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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春风又得意

    次日醒来, 婉绣就着热水和着皂角,亲手给康熙把胡子刮了。

    做这件事时难免紧张,好在有原来伺候人的底子在, 自己也知道怎么被伺候更舒服些。婉绣下手很轻, 所以并没有刮伤。只是康熙忍不住自己动手刮了些, 这才大功告成。

    这让皇太后看了高兴,直道, “你还年轻, 不留胡须显得更俊。”

    康熙的底子不错,也不像蒙古男儿的长相,所以不留胡须反而年轻好看。至少对比那八字胡, 皇太后也不能说违心话。

    婉绣因此在康熙为官臣加官进爵的时候,还得了皇太后的赏赐。

    只是这些赏赐,都比不上前朝来的丰厚。

    辛达通打听了消息, 确定后就赶回去。永和宫的奴才见他笑着脚步忙忙, 不敢怠慢反而催他快些报喜。

    报了喜, 回头他们也能领赏。

    大功论赏是件众人欢喜的大事,婉绣忍不住想要提前得知消息高兴一下。

    君子兰说,‘皇上大喜,说要封您阿玛做銮仪使。’

    ‘呸。’廊边水缸里的刚挪来荷花不过露了个小花骨朵, 他哼哧哼哧的挤开自己的兄弟呐喊起来, ‘明明是左翼前锋营统领!’

    ‘……’

    ‘谎报军情!’

    ‘是乾清宫的松子说的。’

    ‘松子的话你能听见?’

    荷花成了抬杠精,吧嗒吧嗒的让君子兰没了话说。婉绣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墙角的紫薇树也说了话来,‘我听老树爷爷说是散秩大臣啊!’

    老树爷爷, 自然使指的那两棵菩提老树, 最爱这宫中八卦。

    从情感上而言, 婉绣更相信君子兰。但是荷花不久前才从外面挪进来的,保不准听了什么。再且菩提老树耳闻的都是太后和太妃们的消息,八卦小事不足一提,但是这样的事总是错不了的。

    一时之间,婉绣觉得自己没有这样提前得知消息的方式更好。这会儿听了,心里头反而纠结起来。

    不论是哪个官职,那都是官居二品,对威武而言都是褒奖。

    只不过这消息不准确的漏处也实在太大,除非是自己亲临当场,若不然这些时常挪动的花草也用的艰难。

    婉绣思量着,这些家伙似乎很久没有听到指令了。闻得风声后七嘴八舌的,传来传去越说越离谱,连内大臣都有花夸下海口来。众花嘘声一片,她反而迎难而上,井井有条说得格外欢快,俨然是个贪图嘴快的货色。

    哪怕掌握她生杀大权的人盯着,她也不为所动。

    婉绣再回头的时候,君子兰已经裹紧了花瓣睡得香甜。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君子兰也都习惯了遵从自己花生爱好,除了发呆就是睡觉。就连婉绣非常时刻找她,那都要看时候,或者施舍点生气过去才能叫醒。

    不过好在,稳靠的消息还是有的。

    辛达通天不亮侯在了乾清宫门外,还有好些他这些年的同僚们。门口的太监和婆子们跟着凑热闹,几个脸熟的回上前来送些吃的。不过许久,很快就听到了动静。他伸长了脖子,听到了期许的喜讯,在同僚们恭维贺喜的氛围下拔腿就跑。

    他跑的急,来时更是气喘吁吁。

    知夏看他急的这样,等了会儿见他还缓不过劲儿来,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要歇多久啊?主子还等着你呢!”

    因为年纪越来越大的刘嬷嬷被赐了绣墩,此刻坐在婉绣的身侧不慌不忙道,“看来是好消息。”

    婉绣颔首,“倒杯茶吧。”

    二等宫女将茶端了过去,辛达通仰头咕咚大口喝了,他解了渴,眉目舒畅起来,“谢主子。”

    “别谢我了,再不交代仔细就要被人打了。”婉绣戏谑的示意一侧吹胡子瞪眼的知夏。

    辛达通抬起衣袖抹了额头,他离得近更看得到知夏眼里的狠光,不由地哂笑,“方才听了消息就马不停蹄,还请咱们夏姑姑谅解。”

    “就你这两脚马,跑得还没我快!”

    知夏哼了声,蔑视了辛达通一眼。

    刘嬷嬷目光凝视两人,轻声咳嗽了一下。

    辛达通将茶杯放下,行礼给婉绣贺喜,“恭喜主子,皇上御旨已下,特封侍卫大人为正二品銮仪使,火营部参领擢升正三品火器营翼长,还有銮仪使福晋也封了二品夫人。”

    当初威武以正黄旗副将之职领命前去的,而博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按压着。时至如今,威武用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个满意的回报,只要以后大不逆的事情,终其一生富贵平安,能让氏族长辈们欣慰喜爱。

    但平心而论,博启年轻,所得的官权也大。

    这在婉绣看来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之所以她只问威武的官职,一来他老人家经此之后官位不大会动了,二来他好了,博启自然是差不了的,反之一样。而且博启不是科班出生的官职,在正统翰林院的人看来,他就是一个裙带关系起来的纨绔子弟。恰巧钻研的那点子火星字讨好了当今圣上的心意,说不定和那些夷人是差不多的,或者更差些。

    毕竟夷人们多是能说会道的嘴皮子,但也有个别有着真墨水的,敢于整日里和皇上周旋。

    尤其是之前康熙压着不动,婉绣还想着兴许要等有朝一日博启像科学家一样发明了真的大火器出来,又或者是某样大功才会有实际的擢升。

    从火器营下一部参领擢升为一营翼长,不知道有多少艳羡。

    “别的呢?”

    辛达通赧然,“奴才怕主子着急,刚听了消息就回来了,晓得的不多。不过据奴才耳闻,像赫舍里将军擢升了副都统,还有纳喇将军也封了参将。”

    婉绣闻言霍地松了口气。

    从二品副都统和正三品参将在京城之中,不过是中上,有些势力但在皇亲贵胄前都不算什么。

    可贵就贵在这两人是京外的武官,说文官煊赫的自然是京官,可武官却不是这样的。至少从权利和政绩而言,途有富贵的京官就远不文要治理当地百姓,武则绞杀敌军万千来的强势和名声。

    从某一点看,乌雅氏似乎得了势,但不算什么。

    婉绣想着,忽然又有些好笑。

    人家嫔妃都是争风吃醋康熙改为自己做点什么,她则是惊慌失措的唯恐他失了公平,倒让她劣势的娘家起身有了挡脚石。可偏偏不论旁人如何,这些念头都是没有逻辑的。

    因为人家就是这样的公平公正。

    不过这是喜事,婉绣自然不吝啬她那存好的钱箱子,大大方方的厚赏宫人。

    这日六宫大喜,婉绣不忘最重要的事情,对捏着金叶子笑的不见眼珠子的知夏道,“去听消息。”

    这个时候后宫里的人就盯着康熙,头一日让婉绣拔了头筹,哪怕康熙是沾床就睡也足够让六宫打翻了醋坛子。就像有些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背地里不还是暗骂她一声半老徐娘。婉绣基于之前几次消息来得乌龙,倒有些不敢信花草的八卦消息,只是暗自将几人的名字记下后摸了摸自己面颊深思,“我可是老了?”

    刘嬷嬷讶异的看了过来,见那张白皙细嫩的面容满是认真的疑惑,倒是难得的笑了笑,“奴才老了不打紧,可娘娘这话说得,真是让她们心里发堵。”

    她们的代表知春跟着摸了摸脸,面色发苦,“主子可绕了奴才吧!”

    身为永和宫宫女的门面之一,知春一向都有保养的自觉,尤其是自己有个不显老的主子。虽然说看着是赏心悦目,可对比之下她难免心累。

    知春的目光悠悠怨念让婉绣失笑,“好,饶了你。”

    也绕了自己吧。

    真的不能当一个太年轻的中年人了。

    婉绣坐到了镜子前,她端看折腾了半天,直到乾清宫处传来康熙没有翻牌子的消息。他兴许是高兴,自己去了慈仁宫用了晚膳,早早地就回了乾清宫歇下了。

    作为拥有几十个女人的皇帝,禁了一年之后回宫还这么茹素?婉绣听着花儿们惟妙惟肖的学来的叹气声,忽然想起自己床头柜子里有一本养生的书。

    胤禛传来的家书里曾有提及,战场时常迁移变动,大多时候都是寸草不生的戈壁,粮草供给很成问题。康熙就和士兵们一样,开始一天吃一顿饭,后来两天吃一顿饭。条件之艰苦,却是常态,直到后来杀到了蒙古百姓的土地上,这才有了环境的好转。也因此缴了数多牛羊,让胤禛接了圈养看守的差事。

    看着是苦差,却也不失为学习的机会。

    这么一想,婉绣便真的拿起了书。

    多年没有认真学东西的人忽然拿起了书,这可不是容易事情,乍一努力反而头疼。婉绣连看几日,常常看着就走了神。因为最近减少了运用生气的机会,努力的克制这个习惯本不是容易的事,一头疼走神更莫名的焦躁。

    婉绣摸着身后半干的长发,她这样爱干净的人都不天天洗头,就怕大半天的功夫都耽误在了这里,浪费时间。

    书看不进去,婉绣干脆让知春给她梳发。

    知春的手艺很好,她将这鸦色青丝从头梳到尾,等到青丝根根柔顺下来要为其梳篦篦头时忽然发现一抹白色。

    她心里一惊,小心翼翼的低声在婉绣耳边轻语。

    转了半边园子从后面转到廊边窗前的康熙捏着一朵仿佛含羞姑娘的睡香,他正要说话便见他这伴了多年女人像是川剧变脸似的散去忧色,抬起一张惊喜面孔低呼,“哪呢?白发?哪有白发?”

    那模样,仿佛半辈子没见过白发似的。

    作者有话说:

    迟迟迟来的更新……

    好了,滚去睡了。终于写到了这里,不想折腾了。

    第182章 来啊拔发啊

    有句话道,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对康熙而言,印象中的乌雅氏是一个长相不错, 知情知趣, 叫自己很是喜欢过的女人。曾经有些念想, 但是人心装得下的东西不多,划开那么一小块给了她尚且让玛嬷谨慎, 他做着顺其自然的将其推远何尝不是一丝忌惮?

    他不是放纵私情的人, 显然他看上的女人也不是。

    这一点也是他极为欣赏的。

    哪怕这个枕边人满心满眼的都是孩子们,是娘家人。可她明白事理,懂得该做和不该做的事, 从不会踏过他的底线。所以他愈发欢喜,毕竟在某一点上,他亦如此。所以她一度心郁时, 他不是不忧心, 但也渐渐的好了回来。而这个他自认为始终了解的女人, 在露出意外的另一面后又拿起本书安静的进学,倒有些说不出的惊喜。

    人总是在相处中挖掘和熟悉的,只要不是失了掌握的,他都能接受, 也愿意配合。

    康熙兴味的瞧着那头都不抬的人, “朕不在,你倒是上进不少。”

    “是啊!爷不在,整日里也就剩那点子芝麻小事,我若不寻点事情做那多枯燥。”婉绣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依旧闷头深造。

    康熙慢条斯理的端起杯子, 永和宫里没什么好茶, 不是温水就是后院里摘下来煮的花茶。也不知是不是忙习惯了,这么安静坐了一会儿,他反而脚底发热,总有些心神不宁。

    抿了一口清香的花茶,康熙搁在靠椅把手的手指跳了跳,“看的什么?”

    “饮膳正要。”

    除非会陪着郭络罗氏在慈仁宫的演武场里活动,平日懒散为先,吃食上倒不说一味清淡,但胃口是小了。一来是不那么饿,二来是养生之道。

    《饮膳正要》出自元朝忽思慧之手,主食疗养生。以饮食性味、补泄滑涩的效用与人体状态、天时气候、地理方域等的养生之道。尤其里面还有一些节食辟谷等法,对闲适的婉绣而言是极为适合的。

    更何况常年案牍劳形又近年身心透支的康熙。

    乍一下的松缓下来,有些不适和毛病很快就会跟着找上门来。

    康熙来了兴致,他起身走近。婉绣看书的时候总喜欢卧在美人榻上,舒服又享受。但因为太舒服容易大瞌睡,所以她特意叫了软枕堆在身后,让她挺直了腰背靠着看。康熙坐到了婉绣的身后,挪动了两下不适的坐姿,“让朕也看看。”

    婉绣微微侧过肩膀,没有说话。

    她躺的格外舒适,柔软的身形随着美人榻,仿佛是水面被风拂过的波浪。婉绣看书很快,她在纸业上一览而过,用康熙都惊叹的速度翻了一页。

    看书的很快,看人的极慢。

    康熙从下至上将她打量着,初夏的气候已经有些闷热,永和宫随着主子喜好常常是门窗敞开。即便如此,婉绣已经换上了夏装,轻薄靓丽。康熙看得赏心悦目,直到抬眼间看到了那一抹白。

    他伸手轻抚,让婉绣连忙回头,“怎么了?”

    康熙没有笑她看书心神不宁的,只是听她暗含雀跃的问话,有心不遂她的心意。像是随意般将她身后的青丝撇到另一侧去。而后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肩头上,“朕在你的园子里逛了一圈,繁花锦簇,你打理的不错。”

    婉绣漫不经心地盯着书面,脖颈上呼来的热气灼人,只觉得上面的字都潦草了起来,“比宫外景色如何?”

    人都有身体最柔软敏感的地方,康熙自然知道婉绣的地方在哪里。他愉悦的捻了几根青丝,低声呢喃,“各有千秋。”

    “嗯。”婉绣扫了眼长发,想着该怎么自然的把话题掰回来才好。她想着,身子不由的侧了侧。

    按理说,康熙对养生之道是极有心得。他饮食清淡,浅尝即止,遇到喜爱的也都克制自然,不是亲近的人或他愿意表露,旁人根本瞧不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就是夜深人静的宵夜,他都用的恰到好处,也从不会有婉绣那样贪吃重口的情况。所以听到养生,康熙不说很感兴趣也会顺然的发表两句,再顺道挖苦她才对。

    婉绣越想越不对,眉头也跟着拢了起来。

    康熙似无察觉,下巴在肩头上挪了两下,似乎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伸手揽住怀里的腰肢,“待到六月盛夏,朕要好好观赏你那园子的花,再做比较。”

    “……那园子?”婉绣愕然,“无二斋?”

    “朕许久不去,都忘了什么样子了。”

    康熙倒没有说假话,略略精致些的嫔妃整日里无所事事,就是把自己的宫殿住所修缮摆设,在新旧之中平衡好看。像婉绣这样专心于丹青和花草的,宫中摆设不过是四季变更时顺道的置换一下,唯独是宫中围绕的院子和廊道才是最俏丽好看的地方。

    婉绣有些高兴,“爷要去畅春园?”

    “嗯。”康熙应了声,便不说话了。

    哪怕当初在畅春园呆得有些烦了,可那是人少无趣的缘故,呆得久了在所难免。婉绣听了心动,她也不顾被圈着不舒服转身面对着康熙,笑着捏他的衣襟,“我也想去。”

    和甜腻的王氏是截然不同,她说的坦然,没有半点扭捏和羞涩。

    完全忘了她前一刻还想引他说话。

    康熙睨着她轻捏的指尖,抬手握住,“好。”

    “等我在钻研一些书,等出了宫后爷记得劳逸结合,我也好给你调养调养。”婉绣闻言,适当的卖了乖。

    这句话不说,康熙心知肚明,但是真的听到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欣慰和欢喜。他笑了笑,将方才捻住的青丝挪到婉绣的身前,他微微俯首,眼下细细的览过去寻里面的白发。

    “怎么了?”婉绣期盼着。

    那一头鸦色青丝漂亮极了,康熙的指尖掠过两下,很快就被那一抹白抢了眼。他将其捡了起来,放在两人之间,“你也有白发了?”

    婉绣忙点头,她眼底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感慨,“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有白发也是应该的。”

    一把年纪的人,有了一根白发还应该?

    当朕不知道你有多高兴?

    康熙顺着她的心意说,却仍旧不明白其中想法,“朕拔了?”

    婉绣摇头,伸手将它拿了回去而后放下,“老人家都说白发越拔越多。”

    “朕以为你很高兴。”

    康熙语气轻平,听得婉绣很是心虚。她抬眼看去,只见康熙眼里刚好容下一个自己。那双仿佛琉璃珠子的眼眸因为主子兴致不错,透着玉石的温润感,叫她忍不住看下去。

    ‘皇帝刚才在窗外。’

    君子兰忽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了一句。

    婉绣嘴角扯了扯,沮丧道,“你看我笑话。”

    康熙莞尔,“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非要看她笑话?

    婉绣以下犯上的瞪他,只是这点子瞪眼毫无杀伤力可言,她忍不住往他腰上捏了一把。女人家的手指纤细,她用了劲儿的拧一下,没有原来说笑时候的客气,这让康熙那精装的小腰连皮带肉的抽疼起来。

    “嘶。”

    康熙疼得手臂将人抱紧,反身覆了上去,沉声道,“脾气越来越大了!”

    “怎么?爷要罚我不成?”婉绣有恃无恐的挑衅,她手上的书已经被丢到了另一边去。

    康熙似是叹息,他沉眉瞧她,没有说话。

    这位爷气势浑然天成,他不说话沉稳下来,整个殿堂也跟着莫名的静了下来。婉绣觉得再闹似乎没有意思,更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似的,顿时闭了嘴。

    两人对视几许,半响后康熙才问了一句,“为何高兴?”

    婉绣被忘了出了神,她怕看的心虚索性把目光定在梁柱上去,乍一下听到这句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仔细思量直到耳边的指腹摩挲,她这才回神,“若不然,爷怎么心疼我?”

    “爷不心疼你?”康熙满面的莫名其妙。

    男女间思想本有差异,何况这位爷高高在上,婉绣低声解释,“宫里人见了面不说,可背地里都道我是以色侍宠。”

    年轻时候,婉绣可以当是夸赞。可一把年纪了,她还以色侍宠压过年轻嫔妃,这成何体统?

    有好些不大好听的,自然都在这四个字下涵盖了。

    康熙一怔,“朕记得你原来很喜欢。”

    婉绣睨他,“我都老了。”

    说着,她笑着勾起身前的头发,掩不住语气里的得意,“您瞧,白发都出来了。”

    人之心喜不在皮囊,白发又算得了什么?康熙豁然失笑,他拧身屈膝而坐,“朕确实未有见过你这样的宠妃。”

    婉绣没想到会从康熙的嘴里听到一句宠妃,他说得直接,面容和语气都是轻快的。她懒得起来,只是侧过身来,忍不住跟着笑,“要是让她们听到爷这样说,指定怄得一夜难眠。”

    “你又知道?”康熙问她。

    婉绣肯定点头,“当然,普天之下可不是谁都能与皇上白头偕老的。”

    虽然婉绣年纪比康熙小,可女人本来就老得快。最近刻意的少了生气后,白发就跟着出来了。想来顺应世间万物的变迁,她和康熙变老也是相当的。

    康熙怔然,他定眼在那张恍若双十的面容上,忽道,“给朕洗头吧。”

    “好。”

    婉绣没有问什么,她笑着给他解开辫子。帮康熙洗头这件事,婉绣原来做过无数回,甚至在两人离别千里时的梦里偶尔相遇时,也曾有一次是这样的光景。

    似乎该说的话都说了,婉绣后觉自己心底的喜悦之盛,这和孩子们的喜悦不同,仿佛是看到这个人心里更安定了些。这也让她洗头的时候格外细致,手劲刚刚好的还按摩了头。因为许久没有洗了,婉绣只觉得手有些酸。好在康熙的半瓢长发比她的少许多,她拿着布巾擦拭比自己要轻快些。

    康熙躺在长椅上,半响后他问道,“可干了?”

    “还有些。”

    婉绣这么说,康熙便伸手来捏了她一团青丝而后坐了起来。婉绣看着她倾过身子来,很快头上就带了一丝极轻的痛感。

    一抹白丝挂在了康熙的手上,他将腰间的一只香袋解了下来,而后白丝放了进去,而后对婉绣道,“朕不止一根,你都拔了吧。”

    “……”某人的无话可说。

    “以后你的都留着朕拔了。”

    眉头拧巴,“……为何?”

    “尽职本分,以色侍宠。”

    这话戏谑得很是刺耳,某人木着脸,狠狠地拔下了一根半白的头发,“老了,眼花了。”

    作者有话说:

    中年情话来了,23333

    第183章 她太会生了

    一团白丝缠绕着睡在香袋里, 婉绣将其口子系紧,折身放在床尾柜子里。

    而后为康熙细细扎辫子。

    方才洗发,让只是轻捆长发的婉绣出了一身细汗。眼下坐到靠窗的地方聚精会神, 嫩白为鸦黑中穿插游走, 一条乌亮的长辫很快就在她的腿上蜿蜒而出。

    漂亮极了。

    婉绣如今养尊处优, 很多事情都是兴起时做做样子。给这位爷梳洗头发,要伺候的好更要收拾的好, 这都是不能敷衍的活儿, 前后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多。

    从康熙的角度来看,婉绣那一头才打理好的发迹有好些短发,微微地贴着额头上卷着, 俨然是出了汗后的窘态,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婉绣并不自知,她只觉得肚子饿了, 眉头一挑, “爷想吃什么?”

    “随你。”

    既然是要调养身子, 那有些重口的就该戒了。婉绣叫了点蒸食,盘算着两人能吃个吃八分饱的样子便停了口。

    康熙见她纠结犹豫,最后摆着手让知春出去的样子无语,“想吃就多吃些。”

    “我这些日子都吃这么多。”可能是今天没有歇着, 所以饿了罢!婉绣如是想着, 便说服了自己。

    康熙定眼看她纤细腰肢被薄衫衣带系出的弧度,那不盈一握恰到好处的手感叫人满意。从虚伪的一面而言,他应该劝着多吃些。而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腰肢很让一些偏爱者爱不释手。康熙不至于这点子虚伪都要遮掩, 闻言没有说得太多, 反而问起了旁的。

    “今儿就咱们两个?”

    若是平时, 他来到这永和宫常常会显得多余。婉绣和孩子们总会彼此亲近,不论儿女,哪怕嘴皮子上有些磕碰,但都对她十分尊敬。若说他的一个眼神叫孩子们敬怕,那她的一个眼神却让他们实在的听话。

    康熙心里有些酸,话却很短。

    婉绣以为他只是好奇,不以为然,“那几个小报应,一个都不想见。”

    “哼。”康熙起身转了个方向,拉着婉绣往榻上一歪,自己顺势就躺在其腿上,闭目养神。

    婉绣顿时被禁住不好乱动,想了想往最近的小柜子拉开,里面一本连环画拿出来翻阅。这都是她看过的了,如今回温就当是学习一下这位江湖画师的画技了。

    因着叫的东西不多,膳房的厨子奴才眼明手捷各司其职,很快就把膳食摆了上来。

    途中时知春还进来回话,为门外的胤祾和芽糖。

    只不过婉绣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春还没说话就被她摆手用康熙为借口赶了出去。不论是真是假,知春也不敢真的扰了康熙歇息,见此只能乖乖地离开。她一走,本该睡着的康熙便翻过身,伸手搂着婉绣的腰肢更近了些。

    因了这前兆,这夜没人再来打扰。

    永和宫里久旱逢甘霖,一夜缱绻微暖。

    待到晨起时,康熙率先起身点了早膳。婉绣普一座下,跟前的碟子里就放了一只小巧玲珑的蒸饺,耳畔是殷殷切语,“多吃些。”

    想到夜里两个瘦子折腾,那痛并快乐的滋味,婉绣赧然的勺了一碗粥过去,“爷也多吃些。”

    煮的软烂的粥粘稠喷香,康熙勺了表面的一层,入口贴着肠胃贴肺的暖,“备好箱笼吧。”

    “好。”

    “孩子们的就不用管了。”

    “好。”

    不是大人们不管了,而是孩子们长大了,逆反心理格外茁壮。长辈们的偶尔念叨只会惹得不耐,婉绣在果糖那里就得了好些没心没肺的态度,所以也不想管了。

    更何况是眼下,领到‘御旨’的叮嘱。

    不过婉绣想要放手,有些事情却不能不管,譬如婚姻大事。

    胤禛的婚期一拖再拖,直到如今安然回来,大局安定之时自然要喜上加喜。事实上不止是胤禛,就连胤祉胤祺也是如此。还有胤礽的嫡福晋入门,想来不多时就会有太子妃册封大典。

    这些喜事虽然高兴,但是放在战事之后的大清,国库是万万不能动的。如此,除非康熙自讨私库银两,想要风光些的都要嫔妃和阿哥自己准备了。毕竟按照内务府的皇子婚礼,即便得体但也显得寒酸。

    不能寒酸的婉绣送走了康熙,刚点头让胤禛进来,便见六个孩子鱼贯而入。

    大的两个儿子年纪相仿,身量也是差不多的,都是精瘦的体格,像他们阿玛。蜜糖因在军营里有过深造,和芽糖的英姿飒爽一般都有些说不出的利落感,再后面的则风景迥异。

    “额吉金安。”

    胤禵的声量掩住了五兄姐,他昨日缠着六哥问了好些事情。哪怕半个夜里都醒着也不减他半分神色,愈发精神。

    对比用手掩口打着哈欠的果糖,可谓天差地别。

    婉绣看着这幅场景,她自己都觉着有些微妙。

    前两个是顺其自然,然后是盼女儿,后来是得知自己就有六个孩子。所以她心里坦然,只想着有六个,她作为生母就应该六个都保住。

    毕竟,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但是她看着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出这样齐齐整整的六个孩子,忽然发觉,她似乎真的太会生了。

    婉绣看着不久后的新郎官,心里愈发的微妙起来。

    不久后,这样的一家人真的要开始壮大起来了。

    然后新一代出世,她会老,康熙会走,转眼又是别的光景。

    “额吉怎么就看着四哥?”芽糖爽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走到胤祾身侧去,“回来的时候就因为六哥想你们,快马加鞭,硬是把十天的脚程赶到四天!”

    把她大腿都磨破了皮,再加这回马不停蹄地奔波,很快就把里肉结茧。

    唔,这可不能让十二妹看见了。

    芽糖如是想着,婉绣淡淡的瞧她一眼,“你出宫前,我说的什么?”

    “女儿记得。”芽糖低头,“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和六哥赶回来就正好遇到了三哥的人。”

    然后就顺便跟着上去了,又或者是想到了婉绣曾提的幕府一事。与其在宫里无所事事坐享其成,倒不如借着机会做点漂亮的事情,届时该得的好处,总不至于少了她。

    这样的如意算盘,婉绣如何不知?

    可惜前面的事情原来关及许多,康熙都是只言半语,这也让婉绣更为担忧和后怕,连带着最应该抱着高兴的胤祾巴巴瞧着自己,她也不为所动。

    不过她不为所动,胤祾却不是,他本来就不是好面子的人。

    胤祾是戴着帽子的,他抬手将帽沿抬起,露出那青草丛生的头顶,殷切的看着婉绣道,“等四哥的婚事谈好了,劳烦额吉给儿子刮头发吧!”

    秀气的眉头染着风尘和沉稳,他笑着,将身上的那股子痞气显得更足了。

    这样江湖气息又俊俏的儿子,偏偏长了一脑袋刺头青丝,婉绣没好气的瞪他,“想得美。”

    “就是,你若是再不回来,四哥都要跟你恼了。”蜜糖对着胤祾笑道,她从来不惹额吉生气,更习惯了在中间打马虎眼。

    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胤禛环顾四周,平静的面容带着浅浅笑意,他抬手就拍了胤祾的后脑勺,“你这脑袋交给我吧!”

    胤祾睨着这张口就要他脑袋的四哥撇了撇嘴,“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那你呢?”婉绣凉凉的回问。

    胤祾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回来后不被待见的差异了,登时无话可说。说实话,他总觉得额吉应该有两天的亲热劲儿,后面再和他慢慢算账才是。

    这里面的变数,大概是……

    芽糖本是偷笑,却发现六哥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不由挑眉对着看戏正欢的胤禵,“咱们六哥风流倜傥,这些事自然不急。”

    “对对,六哥说了格格们对他情深似海,好着呢!”胤禵连忙点头,他根本不用问什么,几年不见的兄弟借着一股热乎劲儿听了许多的路上风情。

    比如,女人。

    “格格们?”

    “是啊,说是居士的孙女……”

    胤禵被眼刀子掐了脖子,气恼的拽着婉绣的衣袖掩面,还把自己往后缩了起来告状道,“额吉,六哥好吓人!”

    婉绣抬眼,就见胤祾坦荡荡的依旧盯着衣袖后做鬼脸的胤禵,“十四弟不懂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的道理。儿子不过说些故事叫他记住,没想到还真有几分天赋。”

    “那你该做说书先生。”

    “儿子也这么觉得。”

    “呵。”婉绣将衣袖上的手扒拉开,“除了小四,全都出去。”

    沆瀣一气!

    “小四也出去。”

    婉绣想到是胤禛把人带进来的,干脆一视同仁都不见。反正她今日真正要见的不是儿子,是未来的的儿媳妇。

    额吉开了话,怎么进来的六人又乖乖的怎么出去。

    又或者说是嬉闹着出去的。

    未来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站在宫门侯着,便见十二格格左拥右抱姐姐们的说教,身后是六爷满面笑容的捏着十四爷的耳朵。

    而她的未来夫君则大步流星的走在后面,眉间带笑地抬起蒲扇大手挥向了六爷。

    被抽的六爷一回头,只见到四爷又一副严肃认真的教训,“十四弟尚幼……”

    “……”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加油^0^~

    第184章 木兰围场记

    胤禛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十四, 正巧是中秋前夕,第二天就能过一个不一样的团圆夜。

    因着喜事太多,内务府忙的晕头转向的, 以至于婉绣根本不能松懈, 事事都要盯着。

    好在后来有蜜糖帮了些, 也算是为她以后的婚事先做准备。

    五月底的时候康熙就提前出宫了,第一站就是木兰围场。

    婉绣将行李收拾整齐, 上了马车跟着去了。

    木兰围场是康熙二十年为大清巴图鲁锻炼特意开辟的, 这里位于内蒙古高原与冀北山地的交汇地带,地形结构和植被复杂。山地高原交相呼应,丘陵曼甸连绵起伏, 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森林草原交错相连。

    浩瀚林海与肥美水草浑然天成。

    气候凉爽舒适,闻着草香微风, 入目的是山花烂漫的景色, 再回头又是汪洋草原。

    婉绣只是现在马车头上, 就被这样的景色迷住。她居高临下的俯视,正好和前面的康熙对上。

    康熙站在草地上,两两对望。

    婉绣怔在原地半响,见他坚持的望着自己, 这才下了马车迎上前去。

    蒙古王爷本来是想着借着机会迎接说话, 见此也都退了回去。有个年轻的想要上前去,却被身侧的长辈踢了下腿,“跟我走。”

    年轻人是当地的内蒙的一部世子,闻言撇了撇嘴。

    这人背过身子来, 不是特意留神的人根本不会注意, 婉绣却跟着看了一眼。

    无他, 在出行之前康熙就隐晦的提了几个内蒙的好男儿。这无缘无故的,谁要听十万八千里外毫无关系闻所未闻的少年郎?

    婉绣心里是不愿意的,毕竟大格格原来的婚事也因为从军的缘故而一拖再拖,她如今反而是军官加身,前些日子才被封了和硕公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看过宫外世界的大格格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康熙待她也大有不同,婚事自然也水涨船高。

    好在当初婚事未有选定,康熙便让大格格的生父生母去劝说一下。到了一定的年纪,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去。只是因为这婚事,也要和大格格以后的官路有所瓜葛。

    定了蒙古之人,以后母女难见,官职官权也要受些限制。更何况,这人她也不喜欢。

    婉绣将人记了下来,走近过去,“皇上金安。”

    “嗯,走吧。”

    “有王爷大臣们陪着,我就不去了。”婉绣看着眼前这赏心悦目的景色,真心不想看着一堆男人虚与委蛇,或是恭维夸赞,“我跟着又插不上嘴,反而叫你们有碍。”

    “也好。”康熙点头,“这里天色更亮,但地势复杂,你初来乍到不要走得太远。”

    “放心吧,我身边带着人的。说不定等您回来,我都备好热水了。”婉绣迫不及待了,这次康熙想要好好歇息一下,所以带的人不多,也不打算再背上去走访内蒙部落。因而不会有以前那样各色篝火晚宴,营帐来回许多生面孔的情景。

    从某些角度而言,除了康熙,她就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婉绣扭身吩咐人知春,将安营扎寨的人都叮嘱好了,自己则上了马往西边而去。她看见远处的山丘不错,想要上去俯瞰四周,再欣赏日落。她想的极美,期许的面容上很快就被一股心声所困扰。

    她似乎听到了花声,远远地有些不清晰。

    明明不认识,她却发现心跳都跟着加快起来,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它。

    这儿多年来,一直都是掌控花草的婉绣既高兴又忧虑,她不知道见到了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失控。不等她犹豫是否要继续前行,天色便沉了些。

    身后跟着的奴才提醒道,“娘娘,这草原日落不过转眼,天色黑了就冷的厉害。”

    如今都是穿着单薄夏衫,吹得多了难免就会伤寒。

    婉绣无奈之下转头回去,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她不想冒然前去。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两位官臣,康熙早就回来了,还特意跑到婉绣的营帐里来,见着撩开帘门而入的身影便戏谑,“看你以前路上就只能闭着眼睛睡,如今却神清气爽的驰骋草原,觉得如何?”

    “痛快!”婉绣笑了笑,净手喝水后坐了下来。

    “此行朕要留下数日,你且在这里玩一玩再去畅春园。”

    “我自己先走?”

    “嗯,有些事要你去做。”康熙不欲说太多,“摆膳。”

    婉绣听话的用膳,她坐在车里摇摇晃晃又骑了马,肚子早就空空如也的吵了起来。趁着自己还没有马车后遗症传来,她快而自然的用膳填腹。

    饭后饱足,康熙就离开了。

    身在宫外,他能过来陪着用膳已然是很好了。

    婉绣这么想着,别人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主子,方才有位王爷去而复返,还带了个年轻的女子给皇上请安了。”得了消息的知春道。

    婉绣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出奇的?”

    “可那女子一直没出来!”

    没出来?

    婉绣想到当地女人那些漂亮的异域风情,呵笑,“那那个王爷呢?”

    “……也没出来。”知春低声回道,显然也是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可是,“就主子出去的时候,就前后有好些人去请安,那些都很快就回去了,还有些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

    “本宫只是身居妃位,什么人面见皇上,皇上见不见,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是你我能言语决定的。”婉绣对这些早就看开了,所以语气里不过是深有体会的感慨,并不难受。

    “奴才冒犯,还请主子责罚。”知春忙跪了下来,她只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似乎真的一心偏向了如今的主子德妃,把吩咐她来伺候的皇上都给忘了。

    乍一听,好似是自己换了主子。但仔细想,她却有不该有的心思,越殂代疱了。

    婉绣看着多年来看似规矩,却有些感性至上的知春。这些特点才促使很容易的跟了她,但时间长了,这些特点看起来就不那么的好了。

    “都不是小丫头了,遇到这些事情不必在意。要是皇上真看上了,你就提醒我一句,免得把人家吓着了。”

    论康熙兴致一来恩宠上年轻女人的几率是多少?

    婉绣可以肯定,绝对有。可要真的遇到能说上话,真喜欢的怕是难得,更不要说是不被待见的蒙古。

    她孩子都长大了,地位根深蒂固,一点子儿女私情的事情不过是让她早一步决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婉绣如是想着,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这次木兰围场。

    这一回没有阿哥随从,康熙只是来借着地方检验大清将士的能力而已。婉绣接见唯二的两位王爷福晋并一同出行在外游玩了一天,奇妙的是她又感受到了那股期许感,心悸的频率也更盛了。

    婉绣回身,她顺着感觉往林子后走去,只见到那个橘色迷人的夕阳挂在天际,远远看着是这成片的草原要将它托住。

    “草原上地境开阔,每逢此时看着总让人觉得离夕阳更近似的,给外解闷。”一位福晋看德妃痴痴地望着,以为是难得一见又很喜欢。

    婉绣确实喜欢,这如画般的景色看得人心情很好,却不能解释那里到底有什么。

    “娘娘若是喜欢,不如明日一同去前面。”

    “是啊,皇上他们要前去打猎,咱们一起跟着既能观景又能野炊,两全其美。”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正好说到了婉绣的心坎里去了,“好。”

    她如是的想着,这夜康熙也派了高三过来吩咐了一声,让她准备好第二日跟着去。

    “皇上人呢?”

    “正在前头忙着,就不来了。”

    婉绣颔首,“我这里煮了些醒酒汤,你且等一等,待好了再送回去温着。”

    高三闻言福手叹道,“娘娘心细,皇上瞧了定然欢喜。”

    “不过是本分而已,没有本宫,想来高公公也要特意叫人去煮不是?”

    “奴才拙笨,等回头再煮也就迟了。”

    两人推辞两句,很久就见一太监提着食盒进来交付给高三。

    “主子,要不让奴才吩咐人去一趟?”知夏坐在脚榻上,一面给婉绣捶腿一面说道。

    婉绣这几日往外跑,玩得虽然高兴,但是身体酸疼。知夏的手下轻重恰好,婉绣享受的眯了眯眼,嗤笑一声,“他心仪的主子说没就没,你瞧他做了什么?”

    知夏点头,她不敢腹诽主子们的事情,哪怕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若有心挑拨可怎么办?”

    “那就是自寻死路。”

    婉绣低头看着自己保养极好的手,翻开看着手心,只觉得眼前模糊着脑袋一沉。她闭上眸子吩咐道,“歇息吧。”

    “是。”

    随着营帐的烛火熄去,夜色乌沉,气候也更凉了。

    汤盅不是很大,魏珠倒了一碗出来后看着也不太多了,他奉上桌案,“皇上,喝些醒酒汤吧!”

    康熙闭目养神,他闻言反是问道,“德妃可有说什么?”

    “奴才传了话,娘娘便说明日前去,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早些歇息才是。故而叫奴才把这醒酒汤端来,让皇上免得醉酒难眠。”高三殷殷说好,顿了顿没听见康熙说话又连道,“还让奴才转一句,要注意龙体安康。”

    康熙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抬眸看去,“还有呢?”

    “没了。”高三伏低了头。

    “每回让你传话都是干巴巴的,没有意思。”康熙似乎有些不满,伸手将跟前的醒酒汤端了起来喝了一口。

    “奴才知错。”

    这醒酒汤是婉绣改良过的,味道有别于膳房,也算是独家手艺。喝了一口康熙就能品出真假,就如这人在他跟前说的话一般,真真假假有几分,他都心中有数。

    “他太笨了,皇上以后还叫王总管去罢,免得气着了。”

    王以诚这人来往永和宫和乾清宫多次,他玲珑善舞,虽然不是见人就笑但不至于会有办事不利的时候。魏珠和他有几分交情,摸着康熙的心思后便帮着开了口。

    康熙信手将手上抚着的手珠挥了下,上面挂着的黄穗不轻不重的打去,“就你聪明。”

    魏珠细眉尽是狡黠笑意,“只要皇上高兴。”

    作者有话说:

    更新的时候就那么睡着了,唔,好困,可以冬眠了。

    第185章 同行观日出

    天色灰蒙蒙的亮起了微光, 婉绣便掀开了营帐的帘子,吸了口微凉的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主子, 如今离动身还有一个多时辰,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知春手里捧着披风, 走近来一面问话一面给婉绣披上。

    明明是避暑的日子,没想到换了个地方竟然还会觉得冷。

    婉绣拢着披风看向了天边, “叫人候着, 我若没有回来就和皇上说先过去了。”

    既然是皇上要打猎的日子,那猎物自然是圈好在了一定的地域里,而地域以外都有人把守着。她只要不拐弯, 不冒险,是很难会有意外发生。

    知春不放心,她陪着婉绣一同, 带着连个护卫一起骑马前行。

    方才还是蒙蒙亮的天际, 婉绣强压心悸的看去, 一抹亮光悄悄地爬了出来。

    眼前就像是最靓丽的魅色,坦坦荡荡的引诱着人前去。婉绣看了一眼便惊艳,她拉着缰绳径直的往那抹亮光而去。她去势很急,知春差点没有跟上, 眼看着只能追主子身后的草屑咬牙紧追。

    晨起沁骨的凉气和飒爽为面上披了一层冬衣, 握拳的手是红的,一边是缰绳一边是马鞭,英姿飒爽的高喝两声,胸腔里满怀升起的豪气也跟着呼出。

    “主子慢些。”

    身后的知春被马儿颠得声音直颤, 两手紧拽着缰绳, 她看见前面的身影越来越快, 越来越远,心里蓦地有些怕了起来。

    天不亮就爬起来出行,还未和皇上先知会一声,回头主子没事却少不了她被责罚。身为奴才的职责所当,知春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怨怼,只是她怕主子有半点闪失。

    那可不是皇上一个人发怒了!

    知春冒着惹怒主子的危险,又硬着头皮吃着风连喊了两声。婉绣看着天色深知赶不及了,她没想到外面的旭日升的这么快,无奈之下手臂微微松缓一些。她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的两个护卫紧紧跟着自己,距离不过是半匹马,神情严肃。

    婉绣心中暗道不好,她这回好不容易被带出来放风,可不想又要在宫里望眼欲穿了。念此她便带了几分爽朗笑容道,“回头你可要多练,这才跑了多远就跟不上了!”

    “奴才蠢笨,主子您就体谅奴才吧!”知春聪慧,福灵心至的撒娇起来。

    婉绣状似被她说的一软,抬头望着那草天一线之地,“也行,出来游玩还是慢些好。”

    两主仆说的自然,身后的护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有人仔细去瞧,自然能看出有人暗自松了口气。

    知春见婉绣不作假,这才随着看了过去。

    灰蓝色的天越发明亮起来,晨起的冷风,地上的青草,还有些许草原的虫声,间断遥远的传了过来,映在她们奔走方向渐渐升起的旭日恍如神迹。

    草原的天蔚蓝摄人,而一眼望去,天上一片悠悠只有几片棉花。棉花是灰的,但它就像是刚裁出来的布匹,让身后的旭日普光照射之下,云霞满天。

    天,很快就亮了。

    康熙动身时,就看到了不远处等候的四人。他经年熬夜,眼神伤了一些,太远的东西是很难看清的。似乎只是几道模糊的影子,他正猜着,就听魏珠提了一声,“是德妃娘娘。”

    说好了是狩猎,魏珠只能巴巴的在狩猎场起点等着,不好紧跟。随从里的谙达不是没有,只是他武艺差了些,跟着上去只会碍手碍脚,惹皇上不痛快。他瞧了眼同在马上的张鸿绪,自打梁九功吃了挂落之后这人的地位便水涨船高,原来只是比他高一筹的人,眼看着就要成为第二个梁九功,他这心里真是抓心挠肺!

    好在术业有专攻,张鸿绪有些水墨,也比他经事多。皇上几次和顾总管说事的时候也不避忌他,这些他魏珠是比不上。可要说那些皇上喜欢的,他却是一一上了心,譬如那些得势得宠娘娘们的身影他就记在了心里。

    张鸿绪四平八稳,似乎没听到有人的呛声,“德妃娘娘寅时一刻就派人来,说她起得早就先走了。”

    出行在外,康熙跟前的公事私事不胜枚举,昨儿能知会婉绣一声已经是很有心了。

    “皇上起身后就接见了福郡王说话,奴才还未来得及”

    “驾!”

    时辰尚早,康熙原让王爷们动身去准备,话没听完当即腿下紧着夹了马肚,颠颠的就到了婉绣跟前。

    走的近了,眼前一亮。

    婉绣着着一身杏色骑装,颜色虽不艳丽,但她肤色极白,面容衬得英姿飒爽,连着平日里柔和的笑都添了三分,爽朗许多。

    康熙看得会心,“跑了一圈了?”

    “嗯,还带着知春去看了日出。”

    “兴致好,下回带上朕。”

    婉绣莞尔,“皇上日理万机,好不容易能睡多些,可不能扰了您清梦。”

    “朕听着这是不情愿?”康熙睨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显然是一句玩笑话。

    想到今日没能寻到缘故,但是心里那股焦灼的心情随着旭日东升的景色松缓下来的迹象,婉绣自然是顺水推舟的应了,“求之不得。”

    康熙回头看了远去的仪仗,婉绣紧道,“皇上仔细些,记得明早即可。”

    “好。”

    伴着话音,康熙呼了一声便不见了。

    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婉绣望着他的身影,只觉得隐约的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等她思绪又见到了另一张脸。

    是魏珠。

    “娘娘吉祥。”

    “魏公公好。”

    只要是康熙跟前的人,婉绣都是礼待有加。像原来的刘进忠和如今的高三一流,那都是彼此之间各有思量,表面上那都是友好尊敬的。

    现在得势的是张鸿绪,但不代表抬到跟前近身伺候的魏珠就该低视。

    “皇上如今忙的周转不开,不若去帐篷里坐坐,还有几位蒙古格格陪您说话呢!”魏珠放低了身子,笑眯眯的说着。

    蒙古格格?

    算起来她和蒙古格格有些渊源,不是被魂魄附了身,就是时髦的和太子谈恋爱,要不然就是撬她墙角,让她有半分好印象?

    委实好笑。

    婉绣想到高三在她跟前走了一趟又不见了,她兴致缺缺的拒绝,“不必了,本宫和几位福晋约了今日同去狩猎。可惜今儿晨起跑了一圈痛快过了,劳烦魏公公去好好说一声,本宫就不去了。”

    有差事自然是好事,尤其是办好了皆大欢喜。虽说德妃拒绝的理由没有说服力,但她很是坦荡,意思鲜明。只要他好好说,让两边都满意,谁还管这理由是什么?

    魏珠欣然领命,送了婉绣离去后就回了营帐里。

    也不晓得德妃有心还是无意,已经好几次躲开了和格格们的见面。这些草原上的明珠自小娇贵,心思不小,更不会因为丁点面子就羞于启齿。

    不过,终究是不成事的。

    魏珠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和善,尤其是掀起营销门帘的时候。

    狩猎并非只有一日,康熙头一天做了表率,亲手射鹿之后便展开了比试。身为大清帝王,骑射武艺是必不可少的技能。难得玩耍,康熙更是畅快淋漓拉弓射箭,直到最后一刻他更是有了射杀一百余只猎物的战绩。

    独占鳌头!

    婉绣看来那些人都客气了,但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最重要的是皇帝不是草包那就皆大欢喜。

    故而婉绣撕了一大块康熙狩猎的鹿肉后还喝了两杯酒,早早睡了。她睡得不早,但她真睡着后,康熙这才蹒跚学步般缓缓走了进来。

    他随意的洗漱更衣,喝了婉绣余下的醒酒汤,上了床榻便呼呼大睡。

    两人都没有喝醉,只是劲头存着。婉绣觉着有些热,她从眼缝里瞄了一眼后转身背过去,整好和某人离得远些。

    温度不那么热了,婉绣抿着唇安然睡去。下一瞬,欣长臂膀放在了身形玲珑的柔美上。

    轻抿的唇紧了紧,很快又随着主人绵长沉稳的呼吸中缓开。

    一夜香甜。

    意识尚在梦中的婉绣很快又被那隐约激动的情绪叫醒,她蓦地睁了眼,恰好和人对了眼。

    天要亮了!

    “朕正好要叫你,醒的倒是刚好。”

    康熙显然醒了一会儿,算来睡不足两个时辰,他却精神百倍,婉绣精神抵不过身体的打了哈欠,打得眼角都是泪花。

    半响,“现在走?”

    康熙看躺着不动的人说的霸气,他不由点头,“一刻钟。”

    女人家再怎么也要梳妆打理,婉绣径直地对外面的知夏喊一嗓子,而后起来将屏风后面的衣服拿下来穿。等她把帽子将辫子盘头掩住后,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上了马。

    盘头着实不好看,婉绣没想到自己入乡随俗也会这样。好在这里风大,戴帽子倒不是奇怪的事。

    一样是灰蒙的天,一样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今日只有几位护卫远远跟着,刚热了身的婉绣看着天色提议道,“爷,咱们也比试比试?”

    康熙听了好笑,“比谁输?”

    婉绣喉咙被噎的一堵,“大意失荆州,爷可不要小瞧了我!”

    吃穿用度都在他身上,享受完了倒想起来要给他拔毛了,康熙很难把这块‘荆州’放在眼里,闻言直接投降,“巾帼英雄言此,朕不敢小瞧。”

    “就前面那片树林,若是爷先到,那我就陪爷去里头狩猎。”

    康熙挑眉,“反之?”

    “反之就陪我去前面,走过树林。”

    “……”

    婉绣指着前方,那是旭日东升的方向。她自己贸然离得太远是不可能的,也不安全。既然如此,倒不如把普天之下最金贵的人绑在自己身边,又能当作二人行般,一举两得。

    康熙失笑一声,“好。”

    为了公正,婉绣让一位护卫上前,拉弓对着前面的草地上射了一箭。

    箭落蹄起。

    马儿嘶声而起,两道身影快如雷电,瞬时就往前冲去。

    两人都不可有闪失,护卫们也都扬鞭追上,左右护着以备不测。

    婉绣并非无的放矢,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这些年在畅春园和慈仁宫都摸过马儿,再且她心里急迫向前寻求答案,随着心跳加快的频率,她扬鞭的手也快了些。

    她去势汹汹,很快就赶过了康熙。

    就如大臣和他比试射猎一般,是有些战绩,但谁都说不好其中有没有退让?

    婉绣自然明白,她拉紧缰绳,随着马儿扬蹄颠簸回头,想要和康熙理论一番,却不想竟然是一眼万年。

    只见悠悠前行的康熙踏马而来,橘色的朝霞映在他面容,竟有几分儒雅俊秀的文人模样,与朝阳有几分恰到好处的美。

    与这份美能媲及的,只有他头上一支满是泪水流淌的红蜡烛和风中飘摇的火舌。

    作者有话说:

    2333,点蜡了~

    59是拼音,打魏珠的名字八百遍了,忽然之间发现这不就是‘喂猪’吗?

    第186章 女子多英姿

    “瞧朕做什么?”康熙挑眉, 他走的近了,自然将婉绣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婉绣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宫女,遇事也自有主张。只是一瞬的愕然恰在背光处, 而后神情自若的依旧对着康熙笑, 闻言更是落落大方, “难得能和爷这样独自出来玩耍,就想好好看看爷。”

    “嗯, 那今日就多陪你一些。”

    康熙说着, 他欣然的下了马,走到跟前来抬起手,“陪你走走。”

    婉绣俯视着他, 原来的画面不过一瞬而过,如今只剩下床伴人的殷殷情意,怎么能扫兴?

    她伸出手, 被牵入另一只宽厚的手心里。

    手心是暖的, 手背是凉的。

    康熙不由得握紧手, 将其尽然的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手凉。”

    婉绣不以为然,只是默默地往他身侧近了些,“可是还要半月才回京城?”

    此京城, 指的是畅春园。

    康熙颔首, “可是觉得无趣?”

    “怎么会?常年都在深宫高墙里,如今却海阔天空,对这草原我是怎么看都觉得新鲜,都觉得好看。”婉绣环顾四周, 她舒畅的长呼吸, 说的也是真心话。

    “觉得宫里无趣?”康熙蓦地一问。

    “皇上想听假话?”

    康熙莞尔, “以后你就觉得奔波劳累,也不愿来了。”

    “怎么会?”婉绣听了只觉得荒唐,她这辈子为了出府撒娇卖乖,而今出宫更要出卖色相,这样大的牺牲还不足以表明她的心意么?

    婉绣嗤笑,康熙见她只是感叹一句没了后话,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算了,待过几天等人来了,就当是个惊喜吧!

    晨起霜露太重,康熙陪着婉绣在林中穿行,身上和发丝不自觉的带了一层水汽。婉绣说话间抬头去看,只觉得康熙那光洁的头上莹莹一片,她笑着从袖口里拿出绣帕来,“爷低头。”

    出宫在外,换下了花盆底的婉绣比着康熙矮了一截。她抬起手,在那顺势低下的头上轻轻擦拭,“这身湿的,咱们上马吧。”

    “不怕,凉爽着呢!”

    康熙两手背在身后,神情自若显得有几分享受味道。在他看来,那些战场上的厮杀和艰难都能忍受,这点轻风细雨相比之下更像是微不可察的轻抚。

    偏还有人愿意心疼。

    可不是享受?

    康熙眸子微眯,打量着婉绣身上的水雾,伸手在其肩上挥拍一下,“冷么?”

    婉绣将绣帕卷在手心里,欣然的摇头抬眼回以注目,“心里头暖。”

    “你呀!”康熙深知这人的嘴上天生抹了蜜,她总能一脸自如又认真的向着他甜言蜜语,虽说他很受用,但偶尔时候总会觉得吃不消,再冷不丁的忍不住对她再疼爱一些。

    若不然,总觉得是对不住了。

    康熙显然又有些失了预算,在她脸侧拂过后将其搂住肩头,“回头受了风寒可有你苦头吃的。”

    一个常年深宫的,又怎么晓得外面的晨起会差异这么大?婉绣前两次虽然有些感受,但毕竟不像今日会有闲情逸致的往林子里钻。虽然表面上看着自找苦吃,可她身子骨一向很好,故而她并不放在心上,反而享受的贴着康熙漫步。

    小段日子回来吃得好睡得好,康熙也过了些许不适的毛病,气色大好除外身子依旧只有几两肉的模样。婉绣靠着他的胸侧,一手伸出勾住他的腰带,蓦地勾唇。

    随着那支蜡烛一闪而过,她原来的蠢蠢欲动又平复如初。康熙似乎也有这样的闲情,两人果真就这么漫步的穿过这片小林子,迎面的是宽阔俊秀的自然风光和初升灼灼的东日。

    知春和几个护卫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看着两人这样好的模样,忍不住眼眶热了一下。

    想想送她进宫的双亲,又想宫里种种……

    这让打道回府的婉绣看了不免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眼圈都红了。

    康熙因着有事,带着人离开了,如今只剩下主仆二人和两个护卫。知春笑了笑,有些酸,“奴才高兴。”

    “然后呢?”

    “还羡慕圆枣和杏仁。”说着话,知春把头低了下去,不用瞧也知道她如今是红着脸的。

    圆枣和杏仁原来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一起把自己卖进了宫,对宫外的亲戚早就断了念想。两人互相扶持,所谓的姐妹情深早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明的。别人都道两人很好,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但是永和宫里近身的人谁不晓得里面的猫腻?

    天老爷也不能规定吃对食的就一定是一男一女不是?

    婉绣听了好笑,又有些疑惑,“你若是有心安定,就和我说一声,别的不说但是寻个老实本分平平顺顺的也不是不能。”

    “奴才更愿意陪着主子。”知春摇头,她低声道,“待到无人时,好歹有奴才陪您说话。”

    男人那种东西,纵是主子也抓不牢的,更何况是她。这些东西,她早已看淡。

    婉绣有些无奈,想要叹气又觉得好笑,她露出几分与康熙神似的笑意神态拍了拍知春的手,“你心意好,可听得我心里酸。”

    “不酸,奴才这是未雨绸缪,提前和小小主子吃醋。”知春觉得自己话说不得好,又连忙捡起来解释一下。

    小小主子,那多讨好啊!

    纵是对那些并不太上心的婉绣听了也高兴,毕竟血溶于水也比不过朝夕相对,以后孙子孙女不去提,但是只要是孩子们高兴的,她都会为其欢喜。

    这是为母的本能。

    婉绣豁然一笑,“那你要好好未雨绸缪,免得到时候让人看着丢人。”

    “哪里哪里。”

    出行在外,知春的兴致也更高了,陪着婉绣侃天侃地的。两主仆说的高兴,连着后来来请安的王爷福晋,婉绣都笑着接待了。

    有两位福晋来的时候还带了女儿或是侄女来,两个如花似玉有几分异域风情的小美人笑着行礼,落落大方的走到婉绣跟前来。这两个丫头年纪不大,但是能说会道的,一点蒙人高高在上的旧毛病都没有。

    婉绣几乎没有说什么,便得知这两人就是之前去过几次康熙营帐的蒙古格格。

    哪怕不是做亲家,可人家诚心诚意,总不能给人脸色不是?况且这小美人不错,可惜都不对父子几人的口味。

    心里这么想着,哪怕知道对方的心思,婉绣也很难去生气,相反还有些避让。人家使着劲儿的讨好你,回头发现这些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保不准会生了恼怒的情绪来,毕竟这都是年轻丫头。

    福晋们来的次数不多,婉绣更喜欢自己出行去。

    虽然依旧不知到底哪里不对,但是每逢晨起迎着旭日时的心悸都让她潜意识的早起观日出。只要每次看到旭日东升后,她心底就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和欢愉。一开始并不明显,还是她第四天时才发觉了一些异样。

    只是她观看花的本事依旧如初,唯独那支蜡烛只是昙花一现。

    婉绣用了十数年将异能掌握,如今却又生了别端,她自然是不放心的。好在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坏事,也不用太过着急免得错漏了什么。

    始终没有奔走太远的另一边的花儿摇摆,告诉婉绣那边和自己所见的并无不同,若真要说哪里不同?

    直到快要动身回去的那一天,婉绣还猜想是离着旭日更近?还是那边有什么自己没看到的。

    “主子,九格格来了!”

    木兰围猎每年都是那么几样事情可做,无非就是康熙拔得头筹,再用褒奖的方式去审核每年的将士风采,若是表现卓佳的,兴许能借此一步登天。不论如何,在婉绣看来都是和她无关的事。

    可知春的话叫她吃惊,“芽糖?”

    芽糖已经身负官职,但因着年纪尚小未有册封公主品级和封号,永和宫的人依旧叫她九格格。

    “是呢,还带了好些人!”

    婉绣闻声起来,高兴地往外走去,“这丫头肯定是在宫里呆不住。”

    孩子们是上辈子的冤家,长大后是又爱又恨。有些日子不见,她心里总会空落落的忍不住去想念。

    芽糖是带着来福过来的。

    来福被关在笼子里,由马车驮着。倒不是说精贵不能走,只是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芽糖急着赶路也无暇照顾它,怕看了什么新鲜转眼跑没了。

    除此之外便是一众护卫跟随。

    婉绣走出了安营扎寨的地方,往前几步就看着这前前后后的仪仗。她见了心里一动,又不可置信的望向另一侧。

    芽糖是得了康熙的话才来的,自然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此刻也是站在不远处静候。

    婉绣向前行礼,“爷。”

    康熙侧目她一眼,带着几分愉悦神色,“还记得你和朕说过的话?”

    “我说了那么多,爷指的哪一句?”

    “巾帼不让须眉。”

    这句话曾数次从婉绣嘴里脱口而出,她甚至不记得哪次是深意,哪次是习惯了。如今更是长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康熙,“爷的意思?”

    芽糖依旧梳着长辫,她着了一身红色骑装,像是一团火般将草原燃烧起来。许是看到了两人,她来势迅疾,扬鞭肆意的传来驭马声。

    马蹄飞扬,被抛之其后的来福似有所感,忽然仰天嘶吼一声。

    康熙指给婉绣看,满是欢悦和喟叹,“卿卿所言极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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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你们买了么?(*/ω\*)

    第187章 前程皆似锦

    夏日悠悠, 夜色转黄,凉意渐渐席卷大清国土之上时,皇上宣众人一同欢庆新年。年初, 又大封了征服葛尔丹之战的有功之臣。从一水的爱新觉罗氏等皇亲贵胄等外, 还有如钮钴禄氏等大族在其中。这些氏族大家本就赫赫有名, 如今更是锦上添花,更上一层。

    单说宫里嫔妃的娘家人受封的不胜枚举, 大大小小皆是面上有光的喜事。

    此次褒奖皆是根据之前的表现, 和皇上个人的评断看法,更主要挑选人才另派重任。年长如勇猛威武这样的,身上又有伤, 以后不说还能不能带着硬骨头去拼命,但眼下却是休养生息起来。而年轻如白音博启一流的,可以的就加官进爵, 若更看重又有能力的则特意叫到跟前, 数次之后才有了定夺。

    毕竟葛尔丹输了, 但七百万平方公里的葛尔丹汗国却是一块让人垂涎的财富。不论是土地,还是百姓,康熙都不允许将其落到旁人手中叫人贻笑大方。

    哈萨克汗这样的小国虽然动作不断,但暂时有人镇守着并无担忧, 看似只有政治上的治理问题, 却是内忧外患。在葛尔丹战败之前这片接连延绵不见踪迹的土地上,除了大清和葛尔丹汗国外,强大的还有沙俄。

    三国鼎立最盛的时候,沙俄就已经和葛尔丹是老熟人了。两国你来我往, 你死我亡的战事是数不胜数, 本就十分紧张。因而大清是腹背受敌, 这两国皆不是能信任的。康熙更是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至于当初小心翼翼的让葛尔丹愈发嚣张,行事更是束手束脚,直到红衣大炮的威力凶猛,让人见到了希望。

    既然有法子可以少些阵亡的悲剧,又能赢战,那为何不放手一搏?

    直到沙俄战败投降,还把沙俄的大公主都做质子已示诚意。可沙皇肚量大,眼界深,背地里和老熟人葛尔丹联络的手脚勤快得很,总想以小博大,咬下大清一块肥肉才能甘心。

    譬如当初也留着沙俄人血的死奸,当时让六格格糖包等人严刑拷打后,最终不过是以哈萨克汗国忠臣之后前来打探消息,想要趁乱得到消息,以此去寻曾经有灭国之仇的葛尔丹报仇雪恨。这样的道理荒谬又似乎有道理,当时似乎说服了众人,但表面的平静只是因为情况紧张罢了。

    心知肚明的互相退让和防备,也到秋后再算的时候了。

    几番定夺后,康熙封了数名京外官臣。

    其中博启就被宣了两回,最终将包袱打包好,带着玛莎和博雅一起北上去了。

    临行前他来不及和婉绣请安,匆匆地连让玛莎进宫都不及,可见圣旨之徒然。但这毕竟是好事,才能得以抱负,一家得以团圆,世上还有什么能与之比肩?

    婉绣还未感叹两句,对于格格们的封赏也传了出来。

    封赏主要是有功的格格们,原来就受封了和硕纯禧公主的大格格带着她的额驸□□,来往皇宫和恭亲王府。□□是蒙古喀什葛尔的亲王,此人是草原上崇拜武力的代表人之一,近年来大清军事战场上皆有他的影子在。□□的额涅又正好是爱新觉罗氏,两人各自相中了彼此,婚事拖到了去年才明朗并立马成婚。

    纯禧公主的生父恭亲王常宁也是一同经年打战,岳婿之间感情不错,加之长子永绶次子满都护都有在其中出力,康熙也是斟酌之后才允了婚事。不仅如此,擢升□□为二等台吉外还首封纯禧公主为喀什葛尔的总督,并开私库为其出资开公主幕府。

    珠玉在前,后面的荣宪公主和端静公主则有些晦暗无光了。

    不过前者得康熙喜爱,又有马佳氏前后周转,出嫁的额驸□□衮乃是雏凤清声,日子也是过得和和美美。后者也是不差,因政治决策特选了科尔沁的超勇亲王乌日塔那顺为额驸,比□□衮更要强上一些,这让端静公主母女都格外满意。

    这是省事的格格们,不省事的也有不少,头一位就是六格格糖包。

    糖包随军回京后就封了和硕恪靖公主,康熙看好了敦多市多尔济系多罗郡王噶勒丹多尔济之长子博尔济吉持氏敦多布多尔济。此人亦是佼佼者,和糖包十分匹配,甚至会比原预算的更早一步受封郡王亲王。

    此事,敦多布多尔济应了,皇太后满意,郭络罗氏也点了头,唯独这新娘不情愿。

    喀尔喀山清水秀,牛肥马壮,男儿个个都是好汉子,可就是太好了!这样被迫南迁的好地方,早已不是最初的喀尔喀,子民凋零,哪有漠西那里好?

    这位公主自小就和康熙抬杠,脾气硬得敢直接对骂起来,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下最后在蜜糖前去夜谈后才答允了下来。同样的蜜糖也有了品级和封号,和硕福宪公主。随之而来,则是福宪公主封为蒙古准葛尔部的总督,并下嫁准葛尔部的新台吉达林太。

    婉绣听了消息后当即起身去了乾清宫,可惜康熙早有准备,早在圣旨下达后就出宫去了。

    “皇上说去哪了?”

    顾文星行礼,“皇上吩咐娘娘若是问,就说是去恭亲王府了。”

    女儿扔去了准葛尔部那个凶险之地和亲,他还敢出去躲人?

    婉绣气得直颤,打眼看上去康熙似乎不偏不倚,蜜糖越过了前面的姐姐,和大格格几乎一样的待遇。可蜜糖没有所谓的亲兄弟在外蒙古支撑着,丢进刚刚没了头首部落里,有多少凶险还用人去思量?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这件事情,她作为生母却没有提前得知!

    婉绣一怔,“福宪可有来过?”

    “福宪公主也出宫了。”

    顾文星十分坦然,他笑眯眯的瞧着婉绣劝道,“公主说娘娘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过来,所以带着内务府的人去看幕府修建了。”

    反正就是父女联手,圣旨已下,木已成舟。

    婉绣气得脑门直突突,摆着手打道回府了。

    方才来的路上,知春已经很小心的禀报了芽糖的消息。这丫头去年到了木兰围猎后就在那里扎根了,只是年节回来住了半月又匆匆离去。

    芽糖喜爱耍刀弄枪的,在那里时常跟着将士们训教。兼之她射猎得了一窝小狼,她便带着有一半血统的来福充当了父亲,整日里忙的乐不思蜀。

    “恭送娘娘。”

    婉绣揉了揉额角,想着先不要太激动,再等封赏消息全部出来再看。

    阿哥里封赏的都是已成婚的,因为战事拖累的几位年长的如胤礽,胤祉,胤禛和胤祺都成婚了。

    大阿哥胤禔擢升为蒙古都统,掌管经营漠西漠北一带。起身的日子不远,几乎是要跟着博启的后脚跟一起,带着大福晋和几位小格格一同前去。

    同要出外的三阿哥胤祉则为驻藏办事大臣,他更是身居使者一职,北上外常年要出行沙俄等地游走。因为来往不定的缘故,其福晋董鄂氏只是留在京城。

    太子年中大婚,迎娶了嫡福晋石氏,常常在乾清宫中作陪。但因着前有监国的经验在前,胤礽对于许多事宜早已是游刃有余。四阿哥胤禛跟着学了不少,加上他数次被安排吏部的差事,胤礽索性举荐他去办理京城京外棘手的。

    旁人或许会有难色,偏偏正中胤禛心意,也不管别的,高高兴兴地领旨上任。

    而五阿哥胤祺前不久翻阅并入手要写一本译文,宜妃郭络罗氏见他闭门造车,怕他往后落于兄弟之后便寻康熙求情。康熙也欣以为然命他动身去了琉球,以大清使者名义还临加了官职驻外办事大臣。

    特例而来的官职可见康熙的态度,若是做得好,前途无限。

    郭络罗氏得知后也往乾清宫跑,意料之中的无功而返。想到大儿子要整日里在夷人土地上,郭络罗氏懊悔不已,恨自己的自作主张,气得往永和宫里骂了起来。

    “凭什么胤祺就该出去?”

    婉绣睨她,“你和皇上说去。”

    郭络罗氏对上她黑沉的脸色,不由得收敛了些,“还是你义气!”

    “嗤。”

    胤祾不愿成婚,也是一心琢磨着捞点差事又不要娶妻,心思缜密地趁人不备就上了胤祺的船,一起漂洋过海去了。

    跟随的还有本来要和胤祺一同译文的胤祐。

    婉绣对这个儿子本就多一分宽待,只要他过得高兴,她这个额吉就高兴。就从原来领着芽糖跑那回,她就更不想管了。

    郭络罗氏被闹得没了脾气,坐了半响喟叹一声,“争了半辈子,还是荣妃好啊!”

    马佳氏年轻时宠冠六宫,肚子又争气,嚣张跋扈起来时郭络罗氏叹为观止的。但在婉绣被抬起来时,马佳氏早已落幕沉寂,性子也都大变。她看的和旁人不同,唯有的一儿一女都是稳重的性子,没有半点旁人的富贵险中求,步子走得踏实可靠。

    荣宪公主为马佳氏撑了多年的面子,成婚后和和睦睦的,十分争气。

    胤祉是孝顺的,他的福晋董鄂氏出身大家,和马佳氏原是面子婆媳关系。胤祉出宫开府后,董鄂氏也只是按着规矩点卯请安,不多不少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也不知是不是胤祉提及敲打或是说远的香近的臭,董鄂氏反而比在宫里时更勤快的往马佳氏跟前跑去。

    马佳氏欣喜,两婆媳也是和和气气的。

    有失有得,这都是羡慕不来的。婉绣无心和她谈心,郭络罗氏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这人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来通报,“成嫔娘娘来了。”

    “不见。”

    “是。”

    “等等,你就说本宫刚见了宜妃,有事先忙了。”

    “是。”

    婉绣满意点头,拐胤祐跑的并非就是胤祾,不是还有胤祺么?而眼下,还有一件事。

    再去乾清宫。

    第188章 朕可不惧内

    等了半日不见消息, 婉绣干脆就在乾清宫侯着。只要康熙回了宫,就别指望能随意糊弄她!

    受封的消息人尽皆知,婉绣自然是大大方方的赶了过去。

    皇太后得知后哭笑不得, 还叫了身边的嬷嬷去问话, “皇上行事皆在心中, 娘娘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

    她哪是想干等?

    “嬷嬷说的是,可就是皇上行事皆在心中, 旁人无处猜测。只是本宫伴君多年也有微末了解, 就想这会儿见见皇上,道些家常,免得又是空想。”婉绣语气四平八稳, 愣是把一席真心话说的寡淡无趣。

    嬷嬷好笑,“奴才定把娘娘的话转达,只是娘娘若有空还请到慈仁宫去多陪陪主子。”

    “嬷嬷有心了, 我会的。”

    “太后让膳房备了些吃食, 让娘娘吃用一些, 奴才先告退了。”

    嬷嬷临别前一句,叫人听了心里慰贴又好笑。这位太后因着和康熙不是亲生关系,年轻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随着年纪大了, 虽不会有二心之说, 不过对于康熙的这些闲来笑话确实极为喜欢。就说这一回,连点最应该的劝说都没有。

    不痛不痒的几句,算什么?

    婉绣吃着膳房送来的吃食,一面闲情逸致的吩咐人送些笔墨书画来, 这让等着消息的康熙听闻后直摇头叹气。

    堂堂大清天子, 在葛尔丹前面不改色的大男子竟然怕一个女子, 这女子还不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嫡妻,这让一侧围观的恭亲王常宁好笑,“记得德妃娘娘也是生的和气,皇上怎么像是躲豺狼似的?”

    别人不知道,恭亲王数次家宴自然是认识德妃的。再且纯禧公主在宫中长大,对德妃也有几分印象。太子亲近德妃,百官朝臣无一不是有思量。恭亲王前线战事时还有几位阿哥陪同,只要说到私下里的事情,这德妃二字就总是绕不过去。

    反正不论是谁说,此人虽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辈,但她待人亲和,体贴入微处从不骄矜,无一不是说好的。

    像九阿哥,就数次和四阿哥争论,觉得他过于苛刻较真,只叹是生错了娘胎,斤斤计较的尽都是些孩子酸醋话。

    恭亲王不免高看,面上也是真情实意的兴然。

    康熙睨他,“前儿个有些女夷人,生得俊俏玲珑,朕的后宫无处安放”

    一口气好悬没有咽下,恭亲王惊得就要给他跪下了,可惜这位爷话说得极快,耳边传来最后一句,“看在咱们兄弟的份上,就便宜你吧!”

    “皇上,臣弟惶恐。”

    “这些年随朕一同北征,历经艰险。你虽不曾言辞,但兄长的寥寥心意,也切不可推脱。”康熙尤为真诚的扶了他的臂膀,语态殷殷轻声,“不然朕不知该如何处之。”

    彼此都是几十年的兄弟了,耳闻着三哥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恭亲王也只能咬牙咽下,嘴上叹息,“不知这女夷人是何身份?臣弟好做些准备。”

    想到自己这端庄得体又有几分满族贵女泼辣劲儿的五弟妹马氏,康熙不由挑眉。他这个五弟想当年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因着许多思量便赐婚了纳喇氏,两人虽不说相敬如宾,却也是平平常常,倒也无什么。可惜纳喇氏是个短命的,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便撒手人寰。康熙为了补偿,遂让五弟自主选亲。不想他一眼相中了马氏,两人好的时候是好的,可不好的时候直接动手也是有的。

    瞧瞧这大老爷们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康熙有些不满,但想到五弟功绩在此,膝下唯一存活的女儿纯禧已经出了门,他也少了那点子打趣的心思,点到即止,“不过是个女人,你且留着能吃住就是,不必太过。”

    虽说国之强大是好事,但是国家之间的友好中总免不了一些赠送美人的习俗。大约是大公主有所提及,送来的美人也不都是夷人模样,风情万种的还有几分大清女人的姿态。

    康熙倒不是说后宫放不下人,但也不想太过将就了他人。想要丢之弃之,又有些蔑视难堪,索性就赏给了一些可靠臣子们的府中。反正话到了,府里人怎么处置就不是他能尽然管理的。

    上位者步步皆有缘故,康熙自觉是不偏不倚的。

    恭亲王自然知道这些,只叹自己一时兴起没有收住,惹得他这个三哥小气的给他作难。若是旁人,他一脚踹过去,往死里往脸上踹。可遇到这位爷,他唯有自认倒霉的颔首,“如此就好。”

    到时候丢到别院庄子去办差,定然不能府里的母老虎借题发挥!

    如此想着,恭亲王便施施然的又行礼,“既然是皇兄御令,那臣弟且下去做些准备,恕不能陪家常,免得耽误要事。”

    “……”

    以叙家常兄弟情分为由登门拜访,又以一国之君暗派了两三要事的康熙语塞。毕竟在要事前,这位五弟也是悠哉悠哉的饮茶答允,哪有一丝会耽误要事的紧张?

    康熙默然,指腹在扳指上摩挲着,深深看了他一眼,“正事要紧。”

    清世祖膝下子女不多,能存活至今的最小的儿子便是恭亲王。身为幼帝自然比兄长们过得自在飒爽些,即便是如今,他也十分坦荡的甩了袖子,“今日春雨绵绵,皇兄不如留在府中,待臣弟归来再一起喝一杯?”

    “朕尚有事,就不留了。”

    “如此。”

    恭亲王颔首了然,他笑着行礼出了门。

    康熙极少留在宫外过夜的,耽误政事,也让次日朝政显得匆忙。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怕了谁。

    这样一想,康熙随着出了去,“回宫。”

    站在门外的张鸿绪得令后当即传话,让仪仗车马备好。这回事微服出宫,除他之外不过还有一个小太监和数位护卫。小太监年轻,脚下跑得很快,待到主仆二人出府时马车早已恭候着。

    马蹄哒哒,穿过夕阳下悠哉归家的百姓人群中,很快就进了宫道。

    若是平常时,乾清宫已经用了晚膳,正要挑选绿头牌的时候。宫门外有不少的奴才们打听消息,已然是不必言说的规矩。

    康熙走的大门,只见着顾文星伫在门前踏步来行礼。他不由得往里头看了一眼,“德妃来过了?”

    “来过了。”顾文星福身应答,“膳房里才上了膳食,皇上可是现在就去?”

    “嗯。”

    康熙满意的松缓开不自觉凝起的眉头,他虽然是不怕某人,可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只是私情是小,他不能纵容,也不该后退一步。

    倒显得自己理亏似的。

    “德妃可有说什么?”

    “娘娘今儿来时有些怒气,但很快就去了。今儿晚膳还是娘娘特意吩咐,叮嘱着让膳房温着,叫皇上回来了有口热饭。”

    唉。

    康熙心下动容,想到她无功而返,也有些心疼自责。原来生为一个母亲,婉绣确实是偶尔苛刻,儿女们一些言语建议总会遭她反驳。他只顾着蜜糖哀求,倒忘了这人又不是一言堂的性子,今日只怕是真的伤到了。

    顾文星不知康熙所想,他对这位主子的生活习惯熟记在心。回宫来的头一件事,自然是要更衣的。

    康熙思量少许,他绕过了屏风,抬起双臂对着顾文星吩咐道,“叫人去永和宫通报一声,晚些朕过去,莫要下钥了。”

    “不必了,我今儿就歇这里。”

    身后清越的声色响起,婉绣挑了一件宝蓝色的常服走了过来,她朝着诧异回头而来的康熙轻笑,“我想着爷舟车劳顿的,再去永和宫就太麻烦了,索性就自己不请自来,爷不怪罪吧?”

    顾文星低着头,领着奴才们都退了出去。

    门处吱呀了一声,康熙狠骂道,“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骂谁?

    婉绣忍了这个冲动,只是白了一眼,“错又不在顾总管,爷有意见又何必指桑骂槐?”

    “朕骂的就是他。”

    康熙无比诚恳的解释,“这乾清宫主管都叫你收买了去,还不让朕骂一句?”

    细听这声无半分怒意,更有几分笑意。

    当年出征时,他便亲自交代若有要事可直接寻顾文星。他是乾清宫的主管,事事皆有他的旨意,后宫行事自然是轻巧得很,何况二人还是旧识。这是对婉绣的信任,也是些许愧疚。

    这人也是不负众望,胆量大得很。

    婉绣忍不住捏着康熙衣襟紧了紧,嘴角微垂,“我只是有一事不明,若是听不到,只怕是彻夜难眠。”

    若是急声追问,康熙尚觉得还好。听得婉绣这样轻问,那双秀丽眉头沉沉的压在那双目光如炬的探求上,他不由地叹了口气,“你说。”

    “我可是叫人心烦?”

    康熙哑然,而后笑道,“荒唐之言。”

    “那为何爷要躲着我?”

    婉绣等了好半日,支着小炉子在廊上坐着,因着闲来无事还拉了几个乾清宫的姑姑们一起叙话。虽然没有特意询问,但是她左耳是花儿,右耳是姑姑们,消息不可谓不灵通。

    譬如孩子们嘴上躲避,却总是濡慕依赖的常来乾清宫请安求问的事。

    她还记得孩子们小时候与她说的那些私密小事,如今连聚在一同都难了。婉绣有些低落,她没有再问,只是扯起了嘴角勾弧,好似被劝解般,“爷快去用膳吧,明日我就回去做些准备。”

    准备,自然是为了蜜糖的婚事。

    康熙俯视身前人,伸手抚了肩头莞尔,“好。”

    明日?

    演技确实好了不少,只是这模样有些碍眼了。

    作者有话说:

    唔,终于爬回来了!

    前段时间忙完了工作,想着这个月……结果离职了比上班还忙,不说了o(╥﹏╥)o

    大概,这里真的没人看了

    不过还是会努力的更新的,因为后面有时间了,并预谋新坑填选中……

    第189章 女儿来请安

    永和宫宫门。

    守夜的梁四打了个哈欠, 他揉着眼角的泪花朝着门外张望一眼。

    红墙高立的宫道上长长的延至远处渐亮的天色,晨起的雾气聚在那方,显得几分荒色。

    这一夜, 总算是过去了。

    永和宫的人不多, 早些年还有两个常在答应。后来不知怎么的, 就被挪了出去,只剩下主殿里的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性子偏静, 纵是活动也都是去翊坤宫或者慈仁宫, 自然地宫里上门拜访的也少,更遑论是夜里了。

    看门的差事轻巧,偶尔皇上来了有赏, 或是轮白班时也总能得些赏银,很是叫人艳羡。像是夜里时,时常熬不住就会叫人一同打牌说笑, 混着一晚上就过去了, 只是昨夜不同。

    德妃娘娘不在宫里, 守夜的奴才们唯有提着耳朵候着。这会儿又是春困,整个人困倦得很,还觉得凉丝丝的。

    再等会儿交了班,梁四将手双环着放进袖口里, 一脚踹了身侧还打着盹儿的同僚, “换人了。”

    天色亮起,叫人看见打瞌睡便是失仪了。

    同僚是个年岁极小的小太监,约莫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别看他年纪小,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 因着没有大名, 人也生的秀气, 宫里同僚处得来的都叫他小哥儿。

    小哥儿被踹了一下,年轻吃睡的他仍旧靠着门后闭着眼,嘴上哼了一句,“等会儿。”

    他年轻,两眼硬是睁了大半夜,如今熬的通红才刚眯会儿。梁四靠在门前,往外支着脑袋看,想着若是娘娘回来了,或是有谁经过他再提醒也不迟。

    只是他这么一望,顿时连手带脚又拍又踹,嘴里低声喊道,“快搓脸,小主子们来了!”

    小哥儿眼开了个缝角,有些不高兴的想说他却被一巴掌糊在了脸上,整个人立时神清气爽了。

    “乖乖,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梁四唏嘘着,身影不自觉的站直了,不敢再往外张望。

    小哥儿瞧他那副模样,抬脚走到了对面去,往门后角落里拿起一只茶壶。凉水自手心浇到了面上,他这才算是精神了的低了头问,“都有谁?”

    “好似都来了!”

    小哥儿觉着奇怪,但他不是轻佻的人,闻此只是沉默了下来。

    果糖睡眼惺忪的在最后面,待她磨磨蹭蹭的走来时,被蜜糖捏了把脸,“怎么还不清醒?”

    本来想着走来更有诚意些,也好醒神,却不想诚心要睡的人是无所抵挡的。

    蜜糖捏的很轻,果糖却仰着头瞪她,“胆小鬼。”

    “额吉还没回宫,咱们来的也太早了。”胤禵甩着袖子抬脚走了进去,“晚些我还好去上学呢。”

    蜜糖莞尔,“也行,等我出去了,额吉也该不气了。”

    “狡诈。”

    胤禵回头,和果糖一同投以鄙视的目光。罪魁祸首走了,可怜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小的?明明他们乖巧懂事,凭什么要为兄姐们受罪?

    这让他们以后可怎么好?

    果糖睨着身侧的小宫女,“你去膳房里看看,备好额吉的早膳。”

    这个膳房,自然是指的永和宫的小厨房。里面吃食比不上御膳房,但是口味却很得婉绣心意,纵是在外出行,厨子也多是随同。虽有些好笑,但是投其所好的一点吃食,可能比看到罪魁祸首的三言两语有用多了。

    蜜糖欣慰的瞧着她,“还是你乖。”

    果糖径直抬脚进了去,懒得理她。

    三人没有任何停留的进了永和宫,直到仪仗走到二进门里头,跪在地上的小哥儿这才起身来拍了拍身前,这一夜还没人来清扫,总有些脏了。

    “今儿可是要热闹了。”

    梁四叹了一句,引得小哥儿心里发笑,只要对他无碍的事,怎么热闹都是无关的。不过,小主子们这样徒然登门,他们这些奴才总是要做点样子才是。

    婉绣在乾清宫安心的过了一夜,她没有提任何封赏的事,也不提康熙离宫做什么。直到康熙起身去上早朝,她这才施施然的起身回宫去。回去的路上,婉绣瞧着低头而过的那些奴才,叫了知春近身来,“永和宫里有人?”

    知春不免诧异,“娘娘怎么晓得?”

    这件事皇上确实叮嘱了,也让她们莫要伸张,最好能如愿地给主子些许惊喜才好。皇上的心意是好,可她的主子可不是皇上。

    婉绣笑而不答,只是抚着鬓角吩咐道,“回去也没事,去慈仁宫吧。”

    老人家都说了要人陪,婉绣自认是个孝顺人,也乐得去。

    知春闻言点头,“是。”

    车辇滚动,转向了慈仁宫。这一日非初一,婉绣去的也早,自然是静的很。

    皇太后不想德妃来的这么快,她身子重了,平日无事醒来的时辰都有些晚。不过有人来总是好的,她笑着让嬷嬷传话,让德妃先坐着等等。

    嬷嬷见着主子日子过得恬静,笑意清浅的模样,福身退了出去。

    皇太后是个爽快人,婉绣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走了出来,“你今儿是被赶出来了?”

    婉绣起身行礼,垂眸低头一副可怜模样,“太后明鉴,可要替奴才做主啊!”

    皇太后睨她,若不是这些年的熟络她还真的就要信了。因着兴致高,皇太后叫起后让她坐到身前来戏谑道,“若是荣妃来了,哀家兴许要听上一听。你啊!就莫要卖乖了!”

    “荣妃来做什么?”

    “自然是求荣宪回京的事,这丫头有了喜,荣妃心下不安巴不得近身去看着。”

    嫔妃离宫不容易,马佳氏索性就想着让女儿回来。公主本是金枝玉叶,留在宫中待产不必防备那些人,更不用思揣那些心思,那才是最后的。

    婉绣不由附和点头,“也是这个理。”

    “不过这有了身子再来往京中也着实不便,荣宪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竟然提前遣人来安抚。劝说荣妃不必费心,只要送两个信得过的奴才过去帮着照顾,回头她就带着白白胖胖的小外孙回来。”也不知道其中真假,皇太后却说得格外认真,语气里满是欢喜。

    不晓得的,还以为这话是荣宪和她说得一样。

    “那感情好,待到明年春,宫里说不定还能添几个小的。”

    皇太后欣慰,她拍了拍婉绣,语重心长道,“只要是乖巧的,不论男女都是好孩子。”

    婉绣苦笑,“皇太后,奴才可没说什么。”

    “哀家是有感而发,母亲的心是狠不下的,孩子的心也假不了。有皇帝在,哀家这辈子还是很福分的。”皇太后这样说,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意。

    只是婉绣听得有些无奈,她不过找个地方躲躲,没成想还被这位老人家拉着劝说。还别说,听了这么几句她还真有些觉着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不过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皇太后只是想着心疼小辈,免不得说上两句。但是旁的事情,她历来是不会自以为是的插手。

    婉绣来得早,陪着太后用了早膳。直到郭络罗氏也赶了过来,婉绣揣着热火,两人拉着一同去演武场里施展一番身手,活动开了。

    另一边,蜜糖等得脖子都长了。她晚些还有事,但因着昨日汗阿玛连夜叫她来请安也不敢离开。心知自己有错,只是等得久了,自然就有些坐不住。

    她自有主意,这一点是跟着阿玛和额吉的。所以额吉不愿回来,那她干等总不是法子。

    蜜糖面上透出几分不耐,几欲要起身去就见到了年迈的刘嬷嬷。刘嬷嬷虽然是奴才,可她在永和宫仿佛是半个主子,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了,蜜糖不由得收了脸色,“嬷嬷,您怎么来了?”

    “来陪陪七公主和十二格格。”

    果糖让刘嬷嬷坐下,反身继续歪在了榻上。

    蜜糖轻笑,“不过是等额吉回来而已,还要嬷嬷来陪着。”

    刘嬷嬷不苟言笑惯了,笑起来又是满脸褶子,自然是不好看的。不过对这些年轻的格格却总能多几分宽和,忍不住的就勾了嘴,“平日里奴才都来,也都是一样的。”

    “嬷嬷每日都来?”果糖有些好奇,她手支着脑袋问道,“我听知夏姑姑说您前些时候不好,都不让您出门的。”

    “奴才身子好了,自然就出来了。”

    刘嬷嬷坐的正,身背挺拔,她将就着果糖将声色扬高一些,语气更轻快了,“不然娘娘闲来无事,又要闷在那花房里头。”

    “花房?”蜜糖点头,“额吉自来就爱花草,这永和宫的花花草草也长得比别人的好。”

    要知道宫里的人都讲究贵重,摆弄花草的不少,但是少有德妃那样亲手亲为的细致到每一步。需知早些年时,这些都是圆枣等人的活计。

    刘嬷嬷朝着门外瞧去,春日景色宜人,“这日子,总要找些花费时日的事情来打发才好过。”

    蜜糖笑意淡了些。

    “往日里奴才也坐在这里,娘娘就坐在七公主坐的地方。”

    果糖眼珠子转了转,“额吉都和嬷嬷说了什么?”

    “不过有些家常。”

    “没意思。”

    “倒也不是。”刘嬷嬷伸手指了门外,“约莫是这会儿,十四阿哥就从那边廊角过来了。”

    果糖听了没上心,只是笑了笑。

    但在她低头又要闭目养神时,在书房里苦海无涯的胤禵踢着袍角风风火火的走了出来。他走得极快,大步流星的迈开欣长的腿径直地就到了殿中,并轻车熟路的上前将蜜糖身侧的茶壶提了起来,仰头就往自己嘴里倒去。

    他倒得极快,略有些滚烫的茶水烧了嘴,登时就呛着骂了起来,“呸!今日的茶怎么是烫的?”

    蜜糖和果糖这才惊得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

    唔,加油!

    本文大概不会写太长,也不会写到婉绣的老年什么的……

    第190章 达林太进宫

    茶从来都是烫的, 哪有每回都刚好温热的?

    不过是有心人罢了。

    婉绣回去的时候,只见着蜜糖领着两个小的等着她。不待她言语,蜜糖便跪了下来, “女儿错了。”

    蜜糖生性大方, 又是为官封名的公主, 站在自己的额吉面前,她态度十分端正, 没有半点扭捏和推辞。这让身后的果糖默然白了一眼, 上前亲自倒茶去,“七姐姐比较呆,额吉不要生气。”

    “就是, 十二姐帮您出气!”胤禵满脸认真的附和,为果糖助威。

    毕竟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十二姐也是一个奇人。

    七姐和九姐早早就做了准备, 如今也有了好的出处。两位哥哥就不用说可, 他也是男儿家, 等着再大些就去求汗阿玛一同随着大哥去。独这位懒惯的十二姐除了一张脸,就没甚是拿得出手的,可她依然不慌不忙。

    女子养成这副田地,也是世间罕见。

    婉绣睨他, “你吆喝什么?”

    “就是。”果糖跟着嘟囔。

    婉绣懒得说她, 看着巴巴望着自己的蜜糖,她也有些提不起精神来。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是贴心小棉袄,捧在手心里养了近二十载,对她从来没有半分担忧过。只是她的主意大, 出去看过了千山万水, 自然就不想被关在京中。

    对比自己, 婉绣能够理解。

    她只是有些无奈,慈母似乎在大事上总不占长处,这让她很是挫败。

    婉绣念此和果糖低语一声,“今儿和你宜母妃闹了大半天,身子骨都拆架了。你留着陪吃晚膳,和我捏一捏。”

    但凡是享受的,舒服的东西,果糖都格外喜欢。她受用得多,在这些方面也很有一套。果糖闻言脆声应道,“好。”

    “早时额吉未归,何厨的那盅粥食全进我腹中,吃得我舌头都要化了。”

    “张嘴瞧瞧。”

    “还没呢还没呢,等会儿再让她做糖醋肉,那才是要化了!”果糖说得直咽口水,馋猫模样看的婉绣不由地笑了笑。

    “行了,你去吧。”

    “额吉。”

    “还有我呢!”

    蜜糖和胤禵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婉绣摆了摆手,让胤禵跟着果糖去了。这人多了,口食要求也讲究许多。她没什么,只是孩子们的口味千变万化的,更爱一些新鲜的。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蜜糖抿着唇角,这额附是汗阿玛思虑齐整后定下的。说是额附,她着实没什么感觉。只是额吉这样问,她竟有些恍惚,“达林太。”

    “你见过?”

    “征葛尔丹时见过几面,他虽和葛尔丹有些血缘关系,但大义上拎得清,所以汗阿玛将他封做了准葛尔部的台吉。”

    一个是有功册封的台吉,一个是金枝玉叶的总督,这准葛尔部丢给两人画地为牢。乍一耳听着,似乎是很不错的。

    婉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儿的婚姻大事本来就不可能纯粹,但是这样的安排也让蜜糖过得十分艰险,“你自己答应的?”

    “是。”蜜糖解释道,“女儿不想嫁人,可是额吉闲暇时总是无趣,我想多一个人也没什么。”

    婉绣眼皮子抬了起来,看着她,“你不同。”

    “我不同,所以汗阿玛为女儿退步许多,还助了战功加身。”蜜糖似笑非笑,她想了许多,如今也十分坦荡,“反正出去后山高水远,按照规矩额驸也该听我的。”

    “……”

    “额吉,战火无情,百姓哀嚎,那里总是要人去管的。”

    婉绣侧过身,沉声问,“那里离漠西有多远?”

    蜜糖一怔,缓缓勾了唇角,“不远,比京城近多了。”

    博启就在漠西,还有那些兄弟们在,有人撑腰的又有权势的公主是吃不了亏的。婉绣想着,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里堵得发慌,想要说点话来腿上却是有什么轻轻地靠了上去。

    是蜜糖。

    “额吉,我可是总督大人。只要顺利,每年至少都要回来一趟的。”

    出嫁的公主不能常回宫,不论是京中还是抚蒙。但以官职便利回来,却是容易许多。婉绣气恼的擦了落下来的泪,一巴掌拍在蜜糖的肩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得好听!”

    “不是说得好听,是女儿想您。”

    蜜糖笑着说,自个儿却鼻尖发酸,人也跟着靠的更近,捏着额吉的袍服更生了几分依赖。

    “额吉,我会过得很好的。”蜜糖似是保证,仰着头看那张禁不住伤心落泪的面容。

    婉绣说不话来,她手掌轻拍,忽然想起因着蜜糖十分乖巧,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和蜜糖亲近了。她有些愧疚,拉着她起身,“明日我宣这个达林太进宫。”

    “好,额吉到时候随便使唤。”

    “不怕心疼?”

    “只要额吉喜欢。”蜜糖笑的乖巧,眉眼俏丽的衬出她的秀色。

    这夜,蜜糖也留下来用了晚膳。她没有让人去知会达林太,平心而论这个人的模样她都记不清楚,只是印象中是个爽快人。

    想来不是难相处的。

    婉绣也不是什么刁难人的性子,她只是请了人过来在殿前等了等,又问了些话,瞧了下长相。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样子有些黑有几分俊俏。身形挺拔,比着大阿哥胤褆的身板还要结实修长,瞧着就是个蒙古男人的模子却生了一双很好的眼睛。

    像蜜糖的。

    哪怕是对着一个宫中的女人,他耐心倾听,从眼底里能看到那丝温和。

    婉绣早不是要靠看花才知人的小年轻了,她看得真切,对此人也有了几分满意。不是以为的粗蛮,又没有文人的深沉,也是难得。

    达林太一夜里没有歇好,他备了许多准备却都无用武之地。他只见德妃娘娘微微点头,自个儿就被请了出来。

    这和兄弟们说得不大一样啊!

    达林太满是疑色,永和宫总管今岽却已笑着送他至门处,“主子还有事吩咐着,奴才就不远送了。”

    “劳烦总管了。”

    “都是奴才应该的。”也不是蒙古男儿如此,还是这位额驸的品性,今岽看着那张一目了然的神色,他想着可以多说一句。

    “达林太?”

    今岽嘴紧了紧,低着头向来者行礼,“十四爷吉祥。”

    眼角扫到几道身影,又道,“八爷吉祥,十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第191章 康熙下江南

    达林太才刚品出两地差异来, 便遭受到了阿哥帮的热情款待。胤禵拉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出面,兄长不在,他就要撑好七姐的面子。

    今岽将消息传到的时候, 婉绣早已得知了。她听着几人拉扯着人去了演武场, 说是学习一下, 达林太倒是很自然的应了。

    皇子阿哥生来尊贵,旁人尊敬不已, 达林太却少了那丝神经一般, 还真的按着胤禵的借口,认认真真的将阿哥们操练了起来。

    不说胤禩觉得好笑,胤禵即便好武也觉得不对。

    演武场上争锋相对才刚起, 太子胤礽那里也叫人去请了。

    婉绣‘听’了后忍俊不禁,她笑着叫知春过来,“去把后面的箱笼都打开。”

    “主子可是要什么?不若让奴才去拾整。”

    “怎么?你还偷拿了什么?”

    婉绣说的笑, 引得知春苦脸, “奴才哪敢。”

    “就是, 知春胆子小得很。”身后的知夏笑嘻嘻的上前来。

    “你们啊!”婉绣摇了摇头,“真不敢将你们都放在宫里。”

    知夏垫着脚追上前,“主子要出宫?”

    婉绣点头。

    战事已定,康熙又想起了自己还有下江南这样可以玩耍的公差。昨日在乾清宫里歇息, 睡前时婉绣就听他叮嘱, 让她备好行李,不日即要启程。她之前顾着别的,自然没有太大的心思。如今回头来,反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皇上出宫, 随行的嫔妃自然是风光得宠的, 此次之后永和宫宫门前, 又该热闹了。

    这些年来,永和宫在宫中地位依旧在水涨船高,也不能掩盖后宫中新人无数的事实。只要能得宠者,都是有脑子有家世的。眼看着中宫无人这样的好景,纵是不能爬的上去,可要轻快的动动身却是可以想见的。所以新旧人都是面上和气,尤其是对着四妃,更是恭恭敬敬的。

    至于那些话本里旧人高傲,新人轻而易举上位,并明目张胆的相互撕扯算计的故事,却是只有愚昧的天真少女才会信的。

    这一回康熙动身下江南,随行带的人不同,后宫中除了婉绣还有密贵人王氏。

    王氏是近年来的新宠,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得到了康熙的青睐。即便康熙翻牌子的次数不多,但王氏其中的大数。出身汉人本是式微,王氏却稳得住性子,也有一副好的身子,两次有喜还都是阿哥。

    就算没有这一回,王氏也是宫中的红人。

    王氏的年纪也不年轻了,但是婉绣自认长她十岁,自然看她也如晚辈。即便这个晚辈,和她一样滚过龙床。

    “德妃娘娘瞧着,可是妹妹哪里不得体?”

    车辇自然都是有的,只是路上无趣,刚好康熙那里有络绎不绝的当地官员拜见,婉绣就邀请了王氏一车同行。王氏眼看着还能回家看上一趟,这些日子面色越发的好,如今更是一身玫红色的常服。人已中旬,却一如花季柔美。

    婉绣感慨,“我是瞧着好看,失了礼也还想看。”

    王氏微窘,她揪着袖口抬眼看去。若不是因为得宠和同行,她哪里敢自称一声妹妹?即便宫人曾有流言说她是第二个德妃,只可惜是第二个,到的时候晚了,所以才差了彼此的富贵地位。可她是谨慎人,不敢讲这些话听进耳里,“娘娘说笑了,妹妹蒲柳之姿,在宫中不过平平。”

    “皇上喜欢你,自然就有你的长处,莫要太谦谨了。”

    王氏赧然,微微一笑,“只是生了好时机,又赖于父母不算丑陋而已。”

    生了好时机。

    婉绣没想到这个王氏这么通透,也难怪成了那个汉人推崇的嫔妃了。说起来,自己却是自愧不如。毕竟在历史长河中,她也曾为自己的汉人而骄傲过。

    不过还好,心中的大志却近在眼前。

    “等到了府上,你也不必顾着我,好好地和家人团圆即可。”

    “谢娘娘。”

    仪仗长长的蜿蜒在江南水乡,次日午时便到了王氏的家中。她作为宫中的贵人,带着随行伴驾的荣誉,受到了府中上下以及王氏九族的跪拜。

    府中早已被翻新僻静出来,九族皆跪拜在门前街旁,为首的还有当地的巡抚等官员。

    乌雅威武这一支从了军,族里人因为忌讳,亲近的几支也是配合的有半数从军。年轻的官员都是办事累功的时候,所以看着王氏一族领首的一众官服,婉绣在心里数了数,再对比后不由得扯了下嘴角。

    汉人多,氏族齐心,果真不敢比。

    婉绣想到低调的王氏,眼下掩住忧色。

    王氏的嫂子李氏是当家夫人,她带着人给婉绣行礼。这人心思通透,说了几句就察觉了意思,请到院落后就跪安了。

    王府只住两日,婉绣没有乱走动,只是夕阳西下时康熙过来了。

    “既是出了宫,可有想好要做什么?”康熙提着长袍坐在了堂上,他打量着摆设精致的屋内。

    婉绣端着茶,悠闲自在,“爷肯让我出去?”

    指尖敲了敲桌。

    “小时候我就爱去教堂,还有码头。”婉绣说来甚是怀念,她以前日日夜夜的念着,可惜出来后她反而无所谓了。

    康熙闻言直摇头,他想念其字,又改了改道,“你阿玛提及家中就夸你,你家弟也很是推崇,朕总觉得言过其实。”

    婉绣莞尔,若是平常人,谁会没日没夜的和家里弟弟科普大清不过世界一个角落的认知。阿玛虽然只是偶尔旁听,徒当故事。可是时至今日,他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也不知道是他们做了什么,所以引得康熙这样开怀。

    “我也是好奇而已,史书茶楼里说大清地境无疆,夷人说海上可数月不见土地人烟,可见自己不过其中一隅。”想到以前天真烂漫的岁月,还有曾阅过的古人丈量半生后的地图,婉绣欣悦不已,“越是得知,便越知自己井底之蛙,微不足道。”

    这是一种好奇心,也是对新事物的接受和向往。

    婉绣眼里的喜色是真心地,也曾无数次的出现在自己身上。康熙深有体会,遂抚着指上玉扳指笑道,“那就收拾收拾。”

    收拾?

    婉绣心中一动,直视着他,“去哪?”

    “游山玩水。”

    第192章 微服私访一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更遑论是一国天子,金口玉言。

    康熙次日, 起身见了诸位当地官臣。赖于那些动弹不得而格外多嘴的花草们, 婉绣纵然不动身也难逃耳难。

    那些政务要事, 婉绣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轻快自在的叫人将收拢的箱笼又修整了一下,既然是微服私访出巡去, 那行李自然是要轻便简洁的为妙。

    作为贴身宫女, 知春自然也十分清楚,甚至是惊喜万分的准备起来。

    婉绣本来还不觉什么,只是使唤了两下嘴, 却见知春前前后后的跑动。一张脸蛋尽是喜色的在眼前走过,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

    婉绣捻起了一颗糖酥,这是江南的小食, 在宫中不曾见过。好在口味不腻, 放在嘴里抿了一口微微的甜。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婉绣支着脑袋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出门玩耍的人是她呢。

    知夏鼓着脸,不高兴道,“主子出宫,带的人少, 知春自然高兴。”

    不过有些人是不高兴了。

    婉绣将糖酥狠狠地抿了一口, 眼看着那张苦瓜似的脸,而后被逗得直笑,“呆瓜,那我就依你的话, 带知春去。”

    “主子!”

    “谢主子恩典!”

    知春抱着披风, 扭身喜滋滋的谢了恩。

    她这一谢恩, 可算是定了话了。知夏见此,气的一把将她怀里的披风抢过,“哼!”

    “诶,你回来!”

    “你们欺负好人,我不回来!”

    知夏气势汹汹的收拾起了行李,眼看着她那副架势,知春倒有些看不过来软口相劝,“主子,奴才这回就不去了。”

    “让给她?”

    知春点头。

    婉绣好不容易把糖酥化了干净,手指轻勾着让知春近身来。

    知春走近,只听主子在她耳畔低声叮嘱了几句。

    虽不能出门,知春倒没有太过失落,她侧耳倾听,随着主子的吩咐言语眸子也跟着越发明亮起来。

    “好,奴才定然将此事办好。”

    “嗯,你去和知夏说吧。”婉绣对谁跟着走都无所谓,毕竟还有康熙的人,只不过,“这丫头性子跳脱,有些话你也多几句,免得她出门犯了错,惹到龙须不快。”

    知夏哪敢惹皇上啊!不过,主子就难说了。

    这么一想,知春又对知夏放心不下,更怕没有自己在,当真有事。

    知春想的深,连忙起身退下去收拾行李。

    婉绣看着两人拉着袖子嘀咕,将跟前的茶端起,茶很淡。

    王氏,与其氏族整日都没有来打扰。

    待到第三日,御驾仪仗娓娓排开。在当地官员和王氏氏族恭送的目光后,一匹马车领着小队人马独自出了城中。

    婉绣放下车帘,尤为感叹的流连这样的景色,兴许是心情所致,纵是一个妇女牵着稚童而过,她也忍不住的多看两眼,隐约还能听见那位母亲嘴里的训话。

    她欢喜的回过头来,看着倚坐微笑的康熙,“咱们这是去哪?”

    “南下。”康熙依旧是那样的回应,引得婉绣埋怨的睨他。

    康熙这才后觉的摸着鼻子,笑了,“你若是有想去的,与马夫说一声即可。”

    “夫人想去何处?奴才都认得路!”门外随行扮作马夫的一等侍卫赫舍里氏豪气的说道,他是亲太子一派,对德妃也有几分尊敬。

    那声朗朗,带了几分殷勤,康熙顿时笑出声来。

    “……”

    车帘被吹起了一角,明媚夏日吹进几分惬意微风,引得婉绣心中跟着轻快起来。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在途径的一家茶社下车驻留。

    茶社立在乡镇之间,尘土在大道上飞扬,里头的店家却很是干净。一位挽髻红衫的妇人站在桌前擦拭,她见了客人进来,没有半丝谄媚的笑着,扬声唤道,“客官请坐。”

    婉绣颔首,随着康熙在靠窗的桌前坐下。

    彼时店中清净,妇人便充当了小二。只见她将桌布放入身侧盆子里,而后摸着腰间垂绑的长布将手擦了擦,这才走了过来爽气询问,“客官要喝什么茶?”

    出来普通人家,想要口感讲究的茶是不可能的。

    康熙出来南巡,自然不会找这些没趣的,而这又很和婉绣的口味,故而她看着康熙眉语目笑,“店家有什么茶?”

    妇人嘴快麻利,笑盈盈的向着婉绣说着,“赖着这后山水土养了些花果,咱家最香的是金银花和龙眼百合这两道茶。再配点咱家厨子的拿手菜,美得很呢!”

    话音落下,又转向了康熙。

    随从的太监是魏珠,他一路上察言观色不曾多嘴,下来后也是安静的跟随康熙,更是帮着擦拭了桌面。

    妇人见了只是微微垂低了眼。

    “那就要龙眼百合。”婉绣听了新鲜,想要试试口味。

    康熙看她,“有什么拿手菜,上两道来。”

    “客官可有什么不吃的?”

    “没有。”婉绣率先应了话。

    “诶,好。”

    妇人转身进了后头的厨房里备茶,里头传来几声话语,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不待人听见两句,她便提着茶壶出来。

    魏珠躬身倒了茶,康熙便让他自个儿吃去。

    康熙将手放在腿上,笑望着她,“若是有什么不能吃的,还要请阿绣帮我。”

    阿绣?

    婉绣一怔,“挑食不好。”

    “非我挑食,而是你要多用。”冠冕堂皇的话自康熙嘴里说出来,是说不出的自如。轻声慢语在耳边响起,更是莫名的体贴。

    妇人将一道凉拌素菜送上,她垂着头本要走开,临了问,“这菜里加了辣子,夫人可吃得?”

    婉绣抬头,将她嘴角笑意和眼里的关怀看得真切,恍惚后才惊觉她是误会了。

    “辣子爽口,吃了还开胃。”康熙如是说着,更是持箸夹了起来。

    素食吃了总是不差的,康熙兴致也很不错。只是他这一言,闹得妇人没得皱了眉头,倒是婉绣轻声笑了出来,“没事,我能吃。”

    妇人诶了一声,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

    康熙仍旧不明自己做了什么,抬眼看向婉绣,“我,说错了?”

    婉绣见了发笑,这样一个成精的人竟然连这点弯子都没转过来,实在是让她好笑,“你没说错,只是她想差了。”

    康熙愕然,只见上菜的已然变了一位男子,腰间缠着布巾,脚下有力,“我家内人说客官们是外乡人,让我送来这道当地的点心团子,您们尝尝,正菜马上就来。”

    男子说话也十分爽利和气,甚至还端了给赫舍里氏那一桌去。

    康熙沉眉思忖,他晓得婉绣不会说,但他方才言语只是随心,不曾留神太多。

    婉绣将团子送去,他也始终拧着眉头。婉绣越是神色欢喜,他更是有些沉闷起来。以至于两人歇脚的一顿吃的格外安静,而又短暂。

    店家的东西都是山上山下得的,炒的是农家口味,有些别致。不过养尊处优,吃多了精细的吃食,自然就能品出里头的高低来,再加上还要赶脚程,婉绣几乎是尝了味道,就此放了手。

    康熙倒是开了胃,神清气爽的还加了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

    婉绣笑着帮他夹菜,直到停嘴。

    临走前,妇人走了上前,将新包好的一些吃食递上,“瞧着夫人脸色微白,想来路上颠簸,受累不少。”

    妇人热情,婉绣没有推辞。只是她将眼神挪了挪,身后一直候着的知夏从袋子里递了点银子。妇人不打算收,只是知春拉着说了两句,她便谢着收了。

    康熙回头望着这样景色,对着婉绣唏嘘不已,“看来是我疏忽了。”

    妇人是平常人家,但她聪慧懂得识辨是非,即便看出康熙身份尊贵,却在以为婉绣受了委屈时愿意心疼出言,实在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婉绣对她很有好感,对康熙自然是冷哼一声,“才知道么?”

    “是是是,以前疏忽太多,今后补上。”康熙不欲和女人打嘴仗,他头疼的将折扇敲了敲头,扭身让婉绣上马车。

    婉绣顺着折扇看去,“咱们这样出来,胤礽可有说什么?”

    “呵。”

    康熙忽然的冷呵一声。

    婉绣用手碰了碰他,“你呵什么?我问你呢!”

    康熙睨眼过去,“他和你一样,说了好大一通话,我让他好好说话,他便呵。”

    “……还有呢?”

    “跪安了。”

    康熙不高兴的侧过身,不想说那个越大越讨人厌的儿子。想了想,他又嘟囔一声,“老四也是呆头呆脑的。”

    胤礽这样,焦不离孟的胤禛只怕是安静的跟着跪安,大不了是跟着说点吉祥话。

    婉绣想着就好笑,不知怎么的,随着车马弛走微晃,她又想到了出行前胤礽和胤禛胤禵三兄弟在跟前温言相待,还有果糖求着要带上她的热闹,更是笑出了声来。

    笑声爽快而欢畅,听得外面的知夏也跟着笑了起来。

    赫舍里氏催了马,接着马蹄哒哒的往前使,他听了知夏笑声后道,“娘娘兴致好。”

    知夏闻言直点头,她张嘴却听身后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道男人低沉喝声,“臭小子!”

    两人一怔,笑脸戛然而止,扭过头直视着前头,尽都不说话了。

    马儿驰骋,车轮轱辘,只剩下几道轻笑声自马车里隐约听见。

    第193章 微服私访二

    待到婉绣面色微白的下车来, 只见知夏格外小心的垂低了头,搀扶着关怀,“主子可是不舒服?”

    婉绣点头, 有些无奈, “这个毛病好不全, 应该是山路颠簸,晃得人心里头不舒服。”

    “奴才驭技不堪, 让夫人受罪了。”赫舍里氏达安没想到德妃还有这等娇气的毛病, 偏偏还忍着没有说,这让他一时之间思量颇多,“还请夫人责罚。”

    “她正难受, 就不要耍这些了。”康熙掀开了帘子,他不理殷勤伺候的魏珠,利落的跳下马车来。

    “牵着。”康熙上前把手臂抬起, “走吧。”

    “爷?”婉绣有些不适, 话也不想说了。

    康熙哼了一声, “去把房寻好,让夫人好生歇着。”

    知夏眼珠子往上飘了飘,眼看着主子的手搭在皇上的手背上,她高兴的应着, 还看了魏珠一眼。

    出门在外, 自然是护卫为首不能离身。

    达安将头垂得更低,默然随着两位而行。只是他离得不远,免不得又要听到些别的。

    譬如他那英明神武的皇上,用那低沉的声色碎碎念叨, “人在做天在看, 叫你性情顽劣笑话爷!瞧瞧你这毛病多少年没犯了, 偏偏这会子倒娇气了。”

    “我这样的寻常女子,哪里敢顽劣?再说我多少年才能出宫一趟,自然是没机会犯这病了。”

    德妃不软不硬的怼了回去,那自如口气说的达安暗自深吸口气。

    “你摸摸良心,你怎么出宫少了?”

    达安目视前方,却分明能看到德妃转身,抬手在那玲珑有型的起伏上一放,向着皇上认真回答,“少。”

    皇上只是挑了眉,四平八稳道,“狡辩。”

    “实话而已。”

    “巧言令色。”

    “那你可知我入宫多少年了?”

    “二十六年。”

    达安一怔。

    “……那我出宫几次?”

    皇上似想了想,“六次。”

    德妃咬着不服输,“你乱说。”

    说出了口,皇上心里反而有了底气,“你自个儿数,是不是。”

    达安的耳边忽然安静了,他眼神往远处飘去,不由得有些叹服。皇上果然是皇上,在女人这样胡搅蛮缠的时候,都能如此应对自如。

    至于前面皇上被气着的模样,达安打心眼里给忘了。

    不过他忘了,有的人给他提醒。

    婉绣满是稀奇的看着康熙,“真不是乱说的?”

    康熙折扇敲她头,低声道,“第一回 是一十五年,朕出行热河,你跪着求朕带你出宫。”

    回来后,就成了乌雅常在。

    “……”婉绣哑口无言,当年不过顺水推舟或者说努力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举止,在多年后提及却是说不出的窘迫。

    似乎她当年多亟不可待般。

    婉绣想了想,压住舌下的不满,轻轻拧了康熙的腰间一下,“我不舒服。”

    康熙捏着扇柄,抖了抖手,“悍妇。”

    婉绣莫名满足的笑了。

    俨然被忽视的达安压着直跳的眼皮,想念自家福晋之余更有些茫然。

    原来,太子喜欢这样的。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真是怪哉。

    打过了嘴仗,婉绣精神了许多,洗漱一番随口对付两句就备着上床去了。可惜嘴快的后果不好受,婉绣愣是被康熙亲手从床上挖了出来,坐上棋桌。

    一个臭棋篓子被棋精捏在手心里,做什么都是易如反掌。不过康熙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拉着人慢慢的下,兴致好了再收棋。

    棋精的瘾不小,婉绣不敢随意对付,满脑子折腾着让康熙赢得有点意思。只是她撑了两局就困得直打哈欠,无奈伸手揪着康熙的袖口,可怜巴巴的望他。

    “我不善棋,可否换一样?”

    本该是行好事之夜,偏偏康熙正如君子的用折扇将那双白皙玉手拨开,“不能。”

    婉绣皱眉。

    “不许作弊。”

    “霸道。”

    康熙眉梢带笑,“走吧,夫人。”

    自他嘴里说出口的夫人,似乎多了几分温度,叫婉绣心下一软。

    做不成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她常年伴君左右,不正是她当年觉得最好的模样么?婉绣也气自己的身份和无能,但是世道如此,也比后世公正下的龌龊要强,郎君有心也好过无意冷落。

    婉绣想了一些,索性伸手一把将棋子一挥,“我不下了。”

    棋局毁了。

    康熙紧着眉头,只是看她。

    婉绣不惧,反而起身将他折扇拿着,又近他几分,“只有输赢的不好玩,看你都是心不在焉的。”

    纤细的柔荑附上了略瘦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老了,也显出了几分年纪来。

    “歇息晚了容易伤身,有什么棋等明日再下不是更好,也免得熬眼。”

    婉绣说的真切,康熙听见了耳里,微微点头,“夫人说的是。”

    “那歇息吧。”

    康熙将手握在手心,折扇弃在桌上,拉着婉绣进了里间,身形带了几分得胜姿态,“既然夫人想歇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

    风动花动人悄悄,云浓雨浓情濛濛。

    再而睁眼,又是天明。

    昨夜□□正酣,婉绣又不是小姑娘了,对这些早已平常。只是不知是出行在外,还是兴致不同的缘故,竟然十分欢快。如今醒来再看康熙在侧,她不由想到早年收的一本杂书,里头就道了男女之事。这种书情情爱爱,要生要死,自然也有所谓打破俗世枷锁的一些描述。

    婉绣记起了一句话。

    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这样的艳诗想起,婉绣没得红了脸来。若说以前,正值壮年……

    “你笑什么?”

    康熙不知怀中人腹诽已不年轻,一夜后睁眼竟是依旧精神,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不论深夜批折还是日日打熬,也都难见他憔悴模样。

    真非凡人也。

    婉绣坐起身来,望着紧闭的窗棂发笑,“我是看这天都亮了,实在难得。”

    “嗯。”康熙闻言不过一笑,没有动弹。

    既然没有政事,也不敢行程,他自然就可以难得歇息了。如此一来,婉绣也躺了下来。

    “不起?”

    “不起。”

    大老爷不起身走,她只能呆坐着等。要是动身出去走走,保不齐又耽误了行程,婉绣没有多问康熙的安排,但是打心眼里就把自己当做了陪着出门玩耍的位置上。何况自己确实是多年慵懒了些,仗着不用请安,日日晚起,所以婉绣这一躺自然从容。

    康熙不过一瞬,就发觉身侧人又熟睡去。

    如此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康熙辗转两回,终究是坐了起来。他睡在外侧,见到门外站有一人,他起身套了外衫,出门而去。

    魏珠带着知夏守在了门口,这行走在外,人手不齐。即便皇上说了不用,他也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好好看着。

    达安就在斜侧面的梯口上候着。

    “给爷请安。”

    “嗯,晚半个时辰再来吧。”

    “是。”

    “再叫人去拉船。”

    “爷要改水路?”

    “去办吧。”

    “是。”

    主仆不过三言两语,就把紧要的事说干净了。知夏乖巧的候在一侧,只是想着还好带了披风一等,免得主子受寒水汽。

    婉绣睡了个回笼觉,直到知夏叫她这才醒来,“主子该起身了。”

    “皇…爷呢?”

    “三爷下楼用早膳去了,说等主子歇息好了就动身。”

    康熙都起了,那就只剩她躺着,活似懒货笑死人了。

    婉绣连忙起身,“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三爷走前吩咐了,不打扰您休息。奴才想着主子醒来定然自责,这才偷偷地叫您起的。”知夏对主子这样怪罪一点都不奇怪,不过还是有些委屈要解释,“三爷这才刚出门。”

    “好,知夏乖。”

    婉绣着急,敷衍的安慰几句,火急火燎的起身洗漱起来。她虽然养尊处优,但也知道应该做什么,再加上有知夏在旁,等她出去时候康熙还在用膳。

    “坐吧。”康熙示意着。

    婉绣坐下,隐晦的睨了他一眼,这个小心眼的男人,生怕她反悔不陪下棋就玩这些。可恨知夏等人,还觉得这是恩宠深重的表现,更是与有同焉的高兴不已。

    想此,婉绣逡视膳食一周,发现没有什么是康熙不吃的,反而还有一道极甜的团子,她眉头一挑,径直的用干净的箸夹了一个过去,“劳烦爷等我,不如吃着慢等如何?”

    “好。”

    康熙眉峰不动,咬了一口。

    早膳很清淡,也没有重口的东西,婉绣吃完后一身清爽的动身。临到了码头,她才看到了船只,惊喜不已,“走水路?”

    “嗯,水路不难受吧?”康熙望着微微荡漾的水面。

    一旦上了船,可不想马车可以停下缓一缓。要是有了风雨,一路摇曳水面,好些水上好手都会吃不消。

    婉绣心知肚明,但她正是兴致勃勃时,连忙摇头,“不难受。”

    此次出行出乎意料,这让她难以压抑心头欢喜。

    康熙似被染了几分高兴模样,在达安的跟随下上了船。他踏上后转身而来,伸手抬起向着婉绣,“上来。”

    婉绣提起衣衫裙角,轻轻抬步踏上。

    第194章 微服私访三

    “若是再加一颗, 水量生变,又当如何?”

    青青长河,烟波荡漾着山形树影。人眼望去, 嵯峨黛绿的群山, 蓊郁荫翳的林间接连的是缥缈白云的湛蓝天际。

    轻风徐徐, 卷起水上水气,等拂到面上来时, 早已没了夏日的闷热。

    兴许是走得早, 所以至今还不算太热。婉绣回过头来,看着桌上被投了两颗花生米的茶水,略一思量后道, “为何不能直接在山上开渠?”

    “怎么又想这个了?”

    康熙靠着软枕,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他闲来无事, 一路上倒是问了许多。仿佛是当年婉绣与胤礽说故事一般, 两人都当是闲谈, 才不久过了一方水田,康熙便问了她农田水利的问题。

    不过问的十分委婉,就像是桌案上的杯子,如稚童玩弄泥沙一般。

    “没什么, 只是忽然想起南水北调的缘由来, 听闻这南起扬州以南的长江,北至淮安以北的淮河,早从春秋时期开始兴建邗沟,可见先人的智慧无双。”

    “邗沟虽好, 却也要窥看地境。”

    婉绣点头, “大清国土浩瀚无边, 治理起来自然并不易事。可惜我只是后宫之人,腹中没有多余学识,实在很难替爷分忧。”

    书到用时方恨少,婉绣此刻也就是这个窘况了。若是在她方进宫的时候,有熟识人手,身上的年轻带着冲劲,只要有那么一丝机会,她的野心就难以控制的膨胀。

    当然,这也并非是一种好事。

    要知道当年进宫时,她那几年过得是极为克制乖觉。康熙只当她是得宠后惯出了一点性子,却不知那不过是她本性罢了,毕竟人都难免会奢望些更好的东西。

    康熙听出了拒绝,他侧身找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将船窗推了推,“邗沟你应是少见,坎儿井该有几分印象。”

    “这个是知道的,借的是地势引地下潜流灌溉农田。当年我跟着阿玛去庄子里收粮,就曾见过竖井和地面渠道,觉得甚是巧妙。”

    北方的一些地势不如南方,水土又经了旱涝和小冰期,粮食丰收大不如前。婉绣说到底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要不是当年威武带着她,还有心教她,今日还真的可能说不上话来。

    婉绣猜到康熙这回出来是要做什么了,先是恨自己无能,又恍然他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过细想,又似乎不是。

    “我虽然不懂,不过幼年识得几位故交,如今应该是和弟弟一同去了。其中有个教士原来是学堂里教书的,他的数学出众。别的不说,只这些他应该是最了解的。”婉绣指着装了花生的茶杯,她想到以前学习后所谓无处所用的数学,说完也凝神了。

    康熙抚上了扳指,因为出宫来低调行事,原来戴着的扳指换了一只。虽然也是温润好玉,只是触感不同,转而摸了袖口里的珠子,鼻下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

    说来也奇怪,坐车不爽利的婉绣上了船,却是如鱼得水般,没有丝毫不妥。反之康熙,偶尔就会觉得晕乎。婉绣提议上岸,康熙却都一口否了,说水路快些。

    早一步到,也能多看些百姓风景。

    虽然是南巡,看当地百官簇拥,将镇村都收拾一新,平日里的好坏纵是他火眼金睛也看不清楚。

    像那战场戈壁,寸草不生,粮草供给几度大难。莫说地下的士兵,连康熙自己也要做好表率的省吃俭用,最难时两日只有一顿吃。以前那些嘴上的节俭也都被他记在了心里,若不是真饿,他也懒得吃宵夜填肚。

    他宠婉绣,也是看她没有铺张浪费的毛病。

    水路走了七八天,最后众人都有些吃不消了,这才上了岸。

    码头就在城镇的商户繁华地段,婉绣跟在康熙身侧不过走了两条街的样子,就听见了好些百姓们议论皇上御驾将要来临的事情。

    “听说皇上啊拔地倚天,笔扫千军,所以把葛尔丹追的屁滚尿流,夺回了大清疆土!”

    “这么厉害!”

    “那是!人家说书的先生说了,皇上是一国天子,勤政爱民是难得的明君,自然容不得那些歪门邪道得势!”

    “那先生还说了什么?”

    几个中年人凑在一起,被围着的那个似乎记性不错,嘴里不时的蹦出四字成语,当然也有些说错了的,叫人啼笑皆非。只是气氛火热,还有他们脸上的兴然和热情,竟让人难以去指出言语上的错误。

    婉绣轻轻地扯了康熙的长袖,“爷您看。”

    “莫不是人叫的?”康熙始终看着,只是他目光不偏不倚,让人以为并不留神耳畔言语,当然他的认知也格外小心苛刻。

    若是真心实意,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被人指使,只怕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婉绣不敢看的露骨,只是留神其动作衣衫,“我觉得倒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康熙看着街边的店家和行人,听着婉绣说道,“虽然只是一隅景色,可是百姓精神有力,虽然衣衫粗简,但是那模样和眼神是假不得的。若不是日子过得好,又如何有这样的好气色?他们言语中气十足,欣然向往之态,纵然是假的,那也只是他们对皇上的爱戴之心。”

    只是装模作样,总不能千百人都跟着好气色,好面容的生活。眼睛会看,自然就能将当地人的真假看得清楚。

    皇上是一国天子,求的就是百姓和乐。县官是当地父母,求的是被皇上看重。那皇上要什么,想要步步高升的县官自然就要做好什么。有些小心思,也是无可厚非。那些小动作,在大局面前不过小事。

    人无完人,更何况谁都想偏向好的那一面。

    婉绣心情甚好,等到定下了落脚点,便拉着康熙行游街头。

    这一处城镇乃是繁华之地,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副业就跟着多了起来。天边不过添了一丝橘色,街上都将灯笼放下,预备要挂起。酒坊、茶楼、布店等等全都如此,不过转眼间便张灯结彩起来。

    街边张罗开了小摊,吃食首饰等样样都有。

    当地的大户们也都如此,守门奴才们将大门打开,早早地候着当家的打马或是马车而归。

    婉绣看的兴起,一不留神差点和几岁丫头撞在了一起。康熙揽着她往后一步,居高临下的瞧着小丫头,他似乎想要笑着安慰,却不知为何小丫头抬头瞬间就哇声大哭,扭头奔走。

    “……”

    康熙语塞,他回头瞪着婉绣,语气低沉和严厉,“你怎么走的路?”

    婉绣玩心大发,手挥打开他的手认真道,“凶神恶煞。”

    “……”

    康熙瞧着前面的身影,问向了知夏,“爷…凶?”

    知夏见皇上无数,可说话却是一个巴掌的手指都数的清楚。她怔愣的点头,很偏自家主子的嗯了一声。

    待到康熙挑眉,她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的,奴才的意思是”

    “算了。”

    康熙心知自己犯蠢,问错了人,索性两手反剪身后不再言语。

    “谙达。”知夏咬紧了后槽牙,看向魏珠。

    魏珠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大拇指举起,还露出一副极欣赏的笑。

    有脾气!

    有脾气的知夏快要哭了,她小跑两步追上去,拉着婉绣说了这话。

    婉绣拍她的手,“你替我说话,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知春姐让我记得谨言慎行,要时时刻刻替主子着想。”可她着想的,似乎太过了点,知夏捏着袖口,“您不知道,三爷方才眼神可凶了,还瞪人!”

    宫里哪个宫女有福气被皇上瞪?只怕直接被丢下去没了半条命。

    知夏这性子,真的是被自己人宠坏了。都三十的人了,就这么被一个眼神吓没了出息,也不想跟前还真有个旧宫女和皇上瞪眼玩过,还不止一回的出言顶撞。

    婉绣苦笑不得,戳她额头,“没出息。”

    知夏扁扁嘴,没有说话。

    一路人走走停停,婉绣路经一处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摊位上卖着自家做的妆奁匣子等。这些材料都不是顶好的,婉绣不过看个新鲜,却见到一样铜镜格外好看。

    婉绣拿起来细看,竟然是双鸾衔绶纹葵花镜。

    这人的技艺并非一绝,但这纹路精致柔美,可见他巧匠熟工,颇有大家之风。

    “这个好。”婉绣翻面看,想着把铜镜换一片玻璃的,就更好了。

    “你要这个?”

    康熙见她动了心,“喜欢就要了吧,多少钱?”

    前一句是和婉绣说,后一句是向摊主说的。

    摊主是个中年男子,他笑呵呵地伸出一根手指,“十文钱,这是自家内人做的,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看的!”

    男子夸了自家内人,生怕康熙觉得贵了,还搓了手想要再说。却见他身后跑出来个丫头,露了半边身子大声道,“我娘的手艺是最好的!”

    “这是我女儿。”男子骄傲的摸摸女儿头。

    小丫头长得清秀,想来她娘也长得好。不过定要看,可不是刚才差点撞上的那个?

    婉绣正要说话,却见小丫头和自己对上了眼后,缩着脖子看向她身侧,而后脸色大变躲在了他父亲身后。

    康熙捏着佛珠,面色如常。

    第195章 微服私访四

    康熙的脸色不大好, 转过身不去看人了。男子见此,拉着女儿往身后去,满是歉意道罪。婉绣没有多说, 给了钱后便拉着康熙走开, “果糖最喜爱这些, 若她见了肯定高兴。”

    “给她的?”

    说到自己的孩子,康熙面容微霁, “这个丫头。”

    婉绣会心一笑, 将那惊乍模样的丫头撇在身后。不过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小丫头出身贫寒,胆子忽小忽大, 一惊一乍着实有些可疑。婉绣只是这么疑虑,却不想回头和一双仇视的眼神相对,不由心中一骇, 连手紧着拽了起来。

    “走吧。”

    康熙反手, 拉住她轻轻地往前走, 他不慌不忙恍似没有半分察觉般,“天色暗了,咱们早些落脚歇息,明日还要启程。”

    婉绣心生窦疑, 只是脚下跟着走了两步, 她这才仔细看着康熙神情。

    神色平常,目光更添一份温柔。

    天子尊贵,哪一处不是危险?

    “好。”

    婉绣附和随行,思绪也随之散漫开, 不由得想到那年接近了胤禵的那个汉女。她人固然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是真的忠贞烈士, 自然让人敬佩。可用言语来迷惑百姓,叫人起了谋逆之心者,也实在是肮脏。

    就是不知道,今日遇到的人是前者,还是后者。

    不过,婉绣手指隆起,抚着那双手背上的皮骨,忍不住唤了一声,“爷。”

    康熙没有言语,只是摇扇回头,悠哉悠哉。

    婉绣莞尔,指腹摩挲两下。

    他们还需赶路。

    纵是走了水路,也还有许久的路程要走。莫说婉绣,便是身强体壮的达安等人也会有些吃不消。毕竟他为护军,不比婉绣等人还能在途中歇息。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婉绣不觉得少了许多悠闲心思,话也不觉得少了。

    康熙笑她,“怎么还思量起来了?”

    “爷抬举了,我哪里是思量,是心疼你。”

    人身在外,婉绣也跟着少了一份规矩。一句心疼,也叫的人心里慰安。

    康熙紧了紧手心道,“你若是真心疼,就不要总闷在一处,时而想起来也该抬起尊脚来看一看。”

    婉绣好笑,“爷的意思是也曾想我?”

    “人心肉长,为何不想?”

    康熙应得理所应当,让婉绣直摇头,“爷好似变了个人。”

    “怎么说?”

    “变得不和我抬杠了,总是顺着甜言蜜语的,让人不习惯。”

    婉绣皱起了眉头,她忽然想到了那日看到康熙头上的红烛,上处烛火大盛,但烛心烧了大半的模样印在她的心里,忽然没了底。

    “这还不好?难不成就许你甜言蜜语?”康熙碰了她的肩头,“这又是什么意思?”

    说着,还抚上了她的眉头。

    他的手轻且宽厚,带着体温染在脸上,让人没得安心一些。

    婉绣摇头,想了想后牵住他,“那我以后就常去。”

    “嗯。”

    “到时候爷可不能将我推之门外,亦或是躲我于千里之外。”

    康熙一怔,想到月前自己的行为举止,没得自个儿一声哂笑,“好,爷自然不会自打嘴巴。”

    一国天子,自然没有反口食言的道理。不论信不信,婉绣心里都只当是信了。

    又是一路山高水长,因为他们赶路走的快,加上行踪隐秘,所以和对外的御驾之地也不在一处。婉绣之前疑虑的汉人并没有再次出现,又见了不少来往生人,渐渐地也将其抛之脑后,尽情其中。

    七天之后,康熙带着众人留在了一处城镇中静候御驾经过。

    城镇的当地官员修建了一座寺庙,名高旻寺,只为了迎接御驾准备。婉绣在山下看着,只见那红绿相间的新庙伫立高处,竟是鹤立鸡群,有几分喧宾夺主的味道。

    “真是有心了。”康熙仰头感慨,提议道,“等过几日上去看看。”

    到时候可不知道官员们还笑不笑得出了。

    婉绣看着路过的当地百姓,贫寒的只在山下张望,富裕的则近寺庙的客栈处留一间,盼着能在皇上御驾驾到之日不说瞻仰龙颜,那跟着沾点龙气也是好的。

    这样好笑的言谈此起彼伏,外人听了恍似笑话,百姓们却当了真。

    人潮拥挤,达安护着人上了一处酒楼俯看。

    “百姓为善,仰赖天护,恭喜皇上。”几间房都被自己人看护着,婉绣索性大方的恭贺康熙,也算是讨好了他。

    为了迎接圣驾,劳师动众虽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一个尺度把握不好就会触犯了康熙底线,喜事变丧事也不过是雷霆一瞬,当然也有做的不错的。

    当地的同知跪在桌前,他头垂地,将近三月以来知州和知县两人的所作所为尽都上报。如此一来,像平日政绩、经济、农田一等上报过的,不论说的再好听的,都能实实在在的让康熙知道清楚。

    婉绣此言,自然是听到了当地政绩上佳,知县实干之后才说的。

    康熙圣颜展笑,就是最好的意思。

    婉绣站在窗前,日子渐渐进到八月,夏日早就闹得人心烦意燥起来。她站得高,吹来的风也还算凉爽,手上的团扇停在身前,侧眼睨着瓜尔佳氏,总觉得好似是哪里听过这人。她这思量几下,以至于忘了其他,连着魏珠近身来都没留神。

    “娘娘吉祥。”

    “何事?”

    婉绣眼看着康熙出了门,心知又有了事务要忙,“怎么你不跟着去?”

    “奴才不过是个太监,皇上与大臣的国家大事,奴才哪里懂!”魏珠笑盈盈的站在跟前来,他笑着行礼,说了一句。

    “娘娘可知这位同知大人是谁?”

    婉绣就是对朝政大人认识,可对这京外的小官是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她瞧着满屋子里守着她一个,不由得好笑,“你知道?”

    魏珠不敢遮遮掩掩的玩心思,十分乖觉的坦白,“奴才也是偶然听了几句,得知他是虽官居五品,但其出身乃是瓜尔佳氏一族,与朝中的三品协领祜满大人乃是同支的堂弟。”

    “三品协领?”

    “是,这位同知大人年岁小了些,但都是皇上极看重的。上一回宫中选秀,皇上还特意为他指了一门好姻缘。”

    康熙亲手为官臣赐婚乃是大恩,真正有这样福气的人并不多。选秀一事经了婉绣的手,她自然清楚,“魏总管说的是辅国公的女儿?”

    “娘娘厉害。”

    康熙曾言有一臣子聪慧达练,兢兢业业,唯独可惜他当年那个原配知书达礼,温婉贤惠,偏偏命短离世,无福消受。婉绣当时看着他嘟囔几句,还煞有其事的挑选了几家名门淑女,踌躇过几许。

    那位宗室辅国公已不得势,但他在康熙跟前已有几分印象,恰逢有一女年岁适合,便做了一桩美事。

    不过出身三品协领的瓜尔佳氏?

    “宫中的和贵人?”

    “正是协领大人之女,娘娘真是好记性!”

    瓜尔佳氏于三十四年入宫,正好虚岁十三。如今算来,正是青春妙龄时。

    “说这记性,还真是比不上咱们魏总管,若不然也不会让皇上独带着你出宫。”

    魏珠弯低了身子,“娘娘抬举奴才,奴才欢喜但担不得这样谬赞。”

    能混到康熙跟前的奴才,哪一个是简单的?婉绣自认讨了巧,对比那些总管嬷嬷是自叹不如,“你也不必太过谦虚,虽说乾清宫总管十数,但你年轻心细,皇上喜欢你也没什么。”

    “娘娘这样说,奴才心里只觉得暖烘烘的。”

    “你啊,”婉绣生出几分和自己宫人说话的感觉,正要把团扇摇起,却见寺庙边上聚众许多的地方一片黑烟缭绕而上,隐约着听到有人叫喊,“你这张嘴……”

    “奴才的嘴怎么了?”魏珠低着头,见不到外面模样。

    婉绣却往外张望,不过眨眼间那黑烟变成了一团,火舌扶摇直上的将一处的房子淹没,竟是着了火!

    “乌鸦嘴!”

    “啊?”

    魏珠抬头,却被一把团扇打在了脸上,耳畔是德妃娘娘喝声厉语道,“皇上去哪了?”

    “同知大人说那高旻寺只是面上砌了新钻新瓦,那庙里并无奢侈之物。知州大人还在附近设了粥棚,说是接济穷苦百姓,皇上就说去看一看。”

    “走!”

    婉绣万幸出门在外,脚下穿着轻软舒适的绣花鞋,她一面提起裙摆往外跑去,一面吩咐,“护军全都跟我走,快去高旻寺!”

    “娘娘!”魏珠爬到窗外看了一下,登时吓得三魂六魄飞散,嗓子尖细得可怕,“快!快护驾!”

    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会走水!更遑论是迎接天子的要地!一定是出事了!

    婉绣快脚奔走,但她比不上护军,只能催促着追上去,“所有人都去!护驾!”

    她心里着急,慌慌张张的下了楼,拉过马匹就上了去。偶尔打马练习始终是好事,这马匹也非是那将士们的烈马,她夹紧马肚夺鞭扬起。街上人群望而指点,却都只是袖手旁观者。拉起马绳,眼角扫落这些人群。

    身后的护军很快赶到,拥趸她左右的开出一条道来。

    浓烟被房屋遮掩,抬眼间只能看到寥寥烟气。看似消散,却渐渐地蔓延在她所望之际,火更大了!

    前方嘈杂传来,人也有许多。婉绣紧紧拽着马绳,她脑海里打着鼓。

    玄烨,你不能……绝不能!

    “都滚开!驾!”

    第196章 高旻寺走水

    火舌吐出一丈多远, 火势凶狠,一舔就着。

    长街如河,浩浩荡荡的人群疯了似的往外跑, 唯有那一身县衙里的人进进出出, 手里提着水桶奔走。可惜杯水车薪, 火烧处皆是街侧的店家,被包裹的全都是楼房。随着风势吹动, 火舌犹如龙蛇自下而上, 龙蛇狂躁,像是发了疯似的,不论咬了什么全都不放。

    狂风嘶吼, 叫喊声此起彼伏。

    火势更大了,爆声响远,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 顷刻间坠入火海, 又是人的哭喊悲叫, 十分凄惨。

    人心乱了,衙门的人急着救火,场面上更是乱成了糟糟乱乱的一团。

    婉绣到时,正好见到妇人拉着稚童预要跑到结尾去, 只是不过数步就被人撞倒。待到妇人再起身, 稚童已经不知去。妇人悲痛,红着眼去寻,却只能是一场空。

    “娘娘!”

    赫舍里达安竟从街头驭马而来,“火势太急, 这里不安全, 娘娘快回去!”

    “皇上呢?”

    “娘娘这里”

    “本宫问你话!皇上在何处?”

    “在楼后, 奴才”

    “你!”婉绣要骂他,却陡然反应过来,“快去救火!”

    “是。”达安叫了身后两人,“你们送娘娘去皇上处,其他人跟我来。”

    “十人去调兵,十人去救火,十人……”

    临时到的人并不多,再加康熙身侧还要有人陪着,自然是不足够的。婉绣想要留下,但是她处事太少,这样已然大乱的外街并非是她能解决的。不过看着临近的楼房爷随着塌了瓦,婉绣眉头跟着跳,“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皇上出行在外,她只要走近了看就知道人在何处,没有必要浪费人手。

    达安看了德妃一眼,拱手谢过。

    这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婉绣再回头看,刚才的那位妇人也都不见踪影。

    婉绣确实没有花什么心思,驭马至后街,就看着又有人在一处楼中来往。她行至楼前,守门的还有当地的护卫,见了人便阻拦,“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通传一声,是德妃来见。”

    “这”

    护卫皱眉,他不是宫里人,许多是不认识的。但是贵人们不能怠慢,他拱手,“我等乃是共宫外人,不识得”

    “擦,擦亮你的狗眼,这就是咱们的德妃娘娘,有什么识得不识得的!”

    尖声就在耳畔,婉绣一怔,“你怎么在这?”

    魏珠还要长篇大论的嘴巴登时被堵的不知如何张动,见德妃模样不假,不由得苦了脸,“娘娘,您见了火就急着来救驾,哪里顾得了奴才啊!”

    最主要的是,他刚才跑得慢,一路跟着马屁股,追都追不及。好在他让一位护卫带上了马,紧赶慢赶这才跟上来。魏珠大喘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娘娘,让奴才来叫吧!”

    让宫妃被拦在门外,亦或是让其大声叫喊都是不妥当的。魏珠捏了捏喉结,提起嗓门就唱了起来,“皇上,皇上!德妃娘娘来了!”

    婉绣的眉头抖了抖,她只觉得耳膜都被戳破了一样,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将四周打量了一圈。这一块儿都被同知等人护着,平常百姓的身影尽都不见,只是离得不远,哭喊声依旧能听见。

    这样的事,被受牵连者实在可惜。

    婉绣隔靴搔痒般想着,康熙已然从楼上跑了下来,看着她。

    他在门里,她在门外,两两相望。

    康熙一身石青色万寿团花常服,一手背后,一手抚着扳指前来,“进来。”

    门前的护卫拱了手,低着头,魏珠趁机狐假虎威,指着骂了两句后道,“娘娘,请。”

    婉绣看着模样清清爽爽的康熙,脚下竟然踌躇起来。她后来察觉的抚了下衣袍,方才跑的匆忙,身上皱巴巴的,还带了些许的灰尘火星,显得十分狼狈。待到那人对她展颜一笑,她这才上前,“皇上,您这一走着实吓坏人了。”

    婉绣话语很轻,眼神也随着柔和。

    康熙笑了笑,默然的牵着她上楼,“朕刚才看见了。”

    “看见了?”

    “朕的阿绣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康熙牵着婉绣走过了几间屋子,到了堂间的窗前,“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你这副模样。”

    调动的人马齐全了,衙门处的人也推来了压水车。那灼目的窟窿吞了水,漫在风中光下,竟像是一抹彩色云霞。与那顶上乌云浓烟,恍似天上地下,叫人见之难忘。

    婉绣就这么看着,漫不经心的问,“什么模样?”

    这句话不过是顺着问一问,并不求一个回答。康熙听出她的分神,从那张白净如玉的俏容转到对面那凶险艰难的火海中,世间的美与丑似乎一瞬刻在了心里,“这火烧了快半个时辰,已吞数人。”

    “爷。”

    “陪朕,好好看看。”康熙指着那阿鼻地狱,言语低沉,含着天际滚滚雷火。

    这样的雷怒,除非是上天仁慈降下甘霖,不然根本不能浇灭。

    婉绣无话可说,唯有陪同着看。

    看看那些竖着复明大旗,为了一己私欲,唯恐天下不乱,示人生死而不顾的英雄好汉,成日钻营的什么好事。

    “皇上,苏州巡抚来见。”

    “传。”

    婉绣退了一步,“既然爷有事要忙,那我就先退下了。”

    “嗯。”

    康熙点头,又伸手在婉绣的脸侧,勾着青丝挽后,“回去歇着。”

    婉绣怔然,她并没有发现自己跑的头发都乱了。只是手上的轻抚叫她安心许多,“好。”

    邻里百姓遭了秧,纵是谁看了都不好过。知夏跟着离开,她后怕的擦了擦脸,“主子,这宫外好似更吓人。”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婉绣见她有些瑟缩,懊悔道,“我方才走得急,没有顾得太多,你可有伤着?”

    她是嫔妃,尚且要看京城随从而来的人才认得相护,一个宫女怕是难了。

    知夏摇头,她回握主子的手笑道,“奴才懂得不多,不过看着主子跑了出去,奴才就紧跟着。魏总管见了,也让侍卫们带着奴才。”

    婉绣瞧她面上几分羞涩,她会心一笑,只是想到知夏说的也字,想到魏珠那个人,嘴角忍不住僵了僵,“那就好。”

    众人全心救水,待到最后一个火星子被扑灭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哪怕事发时早,天色也都渐渐晚了。婉绣听着地下的恸哭,心知今夜是睡不着了。

    谁也别想睡。

    康熙与官员议政,烛火点了一夜。直到受难的百姓都被安顿好后,这才勉强的闭目养神。婉绣亲自端了热水,刚走的近处就被魏珠抢了去,“娘娘吉祥,这些粗重活儿还是让奴才来吧。”

    “皇上歇了多久?”

    “两刻。”

    婉绣停了步,“那我就不去扰梦了。”

    人心里有着牵挂,是睡不着的。即便睡了,脑子里也会唱着一出又一出的戏,还都是让人心里起疙瘩的。就算睡得不好,婉绣也不想叨扰了,“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你也别进去。御驾什么时候能到?”

    “这……约莫要等后日了。”

    后日,这里也该消停了。

    康熙醒来后,便见了官臣议论。除了要彻查和捉拿之外,还下令补偿受难百姓的损伤,凡房屋被烧者,一间三两以示安抚。百姓们为之大惊,他们没有想到皇上竟然独自微服私访已至,更没想到还有这样意外的赔偿,自然是跪在楼外大呼叩谢。

    婉绣翻了自己简洁的箱笼,“可惜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主子想做什么?”

    “这看似是富贵商户,但许多人身前都是没有银两的。眼见着是春日好时光,偏生一场大火尽都烧毁,这就是伤肝动火,好些人家没有几年是没办法回过神来的。”婉绣将手边的簪子扔开,“算了。”

    婉绣趁着空隙时间,去和康熙建议了两句。每人几两银子,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还不如直接针对那些所需的,反正每年南巡都要抚恤百姓,不若借此做些准备。

    这是好事,康熙自然答允,“你们母子同心,老四原来曾对此有言,还追着朕要领着这份差事。”

    “这孩子……”婉绣摇了摇头,人都是躲着事,自己的儿子却巴不得要带上关系,叫人匪夷所思。

    “这是事情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既然有爷和胤禛,那就辛苦你们了。”婉绣福身,“爷可用膳了?”

    康熙坐在桌案前,拿着茶盖拂了拂,“没胃口。”

    婉绣点头。

    “你用过了?”

    “没胃口。”

    婉绣说的诚挚,引得康熙瞪眼过来,“还有兴致学嘴。”

    “我真的没胃口。”

    康熙瞧着她常服下瘦弱削肩,语重心长,“不吃坏了身子,疼起来朕也不能替你。”

    婉绣看他,嘴角缓缓翘起,“那爷陪我吧!”

    “不必了,等会儿”

    “来人!摆膳。”婉绣丝毫不听他言语,扭头就让人进来,吩咐完后得意道,“有人陪着用膳,那才吃得香!”

    康熙无奈看她。

    门外笑呵呵地带着人进来的魏珠换下了宫装,他想着有德妃娘娘在果然方便!正要说话,却见主子神情,便低着头默然摆膳伺候。

    第197章 水市同游行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娘娘金安。”

    密贵人王氏恭敬请安,她起身看着德妃,原来腹中的些许私情在她匆匆赶来的路上也都消磨殆尽, 只剩下满心的后怕。

    “奴才在路上时听见消息, 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王氏细眉如月, 柔声细语,“还好皇上和娘娘都无事, 太皇太后和太子他们也能松口气了。”

    皇上南巡时, 整个大清都会刮起一阵风潮。不论是多小的事,只要与其有关就会传遍四方。像这样的大事,就更不要说了。浩浩荡荡的御驾里主子却只有她一个, 王氏一路上越思越深,深怕消息有了半点虚假,更怕皇上有丝毫纰漏。

    婉绣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她将手里的佛珠收了起来, “有这么多的护卫军陪着, 皇上自然不会有碍。倒是你,一路上马不停蹄,舟车劳顿连歇息都来不及,辛苦你了。”

    “有宫女们伺候着, 奴才哪有什么辛苦的。对了, 我听说娘娘要为百姓赈灾,奴才愿意为其尽几分绵薄之力。”王氏命自己的奴才将备好的银钱拿了出来,“这样也能心安一些。”

    来的路上,王氏都把这些不幸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不论是真心还是做戏, 那都是婉绣现在所需的。因而婉绣没有拒绝, 她笑道,“好,这回南巡时日不短,皇上和大臣们有要事要做,咱们闲来无事就当是积德行善,算尽一份心思。”

    “是。”

    “本宫听说你有一近亲在此?”

    王氏显然没想到德妃会这么提一句,她想了想,“是奴才的三舅舅,是临县的县丞。”

    三舅舅?

    婉绣不过是耳听途说,顺嘴问一句而已,没想到王氏氏族枝叶繁茂,竟然一路都有近亲入途,也难怪康熙会带上她了。

    想到自己家族里小心翼翼的崭露头角,婉绣对比着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三舅舅帮忙。咱们在外行事不方便,也只能一时。”

    别人家族庞大又如何?她还靠自己得宠撑起了乌雅氏呢!婉绣心里安慰并自得,对王氏吩咐道,“这件事本宫在昨日就与皇上提起,皇上也答应了。”

    “娘娘……”

    “皇上近日心里正烦,叫你舅舅脚踏实地的做好,自然就有他一份功劳。”

    “奴才谢娘娘恩典。”王氏忙跪谢,她氏族虽然庞大,但是能拿出手的却不太多,若不然也不会再皇上当年南巡的时候把她举荐出来。不过是生的几分好容貌,可以替氏族拉拔一把罢了。

    愿意为其助力的,她自然都记在心上。

    王氏离去后,知夏很是茫然,“主子为何不叫堂二爷?”

    乌雅氏里有几支亲近的,其中堂二爷就是少数从文的官员。堂二爷在外调遣当差,平日里都是其额吉等人递牌子来请安。虽然多年不见,但是顺手扶持的事情婉绣也是愿意的,毕竟人没必要这么清高。

    “你觉得呢?”

    知夏皱眉,“主子想抬密贵人起来?”

    婉绣默然不语。

    但这仿佛就是应了一般,知夏惊道,“主子!皇上对你多好,何必分出去便宜密贵人?”

    “为何不能?”

    “密贵人进宫来就常常想亲近主子,谁知道她那柔善面皮下面是什么心思!”知夏性情刚烈,待人真切,看人也绝对,“更何况,密贵人还是十五爷十六爷的生母,手段恩宠哪一样短得了她?”

    后宫女子能安然无恙的受宠得子,自然是无一蠢钝者。

    婉绣看知夏意难平,好心提醒道,“笨,她还有一样最想要的。”

    “主子说的是……位份?”知夏转念便想通了,两位阿哥的生母固然尊贵,可她位列贵人不得抚养,纵是宠冠六宫也不是一宫主位。出了自己的寝宫,对着许多人都要跪拜叩礼,时日长了自然不甘心,不情愿了。

    不怪知夏登时就聪明了,只怪王氏不得抚养,但也得到了康熙的不少庇护,以至于代养的两位嫔位都客客气气的,平日里母子得见,和抚养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相反,她也算是拉拢了两位主位,更能让自己放心的去争宠。

    婉绣赞曰,“还不算笨。”

    “主子的意思是?”

    “没什么,就是想拉她一把,助她早日得偿所愿。”

    婉绣说完,又念起了佛经。

    知夏满腹牢骚只能藏了起来,她默然的退了出去,看着隔楼来来往往的官臣们,紧紧地隆起眉头。若是此时知春姐姐在就好了,主子说得她定然能明白。

    王氏回去后就叫人递了消息,县丞王书将早已准备的礼收了起来,推辞了几位同僚的邀约,快马赶来领了差。除此之外,康熙也政务繁忙,以至于婉绣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人。

    或者说,是可以见的。婉绣却不想打扰,只是让人到了膳食的点就送小食过去,以免他一忙起来就忘了身子。

    如此五日,御驾又启程了。

    正如婉绣说的,她们做的太好也只能是一时。临行前,王书领着差事得到了康熙的嘉赏,引得王氏特意过来感谢,路上还过来和婉绣一车同行。

    路上漫漫,面对熟悉的江南水乡,有心交好的王氏一路陪同聊天,许多东西婉绣只是把目光放过去,王氏便福至心灵的解释起来。再加上她真切实意的引用故事来说,一路上竟然难得的有了乐趣。

    知夏哪怕对她有些意见,待她也多了几分笑。

    后宫的女人不用多聪明,她只要身体健康,为皇家延绵子嗣,懂得派遣日子就可。如今换了地方,康熙忙的时常见不到人,无人拘束的婉绣自得其乐,终于品到了南巡两字的意味,甚至求到康熙面前,想要一身便服私自出行。

    王氏听得茶碗差点落在地上。

    “出去?”康熙没有怒色,仿佛平常的问了一声。

    婉绣笑呵呵的奉上茶,“是啊,我和密贵人闲来无事,把一处都转完了,实在没有意思。”

    康熙摸了下头,似是思量。

    “朕原想着过些时日带你出行,既然你坐不住,那就去吧。”康熙抿了口茶,“带上几个护卫君,不得夜色而归。”

    “是。”

    “这里有一座琼山,山下是水商之地,朕原想着去……”

    康熙点了茶,用手指在几上画了起来。这一处他虽走的不多,但他手上有地图,还听人说过几次,早已记在心里。

    婉绣没成想康熙念却去不得,自然听的认真仔细。

    一人说,一人听,旁侧的魏珠和知夏笑呵呵的。

    王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她强忍着冲动,手下轻轻地将茶盖合上。茶盖上画的是豆青地粉彩鱼藻纹,清新雅致格外好看。

    像极了德妃娘娘身上衣裳的花纹,宛如雪后春花,烂漫遍野。

    婉绣如愿以偿的带着王氏外出,从闹街出行,去了康熙说的水商码头,船货琳琅满目,海鲜水货,珍珠玛瑙等应有尽有。再加上是临水船摊,婉绣看得格外新鲜,就连王氏也看得惊奇不已。

    “真想把这样景色一起带走。”王氏唏嘘感叹,她爱极了这样带着温柔水乡的景色。

    婉绣闻言点头,“倒是可以添一处。”

    “姐姐说的是?”

    出行在外,彼此就以姐妹相称。

    婉绣低声道,“后街。”

    宫里也是有闹市的,只不过那是奴才们的圣地。主子们去,许多东西瞧不上,还闹得众人非议,自然是不痛快的。

    婉绣眼馋也只能在侧间楼上观望,想来实在遗憾,“我当年想去,可惜常常陪在爷身侧不敢走开。”

    王氏抿唇,看着身后被皇上从善扑营里点来的近卫,笑意清浅,“可惜妹妹来得晚,不然也能瞧见姐姐当年,听闻风姿更胜一筹!”

    婉绣抚脸,“我现在也很好啊!”

    王氏无奈,想着德妃这个年纪,但抬眼看她容貌俏丽不由地噎了一下,神色艳羡,“姐姐确实好看。”

    有些人,年轻时不过娇俏。岁月延漫,她又过得开怀,别人衰老她却被格外开恩更显得从容自若。以至于皇上许多时候,都能在妃嫔中一眼就看到她。

    王氏心里思量着,忍不住又往后看了一眼,“爷说再过几日就要回去了。”

    婉绣仿佛没有察觉,闲情逸致的挑了一条手串,是用玉白的珍珠做的。乍一眼恍似平常,触手却是微凉,像玉石那般,让人爱不释手。

    卖手串的小商户自然是吆喝着吹了起来。

    婉绣想带了些喜欢的手信回去,最好带能讨好康熙的。这珍珠手串太秀气,拆了做香囊上坠子倒是可以。

    知夏拍了拍袖子,“主子,奴才来吧。”

    大街之上总不能让主子讲价啊!知夏看着小商户想要赚一笔的神色,想着等会儿杀他个片甲不留!

    婉绣忍俊不禁,任由她去,拉着王氏往前道,“你若是怕回去无趣,以后也可以去我那里坐一坐。”

    “是。”王氏喜出望外,“到时候带十五十六来给姐姐磕头。”

    给我磕头?

    婉绣拍她的手,轻声应诺,“好。”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宫啦~

    第198章 密贵人封嫔

    时至九月, 南巡已有两月余,御驾龙头转回准备回京。

    王氏也都时常过来陪着婉绣,直到数日之后, 接连奔波闹得精神萎靡的婉绣便推了, “这路上人人都折磨, 让她回去歇着吧。”

    路上短暂歇脚后,婉绣又钻进了马车里。外面的小太监听了, 应着走了。知夏连忙把帘子卷起来, “这山里微风吹得清爽,主子这样还好?”

    “好。”婉绣见她还小心的看着外面的山景,“知我者, 知夏也。”

    知夏读的书不多,但是她跟在主子身边耳濡目染,自然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面上喜滋滋的从屉子里拿出两碟果脯, “主子吃点这个, 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你又知道?”

    “魏总管所的。”

    “放着吧。”

    婉绣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知夏见此,将篮子放至腿上。路上无趣, 打络子是很好的消遣。只是马车摇曳, 知夏低着头打了一会儿发觉有些晕乎。她抬眼看着主子坐姿慵懒,手腕上的佛珠滑到掌中却不知。

    竟是真的熟睡了去。

    知夏将篮子置在脚边,悄悄地打了个哈欠。御驾不过半途,再加上皇上时而停下, 要到京城估摸着还要一个月的功夫。别的不说, 只是把人都熬的懒了起来, 骨头都要散了。

    实在难受。

    好在她有一个同感的主子。

    一路舟车劳顿,昏沉了一天的婉绣净脸后浑身清爽,她坐在车门前,张罗着叶子牌还把王氏一同叫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座位,还是人多热闹,第二日婉绣还真精神许多,好歹不会觉得昏沉难受。人不难受,也就不会时时刻刻的盼着车外,数着离京城还有多远了。

    “什么时辰了?”

    “申时正。”魏珠倒茶,“皇上可是饿了?”

    康熙将手边的书扔开,“德妃那里可好?”

    次数不多,但是出行后总能看到婉绣格外狼狈的一面。康熙自己也都习惯了,清闲下来后自然就记挂起来。毕竟这一回难得,竟然没看到永和宫的奴才过来。

    “好着呢!德妃娘娘和密贵人带着奴才一起打牌,欢声笑语的,再没有不痛快的。”

    魏珠笑盈盈的解释,想着这样也能让主子爷放心。

    却不想,康熙的声色登时沉了下来,“打牌?”

    有心思和人打牌,也不愿意寻他?康熙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面上不显罢了。可即便如此,魏珠也是被惊吓了,不过他脑子转的快,不过一瞬便舔脸去笑,“是啊,密贵人说娘娘身子不好,有人陪着兴许好些。”

    虽然意思是一样的,但是话头一改,人也听得舒心了,“嗯。”

    康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到了御驾停下时,魏珠屁颠屁颠的去了婉绣跟前委婉转述。待到婉绣上了御车,康熙斜眼哼了声,“不和人打牌,到朕这里做什么?”

    婉绣淡定自若的坐在身侧,“自然是闻香了,爷这里的焚香清爽,我闻了好似灵丹妙药一样解症。”

    一手抬在她的额头上,“怎么有些热?”

    “我那里有个烦人精念叨着不让我贪凉。”

    婉绣眼波流转的全是笑意,康熙见此手放了回去。他手回去,她的头跟着近身去,“爷看,我是不是病了?”

    康熙气得推了她,“好好坐着。”

    “是。”

    婉绣笑着去看冰鉴,虽然她那里有些,但是怎么也比不上康熙这里的齐全,“爷这里可有果子?”

    “吃什么?”

    婉绣将冰鉴打开,看着里面竟然有香果苹果等之外,竟然还有荔枝。这次南下,仪仗的后面就带了好些荔枝树,“荔枝。”

    康熙坐起来,他看了一眼冰鉴,“只许吃十个。”

    “就十个?”这么小气?

    婉绣一点都不想回去后巴巴地等着康熙赏赐,丁点尝味还要以示恩宠。她手指勾着康熙的袖口,“爷这里的不多,不如都给我了?”

    话音一落,康熙的折扇就打了下来,极不客气,“上火。”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婉绣从荔枝处转看康熙,眼里满是希冀,“这么多,爷一个人吃不更上火?”

    想要好东西,总要做个样子才是。婉绣将护甲褪下,亲手剥开一个荔枝,“喏。”

    康熙张嘴,一口含住。

    “这一路回程赶,我瞧着密贵人”

    腿被碰了碰,康熙努嘴望着她。婉绣笑着将手心放他嘴边,一颗小籽吐了出来,“密贵人脸色都煞白的,吓得我过来前还特意照了镜子。”

    婉绣给自己剥了一个荔枝,刚放进嘴里下巴就被抬了起来。

    康熙近身来,他目光仔细的在其面上,“你是瞧她满色煞白?”

    婉绣点头,“爷知道?”

    “说是幼时旧疾,朕见过几回,面色发白,手都是凉的。”

    康熙说的头头是道,眉头堆成了山峰,让人看了很不高兴。婉绣一把将他手挥开,“魏珠,去叫密贵人过来。”

    门后鹌鹑样偷听的魏珠一怔,一个还不够?

    不等他思量回话,就听主子斥道,“把耳朵堵上。”

    魏珠登时缩了脖子,抬手捂住耳朵,“是。”

    婉绣嗔怪的看着康熙,“又没什么,让人堵耳朵做什么?”

    听魏珠应得那么快,多半是误会了。

    “不然听你的?”康熙仗着身量长,带着几分俯视的味道冷笑,“竟敢指使朕的人!”

    婉绣不以为然,“魏总管对爷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她不过是不服气而已,没想到康熙的反应更大。

    康熙哪里不知她的念头,遂解释起来,“她毕竟是十五十六的生母,性情温顺,你不喜欢?”

    “我又不是男的,还能喜欢她?”

    婉绣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她就算明白道理,和惠宜两妃交好,但不代表彼此真的姐妹情深,更不可能对后宫里的女人们都要和颜悦色。

    大不了就是视其为无物罢了。

    康熙不着眼的看了门帘一眼,展臂将人拥在怀里,低头在耳侧低语,“吃醋了?”

    婉绣深吸口气,“爷少逗人了。”

    “小气。”

    “我是瞧她可怜。”

    康熙眸子微眯,半靠在婉绣身上,“可怜?”

    “人都说密贵人圣眷在心,可惜出身不好,所以才不得晋位,过得战战兢兢地。”婉绣顺手又剥了荔枝,“是非太多,以前在宫里她常来请安我也是躲着,生怕这温顺的人给我哭。”

    “她给你哭了?”

    “嗯。”

    康熙吐了籽,“她很爱哭?”

    什么叫很爱哭?

    婉绣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能猜他心情还不差,“比我哭的多。”

    康熙顿时来了兴致,忙偏过头,扭身看着婉绣,“你何时哭过?”

    “进宫的时候。”婉绣抬眼直视他,“玛法宠我,家人爱我,乍一听要进宫小选,我心都凉了。”

    “嗯,哭鼻子了。”

    “好在苦尽甘来,知道我做了常在,玛法高兴坏了。”

    “你知道?”

    “内务府送了我喜欢吃的,除了玛法还有谁?”

    这些话不用太过小心,毕竟乌雅氏曾有一个身居内务府总管的事情,众说周知。

    康熙笑道,“嗯,你们爷孙倒是情逾骨肉。”

    “自然。”

    借着康熙想要八卦的心思,婉绣看着差不多了,便使劲儿的说起了她闺中小事。

    康熙看着她高兴的往嘴里塞荔枝,茶都不敢给她喝,索性歪过身子,时而撩她发上流苏,听的畅快淋漓。

    待到晚些,婉绣才下车去了歇脚的屋里。

    康熙见她前脚走,王氏后脚跟着的样子有些疑惑,“两人这么好?”

    魏珠笑着低了头,却被水果壳扔了满头。

    “你笑什么?”

    “奴才是觉得,密贵人和娘娘要好。”

    而非两人要好。

    看似一样,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

    至于氏族对嫔妃的期盼,嫔妃对氏族的照顾,康熙早已知晓却被人提醒一番。许多年来,也无人敢在他身前放肆说起这些。

    偏偏有人提醒了。

    “魏珠,密贵人常去乾清宫?”

    你的女人,自个儿心里没数?

    魏珠想了想,“……七八日便去一回。”

    “竟比德妃还多。”

    魏珠闻言低头,能让德妃引出门的人不多,三头两日的就更不要想了。

    可这样没有对比性的事实,却在康熙心里读出了许多意思来,毕竟婉绣言辞并不遮掩,甚至指出了几个问题。他思量再三,又想到王氏所谓的出身不好,便摇了头,一声冷笑。

    天子的心思,常人不得猜疑。魏珠不敢表露太多,但很快他也明白了。

    御驾回到宫中后,乾清宫颁下一封圣旨,晋密贵人王氏为密嫔。

    六宫大惊,纷纷送上贺礼。

    瞧着贺礼连忙不绝,奴才恭喜讨钱,连心腹大宫女都满面春光的样子,王氏拿着圣旨只觉得五味陈杂。

    她是想要攀上德妃,但不是以前程来搏。别人看她花团锦簇,需知那不过是皇上兴起的几分宠爱罢了。她很清楚自己分量,身为汉女,再进一步是难上加难。

    所谓恩宠怕也……

    可这是她攀附德妃后,德妃大方,对她投桃报李的大礼。

    无论如何,她都该去永和宫谢礼。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更新太辛苦了,晋江啊:(

    第199章 安嫔的归途

    密嫔王氏成了宫里的红人, 尤其是她跟着德妃进出慈仁宫请安后,更是如此。

    别的不说,但是内务府那里, 王氏就受了别样的待遇。以往她固然得宠, 但也没有说吃穿衣物都有奴才特意去挑选, 投其所好的。

    连宜妃见了她都会扯嘴角,更遑论其他。

    扯嘴角的郭络罗氏把王氏打发走, 转头到永和宫来吐诉, “你以前就说她眼皮子浅,怎么突然就抬举她?”

    “看她顺眼。”

    郭络罗氏冷笑,“别是有人醋了, 想着断了人的宠。”

    宫里人都不会把心思表露太明白,就是郭络罗氏也不可能。婉绣随口一句,也是一句五分实话, 却听郭络罗氏不信倒是乐了, “是这个念头。”

    郭络罗氏定眼看她, “傻了么?就这么成全她?”

    “你又知道是成全?”

    “就她前几天还扭捏受屈的模样,如今见了我还乐呵呵的。这样假清高的货色,心里指不定骂你傻!”

    “皇上圣裁,你才傻呢!”

    婉绣骂道, 别人都说她傻, 可不想康熙若是真的宠爱王氏,又怎么会一路上待她平平。这些只是她见到,那为何回宫后当即抬了位分以全汉人嫔妃的地位,顺道送她身上做人情, 此后半月竟然再没有翻过她的绿头牌?

    以后或许有, 但是大不如前。

    王氏性子确实温顺, 所以她如今风光,回过味来漫漫长夜自然也会苦涩难眠。只是在氏族和儿子的面前,她自然是甘之如饴。

    所以婉绣确实是顺水推舟,让她如愿以偿,这让她成了自己人。

    不过这种自己人,却又不太一样。

    “哎,想不到你也有这一日啊!”郭络罗氏临走前打量了婉绣一眼,又邀请道,“过几日设赏菊宴,觉得别忘了。”

    婉绣点头。

    知春看了知夏一眼,眼看她送着宜妃出去后近身道,“主子,八爷和十三爷近日里都和十四爷一同。”

    这一年,皇上虽然出了宫,宫里却没有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先是安嫔李氏病了,迟迟不见好,后来是庶妃章佳氏也病了不说,还后来居上直接病没了命。

    章佳氏撒手人寰,留下一子二女恸哭不已,一连几日吃不下睡不好。再加上她平日里安静,没什么人替她撑腰,以至于连丧礼都过得十分规矩可怜。

    婉绣出宫前就见过她一面,还特意留了知春照顾,却没想到天命所至,凡人无力阻挠。她想了想,“就让十四多陪着吧,过些日子又该凉爽了,他们生母不在,你就替我送些衣物过去,让他们放心。”

    章佳氏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心思更比王氏剔透。就算看在胤禵的面子上,她也愿意为几个孩子助一分力,毕竟稚子无辜。

    虽然胤祥并不想史记里言,和胤禛更亲近。

    婉绣去乾清宫的时候,康熙便知她的心意,叫她到身侧来,“你瞧哪个字好?”

    桌案上是三张大字,分别是敬、敏、怡。

    “爷要给章佳氏加字?”

    “嗯。”

    “皇上这份心思是最好的,要什么字她都会高兴,孩子们也会喜欢。”

    虽然说追封这种东西毫无用处,但至少也能让阿哥格格的日子过得好些,何乐不为?

    康熙笑了笑,“朕昨日翻了秀女册,才知章佳氏是二十二年入宫。”

    “爷?”

    “她为朕育儿育女,是朕亏待。”又谈何什么心思和喜欢?不过是让他听了心里不愧疚罢了。

    婉绣却不以为然,“或许是,但爷没有做错。”

    “哪怕是你也一样?”康熙退身坐了下来。

    婉绣想了想,点头,“爷是大清天子,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嫔妃们入宫是为了延绵子嗣,让爷偶尔能轻快些罢了。哪怕章佳庶妃生前不得宠,但您心里记着她,那就是最好的心思。”

    “章佳庶妃是个聪慧人,她向来安静体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康熙抬手,轻拍了身侧的臀,“就你有道理。”

    婉绣斜睨她,“爷给章佳庶妃什么位份?”

    康熙有心逗她,“贵妃,你觉得如何?”

    心思狭隘的,多半是不服气。当然,也有大方的。

    原来的佟氏和钮钴禄氏两个活的贵妃在前她都不怕,一个死了的贵妃算什么?

    不过康熙对后宫都讲究平衡一说,并没有哪个尤其的突出,或者晋升容易的。就像是她,恩宠加子女一同,从常在到德妃也用了五年的时间,已然是破格了。婉绣想,或许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婉绣从没发现胤祥又被特别的受宠,心里也不由地留了神,“贵妃很好。”

    “当真。”

    “自然。”

    康熙似是思量的点头,“太后昨日和朕说了选秀之事。”

    没了葛尔丹的愁事在前,太后自然就开始催起了后宫之事。虽然说如今的后宫比皇考时热闹许多,但是子孙之事在老人家看来是多多益善,怎么都不会嫌多的。

    婉绣明白这个道理,“好,过几日我和惠妃说一说。”

    “这回你主持吧。”康熙抚着扳指,玉质莹润,“惠妃那里怕是忙不过来。”

    “大福晋还是不好?”

    胤褆和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感情甚笃,惠妃对这位媳妇也寄以厚望。从入门不久有喜后开始,一口气得了四个女儿,引得惠妃的脸色颇为不好。毕竟胤褆看重福晋,若无嫡子那那些不得宠的侧福晋和格格也始终要喝汤药。伊尔根觉罗氏倔强,不顾身子虚弱又怀上了。

    这一胎是儿子,弘昱。

    蒙古苦地,伊尔根觉罗氏的身子反复无常,几度传来不好消息。因为这个,忙于政务的胤褆不得不将孩子都送到惠妃膝下照料,也让自己的福晋能安心养病。

    “不若让西医瞧瞧?”婉绣记得伊尔根觉罗氏这个晚辈,是个好性子的,“西药不得治根,但是入手不同,药效也快,说不定会有好转。”

    说着,婉绣又想到一个人,“还有安嫔,她可好了?”

    康熙的手一顿,他抬眼看着婉绣,“出宫了。”

    “……”

    “李氏出宫了。”

    “怎么回事?”

    “朕放她出宫了。”

    “……”还能有这样的优待?

    婉绣垂下眸子,尽量掩藏住里面的星辰希冀,对于李氏始终如一的红颜知己待遇也有了理解。

    “此后再无安嫔这人,你也不要提了。”

    康熙语态轻缓,不恼不怒让人看不出什么来。婉绣强忍住冲动,应了下来。

    虽然说此时不问清楚,日后就难以知道更多。但是以她对康熙的了解,还有李氏多年的处事姿态,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不过,放出宫?

    “主子?”

    “主子?”

    袖口被拉了拉,知夏的脸贴在眼前来,“您想什么呀?”

    “您要的秀女册,奴才都给拿来了。”

    知春看婉绣神不守舍地,想到她回来两天后都没有得到庶妃追封的消息,有些不放心,“主子要是身子不爽利,这些小事就先放一放吧。”

    婉绣将册子接了过来,随意的翻了一页,“三年一回的选秀还是小事,你就等着永和宫被京城的名媛唾沫淹了。”

    知夏偷笑,“那算什么名媛?”

    南巡耽误了选秀,这一回又是她主持,自然要多费心思,不要拖了时日才行。

    婉绣看了知夏一眼,再看名册时却始终心不在焉的。说实话,康熙若有心仪的,他自然会提醒给自己,同样的嫔妃们相中了也会这样,还有那些太妃福晋也一样。除了点名的,婉绣自然没道理还要调查太多,再把人的秀女身份留着,也容易耽误终身。

    说来,胤祾虚岁都二十了。别说成婚,怕是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不说大清,就是后来那一世她都要盼了。

    盼一个媳妇,竟然还会这么难?

    婉绣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想到为自己添了长孙的乌拉那拉氏,心里才勉强被安慰了些。

    “主子,太子来了。”

    胤礽?

    “请他进来。”

    婉绣看着秀女册,待她抬眼看见那身挺立身姿进来后笑着推了推,“太子相中了哪个?”

    说着,她还拿起了一旁的毛笔。那副架势,似乎只要胤礽一个名字,她就千依百顺的给他圈上送过去。

    胤礽赧然,“姑姑这样,明儿石氏就哭给您看!”

    “促狭!你福晋哪有这么小气?”

    身为大清的太子妃,那份肚量可不是平常人所能及的。至少她来请安时就常带着弘皙手牵着手,孩子神情里的濡慕之情,是做不得假的。不过胤礽没有开口,她也没那个心思去折腾那些。

    “不说她了,孤今日来就是想在姑姑这里偷懒的。”胤礽坐在对面,大言不惭的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奉旨偷懒似的。

    婉绣无奈将册子收起来,“你啊,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孤再大,姑姑都是姑姑。”

    “还说弘皙不懂事,我看就是你这个阿玛教的。”婉绣嗔他。

    知夏等人把茶奉上退下。

    胤礽饮下茶水,引以为傲的抚掌大笑,“证明他是孤的种!”

    第200章 太子这一家

    胤礽留在了永和宫用膳, 他还叫了石氏将弘皙带过来。

    石氏膝下无子,对胤礽存活下来的次子格外疼爱。兴许是因为这些,李佳氏对这位太子妃十分尊敬。

    掌权的嫡福晋和得宠的侧福晋和睦相处, 毓庆宫自然也风平浪静。

    婉绣敬这样胸怀的女人, 见了石氏也忍不住笑, “还是你们好,知道我一个人没意思, 还特意来陪。”

    “姑姑客气了, 十四弟若不是被师傅拉着,他这会儿也该在的。”石氏带着弘皙坐下,永和宫的家宴规矩并不多。那些繁琐客套, 只是在敞开门给别人看的。

    幼子调皮捣蛋,最近跟着胤禩胤祥才有所收敛。想到胤禩,婉绣不愿多提, “不说那只猴子了, 用膳吧。”

    石氏笑着先给德母妃夹了一筷子, 这个时候她该表现的不是夫妻情深,而是孝顺,“话是这么说,四弟和六弟却是很孝顺的。”

    婉绣很久没机会好好看胤禛了, 她顿了顿, 看向胤礽,“老四最近在做什么?”

    “四弟擢升为户部侍郎,上个月动身去了陕西,查询官员贪污赈银一案。那里人际关系复杂, 汗阿玛还让当地的巡抚知县帮着, 约莫两月就能回了。”胤礽喜滋滋的给自己夹菜, 他现在是身担重职,但几年下来事情也都熟能生巧了。尤其是最近汗阿玛在宫中,他只要拿个主意递给汗阿玛就是。大多而言,他的主意都被采纳。若有不妥的,汗阿玛都会细心的给他解释。

    如此一来,自然是喜爱冲锋的四弟忙得脚不沾地,与他前两年的时候相差无几。

    “他的性子,你怎么不拦着?”婉绣摇了摇头,“一年到头,我都没听他消停过。我这里见得次数巴掌都数的清,真是不像话!”

    胤禛以前还好些,慢慢地差事上了手,乌拉那拉氏给他生了个嫡子,他就脚下生风不管不顾。不论是什么差事,但凡他看不过眼的,定要将此办好了才能顺眼。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惹得康熙还几度拉着她的手思量,这孩子自来尊贵,怎么活像幼时受了大苦大难似的。

    毕竟没有难过,又怎么会这么小心眼。

    是的,小心眼。

    提到这个最亲最近的四弟,胤礽是既骄傲又头疼,以前两兄弟互相牵挂着,满宫艳羡。可大了就变了,人心越来越宽,事情也越来越多,就是他……

    胤礽叹道,“莫说姑姑,就是孤,也有些时候不见四弟了。”

    婉绣刚才气着了,言语上自然直接许多。如今听胤礽岔话,她这才觉得容易让人误会。不过彼此都不是什么生人,婉绣自然不用扭捏委婉,“是我气着了,总念着你们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每日里醒来只想吃好吃的,听中意的故事。一小团的在我怀里,别提都粘人了。”

    说起这个,胤礽深有体会的点头,“是啊,以前就觉得姑姑这里好玩,能纵着几分。”

    可惜大了,汗阿玛再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阿玛粘人?”

    今年才启蒙的弘皙生的一团可爱,稚童而显得滚圆的眼睛眨了眨,他看着阿玛,又看向了德玛嬷,扭着身子就要过去。

    石氏想要拉他,却见胤礽摆了摆手,“用膳。”

    “好孩子,先用膳。”婉绣笑道,她以前看小孩子不过是可爱点的小人而已。直到自己做了额吉,再看着孩子陆陆续续地成亲,自然心绪大有不同了。

    弘皙高兴地忙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瞧了阿玛一眼。

    胤礽挑了挑眉,没有理他。

    只不过孩子的心思单纯,对在意的事情总会牵肠挂肚。更何况孩子们在小的时候,对自己的阿玛都有种效仿和敬佩的天性。更何况,胤礽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脾气说来就来的太子爷。

    弘皙满心好奇,他早早用了膳,坐在一侧抱着腿巴巴的望着德玛嬷。

    那副神情闹得婉绣都吃不下了,她现在也开始讲究养生之道,用膳多是七分饱的样子。婉绣放下了箸碗,正要漱口,却听胤礽呵斥,“弘皙!”

    婉绣回头,只见弘皙作势就要下桌了。

    胤礽和石氏也都吃完了,本来他不算失了规矩,婉绣不以为然的摆手,“弘皙过来。”

    “姑姑,他”

    “孩子小,爷小点声,免得吓着了。”石氏温婉贤惠的将饭后清茶奉上。

    这不软不硬的,愣是把他的怒意给打断了。胤礽眉头跳了跳,定眼瞧着石氏,“他哪里小了?兔子不成?”

    石氏面露疑色,“弘皙才三岁,爷您小的时候不也喜爱耍性子?”

    “四岁!他四岁了!再说了,太子妃你不好好呆在毓庆宫里,怎么整日里就爱和外头的人听着胡言乱语!”胤礽被下了脸,还是被自己人所行,他气得想像往常一样捏捏这丫头的脸。

    可惜他欲行,就有人阻拦了他。

    “是我说的。”婉绣似笑非笑的对着弘皙招了招手,“太子有意见?”

    石氏抿唇,露出秀气好看的面容来,“姑姑,咱们太子爷好面子!”

    “姑姑,你也给孤几分面子罢!”胤礽手指敲了敲桌,他苦笑地指着石氏和弘皙,“这都是些不省心的!”

    “爷,明明是您说要常来陪姑姑说话,免得姑姑聊赖。这件事,您怎么都忘了?”

    胤礽眸子微眯,狭长的凤眼扫着弘皙,“晚些还有课,不能迟了。”

    “儿子知道。”弘皙乖巧的应下。

    胤礽勉强满意的朝着婉绣跪安,临走前拉着稳坐绣墩的石氏出了门,让她脸上的神色难以遮掩。

    按理说,阿玛这样孩子多半会被吓到。偏偏弘皙视若无睹,一门心思的走到德玛嬷跟前,牵着她的手,满是孩子气,“玛嬷,弘皙想听。”

    虽然说弘皙早已学了规矩和启蒙,但是凑近了,总有股大人们没有的香气。婉绣被他一句想听,哄得眉眼直笑也忘了笑话两个年轻夫妻,一心一意的张开怀抱将孩子拥在怀里,“你阿玛自小聪慧,只是你汗玛法管的严,学业极重,所以他越发的躲着你汗玛法,喜欢在这永和宫里偷懒。”

    弘皙眸子睁圆了,抱着婉绣开始告状,“阿玛他骗人,他说他幼时孜孜不倦,还悬梁刺股!所以要我多学,多练,多看。”

    婉绣偷笑,福至心灵的问,“那你额吉呢?”

    “额吉说阿玛烦闷,让儿子顺着些就好。”

    稚子童言,言之凿凿。

    一侧的知春忍不住看了一眼,为大清这位太子妃游刃有余的处世之道而钦佩。

    弘皙有胤礽的准话,他大大方方地窝在婉绣的怀里玩耍起来。他眼神也好,时常会恰到好处的递茶揉手,乖巧的叫人忍不住掏心掏肺对他喜爱。

    怪不得石氏对他这样了。

    婉绣顺水推舟陪他玩耍,直到时辰到了,弘皙凑在她耳侧问道,“玛嬷,以后我可以一个人来玩吗?”

    “可以。”

    弘皙高兴又问,“可以经常来吗?”

    婉绣抚他的小光头,“可以。”

    既然老子她都庇佑了,这小子自然也该给几分面子不是。何况,这孩子确实可爱。

    弘皙得到了保证,这才跪安离开。

    只是,婉绣就着喝茶低头,看着他规规矩矩的行礼,脚下却是跳着的。

    “知春。”

    “主子有何吩咐?”

    “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套什么的文房四宝,都给弘皙送过去吧。”

    “是。”

    知夏叫人将余的的茶碗收了起来,回头道,“主子,您们对二爷真好。”

    弘皙是康熙孙辈的第二个阿哥,第一个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只是那个孩子年幼多病,就连康熙都不敢给他赐字,将他养大些再说。

    “孩子可爱。”婉绣欣悦。

    “可是,奴才不大明白。主子和太子爷好,不必求什么,可咱们太子妃怎么对二爷也这么掏心掏肺的?”太子妃日后可是要入住中宫的主子娘娘,早晚都有自己的孩子。别人生的再好,可对她日后来说,只会自添烦恼。

    知夏拧着眉头,她想不明白。

    婉绣听了,不由望她,“若不然呢?你觉得太子妃应该怎么?”

    “奴才不知道。”

    “你出去吧。”婉绣皱眉,“圆枣杏仁这几日也该回来了,你这段时间出去管教小宫女。”

    “主子,奴”

    “出去。”

    婉绣揉了揉额角,人的天性实在奇怪,她喜欢知夏的天真和直爽,却也头疼她的莽撞懵懂。若不是她大事明理,自己地位稳固,只怕也难留下她来。

    想想石氏的好,谁不是有目共睹?不过进门年余,膝下无子也能将胤礽引得有了几分喜欢。以前那个宠冠毓庆宫的李佳氏侧福晋为了孩子,一样对着石氏谦卑恭谨,如今更是满心满眼都是身子不好的大儿子。

    看似有些问题,可又如何?

    石氏落落大方,婉绣有眼目睹,自有分辨能力,知道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好。

    说到底,那都是胤礽自己家的事。更何况,她还有事情要做呢。

    秀女的家世、样貌、品性还是与哪家的姻亲,婉绣都要亡羊补牢才梳理一遍。若是遇到年纪大点合适的,留给胤祾也好啊。

    想到胤祾,婉绣办事的效率登时就上来了。她翻开册子,提起笔来,闲来还叫了刘嬷嬷来作陪。她老人家已是高龄,不愿出宫理那些亲戚,如今在永和宫过得逍遥快活的。她年纪大,但是每听到婉绣提起一人,她约莫都能想起那人的姑姑或者哪个姐姐当年进宫的情形来。

    事情不那么枯燥,时间也过得快了。

    夜色落幕,红灯高挂时,婉绣叫刘嬷嬷陪她用了膳。膳食用了一半,毓庆宫来了个太监,来讨药膏。

    作者有话说:

    因为这里和历史上太子大婚的时间推迟了,所以太子妃的三格格蝴蝶了。

    底下大婚同样推迟如胤禛,嫡子也时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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