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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今往,一手遮天的权臣往往都会死得很惨。
朝今岁最近就有一种自己很可能好日子到头了的预感。
她的父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门下弟子众多,很有声望。
父亲母亲十分恩爱,只生了她一个,还把她当成了男儿教养,后来她越来展现出来了过人的聪明,父亲就直接让她女扮男装入仕途,不浪费她的才智。
她也不负父母的期望,十六岁就三元及第,顺利进入了朝堂。
等到大儒父亲死后,她独自撑起了家业,掌握了父亲的派系,成了最年轻的阁臣。
但和她爹不一样,她的政见十分激进,立主改革变法。
只不过,这大刀阔斧的变法,需要乾纲独断的气魄。
恰逢八岁的小皇帝登基,皇权衰微。
于是,她开始拉帮结派,收拢了一大堆的拥趸,成了大燕的第一权臣,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只可惜,就在十日前,小皇帝死了。
大燕赫赫有名的秦王殿下燕雪衣,直接带着十万铁骑杀上了京城,丝毫不掩饰谋朝篡位的野心。
她站在了城门楼上,就对上了一双很有压迫感的丹凤眼,年轻的王坐在高头大马上,俊美的容颜却有种血腥又阴鸷的煞气,肩膀上还停了一只鹰隼。
这样一个敢于谋朝篡位的铁血帝王,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玩弄权术的大燕第一权臣?
她被新帝召见的时候,以为自己要被赐死了。
一脸肃杀的铁血帝王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这小白脸吃什么长大的?怪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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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今岁作为内阁首辅,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前科。新帝凶名在外,手段狠辣,无数人都等着看她下场凄凉,她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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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淡定地遣散了家仆,把养的狸奴都送了人,去见了三两好友。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抄了家,投入了天牢。
在天牢的黑暗里,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一生。
小皇帝在位之时,她就立主变法;如今小皇帝死了,她的许多政令也已经初见成效,如今的皇帝不是个蠢人,不会半途而废。
那么,她就算是死了,也还算是瞑目。
她想,她不算是个多么好的官,但是至少做了一些事,留下了一些东西,造福了一方百姓,也算是不枉人间走一遭。
在天牢里,她的待遇还不错,虽然粗茶淡饭,却没吃什么苦。
再次见到新帝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这回真的死定了,谁知道,皇帝却不是来杀她的。
青年瞥了她一眼,第一句就是:“会算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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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把她抓回来干活,大概存了试试水的意思,毕竟新帝手底下的可用之人非常少,心腹全是一批武将。
而她聪明,手段圆滑,做事很有章法,在政务方面熟练至极。
按理说,戴罪之身,办事应该戴着镣铐,但是新帝扫了她纤细的身影一眼——
心想:小白脸一个,弱不禁风的,一捏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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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走了过来,把手递给了他。
青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不是,老子是皇帝啊!
但是他又觉得为了这点小事废话不值得,于是想了想,徒手捏碎了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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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没有让他帮她解开脚上的镣铐。
他以为这是个误会,直到接下来,他说“用膳”的时候,她十分自觉地放下了笔,坐在了他的对面,拿上了汤勺;皇帝说“点碳吧”,她自觉地挪到了炭盆边,伸出了手作等待状。
青年帝王终于发现他的这位臣子,好像有点自来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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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她倒是珍惜这次的机会,事情办得漂亮无比。
而且她很聪明,把新帝手边棘手的活都不着痕迹地先做了。
于是新帝就发现,用她用得无比顺手,顺手到她种种自来熟的行为,新帝都默默地忍下了。
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安静地做事,偶尔看着她沉静的侧脸,他忍不住就会想:
长得这么好看,办事还这么利索,就此不用,实在是太可惜。
其实帝王第一天就已经派出了锦衣卫去调查她。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权臣,收的冰敬、炭敬都不少,但是她将大部分的钱财,全都投入了新政当中。
虽然是个爱玩弄权势的,却难得一心为民。
他合上了册子,心想:这小白脸,倒也不坏。
终于,在大部分事务完成的那一天,青年帝王放下了吧。”
她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在幻听。
披着黑色大氅的青年就摆摆手:
“甭和老子客气,再废话就回牢里睡。”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年轻的皇帝以为她还要推辞,不满地抬头的时候——
她:“陛下,您把微臣的家抄了。”
皇帝:“?”
怎么,你还有意见?
她说:“微臣没地方睡,也没钱。”
她说:“不如您把天牢打开,臣再回去住一个月?”
皇帝:“……”
残暴的铁血帝王忍了忍,最后还是想:老子要做个明君。
他说:“朕让太监给你拿些银子应应急。”
她看了看天色,欲言又止:“可是外面的天还黑了。”
皇帝:“……”
入夜,青年看着偏殿点起的灯,坐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他为什么要留她在宫里住?
04.
按理说,如今换了一朝天子,又经历过了一次牢狱之灾,她回到内阁后,日子不会好过才是。但是,她第二天早上一出宫,就立马将自己留宿宫中的消息传了出去。
紧接着,一段新君和小阁老秉烛夜谈、相见恨晚的故事就传得满京城都是。
于是,她重新回到内阁不仅十分顺利,还立马收拢了原来的拥趸。
全程被利用的工具人皇帝:“……”
好狡猾的奸臣!
次日下朝,他把她叫了过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臣惶恐。”
青年鹰一样的视线盯着她,刚刚想要冷笑,就听见她问:“陛下,您饿不饿?”
青年拍桌子:“老子才不饿!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沉默了许久后——
奸臣:“可是陛下,臣好饿。”
皇帝:你饿不饿关朕什么事?!
饭桌上,她开始和臭着一张脸的陛下聊天。
先是聊她出去买宅子的辛酸,紧接着聊起了她的俸禄是如何的捉襟见肘,住客栈多么昂贵。
于是,这夜,皇帝看着偏殿的灯:“……”
好烦,朕又被她利用了。
他睡到半夜,突然间想了起来,偏殿没有整理过,又潮湿又阴冷,顿时坐了起来。
她身体不是很好,在又冷又潮的地方睡不着,便坐在火盆边取暖。
她经常被人说是不择手段,为了权势,做了不少被人唾骂的事。为了借皇帝的势快速立起来,她从不觉得吃这点苦算什么。
只是到如今,她才发现在寒冷的冬夜,那股潮冷,实在是有些难以忍受。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就看见了青年站在门口。
她惊讶道:“陛下?”
他看了她一眼,长发青年穿着寝衣,黑发如流水一般,丹凤眼很是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把她拉到了他的寝殿。
他的寝殿里书架边上就是一张小榻。
他冷冷道:“就睡那儿吧。”
她转头去看他,发现青年帝王已经抬步去了内室。
黑暗里,她抱着被子坐在了柔软的榻上,感受着温暖包围了全身,无声地笑了一下:
“谢谢。”
05.
次日一早,青年就翻开了地图,在上面圈圈画画,给她找一处宅子赏下去——这样,她的势也借到了,也不用睡又冷又硬的偏殿了。
这宅子一赏下去,果然,她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
这天夜里,看看她没动两口的饭,没喝两口的药,还一副要病死算了的样子,青年面无表情地想了想:算了,老子还是和她服软吧。
他问:“朕不是已经给你换了明黄色的碗么?”
青年:“……”
青年终于生气了,在这天批完了奏折后把她给叫了过来,把她骂了一顿。
等到意识到这一点后,帝王终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递给了他一本册子。
帝王:“得得得,老子给你写!”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间跳得很快。
他偶尔看见她在阳光下长长的睫毛——
她对自己的新政,每一条都要亲自过问,还做了详细的笔记,细小的偏差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她放权一天,新政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她不在,底下的人不尽心,自然也不能及时解决。
他立马道:“好,朕去给你加蜜饯。”
她仍然没有反应。
新帝少时能在政变当中活下来成为秦王,二十七岁篡位顺利夺权,还有赫赫战功,本身就是一个心智和能力都非常强大的人。
她为什么这么嚣张?
她安静了许久:“这是龙床,臣贪恋权势,想多睡一会儿。”
她就叹气:“陛下,臣搬家了,府门前的牌匾却总是写不好,唉,您看……”
他也习惯了在勤政殿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的日子。
她身体不好,他总是要多照顾她一些。
帝王:朕怎么像是她的贴身太监??
青年:“……”
这一告假就是四五天,等到她撑着病体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
青年:好怪,老子怎么觉得她这么可爱?
她一小碗,对面的陛下一大海碗。
06.
因为她身体不好,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给她倒茶前试水温、还会经常看一眼她衣服穿得多不多,若是穿少了,就会很自然地把大氅披在她的肩上。
那炙热的视线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被子里的人浅浅地嗯了一声。
毕竟听说文臣骨头都很硬,要是和他吵个架把她给饿死了,他岂不是成了千古昏君?
他刚刚要恼,她就往前一栽,他下意识扶住了她,一摸额头,才发现她的脸热得能煎鸡蛋了。
她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她的声音很亲:“陛下,我就是这样的人,活一天,操一天的心,除了我自己,谁也不放心。”
青年:“说吧,到底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是了,陛下怎么会像是条大狗狗一样盯着她呢?
“我的确贪恋权势,你没说错,我放权一天,都不能安睡。”
他这样自我安慰着,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
青年想:还怪可爱的。
他翻开一看,愣住了——
她沉默了,第一次没有反驳。
她喝药一直觉得苦,但是只要看着对面的青年面色扭曲的样子,便不觉得苦了。
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帝王突然间觉得,这个看起来病弱的人,变得无比的耀眼、坚毅,简直让他挪不开视线。
她把碗推了推:“你陪我喝。”
不过她聪明,懂得收敛分寸,并没有如从前那般一手遮天,反而低调了许多,和同僚的走动也少了,每日下了朝就很自觉地来勤政殿,帮他处理政务,偶尔蹭两顿御膳。
帝王差点被气笑了,问她在做什么。
她躺了回去,把被子蒙在了脑袋上,竟然不理他了。
他不想和病人生气,就拍拍她,让她起来喝药。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抬头。
晚上吃晚饭,她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毕竟,她如今才刚刚回到内阁,告病太久,难免大权旁落。
他发现自己最近变得奇怪的地方,不仅是在不停地公公化,还经常忍不住想要去看她。
青年:“……”
退一万步说:他在她面前,难道还有尊严可言?
她在勤政殿里看了一圈,没发现第二个人,难道她产生了错觉?
她说:“这药很苦。”
她的确是不择手段,从前就玩弄权术,只手遮天;如今也要借他的势,狐假虎威,当真算不上光明磊落的人。
是了,对皇帝都这么嚣张的人,怎么可能贪恋权势?
其实她这些年操劳过度,沉疴积累,身体就不怎么好了。
他喝到一半,就听见她在笑,刚刚想要瞪她一眼,就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眸子。
“朕不该说你贪恋权势。”
帝王就忍不住在心中想,这个人真奇怪,审时度势是一把好手,圆滑又不择手段,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她讨人厌呢?
那日后,她与他相处变得自然了许多。她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也不时时刻刻自称“微臣”,甚至还会和他闲聊了。
她说:“看见陛下,就想起陛下说臣贪恋权势,心情不好,吃不下。”
07.
自从那日谈话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青年沉默了。
青年:“……”
应当是帝王最忌惮、最痛恨的那一类人。
……
青年从面色扭曲,到逐渐释然。
不是,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他的脸色从未那么难看过。
谁知道她还没搬进新宅子,就病了。
08.
——算了,公公就公公吧。
她看了看碗,扭头:“臣贪恋权势,碗不是明黄色的,不喝。”
他的血液当中流淌着自负和骄傲,极少欣赏什么人。
他冷冷地问她:“你就这么贪恋权势,连一天都放不下么?”
她在勤政殿批折子的时候,总感觉一道视线停在她的身上,一会儿看她一眼、一会儿又看她一眼。
他开始反省:
他说:“朕答应你,只要朕在位一天,你的新政就能一直推行下去。”
好了,又来利用他了。
他说:“朕错了。”
发现她在走神。
她甚至在勤政殿和他的寝宫,都有了自己的专属榻。
从前虽然熟悉,却维持着君臣的规矩,丝毫不逾越。
一旦新政被攻击,再想顺利推行下去,那就难了。
青年:“是朕的不是。”
帝王:“……”
她病得很重,又不肯休息,于是病上加病,太医说,再这样下去,身体会被她熬干的。
青年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剖析了半天后,她才终于从被子里冒了出来。
他并不觉得她不敬,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种亲近而心情愉悦,嘴角上扬,甚至还有一点隐约的得意。
她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没有必要这样。”
“爱卿,有事?”
青年:“……”
青年立马若无其事地低头批折子,面无表情,十分严肃地问:
她久咳不好,断断续续咳了好几天,显然是没有好全。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把手头上的事给放下。
就是他某一次这样做了以后,突然间看见了身边的太监。
这药苦得很,但是他突然间觉得有点甜。
她说:“不。”
她一生的心血,怎么愿意就这样失败?
但是她低下头刚刚沾了笔墨。
等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床边坐着一只黑着脸的青年。
得意她就差叫他“小燕”了么?
他骂完就后悔了,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了,谁知道一低头——
他去端来了药碗,递到了她的面前:“好,朕亲自去帮你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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