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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现陛下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一开始是总是盯着她发呆,眼神还非常古怪。
她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看她不顺眼,陛下又矢口否认。
紧接着,她开始频繁地在各种地方偶遇陛下。
她去户部查账,一进门就看见了黑衣青年在看书,抬头若无其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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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茶楼谈事,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青年坐在她对面,很自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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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她去出门踏青给父母上坟,马车一停下,一座御辇从她面前飘过,陛下掀开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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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这一天,她一推开窗户,就看见了青年站在窗外看风景,转头笑:“爱卿,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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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发现锦衣卫每天夜里都来造访她家书房。
锦衣卫,是多少朝臣闻风丧胆的存在。
小阁老以为皇帝是想要私底下查她有没有贪污或者结党营私。
结果是——
给她送花。
小阁老:“……”
你说是震慑吧,他送花;
你说他是和她搞好关系吧,他派锦衣卫。
她殚精竭虑猜测他背后有什么深意,时常狐疑地盯着青年。
臣:他是不是猜忌我,想要抓住我的小辫子?
青年则每天盘算着明天要送她什么,也时常对着她露出深思的表情。
君:她到底喜不喜欢朕送她的东西?
君臣二人各怀鬼胎,开始经常进行语言上的试探。
你来我往,字字珠玑。
两个人都没发现彼此在鸡同鸭讲。
一直到某一日,皇帝以微服私访的名义,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她家。
说好的微服私访,她观察了许久,发现陛下就访她一个人。
她一开始以为陛下这是想要来试探她,顺便查查其他官僚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直到第一天夜里,她被人敲了窗户。
陛下:“爱卿啊,今晚的月色真美,朕找不到人喝酒。”
清冷的少女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
好了,她信他没什么阴谋了。
02.
京城的春日灼灼,除了经常要接待“微服私访”的陛下之外,她的生活一切都很顺利,新政推行得有条不紊。
很快,春日猎开始了。
她位高权重,自然是要在场的。只是她身体不好骑不了马,便留在了营地,一个人绕着猎场的草地,感受着春光。
然而,她一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一匹醒目的枣红马。
本应该成为人群焦点的陛下,却出现在了这里。
青年朝着她笑:“走,朕带你转一圈。”
她说:“可是陛下,我是男子。”
青年嗤笑了一声,打量她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
“男儿又如何?”
他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在了前面,打马避开了人群,朝着猎场的草原上疾驰而去。
她生平第一次骑马,感受着春风拂面,一抬头,就发现陛下正在看着她。
青年突然开口:“我……”
她问他:“什么?”
他打住了话头。
青年笑了,“没什么。”
草原上,一匹枣红马载着两人踏春风而去。
身后的青年哼起了一首曲子,声音好听至极。
依稀能够听出那词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帝王看着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03.
帝王想要得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但是从登基的第一年,一直到第五年,青年从未将心里的话宣之于口。
他们这几年里,也曾把臂同游,画船听雨眠。
她与他谈起过自己对于新政的理想,说话的时候,侧脸沉静又温和。
青年就知道,她这样的人,注定是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
他这些年也开始读些史书野传了,还换了个好几个讲经侍郎,偶尔也会问起那些臣子,是怎么看待汉武帝和韩嫣的?
听完后,青年往往会沉默许久,挥退众人,在灯下久久不语。
这五年里,她的确党同伐异,也曾做过不少坏事。
他有时候也会敲打她一二。
可这个看似贪财好权的人,实际上一贫如洗,大部分的钱财,全都去堵新政的缺了。
有时候没俸禄吃饭了,就来勤政殿蹭饭。偶尔遇见一两个穷书生,又特别愿意慷慨解囊。
她看似玩弄权势,实际上一心为民。
在她的努力下,新政成效显著,就连街上的乞儿都少了许多。
君王很清楚,这样的人,注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注定是大燕的一代名臣。
可是君王之爱,却会成为她身上洗不脱的污点。
她这些年的努力、作为,在“帝王之爱”四个字面前,都会被抹杀一空。
他不忍让人以为,她是韩嫣那样的人。
于是这五年里,除了那首蒹葭苍苍的曲子,他从未在她面前袒露过心意。
他御驾亲征前,去白马寺上香,想起她身体不好,那红绸挂在树上,他想写她的名字,却突然间顿住了。
他失笑。
说好了让她做张居正,不做韩嫣,他就应当一言九鼎才是。
于是,帝王最后在那红绸上,写下了四个字:岁岁平安。
爱意隐晦深藏。
他要御驾亲征了。
他对她说:“待朕回来,喝你酿的梅子酒。”
她看着他,笑了:“好啊。”
他知道,终其一生,他大概都不会对她说出那见不得光的爱恋。
不过,如她所愿,还她个海清河宴,天下太平,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君臣佳话。
04.
她早就官复原职,重回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陛下亲征,首辅监国。
陛下的信总是八百里加急,第一时间送到她的案上。
公文之外,皇帝在信上时常和她说起路上的事,说起风土人情,说起战场上的艰苦,还要思念她家里的酒水甘甜,总是要抱怨底下的臣子不如她贴心,办事不如她利索。
其实他还有千言万语没说出口。
只是末了,千言万语,成了信尾巴上的一句:
朕甚是思念爱卿。
她看他的信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轻笑,可是读完信后,一抬起头,却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她总是会忍不住愣神。
陛下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一等到他走了,她才觉得身边有些安静得过了头。
她父母走得早,除了一些出了五服的亲戚,身边空空荡荡的。就连三两好友,也在她渐渐走上权力巅峰后,慢慢地和她疏远了。
这样过了好多年,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可是她偶尔踏着露水走向金銮殿,看着空空的龙椅,不知为何,心中有点空荡荡的。
不过还好,首辅监国,忙得脚不沾地的她,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多愁善感。
只是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又把俸禄都贴了出去,没钱吃饭了,下意识地朝着勤政殿走去的时候,她有点怔住了。
什么时候,这都成了个习惯了?
她推开了勤政殿紧闭的大门。
却看见了她时常办公的案几上摆着一个匣子。
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黄金白银,下附一张纸条——
他说,那是留给她没钱了拿去吃饭的。
她看着纸条,忍不住失笑。
可是笑完了,她愣住了。
她突然间想起来了那个春日,青年哼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与她骑马同游。
那时草原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踏马同游。
他哼着所谓伊人,可伊人又在何方呢?
他抬起了手,回抱住了她。
青年在庭院里等了许久。
青年笑了:“朕太久未见爱卿,失态了。”
他们时常在这里看雨赏雪,度过漫长的时间。
陛下僵硬了。
两个人在落花中,朝着寺庙深处走去。
君王尝过千万种美酒,却对她酿的一口苦酒,念念不忘,年年都要找她讨要。
那一瞬间,长发青年的瞳孔微微一缩,心脏跳得无比剧烈。
帝王有时候会问她,会不会后悔?
陛下更加震惊了。
她从前觉得只要新政全部顺利推行,再将经验总结成册传给后人,这一生就算是功德圆满,死而无憾了。
就是,她迟迟没有对他坦白。
她也曾以为自己会无牵无挂,死在某个冬天,只在史书上留下寥寥一笔,然后匆匆谢幕。
帝王自然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抬眸若无其事地道:“是又如何?”
“是的话,臣就有活得久一点的理由了。”
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来哄朕?
隐晦的爱意总有一天昭告天下,灯枯油尽之前,也总有挽救的机会。
他给她的奏折批复也越来肉麻。
臣也甚是思念陛下。
青年:“……”
陛下患得患失,还爱撒娇。
是酿酒之人。
05.
相处得越久,她就越发现,从前那个英明神武的陛下仿佛是个幻觉。
天一冷,她就不肯离开陛下的被窝了,像是一只霸道又怕冷的猫。
08.
原来,他惦记不是那一口梅子酒。
既然已经失态了,失态得更多些也无妨了。
她的一生,还有多少个五年呢?
信的末尾,君王说,朕甚是思念爱卿。
帝王发现她变了许多。
番外完
这些年,帝王最喜欢往她这里跑,若不是要上朝,恐怕都要赖在她的宅子里。
他顿了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一开始是“爱卿”,紧接着是“卿卿”,最后就是“卿卿吾爱”。
她闲下来有时间出去走走,就会去很多他们从前一起去过的地方。
她匆匆抬头,在铜镜里看见了自己。
爱卿:“……”
爱卿就必须凑过去亲亲他,不然陛下就会一整夜都会眼神盯着她。
——那一朝首辅,分明是个女娇娥。
回宫那一日,她在勤政殿等他。
她终于有功夫忙另外一件事了。
是了,这样不合规矩。
帝王:什么?她竟然愿意出去休息了?
后来,那奏折就差写满了:我爱岁岁。
但是这次回来后,似乎不太一样了。
但是帝王和臣子,谁也没有松开谁的手。
长发青年愣住了。
就这样短命了,实在是有些亏。
她就笑着说:“陛下,臣没有那么在乎身后名。”
帝王不明所以,却被她抓住了手。
她一抬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书架,掉了一地的画卷。
他是幻听了么?
帝王曾经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将爱意诉之于口,他会将一切带进帝陵里,沉埋在岁月的长河里。
她不仅开始按时休息、时常与陛下出去走走,还不再懈怠喝药,甚至经常去太医找太医聊自己的情况,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这样上心起来。
时常半夜爬起来对她说:“朕梦见爱卿抛弃了朕。”
终于,听到了她叫他:
她却很自然地道:“燕燕,我们休沐日踏青去吧。”
她还想起,无数次青年含笑注视着她,在她抬头时却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燕燕!”
陛下:“……”
她这些年忙忙碌碌,殚精竭虑,竟然从未停下来回头看一眼。
所以她殚精竭虑,就算熬得短命也不在乎。
07.
06.
他分明是铁血的帝王,日理万机,却连她的喜好都记得。
一直到两年后,新政最后一项也开始正向运转,开始得到了大批人的拥护后。她的前半生都扑在了这件事上,忙得差点把自己熬得灯枯油尽,如今终于步入了正轨,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青年想要追问她,她却自也不肯说下去了,只是看着他笑。
那短暂的拥抱,本来应该就像是尘封在记忆里的那些隐晦的爱意,一年年地遍布尘土,逐渐被人遗忘在时光的尽头。
窗外的细雨纷纷,她摊开了陛下的信。
青年突然间问起她,为何突然间变得惜命了?
第二天早上是休沐日,她在窗边读书,拿着一卷《诗经》,念了一段蒹葭。
有时候下雨天或者下雪,她也不再赶路回家了,也不住偏殿,就住在他的寝殿里。她穿着随意地喝着茶,坐在他的龙榻上自然至极,偶尔还要把皇帝支使得团团转。
“陛下,微臣听说,这是首情诗。”
走到半路,她突然间说:“陛下,再等等。”
于是,在这旬休沐日的时候,她让陛下来她的宅子里找她。
青年看见信就嘴角上扬。
明明,牵手是绝对不符合君臣之别的——
他说他想喝她的梅子酒,可是她酿的梅子酒分明苦又涩。
十里桃花,落英缤纷。
人都说朝今岁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开始保养身体了,不再掏空自己、殚精竭虑,而是将很多事都给了底下的人,于是就可以按时休息了。
她低头一看,每一幅都是她。
可是下一秒,她却抱住了风尘仆仆的青年。
毕竟帝王之爱,于她这样的人而言,也许是个污点。
“因为微臣最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她说一句想他,本来应该再熬三个月的战局,陛下终于无法忍耐了,直接披甲上马,亲自率领大军杀了个三进三出,硬生生在信到的半个月后就结束了大战,班师回朝。
这一眼,他才发现她竟然喝的不是浓茶,而是枸杞。
她和他说起了梅子酒,说起了京城的变化,于是高大的青年终于慢慢地不再那么僵硬了。
他下意识地说了声好,等到写了好几个字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笑道:“陛下,臣也有些失态了。”
她有一次来到了陛下的画舫。
她突然间对身边的青年说:
她叫他燕燕?
她就踮起脚尖,自然地亲亲患得患失的帝王的嘴角。
她就坐在他的榻上,朝着他笑:
阔别一年,再次见到她,青年只觉得想念得很,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去,他下意识地想要抱住她,但是下一秒就顿住了。
她看了许久。
她于是提笔,在严肃的公文后面,加上了一句:
可是在那个画舫上的雨夜里,她翻着陛下一封又一封厚厚的信件,突然间觉得:
她总是对他说再等一等,青年总是不明所以。
可是命运到底是善待他们的。
在桃花树下,她穿着白裙,长发挽起,手握一卷书,朝着他笑。
青年第一次看见她准时下班,震惊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她总有种自己养了一只大狗狗的错觉。
窗外,雪花无声落下。
他们踏青的地点也不远,还是那座白马寺。
帝王:“……”
巧笑倩兮。
可是她竟在这事上,成了个一窍不通的木头人。
她在看书,她在笑,她在朝堂上发言,她蹙眉思索……
她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轻声道:
五年倏忽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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