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乌雅氏常在
一豆烛火, 一盏清酒。
婉绣进去的时候,康熙低着头倒了两杯,呢喃般轻问, “可会饮酒?”
“不太会。”
康熙呵了一声, “陪朕喝。”
婉绣挪步上前, 她想起王以诚说的话,心底有些紊乱。她抬眼看去, 康熙倚靠长榻之上, 一手抚着旁侧的矮几上的掐丝珐琅彩高脚杯。他姿态随和,神色慵懒至极,悠悠然像是午后惬意的猫儿一般。
那张清秀的面庞, 此刻缱绻而温柔的望着自己。
婉绣面上斐热,几分不自在的捧起脚杯,杯壁微凉。清酒顺滑的湿润了唇边, 只是少少的一些——
烈, 甘。
婉绣面色发苦, 忍着喉咙直达心肺的焰火焦灼,“不好喝。”
“不好喝就对了。”康熙愉悦的勾起唇,眉眼染着几分笑意,手指点了点身侧的余地让她坐下。
“皇上好像很高兴。”
婉绣把酒杯放下, 她看着康熙坐下和榻边之间的巴掌余地, 默然的坐了下来。
康熙不否认也不回答,他看着酒中之物摇曳生姿,映在灯下清澈见底,心绪难得畅快的唤了一声, “乌雅氏。”
淳甘的滋味回荡喉咙, 婉绣似是有几分酒意, 轻声哼了一声。
“你在乾清宫多久了?”
“三年半。”
婉绣脱口而出,她自己都吃惊,迎着康熙笑靥勾唇,喃喃道,“奴才是十二年进的宫。”
岁月如流,弹指一瞬。
三年半,有些人平庸无奇的潮起潮落,鸡毛蒜皮不足为谈。有些事太过煎熬,苦苦经营犹不能斩草除根。身侧来往有太多的人,有时他甚至来不及记下,更不用留心。养尊处优的人,对于那些过往匆匆的人总是印象寡淡。
康熙自来记得前朝政事和官员,如才擢升内阁学士的陈廷敬、保和殿大学士的索额图,亦或者是考校细查的浙江巡抚陈秉直、广西罗城知县于成龙。
可要是回到宫内,记得的也不过是跟前用惯的几个人罢了。
康熙似有些吃惊,毫不掩饰的感叹,“竟有这么长了。”
婉绣并不意外他的惊讶,“不过三年,尚不及谙达和姑姑一分呢。”
谙达是顾文星,姑姑是舒穆禄氏。两人是早年陪在康熙身侧,伴他度过幼年时的种种艰难,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
“也不短了。”
康熙如此说,婉绣倒不客气的取笑,“皇上分明就是不记得了。”
“朕记得,你可是巾帼不让须眉,连朕的旗兵都比你不得。”刺头似的把自己扎进地上,偏生人又瘦小,弓着背团成一团只差壳子盖上的模样,康熙实在记忆犹新。
人都是讲面子的,何况女孩又有强烈的爱美之心。如刚入宫时剃头的窘迫,婉绣根本不愿意提及想起,尤其是这样的夜里。婉绣闻言急了,她转过身抬起脸,“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皇上怎么不说奴才现今多好看!”
说着,她肩背挺起,神色骄傲的瞧着他。
那双眸子,在烛辉下熠熠生辉。
康熙心中一动,他坐起上半身微微靠拢,垂下眼睑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
婉绣不察,惊诧之余浑身僵直不安。
原来那个干巴巴的豆蔻小女长了一张轮廓温柔的鹅蛋脸,不曾修饰的柳眉柔美,琼鼻粉唇,尤其那张总是扬着笑意的眼眸,此时正神采飞扬的瞪圆了瞧他。
倒映着自己的眸子,是好看的桃花眼。
他挨得近,难得她没避让,于是连着她眼下浓墨的涟漪也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那玉脂般的俏脸。康熙竟有些模糊了原来的模样,心悸怀念那凝脂的手感,指尖轻轻的在脸侧游走着。
目光中的热度烧的人耳际微红,心跳紊乱的垂下眉眼。一杯颜色好,十盏胆气加。羞态难掩,更为她的素美平添一分青涩。
“皇上。”婉绣咬唇轻唤。
耳垂玲珑小巧,窝在指腹一片滚烫。
康熙更近了些,上面有着几不可见的耳洞,“说。”
殿中烧着淡淡沉香,细闻还有乳香,散在殿中让人精神舒缓。婉绣闻着近身来冷冽的甜香,隐隐有包裹吞没的气势,她细微的往后仰了仰,颇不自在道,“喝酒伤身,皇上可要吃些什么?”
“依你看,朕该吃什么?”
热气喷薄在脸上,清酒的呛辣冷冽像是又从喉咙里走了一趟,婉绣屏息,脑子里一糊涂脱口而出,“酒酿丸子?”
康熙呵笑,他端起酒杯将杯中一口饮尽,低头看着坐远的婉绣又点了点,“朕看是你饿了。”
“奴才不饿。”婉绣气短。
“过来。”
温吞了几下,婉绣又坐到了康熙的跟前,她手指缠着袖口,不等言语身子便翻转来,整个人扭到康熙的怀里,躺在了榻上。唇上附着一片灼热,婉绣只觉得忽的刺痛,像是有什么勾了一下,又没了。
俯身的人几分得意,“可好喝?”
“苦。”
躺下的人径直的说着,而后轻抿唇瓣,声音软糯,“还有点甜。”
美人醉灯下,左右流横波。
康熙终是不再逗弄,勾着那衣襟盘纽处俯下身去。
夜色浓稠如墨,帘外月胧明亮,清风凉水,又像是云袖笙歌一舞难休。
婉绣只记得脚踝上被抚揉了一下,而后身上一轻。隐约着有人说话,直到一声留后,她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后宫的规矩颇多,但是康熙从不是那种听话的皇帝,尤其这样的私事上更是我行我素。故而婉绣被吵醒的时候,也才寅时两刻。
康熙起身喝茶,他着着中衣坐在榻边,手掌揉了揉肩头。
一人是醉了,一人是试探,竟然一起缠在长榻上眠了一夜。
说是一夜,其实也就两个时辰罢了。婉绣忍着哈欠,拢好衣裳坐起来,手掌落在康熙的肩头,“让奴才来吧。”
康熙转头,看着眼圈发红的婉绣,“醒了。”
“嗯。”
婉绣看了眼被牵着的手,又抬头看着窗外的沉色,“皇上可要再歇会儿?”
“不了。”
心里压着事,睡眠总是很浅,康熙昨夜已经任性一回,倒不如早些起来养养精神好些。他看着婉绣,直到她面色微红,方满意道,“昨夜”
“皇上?”
是门外上夜的太监,应是听到里屋的动静询问来着。
康熙到嘴边的话一顿,牵着的手摩挲几许,低声道,“等会有人带你歇息,晚些朕再叫你。”
“皇上,可是起来了?”
婉绣点头,她反手抓着康熙的一根手指,扯了扯,“说好了。”
康熙一笑,抓着她作乱的手高声道,“进来吧。”
显然皇帝跟前的奴才都是厉害的,康熙这样早时起来,很快宫女太监就捧着热水盅碗进来洗簌更衣。
婉绣出门的时候,王以诚也在外头站着。两人一个照面,他躬身行礼。
王以诚是御前常被使唤的太监,品级不高,却也不该和她行礼才对。
婉绣心底琢磨着,一侧的宫女同样如此,并笑着道,“乌雅常在,请跟着奴才走吧。”
乌雅常在?
婉绣脑子里有些混沌,她有些失措又有些高兴,俨然被康熙的青眼打的措手不及。但不论她怎么想,也不敢不要这份恩德。
身为常在,原来的院子定然是不能去了。小宫女领着婉绣走过了两个院子,直到一处从未来过的院子暗香榭。
暗香榭里的奴才早已恭候,婉绣一眼看了大概,只是她现在又困又倦,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其中一个尖下巴很瘦的宫女伶俐些,让人准备热水和浴桶。婉绣又吃了些点心,等到睡下的时候已经天明。
即便如此,婉绣还是倒头就睡。
再到醒来,已经是午后了。
婉绣伸着懒腰,察觉身子并不难受,但还是习惯性的养了一下。宫女上前帮忙更衣,婉绣看着那套蜀绣百褶裙,绣制的蝴蝶十分精致,她不由多瞧两眼。
从今日起,她也有穿衣打扮一等大事了。
“主子,方才太子的人过来了。”
婉绣抬眼看着这样乖觉的人,是那个伶俐的瘦脸宫女,靠近来似乎和她刚进宫的年纪差不多。做奴才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此人瘦成这样,婉绣忍不住的柔声道,“什么时候来的?”
“一炷香之前,说是太子寻您。”
“梳头吧。”
婉绣想直接过去,可是她的头发散乱的披着,索性等着宫女给她梳理。
梳头的是另一位宫女,圆盘脸很是喜庆,眼睛也圆圆的。行礼的时候,还忍不住瞧她一眼,满是好奇,“不知主子要梳什么头式?”
婉绣想起后宫里的那些发髻,奇形怪状的,许多还显老气。依着她的位分,本该越简朴越好才对。婉绣问道,“可会一字头?”
“会的,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梳的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圆枣。”
婉绣莞尔,“你这名字可真喜庆。”
圆枣脸嫩,呵呵笑着更显的像个小孩,“是奴才进宫时姑姑取得名字,说名字甜点主子才喜欢。”
“你多大了?”
“奴才十三了。”
十三岁,正好是她进宫的时候。不对,满族人皆说虚岁,保不准还比她小。
人生真是讽刺。
来到这里的她一心讨得家人的喜欢,陪伴的丫鬟到底是自小长大的,尚且自欺欺人,不去想奴才们的辛苦。偏偏老天公平,让她也享受了几年的蜉蝣挣扎,如今转过头来自己还是奴役别人,而且是比自己年纪小的。只是有些东西到了骨子里,对这些她心里并不觉得别扭,使唤的十分顺手。
圆枣的手很轻,婉绣根本不觉得疼,“真小。”
“奴才不小,杏仁比我更小呢!”圆枣说着,还十分的得意。
婉绣一怔,只见沉默在一旁挑着首饰的瘦脸宫女道,“奴才叫杏仁,今年十一岁。”
十一岁那年,她和几个交好的姐妹一起夜话芭蕉听雨声,咿咿呀呀的附庸风雅来着,哪有杏仁的半分沉稳。
婉绣心里想着,面上不露声色的岔开话题,“我今儿回来也没来得及问,你们原来就是行宫里的?”
从两人乖觉的称唤,那至少从明面上两人是信服她做主子的。婉绣开了口,圆枣便从头到尾的说了,若有什么差漏的,杏仁总会跟着填补上。每每如此,圆枣便笑嘻嘻的不说话,直到婉绣再问,她又忙不迭的表现。
两人十分默契,也是有原因的。
古往今来平常百姓皆生活艰难,偏生又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歪理,纵是家中的女儿听话乖巧任劳任怨,也尽都被厌恶嫌弃,直言是家里的没用的东西。
杏仁家中有五个姐妹,三个兄弟,她排在最后。可她自小吃得少,干得多,眼见着姐姐们卖进当地士绅做奴才,或是给商家做小妾,以此填补家中修葺新房,她早已有了想法。直到她八岁的那年,最小的哥哥要娶妻的日子,她娘为她煮了一碗面。
杏仁看着她娘,直言她要去行宫为奴。
行宫是皇家贵地,进去后或许出不来,却也从此断了家中的根。事实上家中拿了银子,在她娘哀哀戚戚的泪下,再也没有出现过。
说到自己,圆枣倒是一点都不伤心,三言两语就完了,“奴才听人都说宫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可惜家里穷,也去不到京城那么远,所以也跟着进来了。”
进来之前,两人是一个村子的。
婉绣本来想打发时间而已,没成想两人表态的决心出人意料的强烈,短短生平说的她心里都发酸,可两人却乐滋滋的,顶上的小花儿招摇着。圆枣更是歪过头,自她身后看着铜镜道,“主子看,可满意?”
乌黑的一字头,齐整好看。粉色干花摆在发间,另一头缀着飞蝶钿子,几许流苏摇曳琉璃。
“好看。”
很久打扮的婉绣竟有种自己看迷了的错觉,她原来是姑娘家,头发不曾全都梳起来。本来就是十几岁的姑娘,婉绣还怕自己会有些老气,没想到挺好看的。
“手艺似乎好像有进步了。”
圆枣暗自低语,杏仁闻言戳破,“是主子长得好看。”
“对啊,奴才还从没见过主子这样好看的人。”圆枣一点都不生气,站在身后一个劲儿的瞧着不放。
婉绣心底一宽,她站起来走动了下。粉色的花盆底并不像后世史载看的那么庞大,只要不是磕到什么,慢慢走并不成问题。婉绣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直到另一位宫女走了进来,轻步垂首,眉眼带笑,“奴才知春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圆枣和杏仁随之跟着行礼。
这些人,还都不曾正经的见礼跪拜过。
婉绣不由把目光从铜镜里挪开,看着低头看不见模样的知春,她的举止不用正视都十分熟悉,“起来吧。”
知春谢礼,“方才佟妃娘娘和几位小主的人前来送礼,主子尚在歇息,奴才和辛公公便同去收着。这是礼单,还望主子过目。”
这人,也不用敲打了。
婉绣瞧着她头上岔开的一朵牵牛花,又见她说话小心办事伶俐,无趣的接过礼单,“哪个是辛公公?”
一道蓝灰色的身影自门外躬身进来,他恭恭敬敬的请安,“奴才辛达通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起来吧,你们两个原来是哪处的?”
“奴才原就是暗香榭的掌事太监。”
“奴才是储秀宫的。”
婉绣挑眉,“宫里来的?”
“是。”
嫔妃身边的奴才一应有规定,常在身边宫女有三,太监有一,这都是可以收服主用的奴才。旁人或许还要各种敲打和盘问,可婉绣一眼便看清楚了。
知春是认了主子的人,还十分的忠心,所以头上的牵牛花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掉了。
除此之外的三人虽然不是全然干净,但至少可以留着再看。
这种事情需要时间和精神,并不急于一时。见过贴身的奴才后,婉绣更没有召见院子里的其余奴才的意思,吩咐着杏仁等会打赏后问道,“太子现在在何处?”
“在清风苑。”回话的是辛达通。
婉绣起身,“走吧,不要让太子久等了。”
辛达通一怔,似是没有想到新主子真的这么爽快。
知春自身后打着一把阳伞,她抬高手臂,将太阳遮得刚刚好又不会挡眼。婉绣想说不用打伞,可是顶上那几乎透下来余温的毒辣日头,才闭嘴不语。
一路上风平浪静的,婉绣并没有遇到其他人,很快就到了清风苑。
两兄弟依旧在亭里对坐,院子里的奴才静悄悄的守着,让人很清楚的去注意最里面的两位主子言语。婉绣的眼神很好,分明的看着胤褆双手握拳摆在石桌上,胤礽两眼鼓鼓的盯着,眉头拧的很紧。
婉绣轻步上前,想着静静围观看戏。
两人像是静止似的一动不动,好半天后胤褆不耐的问,“快说哪个?”
胤礽不高兴的一哼,“等等。”
“我手都要出汗了!”
“那…”胤礽犹豫不定,最后指着胤褆的右手,“左手。”
胤褆的手动了下又捏紧,声音高了起来,“不准耍赖!”
“开!”
胤礽拍着桌子,也跟着拔高了声量。小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尖细,喊起来更是尖锐。
“到底是你的左手还是我的右手?”
“我的左手!”
胤褆依言打开手掌,白嫩的掌心空无一物,“我赢了!”
“……”胤礽目瞪口呆,半响后急道,“不是,是你的右手!”
胤褆举起空手,“就是我右手啊!”
“……”胤礽抓了抓头,他似乎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却本能的委屈耷拉下了嘴角。
真是个被娇惯的孩子。
胤褆看的头痛,连忙转头看着站在亭外十步远的身影,“姑姑来了。”
背向的胤礽重重的一哼,以为胤褆又和他说笑。
真是每天都是一台戏,偏偏两人年纪小,玩性大忘性大,情分一直都不差。婉绣庆幸的想着,“奴才给太子,五阿哥请安,二位爷金安。”
“姑姑?”
行礼的婉绣被扑个满怀,太子蹭着熟悉的清香,连忙告状,“姑姑,哥哥欺负我!”
“太子不害臊,竟然说假话。”婉绣不领情,扶着太子的小肩膀看他满是骄傲的双眸,“奴才可是都看见了,分明是太子耍赖不成,羞羞脸!”
说着,婉绣刮了太子的小脸。
小肥脸白嫩细滑,摸着手感实在太好。
胤礽骄矜,但并不过分。听着喜爱的姑姑这样说,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却带着几分任性道,“可那是哥哥不让我!”玩游戏总是赢,就是欺负他!
说着,胤礽两眼直溜溜的看着婉绣。
涉及五阿哥,婉绣总是会小心一些。婉绣牵着胤礽走到亭子里,站在胤褆前俯下身道,“太子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胤礽瞥了胤褆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
“五阿哥就在这里,太子为何不直接和五阿哥说呢?”
两兄弟似乎都有些别扭,胤褆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原来以为是太子养尊处优惯了,平时都爱争抢,只是输不起而已。他这么想着,竟有些羞愧。
胤褆低着头,他低声道,“是我胜心太强了,我以后会让你的。”
“不要!”
婉绣眼看着胤礽伸出去的爪子一下子收了回去,他仰着脸十分自信,“男子汉不让!”
“……”
“我会赢你的!”
“……”
胤褆也看到了到袖口又脱逃的胖爪子,顿时被这个弟弟弄得很没脾气,“好。”
婉绣看着永远都一脸骄傲的胤礽,哭笑不得。只是不等她反应,两张肖似的小脸满是期盼之色的瞧着她。虽然让人头痛,可是看脸也着实让人喜欢。
也不知道以后她的孩子是不是这个样子?
这念头冒出来,婉绣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想想自己的年纪,又把这个假想埋了回去。
白起的故事说的还不多,婉绣躺着的时候又温故而知新了书,预备要说白起受封武安君,此后名震天下的前因。
婉绣来得晚,又早有定稿,说到正是兴起的地方,清凉殿的奴才便过来了。
只要是不太忙的时候,太子和五阿哥每逢晨昏定省都要去请安。如今那边的奴才主动过来,想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胤礽拉着婉绣,“姑姑好看,一起。”
婉绣回望胤褆一眼。
胤礽尚懵懂,可她这一身的打扮,胤褆应该是明白的。
果真,胤褆上前牵着胤礽的手,“姑姑有事,我们去吧。”
“好吧,好看姑姑明天见。”
婉绣摆了摆手,“奴才恭送太子,五阿哥。”
“主子,咱们回吧。”
婉绣摸着脸笑,站在原地许久,直到两兄弟的仪仗远远地不见踪影,知春才上前道。
出来的时候婉绣只带了知春,这个时候依旧没人出来散步,婉绣漫步走着,回去的时候金乌坠落,院门挂起了红灯笼。
婉绣脚步一顿,知春喜道,“恭喜主子。”
清凉殿的奴才早已过来通报,皇上今夜落榻暗香榭。
一众奴才高兴坏了,深觉跟着的主子是个有福气的,偏生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主子竟然还没回来!尤其是行宫里的额奴才,生怕出了差错,辛达通也是早早守在院门前,看见婉绣的身影连忙上前行礼。
清凉殿有两位阿哥在,康熙多半不会这么快就过来。婉绣这么想着,也就不着急的吩咐,“这天气太热,叫人备些热水来。”
宫里的主子也不是日日都能洗浴的,不过有侍寝的缘由在,婉绣的要求实在是合理中。
热水有些烫,婉绣却很喜欢的拿着布巾敷在脸上,心神分拨而出。耳边咿咿呀呀的千百张嘴,婉绣挑出几个熟悉的去听。
首先是康熙那处,昨日因为僵持许久的三藩中,耿精忠势穷而降。连同的几个下达灾地的朝廷官员奏折上传,百姓已经安抚稳定,灾情减缓。这位爷一高兴,翻出了藏好的烈酒,在敬事房太监的问话下,含糊的叫了一声乌雅氏。
婉绣把布巾放下,脸颊像是海绵似的吐着热气。
“主子?”杏仁看她呆愣,小声唤道。
婉绣摆摆手,“好了。”
杏仁换了干的布巾,擦干了婉绣身上的水珠,“主子可要吃点什么?”
现在这个时辰,早就过了膳食,不过还有宵夜的份例,婉绣摸着平坦肚子,“来碗鸡汤面。”
鸡肉在份例是稀罕的肉食,婉绣只期待蹭一蹭膳房里的高汤。杏仁应道,连忙转身出去。
白日里出去后,董佳氏过来时正好错开,但她的东西却都送了过来。
婉绣抱着匣子在床上翻着,那些首饰她预备分出来放在梳妆台上,小玩意儿放进床头屉子里,零零总总的,她就像是在挖百宝箱一样。
院外静鞭响起,婉绣来不及收拾,忙不迭的穿着绣鞋出去。
康熙看着婉绣举止慌张,不由停步背手伫立,“这是做什么事了?”
院子里的奴才们都瞧着,婉绣也羞赧不已,“奴才在收些小东西。”
康熙闻言上前,伸出手来,“朕听闻你今日收了不少好东西。”
婉绣就着他掌心起身,她手指勾了勾,“奴才还没看呢。”
“那你收的什么?”
康熙进屋,看着床上零零撒撒的小玩意儿,不由上前看去。两副叶子戏,几本游记花艺,玉镯簪子铺了一片。他戏笑,“你这是数嫁妆?”
婉绣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想要辩驳,可是看着琳琅满目的全是自己的家当,不由得气噎,弱声道,“奴才只是闲来无事罢了。”
康熙撩袍坐下,十分自在的捏起一只镯子,“这个成色不好,明日朕送好的给你。”
“真的?”
康熙瞧着她,眼底流光而过,似是遐想她佩戴的模样,肯定道,“你戴着定然好看。”
“皇上待我真好。”婉绣被说的心中一暖,她忽的坐到了康熙的身侧,剪瞳脉脉含情的瞧着他,声音娇柔好听。
她长的好,声音也好,看的入了人的心。康熙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任由她瞧着。
婉绣微微垂眸,她没有康熙的脸皮厚,索性低头从袖口里拿出一样东西,托到康熙的眼下,“皇上可记得这个?”
压金刺锦的香袋,绣着二龙戏珠。
“考朕?”
婉绣摇头。
从他手里亲自送出去的东西,康熙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接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婉绣慢慢地伸手,牵着康熙的手站了起来,而后仰头看着床前帘帐,“皇上能不能帮我挂上去?”
康熙不语。
“可以吗?”婉绣低下头,她眸里水色莹润,希冀的瞧他。
“为何想挂上去?”
“皇上送的东西,奴才都想收好。可是香袋戴不得,收着又委实可惜,挂在床头日日看着不好么?”
婉绣知道康熙并没不高兴,但她还是忍不住娇嗔的说话。
香袋的清香淡了许多,想来是贴在身上时时俯看嗅闻的缘故。康熙心软,“朕并非有意食言。”
食言?婉绣一脸莫名。
康熙瞧她这般竟微叹,“朕答允你多留几日,自不是假话。只是在朕跟前,你到底扎眼让人嫉恨。此次尚小,可朕不能常常护你。”
只有名正言顺的位份和宠爱,方能收服人为其所用,才叫人信服怯怕。免得什么阿猫阿狗的敢上来踩两脚,更落了他的面子。
康熙原是一心衷情真话,迎着婉绣的一脸后觉,竟有些对牛弹琴的挫败感。
婉绣并非没有触动,毕竟在这不久前她还以为侍寝只是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情罢了。况且她原来是想着养好了脚,趁着挑开了窗户的关系,两人在行宫的日子里常常相伴。行宫的规矩没有宫里深严,感情培养的好,管她是哪里侍寝的,都比一般人强些。
毕竟她年轻,如今也投康熙的胃口。
至于康熙嘴里的诺言,看多了君臣帝妃相处的假话,她基本上是听过就忘在了脑后。这一回,倒是难得她迷糊了。
可也正是因此,婉绣倒觉得亲近了几分。
人都是这样的,如果不看重你,又怎么会记得自己说的话呢?即便最后,也没有承诺。可是康熙的态度,足以让婉绣惊喜,并两手转而搂住了康熙,“奴才好欢喜。”
“哪里欢喜了?”婉绣的亲近有些大胆,康熙喜欢,又想端着脸唬她,遂沉声道。
“都欢喜,皇上待我好,为我着想,封我常在,哪里都好!”
婉绣高高兴兴的说着,她甚至失了礼仪,一口一个我的夸着,康熙听了并未说什么。
“虽然奴才愚笨,没能及时明白皇上的用心,可是奴才真的很喜欢。”
冯佳氏侍寝了几年,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宫女。她只是一次而已,还因为脚踝被放过,被封了常在,怎么不高兴!
康熙抚着她的长发,“谎话连篇。”
婉绣那副小丫头青涩模样,□□懵懂,惯会这样闭着眼睛乱说话。只是他愿意听,她更愿意说。
闹了这么一会儿,康熙终是在婉绣殷切神色下挂上了香袋。
虽然好看,可孤零零的一只坠着,看着怪可怜的。康熙琢磨着,改明儿再找个一样的一起挂着,好事成双。
杏仁听里屋闹完了,这才把婉绣叫得夜宵端进来。
婉绣没算准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康熙道,“皇上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
夜里忙的时候他也很少用夜宵,虽然现在不算太晚,但他并不喜欢肚子里太胀。康熙对这些吃食不感兴趣,索性坐在床头继续翻婉绣的小玩意儿。
婉绣坐在小桌子旁,她看着兴致极好的康熙竟然把首饰一一分开。她低头喝了半碗汤,散乱的叶子戏被排放整齐。再囫囵吃着小碗面,一本游记被翻了起来。
热汤热面吃得快,婉绣愣是吃出了一身的汗。她喝了口茶,又叫了热水擦了下。
康熙见她急急忙忙的,额发还有些湿,“保成今日说你很好看。”
婉绣点头,她自得的应道,“是好看。”
“可朕瞧着竟像个疯丫头。”素面芙蓉的确好看,可许是纵着的缘故,关上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婉绣似乎没有嫔妃应该有的娇媚。
昨夜斐面桃花,秀色可餐,全然不见。
婉绣忽的想起,她难得两回年节曾有淡妆。但是画的很浅淡,又只是众人请安的时候才扫过一面,康熙见她的确都是清汤挂面的素面。
“那奴才明日画给皇上看。”
康熙不信,“别画个花脸引朕笑。”
“哼!可好看了!”
婉绣不服气的撇过脸,她把东西都收拾到要放的地方,而后雄赳赳的上了床看着倚靠而坐瞧着自己的康熙爷,“皇上瞧什么?”
她一问,他便张开双臂,“更衣。”
婉绣稳住神色,淡然的伸出手去解开康熙的衣襟。但她毕竟不是司寝,很难有这样伺候别人的时候,再加上某人戏谑的眸子过于明亮,婉绣蓦地想到了昨日的场景,手指竟然全然不听话了。
昨日赖在榻上,笼了纱罩的烛台虽然蒙昧隐约,可彼此之间还是能够看清楚的。
在婉绣看来康熙太瘦了,整日忙于政事,闲来也是骑射功学,一刻都没有放松的样子。年节闲暇也会在后宫里打转,身子骨定然消瘦不已。
只是昨日隐秘的轻撇,婉绣才发觉自己太想当然了。
婉绣手抖擞两下,抬眼很细微的瞧康熙的面色。
他眼眸微垂,端正威严的面庞弱了许多气势,透着他清秀的模样很有几分安静。倦色爬上他的眉梢,说笑时浅淡的愁色无形的拧成一团。
婉绣轻唤一声,她想让他躺下去,衣服她后面收拾也好。
只是有些困倦罢了,康熙听着耳际微弱的唤声,他眼睛都不眨三五两下就把衣襟解开,褪去外衣。
“皇上……”
婉绣见他动作这么迅敏,不由惭愧。
康熙瞥了眼,一手抚着她肩头,往床头上压了下来。婉绣直接投入了他的怀里,鼻尖挨着他的脖颈,她甚至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强而有力。
一如搂住她腰际的臂膀。
婉绣觉得她有些不淡然了,她手心捂住胸口,听着康熙渐渐绵长的呼吸,低声道,“皇上,在奴才看来您并未食言。”
她前有告白,对比今日她似乎有些太无动于衷了。婉绣知道他还未睡着,大着胆子撩道,“乌雅常在,愿长与君常在。”
“……”
“皇上?”
婉绣手指抠了抠他衣襟,下刻便被捏住,顶上被轻抚两下,“乖,朕先寐会儿。”
“……”
作者有话说:
婉绣:不睡何撩!我这么没有诱惑力么!
话说历史的德妃应该也爱笑,画像里嘴角都是甜的。
本文属于女主甜文,宫斗篇幅很少很少。
第25章 主子要威仪
婉绣的手习惯扒拉了下。
熟悉的床角处没摸着盆景, 倒是碰到了一片温热。她没警觉过来,臂上却忽的一疼。
婉绣一惊,连滚带爬坐了起来。
康熙支着身子侧躺, 眼瞧着衾被都被人一同卷走, 他语态慵懒, “醒了。”
一夜方醒的声色喑哑,更带了几分缱绻。
婉绣揉着手里的衾被, 讷讷点头, “皇上怎么这么早又醒了。”
外面的花儿还没浇满露珠,这位爷却闲着醒着看她,闹得她晨起的梦里都不踏实。
康熙没有说话, 专注的看着某人一面问一面蹭来。那副神情平静淡然,看着人像是在想什么。可若说没看,偏又有些微妙, 叫人不敢乱动。
“皇上?”
康熙躺了下去, 闭眼道, “再睡会儿吧。”
婉绣把衾被还回去,又帮忙掖好,这才把目光看向康熙。
游走打量的注视让人不堪,康熙颇有些恼色, “看什么?”
“奴才睡觉不安分, 还请皇上莫恼。”
婉绣小心的说着,她缓缓躺下来,顶上被轻轻蹭了两下,“你睡得很好。”
康熙早就醒了, 他昨日躺下后就觉得格外适闲, 不自觉的困顿起来。等再醒来, 只觉得浑身清爽许多。夜色朦胧,他醒来就着这份蒙昧不明的光打量着睡得香沉的某人。
他许久未能睡得这么沉,若不是有人不停地挤过来……
刚开了戒,到底新鲜。他也并非没有意动,只是瞧多两眼,心里竟觉得惬意自在。
婉绣并不知这些,她作息一向很准,即便有些疑虑,但倒下来后不自觉的又睡了过去。待她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渐渐亮起。
康熙早起要去御前听政,婉绣想起他昨日宽衣解带的动作,连忙起身想要表现一番。
“皇上,奴才来吧。”
已经套上了外袍的康熙转过身来,他嗯了一声。
婉绣雄赳赳的站在床上,兴许是心中无杂念的缘故,她手指昨日有多笨拙,今日就有多灵巧。盘纽附在她的身上,十分听话的归于原味。婉绣满意的轻抚,将衣襟平整,又要去扯扯衣袖。
那双手从身前,到臂膀,再到腰际。
这几年婉绣长得不错,身量高了些,身形也显得窈窕娇俏。但和家中姐妹比较都要娇小的她,站在康熙身前更是矮了一大截。
康熙平视端瞧,只见婉绣眸底灵动带笑,唇角微微噙起,竟说不出的好看和认真。
婉绣眼眸轻动,迎着灼热的注视心中得意,笑意更浓的身形微弯,探手去给他的肩膀平整一番。
那股子怡然舒心的淡香萦绕鼻尖。
秀气的眉眼近在耳际,康熙钳住那纤细腰肢扭到床上,对上那双又惊又喜的眼瞳,他笑道,“进来。”
话罢,外间守着的奴才鱼贯而入。
婉绣面容一僵,全然懵懂的瞧着他,透着让人不能忽视的落败和诧异。
康熙觉得自己十分偎贴,掖着被她揉了一夜的被角拢在她肩头,低声细语,“不必起来,朕晚些再来。”
婉绣心底气的不行,面上却点头,一脸乖觉。
奴才伺候的仅仅有条,很快屋里只剩她一人。婉绣躺着毫无睡意,起身把就近的窗户推开。
漆黑与橙红色相撞,融成澄亮的朝阳。婉绣拢着薄被,对着微凉的窗外深吸了一口气。
园中的花儿微张花瓣,柔弱花枝扭动微颤,像是一夜方醒的吐着花粉,霎时间连空气都是香的。
婉绣跟着伸懒腰,抬头只见彩霞如缕缕金丝浮游天际,瑰丽色彩洒在青墙红瓦,园中花草中,像是活了一样。
知春瞧着时辰进来,见她倚在窗边,忙上前去,“主子,晨起风寒,仔细凉着。”
“没事。”婉绣拽着被角,她难得守望日出吐纳新鲜空气,再没有比这个时候心旷神怡。
眼见着婉绣起来了,圆枣和杏仁忙着端热水起来,婉绣坐到铜镜前忽然想起她昨夜大言不惭,说了要妆容整齐惊艳一番。
婉绣想起晨起的光景,有些怔愣。
梳发是圆枣进行宫来学的最好的,她熟稔梳挽,“主子瞧可好?”
婉绣回神,看着和昨日毫无差异的一字头十分满意,“你的手巧,自然好。”
“是主子的头发长得好。”婉绣的头发乌润,圆枣梳着一点都不头疼,她喜滋滋的佩戴上头饰。
中宫空缺,婉绣位份太低,她想着不用出门,连递过来的花盆底也不愿意穿,套上绣花鞋道,“有些饿了。”
去膳房的人还没回来,圆枣放下木梳,“奴才去取早膳来。”
不用请安磕头,不用上事儿,婉绣忽觉时间多的心慌,心底空落落的不知道做什么。
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主子的耳洞可还是通的?”
婉绣摸着耳垂,抬眼看着问话的知春,侧过脸颊让她瞧,“我也许久不曾理它。”
满族旧俗的一耳三钳,在女真旧姓的乌雅氏中不能免俗。
小的时候,婉绣就被喜塔腊氏拉着亲自在耳上扎耳洞。她生怕疼,扎的时候动都不敢动,就怕喜塔腊氏手抖没有扎准。
即便如此,她一个包衣家的姑娘,并不怎么出去见外人。除了年节或者正经场合上,婉绣多是戴一对,顶上的两个更像是摆设意思而已。
再加上又过了几年,婉绣摸着更厚的耳垂,十分心疼。
知春仔细的瞧着,婉绣从匣子里拿出耳环戳着隐隐的疼,耳洞真的封了。
婉绣眼看着知春叫人把针拿来,附在耳际。纤细的针泛着冷光,婉绣不由深吸口气,神色紧张,身子僵直。
是个怕疼的性子。
知春心想,她和柔温顺道,“奴才轻些,不会疼的。”
“嘶…”
婉绣呼吸尚未落下,知春的动作灵敏非常,耳垂像是被蚁虫咬了一下就过去了。
“只是封了点。”知春笑道,身侧的杏仁也松了口气,见婉绣似是不信,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血都没有。”
还想有血?
婉绣察觉自己主子威仪太过薄弱,想起舒穆禄姑姑总是不怒自威的模样,她挑起眉头瞪着两个以上犯下的人,“既然没封,就不用扎了。”
扎这么多,带着耳环多累赘繁复。
还不好看!
婉绣打心底里嫌弃,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端着早膳进来的圆枣瞧着她,杏眼圆睁,说话一字一顿十分认真,“主子,听话的孩子才有肉吃。”
“……”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这样熟悉?婉绣不明所以。
“圆枣,你胡说什么!”知春连忙喝道。
眼角撇着四平八稳跪下的杏仁,像是也要说话的样子,婉绣摆了摆手,“你这话是谁说的?”
圆枣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连跪下道,“是奴才的姑姑。”
婉绣闻言哭笑不得,“这话怕是你不听话的时候,你姑姑训你的吧!”
“奴才脑袋不如杏仁灵光,常常让姑姑发恼。主子不用问都知道,真厉害!”圆枣像是告罪,可说话的模样一点都不怯懦。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在笑。
一副主子说的对,主子真聪慧的模样。就是说的话,还有神情让她太熟悉了。
尤其是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哄孩子似的。
婉绣心底发囧,忽然明白康熙待她的无奈了。
圆枣并非蠢笨,只是她到底不是宫里出来的,还留着自己原有的性子。在此之前,她更没有真的服侍过主子。见婉绣随和愿意说笑,她自觉就和以往一样烂漫直爽的可爱。
婉绣心底喜欢圆枣的本性,她瞧了眼低眉顺眼的杏仁,坐了回去,“没事,扎吧。”
知春闻言,起身来。
圆枣欣喜的要起来,撞见婉绣望着她,膝盖又落了回去。
至少会看眼色,不算太笨。婉绣生起几分欣慰,“起来,顶着食盒出去罚站。”
“是。”
圆枣听话的将早膳摆出来,两手举起食盒放在头上,两眼垂在地上。
婉绣自认只是小常在,若她身边的奴才出了差错,是不能像康熙那样臂力相护。圆枣的出身更好拿捏,至少比宫里那些规矩好心思多的省心。
院子里的一众奴才,连带磕头请安的几人,婉绣都有自主选择是否带进宫中,所以她不去计较那些人。
但回头一想,像她这样宫女出身的主子,威仪不足,不顺势敲打反而让人看轻。
小鬼难缠,奴才亦如此。
趁此杀鸡儆猴,并不算什么。圆枣面上并无不服气,婉绣不免往窗棂多看了两眼,知春很快把余下的耳洞都扎了回去。
十月天渐渐凉爽,婉绣用过早膳后坐到院中石凳上,她卷了本书漫不经心的看着,心神渐渐游荡扩散。
圆枣的手在发颤,面色低落,头上的向日葵也蔫哒哒的。
婉绣点了点石桌,放下手里的书。
院门外走进了一位太监,他上前行礼,双手托着请柬,“常在吉祥。”
“何事?”
“佟妃娘娘设宴赏花,请常在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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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醉芙蓉之死
素底镶金的请柬, 题字飘若浮云,透着几分仙气风雅。
是佟妃的亲笔。
能这样附庸风雅,闲来无事设宴款待, 行宫之中也只有这位了。
婉绣蓦地感叹, 她以为在回宫之前不会再看到佟妃这样高调张扬, 没想到地位还是限制了她的想象。
圆枣挽着食盒,可怜巴巴的站在一侧, “主子莫气恼, 奴才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你说错什么了?”
“奴才说话不知轻重,竟拿主子比奴才。”
婉绣抬眼,圆枣神色诚恳, 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怨念或是不服,她欣慰之余想起这可是自主卖进来的主,自然没有担忧的的不堪。
“明白道理就好说, 咱们以后是朝夕相处的主仆, 我的性子你们日后会明白。只有一点, 要听我的话。”
知春三人均站在婉绣的跟前,听到她这样交代,俱都恭顺俯身,低首下心。
话语点到即止, 婉绣捻着请柬, 有些期待。
早起说会来的人未有来,连着两个爱闹的阿哥都被遣到清凉殿中不得空。婉绣一时不能适从这份闲情,坐在院子里开始犯困。
秋色渐浓,花丛树植盛放最后的娇妍, 等到再晚些万物俱籁时, 她能吸取的生机会少许多。
婉绣赖在贵妃椅上, 倚靠窗前闭目养神。
十月金菊宴,佟妃下帖请了所有人,行宫里又热闹起来,裁衣裳打首饰忙的不亦乐乎。婉绣未出门子,可院前踏步的人也多了起来。
有送东西的,也有来量尺的。
消失后院好几天的康熙叫人送了些首饰小玩意儿,婉绣谢恩后把在手上玩,心底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
佟妃心气不低,偏生身子太弱,前段日子中了暑气,躺了不少日子。康熙这小半年来也只是偶尔去说说话,留下来的很少。眼见着天气凉爽,身子好了,可回去的日子也近在咫尺。
前不久宫里传喜讯,延禧宫里马佳氏又有了身孕。佟妃总觉得不甘心,这才急急忙忙的设宴款待。
可惜设宴的时候没挑好。
前院的官臣近来走动勤快,康熙连后院都不来了,赏菊宴只能是女人大戏。
佟妃没有算好这一茬,但她身为唯一的妃位,设宴款待也不足为过。
婉绣看就是吃顿饭而已,刚好身上的宫装首饰全是新的。索性心安理得的宅着,趁着养足精神,模样好看的去就是了。
她现在是嫔妃,绝对不能输阵。
婉绣盘算的很好,多吐纳排毒美容,做一个好看的小花瓶。
想法是美好的,可旁人不自知阿!
婉绣几日下来除了偶尔出门去见太子,闲着便赖在窗前望着院外不肯动。手里还抚着皇上赏赐的玉镯子,神情时常恍惚,全然没有之前的神采飞扬。
知春尚好,圆枣倒有些心疼,小声的和杏仁嘀咕,“原以为皇上挺喜欢主子的,没想到也是这样。”
杏仁低语,“男人本来就信不得。”
“可怜咱们主子貌美如花。”
“没事,有咱们陪着。”
玉镯子是康熙亲口所言要送的,成色的确好,婉绣也很给面子的戴着,毕竟戴玉养人。
可两丫头站的近,甚至抢着婉绣要听的话前,一下子钻进了她的耳里。
养在丛边,离两人最近的醉芙蓉更是嘻嘻的嘲笑她。
“你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婉绣眼皮都不抬,沉声问道。
圆枣吓得脸色一变,倒是杏仁淡定自若,“圆枣想给主子梳个好看的头式,问奴才拿主意。”
“都行。”
婉绣起身,院落里有两缸子荷花和鲤鱼,荷花早已败落,碧绿圆叶下游着几尾红鱼。她拨开圆叶,外头的荷叶都枯白了,鱼儿也懒得动。
一对比下,长得有点太好了。
暗香榭的花草皆不是她养的,有几分野性,彼此吐纳吸取的效益比精致栽培的都要好。婉绣捻了捻圆叶,转身回屋去。她这闺中怨妇的模样太深,差不多得了。虽然说两丫头是关心她,可那可怜的神色看着实在不痛快,于是她大开杀戒拿出了叶子戏。
原来闲着没事,她也是这样无所事事的玩这些,玩得多了,自然也在行许多。
圆枣和杏仁显然很少玩这些,抓牌的手都是僵的,两人磕磕碰碰的输个不停。婉绣有时故意放水,圆枣还会高兴地一头栽进去,完了还一脸欲哭无泪的瞧她一眼。
婉绣实在没见过玩牌还这么笨的人,觉着自己欺负老实人,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玩个意思而已,把得的钱还给她,又自己掏钱给膳房叫了一份蒸蛋,“你多吃这个,补脑。”
圆枣感激涕零,“主子真好!”
杏仁艳羡的瞧了一眼。
婉绣见她面颊消瘦,另掏银子,“女孩子不要太瘦,你去膳房瞧再点点什么。”
小宫女的吃食不怎么好,婉绣看着都有些心疼。
说句实话,她出行时选知春跟着,除了她稳重经事外,模样端正也是很大的缘故。圆枣稚气,杏仁单薄,别人看着还以为她这个主子虐待人。
小丫头很好哄,转眼就忘了婉绣欺负她们的事情。次日大早两人就把婉绣压着的几件衣裳挂起来,“主子今儿穿哪件?”
屋内女人忙的热火朝天,屋外的醉芙蓉伸展腰肢,她花冠洁白,随着朝阳初升渐渐晕红粉脸,妆容娇俏。
不远处的半枝莲艳羡的抖了抖她小巧花叶,“芙蓉芙蓉,你真好看!”
醉芙蓉轻哼,面容越发的粉红起来。
重瓣叠叠的花儿娇艳欲滴,半枝莲觉得自己和姐妹们长得太小气,和醉芙蓉全然比不得。半枝莲不顾姐妹们的嫌弃,痴痴的瞧着,总觉得怎么瞧都瞧不够。
早就习惯这样注视的醉芙蓉以此为荣,她将最后的露珠吸入腹中,发现身后似乎还有什么盯着她瞧。
那目光灼热的让她一颤。
醉芙蓉仰起头,只见那张熟悉面孔一闪而过,她那漂亮纤细的腰肢冒着水断裂土间。闭眼前最后一眼扫着方才还摇曳生姿的半枝莲,早已蜷起花瓣,瑟瑟发抖。
吓死花了!
半死不活的醉芙蓉躺在婉绣的小两把头上,她笑眯眯的扫过院中的花草,一手搭在知春手上,“走吧。”
满院曾跟着嘲笑过的花草默默地看着坏人离开,半枝莲听着头上姐妹们叽叽喳喳的嘲讽,忽然不羡慕醉芙蓉的招摇了。
丑点就丑点吧!
婉绣出来的早,步子不慌不慢的迈出,说不清的闲情。
院落因为靠的不算远,正好碰到同行的纳喇氏和郭络罗氏。
婉绣福身行礼,却见纳喇氏拉着郭络罗氏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婉绣,“妹妹你看,可真是个美人坯子。”
郭络罗氏明眸善睐,走到婉绣跟前来抬起她手,“是好坯子,原来低着头实在可惜了这长相。”
“我这是小家碧玉,比不得贵人们秀雅好看。”
“常在就是会说话,怪不得皇上喜欢。”郭络罗氏说话落落大方,拉着婉绣的手就没有放开。
婉绣很少接触郭络罗氏,她家世不俗,模样脾性都是满洲姑奶奶的大气和爽朗。她们两人,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前几次见到都是有康熙等人,郭络罗氏顾忌的多,虽然说话爽快但那都是对待别人的。
婉绣想,郭络罗氏应该是瞧不起她的出身。哪怕有诸多缘故,顶多就是面子过得去罢了。
现今看来,还真是地位限制了思维。
婉绣呵呵笑,她羞涩的低头,“我嘴笨得狠,贵人说笑了。”
“你客气什么?皇上喜欢的自然是好的,我和纳喇姐姐原来还想和你说说话,可惜你不肯出来。今日正好,咱们等会儿坐一处去!”
同僚之间尚有龌龊,嫔妃之间哪能真的和睦。婉绣闹不懂郭络罗氏的真假,不由看向纳喇氏。
纳喇氏莞尔,她笑容温柔像是安抚,“她就是这个性子,不必理她。”
“实话罢了!”
郭络罗氏笑眯眯的瞧她,婉绣今日穿的妆花粉缎,淡妆芙蓉,她身形窈窕,神色不媚,是真的模样长得好。郭络罗氏也是真的喜欢,“常在看着有些小,以后叫我姐姐就是。”
婉绣觉着她说得有些古怪,“我今年不小了。”
“我看着挺小的。”郭络罗氏挑眉,她眼波流转,满眼促狭。
纳喇氏连忙戳她一下,婉绣也并非一点都没察觉,她茫然的顺着郭络罗氏的落眼处,面色一红又窘又怒,“我年纪小,还有的长!”
“果真如此!”郭络罗氏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她笑的开怀,抚着胸口,头点在一脸无奈的纳喇氏肩头。
郭络罗氏身形很好,身前隆起的幅度十分好看。婉绣不免想起自己唯有一次的侍寝,难道是因为小?
吸干体内最后一口水珠的醉芙蓉,她嘲讽的笑了一声,卒。
“……”
作者有话说:
郭络罗氏:小常在果然好玩!
婉绣:她的BBBBBBB!
醉芙蓉:我死的好惨啊!
V后好冷清,59哭唧唧加更一章,小天使们请释放你们的爱吧(捂胸口
第27章 秋菊百花杀
婉绣就喜欢自己年纪小, 娇嫩好看,最好一辈子都这样。
人都爱美的,婉绣不想委屈自己变丑。可嫔妃们心思多, 她便将自己打扮的简单素美, 乍一眼好看, 却透着她的年纪。好看却青涩,才让人觉得没有太大的胁迫感。
当初的康熙, 不也因此多留了她许久。
但是女人也是有忌讳的, 比如小。
郭络罗氏原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见她一脸认真才起了笑意,怕婉绣误会, 又连忙道歉。
这人大大方方的,让人气不起来。
婉绣无奈,走的时候却忍不住又看向纳喇氏。以前她没注意, 今天一看才发现纳喇氏的才丰满。
真好看!
“不用看我的,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好了。”纳喇氏也不羞涩, 大方的让她看。
郭络罗氏点头,“过两年就好了。”
两人都比婉绣大几岁,虽然身量不差,但是走近了难免被陪衬出几分单薄。婉绣想想, 又淡定了。
不过这一照面说笑后, 似乎亲近了许多。
婉绣抚着死的不能再死的醉芙蓉,她笑容可掬的跟着两人步入设宴的六方殿中。
不同上一回,六方殿原就是拿来设宴之地。因天色不错,佟妃主张着桌椅摆在院中露天的地方, 所经之处尽是一片清香。
密麻层叠的千头菊、白花碧蕊的雪菊、黑里透红的墨荷等等百菊盛放。菊花种类本就繁多, 花瓣有单有重, 形状团簇球絮皆有。一朵朵傲霜怒放,千姿百态,鲜艳夺目。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说的也不过如此美景了。
婉绣难得见到这样风光,往日那些名贵的菊花也一应被佟妃栽培观赏。她不用低头,放心的观赏,心中忍不住的惊叹徜徉,整个人都看进去了。
郭络罗氏见她一脸痴迷,指着另一侧红黄双色的菊花问,“这朵有意思,瞧着和妹妹头上的有些像。”
‘哎,又一朵死花。’
‘可怜啊!’
婉绣顺着看过去,她勾起笑意,“这是鸳鸯菊,生的几分韧性,很得爱菊者的喜爱。”
鸳鸯菊的花瓣像是根根绸带,张扬洒脱,龙翔凤舞的尤其好看。婉绣俯身爱抚,语气温柔,满是喜色道,“菊花甘苦性寒,泡茶最是清热明目。”
“那等会和佟妃讨两盆回去。”郭络罗氏看着鸳鸯菊说道,不论是观赏还是泡茶,她都表现出了对它的喜爱。
那叽叽喳喳叫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顿时呐喊起来。
‘人类真的太恐怖了!’
‘怎么办!我就说我不能长得太好看吧!’
‘我还没授粉呢,我不要死!’
‘咱们又不是花茶,怕什么!’
长得好看又能泡茶的怀菊和贡菊不乐意了,‘只有脸的废花,你说啥!’
“妹妹?”
婉绣抿着笑,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郭络罗氏,“怎么了?”
“咱们该坐下了。”
除了佟妃,连着婉绣一同也不过六个人罢了。上门处是主人家佟妃的高座,两侧各一张长桌。既然是这样随意,婉绣顺理成章的和同行的纳喇氏、郭络罗氏一桌而坐。
桌上摆着松棚果罩,两侧各一花瓶,上还有两碗蜜饯饽饽和果盅。映在院子里虽然好看,但都是冷嗖嗖的东西,看着都没食欲。
婉绣位份低,也不愿意凑近去,率先坐在最边上的地方,正好可以听越来越热闹的花园。
对面的两位庶妃和一位常在都不大熟络,婉绣行礼浅谈后一脸乖巧的侧过脸去。
婉绣以前做宫女的时候,除了在康熙跟前,这些嫔妃见面都是公事公办,不会说太多闲话。如今见她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只当她就是这个性子,顶多看两眼便撩开了。毕竟她身侧坐着五阿哥的生母和家世不错的郭络罗氏,看起来更有前途恩宠。
身上的注视少了,婉绣的眉梢也松缓下来。
自从摩挲着和花儿沟通后,她渐渐地沉迷其中,乾清宫里,院落里,甚至御花园里的一些花草都和她有些交流。她慢慢地能听懂她们说话,行事方便之余却少了份新鲜感。暗香榭的花树太过野性,倒不如这些精致栽培,心思毫无防备的傻白甜菊花会来的有趣。
若是佟妃答允,她还真想捧两盆回去。
婉绣思索着,佟妃才姗姗来迟。
佟妃羸弱清秀,养的一脸白净,凤穿牡丹的艳色常服映着脂粉红唇,很有几分高华气质。她笑着受了众人的礼,这才开始摆膳。二品饭面、一品汤、五品高头、十二品膳菜,四品糗饵摆满桌上,这都是佟妃掏腰包出的膳食。
婉绣并不客气的下手夹了鱼肉,闷头吃着。
途中为了尽兴,佟妃还想玩回文诗。郭络罗氏闻言一笑,“咱们都是些粗人,娘娘叫我们作诗,不如直接拿一罐酒来痛快。”
对面的一位庶妃是蒙古来的,她也应和,“或是猜拳比划也行。”
这可真是不给娘娘的面子啊!婉绣刚吃了口奶皮,有些甜腻的挑了口酱小菜,察觉肚子里有了五分饱后放下箸子。方才佟妃说了,还有新鲜的大闸蟹没端上来,这样的大菜没道理放过不吃。
宴席之上的吃食大多是观赏形,可佟妃财大气粗,又是个性子别致的主,吃食都卡着端上来,新鲜味美。许多都是她份例之外的肉食,婉绣有些扼腕的拾起失宠许久的酒杯,就在嘴边轻抿。
一口,清凉甜美。
婉绣不由诧异,这菊花酒的口味出乎她的意料,忍不住的又抿了口。
甘美滋润,细品犹有清香。
菊花真是好东西,看来她真的要套两盆才好。
婉绣这么想着,人跟着抬眼看着上面的佟妃。
佟氏的出身也实在尴尬,她原来就是满族旧氏,偏偏满清举事被编入汉军旗。直至今日,她仍是尴尬的汉旗出身。素来她以皇上表姐自矜,可只要宫里这些满蒙嫔妃排挤,心里便泛酸不甘。
一群粗俗的女人!
佟氏叫了行宫里的戏班子来,随手叫了两场便让贵人庶妃们选。
“主子。”站在身侧的嬷嬷轻唤一声,佟氏心知肚明的看向下方角落里自娱自乐的乌雅常在。
说来乌雅氏与她的处境相同,早年都是曾风光发迹的满洲旧姓,独她一支削去爵位沦为包衣。与萨穆哈那等满族小官也渐行渐远,故而在乌雅氏进宫前,她根本不知道此人。原也阴差阳错,送到手边的宫女折手后反骨不逊。漏网之鱼却进了乾清宫,从此平步青云。
当真造化弄人。
佟氏本想着趁此试探乌雅氏,不想她欢喜的喝着酒红着脸望着自己,嬷嬷得令去请她的时候,乌雅氏更是不多犹豫的上前来。
粉面绯色,恰若灼灼桃夭。明媚桃花,水色莹莹,竟有几分世祖废后的惊艳。
佟氏心惊,她记得当年的乌雅婉萱长的不错,却不想族里还有个更好的。一时之间,心底又怒又喜,说话心不在焉起来。
婉绣不明就里,只觉得佟氏真是爱惜羽翼的性子,她提及要几盆鸳鸯菊,佟氏也是满口答应。她不由高兴,半醉的脑子里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后喜滋滋的回去了。
不过十几步的路,婉绣走着晃了两下,酒劲上来的她对上纳喇氏的脸,笑嘻嘻道,“你说什么?”
“竟是个贪杯的性子!”郭络罗氏面颊通红,她取笑着招知春过来。
“你也差不多了。”纳喇氏头疼两个醉鬼,和知春说道,“你家主子不能喝了,你扶她回去,佟妃哪里我去说。”
“奴才替主子谢过贵人。”
知春无奈,扶着婉绣往外走去。才两步,婉绣不高兴道,“大闸蟹!”
“主子说什么?”
“还有大闸蟹!我要吃大闸蟹!”婉绣嚷嚷着,她回头去看。
宴会正浓,却不见半点大闸蟹的影儿。知春一脸苦恼,她低声道,“等主子回去,就有大闸蟹了!”
“你骗我!”婉绣不情愿走,扭头想再等等。
“给你!”郭络罗氏捧着佟妃赏赐来的‘大闸蟹’一把塞进她怀里,一脸头痛道,“这是生的和熟的两个,你拿回去吃吧!”
知春默然,贵人莫不是把主子当傻子不成?世上哪有半生半熟的螃蟹?还说是两个?
“谢谢姐姐!”头昏脑涨的婉绣心满意足的捧着‘大闸蟹’,转身晃悠悠的自己走了。
知春慢了半步,脑子有些恍惚的追了上去。
婉绣在前面走着,忽地顿住脚步,“皇上。”
“主子?”
婉绣歪了歪头,她一脸认真的看着知春,“皇上来了。”
知春被她弄得无话可说,偏偏婉绣还指着稀疏竹林处一抹明黄,“你看!”
话音一落,远远地几声静鞭近了。婉绣被惊了一下,她手抖落着,哗啦一声脆响砸碎满地。
被婉绣胡言猜中的知春尚有些吃惊,便见主子一脸悲痛欲绝的伏下身,“我的大闸蟹!”
百忙中应邀来露面的康熙,“……”
知春,“……”
“皇上看,我的大闸蟹!都没了!”婉绣捧着土哭。
平躺地上的鸳鸯菊:姐姐,你倒是把我栽回去阿!
作者有话说:
忘了哪本书有过记载,静妃曾是清朝唯一被记载夸赞真美人的人,好可惜。
月尾修罗场,夹子恐怖的不敢看。看白天的数据吧,时间来得及的话可能会加更一章,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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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同甘共‘苦’
“主子!”
知春又气又急, 她小心翼翼的退后一步,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面色。
不久前她一心想为常在助一臂之力,还在皇上跟前说尽了好话, 最爱的玉镯, 盼守的缱绻。皇上没有驳她多嘴, 她三分情谊都要说成七分,自己都感动不已。
偏偏这常在非比常人。
知春有些懊悔自己因为偏向女儿节的酸苦, 如今怕是要坏了事, 叫常在责罚。她自顾的低头,并未瞧见康熙眼底的兴味。
婉绣先是参行大礼,而后悲痛欲绝的捧着一抔黄土念念有词。这还罢了, 她又懊恼的把黄土一把埋在那娇艳欲滴的鸳鸯菊上。
土色掩埋,菊花已残。
“皇上,咱们去吃大闸蟹。”婉绣踉跄的站了起来, 不顾身后知春的担忧, 上前一把拽住康熙的衣袖, 满面得意的说着。
衣袖被拽了两下,眼见婉绣就要回头去,康熙沉声道,“等等。”
“皇上?”
康熙原来有许多话说, 可那双好看的眼睛眨巴着, 袖底手指也被她轻轻勾了下。一样的没出息,胆子且更大了!
奴才们还都看着,好在六方殿中咿咿呀呀的戏班子压过了所有动静。
康熙扯了下衣袖,袖口斑驳着几抹深色印迹, 他敛眉低语, “跟着朕。”
“可是……”
“朕带你吃最好的大闸蟹!”
“走!”
婉绣被迷惑了般, 红霞满面的抬脚就走,康熙反而还落了一步。
刘进忠垂首紧随,“皇上,佟妃娘娘那儿……”
这毕竟是佟氏的宴席,现今热闹着无人顾及,可事后难免会传出风声。佟氏吃了挂落,私底下指不定还要怎么闹。
康熙思及头疼,他回头指着王以诚,“你叫人送常在回去。”
说罢,他对着巴巴望着自己的婉绣,方才还有几分狡黠色彩,如今面容落寞,脸色变得比谁都快。
“乖,朕给你去拿大闸蟹。”
那轻轻的哄声引得婉绣乖乖点头。
“常在。”王以诚在侧唤道。
知春上前搀扶,婉绣望着康熙的身影摆了摆手,呆愣的看了半天,直到王以诚又唤她,忽然有些茫然的左右摆头,“我怎么…头好晕。”
这是清醒过来了?知春叹息,“没事的主子,咱们回去就好了。”
婉绣闻言点头,一步三晃的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我好像忘了什么?”
“什么都没忘。”知春坚定否认。
婉绣恍然,附和一笑晃晃悠悠的离去。因着有康熙口谕,王以诚索性叫了抬轿的奴才,把婉绣抬送回去。
埋在土里憋的出不了气说不出话的鸳鸯菊努力挣扎,从土中冒出一抹叶尖,‘姐姐,求带菊!’
暗香榭
圆枣和杏仁正在廊前专心打络子,她两人手艺稳扎,攒着行宫里的丝线同心协力,不论是什么样的,都结实好看。若是勤快些,拿出去换的银钱倒比份例更高。
杏仁打听过,她们的手艺放在这处尚好,可去到京城不过平平。
好不容易腰包鼓了一点,杏仁紧张不已,“咱们这点银子可不够看。”
圆枣看的更远,她危机重重的捏紧拳头,“听说宫里的女人们凶得很,咱们主子肯定比不过,要是银子都没有,以后咱们怎么吃蒸蛋!”
两人越想越不是滋味,咬着牙不论日里夜里,但凡一点余闲,都会从兜里拿出线袋忙活。
杏仁卯足了劲儿,正要打个蝴蝶结,外面却瞧见一位小太监进来,说话又快又响, “两位姐姐快准备准备,常在吃醉了酒,马上就到了!”
圆枣忙站起,“我去备热水。”
“还有醒酒汤!”
院子里的奴才一时忙活开来,躺在轿子里抱着痰盅吐的昏天暗地的婉绣早已入了梦乡。
圆枣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被灌醉,心底又酸又怕。
比不过,还喝不过!
自小只是浅尝即止几次酒的婉绣毫无抵抗力,她躺着任由擦了身子,喝了汤水,也始终睡意昏沉。
直至一碗甘苦,回味更苦的汤水被灌了进去,婉绣浑身鸡皮疙瘩,顿时清醒过来。
“以后就按这个分量来抓。”
婉绣自床上坐起,思绪尚有些昏沉。她闻得那熟悉的声音,扭头去看。
康熙坐在床头,他俯首垂眉见她睁开了眼,嘴角扬起明朗笑意,“醒了。”
暮色烛台,映的这份笑少了几分阴测。
嘴里有些纷杂难言的苦涩,婉绣很多年没有尝过,却也知道那是黄莲。她抿着唇,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爷,但她品着这股子味道瑟缩一团,眉尖坠起一丝娇气和嗔态,“皇上。”
纤细柔夷自然的勾着他袖角,微微卷起。
“您怎么来了?”婉绣似是闺中期盼的小女儿家,眼里带念,嘴里带怨。
哪里有半分白日里疯疯癫癫的模样。
康熙抚着她手,“朕竟然不知道你的酒量这么好。”
婉绣一怔,她虽然人醒了,可脑子里还飘忽忽的,人还有些难言的振奋,“那酒甜甜的,奴才第一回 喝,一时没忍住喝多了些。”
康熙呵笑,才些?
“可是奴才酒后失仪,莽撞行事了?”
婉绣回忆着,她还记得给佟妃请安说话,后来纳喇氏说她醉了,让知春送她回去。
想来也没有什么了吧。
婉绣心里忐忑,讨好的蹭上前去,仰起头看他,“今日佟妃娘娘设宴,皇上怎么来暗香榭?”
“有个丫头喝的烂醉,拦着朕耍酒疯。朕实在拗不过,只能来了。”康熙煞有其事的点头,他一字一顿,咬字格外的重,面容满是取笑。
若是让人这么说,只怕惊吓惶惶,更甚者担惊受怕的告罪求饶。
可婉绣眸底盛满得意,她只听康熙说的表面话,渐渐的靠拢过去,“天底下还有皇上拗不过的人?”
“有。”
“这人这么厉害,想必有着了不得的过人之处吧!”
娇女说着话,人亦紧紧的挨了过去。康熙含笑端看,那股子洗漱后的清香萦绕鼻尖,像是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儿样,又像慈宁宫那只爱学嘴的鹦鹉。
神情举止满是嘚瑟,都要翘尾巴了。
康熙挑眉,“是有几分。”
“奴才猜,她定是个极聪慧的”
“吃货。”
康熙毅然断了婉绣要说的话,他睨着那张吃惊的脸,“真是黄婆卖瓜。”
“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好看的黄婆!”
婉绣嘻嘻笑,只要不是怪罪她酒后失仪,那她做了什么也一点都不太重要了。
康熙的几分纵容让她心动,她抿着嘴里的苦涩,秀手覆上精瘦的肩头,“皇上。”
话语微微颤,是说不出的妩媚。
康熙垂眼,唇上温热一片。
气息有些焦灼,她原来是一时兴起,急切的动作莽撞。带着微微凉意,细柔的轻扫而过。
如她此人一般。
“苦不苦?”婉绣呢喃般低问。
面容满是恶作剧后的得意,康熙亲着那微微的苦,只觉得稀奇。斟酌间,更有几分愉悦,“甜的。”
唇是软的,心里是甜的。
婉绣壮着脑子里的兴奋,又上前啄了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康熙只觉得小鸡啄米似的。
直到膳房的人摆膳,两人这才松开。
因着有康熙在,膳食足有三十六碟,每样精致袖珍。等到膳房的伺候好,康熙便把人遣离,“吃吧。”
膳房的人在实在太讲规矩,搁置的力道热菜也都凉了。好在没他们看着,婉绣自觉的低着头一样吃两口,肚子也就饱了。
康熙动的更少,他似乎都不爱吃,反而抿着茶。
这已然是他的小习惯了,婉绣上夜的时候劝过几次,他也只是偶尔放下。到底不能说太多,婉绣只能欲言又止的多看两眼。
茶盏搁下,“吃饱了?”
婉绣点头,“膳食可是不合皇上胃口?”
“朕不爱吃这个。”
那是爱吃……
婉绣忍不住想歪,她轻舔唇瓣看过去,是一脸正气的康熙,“那皇上爱吃什么?”
“腥的。”
婉绣起身净面洗手,热气喷薄着让她脑子清醒许多,一时不察打湿了身前。
不偷吃的猫儿不是好男人!婉绣当然明白这种歪理,面上不显的去屏风后换衣。
月色朦胧,隔纱拢夜,人影婆娑。
婉绣出来的时候,康熙已经躺了上去。
奴才们一应离去,婉绣捏着袖口自床脚上去,躺在内间。
单薄的衣襟指尖轻解,女子眉目如画,她看他的神色,既期许又紧张。
他俯身,在额间落下浅浅温热。
灭烛怜光满,不堪盈手赠。
红浪翻滚,承载热情的婉绣扬长玉颈,吸吐一口微凉空气,身前又覆上一片健硕结实。
夜色中,婉绣似痛似喜,耳窝滚烫,只闻一句——
“大闸蟹好吃么?”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不解释,亲们也炒鸡给力。
59白天忙着搬东西,加更也是夜深将至。嗯,明天更新会相对推迟,因为电脑压箱底,全靠爪机。
不过明天醒来看是没问题的,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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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皇家阿哥难
晨起, 婉绣座在屏风的后面,由着杏仁给她抹膝盖。
知春恭恭敬敬地阐述婉绣昨日的精彩表现,她不敢隐瞒丝毫, 连着听到的每一句都带着当事人的语气模拟了八九分。
抱着衣裳的圆枣瞠目结舌, 她完全不能阻止眼里的敬仰之色。
反之婉绣, 她安心的睡了懒觉,起身时才惊觉膝盖疼。婉绣一时尴尬不已, 知春道了一声后, 她才听到别意,而后披头散发的听故事。
“我回来的时候什么时辰了?”
“寅时正。”
“那皇上昨日是什么时候来的?”
知春思忖着,反是圆枣抢道, “寅时四点。”
几人回看过去,圆枣肯定点头,“那会子正好是主子吩咐要给廊边的花儿浇水, 奴才刚浇完皇上就来了。”
圆枣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婉绣。
婉绣被看的几乎条件反射, 欣慰点头, 语气温软,“真乖。”
圆枣大喜,擦药的杏仁嘴角也划着笑意。
知春无奈,“昨日六方殿宾主尽欢, 主子走了不久宴席也散了。”
所以康熙才会这么快就过来了, 可这位爷这么早过来,都被她睡觉浪费了过去。
婉绣有些可惜,“摆膳吧。”
从表面上看,康熙愿意在百忙之中去走一趟, 那都是看在佟妃娘娘的面子上, 这是恩宠。不过, 被她无情截胡了。
方式嘛,也很是独特。
婉绣猜想自己的院子会热闹起来,说不准还会被佟妃请去喝茶聊天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婉绣只觉得浑身沸腾,刻不容缓的把早膳吃了,预备和暗香榭的花草们来个正面会议,太子却来了。
婉绣显然算漏了他,有些吃惊,“只有太子?”
“是。”
胤礽穿着宝蓝色常服,两手覆在身后,骄傲的抬着小腿。
婉绣见他姿态如此,笑着要去行礼。
‘哎呦,哎呦’
在康熙跟前被悉心教导,胤礽的礼仪威荣越发厉害。婉绣心底感慨,她侧头像听到什么,心神才刚走出,白嫩小手却拽着她袖口,“姑姑,你怎么也不理保成?”
语气怨念,真是个孩子。
奴才们早已退下,婉绣牵着他手上座,“太子上学,奴才怎么好打扰!”
胤礽听见就不高兴了。
说着,婉绣俯身瞧他,“太子怎么这副模样?”
“汗阿玛和哥哥都欺负我!”胤礽眼睛像顶好的黑曜石,说着话的功夫都能拧出水来。
好的皮相总是让人宽慰几分,婉绣心知他只是撒娇,顺应而下,“太子这么聪慧可爱,皇上和五阿哥喜欢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
“哥哥不和我玩!”
“五阿哥要上学,怎么说是不和你玩呢?”
膝下的太子太小,康熙早就把目光放在准备上学的五阿哥身上。哪怕他年纪还差了点,也被康熙有意无意的忽略而过。
纳喇氏心疼,却也欣慰。至于五阿哥胤褆,他早就扑入阿玛重视喜爱他的怀抱中,顾不得娇贵的胤礽是再所难免。
有些道理不懂,但孩子的心是极敏感的。
“……姑姑,你不帮我!”胤礽的脸色立马沉下,他像是才发现了什么秘密,忍住习惯的撒娇,眼见着就要生气。
婉绣笑着捏了捏他脸,她动作很轻,只是做样子而已凑到他跟前小声道,“姑姑最疼保成了!”
胤礽听见自己小名,小脸一喜,又忙收起,“那姑姑帮保成!”
“怎么帮?”
婉绣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家伙扭糖人一样把自己挤过来,和她坐到一处抱怨,“汗阿玛逼我读书,我学不来!”
读书?
婉绣想象不出这样年纪的孩子能学什么,“皇上让你学什么?”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
“……太子真厉害!”
谁家最嘴巴才利索的孩子会学千字文?婉绣心底尴尬又惭愧,对于这位可怜的孩子,她只能暗自为他祝福。
“可是哥哥全都会背!”
“五阿哥比你大五岁呢!”
“可是阿玛总夸哥哥!”
“五阿哥在你这么大时还不会天地玄黄呢!”
胤礽一顿,他像是想到什么。
婉绣细声的说着,“记得皇上就曾说过,太子是个极聪慧的好孩子。”
“真的吗?”
“当然了,旁人且在玩耍,却不知咱们的太子爷都会千字文了!”婉绣一脸诚挚的感叹。
胤礽的小脸消瘦了些,可他笑起来时,脸侧隐隐藏着小窝,眼珠明亮好奇,“那汗阿玛还夸我什么?”
“……”
“乖巧。”
“还有呢?”
“孝敬长辈。”
“还有呢?”
“……”
胤礽十分兴起,对于他嫡亲汗阿玛说的话也格外在意。他期待的拉着婉绣,有着说不尽的好奇。
婉绣灵机一动,她笑着道,“这可是皇上私下说的,可不能和太子说。”
“姑姑!”
胤礽拽着婉绣的臂弯,他亲亲近近地把头靠在婉绣的肩窝,奶声甜腻,“保成想听!”
婉绣挑眉,“听了就不吃五阿哥的醋了?”
“不吃!”胤礽斩钉截铁,“哥哥还偷偷给保成吃糕糕,汗阿玛都不知道!”
甜食吃得太多,胤礽长胖后牙还疼,康熙听闻便禁了这口腹之欲。
胤礽贼兮兮的左右环顾,小手抵着嘴边,“这可是我的小秘密哦!”
婉绣跟着紧挨过去,笑眯眯道,“那咱们算是扯平了!以后太子每背出一句,就可以来这里听一句秘密。”
‘么!’
胤礽的小手捂在婉绣的脸上,他亲亲热热的上前亲了一下,“姑姑,那胤礽可不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啊!”
“太子要住自然可以,只是晚些皇上来此”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
太子念念有词,他忽然着急的撒开手下了榻,急促的往外走,“我还有作业要做,姑姑再见!”
太子说着,身影眨眼就不见了。
“主子,您怎么让太子走了?”圆枣端着糕点来,发现正主已经离去。
婉绣收回眼神,并不理她,指背在矮几上敲了两下。
圆枣忙端上,“奴才去浇花。”
“算了,我来吧。”
婉绣卷了卷衣袖,她现在无所事事,下房墙角的紫薇树她已经不能去了。虽然喜欢,她也不打算兴师动众的去搬树。
这么想着,杏仁走了进来,“主子,郭络罗贵人叫人送了东西过来。”
送东西?
自己闹了笑话,诚然是她自己的错。可丢人的锅是郭络罗氏给的,婉绣再是不想多,也有点纠结。
不晓得如何面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郭络罗氏也没有登门或是请她,这也算是少了许多尴尬。
郭络罗氏也喝醉了,只是她速来有酒量,爱喝的半醉朦胧,宛如凡间神仙,畅快得意。
所以那口锅她心知肚明。
不同婉绣的躲避,她落落大方的奉上了极有用的方子。
婉绣打开纸页时,她面色瞬间红了起来。这竟然是一页,丰胸偏方!
“主子今日起身后尚有些醉意,不能前来,于是叫奴才送来此礼。不知道常在可还喜欢?”
郭络罗氏身侧的宫女说着,小心的观察婉绣的面色。她出行前就被言笑晏晏的主子吩咐,定眼看好常在的神色,回去要一一的转述明白。
“很喜欢。”
婉绣不能否认内心的想法,纸页重新折了回去放在袖兜里,“贵人实在用心了。”
“常在喜欢就好。”
“劳烦走一趟了。明日若是方便,届时我再登门拜访。”
“贵人必然欢喜,扫榻欢迎。”
来而不往非礼也。
婉绣给了赏钱,等人离开后去找圆枣。
院子里的花草太野,圆枣日夜守着,惯的脾性很大,婉绣除了借它们的耳眼外,几次想要使唤都不大顺手。
直到掐了醉芙蓉,院里倒是安静了些。
婉绣想着坦白几分,和它们谈谈花生理想。
‘来来来,美妞再来一点!’
‘哎呦。’
‘舒服,爽快!’
‘哎呦,’
‘美人美人美人!’
“主子?”
圆枣拿着瓜瓤,她回头看着廊角转来的婉绣,“您怎么来了?”
‘这女人谁啊?’
‘诶,有点眼熟!’
婉绣环视一周,她看着院子里多出的三盆菊花。艳丽盛放的墨菊和黄金繁复的皇菊,两个家伙喋喋不休的,像它们的模样,十分抢眼。
“这是佟妃娘娘送的?”
“是呢!奴才不懂,也觉得这花尤其好,就是这朵有些怪。”
圆枣说着,侧过身子露出遮掩住的另一朵,它蔫哒哒的低着头,竟透着股死气。
‘这是咱们新老板!’
‘美女看我!’
‘看我!看我多好看!’
墨菊皇菊搔首弄姿,它们迎风招展,菊花淡香十分好闻。
半枝莲们瑟瑟发抖,眼看着婉绣走近那朵蔫头耷脑的鸳鸯菊,轻轻抬起它的细脖子。
鸳鸯菊破嗓子霍地剌起,‘妈呀,狠毒的丑女人!’
满园秋色,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事太多,更新啰嗦到现在,没想到留下来的菊花这么受欢迎~59放心了*^_^*
关于封面图,看到有小可爱的提醒,之前59也是度娘就选了,也没注意这是个什么角色,等会会改正。谢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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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枯木也发荣
做人都是要面子的, 顶着丑女人的名头,她还怎么威风?怎么混?
婉绣风中凌乱,十月寒霜的风刀随着她的指尖刮去。
鸳鸯菊浑身颤抖, 身死道消后索然无味, 细脖子也软了下来。眨眼间, 只是有些死气的它直接耷拉到了盆边。
那别有味道,透着娇弱的哎呦捏的腹死胎中。
圆枣瞪着弱不禁风的鸳鸯菊, “主子, 要要扔了么?”
婉绣摇头,她怔忪的看着圆枣。
大眼小嘴的圆脸,眉梢喜笑, 一脸稚气未脱的小孩样子。五官仔细看,确实不丑,过了这些日子, 肤色养白了点, 可她自来不打扮, 顶多就是喜庆的小丫头。
比杏仁好看点,却是大美人?
而她……
“主子,奴才不懂养花,还请主子责罚。”
那花儿本来就半死不活的, 要不是佟妃昨日才赏赐, 圆枣都想打它扔开。可惜她侥幸心思才起,却见主子直溜溜的盯着自己,面色更是复杂难言。
等婉绣回过神来,圆枣已然颤抖的俯下身子。
“你方才说什么?”
“请主子”
“不是这句。”
圆枣茫然, 她忽然想不起来自己说可什么, 顶头上却传来轻飘飘的一句, “扔了吧。”
‘阿!又要杀花了!要命啊!’
‘我们怎么办!’
‘嘘,小声点!’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闻言,窸窸窣窣的声音争相传来。它们有些萎靡瑟缩,有些叽叽喳喳,让初来乍到的墨菊皇菊惶恐不安。
‘怎么回事?’
‘新老板很邪性啊!’
‘诶诶,她看我了!’
婉绣带着笑,她环视一周缓缓说道,“你们都看着吧,那些长得丑长得不好的,全都扔了。”
‘水!’
‘树大哥求给水!’
‘这天杀的为啥不下雨!’
院子里众花沸腾,吓得魂飞魄散。顺着秋风袭来,一众更像是无根的野草,疯狂摇摆起来。
皇菊那裁剪光洁后鲜少的两片叶子努力的抬起,托住它硕果累累的大脸蛋,‘本菊含苞待放,婀娜多姿,好看还好喝,美容养颜,求老板不杀不杀!’
‘还有本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留下菊,明年送老板一个大菊园!’墨菊抖着那羽状半裂的花瓣,叶下的短柔毛映衬出它艳色无双。
大菊园?是指授粉?
婉绣露出一丝滑稽笑意,只听一声呢喃娇气的呻、吟,‘两。’
是抽走生气的鸳鸯菊。
‘菊园……’
婉绣要不是站的近,还真的听不到这一声状令。
这几个家伙倒是活宝,婉绣心里想着,但是这一朵姑娘两朵色花留下,真的把她院子弄得满院菊色,她光是假想都觉得不对劲。可是宫里的日子太过无趣,那几朵盆栽和她早就熟络,偏偏性格太过乖巧了些。
算了。
“不过若是能多养活些,我自有赏。”
婉绣瞧着蠢蠢欲动预备清扫的圆枣说道,圆枣怔愣,她点头,“奴才定当用心栽培。”
这事交代了,婉绣转身又叫知春,“你去拿些千字文,三字经来。”
按照太子的黏糊劲儿,再较上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背完了。康熙的秘密本来就是自己胡诌的,顶多糊弄着一年就不顶用了。
也只能暂时安抚这点孩子脾气。
杂书怪谈,婉绣说的头头是道。可真的讲究学问,她是一问三不知。要是能温故而知新,记晓浅薄的一些,那她也有施展余地。
婉绣想着脸侧香香软软的亲亲,也心甘情愿的宅了起来。
这样平静了几日,婉绣偶尔费神或是起来的时候总会吐纳生气。因为这些,吐纳的次数也随之增多。直到一时她抬起看花的眼,才发现院子里模样大变。
前不久紧咬发黄垂落叶子的几棵树催着浅色绿叶,它们笔直枝干,有种初春时郁郁葱葱的气息。
那些盛放的花儿含着新鲜的花骨朵,迎着她的目光轻轻晃动。
勤劳的圆枣提着水桶,匆匆擦汗,弯下腰不停地浇水。水去了一半,她更是提着桶倒了下去。
一朵玉兰被冲垮了脑袋。
“她这是怎么了?”婉绣觉着自己完全看不懂。
同样不太懂的知春神色怪异,“自打主子说养活了花儿有赏赐,圆枣便日日守着院子。早浇水晚浇水,几乎不曾停过。奴才们说浇不得,她也不听。”
整日整夜的守着院落,神情还尤其得意,中邪似的。
暗香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圆枣从院门到后房角落,她都一一的追着去浇水看着。以前家里庄稼她都有帮手,种植东西她最在行了。养花本以为不一样,没想到却是简单许多,连虫子都不用摘。
于是,婉绣把人叫来的时候,圆枣格外骄傲的回道,“这些花儿可好养了,比种菜简单,就是吃水厉害!”
“吃水?”不是想浇死了一了百了?
圆枣重重点头,“可不是的,这土里都干裂了,花草怎么长得好?辛公公为此还发落了一通,将那些偷奸耍滑的撵出去了。”
嗯,说成语的感觉好奇妙。
圆枣兀自感叹,却不见她家主子的满心复杂,待她抬头只见婉绣一脸欣慰,“辛苦你了。”
“不辛苦!”
好好的二等宫女,乐滋滋的做粗使活儿,还得心应手的把无辜的人遣了出去。
婉绣心里愧疚,她预备问下院门口的杨树,它肯定知道那些人的去向。
知春见婉绣并不觉得什么,也不再关注。反正有些人就是奇怪得劲,也许是土壤问题,或者她的确有自己一套也不定。
不过花儿养的是真的好。
婉绣听着信誓旦旦有鸿鹄大志的墨菊和皇菊,她点了点枝叶,瞧着站在远处的奴才们,如以往探索消息般游走心神。
莫名听到新老板话的两菊逗着花叶,主动请缨表现自己。
墨菊,‘明年就让我的子子孙孙听老板的!’
皇菊,‘我长得好看,可以美人计!’
婉绣一听,觉得这主意真不错。两花长得的确是好,甚至比拿回来更好几分。圆枣不懂这些,可拿出去借花献佛也不错。
至少亲近些的纳喇氏和郭络罗氏若是真的有心交好,就不会不收这份小礼。
于是,婉绣又在旁围观了圆枣浇花的场景。想着等回宫,就把花送过去。
至于鸳鸯菊,它这两天养好了精神,生龙活虎的被搬到屋内,以供观赏。
它临走前,对两个遗落的伙伴满嘴奚落,‘看你们孙子样,哥吃香喝辣去了!’
墨菊看着它的背影,‘这傻子好像不知道新老板能耐?’
‘傻子知道啥!’
两菊要不是被拉着‘聊天’,它们也迷糊着呢。不过看着有讨厌的花倒霉,它们内心也欣慰了。
晚些的时候,婉绣坐在院子里。太子和五阿哥刚刚来见了面,见到清凉殿的人过来后,又忙不迭的跑了。
临走的时候,胤褆还小声的站她跟前,红着小脸道,“姑姑做的木偶,保清很喜欢。”
婉绣一时没跟上这句话,神色迷茫。
“不知道是哪个师傅做的?”胤褆没听到回话,脑袋低了低。
今日弟弟神秘得很,不和他反着来,蹭课时背书也十分积极。问他好几次,才说是和姑姑的秘密!
一定是缠着姑姑要礼物了!
婉绣莞尔,“五阿哥学业繁重,要是还问师傅这些难免分神。不如五阿哥说要什么样的?奴才作画叫人去做。”
“西楚霸王!”
“好,届时作了画先给五阿哥过目。”项羽这样英勇神武叫人可惜的人物,眼珠子很怕自己画的太小气。
胤褆反而不以为然,“姑姑画的很好。”
受到重用的婉绣很有责任感,回头就裁开纸张。她怕画的不好,先是认真的打底图。
她一作画,乃至康熙夜里下榻来尚有些心不在焉的。康熙问了一句,知道缘由后蓦地冷哼一声。
婉绣拿镇纸压好纸边,起身紧挨着康熙坐下去,“皇上吃醋了不成?”
“朕又不是孩子。”
“那怎么一股子酸酸的?”婉绣抿唇,她瞧着康熙别扭的拧过头,猜想只是想要受到孩子追捧喜爱罢了。
康熙睨她一眼,牵着他臂间的柔荑覆在两手之间,“连朕都敢打趣!”
“奴才以为皇上喜欢呢。”
娇声低低柔柔,康熙听了喜欢,拂过她只戴了一双珍珠耳环的耳垂,他手指抵住将其取下,“朕也闻着极酸的味。”
“皇上。”
最是那一声的妩媚,那一侧的耳环不等取下,两人身心相合,享尽极乐之快。
烛台蒙昧,鸳鸯菊悠悠一叹。
‘可怜,长的丑还要被打!’
作者有话说:
这次啪啪前没吃东西!
渣封面做的很难看,听基友推荐去图铺按抓求图,所以要等两天才可以看到的,小焦急T^T
凌乱了几天,明天的更新会回到老时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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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胡言壮志,只想说愚人节快乐~
顺道安利一部老电影晨曦中的女孩感性的孩子准备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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