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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百尺竿头进

    “胤礽怎么了?”

    过来的太监是胤礽的人, 康熙来的时候,正好看着人拿了药膏走。

    婉绣觉着好笑,捻了下珠子, “不是胤礽, 是他的福晋。”

    “怎么说?”康熙坐到了里间, 拍着身侧。

    “说是石氏今儿走的时候扭了脚,胤礽扶她回去。本以为没事, 没想到真的扭到了脚踝。我这里刚好有些好药, 就问我这里讨一些。”

    胤礽毕竟是男子,不可能存太多女人家的东西,更不要说药效好还要顾及女子需求的药了。别的不说, 这外伤病痛是婉绣进宫多年都少有的。所以这些存了许多,多得婉绣怕留着坏了,送的时候也是要一送二的, 以至于太监满载而归。

    不然康熙也不至于这么察觉敏锐。

    想来次日都不用人仔细问, 满宫人都知道太子搀扶太子妃回去, 两人那恩爱无双的消息了。

    康熙自己挑选的儿媳妇,如今儿子喜欢,她也争气,他自然满意, “嗯, 听说他两还到你这里用膳了。”

    “还有弘皙。”

    说到弘皙,康熙念起了另一个孙子,“弘晖呢?”

    “孩子小,我让乌拉那拉氏不用总拘着来, 让他自在的玩去。”

    康熙乐了, 牵着婉绣道, “朕丑话说在前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当年庇佑孩子,回头他们可不高兴你庇佑他们的孩子。”

    自个儿小的时候,自然是躲着黑脸的汗阿玛,喜欢找个人能帮着得到庇荫。但轮到自己做阿玛了,尤其是胤禛那样的性子,指定要撸着袖子来反将自己额吉教训一顿,然后扭着孩子回去再训斥处罚。

    这种事,他定然做得来。

    婉绣汗颜,“孩子真是讨债的。”

    康熙呵笑,“是你这个额吉没正好样子。”

    “没事,有爷在不是?”婉绣哪能被他三言两语唬住,反以为傲的回握那手,“到时候我就带孩子去乾清宫躲着,看谁还敢放肆!”

    “你啊你!越老越不长进!”

    本来宫里都说永和宫的德妃和气温婉,越来越没脾气。连着康熙这么看着,都觉得她的性子变了。说不上失望,毕竟人不能千篇一律的还会老样子。何况婉绣确实不是当年的小宫女了,虽然也有了撒脾气的能耐,但是也不能真的放肆不是。在这一点上,婉绣向来都严谨堤防,以至于宫中没什么人说过德妃恃宠而骄的话来。

    只不过,这不代表这人就没脾气了。

    康熙心里高兴她私下里的小性子,却故意摇头叹道。

    婉绣不理这些,笑着吩咐奴才备水进来。她喜欢早些洗漱更衣,后面再慢慢和康熙聊。

    这一夜如往常般,几欲歇下的时候,有几个宫女到了永和宫来,可惜无功而返。婉绣得知的时候,还是次日知春说的。

    “详细还是知夏和奴才说的,听闻是和贵人身边的奴才来求太医,说她家主子不舒服。”

    “太医院那里没人么?”

    “是有的,只是这些日子来皇太后受了风寒,值夜的就剩一个中太医。可惜和贵人去的晚了,中太医被宣庶妃叫去了。”

    宫里除了得宠之外,总有几个格外不同的低级嫔妃。

    若说和贵人瓜尔佳氏因为族里缘故,进宫就封了贵人,还曾得过一段日子的恩宠叫人艳羡外,那宣庶妃才是让人真眼红的。毕竟,人家是当今太后的妹妹。虽然不是先帝的淑惠妃那样年纪相仿的格外亲近,那也是在宫中难得的自家血脉。

    若不是蒙古势大,不讨康熙喜欢。宣庶妃大约也能有当年淑惠妃的尊荣了。可即便如此,她的吃穿没有一样不精致华贵。

    “庶妃怎么也叫太医了?”

    “说是前几日给太后侍疾,身子有些亏了。”

    婉绣露出几分嘲笑,照顾太后都能亏了,真是骄矜的身子。

    “还好有乾清宫的公公们在,见那几个奴才想要闹,直接就捂着嘴拖下去了。要不然,主子可要被和贵人败坏了名声。”知春有些忿忿不平,毕竟昨日还有皇上在,和贵人的样子很难让人不想歪。

    “宫里各司其职,太医院不是惠妃管吗?”

    “奴才昨夜听说,主子南巡的时候,和贵人的清贵脾气使到了宜妃娘娘那里。惠妃娘娘出口说解,可和贵人硬是不肯低头。两位娘娘就算不说,这和贵人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婉绣听了直摇头,“还真是个格格。”

    知春闻言点头附和,“是啊,所以才便宜了密嫔娘娘。”

    “等会子你送些药和补物给太子妃,还有前些日子寻得温补药给李佳氏那里,让太医看着用。”

    “是。”

    “和贵人那里……”

    “昨儿魏公公催了人,说今儿早来了太医就带去和贵人那里,如今约莫都去了。”

    “嗯。”

    魏珠这个人啊!

    “太后、庶妃还有和贵人,有什么消息都立马上报,看紧些免得怠慢了病情。”婉绣想了想,最后吩咐道。

    知春思忖着,低声问道,“奴才莽撞,想问主子,您这样体贴和贵人。可她不一定领情,还容易得罪了宜妃娘娘。”

    “宜妃没那么小气,至于和贵人,本宫不过是尽了掌事之责罢了。”

    “奴才明白了,定然遵从主子的吩咐好好瞧着。”

    “下去吧,细碎的活儿丢给知夏就好。”

    “……是。”

    婉绣梳理了手边的册子,眼看着日子要近的时候,没想到太后好了,她身边的刘嬷嬷却病倒了。

    “怎么样?”

    “娘娘,请这边来。”

    钟太医请道,婉绣以前用惯的御医许多都告老还乡去了。这个钟太医是里头比较年轻,但医术十分出众的一个。

    “可是很严重?”

    “回娘娘的话,刘嬷嬷这不是病。”

    婉绣挑眉,自信自若,“永和宫里还能有其他的?”

    “自然不是,奴才方才望闻问切,这刘嬷嬷是早年拖了病,如今又年事已高,这才缠绵床榻之上。”钟太医拧着眉,“奴才家中故去的阿玛,当年也是这样情形,所以奴才记得格外清楚。”

    “你这么肯定?”

    “当初宫中几位御医圣手被奴才求去,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还有多久?”

    “这,若是放宽心思来看,有个半月罢。”

    “有劳太医这些日子,留神些。最好送方子,只求她轻快的多几日。”

    婉绣的要求已然是难为人了,她末了道,“尽力就好。”

    “是。”

    婉绣的童年的长辈中大部分是额参,几乎是没有玛嬷这个人。听说她当年也是个脾性很好的佳人,只是照顾家中熬坏了身子,不等孩子长大就撒手人寰了。虽然刘嬷嬷脾气有些怪,可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在婉绣心里,她就像个贴心的长辈,是很好的。

    她神不思蜀,引得旁人注目。

    荣妃马佳氏扔了个瓜子过来,“德妃这是想什么了?”

    婉绣抬头,“荣妃说什么?”

    “你还真的没听啊?”郭络罗氏笑着推了推册子,“咱们荣妃姐姐说看中了个丫头,到时候你瞧可以就留下来。”

    “给三阿哥的?”

    “不然呢?”马佳氏一个白眼丢过去,带着几分责备,“这选秀之事兹事体大,你怎么还魂不守舍的?”

    要知道她当年连半点宫权都摸不到,待到后来可以了,心思也不在这里了。如今看着德妃这样,自然要挑毛病了。

    这事不是什么私密,婉绣没有遮掩,“是我身边的刘嬷嬷。”

    宫里的消息都是通的,马佳氏缓开眉头,道,“想开就好了。”

    惠妃纳拉氏笑盈盈的将笔放下,“难过是在所难免的,可人总是那么一天,你是幼辈可不能显出愁色来,反让她担忧了。”

    婉绣不由看她一眼。

    郭络罗氏拍着婉绣的手,“我也见过刘嬷嬷几回,她是个剔透人。”

    “我知道,只是一时舍不得罢了。”

    婉绣笑了笑,“我知道的。荣妃要哪家的格格,再和我说一次,免得我不记得了。”

    胤祉和嫡福晋董鄂氏相敬如宾,最宠格格田佳氏,只怕有了一儿半女就能抬做侧福晋去,荣妃自然要费心思再送些进去,让院子里更热闹才行。

    “是这个王氏……”

    马佳氏说的认真,婉绣笑着听得仔细。虽然只是个格格,可马佳氏的心意,婉绣不得不领。

    眼看着荣妃说,德妃听,气氛竟莫名融洽时,纳拉氏只觉得嘴里的茶饮之无味。

    说来也奇怪,往年选妃皇上都是不管的,或者让她们四妃协助。后来荣妃不管庶务,渐渐地就成了德妃做主持,她与郭络罗氏换着协助。但是德妃不图这些,许多事务都交她去办理,忙碌起来还得到宫中许多殷勤,纳拉氏心里慢慢地也就喜欢上了。

    可是这一年,皇上就只点了德妃一人主持。

    纳拉氏想到自己有些日子不见皇上,不由垂下眸子来。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放宽了心,还是其他御医开的方子好,刘嬷嬷的身子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半个月后,她吃的少但人精神并不差。

    婉绣松了口气,认真的拿着抄好的单子,想着忙完这几日她就好好陪刘嬷嬷去。

    选秀除了秀女之外,还有场地人手、所需的叠花香囊等都是要她亲自确定下来的。好在这不是她头一回办差,上手后也就不难了。且她预备时多用心,到了现场就有多自在。

    最开始是镶黄旗和正黄旗的秀女,康熙亲自坐镇挑选。婉绣坐陪,眼看着康熙用挑萝卜花菜的眼神去做剔留。若是问到了她,她也直言表达。毕竟人人都说秀女讲究品行,总将容貌说的极低。可事实上,长得好看的确实不少,这也是都夺人眼球的一点。

    只不过看多了就会发觉好看的似乎都不在前两旗里,除了有些家世出众的,有许多都被讨去了做侧福晋。

    显然郭络罗氏也知道这个事情,后来几日在康熙不在时厚着脸皮跟着婉绣一起,坐着过了一大把的眼瘾。想来她是闷坏了,瞧人的眼神格外的关注,遇到好看的还会问上几句。因为这个,婉绣已经看到有几个秀女显出几分俊色或是才气来。

    郭络罗氏似乎没放心上,待到最后那日,临走时还要摸着脸羡慕道,“我要是有那样的脸,也不会被皇上嫌弃了。”

    “你这话,可是要吓着别人了。”

    “我一把年纪了,有自知之明。”郭络罗氏不以为然,起身道,“你快去和皇上禀报吧,我先回去了。”

    “等着,”婉绣叫住她,“你若是喜欢,那几个我给你留着。”

    郭络罗氏摆手,“给我做什么?嫌翊坤宫还不够闹啊!”

    婉绣听了都想啐她,“美得你!我是说你儿子。”

    两个儿子都领了差事,尤其是九阿哥胤禟还是郭络罗氏最喜欢的小儿子,长相就颇为俊美秀气,简直就是郭络罗氏的心头肉。婉绣不信,她当真不知道人家秀女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以皇上的旨意来办。”郭络罗氏似模似样的说着,眨了眨眼就走了。

    中选的秀女都各有安排,还巴巴的等着圣旨颁下。婉绣做齐了这件事,就差最后的交差,她心情很好,“皇上可在宣见大臣?”

    太监低头,“回娘娘,皇上方才叫人传话,正巧有人拜见。”

    “嗯。”婉绣点头,“那咱们走过去吧。”

    回宫来的圆枣喜滋滋地扶着自家主子,“主子,这回宫里好像没添什么新人呢!”

    “怎么?觉得我小气?”

    婉绣挑眉,选秀一事其实对她而言算是美差。哪怕她不贪,也委实受到了许多殷勤。

    圆枣想到上一回被惠妃挑了好几个汉人女子,哼了哼,“主子是秉公办事,谁敢说小气?”

    ‘刘嬷嬷……德妃忘恩负义……’

    ‘包衣出身……一朝得意……’

    圆枣说完话,再抬头却见主子神色异常,“主子?”

    因着没有留神,听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婉绣回握着圆枣的手,“叫人不要声张,陪我走走吧。”

    “……是。”

    仪仗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七拐八弯后,在西六宫的甬道上清道的奴才停步在了拐角处,也终于让人看到了罪魁祸首。

    “笑话!德妃是什么出身谁还不知道。她如今鸡犬升天,丢开恩人,只顾着自己光鲜亮丽,像什么话!”

    “哎,平日里装的再好,可到了紧要关头就能看出这人的好赖来了!”

    “幸好当初德妃清高不见咱们,要不然大家都以为咱们也是白眼狼!”

    婉绣拽住圆枣的手腕,这丫头莽撞,好在最听她的话,如今咬着牙在旁听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两个粉青宫装生面孔的嫔妃。她前几年少在宫中,对这些小嫔妃是没什么印象的。

    可不妨碍今日就要将她们牢牢记住的决心。

    当场除了两位,还有一个着杏色宫装的贵人。

    “娘娘不曾亏待咱们半分,怎么在两位贵人眼里,竟然全然不顾?只记得自己那小肚鸡肠的妒忌!如此嘴脸,不知你们族中人知道几分!”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和贵人!”

    粉装贵人气声而起,显然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反而是青装贵人压着她的手,缓缓指对,“自家扫取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和贵人,莫要忘了你自己早前说的话。”

    瓜尔佳氏面薄,又一直躲在人后,遇到这样的小人,气的面红耳赤。她凝眉沉声道,“我做什么自然记得,只是两位贵人别顾着自己好坏,该记得皇上早已为娘娘抬旗一事,这件事纵是乡野也有听闻。若今日的话传出去,那就是你们对娘娘不敬,对皇上不尊!”

    “胡言乱语!”

    “若真是胡言乱语,你又何必紧张?”瓜尔佳氏捏住了点,心下松快来,言语也逼出几分狠劲儿,“这样的大不敬,就是掉脑袋都死不足惜!”

    “普天之下谁不敬皇上?咱们进宫侍奉,不就是家中和自己的殷盼,能让皇上偶尔也能高兴高兴?皇上喜欢德妃娘娘,咱们自然也喜欢高兴。但德妃娘娘若德行有亏,坏了皇上清誉,那自然怪不得我们变脸了。”

    “强词夺理!皇上何需你来败坏!”

    瓜尔佳氏辩驳无力,引得青装贵人气焰尘嚣直上,“都说和贵人出身名门,饱读诗书,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可惜百闻不如一见,自私自利的货色,自己胆小如鼠,竟然也跑出来为外人说话?怎么?别人随手扔的一点甜头就迷得你五迷三道,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口下无德,”

    粉装贵人笑着上前,却见不远处有仪仗而来,仪仗前的竟然是缓步而来的德妃!

    “德妃娘娘安。”

    纵是嚣张跋扈,她还不至于忘了形,反应灵敏的行礼叫安。

    还争锋相对的两人自然也是如此。

    婉绣走的不急,她拍了圆枣的手,走到瓜尔佳氏身前来,“和贵人起来吧。”

    “谢娘娘。”

    瓜尔佳氏起身,她看着婉绣,神情里只有些许的好感。她在宫中靠的是氏族,因而看人也求得不同。

    “病可好了?”

    “好多了,还要谢娘娘照顾。”

    “你还年轻,多仔细身体,别因而错过了宫里这些好玩的。”

    好玩的?

    “和贵人没见过吧?”婉绣笑容可掬,她看着似有察觉略有些不安想要说话的粉装贵人,“来人。”

    “娘娘,请德妃娘”

    圆枣将袖口里的布巾一把塞进了贵人嘴里,她时常带着两张,以防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布巾自然也不干净,贵人瞪大了眼睛,却被圆枣狠狠地捏住了脸。

    眼瞧着那眼里满是羞愤,婉绣戏谑的翘起了嘴角,“圆枣退下。”

    “是。”

    “来个力气足的,掌嘴八十,跪在甬道上。不到天黑,不得起身。”

    “是!”

    仪仗里的走出来一个奴才,粉装贵人看他肩上衣衫磨损厉害,瞪着眼睛嘴里直哼哼。

    婉绣连眉眼都弯俏,兴致好到了极点,“慢着,贵人毕竟是主子,怎么好让太监动手伤你们的脸面?”

    粉装贵人才要舒口气,却听见那人柔声笑语,“那就你来动手吧。本宫听你言语颇有章程,想来说的话她才能听进去。”

    一直低着头的青装贵人惊愕抬头,她眼底里还藏着几分轻视,如今更是怒色难掩,“娘娘,您”

    圆枣一巴掌打了过去。

    “八十一个,你们自己打,打不完就跪到你们主子来找我。”婉绣扫了圆枣一眼,临走前看了瓜尔佳氏后离开。

    粉装贵人虽然轻挑,可她不蠢。婉绣才一步,就听到她掌掴青装贵人的脆声。

    “主子,奴才回去就自罚。”

    “手打疼了?”

    “嗯,都红了。”圆枣可怜兮兮的将手心露了出来。

    婉绣看了很是满意,“回去擦点药,就罚你今日不许吃肉。”

    圆枣摸着肚子,却难掩脸上的眉飞色舞。

    婉绣交予差事时,先就将她处罚了两个嫔妃的事上报了。康熙看着她,“看来是她们不懂事了。”

    “爷不觉得我心眼小就好。”

    心眼小,可以说很多事情。康熙点头,“是哪两个?”

    婉绣一时愕然,“我哪知道?”

    康熙没成想这样,婉绣的神色委实太过实在,让他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爷不信?”

    康熙摆手,他捏了捏婉绣的手心,“朕信你。”

    婉绣带着这句话,就这么歇在了乾清宫侧间。次日,她又带着康熙的赏赐回宫。

    贵人被当众互打脸,这样的事简直奇耻大辱。宫中人当夜情形,还略有些收敛,宫外却不同了。

    别的不说,朝中就有数人就以皇上的家事为天下事而进谏。除此之外,两位贵人的家中自然也是顺水推舟,递了牌子跪在皇上跟前哭诉。

    这让身旁的恭亲王常宁看得直摇折扇。

    康熙看着易贵人的阿玛像是个女人家一样,嘤嘤呜呜的哭,百般指责德妃的轻狂,他烦躁的将奏折扔到了地上,“哭完没?”

    “奴,奴才”

    “把猫尿都擦了,好好说话。”

    易大人拿着衣袖擦脸,老脸上折出一朵花来,“是是是,奴才这就擦干净。”

    “你们说了不少,朕也听明白了。”康熙敲了敲桌,“你们是觉得德妃此事不妥,应该给个交代?”

    易大人心里忽上忽下,但他见皇上言语平缓。想到德妃不过一个女人,不由得高兴几分,却没有察觉到一侧用折扇捂脸的常宁,拱手应下。

    听着连点客套话都没有,康熙笑了,“易大人觉得德妃不足,那贵妃如何?”

    作者有话说:

    元旦节快乐~

    祝亲们和婉绣一起,在19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202章 擢升德贵妃

    贵妃?

    莫说易大人瞠目结舌, 纵是常宁也不由侧目。

    宫中的贵妃除了那几个是皇后近亲外,谁还能有这样尊容?

    四妃盘踞多年,谁不想更进一步?但是任朝中人如何思量, 都不想会是后来居上的德妃一路高歌!

    “没意见?顾文星, 去宣旨罢!”康熙怕了这些没眼力见的东西, 恨不得马上将事情定下,免得糟心。

    可皇上无家事, 这话并不假!底下的几个知道办坏了事儿, 恨不得捶胸顿足,怎么也不愿看到自己功亏一篑,反给他人做嫁衣的道理!

    “皇上, 贵妃”

    “怎么?这天下就你能为女儿伸张正义,还不许朕给自己女人给个尊荣?”

    这话说的,谁还敢接?皇上瞪着眼睛说瞎话, 怎么都要维护德妃, 不是, 贵妃。那他们这些奴才,谁还敢置喙半句?只怕他们现在下去,也都差不多告老还乡了。

    易大人受到了同僚的目光指对,忙伏下身告罪, “奴才爱女心切, 听到消息后就心疼不已。顾不得规矩和实情,竟然冤枉指责了贵妃娘娘,还让皇上伤心,奴才真是罪该万死!还请皇上莫要因为奴才, 而气到了身子, 实在不值啊!”

    常宁躲在扇后摇了摇头, 将这几句记在了心里,他记得是哪一场戏来着,倒是很适合拿来唱。

    入仕为官,刚踏进来的年轻人总是一副铮铮烈骨,总想着报效国家,得到皇上的青睐。但时间长了,许多人能力尚未长进,心思却滑了许多。像是这样油腻的话,几乎许多人都是张口即来。若不是因为皇上不喜欢,怕是还有更多的好听话要说出来。

    即便如此,早有定论的康熙爷觉得不适,指着他们一脸的嫌弃,“几个爷们,不在正事上尽守本分,却要纠缠后院私事,不成体统!”

    “是,都是奴才错了。”

    “那日后就做好样子,给贵妃看,给朕看,给天下人看。”

    “噗咳。”

    常宁转过脸端起茶,引得康熙沉眼看他,骂道,“都滚出去!”

    “是,奴才现在就滚。”

    几人退着身子到了门处,那高高的门槛在前,易大人眼珠子一转,扭着发福的身子在门槛上翻了过去。

    顾文星看着几人动作如云流水的出了去,他将早已书好的圣旨捧来,“皇上,易大人他们都滚了。”

    “嗯,去吧。”

    “是。”

    “你也给朕出去!”康熙看着纹丝不动的常宁,指着门口道。

    常宁不以为然,他起身背着手,“皇兄,臣弟这就去礼部督促。”

    康熙神色不动,恍似不曾听见什么。

    但常宁却很了然,他笑着跪安而去。

    “魏珠。”

    “奴才在。”

    “去,永和宫。”

    这样好的消息,就给顾文星拿去了,他顶多听见几个格外好听的词,哪比得上自己的亲眼所见?康熙如是想着,身随心动,立刻就动身去了。

    永和宫中。

    最近宫中的流言风雨摇动,哪怕婉绣再怎么安然处之,这外头的风声也没有半点减弱。永和宫的奴才们被管着,大都是低调着没有生事。几个大宫女,也都被她拘着去练大字了。

    主子叫奴才习字修身,这是最大的抬举和福分了。纵是圆枣和知夏,两人皱着山丘眉,抖着手一次又一次的认真练字。

    奴才们打发了,婉绣叫二等宫女陪着去了花房,修整一番后这才提笔准备画画。

    画画有助于修身养性,细致到画中的每一根青丝,那都要作画人平心顺气的去完成。婉绣很久没有画了,她就着花房景色描了大致,只是始终不大满意。她端看了两眼,“这画的什么呀?”

    一旁研磨的青枝伸长了脖子过来看,“主子是画前面那朵曼珠沙华?明明很好看啊!”

    火红色的曼珠沙华身披针形花瓣,耀眼而随意的伸展开,青枝一眼就看出来主子画的是什么。

    “好看?”

    “嗯,奴才一辈子都画不了这样的。”青枝看得目不转睛,还叫了一侧红珠,“红珠你看是不是?”

    这几个宫女都是知夏地下□□,懂得规矩,性情却是留了几分年轻。红珠横了青枝一眼,对婉绣投以最诚挚的仰慕神色,“主子这是看得心境,哪像你啊?就用这一对眼珠子来看。”

    “你,”青枝气得鼓了腮帮子,“就你能!”

    “你还懂心境?”婉绣有些意外的看着红珠,永和宫的大宫女一个都不肯放出去,底下的二等宫女倒是新新鲜鲜的,几年一换。前一批她才亲自挑了点嫁妆送走,这一批的丫头不过大半年的日子,她见得自然不多。

    红珠笑着福身,“奴才本来是不懂的,是知夏姑姑教了。说主子善弄花草,画的一手好丹青,所以让奴才们伺候的时候要用心。千万不要扰了主子清净,免得坏了兴致。”

    作画讲究实境、气境、意境和心境。青枝看的是实境,与婉绣刚着手时是差不多的。但是平心而论,婉绣也不觉得自己到了什么心境。

    奴才们溜须拍马,婉绣自然受着,“你这丫头会说话,知夏怕是没少带着你疯。”

    “主子真厉害,知夏姑姑就是最喜欢红珠,连好吃的都给她留一份。”青枝忍不住地发酸起来。

    人的五指尚有长短,更不要说是宫里无亲无故的两个人了。知夏能和红珠投其所好,也不见人和她说什么,足以可见她的心思不坏。当然,青枝也不差就是了。

    “没事,晚些我也给你留一份。”

    婉绣闲来赏赐好吃的,几乎是永和宫的奴才们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赏赐不是不是饭后施舍,多是早前想好,让人和小厨房里知会一声,热腾腾的给端上去。久而久之,永和宫里也多了好些贪吃鬼,也将此赏赐爱如珍宝。

    青枝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得到了这份赏赐,高兴地忙点头福身,“奴才一定好好吃!”

    “你爱吃什么味?”

    “辣的!”

    “那正好,钟厨子就是四川人。他的川菜烧的一绝,又香又辣,吃得人胃口大开。你去让他给你炒,他看你瘦瘦小小的,肯定会做弄。”

    说到自己养出来的小厨房,婉绣对每个人都记在心里。谁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她都可以脱口而出。

    青枝笑嘻嘻的听着,迫不及待的扯了扯自己崭新的秋装宫服,竟抹了下嘴角,“奴才听得哈喇子都流了。”

    “没出息。”红珠嘟囔一声。

    婉绣这么说笑几声,再低头来发现自己更没有心思作画了。她走去窗前,轻轻推开窗棂去看,“不早了。”

    方才还嬉笑的两个丫头顿时噤了声,她们看主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可是宫里人心思坏,总盼不得别人的好。虽然说主子看着静心不被旁物影响的样子,只怕心里委屈着呢。

    窗外是永和宫侧殿的前院,只见着一颗老树盘龙上天,院中置放几处缸子。缸子上轻晃晃地几根莲花枝干摆着,还不如刚搬到廊中的万寿菊夺目。

    万寿菊小巧,但长得极好。那是她准备再过几日,就要送到慈仁宫的。

    婉绣正要出门去看看,却见云楼匆匆的从侧殿前走了过来。

    ‘呀,发生什么事了?’

    ‘哈哈,是大喜事啊!’

    ‘老哥,你看见什么了?’

    躲在花房里的花儿们似乎听见了什么,只是影影绰绰的还不仔细。但是站得高听得远的老树看得清清楚楚,还颇有兴致的要卖起关子来了。

    云楼是跟了多少年的奴才,婉绣瞧着就知道情形,顿时将那些声音阻隔在外,等到人到了跟前,不用她问就听见了贺喜声,“主子大喜!顾总管领着圣旨来了,说要给您贺喜呢!”

    能让乾清宫大总管亲自来贺喜,还带着圣旨的事情,几乎不用人去猜想。

    婉绣叫起,抬脚就走了。

    青枝和红珠对了一眼,连忙上去扶着,“恭喜主子!”

    顾文星有些年没有来这里了,他微微垂首,见了婉绣没有过多寒暄便宣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悖。咨尔德妃乌雅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德贵妃。其益懋柔嘉、翼中壼而敷雅化、永怀祗敬、导嫔御以树芳型。钦哉。”

    “谢皇上隆恩。”

    “贵妃娘娘,这腊月初十就是您的册封典礼,您这是大福!”

    “顾总管也笑话本宫?”

    顾文星笑着交了圣旨,领着赏钱低声道,“奴才这是替贵妃娘娘高兴。”

    “高兴,都高兴地不知所措了。”婉绣状似无意的瞧了院里,“不知道除了永和宫,还有哪里大喜?”

    “没了没了,这就是娘娘您的好日子,除此之外就是承乾宫的章佳庶妃追封了敏贵妃。这,还不是娘娘您心善。”话到后面,顾文星的话语低得微不可查,若不是他有意只给德贵妃听见,只怕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婉绣松了口气,“那就好。今日本宫大喜,知春去拿钱来,永和宫宫人都赏五两银子。再叫人做些好吃的,热闹热闹。”

    “奴才谢娘娘,娘娘吉祥。”

    “顾总管,皇上可在乾清宫里?”

    “是,正等着奴才回去回话呢。”

    婉绣喜眉笑眼的抚了抚衣衫,“不用了,本宫亲自去回话。”

    顾总管转过身,他将院子大大方方地瞧了一眼,笑呵呵道,“是,娘娘亲自去,皇上定是最高兴地!”

    作者有话说:

    康熙:看看咱的贵妃娘娘开不开心,意不意外?……咦,朕为啥要躲起来?

    第203章 喜事连连来

    待到婉绣在乾清宫的侧间喝了碗茶后, 康熙这才姗姗来迟。他皱着眉头,似乎被政务繁琐扰的颇为头疼,走到跟前坐下也神不守舍般。

    “爷不高兴?”

    “没有。”

    “那我给爷说个好笑的故事吧!”

    康熙侧目, 身前微微起伏, “说来听听。”

    “……”婉绣本来想着笑着, 她推了茶碗过去,“不若等爷缓口气再听?”

    “乌雅氏!”

    “诶。”

    “……”

    康熙怒目相对, 被这么一声甜丝丝的应声愣是打得烟消云散。婉绣面容依旧年轻, 只要她愿意,装作一副让人讨人喜的模样来,就很让人骂不下口来。康熙指着她, 手指还抖了抖,“你真是,胆大妄为!”

    婉绣臻首娥眉的俏丽一笑, “这还不是爷对我宠爱有加。”

    言下之意, 胆大妄为也是你惯得。自己惯得, 没道理说她的不对。

    康熙哼声,“朕是老眼昏花了,没宠对人。”

    婉绣闻言莞尔,她扭身在矮几上撑着, 一手向前越过彼此勾住了他的腰带, “您是大清皇上,千秋盛世!什么时候老得?我怎么不知道?”

    康熙气得脸色发狠起来,“遇上你那会儿!”

    婉绣恍然大悟模样,心里数了数, “皇上, 您竟然是二十生华发!如此辛苦, 可见国务政事实在累人!”

    二十?

    可不是二十岁!

    若不是年轻遇到她,时日长了又有些喜欢,哪里容得她这样放肆!

    康熙将手拉住,“过来。”

    婉绣听话的走到了他跟前,顺势就坐到了其身上。

    “……”康熙无奈,他微微仰头看着婉绣,“朕让你来揉肩。”

    “这不是一时高兴嘛。”婉绣说着按了按他肩头,发现硬的厉害,她稍稍使力似乎还有些疼的样子。

    康熙眉峰不动,“少见你这样高兴。”

    婉绣拍了拍,起身,“我现在是后宫之首,以后谁要还敢说我半点不是?”

    “呵。”

    康熙冷笑,那两个已经是世间少有的蠢货。以为这样的傻子,在宫里很多?

    婉绣将护甲褪下,认认真真的给康熙揉肩按摩。这时常在桌案前批奏办公,劳心伤神。以前年轻尚可以尚可以忽略,顶多日后再去布库和演武场活动活动就好。可如今毕竟是五十岁的人了,就算是保养着,也不能忽视了年纪。

    投桃报李,婉绣认认真真地给康熙松乏身骨。待到她手下力度轻了许多,她才发觉康熙竟然毫无反应。她侧过身子去看,只见康熙的眸子阖上。

    “……”

    “回去吧。”康熙抚她的手,“朕还有许多事要忙,晚些再看。”

    婉绣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小丫头,爷紧着自己就可以了。”

    末了道,“爷忙起来顾不得旁余,不若我去叫膳房给你备晚膳。”

    “也好。”

    有婉绣挑剔的舌头做主,肯定可以在老祖宗的规矩下吃到自己喜欢的。康熙虽然不说,但是她总能知道一些。

    “对了。”康熙看着她将护甲戴上,下了炕就要出门,当即叫住了人,“你是贵妃,如今是六宫之首。庶务要办好,但也不要累着自己。”

    婉绣福身,“爷忘了,不是还有惠妃吗?”

    “嗯,荣妃近日闲得很,也让她忙忙。”

    “是。”

    “跪安吧。”康熙眯着眼瞧了她一眼。

    婉绣出了乾清宫,才恍然记起自己忘了册封典礼和敏贵妃的丧事。

    不过等她回了永和宫,自然就忙碌了起来。譬如在次日晨起,永和宫的宫门前就候了数位嫔妃。

    原来的四妃相处融洽,徒然有人更上一层,于公于私她们都该做来贺喜拜访。三妃都来了,那底下的嫔,还有贵人一流自然也不敢缺席。

    知夏高兴地站在院门前通禀,“各宫娘娘都来给主子请安了。”

    圆枣拿着木梳仔仔细细地给主子梳头,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可圣旨已下,日子也都定了。这就是她家主子以贵妃身份第一天面见嫔妃,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才不埋没了主子的好颜色。

    婉绣任由几人围着自己转悠,直到看见知春捧着一件正蓝色的宫装来。

    宫中规矩多,女人们换的衣服颜色也十分讲究。但凡和正一字碰上的,那更要小心了。婉绣肤白,又偏爱浅色,所以不曾有什么忌讳。如今看见了这一身绣满芍药的宫装,她陡然回过味来。

    “主子,这一身特别好看!今日穿着最合适不过了!”

    “这是?”

    “主子忘了,是皇上赏给您的。说这匹很是难得,特意叫绣房给您裁了穿。可惜您觉得颜色太正,就一直放着。”

    婉绣眉头轻轻挑,知春便闻弦知雅意,“主子,皇上待您可上心呢!”

    若不上心,也不会提前送这些?

    可惜她一贯不喜欢这些,反而扔在了一旁。不怪他昨日还小心眼,特意偷窥她的反应。

    “快穿上,主子!”

    “这个……”

    “您这回可不能再推了!”

    杏仁也跟着拿了起来,看婉绣没有生气,几人笑着就把她带到了屏风后面去。

    嫔妃看到婉绣盛装出席,大都大吃一惊。

    郭络罗氏吓得手抖,稳住茶碗后直直地瞧着婉绣,半晌没有说话。反而是马佳氏目光流离几许道,“贵妃娘娘真是丽质天成。”

    纳拉氏看着上首的女子,岁月流淌让她的清丽添上了最柔媚的气质,原来的不羁和棱角早已抚平。只剩下这样一个柳眉如水,恍若洛神的女子。

    同样是深在宫中,同样是变了模样,偏她显得娇俏,显得如鱼得水。

    “这么看,贵妃似乎和和贵人一个年纪的。”

    瓜尔佳氏听惠妃提起她,她起身道,“惠妃娘娘说的是,只是奴才看着,贵妃娘娘更好看些。”

    “和贵人是气色亏虚,让我占便宜了。”

    纳拉氏看着瓜尔佳氏,“是有些。”

    “谢谢贵妃惠妃体贴,奴才再养几日就好了。”

    “那就好。”

    婉绣点头,“宜妃,你有什么事?”

    这么一个大活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搁谁都不能视若无睹,还全然当做不知。

    郭络罗氏笑了笑,“没事。”

    “那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奴才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看您,不看您做什么?”郭络罗氏说的很是讨巧卖乖。

    婉绣被说的无话可说,又被恰到其处的讨了好,“行,以后宜妃什么时候想看就来看,本宫绝不拦你。”

    “奴才谢贵妃娘娘。”

    郭络罗氏大方谢恩,她那副神情叫旁人叹而观止。

    众人很快就散了,一来婉绣少有结党,二来永和宫的客人络绎不绝。

    婉绣才从慈仁宫回来,就看到了乌拉那拉还有弘晖。

    “弘晖给玛嬷请安,玛嬷金安。”

    两三岁的孩子长得最是可爱的时候,那大半个月光头下抿着小嘴,看她的目光里满是亲近和仰慕,就算是不认识的都觉得他可爱。更不要说,这还是自己唯一的小孙子!

    婉绣觉得连忙招手,让弘晖过来并一把抱我,“让玛嬷看看,弘晖是不是又重了?”

    “重了!”弘晖握着拳头答应。

    乌拉那拉氏才坐下,她解释道,“自从额吉之前说了我,弘晖回去后就胃口大开。今日知道要来看额吉,他还愁眉苦脸的,午膳愣是只吃了一碗,说要留着肚子来额吉这里吃!”

    “应该的。”

    婉绣将弘晖抱紧,任由那小短手抱住脖子,“祖宗的规矩是有一定的道理,可孩子小就不能饿肚子,只要不撑着就行!”

    “是,儿媳都记住了。”

    “嗯,府里可好?”

    “都很好,而且儿媳今日来还有个喜讯要说呢!”乌拉那拉氏满是餍足的看着弘晖,语气扬了起来。

    “哦,什么好消息?”人逢喜事精神爽,婉绣自然不会觉得好事嫌多的。

    弘晖听了他额吉说喜讯,他忙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有弟弟了!”

    小孩子说了话就藏不住,婉绣都不用再问,就知道了消息。她惊喜的看向乌拉那拉氏,她身量是小时候拖了后腿,生的有些小巧,但是身子骨早就养好了。只是满服遮住了身子,让人根本看不出腹中情形来。

    “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几个月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婉绣如今喜欢弘晖,自然也就期待后面的孩子。虽然不一定能一视同仁,但也都是喜欢的。

    毕竟那是胤禛的孩子。

    不对,“老四知不知道?”

    乌拉那拉氏见额吉这样,她羞涩的点了头,“儿媳前几日刚确诊了喜脉,已经托了家书给爷。”

    “这个胤禛!自己福晋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整日里都是那忙不完的政事,真是个傻子!”婉绣气得直骂。

    “傻子!”

    弘晖笑哈哈的跟着喊了一声,吓得乌拉那拉氏要喝声说他。却不想婉绣被他哄得发笑,抱他更紧了,“大傻子!”

    “大傻子!”

    “额吉,这不好吧?”乌拉那拉氏想到自家那个刻板的四爷,再看两个笑成花的祖孙,只觉得头皮都麻了,“等四爷回来听见了,怕是要”

    “那也要他回来听见再说!”

    “听见再说!”

    弘晖学嘴上了瘾,婉绣也十分慈祥耐心的拉着他手,道,“胤禛是个大傻子!”

    “胤禛……四大傻子!”

    第204章 胤禛来考校

    等到胤禛回宫来秋后算账, 乌拉那拉氏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格格也有了三个月的喜讯。

    这花开两朵,好不快活。

    胤禛来请安的时候, 婉绣就这么让他好好地跪了一个柱香来, 直到不久后就要出嫁的蜜糖过来帮着说了话, 她这才恍然察觉的回头来,“呦, 这是哪个稀客啊?巴巴的跑到我这永和宫来做什么?”

    “儿子胤禛给额吉请安, 额吉金安。”

    “你还舍得回来?”婉绣冷眼看他,拉着蜜糖坐下,“怎么?是回来和我辞别出京的?这是又要出去几年?十几年?还是干脆举家搬迁算了!”

    蜜糖拉了拉额吉, “四嫂不是陪着您吗?”

    “对,你自己一个人过去吧!”

    没看到人还诸多忧虑,可这么一个身姿挺拔的儿子杵在跟前来, 婉绣反而觉得不耐烦, 看都不想看他, “都不知道忙的什么!”

    “额吉,男子当以大事为重,汗阿玛派了差事,儿子就该尽心去办。”胤禛从蜜糖说话时就皱起眉头, 他发现自己在亲人面前失了宠, 显然有些沉闷,“额吉的这些话,汗阿玛方才就训了儿子一顿。”

    什么意思?你阿玛说了,额吉就不能说了?

    眼看着额吉怒目相对, 蜜糖嘴角动了动, “四哥你, 可真会说话。”

    婉绣责怪的打了蜜糖一下,“要你多嘴!”

    “额吉,四哥舟车劳顿还没来得缓口气就赶来了。茶都没喝上,您好歹让他先起来吧。”

    “起来做什么?人家进门就跪,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这个人心狠手辣。他要跪,那就跪吧。反正回去了还有人心疼。”婉绣说着就起了身出去,她是真的生了气,有意晾他一会儿。

    蜜糖走在后头,她笑道,“额吉为了四嫂真是煞费苦心,不知道我以后出嫁,遇到的是什么婆家。”

    “你是公主,你还怕不成?”

    “自然不会,我可是您的女儿,逢人听了不都要敬我三分啊?”

    眼看着要出嫁,遇到的那个人又对她依顺着,蜜糖哪怕知道不过是政治联姻却也多了几分宽心和期待。别的不说,也让她对准葛尔部不那么怕了。心里这么一想,蜜糖也多了些女儿性子来。

    前头的两个皇后,一个皇贵妃和贵妃,不是没有女儿就是不久后夭折。蜜糖身为她的长女,可不是要尊贵几分?后面两个女儿的婚事,怕也要掂量掂量了。

    可这些所谓尊荣,不就是命硬够长,把她们熬死罢了。

    婉绣不信这种虚荣,拉着蜜糖的手说,“世人都说女子目光短浅,对世事没什么长进,只知道在院子里争风吃醋。纵然你汗阿玛愿意给你们尊荣,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额吉说的,女儿明白。”

    “当年额吉两手空空进宫为奴,转眼二十七载,虽离不开这座高墙深宫却也没什么遗憾了。”

    蜜糖紧握着手,“额吉对女儿的栽培,蜜糖都谨记在心,汗阿玛对蜜糖也是众望所托。想来用不了多久,女儿还能接您过去玩耍呢。”

    有了幕府和官职,蜜糖的出嫁就像是前朝的皇子被赐了藩地,另为一王一般。只要不自己糊涂,将差事办砸了,身后她还有了蒙古的支持,日后风光可以想象。

    这是婉绣一开始设想过的蓝图,可是时间长了,她作为人母的心也就偏了。

    “你的本事,额吉清楚,一定能吉言说成。可你这桩婚事,额吉更是看在达林太对你的份上才答应的。”

    蜜糖脸红了,“额吉您说什么呢!就他那呆头鹅的样子。”

    婉绣莞尔,低声说了一句,“他那样的很好。”

    “怎么会?”

    “就像你四哥,你们这些弟弟妹妹挤兑他,他可曾真的怒过?”婉绣拍了拍蜜糖的手,用过来的语态说道,“有些人老实只是表面,可有些人是真心实意的有自己的原则,为人通透,过日子是最好的。”

    蜜糖想到了自家四嫂,说来四哥那样的性子,也从没见过他做什么,可是四嫂却格外满意和喜欢。就是后院里有格格出了喜事,她似乎也不动怒。

    “你回去吧。”

    婉绣走着走着就到了花房不远处,“你这几日还有什么快去忙吧!若有实在不懂的再来找我。”

    “额吉怎么还劝女儿走?”蜜糖挽着手臂有些不舍,她觉得还没说什么就要离开,实在是有些记挂难安。

    “行了,想起来说舍不得,想不起来恨不得早点走,还以为我不知道啊!”婉绣摆开手臂,“不是说以后让我去玩吗?怕什么!”

    蜜糖闻言一笑,“是,女儿这就回去,把四哥也带走。”

    “嗯,省得我生怨。”

    婉绣忍不住又嘟囔一声,就这么看着蜜糖回了正殿。

    “主子,您这一闹,四爷指定留着小阿哥生了才敢走。”圆枣上前安慰着,看婉绣要侍弄浇花,又叫人拿用具来。

    “呵,你想得美。”

    婉绣冷笑,“我这几个孩子,全是心眼小的,装得下一桩事就了不起了。”

    心眼小的人,脾气都倔。做不好自己的事,只会自己钻牛角尖。钻不出所以然,那他这辈子都不痛快。

    只不过你一个非嫡非长的阿哥,忙的脚不沾地的,你让康熙和太子怎么想?

    不知是蜜糖说了什么,胤禛交了差事就歇下了。每日里都到永和宫来晨昏定省,除了看着妻子,闲暇之余去了上书房去督导弟弟们的学业。

    这一督导,可算是让有些人吃尽了苦头。

    被拷问前一日师傅所教,这是每日都会做的事情。胤禛来后,师傅就退让一步,让他来。

    胤禛也不推辞,从最小的十七阿哥胤礼开始。胤礼今年才刚启蒙,问的问题十分浅薄,很快就到了胤禑胤禄两兄弟。这两个兄弟年岁相近,上学也都勤勤恳恳,对于师傅教的自然是谨记在心。

    胤禵起初还听,后来发觉问的都是自己可以对答如流的问题,自然就松快了下来,还往胤祥的怀里丢了张纸条。

    章佳氏的薨逝让胤祥近日来多事都兴致不高,他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而后就这么看向了胤禛不语。

    眼看着纸条躺在胤祥的腿上,胤禵惊得忙眨眼皮,嘿嘿嘿,看这里!

    胤禵努力的想要让胤祥看来,可惜对方毫无触动。眼见着他眼皮打抽了为止,他又企图伸手去拿。就在奴才要帮着遮挡时,胤祥转过头来。

    “胤禵,你在做什么?”

    胤禛声色冷肃,有着说不出的气质,沉稳得像是他那老学究一样的师傅。胤禵敛起眸里的寒光,起身道,“我觉得坐的太久有点累,所以才活动活动。”

    “那你今日都站着,午后演武场多练一个时辰。”胤禛丝毫不讲情面,甚至还有亲弟弟更要严厉的姿态。

    一个时辰?

    天都黑了!

    胤禵脸一丧,“四哥,你这也太狠了。”

    “凯则东胡阙巩,百炼精钢。你是阿哥,还扬言要做大清的巴图鲁,不过日行练习就叫苦不迭,推三阻四,成何体统!”

    “四哥,我还没说什么呢!”

    “你还想说什么?”

    胤禛的咄咄逼人,让胤禵不敢言语,唯有摇头解释自己甘心受罚。

    “你如今”胤禛想要说胤禵年纪不小,对比他当年着实有些过得逍遥自在了。可是这上书房里暂时没有领到差事,到了年纪还偶尔要到书房来的阿哥不是没有,甚至年纪比胤禵还大。他话没说出,便转了弯,“越来越没有正形,身为你的兄长,也是我的疏忽不当!”

    “四哥,你这说的也”

    “常人言三岁看大,细微见人。你这样大咧的性子,如何了得?”胤禛不容辩驳,他闷了气正好要抓人来撒气。如今他在,胤禵都能自如的挤眉弄眼。可见平时,他是如何的过分!说不准,还会把胤祥等人一同连累。

    额吉对敏贵妃有披拂,也对胤祥有喜欢,他自然不容许有旁的事端而生。

    “即日起,下了课就到我府里去。”

    胤禵大声道,“做什么!”

    “去就是。”

    胤禛背着手站在他身前,“若是你再连问题都答不好,你就哪里都不用去了。”

    书房一哥气得顿时涨红了脸。

    小阿哥们看的目瞪口呆,胤禄更是亲切的看向胤禑。嬷嬷说得没错,宫里的人太吓人了!还是他们两兄弟感情好啊!

    有康熙这样的严父在,阿哥们定然不会疏于学业。何况胤禵还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像胤褆一样出行,因而怎么放肆,在康熙面前都是乖乖巧巧的。胤禛见他对答如流,心下满意的叮嘱一句,“记得明日过来。”

    胤禵懒洋洋地应了声,“是。”

    胤禛上下打量着自家弟弟的华衫长袍,想了想,“穿的朴素些。”

    朴素?

    难道是出宫私访?

    胤禵想到毕竟是两亲兄弟,有好处定然是给他啊!他这么一想,顿时来了精神,和之前一样振奋扬声,“是!”

    出宫!

    胤禵得意的撇了胤祥一眼,抖抖肩,让你不理爷!明儿爷可不带你!

    胤祥低着头,没有理他。

    欢喜得意的胤禵收了杂心,午后的演武场他不过多跑几圈,多打几套圈做比划,时间很自然的过去了。只是等他兴致高涨的去到了胤禛府中,看到短衣短裤在田间辛劳耕耘的四哥时,他抱着手臂如落冰窖。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对!你们一定要夸我!

    第205章 流光把人抛

    胤禛试过去治理河水, 试过去安顿灾民,试过追着官员要钱,诸事等等他都不挑剔的尝试了一遍。说不上哪个更得心应手, 只是越接触就越心惊, 他也越发的不能容忍自己做一个只图享乐不知民愁悲苦的阿哥。

    因而只要是汗阿玛和阿古叫他去的, 他都没有推辞。一开始是想要做好,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可时日长后, 他反而觉得是为了自己心安。

    心安两字,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可不论有多难,胤禛都咬牙过来了。

    坚持不易, 亲人支持更难。

    胤禛将差事上交,又接连的被汗阿玛避着,无奈之下便陪起了自己的福晋乌拉那拉氏。福晋性情柔顺, 她虽然还小, 却懂得事情大小。胤禛觉得有亏, 索性除了请安就闷在了府里开始钻研起农家种植一项上。

    府里被挖开一片,胤禛亲自用锄头将土挖开敲松。他思量着,翻阅了书,叫了两个老农来, 开始种起了芥菜和萝卜。这两个种物在深秋过冬的寒天生长, 属于比较好养活的吃食,胤禛兴致跃跃地撸起袖子来干活。

    乌拉那拉氏心疼他,连孩子的衣裳都放下来,要给胤禛亲手缝制。胤禛得知后自然高兴, 只是他看了两眼, 让乌拉那拉氏给他裁短些, 衣带长了干活不方便还拖泥带土的。

    这些土可是他特意让人运过来的。

    胤禛一开始不擅农田,笨手笨脚的弄坏了几批种物,因而对这些格外看重。

    后来,又抓来了胤禵。

    胤禵怎么愿意做这种劳苦又要细心的活儿,他锤着后腰去找汗阿玛哭。可惜兄弟两的待遇一视同仁,一个不见,全都不见。无奈胤禵又跑去了永和宫,这一回倒是额吉更有心了。不过他跪着又哭又嚎半天,最后却见额吉叫人将一套素衫长裤,“难得这个机会,好好和你四哥去。”

    “可是,儿子不喜欢!”

    “农民百姓终日生计,你觉得他们也是出于喜欢?”

    “儿子知道了。”

    胤禵再傻也明白,这是连着自个人都觉得他过得太快活。鼓着劲儿的想要他受点苦,再懂点事儿。这种事,想来四哥是最在行的。

    想要少受苦,那他只能依了。

    胤禵别无选择,绝望之下就这么担了这份苦差。从一开始站在那里都被嫌弃,到亲手教浇水,或是挖土施肥,胤禵都跟在胤禛的屁股后面,教什么做什么。

    红透樱桃,又绿芭蕉,春末夏来走一遭。

    胤禵兢兢业业,认真学习,兄弟二人齐心协力终于种坏了芥菜,冻伤了萝卜。两人脸色发愁,胤禵更是蹲着数了数,“四哥,这怎么办?”

    “……”

    “汗阿玛还让咱们带给他看!可咱们这点,像什么话?”胤禵越看越颓丧,索性盘腿坐在了土边,想了想他拿起一根很小的萝卜放到嘴边。

    胤禛一把夺走,这已经是少数不多的好萝卜,再吃就真没了,“那就给汗阿玛看。”

    “可是”

    “胤禵,我们不是农夫,自然不会当即就有个好收成。”胤禛站在身侧,他伸手去拍肩头,手心却是光滑一片。他顿了顿,“用心。”

    胤禵撇了撇嘴,“你脸皮厚,你和汗阿玛说去。”

    “好。”

    在这点上,胤禛倒不会退缩。

    只是两兄弟勉强带着喜气洋洋的脸提着小篮子进宫时,正好和琉球回来的三兄弟碰到了。

    眼看着胤祾带了琉球的珍贵用品和地图,胤禵仔细看还能发现有许多是倭国的东西,顿觉自己太过寒酸,小心的往后缩并碰了胤禛。不过好在,康熙对收成其实并不看重。老四和十四两人能静下心来消停着,还种活就很不错了。

    康熙叫人收起来,“这些都送到永和宫去,让你们额吉也高兴高兴。”

    说完,看向一旁看戏的胤祾,“还有老六,好好地去给你额吉磕头。”

    磕了头,再走就不容易了。

    胤禵朝着胤祾投以可怜目光,走时紧跟着道,“六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大妹要出嫁,怎么能不回来?”胤祾眼里只有他们几个兄弟姐妹,言辞上也没有太多的避忌,“何况琉球和倭国也没什么好逛的了。”

    “诶,好玩么?”

    胤祾想了想,摇了折扇,“还行。”

    他那样子风流潇洒,一看是在外自在惯的。胤禛沉默少许,忽然问道,“……你就这么去?”

    “哥,你这么计较什么?咱们额吉要是真要生气,那我是横竖都不对的。”胤祾用折扇敲了敲胤禛,顺手推了推胤禵,“你小子等会儿警醒点,回头给你送东西。”

    “好说!”胤禵高兴的将手臂搭在胤祾肩上。

    虽然有些勉强,胤祾却纵容他,“你小子个长了不少。”

    “那是!”

    两人差了七岁,但是胤禵正值抽条的时候。不是在演武场,就是在田上耕耘。乌拉那拉氏为了犒劳两人,使劲儿让他们吃好吃的。胤禛口味挑剔而清淡,自然就便宜了胤禵。

    吃这么多还能不长?

    胤禛没有说他,只是觉得胤祾有些不对,但是两人大步流星的往前去,他也只能跟着了。

    进了永和宫,胤祾就乖乖地跪下,“不孝子胤祾给额吉请安,额吉万福金安,也祝您身子永健。”

    “……”

    “额吉,六哥给汗阿玛请了安就过来了,还带了不少好东西!”

    胤禵谄媚的岔了一句,婉绣轻轻地挪了一眼,“带了什么?”

    “……”

    “有琉球的茶、药材和香料,还有倭国的宝石、瓷器和手工品。”胤祾挺直了腰,“说来也好笑,倭国竟然从唐朝时学来的技艺拔新,还有些新奇的花种,长出来的花儿艳丽好看。儿子知道您喜欢这些,所以特意都带来了。”

    “你有心了。”

    婉绣叫他起来,“来往路途折腾,漂洋过海的着实累人。你还没有开府,也没有顺手的宫女伺候,就先在我这里歇会儿。用了晚膳再回。”

    “……”

    胤禵瞪眼,他看了胤禛,又看了果糖,“额吉,你”

    “有事?”

    胤禵乖巧地闭了嘴。

    胤祾笑了笑,出门这么久十四弟还是没有大长进。不过还好,“儿子不孝,还让您操心了。”

    婉绣本来不以为然,但是想到这是胤祾,不由转眼仔细瞧他,“有事?”

    “有一事,除了儿子自己之外,还有两人想要暂时想要麻烦额吉,帮儿子照顾些日子。”

    果糖不由坐正了些,“谁啊?”

    胤祾生的俊秀,进宫前梳理了容貌后更是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提起这两人,面色尽是欢喜,“是我的长子和他生母的刘氏。”

    “小侄子?”

    “小侄子?”

    胤禵和果糖惊呼,他们不是不好奇刘氏。但是六哥出行在外,能和他一起亲近到床上的人必定有可取之处,可多半出身不高。

    相反婉绣和胤禛淡定多了,后者只是点头,“六弟是该有后了。”

    有了后,所谓成家也不急了。

    婉绣知他意思,她其实知道有人照顾胤祾心里就能放心了,无所谓她什么出身,只要是真的用心。

    “你汗阿玛可知道?”

    “还不知。”

    婉绣点头,“那你带过来吧。”

    “儿子谢额吉。”

    果糖没好气的撇嘴,“六哥说的好听是出去办差,弄了半天就是找女人去了。”

    “果糖!”胤禛沉声喝她。

    果糖丝毫不惧,“本来就是!汗阿玛那里都不知道,就往额吉这里塞人,多麻烦啊!”

    胤祾出生时,婉绣正是盛宠时。七分的喜欢几乎得到了十分的偏爱,再加上婉绣怕他有个三长两短,长相又像足了她这个生母。不说太皇太后,他已经得到了很大的福分了!果糖心眼小,自然耿耿于怀。

    不过婉绣这里确实不怕被塞人,毕竟没有她亲自点头,现在还真没人敢这么做。

    婉绣低头,看着这个长得灵秀英俊的儿子,“有了?”

    胤祾笑答,“知我者,非额吉也!”

    “嗯,知道了。”

    胤禵眼睁睁地看着进退有度,分明不需要别人帮着说话的六哥,突然明白的瞪眼看向果糖!

    这个小妮子一进一退,看似为难六哥,实际就是让额吉自己明白对六哥的宠爱,定然不会说难听的话。

    对比之下,他和四哥……

    “你们送的菜我都看了。”

    婉绣打断了胤禵的猜想,风轻云淡地直接给了果决的蔑视,“以后有空可以到后院里陪我,看看我怎么种的。”

    种花种菜都有相似,婉绣只是偶尔弄弄,并没有胤禛痴迷罢了。原本想着任由孩子自己努力,不要埋没了兴致和天赋,不成想孩子们压根就没继承她的这点长处。

    以至于丢脸丢到六宫皆知。

    “额吉放心,明年儿子一定会好好栽培!一定让您吃一顿素菜佳肴!”

    婉绣漫不经心地应一声,“今日来不及了,等明儿人齐你们再过来用膳吧!”

    “好!那我去找七姐了!”

    “去吧,再问问芽糖到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九姐说了,她要绑个额附回来,要迟点。”

    ……绑?

    作者有话说:

    感冒了,蓝瘦。天气不好,大家都穿好衣服,咳咳咳,躺下了。

    第206章 江湖侠女刘

    胤祾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 还有个雌雄难辨的胖小子。

    刘氏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江湖儿女英姿飒爽的气质,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果糖巴巴的坐到了刘氏身侧, “九姐看到你肯定喜欢。”

    身为普通百姓, 刘氏的飒爽是从骨子到脸上。因而她除了见婆婆等家人的紧张外, 最多不过是激动一下。她抱着自己的儿子,声色清越爽朗, “为什么?”

    这让果糖的目光更亮了, “她就想像你这样。”

    因为自在?刘氏偏头想了想。

    “六哥出门带你吗?”

    “不经常。”

    果糖点头,“那九姐肯定想带你走。”

    “……”

    胤祾看着刘氏又一副沉思神色,敲了下小妹的头,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无事可做?”

    果糖摸着头,怨念怒瞪。

    刘氏这才回过味来,“平日无事, 我还要出去赚钱。”

    “赚钱?”

    知春叫阿哥格格进去时, 就看着十二格格粘着个高挑的陌生女子走了进来。她目光在那人怀里抱着的孩子看了过去, 愣了一刻,“小阿哥长得比六爷还好看。”

    英气浓墨的长眉一挑,刘氏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 可惜他不让我说。”

    是个男人都不想被人夸好看。

    知春会心的笑了, “没事,永和宫里随便说。”

    “咳。”胤祾背着手,掠过几人时眼角扫过。

    刘氏抿了抿唇,回头去看他。

    “走吧。”胤祾折扇指了前头, 他今日就是让刘氏和孩子漂漂亮亮的给额吉看的, 他就不冒头去了。

    事实上, 婉绣确实是被刘氏一眼看中了。胤祾性子随意,刘氏又是江湖人,纵是进宫来也没有着急的换下满服宫装来,依旧带着风尘仆仆的匆忙。一身青衫常服的刘氏生的俊朗,恍似是书里说的江湖后生一样,又有着女子的俏丽大方。

    再挪眼看,是她几个月大的小孙子眼珠子像是黑曜石般看着自己。

    婉绣看了喜欢,招手让刘氏近身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奴”

    “就和平时一样,在我跟前不用扭捏那些规矩。”婉绣知道大清皇上一人之上的绝对,所谓主仆也分的格外清楚,可她这里这么多年,她看上眼的人自然就不同了。

    刘氏也是不习惯的,她闻言笑道,“我叫刘弄玉。”

    “家里是读书的?”

    “我爹是个穷秀才,算是吧。”

    刘氏说的十分坦荡,她出自民间,就算表现的再好也不可能有别的改变。更何况,她学不来京里贵女的姿态。尤其是眼前这位婆婆,长得好看还格外有气质,她怔怔看着目光流连。

    婉绣觉得好笑,“你看什么?”

    刘氏叹一声,“六爷说他生像您,所以才显得好看。”

    “你觉得不是?”

    “是是是,我头一回看到他也是惊若天人,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好看的男子!”

    “噗……”

    “咳咳咳。”

    果糖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她对着六哥直笑,“你竟然还和小嫂嫂比谁好看?”

    “你”

    “不是,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所以才喜欢他的。”

    刘氏忙着解释,打断了胤祾的斥责,气得他摇起了折扇,施施然道,“你哥天生俊美,你这样后天努力的哪里能懂?”

    兴许是还小,果糖这样的小美人坯子在各位兄弟姐妹里确实不出挑。只是她格外爱美,所以养出了一身白皙如玉的肤色。但是五官上,胤祾赫然高了一筹。别的还好,可有人说到她长得不好看,果糖顿时不高兴了,“一个大老爷们俊美个什么劲儿?我看你是出门在外日子过得寒酸,好赖有张脸被小嫂嫂看上,拉着当压寨夫君才肯回来的吧?”

    果糖只是气话,却不想胤祾眉头一沉,她暗道不好。

    刘氏开心的道,“格格真是聪明。”

    “……”

    压寨夫君?

    婉绣看内里都是黑的老六一家,她叫了刘氏来让孩子先放下,“你是山头上的寨主?”

    “不是,我外公是京城有名的长风镖局,因为我爹是个文弱书生,又奈何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就托给了我。”

    婉绣看她随手将小孙子放下来,笑呵呵的从怀里拿了个小布偶来,“那日正好是我走镖,遇到了六爷。也怪我多看了一眼,他便缠着说身上银两剩于无几又不识得路,让镖局把他一块带走。我想啊,这么好看的人模样不凡,压回去应该也能得上不菲银两,所以才答应了。”

    “可没想到……”

    “没想到银两,反把我自个儿给搭上了。”

    胤祾看着刘氏诉状,还得到了额吉的搭理,不由高兴得摇了摇折扇。

    一旁的果糖看了直撇嘴,可不管怎么样,这小嫂嫂算是入了额吉的眼里。毕竟小嫂嫂怎么被反压回去,还就这么心甘情愿就很让额吉记在心里,更不要说六哥那一副另有隐情的样子。用她那夜里挑灯看书的脑子不用想都知道,左右故事也就那么点。

    倒是可惜了这么个美人,给了这么个无赖各个。

    果糖想的不差,却不知婉绣也是真心实意的看着刘氏和胤祾言行举止,还有刘氏头上的花儿才做下的判断。别的不说,刘氏的长相性格很讨她喜欢。

    至于身边的小乖赫拉孙子……

    “这孩子叫什么?多大了?”

    “六个月了,六爷名字要让玛法来取,所以就先留着。”

    并非所有的小孙子都能让康熙来取名的,婉绣以为胤祾并不看重这些。可这对于刘氏和孩子,却很重要。婉绣心下清楚,不戳破也不打算帮忙,“没有小名?”

    “有,叫崽崽。”

    “……”

    “这名字好。”婉绣毕竟是过来人,不像果糖那样满脸诧异,“孩子小名粗贱是好事。”

    也容易让康熙听了有想法。

    “你先留着在我这里歇着吧,后面的事再安排。只是我问一声,胤祾。”

    “额吉请说。”

    “你们是在宫外相识相交,刘氏家里的长辈们你可知会过了?”

    “额吉放心,刘氏的娘答允了,还让我二人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而成的。”

    婉绣早有预备,并不惊奇,只是有些奇怪刘氏家中的关系,“那刘氏的爹?”

    “我爹是个不理事的书生,当年和娘在一起就受了许多磨难,所以只要是我娘答应了他都可以。”

    这样不拘一格的人……

    婉绣有些微妙,不由得犹豫刘氏进门来的好坏了。毕竟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的女子,要是真的被困在后院里看着丈夫妻妾成群,儿女无……

    “胤祾说你有了?”

    “两个月了。”

    刘氏身量笔直,腰带扎的紧实,看不出一点肚子痕迹来。婉绣几乎把这个喜讯给忘了,连忙叫人来让她带着孩子先落榻休息先。

    胤祾看着妻儿离去,他这才跪下道,“儿子当初路上遇着了叛军,刘氏为了护我周全,陪着在山里躲了十日。儿子和她清清白白,也敬重佩服这样的女子,但是世风歪斜,儿子也不敢耽误了她这辈子。”

    那些边境虎视眈眈的敌军,还有原明的叛军数不胜数,婉绣听着就后怕,“你出行在外怎么不多带些人马?”

    “人多惹人注目,容易生了事端,当时儿子也叫了人隐身随行。”

    其实这几年还有许多的问题,婉绣不必知道太多。只是有一点,刘氏有仁有义却是实在的。毕竟一开始,她只当胤祾是个破落公子。顶多就是看着好看,日行一善罢了。

    儿子想要这样的意思,婉绣无有不从,“你的意思是?”

    “儿子当初和她是堂堂正正摆拜了天地,所以不想委屈她。”

    婉绣牵着身上的花色看,而后一笑,“这些话你留着给你阿玛说去吧。”

    “可若是有额吉帮着言语,那就事半功倍了。”

    “自己讨的媳妇,当然是自己想法子了。我这里帮你照顾着,还不够?”

    胤祾语塞,倒也没有太失望的退下了。

    “额吉,看来六哥真的喜欢小嫂嫂。”

    贸然帮着说话作用不大,反而容易引得不满。这个道理果糖懂,胤祾没道理不懂。

    婉绣没想到这一个个看着气人,但是也争气的儿子让她又多了两个孙辈,心里高兴极了,“你六哥心高气傲该受点难。”

    “那小嫂嫂……”

    “若还是个儿子,福气总少不了的。”

    只是不知道胤祾是否真心打算,此后就让刘氏闷在府里,还是效仿博启。可不论是哪个,她不想亏待这个丫头,也不能在此时帮着说话就是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孙子孙女。

    “崽崽长得好看,看来后面这个更好看。”

    婉绣带着几分餍足和高兴,引得果糖很是不适,“什么叫后面的更好看?”

    “是啊,许多人都是这样。你看你们兄弟姐妹不个个出挑?”

    果糖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嘴角直翘,“那小侄女也是?”

    乌拉那拉氏大半个月前生了长女,果糖曾去看过一眼,皱巴巴的看不出所以然来。

    “她呀,好像更像你。”

    软软糯糯的一小团,饿了难受了就哭,有些娇气,和果糖很像。

    嘴角的笑意还僵着,果糖不由掂量大人们的眼光是怎么了?

    第207章 七公主大嫁。  胤禛得了个嫡长女, 不久后又得了儿子。他整了衣衫,又为爱马亲自梳了毛发,进宫出发。

    进宫时, 天色未明。

    他特意从午门前而过, 看着某个蟒服加身得额驸正指挥着奴才们们将鞍马、甲胄等九九礼物放好, 恭候公主大嫁。绕至左侧门,在额驸瞧见来抬头微笑时, 他面容沉稳得恍若不见的进去了。

    住在宫里的胤禵也换了一身亮色的新衣裳, 他抚了下腰带上额吉新给的香囊,抬起脸来,“四哥, 那小子来了没?”

    作为胤禵未来的姐夫,是不应该这样乱叫的。哪怕他只是个额驸,但是……

    “来了, 聘礼齐全。”

    果不其然……

    “就只是齐全?”

    要知道这场婚礼七姐往外抬了多少东西去?

    宫里的宫规之外, 汗阿玛特意开了私库让七姐挑了十箱子, 还有些是宫中各房里挪的。玛嬷备了许久的金银首饰和书画,还有原来太皇太后备的一箱子。这不说,太子和四哥一起搜寻的各地秘籍还有农业栽种。六哥从倭国皇室那里搬来的奇花异草,九姐送来十匹野狼, 十二姐亲自雕花的一套妆奁和首饰头面, 还亲自搜寻书写了美容心得。

    别的不说,他还和十三哥跑断了腿,特意屯了两箱子七姐喜欢的书卷。

    早在一个月前,额吉就帮着将这些嫁妆在各个箱子的犄角旮旯里塞满了一点一点送走。因为七姐是出嫁抚蒙, 京中的那些地契财产都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远不如汗阿玛和额吉私下里准备的。

    胤禵不高兴了, “七姐蒙了头,落了贼窝,咱们可不能让他这么如愿。”

    “你乱说什么!”

    身后人一个脚踹了过来,让胤禵的膝盖窝一弯。他疼得龇牙咧嘴,用手撑在地上连忙起来,“九姐!你能不能像个女人!我这可是额吉亲自准备的衣裳,弄脏了七姐脸上无光,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没脑子的芽糖挑眉勾唇,手掐着腰,“胆子肥了呀。”

    “……”胤禵缩了缩,“肥不过你。”

    “少给我唧唧歪歪的,你今天就好好地跟着我。”

    “跟你干什么?”胤禵嘲笑一声,后知后觉的扭身勾住芽糖的肩膀,“走!”

    “滚,老娘还要去看新娘子呢!”

    芽糖没好气的用手肘怼他,抬脚就往被宫女们围绕拥趸的屋子里去,那里是盛装出嫁的新娘子。即将上任的蒙古准葛尔部总督,以幕府实权出嫁的和硕福宪公主,大清贵主的掌上明珠。

    因为有官职,出嫁之日仪仗就要往蒙古出发。

    蜜糖早已梳妆整齐,秀丽佳人对镜花黄,红装加身。果糖亲自浸制的口脂抹在那张唇上,娇艳欲滴,好似墙头那一支。

    婉绣没有梳妆的手艺,唯有帮着簪好簪子。看着出落成了大姑娘的女儿,她心中骄傲油然而生,“我的小蜜糖都长大了。”

    “额吉。”

    蜜糖晨起就刮脸梳妆,凤冠盖头让她愈发端庄羞涩,她拉着婉绣的手,“女儿说过让您能常去玩耍,此言此状,一定成真。”

    “好,额吉记得。”

    “就是,若是办不到我就让狼群围着你!”

    束发骑装的芽糖撩开门帘,进门来的第一句就是狠话。她如今风光得意,靠着天赋和草原上的狼群混成了一团,渐渐地有了兽训师的风范,将大清的猎场把持手中,引得蒙古众人推崇。因为名气彪悍,芽糖不拘于政治联姻,回来的时候真的带了一个蒙古世子。

    一个几近六尺的汉子。

    婉绣还没来及给她聊天,她瞥了一眼,“要你逞威风。”

    “哎呀,我的意思是七姐办不到,那额吉就去我那里,保准玩的高兴。”芽糖笑嘻嘻的上前,她凑近了去看蜜糖,“呀,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啊!”

    “你也快了。”

    蜜糖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笑容甜蜜的看着芽糖小心的瞧了额吉一眼,而后对她努了努嘴,“我好心回来给你撑面,你怎么这样?”

    “小气。”

    “……”

    “你姐姐今日大喜,除了恭贺的话都不用说了。”婉绣看着镜子,不慌不忙的岔了一句。

    蜜糖笑得更甜了,“就是,我今日大喜。”

    “是是是,你最大!”

    芽糖心里那一丁点子的不舍和伤怀都烟消云散,她又待了会儿。直到郭罗玛玛进来,抱了抱七姐而后克制的在一旁禁不住落泪和念叨,她吓得仓皇而逃。她见不得这样的情形,一出门胤禵就心知肚明的勾着腰一摆,让个位置出来。

    看着这么识趣的弟弟,芽糖满意点头,“等会儿跟我走。”

    “诶,好咧!”

    胤禵极为谄媚,引得胤禛不愿多看,只是叮嘱一句,“路上遥远,不可忘了形。”

    “知道知道。”为了以表自己的态度,他还特意的又抚了抚香囊。他打小就习惯有这个,所以常常会去摸,原来的那个早就被磨得没了毛,秃了皮,旧得快要戴不出门来,好悬借着七姐的风才讨着额吉又要了一个。

    哎,这老习惯了,本来就不好改。

    出嫁之日,乃大吉。

    夏日热风闷得人心浮气躁,好在几天前的暴雨迅猛磅礴,簌簌洗礼后将天边都洗了一遍。蓝天白云,薄薄一层,带着些许的凉风。

    快到初秋了,蜜糖出门过去的时候风和日丽,再扎稳些正好就可以起火喝奶茶了。

    蜜糖如名,她一整日里都笑着,纵是说离别的话带着一股子甜味儿。婉绣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心安,既是欣慰又是心酸。喜塔腊氏看了直抹眼泪,她忍不住,只能拉着自己的女儿不住的念叨,“好好好。”

    婉绣被闹得眼睛都红了,她心知某人不能在此,却还是四处环绕一周。好在余的孩子和媳妇都在,她心里大安。

    石氏也有些不舍,福宪公主是德母妃里最乖巧知礼的一个,又是个有能耐的女子。她身为宫中少有的知交,于公于私都祝福许多,“姑姑放心,福宪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会的。”

    因为是抚蒙,又有政事上的托付,康熙亲自在新人前主持了一下小礼。婉绣端坐在旁,也只是痴痴地望着。虽然大清入关以来袭了汉仪,可蒙古众地仍是旧俗。女子拥权不容易,更不要说是公私一同,谁又知道达林太的恭敬离了京中又如何?

    好在有她送的人,还有康熙,还有芽糖……

    直到康熙叫了她,她这收了心思,将早备好的喜盖头捧在手上,起身站在蜜糖身前低语一声,“日子总有磕碰,都要以自己顺遂为主。”

    只要女儿过的高兴,其他都不重要。

    蜜糖翘唇,“谢额吉教诲。”

    “此后女儿远在京外,不能常伴玛嬷和双亲膝下,愿长者日后平安顺心,福寿安康。”

    皇太后年纪大了,越发看不得这些,但是她对蜜糖疼爱,嫁的又是蒙古,她高兴的直道,“好。”

    吉时到。

    喜字盖头,乐声奏起。

    马蹄哒哒,喜车轱辘撵在石路上的沉闷。

    一道笛声跃起!

    是马上的芽糖,正吹着指尾改良后的短笛。气声悠长,那声并不夺耳,偏生叫婉绣听见了,而后是震动心腔的狼嚎。

    “嗷呜!”

    狼群似乎是被训练有加,闻声便一同仰头而鸣。正值青年的狼群个个皮毛油亮,尤其是领头的狼王一身白毛,它呲开锋利尖牙露出猩红大口,仰天长啸,“嗷呜……”

    “嗷呜……”

    “嗷呜……”

    锣鼓喧天比不上这样的响彻云霄,早有听闻的康熙等人也被惊住,站出来去看。

    人群中马匹不安的挪动,好在将士熟稔,且中间是芽糖带回来的随同兵马,因而并没有任何慌乱。只是最前头的芽糖一身丝绣紫衫站得最高,手臂一摆,狼群踏足向前而行。

    旁的胤禵激动坏了,他勾着胤祥的脖子,拳头锤着胸膛,“你看你看!这就是我九姐!”

    胤祥痛得翻白眼,撇开这个马上都要亲近一团对他攻击的十四弟,“看见了,又不是不认识!”

    “可她牛气啊!”胤禵毫无察觉,咧着嘴夹着马肚跟着走了起来,“爷以后也要这么风光!”

    胤祥呵笑,“那肯定,她是你姐,肯定也能让你一样风光大嫁!”

    “那是,我姐……呸!”胤禵横了一眼,“你仔细点,以后有你馋的时候!”

    “是吗?”胤祥不以为然,他看着前不远的九姐,有些可惜。因为守孝,也放心不下两个妹妹,若不然他也跟着出京互送了。

    皮色油亮,叫声雄厚的狼群领头,这样的景色几人能见?

    偏偏九公主做到了!

    眼看着婚车被城门口子吞没,婉绣那说不出的心里顿时五味陈杂,像打翻了辣椒瓶一样,酸着鼻子红了眼。

    她预要感慨,却见身侧人叹一声,“好啊!”

    好什么?

    一天里她听了好多次好,可她不想听这些。婉绣扭头看,只见康熙背着手,目光灼灼,带着欣慰的笑容。

    好?

    婉绣气的护甲都不收,直接就上手掐了去。

    康熙登时吸了口凉气,“你!”

    第208章 畅春园一夏

    康熙四十二年春, 畅春园。

    婉绣指着刚挖的田里,“我刚好像看到了一条。”

    “哪里?”布衣缠腰,手提锄头的胤禛拔腿奔来。

    “就那儿!”

    婉绣远远地站着, 她又看到了那细瘦的小身子扭动了一下。这回不止她, 走近的胤禛自然也看见了。他将别在身后的网篓拿出来, 抬着手让不远的胤䄉近身来。

    胤䄉不怕这些,大摇大摆的从那身后靠近。

    因着四方两侧还有人, 小身子扭着身子就让前冲。胤禛又不是头一回捕了, 一篓子上前就将东西盘住盖上。

    “让我看看。”把手边的花洒丢到担子里,胤禩伸着脖子来看。

    “喏。”

    胤禵上前网篓拿了过去,一把抬高去。几乎贴到了脸上去, 胤禩往后腿去,而后抬起一张浅笑的面容,“十四弟, 莫要顽皮。”

    “诶你”

    “胤禵, 你去收拾。”

    胤禛黑着脸在旁吩咐, 他看着胤禩,“性子顽劣,见谅。”

    “没事,我们都知道。”胤禩笑的君子如风, 哪怕一副农夫扮相, 也不显半丝狼狈。只是他嘴上说的话,也就少了那份温柔了。

    婉绣听了将手里的莲蓬拿高了,默默地看向胤禵。

    被嘲讽性子顽劣的胤禵怎么能忍?

    他眉头一挑,转身说要收拾时却是甩着脚尖, 踢踢踏踏的带着泥水飞了起来。眼看着泥水飞了, 他神情也格外得意的大步流星而去。

    胤禛愁眉看着, 胤禩是极爱干净的人,哪怕被拉过来做苦活,但都是不容易弄脏的。可如今身上那浓墨油画的景致,胤禩低头怔怔看了两眼,“四哥。”

    似是叹了口气,胤禛抬头侧身,“随意。”

    胤禩满意点头,继续挑着担子走了。

    一众跟着看戏的人乐开了花,尤其是婉绣,站在一侧吃着莲子乐不可支。这让刚从玉米地里考察出来的康熙看的很是不高兴,“愣在路上做什么?”

    揪着婉绣的袖子就走。

    婉绣不得不跟上,她看着康熙那黑白参半的长辫子,“爷那儿看的怎么样?”

    “马虎。”

    康熙仗着没人看见,翘着唇愣是语态平平。

    旁人听了,只怕愁眉苦脸的想着怎么讨皇上高兴了。可惜身后人是婉绣,说句不好听的这人胡子一翘她就知道他的心情了。哪怕这人是背着的,却也知道的快脚上前去,“那就恭喜皇上了!”

    康熙扭头来,“好好说话。”

    婉绣笑而不语,只是默默地将袖子扯开。

    康熙于此便睨了一眼,“没正行。”

    “谁没正行了?”婉绣眨着眼,一点都不肯认这个话。

    “你,”

    “和嫔来了。”

    婉绣看着后面穿着杏色常服的瓜尔佳氏走来,她笑着退了一步,“我就不碍着了。”

    康熙背着手,来不及说一句,就看着婉绣扭身走人。他回过头看着瓜尔佳氏,向她而去。

    年初时,要住亲自去慈仁宫里说项,要抬举瓜尔佳氏为嫔。

    和嫔出身好,模样佳,也不折腾,太后觉得她不错,只是也仅此而已。又不是极高的出身,微微宠爱却没有子嗣,根本不值得这么做。更何况抬举了,若是她又有了阿哥,皇帝再升她为妃又如何?

    可不管怎么样,太后被劝服了。康熙得知后,也接受了。只是此后像是被提醒他冷落了这人一般,赏赐更是流水似的给和嫔。

    别人都说,德贵妃是怕自己人老珠黄,特意拉拢利用人稳固自己罢了。

    此言一出,不信的多,信的更多。

    在一侧空了篓子又眼睁睁看着双亲小动作两下后离别的胤禛瞥着离去的身影,低头看着鼓腮帮子的小青蛙。这小畜生看不出来,胆子极大,人来人往间竟然面不改色。

    嗯,是有恃无恐。

    每到夜色里,蛙声在园中唱响时别具一格,也为饭后茶酒多了份滋味儿。像是这座院子一般,叫人心情舒畅,做事似乎也随心了起来。

    人心难测,谁又能说得清楚?

    果糖扫了一眼她那呆木的四哥,提着篮子快步奔向额吉,她举着一朵艳丽无双的罂粟花,“额吉您看,这朵多好看?”

    婉绣挑眉,“你怎么又去祸害了?”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有着一身好底子,她又自小极珍爱自己,因而养的一身绝佳的好皮肤。细如白玉,嫩如豆腐,衬得她那姣好的容貌更是出水芙蓉。果糖性子有些骄矜,但她从不过于高调,这让熟识的人只觉得小姑娘可爱,不识的则诧异于她的俊色。在前年芽糖动身去准噶尔部时,果糖就跟着去玩了大半年。回来后依旧时白白嫩嫩的一个。

    就是不久后来了几个媒人,都是帮他们的蒙古的爷们来求婚的。

    婉绣不求锦上添花,果糖自小也显得格外惫懒,两母女在心里就明白了各自的打算。只是身边的姐妹们大多忙着出嫁或是政事,尤其游手好闲的果糖除了去书社里转,就是缠在她身侧。婉绣当年的遗憾和期望,她在果糖的身上全都看到了,自然也对她更加疼爱起来,两母女这两年的感情蒸蒸日上,只是婉绣认为女人的美也该有个度才行。

    可果糖不这么想,眼神十分较真的看着婉绣,“女儿哪里是祸害?不过是向额吉看齐罢了!”

    “怎么又怪我了?”

    “额吉明明惫懒,怎么老天爷独独爱您?”

    婉绣闻言哭笑不得,她当年尝试了顺应人生病老。可是她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又习惯了吐纳后的舒畅和好处。左右权宜后,她将自己吐纳生息的行为自然的让身侧人看见,康熙自然也都知道,还曾问着自己试过。

    这样大有裨益的事情,康熙吐纳千百遍都是学不来的。只不过此后,他也十分讲究养生起来。

    毕竟年纪也老了。

    那她是因为,年纪老了?

    婉绣想要侧头去看,臂膀却被果糖一把抱住,“额吉!我和您说话呢!”

    “知道了,你还要折腾什么快去吧。”

    “不去了,女儿就想吃水煮鱼了!”

    婉绣想了想,“钟厨在宫里,这畅春园的厨子手艺不差,你喜欢就让他们做就是了。”

    果糖不依的开始撒娇来,“可女儿想要吃您做的。”

    “我做的?”

    闲来无事,婉绣确实做过。果糖蹭吃蹭喝了一些,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婉绣见她一脸期盼,打趣道,“你在宫里闷着念念叨叨,如今一出来就贪辣,可仔细要长痘。”

    “我怎么可能长?”

    果糖将长袖拉了拉,高高的挡住自己的脸,“额吉,果果想吃。”

    “不许撒娇。”

    果糖眨眼,心领神会的抱着婉绣扭了起来,“果果就是想吃,梦里都馋的直流口水!”

    “不制口脂?”

    “这东西哪日做不得?”

    “好,不过这鱼?”

    “我这就去钓!”

    果糖将花篮子扔给了身后的宫女,一把夺过了油伞来,“要不女儿先送额吉回去?”

    “我又不怕晒,快去吧。”

    “好。”

    油伞虽然重,可它厚实能挡住晒,夏日里果糖就爱极了它,走哪里都忘不了。以至于远远地走到哪儿,兄弟的姐妹们都看得见她。

    果糖见到了一位宫女,她拉着说了几句,才让她走开两步,就听到有人叫她。

    “十二姐去哪?”

    转悠一圈还是偷懒最快活的胤禵从后山里钻了出来,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果糖。顺着风,这让果糖闻到了一股腥味和汗味,俏脸登时皱了起来,“十四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邋遢?”

    “嘿,我这叫辛劳而作,哪像你啊,真是个好命的公主。”

    明明都是家常玩耍,怎么他们就是卖苦力的农夫,偏她是大家出游的格格?

    胤禵说的酸溜溜的,引得果糖嫌弃的从身后宫女拿了布巾来,一把抹在了胤禵的脑门上,“汗津津的,酸什么酸。”

    “谁惹你不高兴了?”胤禵低着头,他虽然比果糖年纪小,可他身量抽长后很快就开始俯视姐姐们。他看得清楚,果糖脸上就是不高兴。

    想到这里,他也露出几分凶劲儿来。

    果糖没好气道,“是额吉。”

    胤禵听了顿时萎靡,方才的凶悍像是猫儿沉睡时被闹醒炸了毛而已,“你和额吉这么好,怎么会气?”

    当然不是真的气额吉!

    傻子!

    果糖想了想,她抬手捏着胤禵的耳朵低下来。

    “诶诶,慢点。”

    胤禵咋呼两声,待到果糖在他耳侧低语两声,很快就隆起了眉头。不过他看起来并非恼怒,倒像是困扰般,“你就为了这个?”

    “什么叫就?那可是额吉,她受了委屈,你怎么一点良知都没有?”

    胤禵瞪着眼,“你就算是女子,那也是上过学的女子。纵然你不爱听课,也该知道嘴下不可无德。什么叫没良知?亏我还屁颠颠的来问你。”

    “你有这功夫和嘴皮子说我,怎么不替额吉想想?”

    “可”

    “可什么可?我又不是让你去害人,不过让小人记点事儿而已。”

    胤禵不愿折腾这些,但是事关额吉,他闷声嗯了两下便走了。自小他就听着汗阿玛和哥哥们教他,男子所学之物为何。额吉自来也是报喜不报忧,偶尔听到了什么,也从不让他插手。他知道自己年纪小,容易意气用事,所以只有那时候小小报复和恶作剧后,这些年早就摘了宫中小霸王的别称。

    可不代表,他没想法。

    他心头装了事,想到这些是是非非,对几个兄弟也就不那么谨慎了。以至于胤䄉一把拍他肩头时,还吓了一跳,“十哥?”

    “想什么呢?”胤䄉凑近来,“是不是看中哪个宫女?”

    “没有的事。”

    胤禵没好气的看着这个十哥,“我就不能想点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事你还用想?”胤䄉笑着把网篓递给胤禵,“活儿多着呢,你还是等着夜里睡的时候再想吧。”

    “……”

    胤禵困恼看着不想伸手,可惜胤䄉扔给他后就快脚走了,临了道,“别说十哥不照顾你,刚才那块儿都好了,就差角落了那一块了,去吧!”

    水蛇最多的就是角落里那块,所以他们才去别的练练手,说回头再去!

    只是困恼的脸上一惊,胤禵满脑子什么都不想,只有痛骂,“我没你这个兄弟!”

    胤䄉爽朗的回道,“知道了!”

    没你,咱还有八哥不是?

    要你多嘴带上爷干活,哼,这就是代价!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但晋江网总是特别的秀,几度码得让我找不到原来的剧情了……

    第209章 秋水阁之名

    胤禵守到天色暗下, 才催着奴才们一起将水蛇一网打尽。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果糖身边的宫女花颜过来,“十四爷吉祥, 格格说叫您快些, 贵妃娘娘今日亲自下厨做了鱼。”

    “真的?”

    难得额吉下厨, 更难得十二姐有良心了!胤禵连去和胤禩等哥哥们争论威风去,撇开网篓, “你们几个拿给八哥去, 让他们怎么折腾都行。”

    “那奴才说您?”

    “照实的说!”

    回话的奴才心里发苦,却只能应下。这些阿哥们自个儿寻高兴,去戳痛处倒还好, 可怜他们这些传话的,难免战战兢兢怕得很。

    毕竟八爷和十爷的额吉都不好不是?

    花颜笑道,“不止是鱼, 今日贵妃娘娘兴致好, 还做了许多的菜。”

    “那行, 走吧!”

    胤禵抬着脚就去了。

    婉绣亲自下厨,本来是想着随意弄两道就好了。可是她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忽然想到几位阿哥帮着胤禛忙上忙下,哪怕不是只看在胤禛的面子上, 但也帮了一把。加上说好了这一回是尝尝百姓间的日子, 若果是做菜的话就该一同享乐才对。

    她虽然懒,但也有一样事情开了头就总想做的更好的坚持。随意糊弄似乎是辜负了出来的兴致,想着便让厨子备更多的食材,又叫人去叫几位阿哥晚些时候过来。

    再且太后待她不错, 投桃报李的送上亲手做的菜似乎更有农家百姓的味道。婉绣打定了主意, 只是和太后老人家说后, 太后高兴之余忙摆手拒绝了,“你们年轻人玩的痛快,叫哀家过去不是让孩子们拘束了?”

    “他们敬爱您都来不及,平日又鲜少有这样的机会,太后这样说谁听了都不依。”

    太后笑容可掬,她坐在亭子里纳凉,目光下全是院子里的舒爽和畅快,“不必了,哀家这把老骨头,热着坐不住,这会儿凉爽了又忍不住想要歇息。只怕这宴席才开,哀家就要退席了。”

    婉绣无奈,她左右劝不了,只能退而择选,“那就等菜好了再叫人送过来让您尝鲜,您看如何?”

    “好,哀家还从未用过你的手艺,今儿就沾沾阿哥们的风。”

    婉绣闻声笑了,太后吃的偏软,怎么也要两道合口味又都喜欢的才行。想了会儿,她便早早地回去了。一个人掌勺自然是慢的,好在有厨子打下手。

    几个阿哥,再加她和果糖,不能只讲究精致,少了是不够的。婉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果糖也没有闲着催人去叫,顺道的还让人去膳房里拿了些食材走。

    也叫另一侧的人生了不痛快。

    陪着康熙下棋的瓜尔佳氏听到外头有声,她往外看了两眼,“怎么了?”

    康熙摆了摆手,刘进忠叫了和嫔的宫女进来。

    “皇上还在这里,你怎么在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里就是这样,显得她这个主子管教无方。

    宫女皱着眉头,她进门就一副受了气的模样,听了主子叫她,自然就说了起来,“主子,奴才不是有心吵闹。可是这膳房里的欺负人,膳食迟了不说,您特意点的几道菜都没了!”

    “没了?”

    “是啊,露水菌那些没了,就连您后来点的胭脂鹅脯都没了!”

    康熙是差不多晚膳的功夫才过来的,膳房里并不知道,因而瓜尔佳氏后来又叫人点了几道荤菜,有脑子的人都能知道这是圣驾来了的缘故。总是平日有人敢怠慢嫔妃,却也不会在这个当口上傻乎乎的犯蠢。

    更何况,瓜尔佳氏不是无人问津的可怜嫔妃。

    胭脂鹅脯是给康熙的,他挑眉,“膳房是怎么说的?”

    和瓜尔佳氏不满的宫女却有些惊了,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主子一眼,又忙低下头道,“说是秋水阁那里要用,就被拿去了。”

    “贵妃?”

    瓜尔佳氏还在想秋水阁是哪个主子,不想听见皇上念了一声。她垂眉莞尔,回头来,“贵妃娘娘换了住处?”

    康熙捻着黑棋,“是果糖那丫头,摇头晃脑的抄了几首诗来,前几日摘着说要替她额吉换个好听的名字。”

    拜皇上这样偶尔言语,瓜尔佳氏很清楚果糖指的是谁。再加上也和永和宫来往,她自然也清楚这个十二格格的性子,“格格天真烂漫,取的名字也好听。”

    是婉绣摘选的。

    康熙想到他很久没有和婉绣静下心来说说话,却不想才坐不久,眼看着果糖进来缠着婉绣。摘出来的词都好听,偏偏婉绣就指了秋水二字,果糖当即念了一句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婉绣闻听只是抚顺果糖的鬓发,面容清浅带笑,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宫女听不见动静,她抬着眼皮去瞟,只见她家只知风月可人的主子怔怔地看着皇上。可皇上却魔怔似的低着头,盯着棋局像是入了神。

    “你下去吧。”

    宫女看多了一会儿,引得瓜尔佳氏回头来。

    康熙将棋子落下,“到你了。”

    瓜尔佳氏应声,她心思岔了岔,回头来便按着原来的想法落下一子。她落得不慢,以至于并不仔细康熙的子落在哪方。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康熙笑着将她的白子吃掉。她笑道,“皇上的棋技好,奴才都要输了。”

    若是平时,擅棋的瓜尔佳氏还能和他周旋十几个回合。临末,还可能是他输了。

    正因如此,康熙才喜欢来瓜尔佳氏这里下棋。他有些食不知味,落下一子,“朕还有些事,就不留下了。”

    “是。”

    康熙看向她,“你身子寒,早些歇息吧。”

    不知是否声色软下的缘故,瓜尔佳氏面容柔和,笑面如花透着浅浅俏色。她似乎总是这般,待他无情,但只要关怀几句又添了小女儿姿态,很叫人迷惑起来。

    康熙抛下身后行礼人,瞥开目光走了出去。

    眼看皇上身影不见,瓜尔佳氏才被宫女搀扶起身,“到底怎么回事?贵妃娘娘从不屑做这样纰漏的手段。”

    宫女怕主子气,低声解释,“是十二格格,听说娘娘要亲手设宴款待阿哥们,她便将膳房里余的东西都挪走了。”

    膳房里那些各宫主子份例里的东西都没有挪,但是另外点的大都是吃不上的。这件事情,论说是怪不到贵妃头上才是。瓜尔佳氏一手挥开宫女,“你出去。”

    “主子!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心思使在了皇上身上,只要他心疼一分,就有可能问上一句。一句!便可抵得住宫女的命,更抵得住她如今的荣宠。她和嫔有今时今日,可都是看在她德贵妃的面子上才有的。皇上对她的宠爱……

    不说也罢。

    想到那个封嫔不久后有的女儿,瓜尔佳氏心痛难忍,她知道自己心思古怪了许多,可是她忍不住,所以也纵得地下的奴才也跟着看脸色办事。

    如果她也有密嫔的子嗣丰厚,便不用这样了。

    “主子,您可不能为了奴才伤了身子,您要打要骂奴才都受的,心甘情愿!”

    “你出去。”

    “主子!”

    瓜尔佳氏背着身,伸手指着门口,“去打听,皇上去哪了?”

    宫女听了,竟有些不敢去打听。可皇上御驾挪动,又怎么可能遮掩的住?

    康熙出了院子,打探消息的魏珠便谄着脸近身来道,“贵妃娘娘亲手为阿哥格格们炊金馔玉,热热闹闹的,都快要开桌了!”

    “有哪些?”

    “四爷、七爷、八爷、十爷、十二爷、十三爷和十四爷,在书社的格格们赶不及,就让奴才那里送过去,还有太后娘娘那儿也是。”

    算起来,这一回得空跟过来的阿哥们都来了。反正就是他这里,连个知会的人都没有。康熙眉头紧了紧,“就这些?”

    “就这些,奴才听说是十二格格见您过来和嫔娘娘这里,就没叫人来打搅您。”

    “哼。”

    受到女儿争对的康熙背着手上了撵。

    “皇上,那咱们这是去哪儿?”

    康熙端坐着闭目,他看着前处道,“澹宁居。”

    “是。”

    奴才们抬撵慢行,长鞭甩地,太监开道。撵侧随从在侧的刘进忠看了魏珠一眼,他轻哼一声,想着这傻子怎么想竟然总帮着后宫的嫔妃,实在是见识短浅,只是刚走出来一条道却听见头上来了一句,“去秋水阁。”

    “……”

    魏珠眉宇飞扬,忙提声喊道,“改道秋水阁。”

    秋水阁在另一边,御撵不用改道但也要从一处园子的道上转弯儿。眼看着弯儿转了大半,人也要出去了,脑袋上又来了一句,“去澹宁居。”

    “……”

    这回两人都噤了声,无端被各打五十大板,傻子都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不过皇上独自挑灯批奏歇息,对他们这些奴才而言也轻快许多不是?

    好不容易回到澹宁居,刘进忠忙叫人换了茶和熏香,皇上兴致不高的时候总闻不惯浓郁的香气。

    却不知康熙闻着殿中换上了轻微花香,他头疼地摸了下脑门叫道,“魏珠!”

    魏珠捧着茶进去,“皇上,有何吩咐?”

    康熙接着手肘在腿上撑着,他侧头看着魏珠捧着茶碗跪在跟前来的一脸笑,只觉得刺眼极了,“你笑什么?”

    “奴才瞧您不高兴,就”

    “你就心里高兴了?”

    魏珠脸上的白肉没得一抖,将茶杯搁在康熙腿间的脚榻上,实实地磕了头,“奴才不敢!只是奴才伴君身侧,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才心里是高兴能陪着皇上!”

    康熙看着茶碗,好听听多了并不好,可是魏珠这人行径总是透着股敬仰,叫他看了舒心,“起来吧,跟哈巴狗似的。”

    “呵呵,奴才就是皇上您身边地一条哈巴狗,这辈子若是能一直陪着您,奴才下辈子就是做猪做狗都心甘情愿。”魏珠笑着起来,嘴上禁不住地就开始溜了起来。

    康熙无语,他伸手抬了抬魏珠地帽檐,“朕问你一件事。”

    魏珠依旧笑呵呵地,扶着帽檐,“只要是不为难奴才地,奴才定然照实了说。”

    “贵妃,可有说什么?”

    康熙沉着声,显然是不想叫别人听见。魏珠配合的凑着脑袋去,压着嗓子问,“皇上,您指的是什么?”

    “就是她……”

    话说了一半,康熙被魏珠看的无名火一起,气的一把拍了他帽檐下去。魏珠又七手八脚的扶起,“皇上,贵妃娘娘心里是念着您的,就是”

    “行了。”

    康熙低声将脚间的茶碗端了起来,“趁这茶没摔在你身上之前,给朕滚出去。”

    魏珠小心的看着茶碗,下一瞬被胁迫的目光吓得连滚带爬。

    康熙看的摇头,他想要喝茶,只是想到方才魏珠的模样,又闷着脸放回了脚榻。

    第210章 和嫔被整蛊

    婉绣前一夜吃了酒, 太后那里不用她去,她便正大光明的赖在床上睡了懒觉。

    到了日头高照时,瓜尔佳氏过来了。

    婉绣听到来意后心中不觉如何, 面上却挑了眉, “去叫十二格格来。”

    “娘娘, 奴才是想着莫要误会了什么。叫格格来,她只怕以为奴才心里记着呢。”瓜尔佳氏就知道贵妃会这样, 但她还是要做到自己该做的。

    婉绣却不喜欢这样, 你若不是记着又怎么会巴巴的第二日登门拜访?哪怕你是好心,却也显得她太过了不是?更何况,果糖的动作不小, 她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知道没有欺负人便作势不知不管罢了。

    她默认的事情,却被‘自己人’来找场子, 开玩笑么?

    “果糖心大, 记不住这些。”婉绣笑了笑, “只是她这样放肆了,听说皇上昨儿在澹宁居?”

    瓜尔佳氏心知贵妃这是心里不爽快了,垂首回道,“奴才棋技不胜, 皇上觉得无趣就回去处理政事了。”

    “你的棋技还不胜?”

    “都怪奴才伺候的不好, 让皇上不能舒心。”

    “没什么,你回头和皇上软和些,多笑笑就好了。”婉绣不以为然,她抚着护甲慢条斯理的打量着瓜尔佳氏, “毕竟, 皇上钟意你。”

    别人不知道, 她还不知道私底下如何吗?

    瓜尔佳氏苦笑,“外人打趣就算了,怎么娘娘还笑话奴才?”

    婉绣心知和康熙的别扭并不深,她如今更想知道眼前人的心思,“我也是实话说而已,皇上有好东西都送给您,日日牵挂,还不叫钟意?”

    想到那个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好生歇息,身子为重的皇上,瓜尔佳氏真心不愿意担钟意二字,“皇上看奴才小,所以多照顾而已。再且娘娘不理皇上,皇上也十分苦恼。”

    “本宫不理他?”

    婉绣还真不知道康熙这么会反过来说话的,明明是他气自己太懂事乖巧,疑心犯起远了大半年。她不过是善解人意的明白自己人老珠黄,不去自讨没趣罢了。怎么到他嘴里,反是她错了?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人。

    瓜尔佳氏站起了身,“奴才来也没什么事,娘娘才起身来,就不打扰了。”

    婉绣端起茶,“嗯,跪安吧。”

    知夏站在一侧伺候,虽说和嫔娘娘没有反主子的心,只是对她而言似乎没有意义。她看得稀里糊涂地,眼见着和嫔走了这才敢走近问一句,“主子,和嫔这样有什么好?”

    “不好,但是也不坏。”

    婉绣对于瓜尔佳氏的服软很满意,她当初抬举只是想着她总要起身,不如向密嫔王氏一样,承一点恩惠罢了。别人都说和嫔娘娘是个清高人,入宫以来不论高低都显得不知愁色,整日里像是个仙女似的。

    可有谁知道人家想通之后,也试着要和康熙好的心思?

    可惜啊,婉绣顶着养虎为患的风声,瓜尔佳氏的野心没起来,反而因为女儿的夭折而没了志气。别说是争宠了,她现在这副反复无常的心思能掰过来就算好的了。

    眼看着把她当晚辈小丫头宠着的皇上,瓜尔佳氏是怎么都觉得泄气无奈。

    婉绣看的明白,却不想果糖想差了,时时刻刻地瞧康熙不顺眼。整日里杠精似的,比当年的糖包过之不及。不过果糖做的事情无伤大雅,两人也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可是争对的多了,总是不好的。

    “皇上一直在前面忙着?”

    “是忙着,不过昨儿个在秋水阁前的池塘转了一下。”

    “就走了?”

    “走了。”

    知夏闷声应答,她实在不明白主子和皇上闹什么别扭,不过没人能越过主子去,那就是好事。

    婉绣想了想,吩咐道,“备些纸笔和茶果,过午去池塘的亭子里放着。”

    “主子要抄经?”

    “作画。”婉绣抚着额头,她昨日看着热闹喝了几杯酒。虽然她垫了肚子,做了其余准备,但是喝不得酒的身子总是不争气,“昨儿那样好的机会,得趁脑子里还有印象,把它作下来。”

    “好,奴才这就去准备。”

    知夏起身去准备,不止是午后得消遣,还有眼下提神的汤,午间的膳食都要盯着了。她出了正院,就遇着了来请安的四爷十四爷和十二格格,她见了礼后对着果糖道,“主子刚起来,格格赶巧了。”

    “也不巧,我早到了些,见和嫔过来就没有打扰。”

    “是啊,和嫔娘娘估摸着主子起身就过来坐了会儿。”知夏想和格格说一声和嫔过来的事,可惜眼下有个四爷在,她着实不好说,免得引出格格麻烦来。想了想,便投其所好道,“主子才说午后要作画呢。”

    果糖摆了摆衣袖,她抚着髻上的花儿,娇娇俏俏地,又像是冬日里顶上的腊梅一般。她听了作画,眸子都是澄亮一片,抬手拍了拍知夏,“好,我记着了。”

    投桃报李,回头她要给知夏些好吃的,还有新制的胭脂。

    这已然是两人心有灵犀的共点了。

    胤禛知道两人有事情隐瞒,但是细想近日没有听闻什么,索性就不听这些小女儿的细事。胤禵也是如此,他笔直的跟着胤禛前去,只是错身时眼角挪了挪。

    果糖恍似不见,拉着知夏就出去了。

    额吉要作画,她作为的主角,自然要多费点心思。别的不说,她闲着的时候还用花汁捣了做颜料。可惜额吉越发懒了,偶尔轻快的拿起毛笔也只是练字抄经而已。她也想过自己提笔来,还特意搜刮了一副一人高的玻璃镜来。

    不过她技艺不如额吉,还常常对着镜子如影自怜,哪里下得去手啊?

    婉绣不知道小女儿自恋痴狂到这个地步,她看着孩子进门来,打头就问,“你怎么又来了?”

    胤禛无语,引得胤禵发笑,“四哥嫌儿子烦,遭报应了吧。”

    “弘晖年纪小,出来自然是不便。”胤禛觉得孩子体子弱,舟车劳顿容易伤病。何况如今也是收紧心思,不能放纵玩耍的时候,怎么能整日里带着他玩?待到以后教学,怕是不能收心。更何况,“宝珍咳嗽,我和福晋都不放心。”

    宝珍就是四十年出生的嫡长女,因着她是格格,又长得玲珑乖巧。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对她爱若珍宝,平日里对着弘晖还能有点严父模样的胤禛,说起女儿来神色也温柔许多。

    胤禵嬉笑脸色一收,“走之前我还去看了,脸色还有些红。”

    婉绣看着两兄弟模样沉稳端肃,尤其是胤禛,还颌首回答,“就是冷着了,走前和福晋吩咐,让她三日一书。”

    他们可来了不止三日。

    “怎么说?”

    “好些了,就是天热贪凉,夜里难受就要哭一哭。”

    慈父语气低落,言说到女儿悲惨处更是一副尚在孩身,痛在父心的心痛模样。胤禛发愁,连着胤禵也皱起了眉头,跟着讷讷有声,“没法子的事,不过可以和额吉说一声,叫刘御医来。他是稚童的杏林高手,定然能药到病除。”

    “我也是这么说的……”

    “出去。”

    婉绣看着两儿子一应一合,一副她这个玛嬷很不心疼的模样,气的指了门外。孙女并不好,底下的人第一时间就传了消息。什么刘御医,李太医。但凡是儿科的大夫,她都叫人去知会过了。还用你两个马后炮,在本尊面前暗戳戳的指怼?

    胤禵眸子抬起,他有些茫然。

    待到胤禛叫了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额吉您别气,儿子就是”

    “出去。”

    “走吧。”

    不顾胤禵说辞,胤禛拉着人就出去了。他踏出了院门,脚不停蹄地往外走去。胤禵没顾上什么,径直地跟着,待到走了一段这才回过味来,“四哥,你去哪?”

    “给你四嫂书信。”

    书信什么?

    自然是问刘御医去了没,宝珍是不是应该全好了?

    胤禵瞪着眼,他想要骂人,但是又担心侄女。他扁着嘴巴回头看,忽然停了脚,他之前听知夏姑姑说什么来着?

    和嫔给额吉请安了?

    可额吉的模样,分明是不怒的!

    坏了!

    胤禵头疼不已,可惜算着时候早已晚了。

    瓜尔佳氏走了一趟后,心里有些不安的去找密嫔王氏。王氏靠着自己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加上两人同级,靠着德贵妃反而有了几分感情来。她想着自己没有做过坏事,因而去的时候并不慌忙。

    出行在外,瓜尔佳氏缓缓漫步而去。路经一处园子时,她不过时看着花儿停了两步,回头行至假山却兜头一盆凉水泼了过来。

    夏日里凉水还好,只是瓜尔佳氏惊吓的尖叫之余还咽下两口来,一股子怪味溢满嘴里和鼻下。酸臭难忍,让瓜尔佳氏一口气没喘过来。

    “主子,主子!”

    宫女忙带着她走到一侧去,她忙拿着袖口掩住,低着头狠狠的地咳嗽起来。她从来没闻过这样难闻地东西,心中又恼又怒,她反手想拉住宫女却不知怎么的偏了一边。

    瓜尔佳氏只听见宫女尖声叫她,下一瞬头便磕到了假山上。

    第211章 事后众人相

    婉绣去的时候不早, 康熙和密嫔王氏都到了。

    “贵妃娘娘……”王氏起身要行礼,婉绣扶了她。

    “怎么回事?怎么会磕到脑袋了?”

    人是她带出宫的,前脚去了秋水阁, 后脚就出了事, 婉绣就算不是贤良淑德的女子也不得不出门看看。

    瓜尔佳氏正躺在里头, 由太医诊脉。宫女闻言后回道,“主子无事想着去寻密嫔娘娘说话, 可是路上走过一处假山时, 忽然被人恶意泼了豆汁儿。当时慌乱,撞到了假山上,头上磕出血来了。”

    豆汁儿?

    婉绣没什么挑食的毛病, 可是那种酸臭如泔水的东西,她实在是喝不来。这种经久不衰挑人的吃食,别说宫里行宫, 就是贵胄人家都是没有的, 除非是当家的主子喜欢。

    “泼豆汁儿的人呢?”

    “跑了。”

    回话的是康熙。

    婉绣心里暗道不好, 她扫过懊恼自责直哭的宫女,抬眼看向那张沉肃的脸。

    她是清白的,但也要面子。

    康熙明白这点,这么抢话已经是怪她的意思了。

    王氏闻声便劝说宫女, 又进去看瓜尔佳氏去了。瓜尔佳氏和她一样, 都是京外长大的。从不曾见过豆汁儿,以至于毫无准备的被泼了一身还喝了些。

    平日里饮食都清淡的人,里子面子都伤到了,怎么可能会好?好在当即送了回来, 头上的伤口应不至于留痕才对。

    只不过……

    王氏进去时侧身回了头, 她向着静候的德贵妃浅笑点头。

    被安慰的婉绣皱了眉, 她看着堂上还有许多瓜尔佳氏的人,忍着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等着消息,暗地里开始打听花儿们的笑意。

    难得过来的主人头上淌血回来,整日里不能动弹的花草早就闹了起来。

    婉绣默默地听着,脸色渐渐的黑成了锅底,看的人很是好奇。

    她难得安静,神色一时莫名一时严肃。康熙没看出究竟来,就见她沉着黑脸,像是门口的石像般一动不动。

    甚至连里面人出来传消息,她也好奇没有听见。

    康熙看了她几眼,终是吩咐一声走了出去。

    前脚一走,后脚听到说皇上出来的消息回过神来,婉绣跟着出门去。

    两人没有说话,康熙大步流星的前行。他没有等身后人,甚至走的越发的快,直到身后无声,他又不高兴的回头。

    婉绣才停下的脚又追了上去,“爷要听什么?”

    “……”

    又没正经!

    康熙忍着笑,瞪着她,口下显得十分严厉,“乌雅氏。”

    “爷有何吩咐?”

    “…你就是这么管教孩子的?”

    素日里无伤大雅的肆无忌惮,自然是没什么。可这一回呢?一个没弄好,瓜尔佳氏有个三长两短,氏族不扒在他跟前哭死!届时他公私分明,不能要半点偏袒。

    康熙这样想,自然有很多不好听的话咬在嘴边。他看着婉绣,更是深恶痛疾,“你教不好,就给朕好好反省!”

    “皇上是要给我禁足?”

    婉绣没想到在宫里这么多年,一把年纪了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她紧追着问,却见方才有些容忍的康熙冷笑着丢下一句,“你喜欢。”

    说罢,人就上了御撵。

    魏珠侧着脸陪了笑,他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娘娘,皇上有旨,让您看着和嫔醒来,定要调理康复才好。”

    婉绣闻言浅笑,她不骄不躁的应下,“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让皇上放心吧。”

    “有劳娘娘了。”

    魏珠以为婉绣说的是六宫之首的职责,笑着躬身离开。

    “主子,皇上似乎对您有些不满。”

    虽然是头一回,而且还透着照顾没让主子受委屈。可是跟在身边的知春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她家主子虽不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人,可也是心里头有的!

    这么多年,她都不见主子在皇上跟前吃挂落。

    婉绣手指微蜷,捏着知春的直到御撵不见踪影为止,“你说胤禵和果糖在做什么?”

    “十四爷应是和十三爷再演武场里,至于格格,她还在备着主子要用的丹青颜料。”

    “这会子倒是乖巧。”

    “主子?”

    婉绣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儿,瓜尔佳氏很快就行了。底下的奴才们端着洗漱用的物具,络绎不绝地赶来让瓜尔佳氏洗漱更衣。

    王氏见德贵妃站在外面,也跟着出来,“娘娘怎么不进去坐?”

    “整日都坐,站会儿才通血脉。”

    王氏莞尔,德贵妃似乎做什么都有理由。她说的认真,常常让听的人信以为真,多年恩宠便是因为这个?

    “太医方才看过,和嫔只要日日抹药就好了。”至于泼水,宫里也没有那种胆小如鼠的主儿。

    不过是觉得被羞辱罢了。

    “和嫔没什么大碍,这里也有奴才在,娘娘不必这样等着。”

    不说还好,心里忽然就有了无名火。火气来的荒谬,闹不清是因为养尊处优,还是因为这事的荒唐。婉绣压住这股子冲动,“无端遭人泼水,本宫自然要看一看才好。”

    “是啊,那人着实是心思恶劣。”

    “和嫔身边那样多人,就没人看清是什么人?”

    王氏细眉弯弯,“皇上和奴才都问过了,可惜当时太过突然。奴才们又都护着主子去了,水一泼哪里还看得见。”

    “你觉得是谁?”婉绣回头看着她。

    王氏似是思量一番,终是摇头苦笑,“奴才蠢笨,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

    真是个胆子不小的人。

    不,王氏何曾是胆小的?

    婉绣豁然想起当年王氏哭着进了永和宫,口蜜腹剑的指出温贵妃对她多有不满,隐隐叫她二人争锋相对的意思。当时因为王氏所言不虚,加上郭络罗氏也在。两人看的一清二楚,自然是笑着看她吹打弹唱做一方角儿。

    不知道当年的不相搭理,是不是记上了一桩?

    婉绣看着来往的奴才,吩咐道,“和嫔性子柔顺,你等会儿多安慰两句。”

    “奴才知道。”

    瓜尔佳氏摔得不重,只是细想后怕,让奴才来回几趟的让她痛痛快快的洗漱。势必让身上干净后,这才更衣出来。她连头发都等不及擦干,很是难得少了那份规矩,紧紧拉着王氏哭说豆汁儿的味道实在酸臭。

    “我素日里只管自己宫里的人,脾气也不曾急着罚人,平白无故的叫人取乐委实欺人太甚!”

    不伤筋动骨,只是让人丢了脸面,任谁看都是恶意取笑的行径。说实在的,这样的手段看着总觉得不上台面,也不像她们这些嫔妃们会做的事情。不过,也不能说对方不是没有反其道而行的意思。

    王氏笑着拍瓜尔佳氏的后背,她动作轻缓,面色温柔,显得几分驾轻就熟得姿态来,“叫你收敛些性子,偏你不听。谁晓得你实际上就是个没脾气得泥菩萨?”

    不惹你惹谁?

    瓜尔佳氏听了更伤心,“王姐姐怎么还埋汰我?”

    “叫你假清高。”

    “你!”

    瓜尔佳氏气噎,抬眼正好看见进来的德贵妃,她面色一敛,“娘娘金安。”

    婉绣压住她起身的肩头,坐在王氏让开的床边,“本宫怕你心里不高兴,没想到竟然这么精神。”

    “他们只是想让我丢脸,那我就不应该示弱。再说了,我也没伤着哪里。”瓜尔佳氏前一刻还哭着,后一瞬说的话却十分明白,似乎进宫这么多年来,心思忽然就剔透了起来。

    两人听了一笑,“你这是因祸得福,想通了。”

    瓜尔佳氏红了脸。

    所谓的康复其实没什么,只是伤口要养一养而已。婉绣坐了会儿,看两人有话说便没再多留。回去的时候,自然就遇到了恭候的果糖。

    “额吉怎么留了这么久?”果糖端着茶上前,眉宇拢了起来。

    婉绣掠过一眼,“和嫔身上不干净,我便等她收拾。”

    “哦。”

    果糖闻言点头,神色舒缓的坐在一侧,“那就是没事了。”

    婉绣看她,她却忽然想起,“额吉去了这么久?午膳怕是还没用吧!”

    说着,她又起身去吩咐,“女儿刚才叫人备了膳食留着,现今可能都凉了。”

    一贯娇气又疼额吉的十二格格扭身就忙去了,婉绣看着她身影,不慌不忙的饮了口茶。她方才心里记着事情不感觉,如今被提醒自然就饿了。

    果糖殷勤的陪着,只是婉绣没了作画的闲心,她只能给了颜料等着。

    次日果糖过来请安,却见知夏姑姑在院门前道,“格格来迟了,主子方才动身去给太后请安了。”

    请安是常事,果糖没放在心上。今日没见到,明日再来。

    只是很不巧,第三日再去。

    “主子约了密嫔与和嫔一同游舟去了。”

    果糖心里有些慌,她转身打听,发觉十四弟和素日一样去上学,这才勉强稳住。

    直到又过了六七日,始终见不到额吉的果糖觉得事情不妥。天不亮就起身打扮,拾掇的漂漂亮亮的跪在了秋水阁的院门前。

    直到天色渐起,婉绣叫她跪在院子里,而后自己备了点心一等,带着知春一同出去。

    第212章 两个熊孩子

    婉绣近日很忙, 她忙着和太后聊天,忙着和密嫔和嫔泛舟同游,整日里花蝴蝶似的在畅春园的角落里转着。

    哪怕院子里有人等着, 她也照走不误。

    另一边的胤禵知道的时候, 也是皱紧了眉头。

    他从书房里出来, 正要回到自己的院子去歇息,想着晚些再去演武场去练练。人都到了门口, 里头走出个太监来, 手里端着的菜汤一道的破了过来。菜汤不伤人,可有油,不干不净的闹得还要另外换一身衣裳。

    “狗奴才, 你没长眼啊!”

    小霸王是宫中一霸,身边的奴才自然都不是柔顺的。偏偏端着菜的太监看着年轻,胆子却不小, “请十四爷赎罪, 奴才是奉贵妃娘娘之命过来送些膳食, 可惜来得早了。且姑姑说十四爷不好吃这些,所以这才急着回去换十四爷爱吃的。”

    贵妃娘娘给主子送膳食是常食,虽然也讲究不独吃哪样,但每每总来必然是主子爱吃的。这狗奴才说的话叫人难以相信, 可平常人也不敢拿贵妃娘娘作伐子。

    那太监太过淡定, 叫胤禵的身边人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胤禵打量着在端盘上的碟盘,眉头皱了皱,“这些都是贵妃吩咐的?”

    “是啊,娘娘说了天气热, 还特意说送些苦瓜下火气的, 还让奴才等晚些在送些解暑的汤去。”说完, 那个太监看着胤禵身前的汤痕,“奴才是头一回受了娘娘差事,如今坏了事怕是要遭罚,还请十四爷宽谅,叫奴才伺候您更衣。”

    还想更衣?

    奴才眉毛刚挑起,便听主子应下,“好,就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太监闻言微微抬头,他笑着将端盘递到了那奴才的手上,“奴才要给十四爷更衣,还请这位小哥走一趟膳房,免得又错点,坏了十四爷的兴致。”

    这么一闹,哪里还有兴致?

    可太监姿态过足,那奴才不蠢,看了主子一眼后便接着端盘走出去了。

    胤禵回了自己的房中,他张开臂膀看着那太监手脚轻快的给他更衣。这人虽然脸生,手脚却不像是做粗活的,细致的系上玉佩香囊后,太监临走前道,“娘娘还特意吩咐奴才来转告,说十四爷孝顺,今儿个娘娘不得空,所以十四爷就不必去了。免得和十二格格一样,过了去又舍不得走,愣是跪在院子里等着娘娘回去呢。”

    原本打量着太监,还琢磨着事儿的胤禵听着太监这么颠倒黑白的一通话,顿时瞪了两眼,“你说什么?”

    “娘娘就怕您也去扑空,又实心要孝敬,叫奴才转告十四爷今日不用去秋水阁了。”

    额吉若是有事,自然会有人来吩咐。尤其是近日里,他常常都被知会说她无空……

    众人皆知,额吉少有动怒,也少出门子。虽然说出了宫不一样,但汗阿玛允额吉自主出宫,自然就不会对畅春园那么稀罕了。既然不稀罕,天又热,又为何要出门去?还丢个人过来不阴不阳的说话,想到这太监泼过来的菜汤,他心里一沉,“你方才说,十二格格还在院子里跪着?”

    “是。”

    那太监话音一落,胤禵便擦身而过。他走得快,心里着急,看着这太监也有些火气。可这些话是额吉传的,他只能重重的撞了小太监一下。

    见他躺在地上,心里才舒畅一些。

    额吉不会将十二姐置之不理,胤禵猜想行宫里无人知道这事,但是想到不久前的事情,自然就慌了神。不过人走到了半路,又将脚向一转去了澹宁居。

    荷花池畔,木舟游伐。

    避暑山庄里纵是再闷热的天气,总是凉爽几分,更何况是池畔边上。

    柳树成荫,垂条荡池,吹散人心里沉闷,自然心情好了许多,纷纷带笑。

    刚喂过鱼食的太后环伺四周,指着舟上渔民扮相的人,“后面那朵。”

    “哪朵?”

    舟上着着浅色短衣常服的王氏抬起头上的尖帽,她撑着船边,稍稍起身探头去看。一侧把着船桨的瓜尔佳氏坐的矮,只能跟着问,“要不要我划过去?”

    船头的船夫看向王氏。

    太后兴致好,站在凉亭里指挥了起来。几人乐不思蜀的忙活着,让一侧掰莲蓬的婉绣忍俊不禁,“我这剥的手都疼了,太后且歇着吧。”

    既然要吃莲子,那就要新鲜着来。太后眼看着王氏要摘了她指的那朵,这才笑着回身坐下来,“叫你去摘你不肯,偏偏你又爱吃这一口,人家和嫔脸都晒红了。”

    瓜尔佳氏戴着尖帽,这会儿舟上微风轻拂,怎么会脸红?压根就是很享受的样子,就算婉绣不说吃莲子,她也会琢磨些别的事情来。不顾听了婉绣一提,她和王氏就手牵手的去换衣裳忙活去了。

    瞧那模样,多自在欢畅。

    婉绣莞尔,“太后说得和嫔都成了小可怜了。”

    “可不是被你使唤得可怜,偏偏她还就听你的。”

    太后朝着婉绣笑,皇上不喜欢结党营私,她也不喜欢宫里抱团争斗。但是宫里头没理由个个都井水不犯河水,尽然都是淡水之交,岂不是都是仙女了?想当年先帝独爱一女时,满宫蒙古嫔妃议论沸鼎,纷纷看其不惯。先帝不爱什么,由当年的静妃为首个个就爱做什么。反骨刺人,她能过到如今的好日子,靠的就是柔顺听话。

    可柔顺,不代表没有脾性,没有盘算。

    婉绣闻言只是抿唇笑,她方才手下不停,莲子早就拨了一碟子出来。眼看着差不多了,便吩咐奴才拿去,“太后牙口不好,晚些叫奴才们挑着去煮甜汤喝。”

    “好,总不能叫哀家空手回去。”太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着道,“果糖那丫头没来,你可要给她留些。”

    “有太后您老人家发话,自然不能少了。”

    说到疼爱的孙女,太后脸上的笑更是止不住。孙子孙女许多,她疼爱的便是那么几个。果糖是德贵妃的幺女,更是她喜爱的最幼的孙女,古灵精怪的,嘴巴又甜。这孩子贴心,太后自然就挂念几分,“素日里她最缠你,哀家还想着出宫来她该乐不思蜀了。怎么这半月,连着请安都匆忙了?”

    “这丫头前些日子说要自制颜料作丹青,每日请安都着急慌张,奴才也不知道她忙什么。”

    “年轻丫头都是这样,不过哀家那会儿是带着姐妹们到处跑,连着阿玛都管不住。”

    婉绣常来请安,就是喜欢听太后心情好说故事。她老人家如今雍容端庄,想当年她也是整日里打马的无忧少女,草原上的自在和有趣必然比宫里多多了。

    太后看着眼前人神色里尽是期盼,她笑呵呵的看着远处走近来的两人,悠悠启唇说起了往年旧事。王氏和瓜尔佳氏携手而来,也都笑着合在一处。

    待到用膳的时候,婉绣陪着用完才姗姗而归。

    回去的路上,婉绣探着耳朵去听,果不其然听到一些风声。

    “主子?”

    “走吧。”

    走进院门,就能看见那道身形不堪的背影,已经跪了半天。

    这是果糖有生以来最重的惩罚。

    婉绣静静地看着,守在一侧的圆枣两眼珠子提溜的盯着她。眼看着她回来后却迟迟不肯前来,她不由上前来,“主子,格格从一开始就跪在这里,半丝不挪动,就等着您回来了。”

    “给你糖吃了?”

    圆枣眼瞪得更大了,只是嘴巴闭紧了,连忙摇头。

    她心疼格格,更心疼主子。

    果糖听到了动静,她挪着膝盖跪向额吉,嘴角扯出一贯的甜笑,“女儿给额吉请安。”

    “这么大阵仗的请安,真是难得。”

    “额吉,”

    “进来跪着。”

    婉绣目不斜视,她有意忽视果糖起身来皱着脸,吩咐身边人,“都退下吧。”

    果糖由着奴才搀扶过来,又跪在了额吉的跟前,“额吉,女儿知道错了。”

    婉绣不急着应答,她低头仔细看着这个娇生惯养的丫头额上满是汗,精致好看的妆面被浸出几分狼狈来,纯色也浅了些。好看的人纵是被难堪,也只会显得楚楚可怜。

    这丫头,把自己养的太精致了。

    婉绣打量几番,冷笑一声,“我总夸你们几个孩子,长得像我,脑子像你们汗阿玛,都是会长的人。”

    果糖掐着手心,她巴巴的抬起眼,带着些许不自觉的殷切和期色。

    手指滑在她那张白嫩如玉,上天眷顾的脸上,声色变得冷硬和怒意。

    “没想到长大了才发现,有那么两个蠢货!”

    跪地人脸色发白,“额吉……”

    “别叫我。”

    婉绣一分火气,没来由的被泼油扇风,足有七八成的气焰险些没有压住,“你生来金枝玉叶,锦衣玉食。汗阿玛宠你,额吉疼你,哥哥姐姐都对你好,连胤禵都让着你,你怎么不知好歹还要拉他下水!”

    一个阿哥,整日里无所事事,到头来听一个女人的指使去折腾自己的庶母,像什么话!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偏偏养成了这副小心眼?”

    婉绣恨铁不成钢,气得声扬高了起来。

    嫔妃之间的恩宠,那都在于康熙喜欢与否。她能受宠,自然就能看着别人受宠。更何况,瓜尔佳氏不是别人以为的盛宠在心,她自然不会记挂心里。哪里想到……

    对上不敢言语的小女儿,婉绣喉里噎住指着外面,“你去和你汗阿玛说清楚。”

    外人前,她可以压着。但是康熙那里,绝对不能留下半丝疑虑和猜忌。

    女人和孩子,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事情很简单,大概就是果糖看不惯和嫔被婉绣扶起来,以为她分了宠爱让康熙和婉绣生疏了,所以想整蛊,然后找了胤禵。

    唔,事情不大,所以和嫔不知道,密嫔只是大概猜。

    无伤大雅,只是父母想给个教训而已。

    第213章 院中来作画

    果糖素来听话, 最后好生的给婉绣道了不是,说来来由,这才去了澹宁居。

    意料之中, 两父女在十多头年来, 头一回关门详谈。

    等到出门时, 天已经黑了,和胤禵见面已是次日请安时。为了耳根子清净, 婉绣特意让胤禛打发走开。

    待到人走, 胤禵这才道,“昨日汗阿玛答应我了,让我过了这年就能去兵部了。”

    去兵部不奇怪, 可胤禵要去的话,又是要一去不复返了。若不然,也不用和康熙求了许多次都不可得。

    果糖大惊, “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是。”

    胤禵摇头, 他看着果糖发笑, “汗阿玛心里明白,不至于为了个女人把儿子丢了。”

    ‘咔’

    茶盖和茶碗亲着脆响,胤禵坐直了身子道,“不过汗阿玛见我终日里在演武场里无所事事, 索性就成全, 让我现在底下练练。只要是师傅说不差,明年我就能跟着去找纳克楚了。”

    婉绣挑眉,这舅舅外甥混在一起,只怕那里的天都要捅出洞来。偏生, 康熙答应了。她不着眼的看了胤禵一眼, 见他果真一脸得意高兴的模样, 不由冷笑一声。

    这个老滑头。

    胤禵这话说的不周全,果糖听惯了他对自己不露痕迹的亲哄,自然就想多了。她觉得额吉说的没错,她着实是个被宠得没脑子的没用东西。眼下没有外人,生性娇气的果糖禁不住红了眼,伸手拉住胤禵的袖口,她抹了抹眼角,“十四弟,是我对不住你。”

    “没这回事,汗阿玛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肯答应我呢!十二姐不要自责,我这是因祸得福!”胤禵正得意着,一眼撞到果糖的泪珠子,登时头大了起来。被扯住袖口的手臂都僵了,他抓了抓小光头,“汗阿玛都没生气,你就不要多想了。”

    汗阿玛没生气才怪!额吉都气得不行!

    果糖想说十四弟还是缺心眼,可是头顶上若有若无的目光压得她头都不敢抬,只能侧着飘了一眼出去。

    胤禵心领神会的咧嘴笑。

    “既然有差事,那就去忙吧。”婉绣见两人脸皮厚过城墙,自觉十分无趣,“没事别过来扰了清净。”

    不光是胤禵,果糖也要每日去书社走一遭,捡起书画,不能再无所事事的得过且过。

    这是她向康熙承诺的。

    两姐弟眼神交递的出了门,婉绣顿时无骨般歪到一侧。最近她常出去,只觉得人都黑了一圈。瓜尔佳氏每日小心翼翼地养伤,又每日哭着自己黑了,日日如此,却乐此不彼。

    可惜,她自己是个懒人。

    百无聊赖之下,婉绣将人遣了出去,翻出了一挪本子来。她从入宫能得到纸笔开始就有了偶尔笔记地习惯,不过她一向是写的汉字。直到当年那场梦境,叫她本能地想要多点不同。于是兴致来了是英文,偶尔是满文,亦或者是不那么熟练地法文。

    日记不常写,但是收起来却是不菲地厚度。

    婉绣翻阅了两页,她忽然想到了有同样嗜好的安嫔李氏。这个李氏是日日都要写上两句,还会抑扬顿挫的念出来再做修改。她记得上一回南巡时,路上遇到那些出门的女子,落落大方。再想这次出宫时从马车看出去,几家年轻男女同伴出行的场景。

    男女大防,似乎越来越不大了。

    但愿果糖能抓住机会,莫要碌碌无为。

    婉绣摇头苦笑,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这些。金枝玉叶的公主生来尊贵,不需汲汲营营,也不需与谁比试厉害。想想,很多事情她也是想当然了。望子成龙固然好,可健康平安的日子也是很好的,看荣宪不也知足常乐?

    荣妃如今整日里也笑呵呵的,新人里反而就爱靠她多些。

    至于永和宫,从她晋升出头开始,待她更尊敬的许多。只是宫中流言和说法也多了,只觉得她更厉害。不过没有这些流言,又是不行的。

    至少不能这样清净。

    婉绣皱着眉头,将自己的苦恼写了下来。她许多事情都想当然了,但是岁月蹉跎之后,连她自己都懒怠了下来。提笔两句,又翻到了前面设想过有关的预想计划,才要舒展的眉头又都皱巴了起来。

    康熙过来的时候,就看着秋水阁的门关着,所有奴才都在门外把守。他闲走两步,尽都行礼低声,鸦雀无声。

    知春低声,“皇上万福,可要奴才进去说一声?”

    康熙摆了摆手,“在歇息?”

    “是。”

    康熙点了头,脚尖一转往侧间去。只是他不急,绕着廊道时恰好路过一处窗棂。

    窗棂半开,女子松去规矩换下一身汉衣常服躺在炕上,一手执细笔,一手撑着头,望着近处的缸子里的睡莲。

    她躺的自在,身子侧着只能看到半边面容,惬意而慵懒。

    手上的扳指转了两转,康熙抬脚走开,“你家主子怎么不出门去?”

    圆枣勾唇,“主子说现在日头大,不出去了。”

    “还有呢?”康熙停下脚,俯视着宫女。

    “还有,”圆枣眨了眨眼,“主子让奴才们看着时辰,早些催膳房做好晚膳来,说晚些日落时去院外的池边作画。”

    那个时候日落缤纷,景色醉人,也能静心的做事。

    康熙嗯了一声,他往前踱步,恰好在将侧间跨了一圈后抬脚出门。临走前对着知春吩咐,“早些叫你主子,闷在屋里看书容易伤眼。朕来看一看,就不用打扰了。”

    这是不让主子知道的意思。

    知春俯首应诺,底下的眼珠子轻轻转了转。

    圆枣看着皇上来的悄声,走的忽然,不由紧张两分,“皇上怎么又这样?”

    进来却不见,偏偏外人当主子很得宠,也让十二格格数次误会。

    知春手肘戳她一下,“你真笨。”

    圆枣点头,“我是笨,你不早知道吗?”

    能这么自如骄傲的承认,也着实是世间少有人了。知春瞪眼,“你!”

    “嗤。”

    杏仁拉住知春,“好了,你和她争有什么意思。”

    圆枣站到杏仁身后,笑嘻嘻的跟着念,“就是,白费力气!”

    知春被两人里应外合的配合逗得又气又笑,伸手捏着圆枣的鼻子,“你个厚脸皮,光长了个嘴,怎么就不长脑子!”

    “我长来干什么?到时候不得挤得你没处站了?”

    主子身边的大宫女不止是四个,只是她们四人都不愿出宫,互相扶持伺候主子,相得映彰是最好的。主子也不想太多人,因而个人的分工齐全。

    如圆枣,就是梳头和养花的。另外和知夏两人,都是天真逗趣说笑的。

    整日里做着贴身伺候和分担解忧的知春无话可说,唯有抿着嘴角。

    想了想不能堕了大姐威风,命令一声,“快去挑衣裳首饰,晚些主子要出门的。”

    “诶。”

    圆枣甜声应着,她听了皇上的吩咐,轻手轻脚的去走到门前。就等晚点,再推门进去。

    事实上,婉绣不用等人叫,自己就起来了。

    屋子里冰鉴散着温,炕头的水车扇带着清凌凌的水声。微微凉的温度,带着身下柔软舒适的惬意,让人很快就开始打起盹来。

    婉绣撂下笔,将册子收了起来,转身躺着睡了下去。

    夏日里犯困是常事,不过她以为只是眯会儿而已,不想一觉睡的不短,以至于人都发冷了。

    婉绣起身,看向正联摆的洋钟,下午快四点了。扭身揉着昏沉沉的额角,打开冰鉴盒子,摘下两颗葡萄下嘴。

    凉丝丝的,顿时清醒了。

    “来人。”

    “主子,有事吩咐?”

    知春圆枣推门而入,身后的宫女捧着洗漱的温水等。婉绣含着眼泪珠子擦了擦,“洗漱吧,膳食摆在外面就好了。”

    既然是画日落西山园中景,自然就要早早做好准备,抓好那一瞬将它画下。

    须知,每一日的景色都是不同的。

    奴才们伺候的手脚很快,婉绣洗漱更衣到了凉亭,石桌上的笔画摆好,另一边还支了矮几摆好膳食。

    婉绣不慌不忙的用膳,看着这院中偶尔有人路过的景色,心情舒畅起来,午后的昏沉也都解了。

    品了花茶,提起笔来。

    “这是十二格格送来的颜料,说是用的锦带花。条缀彩霞,很合主子的颜色轻重。”

    婉绣点了头,让那颜料放下,她习惯性的画了大致的菱角模样出来。

    秋水阁的屋檐,条条垂柳,蜿蜒石板小路,一湾吐着鱼儿的池塘……

    婉绣俯身画的认真,秀眉也画上了专注。

    静鞭甩响,奴才请安。

    笔下描上最后两朵锦带花,婉绣这才抬头,“爷金安。”

    “嗯。”

    康熙背着手漫不经心地走近来,他垂首看着已有模样的画作,“园中景。”

    婉绣点头,她落下笔,“闲来无事,爷今日怎么过来了?”

    “散散心,就被奴才引过来了。”

    哪个奴才这么胆大包天?

    康熙自如的另持一羊毫笔,端看两眼,“你这草色浓了些。”

    婉绣收回眼神,她忽觉鼻子发酸,眼皮子眨了两下。

    “这是谁调的”

    “阿嚏——”

    第214章 冤家最宜解

    婉绣贪凉, 受了风寒。

    画没有作完,她人就被康熙不分奏说的牵走。

    路边的奴才早早背过身低下头,可难得在人前拉扯, 这让婉绣很有些羞涩, 手下拉动两下, “慢点。”

    康熙沉下眉头,“你好好的怎么就凉着了?”

    这人, 还生气了一样。

    婉绣不喜欢得病, 毕竟中药调理缓慢,这才让她总是细心呵护自己,免被病疾祸害。她也有发愁, 遂叹了口气,“我哪知道。”

    “这么多奴才跟着你还不知道!朕看你宠得她们跟小主子似的,结果都是没用的东西!”

    这句话太重了!

    正如皇上所言, 主子极宠她们, 却也改不了她们是包衣奴才的事实。知春等人担不得这样玩忽职守的罪名, 当即齐齐跪在了秋水阁院前。

    婉绣回头看去,放下又被拉了一下。无奈只能转回去,另一手背在身后往上抬了抬,“是我把人赶了出去, 后来犯困懒得动才贪了凉。可这样的天受寒, 不也是常事么?”

    就说太后老人家,身子骨多硬朗的人,三两年总有几回是躺着的。宫里头争风吃醋豁得开的,就喜欢头疼风寒和动胎来叫嚷。

    “出宫前, 那个方常在, 还陈答应不就是凉着了?”

    康熙神色莫名, 他似乎想笑,“不记得了。”

    “也是。”

    康熙听她有些醋了,近身低语,“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仔细?”

    婉绣拉起裙角,脚下快了两步,“慢点。”

    无奈只能放缓脚步。

    留在院子里的奴才见了,连忙把茶水奉上。他们没想到主子天大亮的时候就回来,顺带的还带了,不对,是被皇上带回来了。

    婉绣赶紧吩咐下去,“去备些温水洗漱。”

    即便她不觉得什么,但是一国之君因为她染上风寒,难免会被太后怪罪。近身的那些朝臣就算不会参奏,也会愈发的记得她。她靠着恩宠起身,好在娘家争气才不至于摇摇欲坠担惊受怕。如今是儿女当道的时候,她避讳的躲在后面,更不能插脚出来坏了名誉。

    进了屋子里,婉绣反而拉住康熙坐下,她亲自伺候着洗漱,又看着康熙喝下热茶。等到姜汤送过来时,婉绣看着来往的二等宫女和澹宁居的人,低头倒了两碗送到康熙的嘴边,“不知道会不会染上,爷快喝一碗。”

    “还是叫太医过来吧。”

    “不用的,人受寒本来是小事,难免都会有。”婉绣一点都不喜欢吃药看太医,她一口否决,嘴下不慌不忙的安抚,“药再好,那也有三分毒。我今儿早些歇息,捂得暖和些就好了。倒是爷,赶紧把姜汤喝了。您案牍劳形,一身子乏累,更要小心才是。”

    哪里这么容易?

    康熙不爱喝这些,却也没有拒绝的受了。婉绣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喝完,这才放下心来,将手边擦洗过的布巾丢开,“爷可用过晚膳了?”

    “朕才从前院里出来,本来打算去给汗额吉请安的。”康熙记着自己说的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罢抬头看她,“天热口味不佳,你随便叫点就好了。”

    婉绣点头,“那就来按着爷平日的来,再换金银肉,黄芽三丝还有素鸡。”

    康熙挑眉。

    “是苏州的师傅,素斋做的很好。这阵子太后就爱吃他的手艺,素鸡更是一绝。”婉绣笑着递上茶,她虽然打了喷嚏,但是自己没有什么受寒的模样。

    康熙看她面色红润,并无勉强之意,神情微霁,“再来个凉拌千丝,你爱吃。”

    “可是,我吃过了。”

    婉绣不敢欺瞒,她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硬着头皮吃,逞一时口舌之快,夜里就要遭殃受难了。

    康熙怔愣,“吃得这样早?”

    “早吃些好消化。”

    “嗯。”

    康熙抚着扳指应着,他斟酌不语。

    婉绣想到方才被信手插上一笔的画来,这人今日过来姿态放的很低,她按下嘴角的弧起,“左右无事,不如爷帮我把画色都添上。”

    方才走得急,只怕还要知春回头去捧着回来。耽搁的这些时间,约摸也该干了。

    康熙没有应话,婉绣便起身出去了,“去把画带回来,皇上要作。”

    知春等人看着。

    魏珠见此站了出来,“奴才手脚笨拙不知轻重,让奴才和知春一同去吧。”

    婉绣莞尔,“好,余的人都去收拾收拾,再把晚膳给皇上送来。”

    方才洗漱姜汤流走时也一样跪着不能动,看着自己的奴才被迫如此,她自然的两句把人都使唤走。

    婉绣进去时,就见康熙看她,“怎么了?是不是还要别的?”

    康熙回身到正堂坐下,目光在婉绣身上从上至下的打量一遍,忽的指着她呵了声,“你啊,越老越小气!”

    “……”

    手指忍不住的捏紧,婉绣挑眉看去,“爷说的小气,指的是什么?”

    说罢不等康熙言语又道,“若说是因为方才,不是给您喝了姜汤么?”

    “再说老,”婉绣轻抚面容,她自得又嘲讽的笑,“谁不夸我像个年轻人,夸的多了,连我自己都信了。”

    “咳,你长得秀气,确实不显。”

    康熙不好自打嘴巴,委婉承认后却听婉绣不肯服气的说道,“是啊,好在今日爷的肺腑之言提醒了我,若不然还真就蒙在鼓里信以为真了。”

    这话可不能接。

    几乎是对着嫔妃最难得闲情和耐心的康熙哑口无言,加上罚了她的奴才自然心疼,再跟着话说都是无济于事,还会越说越乱,比着他这个皇帝不对似的。但有些纵是不介意,也不能让她借风而上。

    康熙指节敲了敲矮几,“不过随口两句,你就斤斤计较着,你还真要逼朕?”

    “不敢。”

    普天之下,谁敢逼皇上?

    可惜婉绣应得爽快,反而更像是顺应了他的想法般,康熙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只要是自己的孩子有了毛病,那为人父母就要担下一半的责任,因为这是他们的不称职和疏漏之过。他当初生气,不过是顺嘴两句罢了,对比旁人而言可谓是轻如鸿毛。

    偏偏这人,还要顶嘴说是禁足,自己闹起了脾气。

    等他苦心的和孩子言谈一番,回头来还要他苦哈哈的低着头来。想到他方才慌不择言,说出让人啼笑皆非的借口,康熙更是叹气,“你这倔脾气是哪来的?”

    婉绣顺着坐到炕边,巍然不惧的直视他,“祖传。”

    “你”

    “爷真气了?”

    婉绣有些疑惑,她歪过头来打量康熙,满面的匪夷所思,“还以为您又要把我冷上一年半载的。”

    “你看你!”康熙指着婉绣,像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指头还那么抖了两抖。

    婉绣挑眉,“我怎么了?”

    康熙气笑了,又是呵一声坐到一侧去,“果糖还一个劲儿说你好,是她自己歪着心思想多了。朕看,就是你心里这么想的,才引着孩子胡思乱想!”

    “爷是这么觉得的?”婉绣目光透彻,直直地落在康熙身上,语色微冷,“您觉得我就是这样狭窄心肠的人?”

    “那你说,朕何时有过冷落你?你可好,倒打一耙……”

    不高的呜咽声传来,话还没说完,身边人便红着眼抹了起来。

    婉绣的委屈半真半假,她吸着鼻子,酸得她眸子顿时湿了起来。她不是粘人的性子,可是发觉老夫老妻的关系未免太过平淡后,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嫔妃啼哭惹人怜爱有,叫人厌烦也有。婉绣不喜欢哭,侧过身背着人擦眼角。

    “好好的,你哭什么?”

    “……”

    “你说不过人就这样?

    “……”

    康熙头一回后悔过来找婉绣,心里不自在,又有些狐疑的身子前倾,打量她的后侧身。

    婉绣没有应他,察觉到他的动作后更是别过身去。

    “你再哭,果糖怕又要怪罪说是朕的错!到时候十张嘴都说不清!”康熙苦巴巴的想着,头疼的拍着脑门。

    婉绣回身看他愁眉苦脸的,“你就是欺软怕硬!”

    康熙挥开长袍,撑着腿坐到婉绣跟前来,抵着她的眸子看了进去。

    还有些窃喜,却被眼前人猛的凑近来的亲近吓了一跳。

    婉绣惊的往后仰去,“爷”

    康熙搂住了腰,再进一步便抵住了额头。温温的热,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看着那眸子,“朕看看你。”

    “你,谁要你看了?”

    婉绣低着头要躲,可惜她一动,康熙就仗着手劲儿顺势向前而去。

    她成了梦中抓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眼珠子紧挨着都成了斗鸡眼了。

    这样的人,哪还有半分好看的?

    康熙一乐,“朕要看,看看咱们不服老的德贵妃。”

    说着伸手在她的眼皮的抚过,啧,连点泪水都没有,皮子都搓得又红又肿!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哪怕是床榻多年知根知底的也一样,心里不痛快了,心思反而是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会折腾。

    他心疼又认真的看着,“还是这么好看!”

    “撒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朕?”

    婉绣被看得耳根发红,不自觉的垂下眸子不敢相触,连着知春扶画而入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第215章 小孙女宝珍

    “怎么样?汗阿玛走了吗?”

    果糖站在院门前, 拉住过来的圆枣。

    圆枣本来是伺候完用膳,如往常般奉主子之命来送些果子,看看十二格格。哪怕近日主子都没有亲自挑选果子和殷殷叮嘱, 她也如往昔一般, 没有半分怠慢。

    小宫女把东西送了进去, 圆枣看着这精致馨香的院子,“还没走, 估摸和从前一样, 是要留下来的。”

    和从前一样,这样才是最好的。

    得到安慰的果糖抿紧了唇,她往秋水阁的方向望去, “是么?”

    “今日皇上不巧路过,见到主子打了喷嚏,急急忙忙的拉着回了去, 所以奴才斗胆猜想会留下。”

    “怎么着凉了?”

    “格格不必担忧, 主子只是微微贪了凉, 皇上心疼主子就罚了奴才们。还是主子善心,方才遣了奴才们出来。”

    “那额吉可高兴?”

    圆枣听了好笑,摇了摇头,“奴才猜应该是很高兴的。”

    “猜?”怎么额吉身边的姑姑多才多艺, 还会掐指运算了?

    “是啊, 格格也知道,皇上来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会和主子一同说笑,奴才尽都屏退,什么都瞧不见。”

    但是两人面上的笑意总是抹不去的, 忆来这些年似乎汗阿玛就没真的恼过, 纵然有两回, 走的时候也都好了。

    这么说来,也曾看过两人相处数次的果糖既高兴又自责。

    悔意在心,又满是万幸。

    “姑姑和额吉说一声,明儿我晚些去请安,好好歇息。”知道自己没有坏事太厉害,果糖心中大安,眉头也跟着顺了起来。

    “格格放心,皇上和主子见了您,定然是很高兴的。”

    “承姑姑吉言了。”

    “奴才就此告退,格格好生歇息。”

    圆枣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见到奴才们都安静的在院门前守着了。她看了一眼,就被杏仁拉走了,“走吧。”

    “怎么了?”

    “知春和我换了差,咱们今晚就得空了。”

    “真的?”

    “我才叫了两道喜欢吃的菜,还烧了壶酒,这会儿去就可以领了。”

    “走走走!”

    两个身形相似的宫女脚步轻快的歇息,背过这一夜的黑色。

    经此一闹后,康熙的面皮是有目共睹的厚实起来。婉绣毕竟不是小丫头了,瑟缩推让两步后反而坦荡起来。反正太后不是太皇太后,她也不是吴下阿蒙,自然就不胆怯了。

    畅春园里的人,只见着偶尔闲暇下来的皇上多次往返秋水阁。

    那里本就是热闹的地方,不过又讨了皇上喜欢而已,大都只是有些好奇,更多的是看向了院子里另外的两个主子。但奇妙的是,两位嫔主子对此都能接受,尤其在朝臣几次看到德贵妃后,反而更加淡定自若的管住底下的奴才。

    就在有些人从中猜想时,避暑的仪仗又启程返航。

    婉绣跟着回宫后不久,康熙又领着阿哥大臣们出去秋狩围猎了。

    这次,婉绣没有去。她将准备了大半年的京中流行物件,还有一些弓箭长鞭,这些都是让康熙拿去给芽糖的。只是阿玛和兄弟间的言语不同,果糖也打包了行李。同时为了自己表明心意,她还将书社里的书带上,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懈怠于玩耍。

    做父母都是要慢慢长进的,婉绣对着果糖也摸得更加心里有底。很多时候,她都让自己的好脾气抹去,再没有耳提面命的耐心,将她推给康熙。

    果糖难得的换了身骑装,厚着脸皮说舍不得走。

    婉绣是半个字眼都不信,不耐烦的赶人走了。

    送别了人,婉绣这日晨起去到侧间去叫宝珍起身。小丫头性子文静,最爱跟着乌拉那拉氏和兄长弘晖,只是今年秋狩胤禛点名同去。婉绣看着贤惠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又要留下驻守京城,照聊府中俗事。那副任劳任怨的模样让她心软,便做主让她领着大儿子去,当做散散心。

    乌拉那拉氏当然高兴,却不放心宝珍。直到看着她依在玛嬷怀里甜笑,这才算是宽心。

    看着宝珍睡得面颊通红,嬷嬷牛氏细心的绞了布巾,“格格昨儿贪嘴吃得肚子溜圆,夜里便多玩了两炷香。奴才方才叫格格,格格见娘娘未到便赖着不起来了。”

    “吃多了?”婉绣坐到床榻,“怎么会吃多了?”

    她记得用膳的时候,都是亲自盯着的。生养了六个孩子,吃喝这些她再清楚不过了。

    牛嬷嬷赧然,正要开口就听着一声软糯的叫唤,“玛嬷。”

    宝珍揉着眼睛,她不理嬷嬷,小手抓了两下放进了玛嬷的手心,露出脸侧一点小窝窝,“玛嬷,宝珍要抱抱!”

    小姑娘秀气可爱,开口就撒娇可怜,听得婉绣眉开眼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太阳都晒小屁股了,你怎么还不起身?”

    宝珍在怀里蹭了蹭,“要玛嬷叫才起。”

    “还挺有脾气的!”

    婉绣勾她小鼻子,牛嬷嬷笑道,“娘娘和格格情深意厚,这是亲近您呢!”

    这句话不算讨好,对比宝珍的两个妹妹,她们祖孙感情确实深厚。毕竟是格格生养的,进宫机会不多,婉绣除了应有的赏赐,挑两个信得过的宫女就算顶天了,也不能纡尊降贵的去讨好。

    隔代的孩子都要看眼缘,何况孙子辈越来越多了。

    婉绣抚着投眼缘的宝珍,这丫头和小时候的果糖很像,娇娇软软的很爱撒娇亲近,让她很是喜欢,“衣裳都拿过来,让宝珍穿上,等会儿再陪玛嬷用膳?”

    宝珍乖巧点头,“好,玛嬷别急,宝珍很快的!”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屋子里暖和,她一点都不怕冷的起身。她虽然是千娇百宠长大的,看着娇气,但也不会恃宠而骄。何况出发前阿玛和额吉和她说了许多话,所以她都紧紧记着,要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早上她没起来,她听着声音就醒了。

    婉绣就在一侧看着她,还帮着递衣裳。孩子小,但是力所能及能做的,她绝对不惯。说来奇怪,人家疼爱孙辈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捧上去,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半点委屈。但是在她看来,实在诡谲。

    好在她是主子,身边都是自己的旧人,所以很多观点潜移默化,都以她为主。底下的子女都很清楚她和乌雅氏近亲旁族还有身边人的关系,自然也明白额吉和汗阿玛是一个性子的人。

    孩子还小,花盆底是绝不能碰,脸上也要干干净净的就好。宝珍起身换好衣裳,下榻穿好软底鞋,再让嬷嬷帮着梳头后十分可爱。婉绣看着喜欢,带着她一同用膳食,孩子嘴巴小,用的慢,婉绣也忍不住慢了下来等她。

    宝珍见她时不时看自己,用公箸持起夹了一个灌汤包。好赖在于阿玛家教深严,这些日常的东西她是用的炉火纯青。小丫头将精致小巧的灌汤包完整的送到碟子上,抬头看着玛嬷,“玛嬷您吃。”

    “好,宝珍乖。”

    婉绣笑着,她早就吃饱了,此时却无言的将灌汤包用下。

    早膳过后,宝珍摸着头髻上的流苏坠子,“玛嬷,宝珍想去浇花?”

    后院里最重要就是花园,只是那里长年累月的有人看着,什么都东西都做熟了,很多事情都各司其职。宝珍过去,大不了让人看紧点。牛嬷嬷紧跟着宝珍,带着两个小宫女保驾护航,婉绣点着头就在廊上看着。

    “主子,今年江南进的丝锦绸缎全都到了。”

    “留一匹宋锦,一匹蜀锦,其他的就让各宫分了。”

    知春和杏仁捧着册子来,两人对视一眼,“主子就要两匹?”

    “之前新制的还没穿完,这两匹不用着急,就让绣娘和宝珍量好身子,做的稍稍大些,来年也能穿上。”

    “那十四爷那里?”

    “鞍马腰带那些就好了,精致的衣裳都是没用的。”婉绣不以为然,胤禵临走前向她恭敬请安,还询问了许多话,这已经表明了许多事宜。

    就算不是去而不复返,小儿子也不会再游手好闲了。

    婉绣想着就十分欣慰,她拿起剪子,“还有六福晋那里,两个小子皮赖,谙达师傅都送过去看着,不要整日里跑野了性子。”

    子孙后代有出息是好事,但是皇家的阿哥跟着汉女生母整日里混迹江湖无所事事,就算婉绣不说,康熙不理,世人也多有笑话。

    “是。”

    “还有胤禵的婚事也要提上来,叫内务府总管在过来一趟,莫要马虎出了疏漏。”

    “奴才这就去。”

    杏仁点头,将册子奉上,她转身就去叫人说道再问问细节,免得真有个马虎,反而惹得主子担忧顾虑。

    “去吧,说道叫绣房的嬷嬷过来,给宝珍裁量身量。”

    “玛嬷?”

    宝珍现在门前,她听到叫了自己名字,微微歪头,眼珠子直直的看着,“叫宝珍?”

    “怎么一会儿就进来了?”婉绣招着手,让她进来。

    宝珍小腿直跑,颠颠地近身拉住婉绣,“玛嬷要给宝珍,漂亮衣服?”

    婉绣点头,“宝珍喜不喜欢?”

    小丫头口齿清晰,露出贝齿来,伶俐可爱道,“那宝珍给玛嬷,漂亮抹抹!”

    抹抹?

    婉绣愕然,抬头见牛嬷嬷忍俊不禁的解释,“格格是说抹额。”

    作者有话说:

    很久很久忙着乱七八糟的,前两天千山万水回了家,又爬回来了。

    这篇文折腾好久,马上就要一周年了!争取在这段时间完结,然后发新文*^_^*

    第216章 九公主威武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汗阿玛万福金安。”

    “奴才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福金安。”

    京外的阿哥格格与大臣们左右而列,恭迎圣驾来临。其中太子胤礽站在靠前, 挨着那身明黄色的人影, “统领和将军都在后面演练, 还有九妹也在,汗阿玛不若先去那里?”

    “好, 都随朕去看看。”

    众人领命。

    早了几天过来的胤礽带着汗阿玛, 轻车熟路的往那而去,“汗阿玛,您可不知道九妹的本事!先叫大伙儿都看着, 开开眼界,还能震慑人心!”

    想到芽糖就在身后,康熙拉了下披风带子。这草原上寒风阵阵仿佛是到了冬日里一般, 很叫人打冷颤。好在他早有预料, 早早自己打马过来, 当是热身,也让大清男儿们的一展雄姿,散去那些京中纨绔顽习。

    可就算如此,芽糖也是其中的人中龙凤。许多男人比不上, 也成了大清鼎鼎有名的大将军。不像是前面的姐姐们, 芽糖靠着自己驯养那些草原森林中的野物闻名军中,当年给蜜糖送婚更是名声大噪。只是她的本事不低,却始终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真的刀血残忍, 康熙总觉得这个女儿依旧稚气。

    康熙回头看了芽糖一眼, “她又做什么了?”

    “汗阿玛见了肯定高兴。”

    胤礽打包票说着, 别看这正主在后面没有看着,但是叫出来的东西却远比许多人还要懂事听话。他信誓旦旦,神色飞扬着满是喜色,与当初一同送婚的胤禵一个模样。

    想到自家彪悍的女儿,康熙凝眉思量。狼群就够惊艳叫人难以忘怀了,能让人感叹更上一层的,难不成是熊?

    事实上,康熙思量不多一会儿,就感受到了胤礽所说的震慑人心。

    百官有文武之分,但是随从的大都有基本的手脚功夫,不算厉害但是身子不算文弱,更不要说领头的康熙等人了。这样的一群察觉敏锐的人,在离着演武平原还有四里地的距离,尽都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一怔,后背皆是一片寒凉。

    武将条件反射的向前而去,把住腰间的长剑,手上的长戟,更有甚者高呼,“救驾!”

    一声而起,众人而动。

    胤礽将折扇往后指了指,只见那身红装女将扬眉挥鞭,长鞭带着一段爆声,“嚷什么?”

    女将芽糖英姿飒爽,她有些不爽,想要训斥那些享受官职便利却没有实干的人,只是眼过方才喊起来的人也是数次领军杀敌不过性子更加谨慎罢了。话到嘴边,略有婉转,“不过是军中日训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武将语塞,被一女辈言语实在丢面。好在他常年在外,肤色黄至发黑,纵是羞红了脸也让人看不出来,还是对上了本朝公主,唯有转向了皇上。

    康熙含笑,指着前方,“这是什么军训,把咱们不少人都吓着了。”

    满蒙汉旗众人,面如彩色。

    芽糖将长鞭别好,上前回话,“女儿是个粗人,说的话怕太过直接少了那份惊喜,还是请汗阿玛上前一看究竟最好。”

    她言语利落,长腿大步领着众人前行。

    前方扎营的营房落后,只剩下被削做一致的木枝结成矮墙。大清的将士把手营房四周,除此之外,这片宽敞平原绿地之上的主角是其中列队战阵的一群狼军。

    为首的十只狼首相对,是休闲慵懒的里海虎。

    从古至今草原之上的蒙古王公贵族最爱驯养野兽,百兽之王的老虎。如东北虎之类,大都被抓在笼子里驯养,困住一生拿做消遣。

    但没有谁,敢把数十只野兽放在狼群和人群中。

    亦或说,不能。

    康熙目光流连,他站上观看的小高台。台子不高,他甚至能看清底下最近的里海虎上背面的双行黑色纵纹,或是趴下身姿优雅的交错白毛,慵懒舒适极了。

    随从的魏珠看着那一条条摇摆的黑环尾巴,他禁不住的发冷汗,脚下打筛的往这一回随从的护军赫舍里达安扫了一眼。

    两人表里相合有些日子,魏珠眼皮子一挪,达安便福至心灵的在行走时提剑向前。在旁人不仔细观察下,根本发现不到魏珠是被推着走的。

    芽糖站在君侧,淡定自若的将腰间上垂挂的哨子拿出,她扬起细颈微微震动,一声尖细划开天际的哨声跃起。

    只见那满面鬃毛的里海虎摇头站了起来,气势凶悍的扫荡而开来,引起狼群咆哮和防备结群而立。

    不等康熙疑惑,又听一声哨响。

    里海虎扭身面向众人,踏步走近,随后的狼群紧紧跟随。

    “虎狼自来不合群,女儿练了足有三个月才让他们这样。”芽糖有些遗憾,她本来是想让汗阿玛能够驱赶虎狼一同涉猎,再试着军练。

    胤礽听了唏嘘,“九妹,你这样可不是孤等汗颜?”

    芽糖笑起,“学无止境,我觉得自己能做的更好,自然不满。”

    “啧啧啧。”胤礽头疼的折扇敲头,眼神向着汗阿玛求救。

    康熙欣慰于儿女都不仰赖天恩,有一腔为大清出力的热血丹青。尤其是芽糖这样自谦严厉的态度,让他更是大喜,“你很好,不枉你额吉日日惦记你。”

    说到这个,芽糖不由苦脸,“额吉都不肯来,汗阿玛就莫要笑话了。”

    儿女再是得意风光,可是一向支持自己的额吉脸都不露来,就算知道没什么,心里也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做大事者,这些事情总不能整日里纠结不下。

    众人阅览这虎狼阵听着简单指令动作的配合后,便开始了一贯的秋狩。

    只是这一年秋狩,多了一群海东青。

    海东青是蒙古人很是追捧的空中一霸,生性凶猛而残忍的它们甚至让许多陆上猛兽都要退之让步。但它们就像是狼群一样,被芽糖驯养成了最佳的狩猎帮手。

    虎狼与共只是视觉上的震惊,而这却是最真实的感受。

    芽糖抬起手臂,一只成年海东青落在上面,一对尖锐的鹰隼直视身边打量的康熙。

    “它叫少布,极通灵性,十里长空一眼望穿,正是狩猎的好手。”芽糖说着拿出了一只竹哨,这些东西都是认主人的,要想别人叫它,只能用她提前培训过的哨子才能。

    康熙欣然接过,“好。”

    骑装上马,临行前康熙说道,“年末里若是得空,就回京见见你额吉。”

    芽糖愕然抬头。

    “还有你额驸和孩子。”

    说完,康熙驾的一声驭马离去。君一走,官臣随行,就连太子也是如此。不过这里指的都是从京城随行而来的,两地跑的胤禵上前来探头,“汗阿玛说什么了?这一脸悲喜交加的。”

    “姐姐这是高兴!没眼力见!”芽糖忍住挥鞭的冲动走开,顺便横了一眼。

    胤禵不以为然的点头,舔着脸追上去,“是是是,九姐教训的是,那汗阿玛到底说什么了?是不是让十三哥也过来?”

    “你自个儿都没个形,还惦记别人?”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芽糖没得想到总是用嘴巴怼她到无话可说的十二妹。不过她这会儿心情好,嘴下留情道,“算了,你陪着我回京,十三弟若是有心,自然不必你游说。”

    胤禵势单力薄,想要拉个趁手信任的兄弟来,芽糖自然明白。何况十三弟确实性子更稳,有个人陪着,她这个姐姐才能放心,额吉也不用太过担心。

    只是,“你总盼着十三弟来,是做什么打算?”

    芽糖眯着眼打量起来,这让胤禵忍不住笑的越发甜了,这九哥兴致好了,自然就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个眼巴巴等着的弟弟,“我能做什么?不就是眼馋你们,也想自己办点爽快利落的事儿不是?”

    爽快利落的事?

    芽糖指着身后,“你今儿是不是没放老虎去捕食?”

    “……”

    这个苦差,真不是平常人能担得起的。他这么个本来是要去兵部的人,结果被九姐闻听到讯息,以帮忙训导为由,提前把他拎过来。离京时他顾着跑,心情自然是兴高采烈难以言喻的。只是来了不多会儿,等他回过味儿来为时已晚。胤禵哭巴着脸,眼见着哭戏上来却被一道寒风刮来,他哪里顾得上半点情绪,连忙哈腰认错的跑了。

    芽糖看他风一般跑开的身影,心里记下来,并扭身赶上秋狩队列里去。

    不止是阿哥们要用猎物来表现自己的能力,她作为武将同样需要。

    另一边暂时不去和兄姐们争风头的胤禵一路跑回去,他想着尽快启程回去,免得耽误。路经过一处帐篷时,他忽然退了两步。

    门帘没有合上,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两人正低头指画,桌案上摆着火炮的模型,神情是说不出的认真。

    胤禵让门处的守卫噤声,眼看着纳克出说了什么,九哥竟然毫不犹豫的反驳上去。

    这幅场景,他见了不止一回,心底却生了从所未有的急迫。

    他若是再这样恍惚,怕是要被弘昱追赶超越,说来岂不可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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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不黄的黄花

    婉绣看着后院子里的花儿, 还有胤禛叫人送来的果子,闲来无事酿起了酒。

    她挽起袖子,端坐在新制的木盆旁, 手下仔细的把每一个葡萄挑选, 大小光泽不同, 各分自不同盆里。古人言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葡萄果酒每日一杯更是美容养颜, 成本不高还能打发时间。底下闻听后更是送上最新鲜的瓜果花瓣一等, 内务府是一,底下的晚辈们是二,还有许多只听过名字的。

    此后的永和宫除了鸟语花香, 还多了酒香气。

    这让本就有些酒瘾的郭络罗氏爱不释手,她这些年已经不那么爱调戏新人和宫女,更不管拈酸吃醋的小事, 很是热衷溜着孙子孙女满宫跑。不过她性子在那儿, 整日里都是孩子难免腻歪, 索性郭络罗氏转了战场开始贪杯了。几次甚至会把孩子打发走,然后在永和宫里躺上半天蹭酒喝。

    次数多了,随着来的人也多了起来。

    不过是无心之作,没想到还真的有人特意来捧场。婉绣头一回不这么烦别人来, 还大方的送酒出去, 在清了少许酒坛后又开始酿制梅子酒。

    “梅子酒劲道得很,没有两把手可不能随意酿制。”郭络罗氏拎着自己带来的桃花酿,“尤其是你这样的酒品,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自酿的果酒度数并不低, 若是酒量不好的, 一杯喝快了还会上头。

    婉绣再是克制也不能滴酒不沾, 更不可能便宜了别人,“那酿什么?”

    她只是觉得梅子好吃,也没成想过太多。不过她这么提议,郭络罗氏也不愿意出主意,“慌什么?左右是打发时间,你缓两日再看不就好了。”

    说完,她又指着里头的酒坛子,“太后老人家就贪这一口,不如你问她?”

    问人,总要问老行家才行。像是科尔沁的马奶酒一等,婉绣徒然想起也有些嘴馋了。

    郭络罗氏抛了个头,婉绣也不扭捏,两人携手转到慈仁宫去。已是花甲的皇太后精神气足,见着人和和气气的,纵是那些小贵人答应想来请安,她也没有半点怒色。越是年老,就越爱热闹和新鲜。康熙待她极好,以至于她反而有了几分童心,渐而渐之,俨然成了大清头一位长寿太后娘娘。

    太后喜爱鲜活的年轻人,婉绣这样惫懒的性子便一月里走个五六趟足以。因而两人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小贵人正一身戏装的说书讨她欢喜。

    嫔妃戏装实在失礼,小贵人忙伏低身子,恐惹这两人不喜。

    “低着头做什么?”婉绣坐到一侧,她看着那半张姣好面容有些兴趣。

    郭络罗氏也不承多让,甚至直接的用手挑起贵人的下巴。贵人害怕,但只是垂眉乖巧姿态,并没有可怜悬泪的样子,因而让她莞尔,“这模样,怪不得让太后老人家关着门说笑,都不搭理我这昨日黄花了。”

    贵人大惊,却听贵妃一声嘲笑,“又酸又老,算哪门子的黄花?”

    “你也小不得我几岁!”

    “那也小不是!”

    作为曾经四妃之末,却盛宠十数载后仍旧不衰,甚至追赶超越晋升为贵妃的婉绣自得挑眉,“反正没你黄。”

    这话也就她二人说得,郭络罗氏松手,嗔怨看她一眼,而后抱着太后哭诉去了。

    眼看着太后笑呵呵的,婉绣让几人起身,“你们知道孝敬太后,有心了。”

    贵人们松气,不敢气宜妃抢了风头。何况整日里讨好太后,她们心里也不好受,如今自然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一位常在等出了慈仁宫,眼角落在贵妃的仪仗里,心中唏嘘不已。

    “姐姐看什么?”身侧一同进宫的答应好奇问道。

    常在模样清秀,她把目光放到答应的脸上,心中可惜这水灵灵的丫头进了宫,却晚了些时日,以至于君生她未生,君老她未老。

    可见造化弄人。

    “姐姐?”

    常在心中烦闷,她想到在贵妃在宫中盛宠得子时,家中一个嬷嬷提起她二人还曾一时玩耍,如今天上地下之差只让嬷嬷羡慕嫉妒。她那会儿年幼,尚不上心,直到再大些她看到嬷嬷面目可憎的模样,这才陡然明白。

    答应见她不言不语,拉着自己走远去,只以为是说宫中规矩深严,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冲撞了贵人,因而不再多问。

    这日后,她们也清闲了一些,但日子也好过起来。

    皇上不在,贵妃和宜妃趣味十足,整日里欢声笑语的,还时常来慈仁宫逗趣。她们露脸少了,但贵妃娘娘却记住了人,差遣那些看人下碟的奴才们不得亏待她们。

    原来只是看在太后面上恭敬的宫人,又有了贵妃之命,不得宠的小嫔妃也过得滋润起来。如此几个月,等她们再见到原来殷殷期盼的皇上,盼望全无,甚至有些慌了。

    皇上回来,宫中少不得争斗。贵妃等人忙碌起来,谁还能披拂她们?岂不又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过疑虑很快不破自消。

    上面的嫔妃一个个纹丝不动,压的底下的姐妹们大都小心翼翼的。

    在皇上给太后请安用了晚膳后回去,有那么些胆大的庶妃贵人出了头,可惜皇上嫌弃她碍了道脏了眼污了耳,扔回了院落里闭门思过。

    当夜,皇上转道去了永和宫。

    想要出头的人心中戚戚,借着贵妃风头平安度日的人心中大喜。她们进宫是为了族中,只要能为族中挣得好处,讨好皇上和讨好贵妃有什么差别?

    就连太子都对贵妃数载恭敬,私底下都说他孝顺,仿佛对她犹如额吉一般诚心。

    当今和未来天子都对贵妃好,她们又有什么纠结的?更何况,贵妃那里不用争风吃醋,不用整日算计,更不用出卖皮囊。

    宫中皆大欢喜,永和宫整日络绎不绝,门槛都被人生生踩塌了一截,这让康熙很是郁闷。

    见过芽糖一家三口的婉绣心里高兴,嘴里哼着小调将收起来的孩子衣裳翻出来,想着让芽糖的儿子阿古拉穿上。

    左等右等没人来讨好,康熙坐到身旁,“朕不在宫中,你给宫人灌迷魂汤了?”

    说完,碰了碰她肩头。

    婉绣莫名,而后笑指里间,“葡萄酒。”

    “朕正经问你话呢!”

    康熙觉得她模样嬉笑,很不正经。宫里的事他当然知道,可那些宫人的变化之大让他捉摸不透,总不能是酒里下了药。

    她胆子也没那么大!

    婉绣想了想,回头看他,“爷又听见什么稀奇古怪的风声了?”

    不等康熙回话,婉绣连着身子都摆了过去,偏过头去看康熙,满面好奇,“总不能就你一人耳朵尖,也让我听听?”

    康熙挑眉俯视,“你干的好事,朕自然是问你了。不答就算了,还反问朕?”

    脸颊瘦削的康熙发丝已白,略微不满的神情露出后更显得严肃苛刻,让人心里生怕,可惜婉绣不怕。

    她盯着随着主子说话一翘一翘很是俏皮的胡须,忍不住伸手抚了抚,“爷走了之后,宫里静的像个鹌鹑一样。一个个缩着脖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事?”

    康熙沉吟,“那她们怎么出了门就往你这里来?”

    “……”

    婉绣约莫明白女人的心思,只是不清楚这位爷是真不明白还是吃她的醋。毕竟坦白来说,就有点下面子了。

    仔细想了想,“兴许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

    “世上但凡好看的,大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婉绣想要说服自己,只是说完后不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一脸真诚。

    康熙皱了皱眉,他又气又笑,伸手将靠近的脑袋戳开,“你这厚脸皮,哪来的歪理?”

    婉绣笑脸顿时沉了下去,“说错了?那不然爷过来做什么?”

    别说什么心灵美的好话,她当初若是长相普通,顶天也就安然出宫而已。若是难看,盛怒后的他难保不会迁怒。

    这么多年了,她还不知道枕边人的嘴脸?

    贪色。

    婉绣不高兴的拉着胡须想要扯,不想康熙低头凑近,“放手。”

    瞪眼。

    “嘶……”

    康熙头疼,他顾及保护胡子不敢摸头,只能回视她,“朕没说你不好看。”

    婉绣看他被磨得没法子,注视自己的眼角旁皱纹划出深深地一道来,写满了岁月经霜的繁杂和无奈。

    让着自己就很好。

    手指松开,转而手臂轻巧的勾住他的脖颈,忍住去摸的冲动,“爷昨儿什么时辰歇下的?”

    “困了就歇了。”

    “是么?”

    丹凤眼下面乌黑的一团,显然这半年在外面又舟车劳顿的刚回来的后症,说是多养生的人都比不得政事要紧。

    婉绣不由地叹了口气,“你这是把我当孩子哄呢!”

    “呵,那不然哄外面唱曲的?”康熙冷笑,高傲的昂头偏去。

    外面唱曲的?

    婉绣莞尔,“爷说话还是这么好听。”

    康熙垂眸,带着几分睥睨的味道,话里带着葡萄酒后的微甜,“因为你这孩子好哄!”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

    第218章 桑葚酒之密

    渐渐地, 库里存放起桑葚酒、橘子酒和红果酒,酒香四溢,爬满高墙。

    但不会有太多的担忧。

    一开始婉绣只是客气的送给几个亲近的, 郭络罗氏则是里头喝的最多的那个。但接连不绝的唤人来拿酒的却是皇太后。

    皇太后为首, 是真是假来讨酒的不少。婉绣并不是都会给, 但挑着人却给了不少。

    除了嫔妃,太子妃和几个儿媳也少不得。果糖不消说, 捧着就跑, 连带着胤禵拿走了几坛都不自知。婉绣没来得及说,康熙听了风声也来顺手几坛。

    “你们都拿走了,我这永和宫怕是没人来了!”

    婉绣这么一说, 康熙心领神会的两手握了握,“那朕就尝两口,好的话明儿再来。”

    “这还差不多。”

    这厢满意了, 永和宫的红灯笼又高高挂。

    次日醒来, 婉绣叫人抱来了许多的医书。

    “主子怎么有了闲情进修医术了?”作为身边人的知春抱着书进来, 按照吩咐的一一罗列分序,看着床前榻上卷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主子,她不由地言语说笑起来。

    婉绣的医术停留在当初里,虽然不高, 但是掺杂百种的确是够用了, 自然而然的就收了起来,免得让人看着生疑。只不过闲来无事,她还是会看一些。唯独酒酿这个事情,她却是一直生疏的没有学起来。

    心里有些怀疑起来, 可惜这都是需要时间考验之后才能得以验证的事情, 更加不能有一丝马虎。

    “闲来无事。”婉绣看向书堆里的几个大宫女,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差事总抢着做,也要仔细的身子,莫要抢着给我当病人。”

    知春都不是年轻小丫头,纵然得宠也不能有丁点毛病就劳师动众的去请太医。一两回还罢,次数多了难免遭人口舌。因而一些小病都是婉绣来看,时间长了她们再用些老方子也就过去了。只是不久前杏仁因为一点小病不显神色便不予处理,一拖再拖之下才让婉绣请了太医,但也躺了一月余。

    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拖重了病情之外,还因为杏仁的年纪大了,怎么都比不上年轻时候小病自己打熬过去的能耐。

    杏仁赧然,“让主子担忧,奴才再也不敢了。”

    “也不怕,有奴才盯着呢。”

    圆枣接了话,眼巴巴的看着婉绣。

    这两人情谊极深,又相依相伴半辈子,哪个生了病都要引得彼此心里难过。婉绣闻此点头,“你们都互相盯着,以后这样不警醒坏了身子的,一律丢出永和宫去。”

    谁家主子身边还养个娇小姐一个的病秧奴才?

    几人记在心里,嘴里应道。

    “是。”

    “主子是要酿药酒?”知夏歪过头来,她手里捧着本药酒方子。性子简单的她本来没有想得太多,想到主子近日忙活开的架势,自然就这么觉得了。

    这句话对,也不对。

    婉绣翻过一页,仔细的看着,“不是。”

    医书又看了会儿,直到知春等人把书放好要退出去时,婉绣又道,“这几日酒就不送了,还有谁要来拿的,就说我要新酒,让他们等几日。”

    知春福灵心至记下来,“奴才明白了。”

    宫人屏退,娇花摆堂。除了看医书外,婉绣便挽起袖子在花房里打转,内务府里送来的果子少了大半,等到她闲暇了才动手将它们放到大缸子里发酵。

    如此接连几日,康熙忙碌之余偶尔来座上一座。心生惫意的婉绣则叫芽糖一同过来用膳,而后当着康熙的面将宫务推给了她。芽糖不敢推辞,只能将带来的自制桂花香送上,“额吉不爱焚香,只是看书劳累,这花香是女儿几番磨制出来,清香淡雅很是提神。”

    婉绣当下叫人把空置的香炉拿出来,丢了一卷桂花香进去。

    芽糖自来讲究,能送出手的自然是精品少有的东西。婉绣不爱浓香,闻到这个味道却很喜欢,“我很喜欢。”

    “女儿那里还有,不止这一道香味,回头再送过来。”芽糖看着汗阿玛还在旁默默喝茶,她遗憾的领着额吉送她的管事嬷嬷出门去。

    却不知她一走,康熙便笑道,“说到底还是心软。”

    “她性子娇气,不然做什么?”她能做好这些,婉绣就不愁了,“爷若是不满,大可另遣差事试试?”

    一国之君满脑子的事情,好不容易清闲一些的康熙怕极了,忙摆手,“她这样已经是难得了,不折腾不折腾!”

    瞧他那副神情,婉绣愣是被逗笑了。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人可说轻车熟路,对这些都看开了,不愿意太过束缚。

    只不过不受束缚的结果,就是胤禵又让人来讨酒了,期间不过是十来天的功夫。

    圆枣在院子里办差,谁来请安都是一清二楚的。既然是主子的吩咐,她自然谨记在心,转头就进来汇报了,“十四爷将主子酿的桑椹酒带回去,前儿个就喝完了。奴才就按着主子的话回十四爷,十四爷听闻主子有新酒,便说等两日再来拿。”

    “喝完了?”

    讨酒的人多是讨个新鲜,身份又不是平常人家,自然要讲究的多,因而婉绣送出去的坛子多是精致好看。不过别看精致,坛肚子深,每日浅啄也够一个月的量。胤禵是自己人,婉绣让他捧了三坛子回去。毕竟酒不是别的,越久越香醇,自然不怕喝得慢。

    却不想是喝得太快,不够喝了。

    婉绣放下书,她看了半天有些乏累,“还说了什么?”

    “十四爷来的时候主子在慈仁宫里,怕主子不给直夸这果酒好。十四爷总在兵部和布库里混着,身上难免会带点伤,那日和十三爷等饮了两杯,便说腹中灼烧,次日醒来浑身清爽,连着擦伤都不那么疼了。”

    婉绣莞尔,她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圆枣,“你们两个是看了游侠话本入迷了,腹中灼烧?还不如说是丹田有力!”

    “十四爷就是这么说的,连着几日都是如此,所以才忍不住喝得快了。主子真是高看奴才,还有胆子戏弄您?”

    确实没胆。

    但是桑葚酒,让她心里一动。

    果子都是从内务府里送过来的,除了后院来空置摘种的些许葡萄和桑葚,那都是她自己种的。偶尔吐纳生息的时候,也会为了它的长势去过一下。

    “库房还剩什么酒?”

    “还有橘子和红果。”

    “这两一样一坛拿给胤禵,让他喝了再给我请安。”

    “是,十四爷见了肯定高兴!”

    圆枣不明缘由,但她不多心,领着话带着人就去了。

    颇有几分坐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婉绣忽然静不下心来,她想着千万种可能去抵住心底最诱人的猜想,生怕自己想的太好,反而失落太重。

    心不静,自然看不进书,连带着练字也不顶用。

    这么一闹,又没有胤禵的消息来,面上就添了愁色。

    宫务太重,芽糖并不能完全打理整齐。她捧着册子过去,一是交差而是求学。只是她满腹心思过去,就被额吉托腮望窗打乱了阵脚。

    “额吉这是怎么了?”

    知春挑眉,却见婉绣拍了拍身旁,“过来坐下。”

    芽糖站在门处,这不是她第一回 发觉额吉的耳尖了。只是这个有点时有时无的,端看额吉是不是想事入了神。

    “额吉这出神入化的耳朵还是这么厉害!”

    婉绣回过身子,“不是有嬷嬷在吗?怎么又过来了?”

    “嬷嬷只能尽职本分,懂得东西就是那些,怎么能和额吉相比?”

    “怕是你骄气!闹得嬷嬷们不好说才对!”宫女们就算是敞开心扉,也是要看人看时候的。

    婉绣接过册子,等她坐到身侧来道,“宫务繁琐事杂,你不可敷衍了事。要是办坏了,你这公主的名头前就是草包了。”

    “额吉又泼冷水!”

    芽糖倒没有真的不高兴,她以前就在额吉身边帮忙,许多事情都是知道的。只是她确实不喜欢繁琐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好,多了自然就耐不住有些心烦气躁的。再且这回是她主事,生怕自己耽误正事,这才特意过来给额吉请安,算是给自己一个提醒。

    “这些都看过了?”

    “嗯,许多都是按着额吉以前说的办。就是这会儿转夏,内务府各房都要忙起来,像绣房这里,我还要去和宜母妃对一下宫女太监的夏装衣饰。”

    “汗阿玛吩咐造办处制的玻璃镜和眼镜……”

    “膳房送来的……”

    “……”

    “……内宫里是这些,广储司郎中明日来额吉这里,说再和您对清六库账本。”

    “西六宫里有些宫殿陈旧,贵人答应们也都来求了两回了。”

    有这么个百花齐放的后宫竟然都没有将宫殿塞满,真不晓得当年的明成祖朱棣是怎么想的!婉绣想到康熙一身消瘦,心中腹诽,“寝殿住的不爽人容易害病,既然都求你了,想来是有些不堪。”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

    “这事不用犹疑,让营造司和广储司的人去夺量。哪里要修葺,花销有多少,都一一报上去给你汗阿玛看。”

    “汗阿玛?”

    “宫里陈旧的不止一星半点,你借着机会问一问好些,总不至于到我这里白跑。”

    “额吉不能拿主意?”芽糖不想去乾清宫,哪怕这是领赏表现自己的机会。

    婉绣莞尔,“不能。”

    芽糖沉眉。

    第219章 内务贪太肥

    果糖看似将办事情办的妥帖, 但很多时候却疏漏许多。每每如此,她都很是无力感叹。也不晓得那些人是什么脑子,但凡有油水可取的, 他们都能掐上一点, 更甚是她想都不曾想的。

    这日她闷闷不乐的来到永和宫, 开门见山,“额吉还记得汗玛嬷赏给十嫂小尾巴的云锦衫?”

    十嫂小尾巴, 指的是胤䄉的儿子。十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始终没有身孕, 自然的有了两个出挑的庶福晋郭络罗氏担此重任。这位郭络罗氏福气也确实深厚,入府几年一口气包圆了胤䄉的子嗣,连怀三胎皆是儿子。除了第一个几日后夭折, 后面的都健健康康,很是活泼。直到这第四胎得了庶长女,这才有了王氏所出的四阿哥。

    别的不说, 人人看着十福晋对庶出那样上心, 都言郭络罗氏的好日子到了。不过因为这里面的子嗣安排妥当, 也让有些流言沸沸扬扬的传开。但不管怎么戏说,十福晋没有子嗣,对那两个小阿哥的心思肯定是好的。

    孩子心纯善简单,十福晋对他们爱若珍宝, 养在膝下细心照顾,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看在十福晋的面子上,皇太后对两个曾孙也多些疼爱。

    她老人家看得上的曾孙不多,婉绣自然记得。

    “小侄子很是喜欢,日日夜夜都穿着, 又兼之孩子长得快所以不留神的把衣衫都穿坏了, 总是不大高兴, 怕汗玛嬷会不喜欢。”

    “十福晋是想再拿一件?”

    穿坏了,可以说是喜爱,也可以说是不仔细。一念之间,十福晋也不想让太后不高兴。果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摇头,“云锦稀少,十嫂不愿意去抢这个。只是顾念汗玛嬷和小侄子,所以就让奴才拿了银子去内务府问,看有没有剩下来的边角能买来补上。”

    博尔济吉特氏的做法很好,婉绣认同点头,“云锦也就拿着做衣衫,大块的也不过是锦帕,边边角角找一找肯定是有的。”

    “可内务府实在可恶,不过是个边角竟然狮子大开口!”

    果糖颇为气愤,婉绣却不意外,她出身就是包衣,又有一个曾任内务府总管的玛法。自小受宠,吃穿用度那些年的讲究和精致不是白来的,若不然入宫也不会淡定自若,面对宫中的赠品也不眼馋太多,俱是耳濡目染之因。

    不过玛法做事总留几分后路,所以致仕归老的时候怡然自得,也没有遭到康熙的处罚。

    婉绣啄茶,想了如今布匹的价格,还有奴才们的心思,再抬上一抬,“云锦每年数量有限,太后多的都是纱地妆花,每年只有三匹。还要合配那件衣裳的,约莫是八十两?”

    果糖瞠目结舌,“额吉你说的怎么和他们一模一样?”

    婉绣莞尔,正想说自己吃的饭比她吃的盐多多了时,却听果糖嘟囔又一句,“不过您客气了点,他们开口就要了一百两。”

    一百两和纱地妆花的云锦衫是不能比的,但是说句不好听的,有份例和赏赐的人都不会要那点边角料,大不了也是做了锦帕拿去送人。再聪明的,自然就把这些油水留给他们。所以内务府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掩饰他们想要捞上一笔的心思。

    果糖小心翼翼地看着额吉,“十嫂觉得被人下了面子,心里不高兴就来找了我。”

    可问题是,十嫂过来找她是真的想要争一口气,还是有别的心思?

    婉绣见她这样作态,自然是笑出了声,“这奴大欺主的事儿,你还犹豫看我做什么?”

    她隐约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片段,说是以后的道光帝日子过得寒酸可怜,他想着要做一代明君,不想内务府水深,连着他想要补个裤子都被开口要三千两。手下无钱的道光帝无可奈何,只能随意补上补丁作罢。满朝文武看在眼里,不论有钱没钱都不敢放肆,以至于不久后早朝上跪着的官臣都成了叫花子。

    当时社会体制不同,她听了觉得好笑,作者的笔下渲染不少。可到了今日,她却觉得事情不假。这才清初,还是康熙帝之时。

    内务府的这些机关,自小她就明白了。长大了,又说要进宫后玛法便说了不少。婉绣拍了拍果糖,这丫头不是什么软绵性子,“你看着办吧。”

    “好。”

    果糖眸子一亮,她高兴的点头,今日过来要的不就是额吉的点头。

    婉绣又想到自己的打算,“宫里对内务府有个流言,你可听过?”

    果糖摇头。

    “内务贪,太守肥,三千太监三千贼。”

    这句话,平常人是不敢这么说出口的。额吉的嘴里满是戏谑,果糖歪了歪头,也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女儿明白了。身为女子,性子柔顺与否都不重要。但不论是安内还是襄外,只要做了,就一定要尽力做好,不可犹疑半分。”

    婉绣欣慰含笑,没有多言。

    不过小女儿前脚走,小儿子后脚来。两人似乎是约好了一样,神情语气也都差不多,甚至抱着脑袋满脸苦涩,“额吉可把我害惨了!”

    正支着耳朵想听消息,没来由兜头一句怨言,婉绣很是莫名,“我做什么了?怎么就害你了?”

    “那额吉觉得我是哪里不好?想要收拾直接就好,不用小心翼翼的来!”

    “……”

    胤禵抿紧唇,左右走动后坐到一方,“额吉的东西是最好的,我就是嘴馋了点,您也不至于以次充好啊!”

    “以次充好?”

    “可不是?入口就不对!十二哥尝了也是如此!”胤禵不敢抱怨太厉害,但是他难得舍痛美酒想给兄弟去喝,结果……

    婉绣只是想尝试着看,机密到底是什么,没想到胤禵这里还出了故事。她靠着软枕,仔细的听。

    “十二哥身子弱,我见酒好用就送了一坛过去,不想当真有了益进。十二哥什么性子?额吉肯定也清楚。”

    婉绣约莫能想象到怎么回事,嘴角笑意也就露了出来。

    胤禵见额吉这样无良,只能在心里为自己叫苦,嘴里叨叨,“十二哥不想让人口舌,千方百计叫人去找了花马剑要和我换,没想到左等右等……就等来一坛不大有用的。”

    “他说的?”

    “十二哥没直说,不过我后来去的时候才晓得。”至于怎么过去又怎么晓得就不用细表了。总而言之,就是别人给了面子没有质问,实属兄弟情分了。

    婉绣无奈,“既然是要给十二阿哥调理身子的,你拿酒的时候就应该和我说清楚。这下子闹了笑话,也亏得是他。”

    跟在太后身边的十二阿哥虽然得了些好处,但是无形之中也少了机会。可是这孩子和万琉哈氏一个性子,都是想得开的。只要能把日子过得好些,就知足知乐。别说是爱新觉罗氏,就是他们乌雅氏里许多少年郎的心性都没这么低。

    常去慈仁宫,难免有过接触的婉绣对胤裪是很有好感的,“你走之前去拿两坛葡萄酒过去,当是赔罪了。”

    葡萄在后院里重的最久,效果应该是最好的。

    听着额吉不怪他,胤禵反而理亏,低下头来认罪,“额吉说得对,其实都怪我莽撞,也没交代清楚。”

    婉绣摆手,“没什么,只不过我这两回给的酒差别真这么大?”

    胤禵皱眉,“儿子也不晓得,您上回给我的,我都一股脑给十二哥了。不过头一回的我喝了,每每练完回去喝上两杯,委实有好处!”

    至于怎么个好法,胤禵想了想又把原来圆枣当初过来通报的话说了一通,还颇为自得的渲染一番。尤其是说到丹田有力,气力充足后,婉绣更是挑了挑眉,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言辞夸张,至少也听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为了以防万一,婉绣还让胤禵留下用膳,倒上自己酿制的果酒。等到胤禵眉飞色舞的一连喝下三杯,撸着袖子要去演武场去耍耍手脚时,心里才算真的信了。

    验证被言谶了。

    内务府里送来的果酒酿只是普通的酒,但相比之下仍旧有些用处,不然也不会被人趋之若鹜的追求。仔细想想,都是因为她习惯了防备和养生,所以入了口的东西是绝对要过滤一遍。靠着这个,她这些年在宫中从不忌口,却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其中差异。

    至于为何中间相差甚远……兴许是因为吐纳生息的好处日月熏陶,从根子里将其调了一遍。

    这是好事,也是她多年来头一回将这个好处施展出去。施展的好,其中好处自然诱人,但另一面又谨慎起来。

    这世上最不缺聪明人,偏生自己活在聪明窝里。

    可这么多年还没个长进,自己都觉得不大合适。说白了,郭络罗氏等人明面上规规矩矩,暗地里也是有进项的。实在不行,扔给果糖似乎很不错。

    婉绣琢磨着,越发觉得可以这样,心绪也随之跳了跳。低头亲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细润的从喉咙里滑了进去。她静心的感受,这才觉到很微妙的感觉流动而过,有些熟悉又很快消失。

    眉头挑了挑,对她没什么用。

    作者有话说:

    昨天是情人节!!!!

    第220章 册康宪公主

    京城中很快就置换了几家酒楼, 还有一些空置着或是余的营生门店都换了新主。买家或是主子大方,买卖都是相互自愿的。

    新主入手,自然要修葺一新。

    因为一连数家的动作不小, 外官内院也都听闻。尤其是持家的那些福晋们, 个个都打听起来, 一是提前打听,二是看会不会坏了自家的生意。这让很多不经商的男人忙碌起来, 不过关系一走动, 便得知这些店的主子是谁?

    当今的十二格格,已册封的康宪公主。

    公主主外已经不是稀奇小事了,既然能大刀阔斧的做事, 那就是得了皇上的允可。不论什么心思,大都和家中内眷还有子女敲打一遍。尤其是平日里借着族里名声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严厉的一度不让出门惹祸。

    和娇气的康宪公主的撞上去, 怕是活腻歪了。

    被人小心翼翼隔绝三尺的康宪公主并不知道情形, 她像个小尾巴一样整日里跟着额吉打转。从店家的位置装设人手, 掰开自己的小库房来一一将出入都算的一目了然。这还不够,开店就算不缺人缘,但是应该操劳的材料一等她也要跟上。

    果糖还想着要把市场扩大,彼时更是头一回换上短衣站在边上, “额吉说的价格我觉得还要再抬一抬。”

    “还抬?”

    婉绣一身短衣短裤, 站在开荒了大片果园的苗子中间,“你这是想要一步登天?”

    “额吉别急,我就是想要将最好的两批物有所值。宫里来的东西,怎么能便宜就算了?”果糖知道入口的东西都要谨慎, 尤其是自己开销出去做营生。虽然嘴上不说, 她们背后最大的靠山那就是汗阿玛。

    公主嫔妃们错了事, 安静了两年自然就好了,可要是汗阿玛的名头却不能如此。更何况,她也不想落败了名声,叫人取笑女子。

    婉绣想着酒价可以高低有分,自然的东西也有些差异。但是差的那一等和平常好酒是一个价格,但凡有点家底的都能买来养生。一国百姓安康,国家才能兴旺,几乎不用她什么心思,就能有这样保障不好么?

    不论以后历史变动与否,他们也有最好的底子在。

    “你自己拿捏好尺度,不要过分就好。宣传上的人手和银两也不可或缺,定要让百姓们都知道这药酒的好处。闲暇时候不要总是偷懒给别人,军营那里的量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只能给却没有银子收的军营那里,果糖整个人就没了力气去反驳,连被指责压榨十三妹的话都略过了。

    “我就说让额吉您去,您就不去,看吧!咱们这费心费苦的,别人以为我们赚了多少,也不想便宜都给汗阿玛了!”果糖怨气冲天,顾不得脚下嫌弃的泥土,气冲冲的走到婉绣跟前。眼看着走近来时,神色转瞬便是小姑娘那样笑着,甜丝丝的上前帮忙接过篮子,“您看您近日来都忙坏了,汗阿玛当时只想着自己,怕是没顾及太多。不如您老人家出马,定然杀的他屁滚尿流!”

    婉绣瞟了一眼。

    果糖连忙捂嘴,“我是说,铩羽而归!”

    婉绣笑了,“自己答应的条件,不满意也得满意。”

    “可是”

    “你就动动嘴,脑子都锈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婉绣扫了那空篮子一眼,看着果糖秀眉拢起的样子无奈摇头。

    这么懒的丫头不知道怎么长得,小心眼也多,怪不得刘氏进宫来说京城的人都躲了。偏偏这么讨人憎厌了,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有错。

    脸皮厚成墙,像她爹。

    果糖见打算不如自己心意,无奈只能歇气。她这辈子最大的败家就是上头两老,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实在头疼。

    眼看着果糖夹着尾巴走开,婉绣叫住跟随的嬷嬷,“记得提醒公主去打点好营里的酒。”

    嬷嬷应下。

    百姓是国家之本,亦可谓盾,而将士则是国家的剑,都不能有半点马虎。

    或许现在看自己出力太多有点亏了,可放长线而言却大不一样。果糖明白,只是忍不住性子上不服气。想到这两父女,婉绣无语摇头,“去温一壶酒来。”

    “是。”

    宫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在康熙的盘算之内,婉绣当初说了打算之后他没有半丝犹疑便答应了,顺势的就颁了册封果糖为和硕康宪公主的圣旨。这让躲在后面的果糖不得不出面,独自挑起人生事业和康熙谈判。

    最后意料之中,落了下层。

    但也和自己原来想的那样,讨了不少好处。只不过这样无形间的好处总是要等点时间的,果糖等不住,便有些不情不愿,但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婉绣月余前就从宫里再次搬了出去,回首看着那片片泥土和半截果苗,禁不住的感慨。以前她总想宫里沉闷,时常和畅春园两处跑是最好的。却不想这个念头起来后,果真梦想成真,甚至可能从一个窝挪到另一个窝里,很难再挪动了。

    好在,畅春园里她的话便是懿旨。这回出宫康熙更是给了圣旨,让她全权负责,谁都不敢插手。

    无人置喙的日子是难以言喻的美妙,婉绣将永和宫后院的东西全都挪了过来,倒腾出来的酒酿暂时拿给果糖作为招牌。这丫头渐渐尝到了滋味,很快就换了脸色,带着自己的宫女整日里乱窜,宫里宫外,京城大街上皆是她的影子。略微顺眼的贵女们,也都成了她的手帕交一般。

    待到瓜果数落,门店装设新整的一日,圆枣蹲在脚榻上摘着葡萄,“奴才看着那个蒙古格格跟着公主,不论是街头吃饭,还是街尾游逛,她都紧紧跟着,不晓得的好似是主子又多了个女儿一样。”

    “这么夸张?”

    “哼,那是!”

    圆枣骄傲而又不屑的冷哼,让知夏不禁笑话,“她当初进京来的时候,除了皇上和太后老人家,连对咱们主子都有些敷衍,没想到就是个纸老虎!”

    “也不瞧瞧她站在哪儿?”一个蒙古格格,仗着点血亲耀武扬威真是可笑。

    这四九城里,谁没和爱新觉罗氏沾亲带故的?也不看人家领不领情。

    婉绣没有阻拦她们说话,只对那位格格的缘由好奇,“那么个高傲的丫头,跟着果糖做什么?”

    嬉笑着的几人面面相觑,圆枣没法子眨巴眼,巴巴的摇头,“公主从来不说,格格也不提,奴才也不晓得。只是脸色变得这么快,想来是有事相求。”

    这就怪了。

    “不过格格是不是想要跟着分点好处?”杏仁有些猜疑。

    婉绣当下否认,“异想天开。”

    “就是,她凭什么坐享其成!”知夏等人听了也不乐意!

    “公主从来不隐瞒这些,回头奴才打听,若她有这样的歹心,奴才就放消息出去!”

    “对!多的是人帮着公主呢!”

    信口一句被她们当了真,气势汹汹的发起了誓,一副公主身后有多人撑腰的架势。

    而这股架势更是尘嚣直上,越染越烈。尤其是酒楼开张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吴氏为名的药酒不拘一格,蔬果为主的饱受京中女人的追捧,文武百官也趋之若鹜。酒楼里更是陈设了数间包房,买卖都在里面,既私密又讲究。许多要面子的人家也都情愿在里面喝着小酒,经商的也都顺畅许多。

    药酒出了名,身后的主子也让人眼热。

    把胤祥和胤禵一同打发出去蒙古的康熙轻装简从而来,他摇了摇扇,“老四已经带着人往西处去了。”

    “西边有什么?”婉绣茫然。

    “就是没有才去!”康熙扬起眉头,自得回道,“都是些不爱锦上添花的孩子,朕喜欢!”

    婉绣白了一眼,毫不客气的戳他,“你就使劲儿使唤吧!就这么一个不往外跑的你都不心疼!以后你挂念谁想要见一见都没难!”

    康熙抬头,“你不也见不到?”

    “你!”

    “来,坐下!”康熙得意的拍了拍身侧,“朕有件事要问你。”

    婉绣坐下来,身子却别开,“你说。”

    “这果糖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

    不想搭理人的婉绣顿时转过身来,“酒楼有事情?”

    “不是,朕是问她自个儿的事。”

    自个儿?

    婉绣没想到康熙这么开明,让她有点后现代家长的感觉,“和以前一样,不过现在有人捧她,狂得花蝴蝶似的,我还想着你再不来我都架不住了!”

    这话不能当真!

    作为不分轩轾,无形中做了榜样的婉绣,是喜欢看到女儿们打扮的。

    康熙俯视眼前人虚伪的嘴脸,心里嗤笑,“有一句说对了,她还真和花蝴蝶差不多。你的信还没递上来,朕就收到了好些折子,人也见了不少。”

    “……”

    婉绣默默地为他捏了捏腿,细想后道,“可我这里怎么没人?”

    片刻享受显得来之不易,康熙启开尊口,“怕是让人拦住了。”

    “……丑媳妇都有见公婆的一天,怕什么?”

    折扇忽的收起,带着脆响声,康熙敲了婉绣的头,怒其不争道,“你傻啊!女儿都要带到海外去了,你还嘚瑟!”

    作者有话说:

    嗯,孩子们都要送出去了,耶?

    第221章 京城八卦楼

    “你说的是哪个?”

    “白衣裳那个!”

    魏珠咳嗽一声, 站在自信满满的主子身后细声提醒,“黑。”

    康熙觉得尴尬,好在婉绣正专心致志的坐在桌角偷窥, 并无留神这里。他瞪了一眼过去, “那个小子很献殷勤, 不过女儿喜欢右边那个。”

    “右边?”

    果糖每日都会出门去查看酒楼情况,借此结交好友去玩耍。婉绣是允许的, 也知道她身侧有几个夷人。自己当初就是如此, 婉绣也表现的格外开朗,因而出现了几个夷人追求者她都不知晓。

    倒数数百年,夷人的追求仍旧是那么的落落大方。

    眼看着果糖问小二的话, 婉绣眯了眯眼,“这丫头说这家店家营生不错,想来看看究竟。”

    康熙偏头去, “那那两小子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就气, 婉绣转眼看着他, “你知道这件事怎么也不提醒?现在才过来带我来看。”

    “嘿,爷好心提醒你,你怎么倒打一耙来?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康熙不高兴了,可惜没人搭理他, 连着戳胳膊都没用, 气的他咧咧地道,“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论说对错怎么也不该是爷啊!爷看她那胆子,就是学着你地, 十足十。”

    点完菜, 身侧白衣裳的小子有一头璀璨夺目的金色卷发, 他眨巴着双湛蓝的眸子巴巴倒上茶去,用一口磕磕碰碰的汉语说道,“小心,汤。”

    果糖无语,“是烫。”

    金发蓝眼的少年郎将眸子弯成了月牙,“烫。”

    一侧黑衣裳的少年有一头棕色头发,若是不去看那双碧色眸子,倒是平常许多。不过他一身华服,显然是贵族出身的打扮,嘴里吐着流利的汉文,“菲利普,你的汉文太差,还是回去学好了再出来吧!”

    “我,我,”菲利普并没有搭理黑衣裳的少年,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汉文太差让人嫌弃,因而目光始终都在果糖的身上,并专注地去解释,“会好,好好学。”

    好不容易说对了词偏生说多了,果糖听了忍俊不禁。

    婉绣看到这里收回了偷窥地姿态,放下茶碗,“回去吧。”

    “不看了?”

    “咱们说好了任他们自己去,芽糖那儿我都没管,没道理果糖就管。”虽然心里不舍,但是说好了会时常回来地蜜糖和芽糖一去不复返姿态,婉绣也都看开了。

    大清疆土上的母女都难见,那再嫁远一点也没什么。

    最重要的是,等出了楼婉绣才问,“那个黑衣裳的是谁?”

    “俄国的二王子。”

    康熙以为婉绣心里有意,不大高兴的介绍,“不上不下的没什么大作为,也就一辈子锦衣玉食不愁吃喝。”

    不过一样没什么志气的果糖而言,这或许才是最好的。

    康熙不是滋味儿的想着,他想了想,“可这人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婉绣点头,“那白衣裳呢?”

    “那是菲利普,老路易的次孙。”康熙说到自己的老朋友,语气扬了扬,“这老家伙把窝里都要打穿了,军事大减,前年就书信一封说把这孩子送过来。”

    “送过来?”

    “这小子原来和你弟弟认识,听闻是来大清,更是毛遂自荐。算来到京城的日子也就半年。”

    那就是说过来不久,就认识了果糖。

    路易十四在史上的大作为不少,褒贬不一,但是其贡献并非三两句能说清的。他比康熙大十余岁,彼此书信来往却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为何把人送来,两年之间中还有半年的时间去了何处,再和博启拉扯上关系,婉绣忽然笑了。

    真不愧是自己的女儿,眼光也要高上许多。

    只是成事的话,这酒楼的生意还是要靠自己忙活了。

    婉绣牵住康熙袖口,“咱们去哪儿?”

    康熙任由她动作,脑袋偏了偏,“你爱听书,不若去茶楼?”

    方才只是打探消息,随意点了一壶小酒,让敢怒不敢言的小二很是狐疑的看了两眼。眼见婉绣对女儿婚姻大事看得极开,腹中空空的康熙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婉绣难得出门,自然是不想这么快回去的。

    不过看着身侧人,她由衷叹息,她以前总觉得这个男人不大重要。尤其是孩子出生后,以后愈发不能指望。

    不想孩子一个比一个跑的远,成家立业后都不再是当年在她膝下卖乖的孩子。兜头转了半辈子,还是自己选的人能够作陪。

    真是造孽。

    婉绣面上不显,随着身边的老北京去了茶楼。

    世人都觉得皇上一辈子都住在宫里,轻易是不能出行的。婉绣以前也这么想,不过这么多年看着他微服私访,连自己都有幸同行,也转了念头,甚至觉得随着他走才安生可靠。

    茶楼有一上等包间,二楼正中,恰恰比台子高一截儿,听着敞亮的说书声再望至楼台窗外,也是一番难得享受的美事。

    婉绣端着一小碗坚果,一声响板敲亮,故事便说了起来。

    说书人似乎是茶楼名角儿,很受追捧。满场的客人闻声哑静,捧着的茶碗没有挪动,就这么支着耳朵看着他说那京中之事。

    “这人擅说常事,京中但凡有意思的,纵是皇亲贵胄都让他巧舌如簧说一遍。偏他说的有意思,大伙儿都爱听。”

    康熙喜滋滋的介绍,颇有些与有同焉的味道。婉绣觉得好笑,“爷常来听?”

    “那是!”康熙摇了摇扇,“上回爷打赏了银子,这先生觉得多了,非要上来再说个段子才肯收下。”

    “多少?”

    婉绣一句话,康熙落一句,“十两。”

    十两银子在纸醉金迷的京城,并不算什么。有些场合,更觉得钱拿着烧手,五十两一百两的数不胜数。想当年她随着微服私访,一家花楼清倌初夜的底价就是二十两。

    婉绣哑然。

    魏珠上前道,“这位先生记挂当今勤俭节约之德,故而有个规矩,每人每日赏银不可多余一两。”

    婉绣去看底下满满当当的桌子,“怪不得进来时觉得人好多,不过这么多桌,店家也赚了不少。”

    引得宫里的大爷都出来,可见也是一个风光人物不是?

    “夫人不知,先生已经让店家将桌子减少,也允可在下面设了能让贫家人来看的台子。上回来和爷劝说后,用余的银两倒给了店家去。”

    看来店家是真的赚了。

    穷苦人家,十两银子能过两年了。不说全部,给了一半那也是不错的进项。婉绣一时出了神,待听到鼓掌叫好声时,回过神来已经不晓得先生说了什么。不过康熙是笑着的,神情专注。

    婉绣认真去听,才得知才离开的胤禛和留下来收尾的胤䄉两人在京中追赶官员银钱的事情。

    “这件事也敢说?”

    “这是好事,怎么不敢?”

    本来呢喃一句,却让康熙听见了,连忙帮着说话,也不知道面上的笑意是为的先生还是儿子。前段时间胤禛将史上冷面王的名声给婉绣新鲜表现了一遍,并且声名远扬,首当其冲的撸着袖子将自家兄弟翻了个底朝天。胤䄉那样的性子,逼着砸锅卖铁,就在门前打了一架。

    好在都是高官贵族之地,平常人等都没看到,不过阵仗不小,自然也让众人知晓。

    谁晓得隔了半个月,阿哥们的家抄完了,胤禛和胤䄉两人没由头的来了别致的兄弟情,手挽手的一同把刀斧对向对他们笑话的邻里亲戚和高官家中。一个闷头干,一个不怕事,看到自家里被掏了半截的郁闷都抛洒出去。两人越做越热情,尤其是那些上折子的,前一天递上去没等到上朝进言,次日家底就翻的一干二净。

    这样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热议鼎沸,可惜无人戏言,因而有胆子的那个就显得别具一格。

    说书先生手抚长须,缓缓说道,“咱们的四爷铁面无私,十爷艺高胆大,两人齐身行至太常寺少卿……”

    婉绣听了半个时辰的书,景色没看到,几乎都笑了过去。等到康熙打赏时,婉绣特意数了人头,也赏了二两下去,“爷下回来也带上我。”

    “好。”

    两人漫步而行,并不慌着回去。路过好看的一些摆设首饰,婉绣还会驻步停留。康熙作势要给她买,婉绣笑着连忙把银子抢了,“我都什么年纪了!”

    “诶,那就不许买了?”

    摆摊的店家看着两人,“两位,还买不买?”

    眼见着婉绣将银子放进自己的钱袋里,康熙眼角掠过几个年轻人同行的热闹,心里一动将扇子向婉绣摇了摇,“这位夫人,不知夫许何家?”

    婉绣心领神会的指道,“街头的吴家,你问来做什么?”

    “夫人年轻,又生的花容月貌,自然是心有向往,叫人去你家提亲。”

    婉绣娇笑,“你唤我夫人,怎么还说要提亲?”

    “夫人嫁去吴家又如何?爷出身觉罗氏,以夫人美貌,跟着爷才是应该的。”

    一边听的嘴巴嗫嚅着要骂人的店家登时气歪了鼻子,脸上说不是怒不是,只能闷头将方才的簪子收了起来,再别过头向着路边的行人大声叫卖起来,“新制的缠丝簪子,爷们都来看看瞧瞧!”

    振聋发聩,震得两人哧的笑出了声来,回首看他一眼而后离去。

    店家捏了捏簪子,奸夫□□!

    “店家,这个多少钱?”

    一个年轻的少年郎走来,身后是面上娇羞的姑娘。店家眯着眼瞧着他们,沉声问道,“你成亲了没?”

    少年怔住。

    “你和他一起的?”

    娇羞的姑娘往后缩了缩,和少年对视一眼,惊慌失逃。

    作者有话说:

    文的展向其实之前就有一点一点的说了,太子胤礽就是个稳坐江山的大清皇帝,大阿哥等人都是开疆拓土的武将,女主的孩子中儿子们会互相帮助,胤禛积攒经验,大约会在史上登基的时候坐落大清西部为王,胤祾则是坐落大清周围的岛国,而十四和十三在蒙古而后转战西班牙为伍,几人的王位相当于古代的诸侯国一样。

    蜜糖和芽糖一样,只不过蜜糖是政治推行,而芽糖是带兽群作战那种,而最弱的果糖有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撩她的路易十四次孙菲利普是安茹公爵,未来的西班牙国王,也是博启多次经往熟悉的地方。

    为什么这里说的这么清楚……因为本文没有番外,要写的话又特别特别的长,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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