生辰许愿,一定会实现的!”

    徐耀之垂下眼眸,喃喃自语:“心愿么,自然是有的……”他抬起头,微笑道:“如此,便依师妹所言。”

    “师兄你要闭上眼睛,心中默许心愿,然后一口气将蜡烛吹灭。”谢桐悠认真解释。

    徐耀之便照她说的,闭目许愿。烛光照耀下,他的脸忽明忽暗,整个人好像变得肃然冰冷。只一瞬间,他睁开眼睛,又变成了温润师兄,吹灭了蜡烛。

    “好耶!”谢桐悠笑着鼓掌,“师兄定会得偿所愿!”

    徐耀之也露出笑容,“借师妹吉言。”

    吃过蛋糕,徐耀之取出一把匕首,说:“这是我从前炼制的,式样还算精巧,便送给师妹吧。”

    谢桐悠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师兄,您过生辰,我却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只有做点吃食罢了,怎么能拿您的东西呢。”

    徐耀之笑笑,手指在匕首顶端镶嵌的宝石上一按,它立刻变成了一支造型精美的发钗。

    他将发钗插在谢桐悠发间,说:“我知道你除了偃甲术外,以暗器见长。这匕首平时不惹人注意,正与你的功法相合。况且,你为我过了这么难忘的生辰,予以回礼也是应当。”

    谢桐悠没想到能收到人人敬仰的大师兄的礼物,喜不自胜地连连道谢,笑靥如花。

    临走之时,徐耀之说:“浦萝阁空间裂隙一事,宗ᴶˢᴳ主和几位长老都担心并非偶然,近期就会发布任务,让门内弟子探查。师妹不妨也与相熟的同门组队前往,历练一番。”

    谢桐悠听了,低头道谢:“多谢师兄告知。”

    她肌肤雪白,脖颈上隐隐可见青色血管。徐耀之看着她,又想起了初见时宛若幼鹿的样子,心中怜惜,便道:“以后若师妹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可以来找我,力所能及,必会助师妹一臂之力。”

    谢桐悠抬头看着他,又惊又喜,再次觉得师兄真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可惜自己唯一擅长的烘焙他又不太瞧得上,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好好报答。

    几日之后,历练堂果然发布了任务,罗列出九州各处空间裂隙地点,要弟子们前往查探。因裂隙与魔界相关,为避免意外,要求金丹境界以下的弟子结伴出行,预选弟子须由内门弟子带领。

    谢桐悠看着演武场上围着剑修师兄吵闹成一团的同门们,再看看边磕瓜子边看话本、就差把“别来烦我”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师姐,无语叹气。

    王利和徐思冉都已加入陆清元的队伍,可她又到哪里去找个内门弟子带队呢?将认识的师兄师姐都在脑袋里走马灯一般过了一遍,谢桐悠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

    在后厨忙活一阵后,谢桐悠挎着竹篮向朗月台走去。路上间或遇见几个预选弟子,看到她的竹篮,都笑着开口:“桐悠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谢桐悠早有准备,大大方方地掀开竹篮上的蒙布,露出炸得金黄的小鱼。“酥炸苗苗鱼,尝一尝吧!”

    还好此时往来的人不多,走进流碧池秘境的时候,满满当当的炸鱼还剩下多半篮。

    “白十九,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她兴冲冲地走过去,献宝般露出色泽黄亮的香酥炸鱼。

    不待白十九说话,她便自动自发地手举高高,摸了摸他的脑袋。白光过后,英俊男子有几分无奈地看着她。

    许是和他愈发熟稔了,谢桐悠如今对着他很是自在,有时候还会故意惹他脸红,看看美人害羞的样子。

    “瞪着我干嘛呀,快来吃小鱼。”谢桐悠笑眯眯地取出条苗苗鱼放在他的嘴边,果不其然看到他脸颊浮现淡淡红晕。

    “我……我自己来就好。”白十九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小鱼,默默放进嘴里咀嚼。外酥里嫩,吃得他眼睛一亮。

    “我还带了特制辣椒粉呢,你尝尝。”谢桐悠拿起小罐子撒了撒,挑出一条全身均匀撒了红红辣椒粉的炸鱼,作势要喂给他。

    白十九连忙接过塞在嘴里,却被呛得眼睛泛红,不住咳嗽。

    谢桐悠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吃辣,连忙去取了杯水递上,又在他的背上拍动。

    白十九的脸红得似苹果,也不知是辣的,还是因为后背上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轻拍的原因。

    他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直起身来,平时明亮的眼睛此时含着水汽,看得谢桐悠母爱泛滥。

    “嗨,早知道你这么不能吃辣,我就不放了。”她赶紧把竹篮里沾了辣椒粉的炸鱼都挑出来,“辣的我吃,不辣的给你留着。”

    “虽然辛辣,味道是极好的。”白十九看她细心挑拣,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两个人一边吃鱼,一边闲聊了几句,谢桐悠开始进入正题。“你是祖师奶奶的灵宠,应该算是内门弟子吧?”

    白十九愣了一下,说:“我从未正式拜师,但主人对我指教颇多,应该……算吧。”

    “那就好!”谢桐悠眨眨眼睛,黑亮的大眼睛浮现出恳求的神色,双手拉住他的衣角,说:“仙宗发布了探查空间裂隙的任务,可预选弟子得由内门弟子领着才行。你和我组队,行不行呀?”

    白十九先是因为衣角被拉住而窘迫,低头想要不露痕迹地拉回来。听到她软绵绵的请求,抬头正撞到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睛,正巴巴地看着他。

    对上这对眼睛,白十九脑袋一热,根本没仔细听她的说话,就迷迷糊糊地回答:“好……好的。”

    那双眼睛一下变做天边的月牙,巴掌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谢桐悠甜甜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忙。”她一下子站起身,拍拍手上残渣,“那我就去接任务喽!咱们明天就出发吧。”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出了秘境。

    白十九看看她离去的窈窕身影,又看看自己雪白衣角上留下的点点油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要离开斗山了。希望这次也是去龙骨山那样人迹罕至的荒山深林。说起来,认识谢桐悠以后,两百多年没出过门的宅男,出去得有些频繁。

    白光浮现,白十九又变回仙鹤,低头梳理羽毛。可那炸鱼的喷香和辣椒粉的辛辣,却总是萦绕鼻间,挥之不去。

    离宗查裂隙

    想着明日就要出发, 谢桐悠来到神机堂,再给小木头做一次全面维护保养。她一边拆开傀儡上油除尘,一边快乐地哼着小曲儿。

    “嗯咳!”霁风突然站在她的对面, 绷着脸一派肃然,可眼神却是热烈异常, 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谢桐悠抬眼看了看他,说:“师兄怎么了, 莫不是中了风?”

    “呸呸!”霁风立刻换了表情, 恨铁不成钢地说:“就不能盼我点好?”

    “师兄日理万机、杂务繁忙, 小妹有什么可以分担的呀?”谢桐悠只好停下手上的活儿, 一脸真诚地看着他。估计又是要指使她干活了吧。

    “在你的心中, 师兄我找你就只是为了推活儿……啊不是, 锻炼你的能力?”霁风一脸懊丧,又赶紧端了起来,“师妹今日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谢桐悠一愣,“什么话啊?”

    “比如陪你去做做任务什么的。”霁风自认为潇洒地甩了甩袖子, “虽然我玉树临风能者多劳铁面无私……,但若是师妹开口, 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同你去的!”

    呃,师兄怕是成语没有学好。不过听出来他是一片好心, 谢桐悠还是换上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说:“原来师兄是想带着我去调查空间裂隙啊!”

    “看在师妹平时任劳任怨,今日又诚心央求的份上,我便和你一起去吧。”霁风乐开了花。

    “多谢师兄!”谢桐悠仍旧是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不过就不用劳烦师兄啦。”

    霁风大吃一惊地说:“怎么, 你不想外出历练么?”

    “非也非也, 历练肯定是要去的,只是不是和师兄你一道。”原本霁风在谢桐悠的求助名单上也是名列前茅,但是想到师兄时不时会做出些不靠谱的举动,还是比不上老实巴交白十九。

    这下霁风是真的惊了,除了吃惊,心里还莫名泛起了一股酸意,“那你要和谁去?别给我说是清悬师兄那个老古板。”

    “啊哈,背后说清悬师兄坏话!”谢桐悠乐不可支。

    “我哪有?定是你听错了!”霁风连忙否认。

    谢桐悠一挑眉毛,拍了下桌上的偃甲鸟,那木头鸟竟然一张一合地开口说话,“那你要和谁去?别给我说是清悬师兄那个老古板……”正是他的声音。

    “你,这……”霁风指着偃甲鸟说不出话。

    “这是我刚加的功能,以后不仅能传话,更能录音,是不是很适合查探呀?”谢桐悠捧起偃甲鸟,眉眼弯弯。

    “若没有拿来录我说的话,那还是挺有用的。”霁风撇撇嘴,“你到底和谁去做任务?”

    “白十九。”谢桐悠当着他的面抹去了偃甲鸟的留声,获得了一个“很不错,很上道”的眼神表扬。

    “白十九?怎么好像没有听过,是哪位长老的弟子呀?”霁风摸着下巴回忆。

    “是看守踏云梯的仙鹤。”谢桐悠一边回答,一边将拆卸下的零件组装回去。

    “啊,原来是它!”霁风觉得奇怪,又问道:“我知道它已在仙宗很久很久,却不知他是哪位长老的门下弟子啊?”

    “不知道就不知道喽,师兄有时间还是多记记长老教你的阵法才是正理。”谢桐悠说。

    “我这不是怕它只是一只鸟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能力有限,万一出什么事保护不了你嘛!”霁风一番好心却没人领情,有点委屈。

    “师兄慎言!”

    “不许胡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谢桐悠赶紧起身,和霁风一起向走过来的人施礼。“见过长老/师父。”

    恒衍真人面带一丝讶然地对谢桐悠说:“你方才说,白十九同你一起外出历练?”

    谢桐悠恭敬地回答:“是。”她看到真人脸上的神色,不由问:“长老,可是有什么不妥?”

    “也没有什么。”恒衍真人敛了神色,眼睛却一直看着她,“他平日深居简出,你是如何与他相熟?”

    上次他提出去青扬试,就够奇怪的了。当时同行十几人,还看不出来什么,以为是太久没有ᴶˢᴳ出门借机散散心。这次居然单独陪着小姑娘去做任务,再回想起当初去青扬试谢桐悠也在其中,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弟子在踏云梯与白十九相识,入宗门后偶然得入秘境,因此说得上话。白十九古道热肠,在弟子断脉时多有鼓励,所以弟子有时便会带些自己做的小食请他品尝。”谢桐悠回答。

    古道热肠?还……还鼓励年轻弟子?这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白十九么?

    恒衍真人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得谢桐悠莫名心虚,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头发乱了或者衣衫不洁。

    终于,他压下心头疑惑,对谢桐悠说:“既然是他与你一道,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想了想,他又补充:“若是有空,不妨多做些好吃的给他。”

    “好的,长老。”谢桐悠舒口气。总觉得今天长老有些奇怪啊,莫非他也觉得大龄宅男有些可怜?

    既然答应了长老,谢桐悠一大早便抽空去了下后厨,简单操作后揣着零嘴下了山。

    高大的山门侧面,仙鹤藏在大树后面,单腿而立。

    谢桐悠走上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说:“可是久等了?”

    美男子如松柏挺立,对于她一上来就摸头杀还是有些不习惯,小声说:“无妨。”

    “我是想着你原身不方便吃这个,才让你变身的,贴心吧?”谢桐悠笑眯眯地递过一串散发香甜气味的糖葫芦,“刚做的,快尝尝!”

    她自己也拿了一串,放在嘴边啃了起来。虽然没找到山楂,但是樱果酸甜,夹了豆沙馅,别有一番滋味。

    谢桐悠坐在傀儡背上,说:“走吧,吃零嘴不耽误赶路。”她已经提前剜了核儿填入豆沙,手握细木能保持干净,多么适合在路上吃啊。

    于是,两个人一个乘飞行傀儡,一个御剑,向任务地点而去。只是原本气质不凡的白衣剑修,却被手中的糖葫芦破坏了点画面感。

    这次他们要查探的地点共有三处,谢桐悠计划由近及远,先去离斗山最近的里林谷看看。两人飞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山谷附近。

    沧海桑田,一千多年前荒无人烟的山谷外,如今聚集了一片小村落。为避免惊到凡人,他们二人决定步行穿过山村,进入谷内去寻找裂隙。

    走进村子,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几分凝重。

    已是接近中午,可只有半数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村庄并不大,总共也就四十多户人,竟然有六、七户门前都挂着白布。村子小路上空空荡荡,一片愁云惨淡的样子。

    随着他们走向村子深处,隐约感觉到几户农家的门窗后面有人在偷看,却无人出来。

    谢桐悠想到此次出来本就是调查空间裂隙,万一裂隙真的有变,其中魔气逃逸出来,必然会对附近造成影响。看到村中的异常,她便走到村中看起来最气派的那一户院落外面,朗声说:“我们是扶摇仙宗弟子,请问村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

    听到他们是仙门弟子,周围紧闭的房门很快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十几个村民,由大院中出来的一个老者领着,不住叩拜,“仙君、仙子,您们一定得救救我们啊!”

    白十九极不习惯被陌生人行礼,连忙红着脸同谢桐悠一起将村民们扶起。

    “请大家快点起来吧!村里出了何事?”谢桐悠问。

    村民们陆续起身。领头的老者道:“仙子,我是黑石川的村长。村子里近来出了怪事,有妖物害人啊!”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夜晚,月光皎洁。村里两个猎户在门前饮酒。王蒙儿子这天满月。吃过晚饭,他叫来经常一起打猎的赵石,两人边喝边聊。

    夜色渐凉,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赵石摇摇晃晃地起身,准备回家去。“王……大哥,我可得回去了,咱们……咱们哪天再……再接着喝。”

    迷迷糊糊中,随风飘来一阵香甜的味道。两人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月光下,一位女子缓步走来,浅色的衣裙上绣了许多花。

    女子轻启朱唇:“两位大哥,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王蒙摆一摆手,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月色佳人让人陶醉,身上竟然使不出什么力气。“妹子你这么晚有……有什么事吗?”

    “两位大哥可见过一个婴孩儿吗?”

    “婴孩儿?什……么婴孩儿?谁家的……”

    “是个刚满月的孩子,白白胖胖的,谁见了都会喜欢。手腕上还有我带上的银镯子。”女子忽然慌了神,满脸焦虑,手足无措,“可是,他不见了,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他不见了!”

    “我……我们是没见过,不过妹子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帮你找……”王蒙想着要是自己家那大胖小子不见了,可不是得急死,有心帮忙。

    可那女子却忽然沉了脸,“你们不知道?不对,一定是你们把孩子藏起来了。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女子伸手一把抓住王蒙,那手,异常冰冷。王蒙打个冷战,说:“没有,我们没有……

    正此时,屋里隐隐传来了婴孩儿的哭声。

    “果然是你们藏了,现在还不承认么?”月光下,那女子的脸愈发变得狰狞,眼睛渐渐突出来,面色铁青,披头散发。仔细看去,身上哪里有什么绣花,星星点点尽是血迹!

    村中斗女鬼

    两个猎户见此情景, 酒醒了大半。王蒙使劲想挣脱女子的手。低头看去,哪里是妙龄女子的手,分明是发灰的枯骨!

    “有鬼啊……”赵石哆哆嗦嗦得想要逃跑, 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女鬼双手使劲, 枯骨从王蒙胸前穿过,然后将人甩在地上, 径直奔进王家。

    赵石想呼救命, 不知是过于害怕还是受女鬼法力影响, 喉头只是“咕咕”几声, 说不出话来。

    转眼间, 女鬼抱着王蒙的儿子从屋中走出。她微笑着把婴孩儿抱到月下仔细端详, 可怜的婴孩儿大哭不止。

    “孩子,让娘好好看看。咦?”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她低下头嗅闻。“不对,这不是我的孩子!”话音未落, 女鬼将婴孩儿一把丢开,呜呜哭着, 径自走了。

    将近破晓,赵石的身体才能行动。他边喊“救命”, 边跌跌撞撞地跑进王家。只见里屋一片狼藉, 王蒙媳妇倒在血泊之中……

    “自那日起,每隔一天,那鬼怪就会到村里害人,已经有六家人惨死, 今夜又到了她来的时候……仙君、仙子, 请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老村长泪如雨下, 说着说着又要跪下。

    谢桐悠伸手在他臂下轻轻一托,说:“老家人不必如此。除魔卫道,是我辈分内之事。今夜,我们便留下来会会这个鬼怪!”

    是夜,黑石川。

    空中无月,几颗黯淡的星辰隐约发出微光,不时被灰黑的云层遮挡。

    村里同连日来一样,家家门户紧闭,早早熄了灯。黑夜里,只有蝉儿仍不知疲倦地“知知”叫着。

    风起,一阵甜腻的香味四散开来。黑暗中,一位白衣女子缓缓步入村中。她的皮肤白嫩似雪,明眸皓齿,眼神幽幽。

    她一面走,一面侧耳倾听一户户门窗紧闭的房屋内的微小响动。

    走至一户农家门前,她停了下来。门后隐隐传来婴儿的哭闹声和母亲焦急的安抚声。

    女子微微笑了:“孩子,娘来接你了!”

    只见白影一闪,那女子已破门而入。

    甫一进门,有东西迎头打来。女子听声忙举袖相隔,只听“铛”一声,女子被逼得退至院中。

    房内突然白光大亮,随后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男子一身白衣,玉面俊容,眉间一点朱红。少女身着绿裙,星眸樱唇,手里牵着一个木头傀儡。刚刚便是她将那白衣女子击了出来。

    “大半夜的,姐姐硬往别人家里闯,可太无礼了。有什么事,便在这里说吧!”谢桐悠声音婉转,嘴角含笑,与刚刚甩傀儡砸人的气势汹汹判若两人。

    “哼,你们这些恶徒,藏了我的孩子,现在还敢找人来与我作对!等我收拾了他们,再找你们算帐。”女鬼现出鬼形,面色铁青,披头散发,十指化为利刃,飞身向前。

    谢桐悠操纵傀儡迎上,只听“丁丁”声连响,一人一鬼斗得不可开交。那女鬼眼见对方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自己却占不到什么好处,越斗越气。而谢桐悠也敛了笑容,丝毫不敢大意。对方每次攻击都伴随阵阵阴风,吹得周身寒冷刺骨。

    谢桐悠边战边退向院子右方,女鬼无意中瞥见白衣男子双手结印,暗叫不好,正想抽身而出,却是被木头傀儡缠住无法脱身。

    猛然间,谢桐悠目光如炬,在女鬼利爪和小木头中间猛然出手推了她一把,将女鬼推进了ᴶˢᴳ预设的法阵。而白十九则右手指向女鬼,大喝一声“缚”。只见女鬼身边的地底突地钻出数条红绳,连成绳网,将女鬼困在其中。女鬼抬手去抓,绳网瞬间放出微光,将她挡了回去。

    女鬼怒火顿生,尤作困兽之斗,可每一次的攻击都被那一闪即逝的红光薄壁挡住,更要命的是,随着她的攻击,绳网渐渐缩小,竟将她逼得透不过气来。女鬼不敢再动,绳网也停止了内缩。

    “已死之人,不该在世间太多流连。”白十九缓缓开口。

    女鬼喘着粗气,冷冷道:“只要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自然会走。”

    “你口口声声怨别人藏了你的孩子,就该明白失去亲人的苦痛。这半月来,你却残害了多少无辜婴孩和他们的家人!”谢桐悠喝道。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在哪里啊……”女鬼对空高呼,其声凄厉悲伤,尖锐刺耳。

    厉鬼痛哭,似千针万刀自耳刺入,纵使以手掩耳,那怪异的呼声仍是透过指逢刺入了双耳。谢桐悠不由头冒冷汗,身体无力。白十九连忙移位站至她的身后,出掌抵其背部,暗送真气,助她凝神调息。

    女鬼心中得意,哀嚎声更是高了几分。

    正在此时,谢桐悠耳边传来一阵吟诵之声。但见白十九双目微阖,口中吟诵清心咒。那声音温柔平和,如同冬日暖阳,让人全身放松;又如夏日绿茶,使人心绪平静。而相反,女鬼听到却是心中烦乱,气喘吁吁,声音也弱了。

    见再次落于下风,女鬼恨得咬牙切齿。

    激斗了一夜,已快到天明时分。女鬼眼见光线朦朦,黑夜即将过去,不由得着急起来。她突然发力,想要一举冲破束缚,却还是被挡了回去。女鬼更是焦急,在网中大叫大闹,但逃不出绳网半寸。

    “马上就要天亮了,日光你可是受不住的。速速言明你的来历!”谢桐悠斥道。

    女鬼气喘吁吁,却仍是咬紧牙关,怨恨地看着众人。

    晨鸡啼鸣,东方即白。

    “啊~~”眼见日出在即,女鬼忍耐不住,“北……丹桂树下……”

    忽然,白十九眉毛紧皱,叫道“不好!”

    不知为何,女鬼身上的阴气突然重了数倍。她突拂衣袖,一阵阴风带着沙石向两人扑来。就在他们举手相挡时,女鬼一声厉喝,竟从网中冲了出去,转眼消失不见。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

    “这怎么可能,她的力量怎会在日出前突然增加,还破了阵法?”谢桐悠百思不得其解。黎明之前,阳气上升,鬼怪应是力量薄弱才对啊。

    “小小鬼怪断不会有如此能力。”白十九脸色凝重,“必有外力介入。”

    “北,丹桂树下……”谢桐悠缓缓重复了刚刚女鬼的回答,回到房中问两股战战的村民:“村子北边可有什么地方有桂花?”

    “有的有的,出村四、五里,有片桂树林。”村民勉强挺直身子,回答仙子的问题。想到女鬼一日未除,自己的孩子就处于危险之中,他鼓起勇气说:“我愿意带二位过去!”

    于是,谢桐悠和白十九便在村民的引路下,来到了村北桂林。

    浓郁的香甜之气弥漫在空气中,眼前是一片丹桂林。繁茂的枝叶,簇簇橘红色小花开得正旺。微风过处,落英点点。

    “就是这里。”村民四下看看,面目惊惧地喊道:“你们看!”

    不远处一棵桂树下,俨然靠着一个人——不,是一具女尸。

    众人走上前去,见那女尸正是前去黑石川做乱之人。奇怪的是,虽然已死去多时,尸身竟无半点腐坏迹象。女尸四周的地上,长出几条藤蔓,缠住了她的四肢。

    “是苦艾!”谢桐悠检查了藤蔓植物,看向村民,“苦艾往往与怨灵相关,这地下可埋有什么人吗?”

    村民显然被女尸吓到了,咽了口吐沫,说:“有的,有很多人。”

    原来二十多年前,这附近出过一群乱匪,据说是之前叛乱的持国将军残部。县丞获密报,集结人马准备一举平乱。当夜幕降临时,一支几十人的小队由后山小路密攻,准备突袭山寨,与县丞里应外合。不想军中隐藏叛徒,早将计划泄漏给乱匪。那几十人才走到山下,就被埋伏在此的敌部包围,遭到坑杀。后来县丞获胜,感叹他们受奸人所害,便在这儿种植了几株丹桂。不几年,竟长成一片林子。丹桂虽美,附近百姓却从不靠近。这些桂树,长得太过茂盛,就似吸取了那些捐躯将士的生气。

    “那些部曲惨遭坑杀,据说正是在日出之时。”村民战战兢兢地说。

    “难怪她在日出之前突然力量大增。”谢桐悠低下身,仔细查看了尸体,在其左脚踝发现一处毒蛇咬的伤痕。“看来这就是致命原因了。”

    “依她所言,应该还带了一个孩子。”白十九轻皱眉头,“可是那孩子呢?”

    “会不会是被野兽叼去了?”村民说,“这一带多有狐、狼出没。”

    “四处并没有任何血迹。况且她为何一口咬定是黑石川的人藏了孩子?”谢桐悠指出疑点。

    “问问她,就知道了。”白十九在女尸的额头画下符印,双目轻阖,右手结印,口中念诵招魂咒语。

    女尸忽然睁开眼睛,“你们……到底是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愿意告诉我们吗?”谢桐悠柔声问道。

    女尸眼神迷离,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日路过此处,实在是累了,就在树下歇着,然后……,啊,有蛇咬了我。后来,我的孩子不见了,我也走不了,离不开这儿。而且,有鬼,好多好多的鬼,他们不让我走,好可怕……晚上,我就变得不是我自己了,血……好多血,我杀人了,是吗?”

    “那你为什么去黑石川?”

    “黑石川?我……我不知道。啊,对了,好像……好像有个人告诉我,我孩子在那儿。”

    “什么人?”谢桐悠急急问道。

    “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紫色的眼睛。我想,她好像说过她住在山上的‘墨云洞’。”

    “墨云洞……”白十九细细思索。

    “你们,要帮我,我的孩子……还有,让我走,那些鬼,好可怕……”女尸阖上眼睛,不动了。

    “我真是不明白了。女鬼是意外身故,被怨灵侵入,那个紫色眼睛的女子又是谁?干吗要说人家的孩子在黑石川?”谢桐悠眨眨眼睛。

    “看来还得去墨云洞才能明白一切。”白十九道:“我们走吧。”

    深入墨云洞

    在山中找了许久, 居然毫无所获。

    “莫非那女鬼只是扯了个谎,想拖延时间?”谢桐悠有些泄气。

    “‘招魂’咒下,鬼无虚言。”白十九道。

    “那女尸不是被众多部曲的怨灵侵入了吗, 会不会抵抗了咒语的力量。”谢桐悠猜测。

    “不,怨灵的力量在白昼极其微弱, 若非‘招魂’作用,那女鬼也不会在日光下开口。”白十九淡然否决。

    “如此说来, 只有一个解释, 那女子不希望我们找到。”谢桐悠沉思稍顷, “可能是障眼法!我们再仔细看看吧。”

    两人又在山中走了一遍, 来到一处峭壁前。只见黑褐色的石头上遍布青苔, 一条小溪自峭壁前流过, 无数树木矗立周围。

    “你看,这两边的树是不是一模一样。”谢桐悠指着树木说。

    果然,峭壁附近的几棵杂树成对称分布,就像……互为对方的镜像。

    “灵台镜像。”白十九捕捉到空气中流动的灵气, “果然巧妙,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几颗普通的树木。”

    白十九走到溪边, 认真打量水中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头。不多时,他便说:“这里。”

    谢桐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有块石头上布有一些奇怪形状的刻痕。因流水淙淙, 不细看根本不能分辨。

    白十九伸出右手,中指与食指交错,指向刻痕,暗聚真气, 道:“破!”只见刻痕发出暗淡亮光, 随着“啪”的一声, 那些刻痕消失了。

    四周依然如旧,没有什么变化。

    “这样的石头应该共有五块,分布在溪水中。把它们破坏掉,幻象就会破除。”白十九道。

    于是两人便在水中寻找,将另外四个刻痕破坏了。

    伴随小木头一拳砸裂最后一块溪石,峭壁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得淡薄虚无,逐渐扭曲。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山洞口。洞内漆黑一片,似乎连阳光也照射不进。

    “这应该就是‘墨云洞’了,小心进入。”白十九一边叮嘱,一边当先走出。

    他的手上凝出一团白光,照亮了道路。谢桐悠紧随其后,全神警戒。傀儡跟在最后,防止敌人由后方袭击。

    山洞深不见底,洞内的石头均为黑色,无怪乎要称“墨”了。只是ᴶˢᴳ眼见那些乌黑的岩石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仿佛自四面八方向自己压迫过来,绝称不上一个雅致的“云”字了。越往深走,越是阴冷。洞内寂静非常,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不时自洞顶岩石滴下水滴的“嗒嗒”声。

    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一个岔道口。两条道路摆在面前,每条都是一样黑暗、寂静。

    “我们怎么走?”白十九停下脚步。

    “这个山洞不知道有多深,前面可能还会有岔路。”谢桐悠想了下,便说:“选右边的路吧。接下来如果遇到岔道,都选右边。”

    白十九没有异议,继续前进。面对未知的威胁,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这阴冷黑暗的洞穴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走着走着,又到了一个岔路口。两人依先前的计划,走向右方,前途依旧一片黑暗。这洞穴,真是深啊。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再次出现两个分支。

    “不太对劲,”白十九开口,“这三段路,太像了。”

    “那么这回,选左边的路试试。”谢桐悠提议。

    他们自左方路前进,走了一段路,竟又碰到一个岔道。

    白十九伸出手,在岔路中间的石头上划个圈,用手轻拂,发出黯淡的荧光。

    这一次,依旧选了左方的路前行。走了和之前长度相当的一段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熟悉的岔道。而中间石壁上,竟有一个发着黯淡荧光的圆圈!

    谢桐悠倒吸一口冷气:“我们往回走看看。”

    掉转方向,他们加快脚步。走了一段儿,面前竟然又出现了岔路。石壁上,悠悠闪耀的淡淡荧光,似在嘲笑他们白费气力。他们竟被困在这一方石洞中,无论前进或后退,都只是在兜圈儿。

    “好厉害的幻术,竟在我们不知不觉间封了出路。”白十九说。

    谢桐悠思索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说:“你自左边路走,我从右边走,看看这幻术如何起作用。”

    二人各行其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一会儿,他们就在光圈前面碰了面。

    这两条路竟然通向一个地方。可是,两条路上并没有岔路。那么,这两条路是如何汇聚在一起的呢?

    “嘿嘿……”就在他们凝神思索时,黑暗中,隐隐传来笑声。

    “什么人?”谢桐悠大喝。

    对方却再无半点反应。

    白十九向发声处走去,步步谨慎。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那速度,快如闪电!瞬间,白十九已出手。心剑散发出阵阵寒气,舞动在黑暗中煞是好看。黑影快,他更快,剑峰刺向黑影移动的前方,阻断了它的去路。

    黑影见逃脱不掉,便伸出利爪,转身与心剑缠斗在一起。在心剑的光亮下,他们终于看见对方的真面目。青面獠牙,一长血盆大口,头顶长有一角,周身青黑。

    “是山鬼!原来我们遇到的,是‘鬼打墙’。”谢桐悠轻呼出声。

    心剑刺入对方心窝,只听“呀……”一声,山鬼倒地,化作一摊黑水。

    随着山鬼被诛,山洞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的岔路合二为一,一个更大更深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随着山洞的延续,洞口越来越大。走着走着,前方传来流水声。原来挡在前面的,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竟也是黑色,不知其中可藏有奇怪生物。

    白十九御剑带着谢桐悠从河面飞过,傀儡则跟在旁边警戒,以防水下袭击。还好,河中似乎并无埋伏。

    谢桐悠站在剑上,有些紧张。这不过两指的剑面,属实没有小木头的背稳当。她偷偷伸出手,拉住了白十九的衣服,看到面前男人的背瞬间绷直。

    好在他们很快到了对岸。还不等飞剑停稳,谢桐悠就跳了下去,谁知脚下并不平稳,顿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好在白十九及时从后面拦住了她。看着整个人扑在自己臂弯中的谢桐悠,他玉面红霞,却还是温和地说:“小心点。”

    谢桐悠感受到腰间坚实的手臂,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冷如雪莲般的味道,又听到他在耳边说话,气息弄得她有点痒,不由缩了缩脖子,说:“我没事,谢……谢了。”

    白十九收回手臂,两个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下来。

    感受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热,谢桐悠赶紧说:“刚才也不知道是什么绊了我一下。”

    低头才发现,地上遍布枯骨。两个人小心观察,这里肯定有什么玄机。

    “嗑嚓嚓……”突然,前方传来响动。不一会儿,爬来一只巨大蜘蛛。但见那蜘蛛全身灰白,长有八只赤红色眼睛,獠牙露在外面,每只脚上均长有巨鳌。此时,那蜘蛛正挥舞着巨鳌向他们袭来。

    谢桐悠和白十九连忙操作傀儡和心剑迎上。那蜘蛛十分庞大,而且周身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气,熏得人头昏目眩。蜘蛛混身坚硬,似乎刀枪不入,白十九的心剑砍上去,只是激起点点火花。

    白十九故意卖个破绽,引得蜘蛛举鳌来袭。他翻身一跃,心剑飞回手中,用力刺向蜘蛛的关节。只听“亢”一声,半截蜘蛛腿被砍了下来。那蜘蛛“嗷”一声大叫,异常愤怒,自口中吐出一股腥臭粘液,罩着白十九飞来。白十九将手中剑舞得密不透风形成一道屏障,那些粘液飞溅开来,落在周围的石头上,只听“兹兹”数声,岩石竟被腐蚀掉了,冒起青烟。

    白十九又将心剑抛至半空,只见它白光大放,瞬间变为无数小剑,向蜘蛛刺去。蜘蛛举鳌相挡,却怎挡得了许多,只听“噗”一声,几柄小剑刺进了它一只赤眼,立刻流出浑浊的白色血液。蜘蛛更是愤怒,巨鳌挥舞得更快更狠,不时向二人吐出毒液。

    谢桐悠见那蜘蛛在面对小木头时,总会侧身用蛛腿相击,心念一动,凝起一股真气送入傀儡身上的月长石。一时间,那些月长石突得放出万丈光芒,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蜘蛛果然惧怕光亮,口喷毒液,爪子都缩回去挡住眼睛。白十九瞅准时机,让心剑用力向蜘蛛眼睛刺去。只听那怪物“敖敖”数声惨叫,又有三只眼睛被刺瞎。它不敢再战,急忙退走了。

    两人稍作休息,继续前行。走了许久,他们来到一个巨大山洞。这山洞顶端遍布透明的晶石,阳光可以照入。岩石也不再是单一的墨黑,而是五颜六色,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彩色光晕。洞里生长着许多绽放花朵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清香。一股清流自壁上流下,形成一道小瀑布。没想到,这诡异的山洞深处竟别有洞天。

    一路行来,见到的尽是恐怖景象,此时看到这番美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向前,树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精美的红木家具,桌、椅、妆台具全。要不是周围彩石提醒,还真以为自己到了官宦人家小姐的闺房呢。

    山洞最深处,有一水晶石床,晶莹剔透。床上铺着厚厚的锦被,色彩鲜亮,光滑柔软。其上,卧着一只雪白的狐狸。白狐蜷缩成一团,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香。它的毛发,洁白似雪,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银光。

    情深深几许

    似乎察觉到有生人来至身前, 白狐缓缓抬头。两人此时才看清它的全貌,不由吃了一惊。那狐狸心脏附近的毛发尽已焦枯,呈黑色, 仿佛被火烧过一样。

    白狐艰难地用前爪支起身,用一双淡紫色的眼睛打量眼前的一男一女, 幽幽开口:“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是女子的声音。

    “你……”白十九看着它胸口的痕迹, 若有所思。

    “没错, 是狐族血咒。你们来, 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我, 不如坐下来慢慢聊吧。”白狐抬了一下前爪, 两人身边出现了精致的木椅。

    看到两人都警惕地看着自己, 白狐望着白十九,有气无力地说:“你知道,我快要死了。你认为我还能玩什么花招吗?”

    一人一狐对望许久,白十九走到椅子前, 坐下。

    谢桐悠虽然心有疑虑,但看白十九入座, 便也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白狐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黑石川、丹桂林, 对吧?你们没有找错人。”

    “你为什么那么做?”白十九看着她一片淡然的样子,不解地开口:“你修行已有小成,为何……”

    “修行?”白狐微微一笑,“我救不了他, 也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修行有何用?”

    明明只是一只狐狸, 不知为何,两人就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痛苦神情。

    片刻沉默之后,白狐道:“我会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一切一切……”

    山林洞府,向来就是多精怪之地。墨云洞中,居住着一只修行的白狐,名唤舒璃。狐族在修行上十分有天赋,两百年可成玄兽,化为人身。舒璃已在山ᴶˢᴳ中修行四百三十年,自小便知道父亲带着她在此山中是为了守护一处封印。一百年前,父亲未能突破界限,阳寿将尽,临死前要她使用狐族血咒立誓,继续守护封印,决不伤害无辜。

    狐族血咒乃是极厉害的咒法,凡是违背誓言的中咒者,均会狐火攻心而亡。那狐火会一点点地侵入五脏六腑,让中咒者发作时犹如如万蚁蚀身,痛苦一个月,慢慢被折磨致死。

    父亲去世后,舒璃一人枯守封印,形单影只地度过漫长岁月。一日,她在山中散步,忽见不远处的树下,靠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身受重伤,一身军士打扮。是时,持国将军谋反未成,余部逃至深山。此人正是县丞派来搜寻叛军踪迹的一名部曲。他随队查到叛军营地,却不慎小队被发现,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他奋力杀出重围,体力不支,倒了下来。虽然伤重将亡,他一心想要把叛军消息报于县丞知道,硬是撑着一口气在此一天一夜,却是更为虚弱不能动弹。

    舒璃在树后见他嘴唇干裂,低吟着“水……水……”,心中不忍,施法让树木上的露水流进他嘴里,缓解他的干渴。

    第二日,见他伤口疼痛不已,舒璃施法让他伤势好转。

    第三日,见他腹中饥饿,舒璃引来一只飞奔的野兔,撞死在树下。

    第四日,见他准备离去,舒璃现身和他见面。

    就连舒璃自己也不明白,何时竟然爱上了这个人类男子?只是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便忍不住地走了出来。

    黑发如瀑,肌肤胜雪,明眸皓齿,一点朱唇。他,早已呆了。十指纤纤,温柔地触摸他的伤口。轻拂过处,已无半点伤痕。眼里,是娇媚的笑靥;耳边,是亲密的低喃;鼻畔,是淡淡的芳香;怀中,是诱人的娇躯。是梦吗?如果是梦,但愿长睡不醒。

    二人缠绵三日,情意绵绵。

    第三天傍晚,他与她辞别,约定平乱后再来相见。儿女情长,怎抵得上军令如山?

    虽是不舍,舒璃也只能含泪惜别。“盼君勿相忘,早日续前情。”

    看着她晶莹的泪珠,光滑的面颊,柔嫩的双唇,他又何尝舍得佳人?只愿县承早日扫除叛党,回来相聚。他解下挂着的玉坠,系在她脖颈,转身离去。

    看着他一步步走远,泪水无声地滑落。胸口,还有玉石上他残留的温度。

    回忆着相守的甜蜜,品尝着相思的痛苦,默默等待。三日过去了,五日过去了。第十日,云游四海的姑姑前来探望。姑姑仅在舒璃年幼时来过一次,感情淡薄,怎么此时突然来访?

    久别的姑姑见到她,二话不说先伸手搭脉,随即变了脸色:“你怎得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舒璃当下一愣,“不知姑姑所指何事?”

    “你引诱凡人,暗结珠胎,还问我何事!”姑姑指着她的肚子说。

    “呀……”舒璃轻呼,将手放在小腹。不想自己竟已有身孕!一时又惊又喜。

    “你居然还如此欣喜!可还记得发过的誓言?”姑姑看她露出笑容,满面怒气。

    一语惊醒沉浸在欢喜中的舒璃,人妖相恋,有悖伦常。“可,我没有害他!”

    “人妖殊途,况且你是要修仙之狐,现在却犯下勾引凡人的罪名,虽不至引发血咒发作,惩罚也是少不了的。”

    舒璃心中慌恐,却仍故作镇定,“何种惩罚?”

    “你腹中胎儿,只是普通小狐,再无修行之体,也无长寿之命!你与那男人也要断绝关系,永不相见,否则百年修行毁于一旦,要么变回原形,一切重新开始;要么化为凡人,尝受生老病死之苦。”

    “舒璃宁愿做人,与他斯守。”拂着腹中胎儿,她潸然泪下,“只是可怜了我这孩子。”

    “你舍得多年修行?放得下成仙之愿?”姑姑吃了一惊,原以为只是一时情迷,不想她竟陷得如此深。

    “姑姑可听过一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舒璃突地跪在地上,“望姑姑成全。”

    “罢了罢了,”姑姑乏力地摆下手,“狐族多的是多情男女,再添你一个也无所谓,用不着我来成全。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人妖相恋,向来没有什么好结果。弄不好法力尽失,还要抱憾终生。”

    “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怨天尤人,这是我自己选的路。而且,我相信他。”想到心爱之人,舒璃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好,这次算我多事。你既主意已定,以后凡事自己小心……”拉起跪着的舒璃,姑姑叹口气,“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姑姑的双目,分明流露着疼惜之情,“姑姑……”原来,不是感情淡薄,只是上次的相聚已太过遥远,“姑姑,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轻抚着柔软的秀发,姑姑为难地开口:“不是我不想帮,只是有心无力啊!”

    舒璃肩膀微微抽动,“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可怜的孩子,是我害了你啊。”

    “这是对你的惩罚。若你斩断青丝,专心修行破境,以圣兽心血养育凡胎,可让你的孩儿重获灵体。”

    “我……”原来最重的惩罚,竟是抉择。颤抖的手触摸到腹部,感受着那里一点点成长着的小生命,血肉相连的胎儿。低下头,玉石在胸前折射出温润的光华。

    舍不得骨肉,也割不断情丝。

    许久,舒璃的脸上滑过温热的泪水,口中尝到咸涩滋味。“孩子,就让我自私一回……”

    姑姑走后,她又开始在分别处默默等待。想念,似一杯毒酒,却苦中有甜,让人欲罢不能。明明是入秋的燥闷天气,心,却一点点冷下去。

    她静静地靠坐在初遇的树下,强迫自己不用任何方法探知他的讯息。如果有心,必会归来。傻傻地等待,赴着自己与自己的赌局。赌注,是自己和孩子一生的幸福。

    天黑了,又亮了。一晃眼,过去了一月。

    抬头仰望,依稀看得见枝叶挡住的明月。月,快圆;人,能否相聚?

    现在才发现,以前修行的枯燥和寂寞。闭上眼,想念着耳鬓厮磨,想念着轻柔的爱抚,想念着合为一体的欢愉……泪,不知不觉又滴落,打湿了握在手中的玉石。

    几近黎明。又是一夜啊。

    突然,心脏猛地抽动,莫名的恐慌,不祥的预感。

    他,出事了!

    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下来,天已大亮。

    “啊……!”捻指掐算后,舒璃撕心裂肺地喊叫,接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昏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一路狂奔到他在的地方,却只看到几株丹桂决决而立。

    舒璃跪倒在地上,双手抠进泥土。多么希望这只是恶梦,不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用法力关注他的一切动态,为什么要别扭地默默等待!

    还没有告诉他,腹中的骨肉。晚了,一切都太迟。

    “你会回来的,对不对?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舒璃痛苦嚎叫。

    抽回手,十指血迹斑斑。她用指甲划破手腕,扬手挥洒风中,狐血落处,株株丹桂破土而出,转眼间便形成一片丹桂林。

    听了她的讲述,看到淡紫色眼睛中滚出的大滴泪水,谢桐悠心中感动,不能言语。她也是个痴情女子啊!

    白十九却依然皱着眉头,问:“说了这么多,与黑石川村民和林中女子有何关系?”

    芜城过祭典

    舒璃听到此言, 呲着尖牙说:“夫君去世,我因痛心未再修行,我的孩儿终究只是普通小狐狸而已。可怜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她哭得伤心,断断续续地说:“黑石川……的猎户, 竟然……竟然杀了我的孩子!”

    “所以你才利用林中女尸作乱!”谢桐悠恍然大悟。

    “不错,他们杀了我的孩子, 我便要将他们一村都不得安宁, 死无全尸!哈哈哈哈……”舒璃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你失了孩子固然伤心, 却想要杀害全村, 这是什么逻辑?”纵然对她心怀同情, 谢桐悠听到这里也不由毛骨悚然。

    “他们该死!纵然一村屠尽, 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白狐眼睛通红,咬牙切齿。

    “你患得患失,被动等待在前,疏于修炼在后。若是未沉浸自身悲痛, 专心修行破境,未必不能重塑孩子的灵根。如今这个局面, 猎户杀生不能说全无罪责,但是说到底, 你自己也有责任吧?”谢桐悠说。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她一向觉得万事都该自己努力去争取,而不是伤情自苦、怨天尤人。若舒璃只是找猎杀小狐的猎户报仇,感情上可以理解。但是她却挑动女鬼去滥杀无辜,实在不能原谅了。

    舒璃愣了一会儿, 终于说道:“说这些, 也没有什么用了。”她身子瘫软, 倒在石床上,“今天已是血咒发作的最后一天,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ᴶˢᴳ白狐抬头望天,潸然泪下地呼喊:“刘郎,愿地府再见,下一世再为夫妻……”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软绵绵的身体终于倒下,再无动静。

    谢桐悠看着白狐眼角残存的晶莹泪滴,心中五味杂陈。可恨之人,却也是可怜之人。

    她不由问道:“若你是她,会如何做?”

    白十九闻言一愣,对于将自己代入痴情女子有点难以接受,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不会让重视之人只身犯险,更不会枉顾幼儿。事在人为,哪怕终我一生,也要守护到底。”

    “事在人为……”谢桐悠重复了一遍,心中不再被舒璃的事蒙上荫翳。每个人的选择都不相同,做事但求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吧。

    墨云洞中空间裂隙的封印之前由灵狐看守,并无异常。谢桐悠与白十九将舒璃带到丹桂林中安葬,告知黑石川村民祸事已解,便离开了里林谷。

    任务单上剩余的两个地点,都在凡人聚集的城内。想到要去人来人往的城内查探,白十九有点发憷。好在有谢桐悠相陪,他才有了行于人群的勇气。

    两人来到芜城已是日暮时分,大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还有人在搭建好的木台上面挂上灯笼,似乎稍后有什么演出。

    谢桐悠不禁请教路过的婆婆:“婆婆,这么热闹是要做什么呀?”

    婆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这小娘子,难道不知道今日是德善娘娘的生辰祭么?咱们芜城准备了几个月,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看来今天居然是个节日,只不知道这德善娘娘又是什么人,值得大家这样隆重地纪念她。

    婆婆又说:“一会儿游街就要开始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赶紧回家接孙子呢!”说完便笑呵呵地走了。

    谢桐悠一听有游街,顿时来了兴趣。到这个世界以后,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场面呢。她喜滋滋地对白十九说:“我们先随便吃点东西,等下也来看看游街吧?”

    白十九久居斗山,更是没有经历过人世繁华,虽然不太清楚游街是什么,但也想得到必然是接踵摩肩,有点不想参加。但是看到她兴致高昂,不想扫兴,便点头应允。

    他们看到街边上有个馄饨摊子,便走了过去。沸水在铁锅中翻滚,冒出股股氤氲热气。

    要了两碗馄饨,谢桐悠一边坐下等待,一边四处打量。此时天色已经擦黑,长街上的灯笼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面上,衬得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大娘手脚麻利地端上馄饨和小菜,笑着说:“二位可得快点吃,不然可赶不上看游街了!”

    谢桐悠笑着应是,看向白瓷大碗。清亮的汤中馄饨个个皮薄馅大,汤面上浮着虾米、紫菜和葱花,一口吃下去既鲜美又热乎。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街边小食了,让人不由怀念起从前岁月,她几下就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吃了一半儿。

    再看白十九,行动雅致,慢条斯理,一碗馄饨也让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两人吃完,街上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站立在大街两侧翘首以待。支摊儿的大爷大娘一见他们落筷,立刻收拾完毕,一起加入了看热闹的队伍。

    不多时,只见长街尽头来了几乘花车,当先一乘上面坐着伶人,击鼓奏乐。第二乘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高髻长眉,端庄美丽。她一边微笑,一边向两边洒出五色锦囊,引得众人哄抢。

    谢桐悠也想接一个看看,但周围人群激情满满,她又不想使出法术来和普通人争抢,奈何个头不高,伸了几次手都没接到一个。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长手,双指在空中灵巧地一夹,接到一个锦囊,递到她的面前。

    谢桐悠拿着白十九递过来的锦囊,开心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锦囊。里面装着一个红色布条和几块晶莹剔透的糖果。

    “小娘子接到了德善娘娘的百岁糖,来年定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卖馄饨的大娘刚才已经得知他们是外地来的,不知晓这里的风俗,便好心解释:“快和你的郎君分着吃吧!”

    谢桐悠一下红了脸,连忙说:“大娘搞错啦,我们可不是……”

    可大娘说完就回头去看载歌载舞的花车,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谢桐悠看看旁边的白十九,他低头看不清表情,耳廓通红,显然也听到了大娘的话。

    “那个……吃糖!”谢桐悠垂体拉起他的手,分了一半糖果放在上面,然后自己拆开一颗放进嘴里。淡淡花香萦绕口中,原来糖中放了露芙蓉。

    这时候,队伍后面放起烟花来,一时间天上恍若白昼,光彩夺目。

    白十九感受着少女拉着他的手放下糖果,温腻的手指无意间在他的掌心划过,痒痒的,一路划到了他的心里。他拆开一颗糖放进口中,偷偷偏头去看身边的少女。

    她的脸上满是惊喜,一对梨涡绽放,白皙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烟霞,一双眼睛比天上的烟花还要明亮。

    谢桐悠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烟花,看着那在空中不断变化的明暗花火,兴奋不已地拉住白十九的袖子,指着心里觉得最美的朵朵烟花让他观看。

    白十九顺着纤细白嫩的手指去看,只觉得漫天光华,也比不上身边人的笑容灿烂。身处这喧闹的万家灯火,他只觉得,口中的糖,好甜。

    花车游街过后,戏台上立时开演。两人驻足看了一阵儿,原来讲述的正是德善娘娘的故事。那时战乱将歇,瘟疫四起,百姓苦不堪言。还好德善娘娘从天而降,让城外荒山一夜之间开遍露芙蓉,作出药止住瘟疫,又帮助重建芜城。后来连当朝皇帝都为她倾倒,想让她入宫为后,佳人却乘风而去。

    戏台上还在锣鼓喧天地演着德善娘娘斩妖除魔的其他善举。谢桐悠看到白十九有些发愣的样子,扯扯他的袖子,问:“你怎么了,可是这里太吵闹不习惯?”

    光顾着自己开心,差点忘记他这只社恐宅鸟,可能几百年也没经历过这种逛庙会的“大场面”。谢桐悠不由有点内疚。

    “我刚才听说城外的山上露芙蓉犹在,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花?”她提议。虽然是庆典,城外总不会这么多人了吧。

    “也好。”白十九回答。

    于是两人便向城外走去,一路上间隔不远,便有做成花朵形状的灯笼照亮,带人步入开满露芙蓉的小山。

    可他们并不知道,虽然德善娘娘没有和皇帝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妨碍年轻男女向她许愿。这一晚,互相倾慕的人最爱去露芙蓉丛里互诉衷肠。

    谢桐悠和白十九一路爬山,撞见了好几对正说着绵绵情话的鸳鸯,不由有些尴尬,加快脚步来到山顶。许是夜路难行,山顶倒是空无一人。

    晚风习习,成片的露芙蓉幽美芬芳,娇艳而不媚俗。两个人坐在花丛中静赏美景。

    过了许久,谢桐悠还是忍不住开口:“刚才那戏台上的德善娘娘,衣服上的花纹与我们扶摇仙宗的标志倒是有几分相像。”

    她心中有个猜测,但不能确定。

    谁知白十九却是十分肯定地说:“除黑韫豺,治晦明疫,是主人。”

    那戏里面的皇帝不就是敖淼淼曾经钟情的鸿帝姬涵光?那个渣男,祖师奶奶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想到刚才戏里把两人分别的场面唱得如泣如诉,惹出看戏人多少眼泪,谢桐悠只觉得心里怄得慌。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白十九微笑着说:“主人辞去仙宗宗主后,游历世间寻找聚魂之术,看到不平便出手相助,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世人口口相传,难免与事实有些出入。”

    “但他们感激祖师奶奶的心却是不变的!”谢桐悠想通了,满心都是仰慕之情,不由对着白十九有些撒娇地说:“你多给我讲一讲祖师奶奶的事情好不好?”

    “我那是还只是普通仙鹤,未开灵智,只记得主人很久才回来一趟,给我喂食灵药,有时说些路上的趣事,不过大多都记不清了。”看着谢桐悠因失望而黯淡的眼神,他想了想,还是说:“不过也隐约记得一些的。”

    于是,两个人便一个回想讲述,一个静静聆听。花香萦绕中,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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