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来京六载,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从伯府到姐姐的坟茔。
做了这没有自由的仆婢,哪敢希冀还有走出京都的机会。
顾倾目露一丝向往,默了一息,又阂上眼眸笑自己傻。
“奶奶不会应允。”她说。
薛晟觉得这不是问题,“我去与她讲……”
“不要。”她扣住男人抚上来的手掌,轻轻叹息,”奶奶便是应了,心里也必不痛快。”
人是林氏推到他身边的,林氏逼着她做他的女人,可她与他在一处,又似乎怕惹恼林氏……姑娘复杂的心思,他稍一思索也能明白。林氏是个跋扈的人,只准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完成她交代的事,旁的想法一概不准有。又要用人又要疑人,这些年隐约也听说,没几个能长久在林氏跟前服侍下去得侍婢。
他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不必怕,此事交与我。”
暂离京城,避开林氏的盯视,她能够有许多机会接近薛晟,这固然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她不知薛晟究竟会怎么做,她只能耐心静静的等。
初五这日薛晟便启程。对外宣称是去临县探亲送年礼,他走的第三天,杨氏来了趟竹雪馆。
妯娌二人对坐窗下炕上,寒暄片刻,杨氏说明来意,“五弟妹也知道我那不争气的幼女慈儿,从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隔几日就闹回头疼脑热,前些日子我娘家嫂子请了法师替慈儿相命,说这孩子倒有几分佛缘。若能佛前静心做上一段时日法课,于这胎里带来的病症大有益处。”
打量林氏神色,见她神色恹恹的,不过强行耐着性子在听,杨氏笑了笑,便不转弯抹角,“弟妹也知道那孩子身子差,要她独自去三十里外的寺里过活,别说我与大爷不放心,就是老太太、太太也不肯答应。那法师说,另有一方儿,寻个生肖月份与慈儿相同的女孩子,顶了慈儿的名儿去,供上三十日手抄经文,功德也能算在慈儿头上。”
林氏笑道“这容易,嫂子来我这儿,想来我院里有合适的人”
杨氏握住她的手,面色窘然,“实在过意不去,要五弟妹跟着费心。二婶那边院子里原本也有两个合适的,毕竟是长辈跟前的人,实在不好开这个口。”隔着房头自然没有同胞兄弟之间行事方便。
林氏摆摆手,“哪儿的话?我这做婶娘的,自然也盼着咱们慈儿好。嫂子只说,要谁去做这个替身”
杨氏犹豫道∶“打听得五弟妹这儿有两个肖龙的姑娘,慈儿是六月生的,不知是忍冬姑娘还是……”
“是顾倾。”林氏道,“她是六月生的,肖龙。”
回身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道“去喊顾倾,叫她收拾几件衣裳,来见大奶奶。”
薛晟不在京城,留着顾倾在身边也没甚用,她身边又不缺那两个服侍的人,顺水推舟叫大奶奶欠她个人情。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顾倾领着个小丫头,乘着府中车马出了京,到得泾口码头,又走水路。
第二日夜里,才抵达闻江江口。
她有些不适舟车,清晨赶路至今,饮食用得潦草,攀在船舷上欲呕,胃里却虚空无物,只闷闷忍着难受。
岸上薛晟骑在马上,身穿天青海牙纹锦袍,腰束金带,肩披狐裘,已在寒风凛冽的江口候了许久。
顾倾头遮帏帽下了船,薛晟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驱马上前,居高临下向姑娘伸出手去。
似乎离了京城,那些繁杂冗余的规矩体统都可暂放。顾倾自然不会扫了他的兴致,她递出纤白的指头,由着他将自己拖抱上马。
夜色深沉,远近人家都已没了声息,只闻大道上踢踢踏踏的响亮蹄声,由远及近。
马匹停在一户气派的宅院前,雀羽含笑等候在阶上。
薛晟跳下马,回身把姑娘搀下来,雀羽便挤到跟前,笑着与顾倾寒暄,“倾姑娘路上都好?行船骑马可还习惯?屋里备了热乎饭菜,有姑娘爱吃的醋鱼,还有煎酿雪丸子。”
雀羽说这话,莫名带了几分亲近得意,这两样都不是当地的菜式,听名字就知道是南边的吃食。
薛晟牵着马缰一言不发,踏出半步遮在顾倾身前,抬手扶了扶她头上遮着的帏帽。
姑娘隔着他还与他身后的人说话,“太好了,多谢雀羽哥替我想着。”
她虽这样感激着,可胃里翻滚的那股呕吐感,还在煎熬着她,此时提起吃的东西,更想呕。
雀羽瞧不见她表情,仰起脸对上自家主子爷硬朗冷峻的下颌,一丝凉风卷过颈边,他缩了缩脖子,笑道“外头凉,姑娘快跟爷进去再说。”
转过影壁,绕进回廊,长长的一段路,一开始她小步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夹道转角,他忽然伸臂过来,撑开手掌示意将自己的小手搭上。
她的指尖有些凉,落在他宽大的掌心中,被紧紧包裹。熨贴的温暖从指缘徐徐上蹿。好像牵手拥抱,都已经变得十分自然。
他并不说话,牵着她无声漫步过甬道,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厅前。
是座品字形的建筑,前排阔气开敞的厅和左右两间耳房。穿堂而过,四根通天红色抱柱顶着彩绘繁丽的藻井。再向里,左右各一座梨木雕成的榻门,他牵着她推开其中一扇,三进的通室展现在眼前。
明次间以金、红两色装饰,绣帘垂帏,雕梁彩画。帷后半遮半掩的架子床,隔得远,瞧不真。
薛晟停步在门前,取下她头上的帷帽抚了抚她软嫩的脸,“叫人备了热水,你一路劳顿,先梳洗一番。”
顾倾点点头,转身跨入明间。身后的门被从外阖上,她对着眼前这座美好华丽的房间兴叹。
入京这些年,供她栖身之处,或是柴房陋室,或是拥挤不堪的下人房。隔出三两步长宽的位置,摆一张床板,衣裳鞋袜只三五套,拥挤地塞在床下的箱笼里。
她早就没了家,对住的地方也不再有奢望。
她缓步朝里走,掠过榻上黄杨木的案几桌屏,窗前珠宝堆积、敞开的妆奁,烟云纱半遮的床榻,丝绸梁枕,滑软锦被,胸腔里翻腾的呕意像灌进了风,变得空荡而生疼。
一人高的四扇绣屏后,热气蒸腾的浴桶。
多少年不曾好好泡个热水浴,她早就习惯了夜里摸黑在脏污的厨后冲冷水。卖身为婢,这些年何曾体面的活过
她一件件解开素衣,赤足踏着松软的地毯跨进水里。
外间酒菜已经备好,薛晟独坐在桌畔,耳边细碎微弱的水声,仿佛近在咫尺。他捉茶饮了一口,淡淡茶烟朦胧了他的五官。
内里,顾倾沐浴毕,拥着披巾立在床侧的雕花柜前。
繁复多样的衣裙一字排开,足有三五十套,软纱、轻绢、丝绸、云锦,绣花、绛丝……她踯躅着,指尖拨过去,从中挑了件轻薄的烟霞色束腰裙。
窸窣的步声来自身后,薛晟回头望过去,姑娘松挽长发,缓步朝他走近来。
她没有匀妆,刚洗净的面容稍显苍白,发梢隐约滴着水点,一缕碎发贴在雪白的颈上,洇湿了一小块衣衫。
烟霞纱物如其名,如烟似霞,淡淡的粉紫透着灰蓝,在不同的光影下呈现不同的美感。
她身姿纤柔,最适宜这样浅淡又宽窄合度的衣衫,窄腰紧束在绢中,袅袅婷婷不盈一握。
薛晟坐在椅上没有动,目视面前的空位示意她坐下来。
举箸替她夹了一块醋鱼,斟一盏热腾腾的酒摆在她面前。
姑娘苦着脸,小心翼翼用牙箸挑着鱼肉,半晌不肯送到唇边。
男人瞥见她的举动,不由失笑,“雀羽特地为你安排这一桌,怎不用?”
门前二人不是亲亲热的说起她喜欢吃的东西她那些琐碎的生活喜好,雀羽知道得一清二楚。
姑娘勉强抿了一小口醋鱼,蹙眉扪着胸-口,想牵出一抹笑来,却是不能。
男人发觉不妥,移步上前,弯身遮住她头顶大片光线。
“不舒服”
她眸子里蕴了薄雾,渐渐化开成朦朦的水汽,湿润的发梢贴在脸颊上,被他用指腹轻柔拨开。
“车上颠得厉害”不常乘车的人出远门,的确会不习惯。
她点点头,又摇头,小声地道∶“无碍……歇一阵就好了。”
她脸苍白成这样,想来刚下船那阵便不舒服了,他还带着她骑马吹风,驰骋了一路。她只温顺的听话,半句不肯言语自己的难处。
垂眸瞧她身上轻软的衣料,被未干的长发打湿了一大片,虽屋里烧着地龙,到底是凛冬时节,哪能这般不仔细
他微微蹙着眉,扶住她的肩膀轻道∶“这些若是吃不下,叫人煮些清粥,热着饮一盏,先进去歇歇,能走么”
姑娘点点头,仰头望了他一眼,含羞虚软地倚靠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腰上的金带镶玉扣,“辜负爷的美意……我过意不去。”
清爽的嗓音因着身体不适而显得娇弱无力,一呼一吸间字字颤动在心里。
男人抿唇不言,俯身将她抱起。
身子空悬,女孩惊慌地勾住他脖子,张开水眸小心打量他凝霜带雪的眉头,见他沉郁的面容始终不见半点柔软。她有些不安,即便是相拥相亲,也始终拿不准他的情绪。两手轻搭着他的肩膀,把烫人的面颊埋在他颈窝。
手上的人轻若无骨,清淡幽冷的香气清晰扑鼻。他抱着她走入适才那间房,越过珠帘绣帐将她小心放在床上。
他探触她的额,宽慰道∶“没发热,只是精神差些,兴许是太累了。”
他挽下帐帘,替她盖紧衾被,“你先睡一阵,待——”
蓦地,腰上的带扣被纤细的小手勾住。他垂眼望向帐中人,耐着性子问她,“怎么?”
姑娘一双春水微漾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软着嗓子小声说∶“爷能不能别走?”
胸腔内一星半点的烟火鼓噪着。
薛晟面无表情盯着眼前人,本就幽沉的眸子黯下去,他抿了抿薄唇,眉头染上明显的阴戾。
他是个男人。
一个体魄健全,壮气血性的男人。
从她追随他离京而来,从外走入这间屋中时起,就已经注定他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她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敢这样勾住他腰上的带扣软声求他留下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顾倾盯视他阴沉的眸色,曾有一瞬,也生出几许恐惧的情绪,她怕自己原是错会了他的和善,不过当她是个可供逗玩的物件,偶然和颜悦色的盘玩一二。如若他其实心里并没半点情,她这般试探,也许只不过是自取其辱。
僵持几息,她几乎快要败下阵来,肩膀轻颤,倔强地咬唇忍着不肯说出后悔的话。只用春雨漾的眸色仰视着他。
薛晟攥在袖口的手掌舒开,心内长缓地叹了一声。她孤身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又难受得这样厉害,一时心内无助,想有个熟悉的人陪在身边又算什么出格?她年纪还轻,远还不懂男人的卑劣。
俯下身来,手掌蹭了蹭女孩温热的额头。指尖顺着她额头鼻尖一路滑去,轻捻她失血干燥的唇瓣。
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沉声开口∶
“———好。”
扣住她的手,撩袍倚坐在她身边,“我陪着你,睡吧。”
女孩闭上眼睛,剧烈的心跳像鼓点。
她是悬崖边上走铁索的人,一分一毫都要小心算计。
勾留他,撩拨他。赌他心里,有没有自己。
昏昏沉沉过了一夜。顾倾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过来时,发觉手掌酸麻,偏头望去,男人坐卧在床沿,牵住她手的动作竟是维持了整夜。
昏暗的阳光透过窗纱映照他侧脸上,给他冷硬的线条轮廓镀了薄薄一重金光。
浓眉似画,长睫微卷。挺拔的鼻梁如山峦,唇秀而薄……
顾倾蓦地想到与他在凤隐阁中的初吻。
他的嘴唇很软,湿润的,浅吮慢旋,碾磨,勾缠、轻咬……
她曾幻想过他在情-动时会是什么模样,仿佛真实的他,又与她想象的不同。他连亲吻的模样也是禁欲而清冷的。那张冷峻的脸上,总是平和无波,总是冷漠淡然。
顾倾缩回手去,在他张开眼睛前,快步滑下床去,溜进了净室里。
听见屋里的动静,小丫头丽儿端了水盆进来。
人是大奶奶杨氏安排的,不是伯府里的使唤奴婢,对顾倾与薛晟的身份关系也不清楚,只负责这段时间顾倾房里的杂事。
薛晟仍坐在床沿,张开的眼里清明一片,不见半点惺忪的神态。
他早就醒转。轻旋着手腕,缓和僵硬的酥麻。
小丫头含笑上前,行了礼,“大爷,夫人在净室,叫奴婢问问您今日是不是忙公事,着您有事自去忙,不必惦记家里。”
薛晟“嗯”了声,没有纠正小丫头称呼上的错处。”夫人”“家里”这样的字眼,旁人在他面前一向甚少提及,他与林氏相厌相弃,在京城里远算不上什么秘密。
顾倾出来时,薛晟收拾整齐在厅中等候。
一夜安睡,精神好了许多,用了半盏清粥,空荡的脾胃终于得到慰藉。
薛晟带了她出门,两人没乘官车,命人抬了顶素色小轿,他就骑马跟在轿侧。
她不时掀帘去瞧外头的景色,尚未出年节,岷城的街上已经开市,热热闹闹一条长街,扎眼处不少彩帜飘摇。
薛晟低声与她解释,“岷城最出名的就是鼓戏,但凡酒楼茶馆,都有唱戏的台子,上到王孙公子,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茶余饭后凑进去听一段。”
轿子停在一家首饰铺前,薛晟回转身吩咐雀羽,“你陪着顾姑娘在楼下歇一歇脚,等我谈事下来。”
她目送他登楼,自行在楼下走马观花地瞧那些时兴首饰。
雀羽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爷之前说了,只要姑娘瞧上的,只管叫人包好了送到行馆。”
对面茶楼窗前,一个年轻男人眯眼打量着把玩珠钗的姑娘,寒冬腊月,手上一柄骨扇开了又合,遮住含笑的唇线。
他对面坐着个中年男人,堆着笑凑前,”听说是昨夜那姓薛的亲自在码头接回的人,多半是他内眷。”
年轻男人笑意更深,指尖虚虚描摹着姑娘的身段轮廓,“可惜了,放眼整个岷城,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绝色。”
中年男人低笑“这又何难给戚大人瞧上,是这妇人的福分。待摸实了那姓薛的底细,夺了他家财,悄没声息做掉。一个贱商罢了,原不值得大人费神。”
青年男人斜身靠在身后的躺椅上,掀开骨扇遮住脸,“行事仔细些,莫露出什么破绽。”
中年男人躬身道“是,请大人放心,也请殿下放心。”
傍晚长街上雪花纷飞,今夜比前些时候都冷。
茶楼四角烘着铜制大炉,暖烘烘烤着人。
顾倾坐在包厢里,四周都掩着帘幕,楼下人声鼎沸喧闹不休,不时有情绪高涨的看客站在椅上高声喝彩。
戏台上正在上演紧张的打斗场面,正中一张牛皮大鼓被击得有如震雷。
武旦跃到鼓上,连翻了二十几个筋斗,明艳打扮玲珑身段一时赢得了满堂彩。
顾倾抬手牵了下领扣,男人凑近过来,声息就在耳边,“觉着闷”
是有些闷,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子里处处都是人,帘幕隔绝出来这么一块小天地,也并不能令人觉着心静。
台上的鼓戏热闹粗俗,词文颇有些俗艳露骨,她还是未婚配的姑娘,自然听得十分不自在。
男人伸指过来,捏了捏她濡湿的手心。“出去走走”
姑娘顺从地点了头,被他半扶半搂着步下逼仄的旋梯。
外间冷风一吹,满腔的燥热闷郁全部消散。
雀羽在后为他牵着马,小轿也不紧不慢地远远缀在后面。
两人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在夜晚的长街上游荡。
顾倾频回顾,男人以为她对那些伶人好奇,低声与她道∶“唱鼓戏的伶人要在牛皮鼓上起舞,自幼就严格控制身量,宽胖高大些的,早就筛卖出去,余下的就是这些骨肉伶仃的姑娘。”
顾倾摇摇头,她不是在看人,是瞧见烤甘薯的摊档,想起了和姐当年初进京的境况。
”……我在南边甚少遇见那么大的雪,披着人家不要的破衣裳缩在角落里发抖,那年当真险些病死了。那晚姐姐给我带回了半只烤甘薯,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甘薯香甜的味道,捧在手里热乎乎暖融融的,我隐约明白,自己不会死了……”
“那时姐姐也才十四五,原是奔着京城投亲来的,姐姐定的人家从稻县迁来京,听说那公子点中了进士……彼时我只知甘薯清甜,还不了解,姐姐背地里受过的委屈……”
”后来遇上人牙子,逃不掉,也没力气逃了,姐姐求了又求,让我俩一并卖进同一个府里。”
他垂眸凝视着姑娘平静的侧颜,她说起往事时语气轻的像飘飞的雪絮。可他感受得出那些苦痛的记忆有多沉重。
他忍不住紧了紧扣住她指尖的手掌。
”倾城。”他不善宽慰人,说不出更多柔软的话来。
她苦笑了下,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不错,那时我还叫顾倾城。”
“我和姐姐进了林家大宅,教导过规矩后就被分在姑娘们房里做粗使。三姑娘在一群刚进门的小丫头里选人,看见我们姊妹,就问可改了名姓。那老嬷嬷说不曾,请三姑娘为我俩赐名。”
她还记得那日阳光晴好,她和姐姐站在太阳底下弯腰低眉听着训教。三姑娘穿一身惊艳刺眼的大红,艳丽得像一团火,踏着轻快的步子从穿堂经过。
她长指甲扣在姐姐脸上,问姐姐的名字。
”顾出尘?”听到这三个字,三姑娘立即笑出了声。
父亲精心为一双掌珠取的闺名,不知为何传到人家耳朵里,就成了笑话。
三姑娘笑弯了腰,伸出艳红的指头问,“你也配?”
后来她成了顾倾,姐姐成了顾尘,就连为她们择个花花草草的名字也嫌浪费心力。
广厦倾颓,荣华化尘。旧时年月如黄粱梦,醒时望去,疮痍满目,不堪回首。
月亮慢慢爬出云层,只是浅浅一弯细芽,冷冷的清晖笼着寒烟。夜静极了,琉璃灯罩里残烛微光无力的漾着。床帏半掩,姑娘和衣倚在冷峻的男人怀中。
他轻拾起姑娘小巧雪润的下巴,薄唇轻点,细细密密吻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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