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德妃二回宫
虽说阿哥跟前的奴才都是康熙和婉绣严加把守的, 但并不代表着就固若金汤了。
乌雅氏原来在包衣里积攒人脉,婉绣封妃后底下的人就不可能全然干净。
康熙虽然对后宫子嗣了如指掌,但他毕竟分身乏术, 再加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是不可能当真把一个小阿哥的人全都掌在手中。像郭络罗氏分管这些, 也只是安排巧妙,互相牵掣罢了。
婉绣能够保证的是胤禵身边的基本安全, 却不能厉害到将所有的苗头都掐死。眼看着底下千娇百媚的小太监, 婉绣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不过最后忍了下来,“今日的事不可宣扬。”
“是。”
“你家主子叫你做什么,你好好听着照做就是。”
“奴才明白。”
这一年前线大捷, 康熙早早就带着军马班师回朝。不过秋高气爽之季,因着行踪隐秘,所以婉绣并不知情。等她得知的时候, 前线的接连喜讯已经从宫里传了出来, 还有康熙传信送了东西和王以诚。
“皇上叫人将永和宫都收拾齐整, 让娘娘方便就早些回宫去。”
王以诚来传话的时候,正好几个孩子都在,除了胤祾。婉绣趁此开了小型的母子谈心茶话会,三个女儿的学业进展都还不错。杨氏被丢去做了来福的铲屎官, 听闻第一天就吐得脸色惨白, 直到半个月后已然麻木。芽糖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所以让几个太监们都盯着,把令两只狗的排泄物也交给了她。
胤禵不是很情愿,但仍旧和胤祥赔了不是, 这些日子在博启的陪读下倒是不那么闹腾, 却偏爱来无心斋的脚榻上一坐, 不理有没有人听,张嘴就说个没完没了。
刚走完一案的胤禛来的时候就见到妹妹们在旁边笑,眼看着十四弟缠的额吉无可奈何,他眉头一挑上去捏着耳朵就开始教训着。
无心斋难得的热闹被王以诚看在眼里,他笑着伏身说道,“就等着您回去团圆呢!”
团圆?
婉绣被这词讨得欣喜,“王总管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这可是皇上亲口御言,奴才说得不过十分之一的热忱,娘娘不怪罪就是大幸了!”王以诚忙做着受不起的模样解释起来。
这让边上的两个丫头径直翻了白眼。
胤禛看在眼里,他松开了手,眼看着胤禵抬脚踢了他小腿后跳着走开,看向了上面不说话的额吉,“既然汗阿玛都回来了,要不让儿子找人把六弟叫回来?”
真是有了爹没了娘!
婉绣话还没说呢,胤禛好似就笃定她不拒绝似的。她没好气的道,“他在外面乐不思蜀,也有个把月没有消息了。”
“前些日子儿子收到了八弟的消息,说六弟前些日子听闻当湖先生有疾,已经打马奔过去了。”
“就他?”
“还有八弟。”
婉绣听得一知半解,“怎么是八阿哥?”
明明出宫的时候带的是胤祐,他的脚疾只是脚踝处,除非走的快了几乎是看不出来的,这对于打马而言也没有什么可摘点的。胤祾当初要带上他的时候,婉绣还为此诧异。毕竟在两人还小的时候,戴佳氏就几次和她交好。不过胤祾的性子更洒脱,除了自家几个外对谁都不大上心。
后宫里的人做事都不会太过张扬,尤其如戴佳氏一流的,和婉绣也有几分交道,自然不会太过勉强。
胤禛眉头蹙了蹙,“温贵妃数次急召,为了确保十弟回宫,七弟毛遂自荐。”
也或者是戴佳氏急召?
也可能是胤禩的一人之由。
“既然如此,那就让人送封信给胤祾。先生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要放了归家。”
虽然急召这件事有些稀奇,但胤祾不过半大的孩子,就算有什么事发生也顶不住太大用处。婉绣也盼他大有作为,但那是平安健康的基础上期许的。只不过,“当湖先生的疾病可厉害?”
“似乎是老病了。”
文人老病,多半是灾。
“生老病死本是平常。”婉绣摸着眼角,她以前赖于每日的生气吐纳走了捷径,十余年如一日的姣好年轻让她心里颇为自傲。可是这种好的东西来得容易,去的也快。像她上次心疾,人不精神便一夜白发老了许多。
宫里头那个比她还要老一截呢!又是黄沙尘土的腥风血雨,指不定长相也老了。
这么一想,婉绣想要回去,也不多矫情的让王以诚回话。
三日后就启程。
婉绣将要用的都收箱笼里,又将几个孩子的东西清点后启程回宫。
爱兰珠并没有跟着回去,她虽然说是蜜糖的陪读,但那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加上她却是学业极优,性情温和,书社的师傅对她也是格外赞誉。
一队仪仗张罗开来,爱兰珠就在马车外给众人送别。
胤禛骑马而来的时候就看着不过马腿高的小丫头,仰着头对着敞开的帘子说话。他勒着缰绳慢了些,却还是惊了说话的人。
“快快拉下来!”里头传来了芽糖轻快的笑声。
这笑声不止一个,还有胤禵的大笑,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小。
爱兰珠巴巴的看着帘子,她微低头侧身和胤禛行礼,“路上波折,四爷一路顺风。”
“嗯。”
“奴才先告退了。”
“嗯。”
胤禛漫不经心地应着,直到帘子被挑起,窜出一张好奇的脸来,“四嫂呢?”
“就要开走了,九妹坐好。”
“你!”芽糖被胤禛这副认真的面孔气到,眼看着爱兰珠转眼就走的不见人影,她不由撇嘴。就那两只短腿能走的这么快,可见四哥的黑脸是真的不好看。
这哪里是未来的夫妻啊?
汗阿玛真是乱点鸳鸯谱,可惜了爱兰珠。
芽糖想想就替爱兰珠不值,神色更是犀利刻意的剐了胤禛一眼,哼的一声便放下了帘子。
“我要坐这里。”
“再说一遍!”
“九姐你耍赖!”
……
这几个弟弟妹妹们都不是温柔的性子,胤禛装了耳聋,径直的往前一辆马车而去,那里有额吉和七妹。他将后面要装的东西又和额吉问了一遍,便问起了身子。
婉绣已经被迫的习惯了马车,原来的晕症只要自己不折腾着低头看书,不说多有精神但至少不会那样难受了。
“七妹呢?不如让小妹也来吧!”胤禛想着方才那样吵都没听到果糖说话,也不知道是又睡着了还是怎么。
蜜糖听到声音后便将一副水袋递了出来,她弯着眉眼笑得很甜,“四哥辛苦了,我没事的。”
看,这就是差别!
胤禛十分受用的接过水袋,因着路上的不放心而皱起的眉宇舒朗开来,“那就走吧。”
两地之间并不远,因为准备充分,路上几乎没有折腾太多,赶着不过大半天的功夫就回了宫中。
婉绣领着几个孩子去慈仁宫请安,胤禛还好,可其他几个皇太后也许久没见到了。她老人家心血来潮的有些激动,拉着胤禵让座身侧。
皇太后从不管外事,几乎是没什么顾忌的。蜜糖等人都知道,并且很配合的开始说笑,几婆孙不过眨眼间便其乐融融的,一坐就坐到摆膳的时间。
慈仁宫用膳规矩不大,但是对婉绣而言并非如此。但她总不能忽然推辞离去,好在康熙赶了过来。
皇太后看了笑,“皇帝怎么来了?”
“汗额涅把人都藏起来了,儿子又岂能不来?”康熙笑着行了礼,说的格外自然随意。
这种场面话,多半是说孩子的。
婉绣莫名的失落一瞬,又有些好笑自己的情绪。只是看着大半年不见的康熙笑着站在跟前,哪怕不是对她迎笑也心生安慰。
四肢健全,没病没灾的,还是记忆里清瘦模样。但又因为年岁缘故,添了几分儒雅之气。一个皇帝亲征回来后没有太多血气,反而返璞归真犹如生来如此的上位文人般,旁人看来只怕会想所谓亲征,只是作态给将士百姓们看而已?
要知道,在胤褆的身上婉绣都能看到截然不同的成长。
又或者是康熙已是帝王,并非常人能比拟?
“额吉看汗阿玛都看呆了!”芽糖在旁偷着直笑,说的话并没有过于遮掩。
婉绣回神来乍一下听到这句,连忙白眼飞了过去,正巧被皇太后看着。
这样的动作可不雅观好看,皇太后却笑着点头,在芽糖耳侧说了一句,两婆孙像是有什么独特的秘密般窃窃私语的笑。就连以往最得宠的蜜糖,都在旁一脸无奈。
“宫里还有些庶务没有处理,奴才就先告退了。”婉绣想着皇太后请示。
“去吧。”
婉绣大喜,躬身就要退出去,却听着康熙道,“既然汗额涅这里有人陪了,那朕也先忙去了。”
康熙也一副模样请示般,只是不等皇太后应答,他扭身就背着手出去了。男子的腿脚更修长,大步往前的一走,使得婉绣像是跟着他出去似的。
婉绣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窘迫,心里有些疑惑却只能老实的跟着。直到慈仁宫的门口处,御撵里伸出一只宽厚的手心来,她脚步一滞,面色复杂。
那只也能百步穿杨的手心上,一道结痂的口子沿向手腕袖口深处,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说:
事实上之前说的当湖先生、陆陇其和王夫之什么的年纪都差不多,生年相仿,死也一样。
所以小六他会……跑断腿,但是啥都学不到(*/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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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狐假虎威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康熙将人牵上了御撵, 他正要预备着把头靠过去,一如他这些日子里魂牵梦萦里一般。只是那道口子太过瞩目,很难让人忽略不计。
婉绣本来还在腹诽猜疑, 不想就这么让她看到了亲征的伤口, 她一时懊悔自己臆想不周, 又很是心疼起他来,“怎么会这么深!”
结痂的口子厚厚一层的裹在上面, 婉绣不知道时间长短, 不敢乱碰。力道轻得仿佛羽翼,没有重量却引起酥麻,也透尽了她的心疼。
两人嘴上虽然都是好话, 但毕竟不是小年轻了,真要亲亲近近的做什么似乎都少了,更何况是多日不见?
康熙笑了起来, “八月初九遇到了葛尔丹, 可惜他狡猾成性, 又有副将舍命便逃了。”
“这是?”
“他逃命一击,换他断失一臂,也是值得。”说到这些事情,康熙虽有遗憾但还是比较满意的。
婉绣能理解, 却无法苟同, “兹贼心肠太歹毒了!”
一国之君若是伤到了手,那可不是胤祐那样的脚疾能比的。康熙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有可能会随之化为乌有!
婉绣气恼着,却听康熙附和, “同工也是这样说的, 当时就在后面拉了大炮。可惜远了些, 但也足够让他躺上几月。”
这么好的机会没把人轰炸解决,可不是可惜而言的!
但康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遗憾,倒是身子往后一退翻过身来,长腿一抬便倒头躺在了婉绣的腿上。馨香柔软尽在眼前,康熙长长的喟叹一声,侧脸埋在了婉绣的腰腹里。
不过须臾,呼吸便绵长起来。
腰上被手掌紧紧地护着,有些烫人。哪怕御撵有些摇晃,婉绣却径直的秉了呼吸,不敢有太多的动静因此而扰了他的睡意。
轱辘在石板上碾着响,奴才们踏步的动静几乎听不见,偶尔几道风声和请安的也都很快甩到了身后。婉绣早就习惯了清净,甚至有些厌烦,但此时此刻却又找回了以前的乐趣。
康熙出行后辫子又长了许多,似乎一直没有仔细打理,以至于细看着边上都有了绒发来。婉绣看着手痒,不由地低下头来,指尖也跟着游移了过去却突然身子前倾,直接额上戳了上去。
婉绣吸了口气,“爷?”
康熙只是嗯了一声,便听外面传来几道千娇百媚的请安声音。
皇帝的仪仗有许多,像轿撵一等简单不遮蔽的康熙也常用。只是今日这个模样,想来也想趁着在人背后偷闲休息,所以挑的是御车,十分隐秘。
至少外面不知道是真碰巧,还是别有用心的嫔妃是看不到里面的。
婉绣当时也猜着是宫人,闻声后更加确定便故意的又戳了他一下,“姐妹们都等着爷说话呢!”
“……”
“皇上可是从慈仁宫处过来的?”
说话的人竟然是钮钴禄氏!
婉绣抿着唇笑,指尖也安分的不乱戳人了。
康熙没有说话,还是外面的梁九功回话,“贵妃娘娘有心了,皇上给太后娘娘请了安正要回去。”
“梁谙达真会说话。”
“娘娘过奖了。”
“皇上,因着太后原来差遣了奴才,说要给皇上接风洗尘热闹热闹。正好今日德妃总算回了宫,奴才想着紧着过去商量。只是主角儿是皇上,不晓得皇上可有什么新鲜的?”
钮钴禄氏身居高位,但她却依然年轻,保养得宜的声色既有贵妃威严,又有女人家的温柔。再且她说的来龙去脉有理有据,还对康熙这样体贴,旁人看了自然都要赞誉一番。毕竟钮钴禄氏在外人看来,可不是这样温柔可亲的。
“娘娘,这”
“皇上不在里头?”
梁九功其实很看好钮钴禄氏的,她本身在前朝就有优势,膝下也是有阿哥的人,自然是奴才一流追捧讨好的对象。可他冷眼看着,钮钴禄氏一族的形式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甚至这是有赖于孝昭仁皇后的阴德给的福气。
不过不论如何,这都是可以交好的人。
梁九功正要无声的提醒钮钴禄氏,身后却啪的飞来一样东西,直接砸在了离他不远的地面上。他扭头看去,正是一只青花瓷的茶杯。
原来是放在御撵里的。
这只杯子摔得太过突然,钮钴禄氏等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她狐疑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不凑巧遇到了皇上不高兴?可不论是哪个,她都是在适得其反!
钮钴禄氏俯身看着她亲手刺上的花边,那是皇上曾经赞过她的红莲。
不说钮钴禄氏等人,就是梁九功也惊得跪了下来。他这种全靠主子喜欢的奴才,最怕的就是捉摸不透主子的心情。
康熙对待嫔妃都是给脸的,鲜少这样摔杯子,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宫廷廊道上。虽然梁九功觉得此行有些不妥,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质疑去问。这不只是对钮钴禄氏的不满,还有对他这个奴才的不满。
梁九功不得不跪着,看着御撵渐行渐远。他眸子微眯,在钮钴禄氏身上很快的过了一眼。
御撵里。
婉绣将柜门收了回去,便见应该睡着的人正好整以暇的瞧着自己。她嘴角勾了勾,“醒了?”
康熙确实很想歇下,但青天白日的事情多,他只是趁此打盹躲懒而已。所以婉绣狐假虎威的摔杯子,将钮钴禄氏奚落的事也都一清二楚。
这样的事情是没得遮掩的,婉绣并不胆怯,“我是听她在众人前诽谤诬蔑,还想着与你挑拨离间便忍不住了。”
“诽谤诬蔑?挑拨离间?”
康熙重复了这两桩罪名,竟是点了点头,“说得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可不能生气。”
“不气,还应该谢你。”
婉绣没成想自己还做了好事,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真的?”
“都该收拾一下了,你顺道出出气也好。”康熙抚着扳指,他说的轻慢,眼里含杂着漫不经心的思量。他习惯这样说话,但这个样子也都是想的最多的时候。
婉绣伸手在康熙的眼皮上一覆,“爷若是忙就先忙着,晚些来永和宫用晚膳吧。”
“好。”
“顺道看看胤禵。”
“行。”
“那先歇会儿吧。”
“……”
康熙的手心覆了上去,他并不觉得压着重,反而有些莫名的踏实感。闭着眸子漫天的黑白圈点在眼前纷飞,他方才思绪的事情似乎又乱了起来,又很快的静了下来。
婉绣被送到永和宫宫门下了御车,彼时康熙假寐了一刻,靠在车里更显得憔悴起来。她其实想要为他吐纳生气,但这样太过明显了,她从来都不敢贸然行事。除了孩子幼时之外,对康熙也是鲜少的两回,但都是他睡得香沉又身心疲乏时。
康熙骨子里是不信这些奇妙稀奇的东西,她若是漏出破绽,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麻烦。
只是……
“主子,好看么?”知夏跟着张望着,偷偷地笑。
方才在慈仁宫就被笑过,回来后婉绣发现自己站在宫门呆站,御撵早就走的不见踪影后不免郝然,回头看了知夏一眼,“好看。”
“主子不知道呢,贵妃娘娘方才的样子才叫好看!”
“她没有见着你?”
“御撵都被皇上的人层层把守,奴才都是跟在后面的。贵妃娘娘就看着前面,哪里注意到奴才了。”更何况,常人也料到皇上会带着主子上御撵啊!
这可是和宫外同车又不一样的恩德!
知夏想着就替主子高兴,脸上的笑意敛都敛不住,“反正贵妃娘娘是比不得主子您的。”
“又乱说了!”
“哪里哪里,分明是皇上爱重主子才对!”
知夏仗着回到了永和宫,她便紧贴着婉绣的步子,低着声喜滋滋的夸着,美的像是翘了尾巴的猫儿一样。
婉绣本来就是故意的,她不喜欢钮钴禄氏说的话。如今狐假虎威痛快过后,想到等她回宫知道她在御撵里便有些迫不急待的在心里问起了花儿。她这么想着就分了神,纵容着知夏一路上几乎说的不停,也让未跟随的知春和刘嬷嬷都知道清楚了。
刘嬷嬷不由地点头,“主子也确实该如此了。”
“嬷嬷怎么说?”
婉绣还想着自己没有说话,只是有了作态,让钮钴禄氏事后得知了丢点脸面和威吓罢了。若是真的要树立威风,当时咳嗽一声都会大有不同。毕竟那里除了钮钴禄氏,还有几个声音陌生的嫔妃都在。
宫里是从来不缺嘴巴多的人。
“娘娘可是忘了,贵妃宫门罗雀,已经许久没有喜讯了。”
“是呢!奴才听有人笑,内务府这两年送的红灯笼全都收着埋灰了呢!”知夏跟着说道。
只是知夏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刘嬷嬷却是淡淡的,甚至敲了她一脑门,“慎言。”
难怪钮钴禄氏这么沉不住气!
婉绣恍然,又觉得不大对,钮钴禄氏并不是那种太看重恩宠的人,进宫的缘故也不在这里。她想了想笑道,“这一回大捷里,有几个钮钴禄氏的人?”
“奴才在深宫里,哪里知道这些?”刘嬷嬷闻言十分谦虚的摇了头。
深宫奴才是不知道,可贵妃娘娘的近亲若是得到了皇上的重用和奖赏,便是辛者库的奴才也能听得一耳吧?
可问题是,刘嬷嬷还真没听闻。
作者有话说:
恩,想着要全勤的但是……第一天就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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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胤禵听故事
钮钴禄氏氏族的势力还在, 但若是仔细留意就可发觉其已经大不如前了。
若是平常的八旗贵族但也平常,可钮钴禄氏原来煊赫有名,又出了一位皇后, 还有其嫡妹温贵妃和十阿哥。就算太子之位固若金汤, 但这不代表着氏族不能再进一步。
尤其是氏族正慢慢的推到军功外, 他们不得不审视思量皇上对他们态度。
婉绣就算没有说话,可她在慈仁宫宫门前上了御撵并无遮掩, 哪怕不知道那杯子是她摔的, 但宫里的风声也并不减弱半分的尘嚣直上。
因着宫中贺喜,许多福晋一等进宫请安。喜塔腊氏也递了牌子,还尤为小心的问道, “钮钴禄氏毕竟是大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可要千万小心阿!”
抱怨女儿的话喜塔腊氏是说不出的, 更多的是担心顾虑。乌雅氏本就不显, 他们又只是其中的一支新贵, 真要硬斗那是不明智的,但也不能怯弱。想到这里,喜塔腊氏犯了难,“自打抬旗上来就有不少的八旗家眷交好, 虽然说不上多厉害, 但是也有些人脉。像兵部”
婉绣嗤的笑出了声,“额吉又说混话了。”
哪怕她再不上心,可乌雅府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人隔三差五的细细禀报,尤其是谁家家眷走动这一流的。事实上, 喜塔腊氏这一点做的很好, 只是婉绣确实用不上。
喜塔腊氏哂笑, “我糊涂了。”
“放心吧。”婉绣伸手覆在喜塔腊氏手背上,“她是骆驼,可宫里水深的不止她一个。”
尤其是她们几妃盘踞宫中多年,和她一个明面上的贵妃是表面和气的利益关系。婉绣在四妃中靠前,地位早就水涨船高,常人轻易是动不了的。就算是当年的皇贵妃佟氏,也都要三妃互相审夺才可,更何况是她?
温贵妃不是孝昭仁皇后,若不然这宫里的消息还不至于传的如此之快!
这边喜塔腊氏放心离去,那边就有觉罗氏一等进宫请安。婉绣虽然不喜欢这些客套,但也没有全都拒绝,和几个亲近的过了脸后又忙些琐碎,年节也就到了。
康熙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假寐,婉绣则坐在身侧为其手心擦药。原来的痂早就脱落干净,只是他伤口深,虽没抢到骨头却也养的很慢。她低头给粉色的嫩肉擦药,耳畔是稚子的读书声。
胤禵被突如其来的康熙抓包,走不得还被考校学业。他可怜巴巴的向着婉绣投以乞求的目光却不得回应,又实在没有真材实料的在背起了最近背的朱子家礼后杵在原地。
宫里的流言蜚语数不胜数,尽都传进了耳朵。莫说康熙,便是婉绣听了开头都格外诧异。
也不知道是哪个师傅这么促狭,竟然要他读家礼。
康熙将其神色看在眼里,笑着问了两个问题后,胤禵更是呆若木鸡的没有反应。
没反应?
没学会?
那就读吧。
按照阿哥晨学的习惯来,拿着读两百遍才算交差!
念书的声音和节奏也是有讲究的,胤禵紧紧地瞧着康熙的脸色来,直到闭上眼后便渐渐地声色低了下去。低一点没什么,可问题是康熙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婉绣看着听着他的呼吸声,这些年来虽然她仰仗了不少的外物帮助,但是对于他的了解却是本能的渐渐熟络全面。常人看不出这是狮子假寐还是沉睡,她却能听出其中蹊跷。
康熙醒着呢!
兴许是察觉到婉绣和胤禵的目光太过殷勤,他的手指勾了下婉绣的裙边,“出去,今日之内将这一篇抄百遍交上。”
胤禵脸色发苦,他这一篇不太多,但抄百遍,他就是不吃不喝都可能今日之内抄完,除非叫人代笔帮抄。
可是会不会发现?
胤禵思绪着,只听里间的药盒子收起来的声音,这才惊回身来,抬眼对上婉绣戏谑的目光忙道,“那胤禵先去抄书了。”
说着话,人就连忙跑了出去。
瞧着那一溜烟不见的身影,婉绣直摇头,“你就吓唬他。”
“这也叫吓?”
康熙偏过头,嗤之以鼻的笑,“你该去听听旁人是怎么告他的状!”
有着众人撑腰,年纪又小,简直就是宫中一小霸王也!
婉绣知道这些,但胤禵从不无事生非,看似张狂得意却也少不得胤礽胤禛等人的偶尔敲打和欺负,所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至于宫里的流言蜚语,本来就是不能尽然截止的,乾清宫那里的消息就更不要说了。
不知道还有多少可能她想不到的!
这么一想,婉绣不免抱怨,“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康熙睁开眸子看了过来,却见她脸微低,神色是毫无遮掩的表露出来。甚至在察觉到他目光后还抬眼瞪了过来,嘴里碎碎念叨着,“这么长时间我都依了在宫外,这里头的怎么都犯不着胤禵这孩子的事。偏偏人善被欺骗,折腾了大的就挑小的,怎么没人敢对老的半点脸色?真是……”
老的?
覆在腹部的掌心下是他愈发结实精壮的肌肉,康熙气极反笑,他以前在宫里常年办公或有懈怠,但今非昔比。
康熙长臂一展,顺着近身的腰肢一把揽到怀里。
碎嘴开了头就难收尾,婉绣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年岁上涨后人也婆妈起来,说起话来也没完没了起来,“孩子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别人说什……诶!”
婉绣偏着头,额上是其微青的胡茬子,扎的忍不住往后仰。只是她脑后是宽厚的巴掌,头上沉声传来,“老的都躺在这里了,谁还敢说什么?”
话语一出,婉绣白了眼,“那方才不就有人说了。”
“那人该罚。”
“怎么罚?”
“罚……跟他去乾清门。”
乾清门并非嫔妃可随意踏足,除非是今日康熙亲口御言。婉绣并不清楚何事,但听了也高兴,毕竟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意外惊喜。
至于胤禵的事,婉绣斟酌思量后决定先放一放。等哪天和康熙有话谈了,再拉出来絮叨絮叨。
说句实话,女人还是有适当的哭诉要好些。像这一回回畅春园,还是胤礽帮着办的。
婉绣后知后觉的恍悟过来,索性揪着那衣裳不说话了。倒是康熙颇有兴致,搂着她问了好些话,她挑着应两个,不想说的时候就用手指点点他胸口。脑袋下的肩颈瘦削咯人,婉绣扯了软枕的边角放在中间,侧过身子便闭上了眼。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
婉绣抚着额头满是纠结,“竟然睡了这么久!”
“是啊,皇上说主子睡得好,让奴才们都不能搅了您休息。”知夏笑着将温水端了进来。
“皇上呢?”
“外间呢,说天色深了抄书对眼不好,想着要去看看十四爷抄的如何了。”
婉绣点头,她接过茶碗刚抿了一口,“已经去了?”
“应该没有,奴才方才进来还见皇上坐在那儿呢。”
“更衣。”
婉绣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换了下来,想要出去还要重新拾整才可以。
“主子也要去看十四爷?”
“快拿衣裳来!”婉绣连忙起身,她没有功夫和知夏解释太多。
知夏忙点头,转身又叫了两个小宫女进来帮忙伺候着。只是等婉绣出来的时候一看,康熙早已不见踪影。
婉绣并没有让人声张,康熙想着走一走,回来等她醒了再一起用晚膳。他嘴上说不是,但胤禵确实少了些关心,便想着若是这孩子懂事些,等会儿就免了他的罚,此后再徐徐图之。
康熙只带了近身的几个奴才,悄声的来到了屋外,正巧遇见开始摆晚膳了,他不由挑眉。
“主子,先喝汤。”
“嗯,怎么有香菜?”
“这是鱼汤……”
“鱼怎么了?你看鱼吃过香菜吗?”
“没,没有。”
“世上怎么有香菜这种非人的东西?拿走拿走!”
碗重重的放在了矮桌上,声音听着力道不小,也叫人忍不住皱眉。下一瞬却听里间又道,“主子,那吃豆腐。”
兴许东西还算满意,嫌弃的话止了几个呼吸,又听着勺碗磕碰声响,人也气急败坏起来,“吃个饭都抖,不吃了!”
“主子,这”
“说故事吧!”
“主子不是要抄书吗?”
“爷手这样还不能歇息?”胤禵气得拍了桌子,反正他今儿是不能睡了,这睡前故事还不能预支不成?
奴才拗不过,应着话的样子就变了声,说起了一段书生与富家小姐的感情故事。按照通俗的发展,哪怕书生穷困潦倒也无功身,但凭他富贵不能淫的傲骨便让自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倾心一片。
康熙透着窗角,看着那书生儒雅和小姐娇柔等人的声音从奴才嘴里吐出,眉头直跳的看着兴致昂扬的胤禵。
“这个女的有点意思,好像我认识!”胤禵听得很过瘾,发抖的手一直在拍大腿又晃了晃脑袋,“你是不是学的哪个人?”
这话哪是能随便应的!那奴才吓得忙跪下,“奴才不敢!”
“可是……爷想想。”
这个奴才……
康熙不由得捻了扳指,身侧听着应该等他回去的人笑道,“这人是皇上拨的,每日里给胤禵说些故事打趣。”
那把好嗓子一度把花都骗过去了。
迎着她盈盈一笑的脸,康熙嘴角抖了抖,正要说话却听里头惊呼一声,“想起来了!是司寝姑姑!她和汗阿玛说话就那样!”
婉绣轻笑,“司寝?”
作者有话说:
几天没更新,真的蛮羞愧的昨天刚好和客户聊天才发现周四,已经断了几天。
早上紧赶慢赶想着上来更新,然后……存稿箱你干了啥!!!!!!
留言的小天使发个小红包吧,真的是惭愧了⊙﹏⊙
第164章 背后的男人
胤禵在不知晓的情况下, 因为那么一句话逃过了一劫。
只因为乾清宫的司寝姑姑是去年才新抬上来的,按照康熙出征在外的情况,两人之间不该说上什么, 除非有过亲近。
婉绣看着胡子拉碴的男人, 心里不住的嫌弃起来, 真是个管不住的!当下就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回去了。
一把年纪了吃窝边草, 但他是皇上, 婉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你玩耍就算了,怎么让一个少有在宫里的儿子看到这情形?还不是少数!
指不定在外还养两个呢!
回去后婉绣没有再提这件事,但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用过晚膳就自己卷了本书看。
康熙摸着鼻子,见自己这么不讨喜,倒也没有真要强留的意思回去了。
“主子, 皇上这样会不会气着了?”
空气里泛着淡香, 其声也陌生。婉绣不由得抬眼看去。只见说话的小宫女身量青涩, 模样周正,一双大眼眸娇娇俏俏的。
小宫女名春冬,跟着知夏有两个月了,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耳濡目染, 两人的性子也很是相似, 她年轻爱笑,甚至更有几分胆子。
这是知夏挑选敲定第一个□□的宫女,婉绣见她喜欢就抬做了二等宫女。虽不说常伴身侧,但印象总是有的。只不过这样近身打量, 倒是头一回。
“……你怎么不问本宫气着了?”
婉绣飞了她一眼, 扭身上了床榻。她白天睡倒了, 等会儿看书指不定什么时候眼困就要睡下。
春冬面色一僵,她想要说话却见知春进了来。
“你怎么在这?”知春皱了眉,却见想找的人都不在眼前,“主子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是。”
知春伺候着洗漱更衣,见主子面色淡淡的情绪不佳,不由抿了唇往外打量,正巧连着有人捧着软被站在门外笑盈盈的。
“你怎么又来了?”
“今儿本该是我守夜,姐姐怎么忘了?”知夏打趣的说着,抬脚就要往里走去,“主子跟前空不得人,我方才想着早点替姐姐歇息,就回去准备着让春冬顶一下。”
知夏看着知春扬着臂膀阻她进去,手心紧了紧,“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你自己思量,天色不早了,别耽误了主子歇息。”
“好,这几日冻的厉害,被子姐姐盖着吧。”
知夏眼看着门要合上,忙将手里抱着的软被塞到知春的怀里去,转身就走了。
摸着被子里的汤婆子,知春静然的将门关上。
婉绣仍旧在床头歪着,她就着一盏烛火看书,并闲情的又翻了一页过去。
屋外漆色漫天,知夏一路沿着廊角打着灯笼轻步回去。她走的极慢,借着这夜里的静悄思绪起来。
说实话,她没有太大的志气。进宫前和初时听了太多的不好,知夏自觉自己没什么本事,只战战兢兢地盼着自己能平安的熬到出宫就是大幸!对于如今的处境和地位,莫说旁人,便是她也觉得一步登天似的,太过幸运了。
进来就跟着在知春的手下学事,又遇着个宽和的主子,竟也抬她做了大宫女,此后做好本分便衣食无忧。她感恩主子和知春,所以对于春冬她也格外的上心。
这两个月来几乎形影不离的,她自认不该看错了人。但归根究底,自己的规矩似乎也不如前那样严谨苛刻。
知春那样神色是少有的,她不得不记在心上,更不知主子那里……
“姑姑!”
知夏抬眼看去,只见她的坦坦房门前站着一道身影。借着脚边的灯笼,能看到她手里还端着个盆子。直到走近身去,才发现是热水盆。
氤氲升腾的热气在微黄的烛光下摇曳生姿,映着那张微白的面孔也莹润起来,“方才去水房里,听太监说今儿是知春姑姑上夜,想着姑姑也该回来了,就顺便把水端来,省得还要等。”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说一声?”
知夏将房门打开,虽然坦坦房多是大通铺和简单的一套桌凳茶杯,但这屋是她和知春住的,炕上宽敞得由一帐矮几一分为二,两侧是各自的箱笼和匣子,那些私物和衣裳被枕都在里面收着。
除此之外,也就是东西更新些,茶具略有讲究,但都比不过两窗前的淡黄色的花儿。
那花儿花叶极宽,浅色浅亮十分俊俏。
那是主子从宫外的路上得来的,因为种得好就赏了两盆下来。但凡进这屋里的人,常常会第一眼看到她们,而后才顺势看着紧挨着的案桌。
春冬忍不住将这些看在眼里,她不是第一回 进来,但都呆的不长,而这一次也一样。
知夏先是点了桌上的烛芯,将灯笼收起来后又开了半扇的窗口,“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些过去,我就不送你了。”
“不怕的,几步就到了。”
“恩。”
知夏没说什么,轻轻地却堵了春冬的话,她不是没眼色的人,殷殷切切的说了两句后这才转身离去。
那双发红的小手将门合了起来,知夏沉手在水里轻碰了一下。
温温热热的也刚好,只不过她喜欢更热的水。
次日婉绣起身,便看到知夏殷勤的伺候着洗漱更衣用膳,直到等人都退下去了,她这才跪到跟前来以表忠心。
可人家没做实际的坏事,忠心表了也是无济于事。
但人就难得知夏这样的知错就改和能屈能伸,婉绣停了手,看着纸上摹出来的圆圈暗自松了口气,“你看着办吧!”
心思不正的小宫女,她是不会留的。何况是她这个年纪了,哪怕对男女之事不太看重,但同等的也不容忍永和宫有丝毫的争宠笑柄来。
而当务之急,她忙着要画画。
早起时就听了乾清宫的传信,让她亲手画几幅日晷表来。这表不用太精细,只要能辨出日光时辰就可,但这毕竟要一笔一笔画的清楚,难免就费心思了。
再且康熙说的没个准,婉绣也不知道自己画的好不好,所以埋头折腾了半天还没有画好一张出来。倒是蜜糖过来的时候看见了,不免好奇的也跟着画了一张,也算是助她一臂之力。
如此几日后,内务府送来了一干赏赐,还有去乾清门的消息。
当日在乾清门召见康熙喜爱的一众朝臣,婉绣除了年节宴会上就再没走在外人眼前。婉绣不知道这是什么消息,倒是毓庆宫那里送来了一套朝鲜上贡的护甲来。
婉绣不喜欢留太长的指甲,所以护甲一般都是置之高阁,这一点近身的人都知道。但站在正经场合上,却是不能少的。她自然没有拒绝,在换上一身紫色宫装后就戴了起来。外面天冷,又添了鶴氅和汤婆子,晃着仪仗一路前去。
宴席已经开了。
婉绣到的时候正巧看着康熙取笛和瑟的审音,她对这些玄妙的音乐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便静静地站在一侧听着。直到九卿齐齐赞悦点头,这才走出来行礼。
“人可算是齐了!”
宫妃出席显然是康熙的主意,诸位大臣都没有设想到此处。不过场上都是人精,闻得此声多数都低了头笑,不敢露出半丝轻慢来。
婉绣勾了唇角,“皇上弹曲,叫我做什么?”
因为两人坐的近,婉绣低声说话是不会让旁人听见,言语上倒是和平常一般模样。康熙听了轻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扬声道,“先生们可来了?”
“来了。”顾文星难得的跟在康熙身后,应着回话。
先生?
婉绣更觉得自己坐不住了,想着等会儿该从头到尾的傻坐旁观还是寻个机会趁早退场要好时,康熙还笑着让宫女倒了一杯深红色的酒来。
但从上往下看,那酒是通透亮色的,漫着一股香气。
“这西域的葡萄酒养生养颜,你尝一尝。”康熙侧过身子,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瞧她。
婉绣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她弯着唇角低语道,“皇上给的当然是好东西,可是我这酒量确实不好,还请不要笑话才是。”
酒量不好?
那岂止是不好二字?
康熙想着就觉得好笑,不由得扬眉勾唇忙附和的摆了手,“这酒倒是有几分烈性,你缓着喝,不过三口就好。”
宫女顺势退了身子,连酒壶都收了起来。
被小觑的婉绣也不恼,左右她不好这个,自然就不在意,反倒是门处进来的两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人金发一人白发,穿着传教士的服饰走了进来,行着外邦大礼给康熙请安。
“这是永和宫主,朕的德妃。”康熙点了头,示意了身侧的人,并解释道,“左边的就是白晋。”
白晋是谁?
在彼时,婉绣立马就想到了博启。两人在外人看来就是狼狈为奸,将三阿哥胤祉引诱出行。好在前有来往经历,又有大清阿哥开道快了脚程,不然胤祉的归期恐怕还遥遥无期。
到时候乌雅氏要顶多大的罪?
婉绣想要看清白晋的模样,却见他年纪轻轻就留着一大把的胡子,面部轮廓也只是大概罢了。
“白晋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如意。”
“张诚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如意。”
这两个夷人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学了一口满语,但他们非大清之人,见了宫人竟也说的有些不同。
婉绣颔首浅笑,“早有耳闻两位大人美名,今日恰逢其会,实在难得。”
“有赖皇上看重,白晋也常听闻娘娘精通外语,腹有诗书。”
这张口成语的功力叫人惊艳,婉绣莞尔,她瞧着一手撑着脸侧闲情看戏的康熙,“许多年不说,算不得精通。”
英语是她最娴熟的,可宫里可说话的夷人都是男的,婉绣只能噎着在心里,再说出口定然大不如前。
几乎客套有了一面印象后,这场文学探讨会才会彻底的开始。
方才说的是乐律和乐器,这会儿人齐后就说到了数学上。
康熙的聪慧从不偏向哪一点之说,他的汉学渊博,更对夷人的科技医学格外热衷,其中数学更是拔尖甚至独有热衷。像那些儒家经学,婉绣尚且还能听的一知半解,再且今日不谈这些深学,她还不觉什么,直到谈及越深的数学这一学科上,竟是大为吃惊更有些茫然。
“圆径一尺围当三尺一寸四分一厘有奇。朕观入线表中半径勾股法,极其精微,凡圆者可以方算,开方方法就从此出。随后,一进行了验算,没有一处不相符……”
“算数精密,即河道闸门流水,也可算出昼夜所流分数,方法是先量闸口宽窄,计算出一秒所流多少,积至一昼夜,所流的总量,就可以计算出来。”
“如日晷表……德妃。”
婉绣抚着酒杯怔愣,闻言抬头,“日晷表呢?”
知春忙将备好的画表呈上,只见康熙在其上面挥笔洒脱的画着什么,语气愉悦的说着,“这是德妃亲笔所话,精准苛刻,放到日影下去。”
婉绣看着自己辛苦一整天,不过在他手下一瞬就拿走的日晷表,心底那莫名的情绪越发深了起来。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班门弄斧,所以拿手的丹青都只是自己用来消遣度日,不会厚着脸让他借机说笑。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够了解眼前的男人。
张诚的数学很不错,他上前探讨时还提到了次方根这样的东西。婉绣侧耳听着,这竟是康熙向南怀仁学习时候捣鼓翻译而来的术语。她这样一个偏科的女学生本来就只会那点基本的数学,如今坐在高处看着康熙甩开长衫袍角,大咧咧的拉着一众朝臣坐在门前石梯上考察议论学之格局和利落,她忽然看向了白晋。
她忘了是哪里曾看过君主制时期的友情篇章杂文,其中就有谈及路易十四和康熙之间的友谊。两人一生从未相见却心心相惜,还曾各自飞鸽传书,甚至因为康熙的哲学理论和封建皇帝的格局很得路易十四和当时法国的推崇。
这份推崇也因此让康熙有个格外特别的名字,哲人王。
而铸成这一切的背后男人,就是张着嘴坐在康熙下方,神色满是敬仰接着口水的白晋。
婉绣只觉得嘴里的葡萄酒甘醇发苦。
作者有话说:
PS:这段话不知道59打了多少次了!
真的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水逆!
时间表不搞事了,存稿箱又来了!一章总共就三千,还分分钟给我丢两千,这对工作手机党来说简直晴天霹雳有木有啊!!!
对不起编编,对不起大家,还想榜单不错来个爆发来着,结果……
最后,教师节快乐~
第165章 初次见白晋
婉绣彻底的当了一回好看的木头桩子。
这么多年来, 是真的彻底了一回。
眼前宫里好歹有所谓的姐妹们,各自分割,只要有心不出挑, 安安静静的其实并不难。可她一人对着一堆大老爷们, 就连心情不错的康熙都沉醉其中。
婉绣望着一众人围着日晷表左右张望, 她想着和顾文星说一声回去算了,却见其人身影匆匆的从她身侧而过。顺着他的身影而去, 是康熙领着一众人又急哄哄的去了前面空地上, 竟亲自垫着脚爬上了石墩日晷上,一把将表自晷针上扎破放了上去。
顾文星捧着笔墨,康熙正好一抬手就捻笔而下。
那是她画的第三张日晷表。
婉绣只觉得惨不忍睹, 更有些同病相怜的模样,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不知道今儿过来的意义是什么,总而言之人也见过了, 学术研讨会也都开始热闹了起来, 她似乎也没什么作用了。
好在这里早有准备, 放置了许多书画纸笔外,还有几副棋。其中有一套是玉质的象棋,观之便是入手莹润的好东西。
比她库房里那套镶嵌宝石的四不像好看多了。
婉绣看了眼馋,索性自己寻了一侧的矮几, 左右顾盼发觉这人才济济满堂红的地方竟没有趁手下棋的人, 她不由心头一动,想到某件一直被耽搁下来的事情。
不过眼下急不得,最后还是让身侧的知春上局对棋。
知春不是平常宫女,虽然手有生疏, 但底子仍在。至少婉绣这样的臭篓子对着, 竟也是旗鼓相当。乾清宫的几位女官也在, 婉绣怕腻烦,索性就嚷着玩输赢,庄家轮流坐的主意,一时之间并不比外头人安静几分,甚至还有几分硝烟好战的味道。
直到白晋进来的时候,便被这热火朝天的气息所惊住。
白晋进来是因为康熙分身无术,让他进来给德妃请安而已。他和佐罗是有着特别经历的好友,彼此之间也很有默契,曾经在船只上摇曳望月的无数黑夜里,两人便时常坐在一处。一开始彼此都十分客气,后来交谈甚欢有了私交之后,便渐渐地熟络了起来。
佐罗知道他对前人们的敬仰,对祖国的崇敬,对东方大国的好奇还有学术的热好。而他也知道,佐罗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其有一位眼界独到的姐姐。
这位姐姐不拘于府院,众览杂学还精通海外,这让佐罗耳濡目染有了根本的印象和感官。
说句让大清皇帝不高兴的话,皇三爷虽叫人惊艳,学识渊博,交际能力是肉眼可见的前进和成长。但在法国混的风生水起的,却是隐在身后佐罗,还有他身侧跟随的一众人马。
虽非完全一致,但从某些方面而言,白晋觉得佐罗和自己处境相同。只是他有个好的姐姐,可以近天子便万事。
“德妃娘娘如意。”
婉绣收回旁观的视线,她放下手心里的坚果,这是知春赢了棋局的凭证,“你怎么进来了?”
想到其专注敬仰的模样,婉绣心里就有真莫名。
“皇上怕您无聊,让我来陪着说话。”
说话?
婉绣莞尔,张嘴吐出一口标准略有些生涩的法语,“也好,我也有些事情好奇。”
场上听得懂的人就他二人,知春等人都噤了声,暗自拿了一副普通的象棋出来。
白晋略有些诧异,“娘娘请问。”
“咱们大清和法国有什么不同?”
“娘娘指的什么?”
婉绣莞尔,“本宫没去过,又怎么知道?”
“佐罗曾有提及,每日里都会做好日记,说要为娘娘……”
白晋摸不出婉绣的意思,只是学着用和上位者闲谈的口气叙谈。更何况婉绣并不是脾气急躁的人,她也没有那些利益纠结,不论白晋说什么她都笑着收听,偶尔应上两句,也让她有了别开生面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人交谈了。
曾经她也是在额吉膝下撒娇的小姑娘,每日里闹着要出门子,拉着喜塔腊氏在教堂里打转,和那些夷人朋友们谈天说地,将她只存活在脑海里单调贫乏的字幻化成新鲜活跃的事实。只是人向来贪心,总会想着一些自己不能做的事。
白晋和她原来认识的人又有不同,有着专业刻苦的知识底蕴,言谈舒畅的让她流连忘返。
直到对上了康熙的目光,她还意犹未尽的感叹,“今日真是不虚此行。”
“朕还想着回头要被你念耳朵,万幸万幸!”康熙摇头喟叹,满是唏嘘幸运。
可那张脸上的戏谑丝毫不加遮掩,婉绣看着身后低头的奴才们,手指在袖口下勾了勾,将那只带茧的手缠上,并在手心上轻挠,“谢谢爷的好意。”
“哼。”
康熙轻笑,对婉绣的软语感谢很是受用,只是该说的话还是不能客气,“朕说了那些多你听不进去,偏就喜欢那些偏科学杂的东西。”
“爷既然都知道,又何必这会儿嫌弃。”
“朕不是嫌弃,是庆幸。”康熙仗着身量高挑,斜眼睨了过来,“这些个的孩子虽然各有长短,但好在紧要的地方没学你。”
孩子左不过就是肖父母,不像娘就像爹。
康熙好整以暇的等着婉绣发怒,一侧的手默然的背在身后,却不像腰上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她这一下力道不轻,又有细长的护甲戳了过去,他顿时变了脸色,喉咙里哼了一声。
世上能给他脸色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清,更不要说还动手的了。
康熙沉了眼角,却见婉绣没有半点虚色,更是一脸冷笑,“宫里的事情虽说是比不上皇上国事繁重,但细碎杂事积着也不小。我的本事不大,只能勤能补拙多花些心思。皇上出行的那日,恕不能远送。”
“你”
“奴才先告辞了。”
婉绣俯身,不容他言语就离去了。
康熙瞧着她身影匆匆,不带丝毫情绪,面色更沉了下来。
乌雅氏不是目光短浅的人,在这一点上也从未越线。这一回回京,乌雅氏两父子都就在了前线未归,也无功赏论,但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见有半点意见,他索性想着压一压才好。
只是葛尔丹负伤在身,实在是大好机会不容错过!临走前念着她有过心病的时候,在宫里难免乱想才担待几分。可惜好心败坏事,反倒提醒了人。
白晋这厮……
“皇上,娘娘这……”梁九功站在身后轻声问道,“可要奴才吩咐人去送一送?”
“不用。”
康熙低头,他看着手心一道宽长刀痕,忽的扭头看向身后正张望前方的梁九功。
第166章 设公主幕府
婉绣没想到回到永和宫会见到梁九功, 还是那副模样。
他一个人赶着先到,满头大汗,模样很是狼狈的站在宫门前。这且不说, 让人讶异的还是他那一顶特有的帽子不见踪影, 身后连个伺候的小太监都不见了。
瞧那模样, 分明自己违了宫规自个儿跑过来的。
“奴才见过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吉祥。”
康熙跟前的奴才众多, 若说让她不喜欢的那个, 在梁九功这个名字前刘进忠一流可算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再加上她刚才和主子翻了脸,这奴才追着上来只会让她愈发心烦。婉绣只当是没有瞧见,下了撵径直的往里头走去。
梁九功在外臣面前都是春风如意的人, 受宫妃冷脸却没有半点恼色,反而巴巴的跟了上来的杵在门外,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
婉绣心里顿时觉得不好了, “刘嬷嬷,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摸不明白, 奴才就更不晓得了。”
刘嬷嬷如今年纪大了,偶尔才会跟着婉绣出门,平常里就在永和宫里和今岽一同盯着,但她消息灵通, 人情练达各种关系比谁都要熟络。而她性格多年不变, 知而不言,是不会像知春等人那样毫无掩饰。
从某一点而言,这对婉绣也有好处。
至少婉绣也习惯了自己思量,直到知春带来了消息。她虽然是再三肯定, 但“主子走了之后, 皇上就遣了梁总管过来, 说是往后日子就跟在永和宫。”
“什么?”
婉绣掐着指尖,她看向了同样震惊的刘嬷嬷,“嬷嬷可知道些什么?”
刘嬷嬷轻摇头,面上很快又如平常般毫无波澜,她语气微沉的带着几分欣然,“皇上心思缜密,凡事都有思有量,奴才愚钝,唯有望洋兴叹。”
说完,她顿了顿抬眼回看婉绣,“不如娘娘仔细回忆一番,今儿个还有什么事?或者前些日子也可。”
前些日子风平浪静的,虽有忙碌的时候,但整日而言是清闲得意的。尤其是这一回阿玛和博启都没有归来,乌雅府院鸦雀无声,朝中百官许也有人亲近,但比之前年却是差了一些。她身在宫中虽然也常收到请安的帖子和礼物,年尾总览的时候只要上点心思,一样能瞧出不同来。好在康熙对于后宫之事都持平得很好,没有过于的抬举了钮钴禄氏一流,自然也就少了一些流言蜚语。
像她这样,一开始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以色侍人,到后来的母凭子贵,根基终究是不稳的。家中阿玛和博启的官途也走得格外艰难,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里。或许在康熙看来,也是有许多或好或坏的考量,这些都不是旁人能够置喙。这些婉绣都记得,不怪康熙,也不觉得他会凉了将士的心。
可至亲在外搏命,这一年里胤祾也因着离得太远没有团圆,心里难免有些不快。偏偏今日康熙表露这么多的好意体贴,但都是临行前的恩赐和许多东西换来的,她一时气不过,又想到他愿意让她走到外臣眼前来,索性就顺势发了脾气。
或许有些恃宠而骄,但是结局不糟糕的情况下,反倒是她自己有些不大明白。
康熙三征葛尔丹的故事是他皇帝生涯里重彩浓墨的一笔,婉绣已经不记得细处,但这三征似乎没有如今的顺利。放着葛尔丹负伤败仗的大好局面回京潇洒度年,怕也只是做个样子,回宫做些安排罢了。
相信最多过一个月,康熙也该启程再出征了。
白晋说的不多,只是说了博启在法国里每日做的事情。他本是兵部人,这些年掌着不少的军火技术和权利,只等着战事平复下来即可加官进爵。但博启万里而至,显然不想只当个皇子跟班的意思。不知道是性格原因还是故意而为,白晋的话语描述让婉绣察觉到博启这些年来的长进,他避开胤祉的锋芒,暗中招揽人马技术,已经在自己的底下有了极大的优势。
更何况,博启亲笔的本子里还说了几处藏宝地。
若不是吃到了甜头,博启怕不会这样念念不忘,还特意在本子里做了记号。
婉绣为博启的这些而骄傲,却也担心他是否真的留在前线,还是被康熙派去的别地?还有就是,出去过的人心思肯定和以前是不同的。他是甘心就这样被四处调遣,还是另有筹谋?
更重要的是,康熙还把梁九功这个烫手山芋扔过来。
婉绣没想到一个把手伸到外朝的官宦,竟然把自己混成了这样的地步,她不由得冷笑着回过神来,“他来了也好。”
“娘娘是打算?”
“进了永和宫,那就是永和宫的人。只要皇上没有反悔,就容不得他半点脾气。”
梁九功在前朝的手伸得极远,胤礽和胤禛就曾针对的提过几次,虽然谈多浅显,却也足够让婉绣警惕和猜疑了。康熙这么体贴,把两面刀子送过来,要没人在背后折腾是不可能的。
就像康熙说得,几个儿女都像他。既然像他,那脾气就不是小的。不论是哪些人闹得事,也算是出了口气,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格格们呢?”
“格格们在慈仁宫里,说是今日演武场有比试,要晚些才能给您请安。”知夏在侧低着头回话。
婉绣落了一眼,发觉她身后站着的丫头高挑了不少,“这个丫头?”
“春冬。”
知夏回话,“这是奴才新挑的小宫女春冬,不是很机灵,但性子安静做事认真。”
这位春冬似乎年幼处境不好,长发发黄,人也是干瘦的模样。听知夏说她,懂事的请安过个脸也算不错,面上很是沉稳,就是底子差了些。
还有就是名字吃了亏。
不过这些都不是婉绣打算干预的,“那你就好好教着吧。至于梁总管,皇上想着什么就什么,可后宫里的规矩不能破,小庙难以容下大佛。”
“娘娘言重,奴才只是奴才,一切不过仰仗主子恩德。”
婉绣的话没有遮掩,梁九功站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他到底是奴才,这些话传出去终究是站不住脚的。更何况,他现今已经被发落边疆了。
“后宫里的事情确实用不住你,不过你是皇上的人,本宫也着实不好打发了。”婉绣端着茶杯,她斟酌后道,“皇上也没有叫人传旨过来,证明事情另有回转。梁总管也莫要气恼,事情总会好的。”
“娘娘仁善,奴才定能借您吉言!”
“准备晚膳吧。”
孩子们说来都是不一定的,婉绣也不想整日里围着她们转悠,便自己把时间都安排了。大半天的光景,闲来无事秒了一张底画,借着微薄的暖阳垂下在院子里转悠着修剪了花枝。这个季节的花儿大多都是精心培养,等着春暖花开了才能盛放。
婉绣换了一身衣裳,将袖口和腰间都束了起来,站在暖房里清爽自在。
直到他他那氏三姐妹前来请安。
“格格们把梁总管叫走了。”
女儿们没有回来,却让身边的姑姑过来了。婉绣将剪子放下,“她们又要闹什么?”
“奴才听了一耳,似乎和四爷有关系。”他他那氏最小的妹妹答话,她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皇宫,里头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
知夏说几个丫头去了演武场,婉绣目光在三姐妹劲装身上一溜,豁然笑道,“这几个丫头就晓得玩闹,也不知道和她们大姐姐学着点本事。”
“娘娘客气了,大格格今日夸了九格格,说九格格很有将帅之才呢!”大他他那氏神情骄傲的说着,她接手管教格格有几年之余,眼看着她越发有满洲姑奶奶的气势和作风,她是难以言喻的得意。
这句话放在两年前,她只敢放在心里。可大格格在前,就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婉绣一怔,将帅之才她固然欣慰,但是再添一个送到前面去,她心里还是有些堵。但思量后确实缓缓轻笑,“那小七呢?”
“七格格心思敏锐,慧心妙舌,乃是大才之人。”二他他那氏笑着说道,她知道七格格性子沉稳不爱出挑,在德妃娘娘看来或许不过是个较听话的公主而已。若是因此失了机会,就可能成为遗憾终生的错失。
这两个丫头是自己亲生的,她们有什么样的本事,婉绣不说完全知道却也心之有数。至于最小的那个,懒懒散散的还极度爱美之外,着实没看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既然两位姑姑这么看好,那就有劳你们了。”
“娘娘客气了,这都是奴才们应该的。”
“也不要谢的太早,姑姑们的本事本宫都看在眼里,这往后还要你们更花费心思了。”
“娘娘吉言,听闻因着外交公主的缘故,俄国沙皇批了国书,使者也都在来的路上了。”三他他那氏显然听到了什么,她声音里透着股悦色。
显然这一次的俄国使者来往是一件好事。
婉绣对这件事情确实不知,但这道消息来得也实在有必要。有些事情不用再问,她似乎也明白了一些过来。脑海里电闪雷鸣般想明白过来了今日的事情,她顿时心生懊恼,自己的脾气发的太快了些。
对于女儿们的安排,她和康熙早就通过了气,只是因着许多原因一直耽搁着。没成想到转过头来,第一个落到实处的确是康熙。
婉绣有些惭愧,尤其是梁九功转了道弯从胤禛的阿哥所里出来后的第三天,她听到了一则小道消息,得康熙御旨在京中辟了三处院子,年后将设为公主幕府。
作者有话说:
周末休息,再加上山竹来袭,终于更新了(#^.^#)
第167章 玛莎将抬正
事实上, 封建皇朝的皇族公主身份地位向来不低。只要是得帝心者,一辈子荣华富贵是最基本的,但凡有野心的都不止步于此, 但这也要和当时皇帝的眼界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公主幕府始于唐朝, 最先是平阳公主因为掌兵而开幕府, 其后唐中宗年间,太平公主、安乐公主等均开幕府。
公主们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连带着当时的女性权利也在无形之间也越来越大。当然, 这并不代表说清朝的公主们地位不高,只是渐渐地名大于实。像以前那样的风光和实力,也还需要各方的努力才行。
婉绣虽然信得过康熙, 但对于他一口气开三处公主幕府的气势,她却是自叹不如。
许多事情细细想来,她似乎都只能侧面的徐徐渐进, 真的敲定和行使主张的仍旧是康熙一人。难以想象,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封建皇帝, 他是否能有这样的胸襟和眼界来包容这一切?
答案是未知,可婉绣心底莫名的觉得庆幸。
但不论如何,幕府最后花落谁家,也就成了婉绣琢磨的点了。
俄国的公主虽然立有寸功, 但她毕竟在身份上算是人质, 不论看着多么风光,实质是不会变的。就算康熙有这样的自信,满朝文武和公主怕都不会答允。而首当其中的应该是大格格,她早年在宫中已是表率, 又作为头位出征的公主, 幕府若没有她的份子, 那决计说不过去的。
其次往下则是马佳氏所出的三格格,这位存活下来康熙亲生的最大女儿向来很得青睐,按理说她是少不了这样的好处。可问题是在大格格冲锋陷阵引起很大非议后,早已沉寂的马佳氏受了大惊,煞费苦心的各处使劲,最终在得封和硕荣宪公主后不久宣了婚事,下嫁给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衮。
紧跟着年岁近的五格格也随之封了和硕端静公主,嫁给喀喇沁部蒙古杜棱郡王次子乌梁罕氏噶尔臧。
上面的两个出嫁而去,往下的就是郭络罗氏家的糖包和她家蜜糖了。
“刘嬷嬷。”
“娘娘有何吩咐?”
“我记得这回皇上送来了一套黄宝石的头面?”
“是有一套,似乎是法国那里传来的。”
法国那里传来的,那大抵就是博启等人盘算着送过来的好东西。婉绣笑着点头,“荣妃肤白,她若戴着定然好看。”
“娘娘要送给荣妃娘娘?”
头面首饰向来是圆枣的心头好,哪怕她如今常在宫外,但是知春同事多了,也都习惯的将其收好备着哪天有用的时候让主子梳妆打扮。那套黄宝石拢共就一套,进京后就从皇上的手上转到了主子的手里来,旁人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说送了。
婉绣看着宫人都看向了自己,顿时幡然醒悟说的太快了,让人不明不白的,“这回宫宴是荣妃主持的吧?”
宫里的人总会找点事情打发时日,尤其是宫妃们想要名正言顺的和各家福晋来往。马佳氏到底是四妃之一,前些年因为三公主荣宪的事情更是成了宫宴主持的一把手,像这样的事情是不胜枚举,婉绣也从未太看重过。但是平心而论,蜜糖的年岁也都接近,宫里这些宫务也都渐渐有了沾手的机会。
不论是什么意思,永和宫都不能毫无表示才对。
刘嬷嬷低声道,“是这么回事,听闻内务府特意裁量了一声衣裳,正愁着该配些合适的首饰。娘娘若送礼过去,应该是锦上添花了。”
“宫里的事情都让荣妃忙了不少,送点东西也没什么。”婉绣不以为然,反正她表态就是,底下的人自然会看眼色说话。
知春闻弦知雅意,起身领命,“荣妃娘娘定然会很喜欢的。”
“嗯。”婉绣想了想,“宜妃那里……就送一副玛瑙吧,还有年前送来的玉珍珠就给惠妃。”
婉绣不想厚此薄彼,只能表面上做到一视同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来。
“那皇上那里要不要送点什么?”
刘嬷嬷忽然说道,她从来不上心这些东西,但是眼看着婉绣盘算了不少,莫名的为某个人心酸起来。毕竟做了好事的那个人,还没得到什么好处不是?
这句话让半路进来,还不大明白的知春狐疑。只是她领了命,遂只能压下心底好奇悄声退下去。
婉绣知道刘嬷嬷只能算半个自己人,心眼里还是顺着康熙那里的。只是这样的建议还是头一回听到,她蓦地有些不自在起来,“嬷嬷的意思该送些什么好?”
“奴才愚钝。”
刘嬷嬷自始至终都垂首肃立的站着,闻声后也不动如风的把话丢了回来。
婉绣听了荒唐一笑,“是该送点什么。”
可是康熙有什么缺她送的?
婉绣想了想,“乾清宫有什么消息?”
“并无。”
已经是酉时时分,往常里不是忙碌政事也该传出夜里的消息。而至今都没有的话,那多半就是没有侍寝的人了。
婉绣不想和年轻嫔妃闹,天时地利人和也恰好合意,“走吧。”
永和宫的仪仗缓缓直到乾清宫宫门前,原来的红人梁九功率先成了领路者,他昂首阔步的踏至门前,“德妃娘娘求见,麻烦通传一声。”
梁九功的名头到底没有从乾清宫处抹去,宫门前的奴才不敢有半丝怠慢之色,连忙请着人进去了。
婉绣下了仪仗,一路直达康熙跟前都没半点耽搁。她的消息来得隐秘,按理说旁人是不得知的。可刘嬷嬷能够猜到,没道理康熙没有察觉。这明显给个机会,让她低头回去罢了。
低个头而已,怕什么。
婉绣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不等康熙摆着脸色不说话便上前去摸了温热的茶杯,“爷的茶都凉了,怎么不歇会养神?”
“没工夫。”
婉绣只是笑,扬声道,“再送一壶热水来。”
“不用。”
“凉水喝了不好,入口的东西可不能有半点疏忽。”
顾文星转身就要亲自去提茶壶来,婉绣顺势将茶杯拿走,却被某人半路截去送到嘴边。婉绣眼疾手快,连忙止住,“爷在生气?”
康熙手一滞,眼皮轻抬。
婉绣抿着唇角,笑意渐渐地拉深,“您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
生气是每个人的本能,但是和后妃生气就显得有些小气了。不论真假与否,这样的话都不该是旁人该听到的。
提着茶壶的顾文星就深有体会,他的妙菱极好,可年纪小的缘故也让他吃了一些苦头。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哪怕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大相同,但是男人的某些面子上的感受却是一样的。顾文星硬着头皮将茶壶放在一侧,弓着身子摆手让人都退出去。
眼看着自家的奴才们都走了,康熙挑起了眉头,“德妃的面子是越来越大了。”
婉绣不以为惧,笑着将茶水倒了,亲手又重新冲上一杯来,“这还不是有赖爷的面子。”
“他也来了?”
“您派遣的人,自然不能怠慢。”
康熙哼了一声,很是不满,“一个奴才罢了,还要你小心?”
“不看僧面看佛面,您的人谁敢不小心?”
“梁九功人甚伶俐,但尚时加防范。”康熙虽有意见,但是该说的却也不多瞒着,这句话本是他想着出征前再和婉绣说得。只是计划改不了变化,索性提前送了,他在宫里的日子也能看着点。
婉绣看他只是说着旁人的不是,她心底松了气,也不提知道的事情,温声软语道,“是我当日大惊小怪了,听了白晋教士说了些话,想着阿启在外面受了些苦难心里就忍不住难受起来。”
茶杯被放在了另一侧,康熙伸手握住她的手心,侧身将其拉向了怀里,“果真如此?”
“不然呢?”
这些话本来就有五分真,婉绣将手伏在他肩头,说得十分坦荡,“虽说爷瞧得起乌雅氏这一小支,还抬了旗,可势单力薄总是让人小瞧了去。我倒是没什么,家中人无甚不满,唯独阿启为人阔达,家中也没有个正经的福晋和嫡子撑着,很有些流言蜚语。”
“阿启尚未娶妻?”
康熙是当真不知此事,他恍然道,“朕记得他……有个侧福晋?”
“嗯,是他极喜欢的。”
“那你的意思要给他指一个?”康熙斟酌的想着,神色不由地思量了起来。
别的不说,他近些年挑进宫的秀女却是不多,以至于这两届适龄尚未出嫁的年轻格格不在少数。再且博启直至中年尚未娶妻,若挑个太年轻的似乎也不匹配。再细心的挑个门楣高些的,他如今也是门当户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婉绣连忙反驳,就算现在康熙此时愿意,可回头难免会以为她盘算什么。
更何况,她的阿启根本不用这些东西,精挑细选后也不一定能和他心意。
这些年来说亲的人不在少数,官场上和博启亲口说好的也有,可他就是一个都没瞧上。这固然有职场考量,也少不了对于未来嫡福晋的要求。婉绣好歹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姐,许多事情都是看得明白的。眼看着这件事拖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不能再忽略不计了,
“我只是想着要不把玛莎抬上来,晋嫡福晋?”
开明如康熙刚想了几个名字来,闻言不由一怔,“谁?”
作者有话说:
嗯,娘子军正在准备中,小六还在外拜师学艺顺便哭丧,时间很快就会大迈步了……
第168章 等朕回来说
平心而论, 夷人女子进京做了大清府院的妾侍虽不算多,但也不稀罕。
玛莎这个侧福晋的名头,全然是因为她是博启从海外漂泊带回来的。西班牙不是朝鲜等大清藩国, 常人不知其深浅, 但她那金发蓝眼的模样就有了莫大的迥异。
更何况她是乌雅氏族谱上有过一笔的侧福晋, 所出的儿子更是乌雅府上唯一的子嗣,甚至成了当今十四爷的陪读。
一个夷人女子几乎把许多大清嫡福晋踩在脚下, 旁人不是没有意见。即便在婉绣看来, 如今的玛莎已经深受局势所困,心底束缚着很不好受。
只是这种女人家的思绪,康熙无从感受, 也不想感受。但对于将其抬成正室这个想法,显然没和婉绣一个步调上,更觉得有些荒唐, “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婉绣莞尔。
康熙闻言皱了眉头, 他不在意官臣妻妾, 但不代表他一点都不上心。平心而论,让一个重用的人毫无枝蔓飘荡,一来他不至于防备官臣到这个地步,二来博启有些不妥。
这人若是不拴住, 那就只有跑的更远的份。
“阿启的性子自小就散漫惯了, 这些年家中为他婚事一事费了不少心思。可他一来不着家,二来确实不喜欢。闹大了只会家宅不宁不痛快,所以就耽搁着拖了一年又一年。”婉绣掐着康熙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的为其按揉起来,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 这家事妥帖了, 日后做什么不尽心?”
“再议。”
康熙嗯了一声,像是应了又没说准。不过婉绣对此还算满意,“爷还没用膳吧,有什么想吃的,我下去吩咐一声。”
“吃不下。”
康熙仰头看着长椅,哪怕他现在偷的半日闲情,可心里也很不痛快,对这些享受的东西也没有心思。
“那我就瞧着备一些,总不能饿了肚子。”
婉绣利索的起身,对康熙的话并不惊奇。事实上这几乎是他的标准答案,而她本来就意不在此,所以晚膳早就有所准备。
只有两人用膳,则不必太过铺张浪费,一切从简就可。
婉绣亲手布菜,反正康熙说不上爱吃哪个,她就每样都夹了一筷子过去,“小六最近又没有消息,爷可有听得什么?”
“鸡毛蒜皮。”
康熙冷哼一声,他对于不进功就只会往外跑的儿子并不待见,“整日里左右钻缝,无事可成。”
婉绣手一顿,她持箸夹了一筷红椒。“小六好歹也是求学出门,爷不担心就罢了,怎么还处处不待见似的?”
红椒并不辣,但眼睁睁的看着某人气着放到他的碗里,康熙挑了挑眉头,“爷不待见?”
“不用了。”
康熙无语凝噎,他吃了六七分饱,闻言索性借题发挥的一把将箸放下。
动作虽轻,却把旁人吓了一跳。膳房的奴才率先就跪了下来告罪,连带着顾文星也是如此。
狐假虎威的虚张声势顿时让婉绣愕然,她看着堂中不语的人哑然,“都下去吧。”
奴才们顿了顿,没等到反对后这才伏身倒退出去。
婉绣上前坐在了康熙身侧,将手放在他手心上去轻握,“原来是我不对,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因小失大气着身子了。”
“朕没这么小气。”
康熙白了婉绣一眼,手下却微不可查的收紧了一些。
“那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婉绣笑着碰了碰他肩头,“是我的不对。”
婉绣那天生气场景并不大,看到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心里怎么想也不敢张嘴出来议论,所以康熙并不觉得什么更不可能生气。只是想着自己好心好意的得不到一句好,回头看见阳奉阴违的梁九功就更不高兴了。
想到这里,康熙还是要问一句,“小六那里自然有人看着,只是梁九功那里……”
“给胤礽吧。”
婉绣眉眼温婉,嘴里却十分针对,“本来这不是我能置喙的,可永和宫庙小,且他常常看我不惯更爱钻营。既然爷不愿意留着,那就给了胤礽去。”
胤礽这位太子爷的位置盘石桑苞,但是底下捣乱的人不在少数。梁九功这种眼珠子只看利益的小人渐渐地得意忘形,有两次碰到了胤礽的人,但因为动作快而小心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可暗下不表的平静,不代表别人不会记仇。
就算没有让胤礽的权益有任何影响,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上将人丢给太子,那是恩赐和历练。就算是丢弃,那至少明面上是好看的。可若是从嫔妃的手里丢出去,梁九功的地位掉价不说,日子也不好过了。
康熙斟酌几许,气息徐徐一声嗯传了出来。
“那这晚膳……”
“撤了吧。”
康熙摆着手起了身,拉着婉绣往屋外走去,“朕看你的丹青长进了些,今日就陪朕下两盘棋吧。”
丹青和下棋有什么因果关系?
婉绣扯了扯嘴角,她忽然想到那日走的急,以至于将康熙的那副玉石象棋收起来的时候也跟着回了永和宫。哪怕是无心之举,也不是不问自拿的借口。
有了这个错失,婉绣根本站不住脚。见康熙颇有兴致的模样,她只能硬着头皮勇往直前,想着说他心意算了。
只是,恶趣味着实让人难受。
这一夜棋局厮杀她走的格外艰巨,被步步引诱,又逐一绞杀,最后一击时却又犹豫徘徊的细嚼慢咽。
婉绣在戏谑中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直到连输八场在烛台更换后才得以结束酷刑。
哪怕她不是爱计较的人都有些难受,夜里辗转两下后听到康熙那绵长平缓的呼吸更是憋气。她翻了两下身子,借着微黄的灯色看去,半侧面容晦暗不明。
婉绣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在身旁状似无意的挥了两下。
康熙似是真的沉睡着,对此竟也毫无反应。婉绣见此眯了眯眼,大着胆子的一把将手挥了过去,被一手一把抓住后放在了胸前。
“爷?”
微暖的烛灯若隐若现,那张越发威严消瘦的面庞抹去了白日里的冷肃,带着淡淡的倦色的张开了嘴唇。康熙语态缓缓,“一切等朕回来再说。”
“好。”
“睡吧。”
婉绣轻嗯了一声,她侧着身子就这么看着康熙,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被盯着的人就这么闭目养神,那胸上起伏的弧度和旋律也告诉婉绣他真的睡了过去。
夜里极静,婉绣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半张脸的轮廓,思绪也是难得的清明起来。渐渐地嘴角勾起了一丝翘起,眼帘垂下落入漆色寂静。
次日天不亮,康熙又早起而去。
婉绣借此多睡了一会儿,吩咐着膳房将早膳备好给下朝的康熙送去便回了永和宫。她想着备好东西,再把女儿们叫到身前来询问一番,看看她们的盘算如何。毕竟事情没有确切的落定下来,她也不能全然的放心。最主要的是蜜糖这孩子的心思沉稳,虽然对于宫务一事从来都是认真学习,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情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有了大格格这样的前例,太乖巧文静的性子总觉得有些吃亏。
她这么发愁着忙着自己的事情,永和宫门却热闹了起来。
康熙近年都不常在宫中,后宫那点宠爱早就被年轻嫔妃望穿秋水。尤其这些日子康熙得了空,争斗的笑话和故事也是层出不穷。可是僧多肉少的,除了个别如王庶妃一流的,大多都只是凑热闹罢了。
没有恩宠,没有子嗣,小嫔妃们看着顶上的前辈们不是没有想法的。
眼看着这年皇上常宣德妃伴驾,还陪了臣宴,赐了梁总管。不管这里头多少深意,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无人可比的宠爱和荣耀。
传话的奴才不停地跑,有王庶妃送礼的,有李贵人拜访的。看似都是年轻嫔妃们的走动中,甚至还有几个老人的身影在里头。这些婉绣都让人打发了,只是老人这里都把人叫到跟前来亲自吩咐了几句。直到翊坤宫那里也来了人过来,借口传了郭络罗氏的话。
她出口向来都是损人的,婉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传话的奴才也都习惯的垂首肃立,嘴里极快又平稳,“德姐姐近日忙于伴驾,一连缺了三次小会,请问这年的宫宴可有空赏脸大驾?若是有,那妹妹就都多备些德姐姐喜欢的。”
虽然婉绣看似平步青云直上云霄,可是因为一开始确实不如郭络罗氏,加上她年纪大些,所以一直都是她以姐姐相称。这一声德姐姐里满满的调侃叫婉绣哭笑不得,点头应道,“去,既然有宜妹妹的心思在,那就必须要去。”
宫宴本来就是不可缺的,婉绣虽然不想掺和腌臜之事,但是太过避让的孤僻也不是她想要的。宫里这样造势起来,她也多一份底气。
那奴才带着消息回去后,马佳氏那里也知道了。
她看着前日收到的厚礼,手在上面轻轻抚着叹息,“要是荣宪戴上,定然好看。”
“公主更爱翠玉,像这样雍容华贵的黄宝石更衬主子才是。”马佳氏身侧的宫女笑了笑,她看着梳妆台上的首饰又有些担心,“听说这是特意送到永和宫的,平白无故的,会不会有什么?”
四妃里她家主子最早得势,如今也是最落败的。只是这两年母凭子贵,日子也是蒸蒸日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就算德妃看着风光霁月,可人心隔肚皮的,谁都说不清楚。
马佳氏失笑,“放心吧,她这是谢我呢。”
“谢主子?”
马佳氏敛起笑意,其实在她为荣宪张罗婚事的时候就得了皇上消息。当时说的隐晦,可她吃够了表面风光的苦头,对唯一的女儿只求日子过得轻快惬意,夫妻和美,有一副好身子再生几个好孩子。
若是这些都没有,那日子是不敢想了。
荣宪当时从书社里回来,听到婚事竟然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她拉着留夜贪心,斟酌几许后才答应的。
马佳氏就等着荣宪能传出喜讯来,可因为得幸知道一些,她揣测猜想了几个可能再看着乌雅氏送来的厚礼,莫名的又有些慌了。
她不觉得什么,□□宪会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
断了很久的更新很不好意思,本来想节假日码字的。不过时间全都花在了去闺蜜婚礼上,千里迢迢飞着跑,真的很久都不想看到飞机了。
第169章 王氏来挑拨
梁九功最后还是送了出去。
胤礽特意过来永和宫稍坐, 因着胤禛出宫办差事去了,婉绣便在院子里见了他,开口第一句就是, “我和你阿玛禀过了, 永和宫里人手不缺, 梁九功还是放去毓庆宫吧。”
说着,婉绣看向了梁九功, “快来给你新主子请安。”
奴才跟了谁不要紧, 可称得上主子的却只能是一个。
梁九功闻言大惊,他伏身跪在地上,“皇上叫奴才伺候娘娘, 若是奴才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娘娘饶恕。”
“梁总管言重了。”
婉绣看着胤礽说道,“本宫是常年宫中的人, 自己都觉得日子烦闷, 更不要说你了。别的不说, 你是皇上的人,放到本宫这里实在可惜。”
“倒也是。”胤礽闻言接了一句。
梁九功径直的趴了下去,婉绣却笑出了声,“所以啊, 普天之下除了皇上那里, 本宫就觉着还是太子身边好些。”
胤礽蓦地把扇点了额角,笑了笑,“姑姑说的有道理,只是怕有人不服气。”
“能在太子跟前伺候那是天大的福气恩德, 本宫做主, 谁敢不服?”婉绣顺手拍了矮几一下, 语气里尽是少有的傲气。
梁九功心口堵得发慌,他咬着后槽牙直磕头来谢恩,“娘娘大善,奴才能得以碰着毓庆宫的门角乃是三生福分,谢娘娘高义。”
“那孤也谢姑姑了。”胤礽对此并不诧异,也不表态,只是摆了摆手的将梁九功打发离去,“孤难得来一次,你退下吧。”
自打爬上了总管这个位置,遇见了那些皇子阿哥,梁九功都是极有面子的。胤礽身份略有不同,但他从不对奴才太过在意,因此对他多是面子情分罢了。可面子情分再稀薄,也从没试过这样清风淡雅的将他打发出去的。
瞧那姿势模样,恍如自来如此。
梁九功忽地不气了,他从来都不敢气爱新觉罗家的人。但是除此之外的,那就难说了。而眼下该做的,则是福身恭恭敬敬的退安,将这位‘新主子’讨好。
“姑姑若是不说,小四都盘算着收拾他一场了。”
胤礽把折扇一放,扭身盘腿就上了炕,他饮了口茶后叹息,“可惜了。”
婉绣见此失笑,“你们想怎么收拾?”
“那多了!”胤礽抚掌一笑,而后将食指而立,“这些阉人心性多是古怪,第一夺了他今日风光。”
“此举正中心痛。”
“尚不足。”胤礽轻道,他眼下是一片冷意。
一词不足道尽了对宫人的轻蔑之意,这让婉绣有些恍然。胤礽自出生便得天独厚,除了近身和在意的几人外,似乎都不大在意。又或许是在其位谋其职之故,太子之名煊赫华贵,除了基本才学之外,习政事调解,御下官臣之能更是深入骨髓的通透。
婉绣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妇人之仁,还是眼界不够的缘故,对于梁九功她忽然有些可怜起来。这人心思不正,放到胤礽的手里,那果真是羊入虎口。
“那就好。”婉绣想了想,“你汗阿玛不久就要启程,需要你繁忙的日子不少。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好似又瘦了些?”
“姑姑看着可是心疼了?”
“不心疼。”婉绣摇头,“你宫里大有人疼你的。”
成婚之日愈发的近了,石氏进门的日子更在眼下,若是顺利的话兴许还能听得前线喜讯。在男人的心里,大约就是此事。可在毓庆宫里的女人们看来,在太子妃进门前巩固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胤礽对这些不太上心,但也清楚,“可是李佳氏过来吵着姑姑了?”
“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太子宠爱的侧福晋,岂能差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也是偶尔来,正好和我说说话谈谈心。”
“姑姑不烦就好。”
“不烦,你要是能常来就更好了。”
胤礽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一笑,“孤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总觉着身边人太多,能说话做主的事情太少,便盼着能快些长大得以常来。”
“太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算不得,更比不上小六好。”胤礽颇为感慨,竟有几分艳羡之色,“这小子传来消息似乎又南下去了?”
“我也是听了一耳,说是师傅害病的缘故,只怕又要折腾些了。”
折腾好啊!多折腾些更好!
胤礽和胤祾并不像与胤禛之交那样友好,又因着脾气更相近些,所以许多消息都是从胤禛处得知的。如今又从婉绣这里确认后,他顿时心里舒畅了一些,眉目疏朗的点了头,“师傅传教为先,是应该留着。”
说到这里,胤礽又忍不住的说起了胤祾原来在书房里的事情。
婉绣看着门前肃立的梁九功,她笑着倾听,对于胤礽偶尔的告状也是莞尔一笑。只要孩子们没有不好的交情,平日里怎么调侃和针对,她都是乐得其见。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吧。
胤礽坐的时间不长,他说了几嘴后就有人来通报有人来访毓庆宫。婉绣侧耳去听便知是赫舍里氏的人,因着彼此的关系着实微妙,她只当是毫不知情的送了他离去。
婉绣起身在院子里送人,她目光在四处打量一转后只觉得院子竟有些杂乱。再仔细着看,发觉每一样的花草都长得有些太好了,不由地奇怪,“这些都是谁在打理?”
知春抿唇,“是刘嬷嬷,她说圆枣不在宫里,总不能可惜了。”
“嬷嬷倒是好手艺。”
知春唇瓣嗫嚅,想着不说,又有些疑惑,“奴才看圆枣以前忙前忙后的,多时都停不下来。可刘嬷嬷却大不相同,只是偶尔浇水,也没有什么。”
“人家有的手艺,还能让你一眼看明白?”
婉绣戏谑挑眉引得知春赧然,她垂首低眉的笑,“奴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敢这么和主子说。”
“行,有机会我也替你问一声。”
知春勾唇轻笑,又小心翼翼的叮嘱道, “那主子千万不要说奴才。”
她虽然得势,可对比刘嬷嬷那样的实在是嫩了些。婉绣哼了声,向前朝着石梯前的水缸看了过去。只见肩宽的小水缸里一片绿叶伸展,水面上倒映的姿色天然,般般入画,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风流。
婉绣将此看在眼里,仿佛是不意间的轻瞥,看到云楼现在从院门走进,身侧还有翊坤宫的传话太监。
“准备仪仗,去翊坤宫。”
既然康熙那里有了话,婉绣心里大安后,终于想起了要多和宫里的姐妹走动起来。尤其是后来的宫宴,她也只是听蜜糖听说,始终没放在心上。以前是想着留在畅春园里,所以理由充足。可是这两年呆久了,发觉这样的日子又有些孤僻了。
她从来都不是孤僻性子的人,没道理还倒着过来。
翊坤宫中。
婉绣赶过去的时间正好,郭络罗氏正忙着接待宫里的新贵王氏。
王氏是正统汉人出身,生得眉清目秀,一身青色宫装上身更衬得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旁人家的小家碧玉或许小气,可她却举止大方,不带一点江南女儿家的娇气。哪怕她音色娇软,听得人心软也是如此。
即便如此,王氏在慈仁宫处是全然不得脸的。
婉绣很少见到王氏,一来她不是选秀进宫,更不是宫中得势起身,二则位份太低以至于不得参与晨昏定省,所以彼此之间不过两眼,甚至是印象稀薄至无。
只是她这么想,王氏却非如此。
王氏多是和嫔位以下的姐妹们相识,但是对于宫里嫔位以上的也都记在心里。她此次都是努力之后才和宜妃有了交情,甚至攀着能得以多些恩宠,又意外惊喜的见到了德妃!王氏低身行礼,“娘娘,您可要给妹妹做主啊!”
一声妹妹长且轻,柔柔的格外情深。
婉绣似乎能想到康熙受用时候的样子,再看王氏的脸,不由得对上了郭络罗氏老神在在的目光,“我这初来乍到的,还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事?”
“是安嫔娘娘,她,她……”
婉绣顿时坐稳当了,她目光定在王氏欲言又止的面上,好心提醒道,“她欺负你了?”
王氏委屈的直点头,摸了摸眼角抿着唇哭诉,“也不知道妹妹怎么得罪了安嫔娘娘,近日来总让娘娘生气,晨昏定省也做不好。”
郭络罗氏拿了一块玫瑰糕,“许是你近来太张扬了。”
为何张扬?自然是邀宠不断,而她年轻,康熙也偶尔受用的缘故。
毕竟安嫔不是争宠的人,就算新人们不知,可她的年纪早就不在绿头牌里了,没道理还对个丫头片子不顺眼的。
王氏紧了紧手心,她垂下眸子眨了眨眼,复抬起一双婆娑泪眼迎上德妃,“宜妃娘娘说的,妹妹也想过。可是后来再琢磨却不是如此,宫里都言宜妃娘娘为人仗义,所以今日才赶至翊坤宫中。”
仗义宜妃娘娘细口嗑了一小块糕点,“嗯,你说。”
婉绣听着有自己的影子在,精神也来了。
“……”王氏吸了口气,“按理说宫宴近了,安嫔娘娘又与娘娘们都有走动。妹妹对德妃娘娘神往已久,便提了两回,不想安嫔娘娘……”
王氏犹豫的住了口。
“接着说。”婉绣兴致不错的点了点头,对她的作态并不表态,只是眼角在矮几上徘徊了两下,最后抿了口茶。
说什么?不是说两人纠葛错杂?你不该生气吗?
王氏气憋。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不好意思,断了好多天了。
最近工作忙,放假也出门,好在国庆了加上后面都是双休可能会好点。
本章是59在外出车上更新的,临时又打算着出门去湖南看香猪去了!明天去神农谷O(∩_∩)O,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170章 四九闹不合
德妃和安嫔之间最大的瓜葛只有八阿哥胤禩, 其生母成了彼此闭口不谈的秘密。
于婉绣而言是不愿提,于李氏而言是不能提,于康熙而言是不许提。
所以后宫知道的老人不说, 后来的新人不知, 根本不可能知道德妃和安嫔之间的默契和防备。
王氏似乎是一知半解, 所以开口的方式十分微妙。婉绣和郭络罗氏心里明白了意思,她琢磨着想, 脑海里呈现了一人。
钮钴禄氏温贵妃!
十阿哥性情爽快, 不爱听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学堂上师傅告状无数已经引得康熙罚了多回,但也无济于事。
钮钴禄氏是要强的人, 怎么也想不到儿子是这样的,伤心之余自然少不了其他打算。
虽然说对于十阿哥跟着八阿哥跑,钮钴禄氏多是恼怒, 可暗地里的心思谁又知道?
婉绣对于王氏的印象蓦地丰满起来, 她笑盈盈的道, “本宫常年在宫外少有走动,有什么话你且直说。”
言下之词,你想怎么瞎掰尽管开口。
大家都不是蠢笨的人,王氏心知自己的计量早就在人心里有了定夺, 窘迫得难以言喻。若是面皮厚的, 有些城府的怕是硬着头皮也要说了。可王氏却不同,她如今新贵起立,最重要的是这个月的月事停了。
只是月份尚浅,知道的也只有她和皇上而已。
王氏心里拎得清, 她当即福身诉了缘由, “妹妹近日得知娘娘和安嫔早年有些交情, 可是不知为何生了间隙,这些年已经不大来往了。宫里消息自然都是有根有据的,妹妹不是聪明人,只想着安嫔娘娘生性直爽却无来由急躁,又听闻德妃娘娘大善,想帮着疏通一二也能解了自己的眉头苦。”
婉绣不由笑了,这宫里的都是妙人!王氏能在后宫之中脱颖而出,这张嘴真是功不可没。别人不知晓,可她却能看出一些康熙喜爱的模样。只要她性子不歪,不要被人指着深了心思,以后的好日子便指日可待。
按理说她应该生气,可不知道为何,听明白后却觉得好笑,“王庶妃实在是细心,本宫也着实疏忽了安嫔。”
“是妹妹妄自揣测,娘娘不生气就好。”
“气什么?你多来说些好听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郭络罗氏早就把玫瑰糕放下了,她本来食欲不重,如今年岁上涨后对入口的东西更是苛刻起来。也或许是这个缘故,说话挤兑的功夫也见长了。
婉绣听了没什么,王氏确实红了半张面颊,既是羞又是喜,“那妹妹以后就常来叨扰,还请姐姐们不要嫌烦。”
王氏坐的不久,很快便离开了。
眼见着人影走开,郭络罗氏一把将手里鎏金镂空花篮形手炉丢开,扬声喝道,“什么东西!”
婉绣斜眼过去,“有本事去人跟前,指着鼻子说去。”
“你当我不敢?”郭络罗氏眉宇一倒,模样凶悍得厉害。
婉绣摇摇头,“知道你敢,却是没有必要。”
郭络罗氏哼了哼,“钮钴禄氏进宫时候我就说她不是安分的,偏你们不当回事!连皇上也信他!”
别的不敢说,但是有没有说话,是不是真心这种事情,婉绣确实可以窥破的。在钮钴禄氏初初进宫的时候,她确实心思干净,也不求要争宠做什么。要说什么不甘心,说起来也十分好笑。婉绣想着拧了眉头,“这十阿哥实在惫懒了些,做额吉的心思又急,真是两个惹祸精。”
“什么意思?就那么放过他们?”郭络罗氏一巴掌拍在了矮几上,扬声将奴才们叫了起来,“把庶妃用过的东西都捡起来收拾一遍。”
“只换她用过的?”
郭络罗氏看着满屋成套的摆设,她皱紧了眉头,“都换了。”
婉绣有心笑她,却见她转眼等着自己,凶巴巴的道,“宫里既然要置换物件了,自然就要兴师动众的不方便,你还是请回吧。”
这一次还是郭络罗氏有心请人过来,不然婉绣都不知道还有这茬。像这种拐弯抹角没有直说她不好的消息,花儿们大多都会听过就算。
对于模样有些隐隐不安的婉绣忽然松了口气,世上没有完美的存在。她的模样也非古往今来头一例,不过是比常人更年轻罢了。大多看了只当她是养尊处优,又有些不同而已。身为女子,婉绣并不想故意把自己弄得难看。就是花儿那里,她似乎少了份用心。
应该更花点心思。
好在各宫里都早有准备,各自都有一些能够帮忙打听消息的花儿。
在钮钴禄氏那里靠的最近的是一朵春兰,到了这个时候正好是冬眠将醒。联系并不难,只是消息也因此比意料之中的要少。
婉绣琢磨着让底下的奴才走动,又叫人去翊坤宫里出传了消息。
虽然春兰醒的少,但是她确实见过几次王氏独自向钮钴禄氏请安。有这一情况,但苗头就准了。
她和安嫔之间唯有八阿哥有牵连,婉绣为此还让人去通了一声,显然是想着做好了防范,免得有了万一被打的措手不及。只是婉绣前后打点妥当,只等东风,不想这东风来得迅而急。
胤禛和胤禟打起来了!
这和小时候的打闹不同,那一回是几个孩子乱打,手脚虽然没有轻重但是力道小,论说起来真没什么威力可言。可如今又是经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两人竟像是撕破了脸皮一样打的鼻青脸肿的,哪怕是跪在了殿堂前,也气鼓鼓的各自跪了有六尺远之多。
丝毫没有往日聪慧懂事的模样。
郭络罗氏看着她漂亮好看的小儿子费力的瞪着一双发青的眼睛,她难受的揉了揉心口,直怼着康熙哭了起来,“这坏心肝的女人真的是坏透了!皇上若是还要偏袒她,那就把奴才这四母子都关起来算了!”
康熙疑惑的看向了德妃,指着郭络罗氏,“你两个闹什么?”
婉绣嘲笑,她目光定在胤禛和胤禟中间的两人崭新的衣裳上,胤禩和胤明明就在当时,为何却毫发无损?
作者有话说:
断更之后,亲们走得更彻底了,捂脸
不是半章,而是自动发表的时候59正在神农谷的半山上。根据老爹朋友的介绍,说某条路线进去大概几公里会有一个大瀑布,所以一家人屁颠屁颠的进去了。
结果走了四十分钟,发现才到去望瀑布的起点!小门上的牌子说来回六公里,用时三小时请谨慎出行,然后保安大哥说慢慢走加上欣赏一下大概是四个小时。59硬着头皮进去了,沿着山沟不停地爬梯走了两公里有多吧,终于看到一户人家,说来回还有两小时。59那个开心,屁颠屁颠上去又一公里多,遇到瀑布牌子下的大叔说还有一两小时,然后……总之回来之后看了手机,神奇的来回六公里,明明是单向六公里啊大哥!
第171章 小阿哥亲征
胤禟其实也为自己的冲动而气闷, 即便他神色矜傲,却不敢抬头去看额吉的脸色。
不消说,回头又是那些叫他头痛欲裂的处罚。
而更重要的是, 怎么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他和胤禛不同, 是额吉的幼子, 长得也像额吉,所以很得宠爱。小的时候难免横行霸道, 等到读了书遇到了这些兄弟们一切都变了。
书房里大哥为长子, 骑射布库拔尖。太子爷乃中宫原配所出,学识渊博。三哥是荣妃所出,斯文儒雅, 很得师傅们的喜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四哥也极有风采,竟全然盖住了他五哥。只是论出身不过包衣所出, 说耍刀比剑勉强而已, 论学识不过将就, 哪比得他五哥?
又凭什么极得宫人赞誉?
只因为懂得钻研,攀上了太子爷?
男儿家靠外物起身,在胤禟看来实在不耻。
可就算如此,额吉却时常叫了四哥常来翊坤宫里, 说要他平日多加关照?
谁要他关照?
胤禟与交好的兄弟提了一嘴, 记得当时十弟正逗着一只鹦鹉,他不以为然的道,“那可是人前风光的主儿,能得他一分关照可不方便多了。”
这话听得他面色一沉, 倒是八哥意见不同, “别人说还好, 可咱们兄弟整日里见,怎么会看不出四哥的脾性?他诗作清新闲雅,生性却疾恶如仇,不过是性情人而已。”
言下之词,竟然是为四哥狡辩!
胤禟想到八哥似乎和四哥有些浅薄交情,便住了嘴没说话,只听得十弟没心没肺的在那儿逗鸟儿。
有些话,是他羞于口齿罢了。
他自幼聪敏,又好学喜发明,遂自小就得额吉偏爱。但他与五哥的情分极好,得知他对夷人西学生了喜爱,还自学了外语后便带着他去了传教士的宫殿。他捧着书,很快将俄语学的滚瓜烂熟。
可就是这样,他却发现在传教士的嘴边却常听到四哥的名号。
又或者说,是整个后宫里都能听到他。
明明他额吉的名号也不差,却硬生生被压了一头。自家里也是心大,个个都推心置腹般与其交好,和宫人一样。都觉得德妃娘娘得宠,太子爷亲近,又或是七格格端庄聪慧,总之所有言谈都能拐着弯儿的说到四哥。
只因为他是德妃的长子,是太子爷的手把兄弟,也是让永和宫站住脚跟的人,更是近年来已经替汗阿玛办了几桩要事的好儿子。
与其说他对四哥是不喜,倒不如说是嫉妒和不甘。
他总觉得自己也不差,五哥也不过是嘴笨了些,怎么就比不得旁人了?
胤禟初时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可时间长了,自己也忘了自己怎么就开始钻了脑筋,似乎总要出了口气才能心头平缓下来。
譬如现在。
胤禟想到近来八哥的流言蜚语不断,所以十弟开口挑衅,反引得四哥厉声训导。他当时窝了火,也看不得他这样训话,言辞辩驳失了分寸以至于那张讨厌的脸上青紫一片皆拜他所赐,念此心神不由晃荡欣喜起来。
他这一笑不打紧,可在三兄弟一脸沉重肃穆的神色下,那一点子的勾笑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婉绣不过刚看见,连康熙也只是气沉丹田的功夫,郭络罗氏就一个茶杯砸了下去。
不过她也不是乱砸的,准头刚好就摔在了胤禟的身前,里面滚烫的茶水翻滚,水花轻溅躺进了地毯里。
“混账东西!你笑什么!”
胤禟忙磕下头,脸色沉得个浸水得地毯一般混黑,“儿子错了。”
康熙挑眉看着这母子,又扭头瞧了低头饮茶不语的婉绣一眼,终是开了口,“今儿是怎么回事?谁来说一说。”
“儿子说,是儿子的错。”
胤禟抢着开了口,头不抬声却亮,“是儿子不服,和四哥起了争执。八哥拉不住,便让我两比试过招。”
“过成这样?”
康熙满是稀奇,指着两人那花猫似的脸,啧啧其谈,“小四你枉为兄长,竟和小九比了个势均力敌,有出息啊!”
胤禛低头认错,“儿子一时冲昏了头脑,不知道谦让九弟,更愧对师傅教导。”
“呵。”
康熙冷笑一声,他并不想在今日借题发挥处罚谁,但是儿子都有自己的脾性,一个个牛气冲天的看得他多少有些不顺眼了。尤其是,这回还有他一贯放心的胤禛,康熙念此看向了胤禟,“小九也不错,虽然年幼几岁,但是孔武有力,宜妃教的很好。”
“皇上……”
郭络罗氏连忙起来福身认错,“是奴才教导无方,不懂得尊敬兄长还出言不逊。这是胤禟的错,皇上想怎么罚他都行,不必留半分情面。”
“……”
磕头的胤禟嘴角扯了扯,感情这是怕牵连了自己,所以把亲儿子爽快的丢了?
莫说亲儿子无语,纵是知道郭络罗氏性情的康熙和婉绣也忍不住禁了口。婉绣更是用稀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半响后勾着唇笑,“这怎么都说不到九阿哥的不是,论来论去我也该认一半的错。”
我?
众人不由地眉头一跳,顶上的话语却也没有停住。
“我和宜妃是一个意思,该罚的罚,皇上不必客气,省得回头咱们还要再教训一顿还麻烦。”婉绣大大方方的坐在康熙的身侧,她明朗带笑,丝毫不怯场的样子叫人觉得做错事的人与她毫无相关一般。
康熙抚着扳指,眼下云淡风轻。
事实上,胤禛眉峰不动,闻声便跟着应话,“请汗阿玛责罚。”
胤禟拧紧眉头,“请汗阿玛责罚。”
同声的还有胤禩和胤。
虽然两人没有做错,但是干系总脱不干净。纵是性子随意的胤,如今也是满脸愁苦的说道,“汗阿玛,四哥和九哥一时手下没有轻重,儿子看傻了眼才没有拉住,也请您罚我。”
什么叫看傻了眼?
康熙登时没忍住,抚掌大笑,“怎么个没拉住法?”
“就是四哥打了九哥一脸,九哥踢了四哥一脚,那拳拳到肉,脚脚到位,虎虎生威!”胤说话间眉飞色舞,还得意的晃着脑袋扭头朝胤禩扬了下巴,“这回没说错吧?”
胤禩被问的哑口无言,素养再好也绷不住脸色来。
他这副模样,反引得康熙侧目并好生提醒,“胤问你,小八你怎么不说话?”
胤禩苦笑,“十弟说的没错。”
只是他二人毫发无伤,又听这一席话,叫德妃和宜妃怎么想?汗阿玛又会怎么想?
他可不是顶头有贵妃撑腰的十弟。
婉绣将胤禩神情看在眼里,他似乎对于此事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不论是自己或是兄弟的担忧,都恰到好处的流露而出。她肉眼可以看出他的真,更能看到顶上花儿的自白,婉绣松了口气,“皇上?”
“恩,倒是知道几分兄友弟恭。”
康熙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个,不慌不忙的感叹一声后在几人中来回打量一遍,半响后看着身侧两人道,“半大的孩子只晓得浪费力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婉绣听的丈二摸不着头脑,一时不明白其中意思。她疑惑几许,很快听到了解答。
“朕下月初动身,小四和小九也跟着去吧!”
“皇上!”
“汗阿玛!”
“谢汗阿玛,儿子领旨。”
除了堂中人,就连门外侯着的温贵妃钮钴禄氏也惊呼出了声。就连两人急忙答应的声音都压不住她,钮钴禄氏更是等不及康熙传话便走了进去,“皇上不可!”
跪在地上的胤怔愣抬头,“额吉?”
“不……”
钮钴禄氏迎着儿子的脸,心神登时清醒了过来,她心底里后怕,天旋地转闪过千丝万缕的念想,顺坡而下道,“四阿哥和九阿哥才多大的孩子,怎么能跟着去那样凶险的地方?皇上不疼惜孩子,也该为德妃宜妃着想不是?”
婉绣受宠若惊的勾起唇,和郭络罗氏点了点头,“贵妃真是有心了。”
郭络罗氏早已过上了教养儿女,预备接手孙辈的日子了。虽说和康熙也有情面,但是情分淡了,有些话自然就说的少了。婉绣也是因为博启才得知一些前线的事,所以对于孩子被随前亲征诧异,但没有旁人听得那样忧虑。
有了这一点头,郭络罗氏也好受些。反正富贵险中求,她儿子这样小都躲不过意外,那小四也差不远了。堂堂小阿哥且保不住命,那大清也不久矣,最差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
郭络罗氏心胸阔达,觉得康熙的主义确实不错,瞧着钮钴禄氏的眼神也就不顺了,身也懒的起来,“去就去,只要是皇上开的口,本宫都没意见。倒是贵妃这是什么意思?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还不对了?”
“宜妃,你就不担心?”钮钴禄氏没成想这人为了和自己顶嘴,竟然真舍得儿子前去?若是真的,脾气也太大了些!
“贵妃言重。孩子们总要出门历练,今日是四阿哥和九阿哥,明日就是八阿哥和十阿哥,咱们也不能总拦着不给不是?”婉绣看着钮钴禄氏青白一片快撑不住的脸,心里笑得乐不可支。
康熙眼角侧了一下,暗自看着其中玄机。
钮钴禄氏后悔,方才不该冲进来!更不该否去御言,她不想看到别的阿哥起身太快,更不想埋没了儿子的以后。钮钴禄氏又气又急,想着如何言语挽回时,只听得一句让她脑门发涨的话来。
“额吉不要拦我!我也想去!”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感觉十阿哥胤?不笨,应该像弘昼那样的。只不过他更低调,也不闹事。
第172章 临行把夜话
康熙最后只点了胤禛和胤禟随军, 当然临走前也少不得应有的处罚。而作为旁观不得力的胤禩和胤,也被勒令严格看管。
站在门外的安嫔李氏闻声进来,听了话后没有半丝辩驳, 领着胤禩就走了。
李氏这些年心思都花在了胤禩身上, 她教的极好, 尺寸尽都拿捏妥当。今日是头一回听了不少的消息,还要她亲自走来领回去, 这让她在跨门而出的那一刻便眉头紧锁。
因为有胤陪伴的胤禩也收起了侥幸, 即便他看不到李氏的脸色,但两人朝夕相处,养母李氏待他的十分细心教导, 也成了自己的根本要求。此时他愧疚难掩,低着头默默地跟着。
至于钮钴禄氏,康熙也懒得理她。钮钴禄氏氏族将姐妹送进宫来, 棋盘本就走的微妙, 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但这些年过来了, 康熙只觉得佟氏只进了孝懿仁皇后一人的决定,着实很好。好歹,不会磨灭了他的耐心。
胤一副沮丧模样,依依不舍的和着钮钴禄氏走了。
路上上了车辇, 钮钴禄氏长叹口气, “你汗阿玛心是偏的,这种事情你怎么还凑过去?”
不用说旁的两个,就是看戏的八阿哥,他是毫不知情的站在李氏这棵大树下乘凉, 怎么都比她这个装痴扮傻的儿子强!
胤近来又长了些, 手臂已有几分欣长影子的在胸前一抱, “儿子若是不这样说,额吉就该没脸了。”
钮钴禄氏面色一滞,眼底一片喜色,“那你……”
“儿子真的想去。”他可不是后宫的女人,出门镀金回来的好事,他干什么不去?更何况,男儿家本就有血性。胤早听了胤褆等提及的话,心中早已一片向往,错过了这一回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
钮钴禄氏有些懊恼,她当时没想到儿子也会在当场,更不想皇上打了这样的主意。如今回想反倒是成全了那两人一般!这念头一起,她心尖就疼得厉害,“你看你八哥他们都不说话,就只有你乖性子。”
算什么兄弟!
胤抬起头,他眨着眼看着保养得宜的钮钴禄氏。在这些高位嫔妃中,他额吉位份最高,年岁最轻,同等的也最看重得失。记忆里那个围着他转的女人,似乎还是围着她转,只是转的心思更大了,连眉头都有了浅浅的皱纹出来。他想到近来宫里针对八哥的话,还有九哥对四哥的不满,他皱了皱眉,“额吉。”
“怎么了?”钮钴禄氏低头,眉头拢得更深了,“可是吓到了?”
她儿子野惯了,上书房里被教训了几回后几乎就不在皇上跟前出面了。钮钴禄氏伸手抚着胤的额头,嘴角紧抿,满是不渝。
那手心轻又暖,胤唇瓣嗫嚅两下,他摇了摇头,“儿子胆大,没事。”
……
婉绣收回心神来,她迎着郭络罗氏晦涩不明的目光,“皇上真要他们跟着去?”
“你不信?”康熙挑眉。
婉绣哪敢应这一句?她赧然一笑,“没有不信,只是时间紧迫,怕东西准备不够。”
离着月初不过三四天的光景,女儿的事没定下来,儿子就要远行,她心里自然是不放心的。别的不说,胤禛的盔甲也是赶不及制新的。
婉绣回去后翻了以前的,不多时就听闻毓庆宫那里送了东西去阿哥所。
知春看着箱子里的衣裳,“主子,还要找吗?”
“找。”
婉绣翻出一套当初骑射时准备的短衣,金丝绣的黛色劲装,她还没看清就被一双手抢了过去,胤禵眸子瞪大,“这个好看!”
“这是你四哥早年上书房时,因着整日里骑射又有几回跟着出宫时才做的。回回都是赶着做,后来就盯着内务府多做了些。”
“那怎么没见过?”
“那个时候还没你呢!更何况衣裳多,你四哥身量一长,好多都没机会拿出来呢!”婉绣想到她那个不爱武的长子,恍惚间有些岁月悠悠不知几长的感想,她抬手摸了摸胤禵的脑袋瓜子,“你喜欢?”
胤禵点头,他眨巴着眼满是期许的瞧着婉绣。
按理说,胤禵心高气傲的性子,别人的东西再好他都不带看一眼的。这个别人,纵是亲兄弟也不能免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从根本上而言,婉绣自己也有这样的性情,所以不会主张着出主意。而这一回,胤禵似乎是听着都是胤禛没穿过的,他又是好武憧憬的年纪,去不得前线也想着拿两件劲装过过瘾。胤禵抱着衣裳不肯撒手,还望头上的手心蹭了蹭,卖乖道,“喜欢。”
“喜欢就拿着吧。”
婉绣想了想,又道,“这里有几件是你四哥能穿的,你等会儿带过去,有什么话或是想问的也能问他。”
“好。”
“你四哥不喜欢舞动弄枪的东西,在兄弟里面这点也不出挑,你耐着性子陪他多说两句。师傅和你说过的技巧,你不妨也道两句。”
胤禵性子好动,时常和胤祥打斗几回,两人很快入了武谙达的眼。谙达心里喜欢,又上请了康熙寻了好的师傅过来。人皆有擅长处,又对着热衷,很多细处平常的小技巧定然是旁人不知道的。反之,胤禛的察言观色和行事果决也很得其师傅偏爱。
想到不说则以,一说就听不了的四哥,胤禵沮丧满面的点了头,“我尽力吧。”
“好孩子。”
“额吉。”
“嗯?”
“等我长到九哥的年纪,是不是也可以当将军了?”胤禵说的天真烂漫。
婉绣忍俊不禁,“你九哥算什么将军?不过是随军而已。”
“……四哥也是?”
“一样。”
四哥那好不容易拔高的伟岸身躯印象顿时掉落谷底,胤禵默然片刻,“那怎么样才能当将军?”
婉绣抿唇,她抬了抬手,在胤禵的头顶平稳的比到她的身量。
不过腰间。
胤禵抬头,俏似的眼珠子像是夷人进贡的琉璃球一样精致璀璨。
滚圆滚圆。
此时无声胜有声,小阿哥气得腮帮子一鼓,伸手将箱笼里的衣裳一扯,一把拽过底下那件牙色的劲装塞进怀里。小身影走得又快又凶,一路走着手上不停的将掉落的衣裳揉吧揉吧,忙活坏了。
婉绣站在身后无良的笑着,她见胤禵气急了,连笑声都不掩饰的捂着肚子。胤禵其实发育很好,只是她去了一趟乾清宫,脚下的花盆底还没来得及换,这才显得他更小而已。
知夏有些心疼,“十四阿哥会不会伤面子?”
毕竟主子方才,根本就不避让她们这些奴才们。
婉绣白她一眼,“多大的岁数就觉得伤面子?”
这样没有承受能力,以后还怎么办?别的不说,光是康熙盛怒下的谩骂只怕都受不了。胤禵本来就有些娇气的毛病,要是这点都要小心翼翼的,婉绣还宁愿不要这样的儿子。
“有这样的功夫去担心,还不如先把衣裳都找出来。”
“是。”
夜里胤禵和着胤禛一起,连最后歇息就寝都在一处。
婉绣得知后没有打扰,只是次日把吃食和药物都准备好了。蜜糖几姐妹早有听闻,也都走了两次,胤禛又花了时间将手头的差事都交代清楚,直到天色染黑后这才踏足来到永和宫。
胤禛看着奴才们鱼贯而入的摆膳,他有些惭愧,“儿子不孝,既要额吉帮着谋划,还要饿着肚子等用。”
两人能吃的不多,婉绣摆了摆手,直到奴才们都下去后才道,“我没谋划什么,这都是你应得的。至于饿着肚子,我又不傻!”
要是康熙没有那样的心思,就是婉绣把他头按下去都是不成事的。更何况这也要感谢钮钴禄氏的帮忙,她不多此一举,还得了康熙的不喜,又哪有今天的好事?
有些话,从昨夜到今日胤禛都听了不少。他眉宇松缓,点头承诺,“额吉放心,儿子定然不负汗阿玛所托,更要与九弟和睦相处。”
和胤禟和睦相处?
郭络罗氏出的孩子都不是善茬,只不过长子有一副好说话的皮囊,却都是不安分的性子。胤禟看不惯胤禛的缘故,婉绣约莫知道一些,又想到自己儿子让弟弟妹妹们都颇为头疼的性子,她不由好笑,“好,你们能好好地,你汗阿玛和宜母妃也放心。”
“儿子明白。”
“过去之后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除了你汗阿玛,大可以去问你大姐姐和那克出都行。”
“郭罗玛法呢?”
“也行。”婉绣语塞,顿了顿,“你郭罗玛法是性情中人,出身不高,但是为人仗义,秉性忠诚。有些你是不必在意,而有些你可以学一学。”
“我听汗阿玛提起过,说郭罗玛法骁勇善战,这点我着实该学。”胤禛显然是听进去了,他认真的点头,脸色沉着肃然的顿悟起来。
婉绣想到这个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再看他身子单薄的样子,不由地心疼,“该学的学,额吉不过问这些。自己的身子最要紧,别想着逞年轻拼一时痛快,难受起来可没人替你。”
胤禛低头,看着自己衣裳下不显的臂膀胸膛,“我没有逞强,我只是看着瘦而已……像汗阿玛。”
“不一样,”婉绣嗤了一声,瞥了眼胤禛脸上一团青色,“你汗阿玛其实有肉。”
“……”
胤禛默然垂首,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胤禛默然,好像有什么是不该听的。
国庆小长假要结束了,都在回来的路上了么?
第173章 芽糖也出宫
三征葛尔丹的仪仗浩浩荡荡而去, 气势恢宏绝对。
同行的除了沙俄公主外还有沙俄送来几位勇士和军师,沙皇已经和康熙达成了协议,沙俄大军会遣派候等, 只要葛尔丹有半点雄起和逃跑的影子就一路压过, 绝不给他半点机会。
除此之外, 原来随去的大格格和指名跟去的胤禛胤禟外,还有大阿哥胤褆和糖包, 蜜糖三兄妹也跟去。前不久从前线退回来的胤祉又带着人马, 还有荣宪公主的额驸□□衮一同去了沙俄。
正主离去,阿哥格格们也都走了好些,后宫一时静得不像话。
婉绣盘算着该做点什么, 却收到了胤祾的书信。
书信没说什么,只是笼统的说了自己宫外的故事。其后提起了一位路上意外相识的夷人,来自荷兰共和国的一位商人。
犹如早年得知自己生处清初的顿悟般, 时间越来越长, 记忆鲜明的许多事情已经模糊不明。像遥远的荷兰, 她只记得在和博启许多睡前故事里,是未来的海上霸主。
算上时间,未来已经实现了。
婉绣将信纸又反复的斟酌两遍,她将人叫了进来, “去叫四……”
胤禛出宫了。
婉绣止了口, “叫阿哥格格们来吧。”
留在宫里的三个孩子都还小,果糖是不能指望的,这丫头过来后就往美人榻上一趟,一副万事不理只管美容觉的样子。倒是芽糖, 梳着高辫, 腰盘锁鞭英姿飒爽的走了近来, 身后跟着腿短一截的胤禵。
两姐弟似乎是马场上赶过来的,风尘仆仆,行礼后一左一右的坐下来端起茶,如牛饮水般两口喝了干净。
屋里头都屏退了人,婉绣抬头替他们倒满。
芽糖睨了眼没坐形的果糖,两腿不由并拢了些,轻咳一声,“额吉叫我们有什么事?”
“有一桩要事,我想着让你们谁跟着去走一趟。”
“去哪?”胤禵身子前倾,顿时来了兴致。
就连果糖也睁开了眼。
哥哥姐姐们都有了去处,她们整日里在宫里赏花赏月的,实在是没有意思。果糖不是什么大志向的人,但是也不想就这么闷头在宫里当个没用的金丝雀。毕竟金丝雀好看,那也要人欣赏不是?
婉绣扫过几人的神情,倒也没有卖关子,“是你们六哥,在外面整日里浪着总是没用。你们谁出去一回看看,要是真有要事就帮一把,若是没有那就压着回来。”
“我去!”
芽糖说的斩钉截铁,她目光清透,满是惊喜,“保准把六哥压回来!”
“额吉,九姐压根就没听你说话。”果糖懒洋洋的坐了起来,缓缓打了个哈欠,眼里透着片水色嘲笑道。
“对!而且九姐总忙,不如让我去。都是男人,照应起来才更方便。”
芽糖瞥着两个小的,嘴角扯着一丝不屑,“那也比你们强!”
“谁说的!”
胤禵不干了,他啪的拍着矮几站了起来,扬起眉头高声道,“那要是去如厕还是花楼,你还能跟着?”
“……”
“爷能!”
胤禵雄气的拍着胸膛直响,神气十足的抬着下巴昂着头,一副生为男儿的光荣。
可惜了,在场的都是女人。
尤其是果糖,她就看不过眼,漂亮的眸子滴溜一转,秋水缱绻的透着丝丝凉意,嘴里更是刻薄,“一口一个爷的,长得没我高呢,还想着逛花楼?”
“六哥就是逛花楼,也不想带个这样的小屁孩去。”芽糖也跟着踩一句。
果糖呵笑,“掉价。”
“……”
重点不该是逛花楼吗?
不对,重点是谁去压胤祾回宫!
婉绣头疼的揉着额角,虽然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可是封建社会对皇室子弟和男儿家的纵容,还有她耳濡目染的教育下,常常会出现这样似乎她才是封建主义人民的错觉。
有点不开明。
“芽糖去吧。”
“额吉!”
“省得她多走一趟,还费劲多带个人。”婉绣抿唇笑着,特意去打量胤禵气急的脸色。
芽糖得意的诶了一声,“好的!”
“额吉!”
婉绣的眼波轻轻流转而去,胤禵扯过衣角舔脸笑,“我还小呢!”
“那就更不能出去了!”
果糖笑嘻嘻的说道,胤禵气得直飞眼刀子她也半点不惧。反正她是不信这小子还能对她对什么,最重要的是她不可能被点名,那不如让小弟弟多吃点亏,以后才知道敬爱姐姐!
芽糖哪能不知道妹妹的好?她对着果糖俏皮的眨眼,“好果果,等我把时兴的首饰衣物给你带回来。”
“还有香水!”果糖丝毫不讲客气,“要味道清香,姐姐闻着不讨厌的。”
芽糖把条件反射拢起的眉头松缓而开,“没问题。”
“果糖喜欢香水?”婉绣看着这个最胸无大志,把宫中日子过得格外舒适的小女儿。
几个孩子都是会长的主,小的时候模样都不差,婉绣也不大放在心上。可不知道是不是果糖爱美的缘故,那张小脸还没全然长开,可是眉清目秀的很让人喜欢。哪怕是娇气了些,连看多一眼书都喊着累人,可看着这么个娇滴滴笑盈盈的小姑娘,慈仁宫的皇太后也成了待她宠爱的大军首领。
如今还喜欢破费时间精力和材料却无什用处的香水,婉绣蓦地有种欣慰。
她生的这么多孩子,终于有个终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养尊处优的皇家小纨绔了!
思及此处,婉绣定了主意,“我这里有几支还不错的,你等会儿闻闻,喜欢就拿去吧。”
“真的?”果糖欣喜,忙站起了身,“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胤禵不甘心的看着婉绣,他想着能被顺便带出宫也是不错的。不过他的想法来不及吐出口,小辫子往后一拽,他当时就叹着气跟着出去了。
这是两姐弟的平常交往方式,婉绣并不插手,只是等两人出去后才对芽糖叮嘱一句,“你让果糖手轻些。”
统共就后脑勺的几根毛,一把拽秃毛了可怎么好?
芽糖心情好,应得也爽快,“好,回头我就说。”
婉绣知道她听进去了,伸手去牵她,入手温热还有些粗糙。
“果果给了我不少,可是我嫌麻烦。”芽糖连忙解释,她一开始也记得要给手润一润,可这种她打心眼里不喜欢的事情怎么坚持得了?因为这个,她好几次被果果在润手的时候借机报复,硬是把她从梦乡里疼醒过来。
当然了,这种状告了也没用,说不定额吉还要拍手称快。
芽糖想着就心累,悠悠叹一口气,“六哥是有什么事?”
这件事可能叫蜜糖更好,只是这孩子不在,也正好磨一磨芽糖的性子。婉绣点头,“他遇着了可用的人,额吉琢磨着很适合他,你也正好出去散散心,练练嘴。”
“汗阿玛说的?”芽糖撇了撇嘴,她为了随军一事跑断了腿,结果七姐不声不响的被捎上了都没她。
回头还要她去折腾嘴巴的差事?
芽糖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十分沉闷。
婉绣有心逗她,所以就侧面的说了几句,反正芽糖答应了总不会撂挑子不干的。等她见到了人,再和胤祾三言两语的估计她等到的只能是一封加厚的家书,而不是两个孩子。
话又说来,胤祾的模样应该又长了?
这个孩子自来性情不同,小的时候受了难,从畅春园回来后就更厌恶宫里。所以他借着胤祉的东风出宫,婉绣也没有阻拦挽留。
那段历史里她折了三个孩子,冥冥之中,或许他就是和这里的渊源不能太深吧!
婉绣抚着芽糖的脸,她莞尔,“记得早些回来,额吉等你。”
“好。”
芽糖不明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宫,想着让六哥打配合不要都如实的奉上书信,好让她多玩玩才好。她转身前道,“我一定把六哥给您压回来,让他回来给您磕头认错!”
“……好。”
“要是六哥不愿意回呢?”
“自己想。”
“可以打……咳,切磋吗?”出宫去学百家之长的人,打起来应该会很过瘾吧?
芽糖的眸子和胤禵方才一样的好看。
婉绣忍俊不禁,“可以。”
芽糖似有一丝顾虑,“可,可我要是打,切磋输了怎么办?”
“……你觉得呢?”
“要不,我把嬷嬷还有黑子和侍卫都带上吧!”
小丫头激动起来语气里毫无遮掩,那股子兴奋劲儿听的婉绣不由得弯了眉眼,“你琢磨这里头谁帮你切磋啊?”
“额吉……”
芽糖仗着屋里没人,竟然牵着婉绣的手轻轻甩了起来,她声色娇软,浑然没有平日里鄙视胤禵的傲气。
没有绝对的人保护,婉绣也不敢把孩子送出去啊!
婉绣看着这丫头满脸得意的犯蠢,只觉得人还没走,她就担心起来了。似乎一不留神,这孩子就要被卖了都不自知!
“好!你要带多少人都行,除此之外一只黑子不能再多了!”
“明白!”
婉绣眉头也跟着扬起,似乎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恍然,“你汗阿玛似乎要开公主幕府……”
芽糖忽地觉得进退两难,看着老不正经的额吉,她深吸口气,“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芽糖:什么时候!姑奶奶拼了老命都要赶着回来!
忍阿忍,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看了神秘博士的更新!
妈耶,十三姨的cut忍不住各种重看!!!那种观看状态都内心砰砰激动的心情,要命阿!!!!
第174章 胤禵惊马记
芽糖临行前去了一趟慈仁宫, 而后带着两队人马出了宫。
即便以幕府为诱惑,但经了一月余,她一去仍旧在婉绣的意料之中, 回来的只有家书。
胤祾跟着的几位师傅年事已高, 他性情豁达, 只道自己不适合这样特意求学,索性就放任自己在大清山河里游行。芽糖刚过去的时候, 也因此扑了空。
好在胤祾留了人, 周转了大半个月后两兄妹才得以相见。
然后一拍即合。
果糖得知后直翻白眼,“额吉这是肉包子打狗阿!”
“说谁呢?”
婉绣睨她一眼,哪有这样口无遮拦说自己兄姐的?这丫头整日里没大没小的, 就是小他他那氏跟着也这样。念此,她目光不由向一侧侯着的小他他那氏而去。
小他他那氏福至心灵的将头又低了低。
“哼。”果糖瞧着两人毫不遮掩的眉眼官司,她也不辩驳, 气得站了起来, “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婉绣再一眼过去, 她更是嘴快口急,“嬷嬷教的事儿还没做完,女儿先回去了。”
果糖福了福身,又留了一句, “偏心。”
偏心?
她偏心会让两个小的纵容得脾气这么大?
婉绣眸子眯了眯, 目光在小他他那氏身上凝固起来。
小主子走了,小他他那氏自然不能留下。她就算不抬头也能清楚感受到顶上的打量,心里不由盘算起来,十二格格管教得确实松了……
婉绣把小女儿送走了, 小儿子也跟着过来闹, 奸商一大块青色的, 被胤祥硬拉着回来的。
这两兄弟年纪近,兴趣爱好也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太近的缘故,见了面既亲近又针对。不过在让人看来,从来都是十四阿哥针对十三阿哥罢了。
婉绣在胤祥的脸上扫了一眼,见他俊朗依旧,衣衫有些褶皱却没有半丝痕迹,心里不由嫌弃两分。
要和别人打,还每次都打不过,真是在丢尽脸面!
婉绣想着等再大些,胤禵自己回头回忆起来羞愧难当的时候,真的是要抚掌大笑,再素描一张留下才是。
这鸟枪大炮都提上了正场合上,也不知道相机什么时候才有?想着想着,心里越发惆怅起来。
胤禵并不清楚,见额吉这副面孔连忙解释道,“儿子今天没有和十三哥打架!”
婉绣眼波流转,“胤祥,你说。”
“十四弟说的是实话,我今天一直在书房,也没有机会和他打起来。”
胤祥有心调侃,话音一落就被胤禵的手肘怼了一下,他不由笑了起来,“是八哥,十四弟的马失了性子冲了上去,八哥没有设防就落了马。”
“可有事?”
“没有!就是摔了皮而已。”
胤禵生怕胤祥还说什么,激动的大声解释,末了还撇嘴不屑,“八哥的骑射也太差了。”
不论真不真,被一个弟弟嫌弃总是丢人的。更何况,不久前还把人摔下了马!
婉绣气得提手就要拧他耳朵教训一顿,这小子早有防备跳起来走远道,“这事不怪我,谁叫他骑术这样差!他刚摔,我跟着送了回去,这会儿就想着找您讨点膏药来,免得十莽子和我杠!”
“越说越过分了!”婉绣眉头直跳。
胤祥直点头,八哥都不叫了,还说什么十莽子。出门被听见了,打一架准少不了。
到时候一脸伤的,又要想借口不敢来永和宫。
“事情错在你,你就该规规矩矩的陪在那里,要什么不能让奴才稍一声?”
胤禵挑了挑眉,满脸得意,“表哥在那呢。”
“你过来!”
婉绣瞥着胤祥还在,硬忍住摔东西的冲动,招手让臭小子过来。
说笑可以,看额吉真的气着了,胤禵也不敢调皮,只能苦着脸一步一步蹭着向前而去。他禁闭着眼眸,皱巴巴的小脸尽是视死如归的悲怆凉意,看着胤祥想笑,更让婉绣下手没有半丝手软,使着劲儿那么一拧。
胤禵吸了口凉气,登时就跪了下来,歪着脑袋抱住额吉的腿,“额吉,轻轻轻点!”
婉绣看他竟然不闹腾,还格外乖顺的偏头去迁就她,原来的怒意顿时不攻自破,抿唇忍笑,“你骑的好好的,怎么就惊了马?”
“那简单,爷的马野呗!”
耳朵反着拧了下,“说人话!”
“不知道!”
胤禵昂着下巴挺直腰背,说话的气势十分充沛。
胤祥听得后背也跟着直板起来,严肃的面色扭曲,顿时笑出了声来。像这样的情景,简直是他人生难得一见的情景。
“跟着。”
婉绣哭笑不得,气得说不出别的话来,她松开手站起身来用脚尖踢了踢。胤禵心领神会的抬起头眨了眨眼,嘿嘿的无声笑。
不论这里头有什么问题,但是该做的面子情还是有的。原来因为之前的事情,婉绣已经让人和安嫔李氏有了交道,不想不多久的功夫还是错不开正面交锋。
彼此心里明白,但是场面上该有的热闹是不能少了。
婉绣感觉到心底那奇妙的兴奋感,脚下的步子迈的轻快,不理身后两人就上了车辇。
眼瞧着德母妃的背影气势汹汹,不大像是替十四弟道歉的姿态,胤祥不由地侧头看着揉耳朵的胤禵,“你还不快去?”
“你急什么?”胤禵开口的呛人。
胤祥无语,他也跟着扬起眉头冷笑一声,“瞧你那娇气样子。”
平时打架或是拉弓伤了肉,也不见得他皱半分眉头。前一日多可怜,次日该练得还是练。看着挺好的,就是养成了告状的性子。放在汗阿玛和德母妃跟前,半点伤口就大惊小怪!
胤禵耳朵疼,他又揉了揉,已经发红发热的顶在那儿。听胤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一个白眼翻了过去,“爷娇气,爷喜欢,你有意见?”
娘疼没依仗,至于来他这里酸?
不等胤祥脸变,胤禵一把胳膊拐他肩头,两人年纪近,身量也是差不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心底不痛快,只觉得胤禵人不高还非要挂在身上,别扭还没有体统。胤祥哼了一声,脚下步子加快的往前走去。
胤禵连走代跑的,另一只手也扒拉了过去,整个人硬要攀在胤祥身上,嘴里直道,“慢点慢点。”
胤祥不理他。
“别太快!”
“……”
“别追上我额吉!”
眼见着胤祥走的更快了,胤禵胳膊往回拐了一下,急道,“追前面了,咱们怎么看戏啊!”
不管是宫里姐妹情深,还是阿哥兄友弟恭的,又或者是撕破脸来怼人的,那都是后宫人的生活精华!浪费了一次,又不知道哪回能碰上了!
胤祥皱了皱眉,低声道,“别顶喉咙。”
“诶诶诶,好好好。”
嘴上说着好,胤禵更把自己半边身子靠了过去。
等到婉绣刚见到李氏时,见殿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把八阿哥安抚着在后面躺着了。她刚说了见面的客套话,正要进入话题时就见自家儿子趴在胤祥身上,一副被折腾不浅的样子,面色微白,上前就给李氏跪下,十分自责,“安母妃,八哥怎么样了?”
两人虽然正面相处的少,但是这么多年宫中老人了,以前不是没有交情的。李氏想着就算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人的本性总是离不远的。毕竟不久前看,德妃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不过今日这么一个照面,却很是惊艳了。
李氏弯了弯眉眼,“还好,半大的小子都皮实。”
是这么个话,却没有让人站起来。
婉绣没有半点不痛快,她偏着头瞧了里面,不想看这丢人的东西,“话是这么说,可摔着了总不是小事。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进去瞧瞧。”
“好,不过他面子薄,正躺床上羞着呢。”十几岁的小子,都是说亲的年纪了,传出去让人知道了,那些挑选的秀女娘家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婉绣不明所以,李氏已经招呼着人请她进去。
“安母妃,都怪我!是我莽撞顽劣,不听额吉规劝非要快马图一时痛快!”
“安母妃,八哥的屁股可还好?”
“安母妃……”
胤禵十足的话痨模样,又担心又自责的,让同行的胤祥浑然插不进嘴。婉绣庆幸着不见胤禟和胤䄉,若不然更热闹时,脚下不由地一滞。
“娘娘?”
领路的宫女回头一笑,抬头示意右侧,“八爷就在里头躺着,刚抹了些药。”
“好。”
“御医说八爷要躺半个月的功夫,估摸着心绪不高,还请娘娘宽慰几分。”
“你有心了。”
“应该的。”
婉绣那一霎那间的尴尬和诧异很快收敛起来,便是那宫女也辩驳不出。她心下叹气,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没想到摔马下来除了伤到手脚脸之外,这屁股也是硬伤啊!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婉绣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普一进去就闻到了药膏的味道,出自宫中调药的辛御医之手,药效极好,永和宫里也因此收了一些起来。婉绣心下一松,隔着屏风而坐,便听里头传来一阵嗡声。
“有劳德母妃担虑了。”
胤禩是个懂事的孩子,跟着李氏虽也很讲规矩,但他翩翩公子待人和风和气,很得宫里人的夸赞。
婉绣惭愧自家的熊孩子杀伤力之大,很是叹气,“我是自责,对孩子看教不严,也不知道你可伤到了要处?”
胤禩面色一红,他听德母妃说得亲近,又问的大方,以为她并不知情,半响后噎道,“没有。”
作者有话说:
小八遛一遛,
老康,大概下章出来了吧。
第175章 葛尔丹末一
婉绣又自责了几句, 等到胤禩也客气的表示不放心上后,话语一止起身便出去了。
因为看不见,婉绣也不好问的太多, 只是打探得来的消息也不充沛。
婉绣这么想着, 不想胤禵还扒拉着李氏不放,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那精致的宫装上,哭声一片满是自责。
“安母妃, 您为什么不生我气啊!”
“你也不是有心, 气你什么?”
“可是八哥摔了,您不心疼吗?”
婉绣听得眼皮一跳,她回头看着放下帘子的宫女, 却听李氏温声道,“心疼啊,可本宫若是寻你不是, 回头皇上不饶本宫可怎么好?”
胤禵一抽, 他仰头眨了眨眼, “他山高地远的,您就是欺负我也没人说啊!”
“谁还欺负咱溏淉篜里们十四爷?”
“你小子就记仇!”婉绣连忙上前,脚尖踢了他一下,“我方才寻他, 就拧了两下耳朵而已。”
“真是孩子气。”
李氏嗤声一笑, 上下将胤禵打量一片,抬眼对着婉绣满是兴味,“都说德妃是最规矩和气的,竟然收着这么个好玩的孩子来!”
“你爱玩?给你。”
“好啊!”
胤禵瞪大了眼, 眼巴巴的看着三言两语就把他扔出去的额吉, 还有伸手来捏了他脸的李母妃。
“才夸呢, 怎么就这么傻眼了!”李氏露出几分笑意来,“不晓得以为十四爷来这里受了多大罪,哭的真是可怜。”
“男子汉大丈夫,爷敢做敢认!”胤禵恨不得再拍胸口两下,以此表达自己的胸怀和态度。
婉绣忽然有些挫败。
孩子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十足十得了博启真传!再想他亲儿子博雅却全然不同,至始至终都听话的侯在一旁,总觉得自己是欺负了人一样。
“趁着胤禩有这精神,你还是进去和人好好道不是。永和宫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知道伤的确实不重,婉绣也没理由一样待着让人不便。李氏也不喜欢太热闹,她点了点头,松开不自觉拢起的眉头,“回头聊。”
婉绣回头瞧她一眼,见李氏一脸正经,她翘了翘嘴角,轻声应了下。
李氏扭身去看胤禩,这孩子打小就在她膝下长大,对她而言与亲生无异。在外人眼里,兴许会觉得他们不够亲昵,但是关上门的亲情是旁人难以明白的。她面子上无所谓,心里却是疼惜的,“现在还疼吗?”
趴在床上,将自己丢进软枕里胡思乱想的胤禩侧过半张脸,热气从鼻尖徐徐而出,他敛下眼帘,“好多了。”
“那就好,”李氏顺势走近来,“你这几日就歇着……”
“八哥,小爷来看你了。”胤禵装够了可怜,抬脚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抱了抱小肚子往绣墩上一座。他那脑袋往前探了两眼,“咦,难道睡着了?”
李氏瞥着胤禵那双小短腿儿,不知道该不该跟这样的小子生气。但是若说这小子不是故意的,她又怎么都不相信。只不过……
“就等着你来看他呢,你们兄弟说话吧。”李氏顺势退了出去,状似没有察觉撑起上半身来的胤禩。
胤祥福了福,“我才听说此事,正好来看看八哥。”
摆脱了窘迫,又得知还有胤祥在,胤禩万幸点头,“不巧九弟十弟走了。”
“哼,走了才好。”胤禵不高兴的翘起了二郎脚,又后知后觉的放了下来,“今日之事是我不对,等八哥你好了,怎么出气一句话!眉头皱一下就不是小爷!”
“……”
“……”
静默之后,不知道谁先笑了起来。那声音轻闷闷的,很快就爽朗起来,气得有人很是不爽快。
“主子?”
李氏抬手,“走吧。”
说这孩子有没有离心?依照来看,是没有的。
可说没有什么想法,又似乎有些自欺欺人。
不过这些糟心的事,本就不是一时思量就能解决的。当年的事,谁对谁错一目了然。无论如何她也有养恩,总差不了哪里去的。至于其他的,就让他们自己烦去吧!更何况,为了这些事情钻脑筋,说出去也是为她丢人。
她李氏的儿子,还不至于没有那点肚量和脑子。
婉绣不晓得李氏的念头,她得知胤禵赖在那里夜深了才走,叫了人去阿哥所守着后便心安理得的歇下了。
宫里这里暗潮汹涌且不提,一切风吹草动自然有人记在纸上,飞鸽传书而去。
等到康熙从白音的手上收到毓庆宫等传来的书信,他掂了掂,呵笑一声,“看来没有朕在,这宫里也不太平。”
说这话时,堂下正是他跟随而来的膝下儿女。
其中俄国公主叶莲娜闻言来了兴致,她和大格格玉录玳对视一眼。两人俏皮的眨了眨眼,玉录玳笑问,“可是太子又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正看着图纸的胤禛闻声竖起了耳朵,以前在宫里他就帮着阿古搜刮这些听过好笑的事情,亲自提笔书写千里传去。
而如今,他远离了自小熟悉和掌握的生活和能力,在这里从头再来。这是个好机会,只是那些他已经陌生的思念和无助,还有从不曾感受到的无能为力向他涌来。
此时陪在汗阿玛身旁充当文官,也是极大的消遣和安宁。
可以说,一屋子的人都来了精神。
康熙信手打开,将胤礽的飞信阅览一遍。好在大事没有,尽是三两宫中小事,听过后无伤大雅也没什么。
普一眼,他便看笑了。
“太子说什么了?”胤褆也来了兴致。
康熙却摆了摆手,笑呵呵的摇头,“小子闹脾气而已。”
话音一落,多数人的目光转到了胤禛和胤禟身上。这两人,不就是闹脾气闹过来的?
这两人走了,能闹得也没几个了。
蜜糖眉宇低了低,他们几个怎么都好,可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来欺负,她却没有这样好的脾气,“又是小十四?”
“可不是!”康熙的指背敲了敲桌面,“都歇息好了?”
众人周整了面色和心情,以胤褆为准,“北线的霍尔达果真在前山埋伏,如今正叫人守着等候发令。”
“多少人?”
“八千。”
玉录玳起身,站在帐篷中的战地沙图皱眉,“太少了。”
“不止是前山,还有东河岸的人马也多了。”叶莲娜手下除了康熙给的人之外,还有几个俄皇担忧长姐,特意送来的军事好手。很多叶莲娜不曾留神的,他们已经暗自部署准备,消息也十分灵通,“昨儿夜里收到消息,河岸的游牧部落已经退出了漠西。”
“这么说来,这空出来的地方至少够三万兵马。”蜜糖几乎当下就能肯定。
早在葛尔丹被打退河岸时,蜜糖就听着胤褆训话,又跟着当地的蒙军反复踩过点,这当地的气候水土,还是生存依赖她都一一有了基本的了解。
葛尔丹是准葛尔部首领,属于漠西蒙古的其中一支,和河岸的当地人民一样都是过得游牧生活。早前得势的时候,他自然是野心勃勃,兼并漠西其他部落,又向东进宫漠北蒙古。原来两次康熙亲征的时候,大军已经将漠北蒙古臣服,后来只剩下十万余随着葛尔丹逃到这漠西蒙古一带,又一路上跑的跑,逃的逃。
若是再往后退,葛尔丹已然没有退路了。
所谓的三万兵马,不过是最后垂死挣扎,起兵抗议的先兆罢了!葛尔丹要是真舍得,只怕到时候肉包子打狗,他也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胤褆眼下眸光大亮,抱拳站起,“这样好的机会,还请汗阿玛亲下御旨,让儿臣将葛贼的头颅砍下!”
“大哥说的太血腥了。”
玉录玳回头笑道,“葛贼的旧病未好,前日又败了仗,说不定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而已。”
“是啊,要是拿大清将士去拼一个将死一人的脑袋,好像不值当?”叶莲娜摸着下巴,她虽然对于大清将士不太心疼,但是人在屋檐下,该有的表示还是有的。最起码,她要站在大清帝王的角度,又要亲近大格格才可以。
“那就偷袭!”
气氛并不凝重的帐篷里,众人的目光挪向了底下似是泄愤般发言的胤禟。
胤禛捏了捏自己手心,“偷袭?”
“对啊!让他活着便宜了他,又不能伤了大清巴图鲁,那就按你们昨儿说得,偷袭!”胤禟抬头,看着胤禛又看向康熙身侧的白音晃了晃脑袋,没有丝毫遮掩。
“有谈过?”康熙低声问了下。
白音福灵心至的应话,“是有这么回事,四爷和九爷想对抓拿葛贼一事筹谋出力,想着这里不如漠北,地面开阔也不好埋伏,奴才借着酒气就和二位爷浑说了两句。”
“那这偷袭是谁说的?”
“四爷。”
胤褆诧异回头,看向这个自来讲究又无趣的四弟,“行啊!回头咱兄弟喝一口?”
“还有爷呢!”胤禟不高兴的喊了声,冲着白音扬了扬眉头。
白音失笑,“还有九爷,说要帮着开红衣大炮,在后方为将士击鼓。”
蜜糖听着抿了唇,这么不出力讨好的主意竟然是六姐姐的亲弟弟出的,要是她在这里听着不得羞死?
她这么想着,只见一道红衣劲装的女儿身走了进来,英姿飒爽的领着两人进来,“汗阿玛,儿臣拎东西回来了!”
康熙定睛一看,那东西是个八尺大汉,金色的卷发腰间配着长剑小刀,被五花大绑的摔在地上吃了一脸土。
气氛蓦地凝重。
叶莲娜心惊,顶着众多目光跪下解释,“皇上,他不是沙俄人。”
作者有话说:
话说,蒙古,大清,沙俄还有一些小地方真的太能折腾了。本文不玩这些,所以过过场,时间也会跳了,
第176章 葛尔丹末二
“公主真是好眼力, 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了?”
糖包冷笑睨视,带茧的手摸着长鞭讽刺道,“虽是嘴巴一碰的事, 可也要小心着些, 免得让人听了寒心。”
在大清人中, 身量模样都一副沙俄人的‘东西’就躺在当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问题来。沙俄大公主撇开嫌疑的动作太过迅敏了断, 难以信服不说, 传出去也让她自己国家的人对她难有好感。
若是平常百姓还可,可她一介质子公主,若说不清楚就不合适了。
叶莲娜咬牙, 她知道自己身份异端,多少在这些阿哥格格里不太相合。此时不宜拉玉录玳出面,她也不需要这些!
“多谢防守尉大人提点, 只是事实并非沙俄之人, 我身为大公主, 自然不能认下大罪。”
糖包出征是领的四品防守尉,正经战事的时候不需要,也不会真让她动刀。只是她闲不下来,总想要做好自己本分, 这才得了一小功。
这才二品副将的一群兄姐, 还有叶莲娜看来,却只是小官而已。
至于大罪?
糖包哼了声,抱着手臂洗耳恭听。
“皇上英明,胞弟自知您威名后便常叫人劝诫教导我, 要在大清虚心请教, 才不辜负两国友邦!胞弟与我多年感情, 还有两国百姓的安全在前,他定然不会做背信弃义,违约协议的阴招!”
两国帝王的和平协议,早在叶莲娜来大清前就签署好了。但是那时不过看在葛尔丹勾动无果,沙俄又有战伤尚未恢复,这才做了表面的服从。但在去年时,沙俄又送了一卷正式的协议。除了叶莲娜身旁可用之人外,还送了两万人马来。
这些人虽然大涨大清脸面,但也不是能贸然就用的。
尤其是如今……
胤禟撇撇嘴,“这人不会是沙俄将士里溜出来的吧?”
糖包回头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眼角朝着蜜糖动了一下。这个弟弟虽然懂事,但是他人微言轻,说出来浅白的道理却没什么力度。
事实上,胤禟说得并非没有可能。
蜜糖眼角一沉,“九弟说得不无道理,这人的身份着实有待可查。”
“御使有所不知,这人虽然一眼看去肖似沙俄人,但他腰间弯刀却是草上蒙人才能熟稔把握。既然出行在外,就没有拿不趁手兵器的道理。”
自从大清和沙俄交战后,彼此的长短都是心中有数的。像沙俄将士们对蒙古骑射和刀鞭到他们手里,反而因为训练不同和习惯使然显得十分拙笨。
出行任务,不至于小心成这样!
蜜糖点了点头,轻轻叹息,“副将大人谦虚了,尔国交战时气势如虹,个个骁勇善战,皆文武双才。泱泱大国,这点死间算什么?”
死间,那是两国撕破脸互相争斗才牺牲的人才。就算真的有,却不是他们如今交好两国间该谈及的。
叶莲娜面色极为难堪,“御使玉齿铿锵,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
“嘿!七姐说的没错,怎么还错了?”胤禟不高兴的呛了回去。
“小七说的有道理。”
爱新觉罗几个兄弟姐妹大多一喜,留着玉录玳面无表情的看着强忍怒意的叶莲娜。
堂上缓缓传来沉音,作壁上观的康熙览视众人百态,他不慌不忙的道,“不过这人未醒,一切尚不能定夺。”
“那不如就押后,让儿臣来审?”胤褆毛遂自荐,反正这种差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早就熟络了。
康熙点了点案桌,“也让左副将一同审问。”
这里面的副将只有胤褆等人,但分左右的则是叶莲娜和玉录玳二人。
胤褆和叶莲娜当即领旨。
康熙鲜少的闲情雅致被打的七零八落,索性又对着胤禟骂道,“你小子屁事不懂就会胡搅蛮缠,滚回去!”
胤禟挪了挪屁股,看了不吭声的胤禛一眼。
他那眼皮子没有丁点遮掩,胤禛嗯了一声,也挪了挪屁股后忽然站了起来,“儿臣回去了。”
“诶诶!”
胤禟嚷了两声,眼看着胤禛有些迫不及待的背影,他瞪大了眼朝着康熙抗议,“汗阿玛,能不能换个差事啊?”
“……”
蜜糖整了整衣角。
“不想守羊圈?”康熙呵的冷笑,“也行。”
“真的?”胤禟欣喜,又不可置信的瞧着康熙,隐约可见的防备和小心,“也不要牛!”
羊圈的脏东西小小的,他且不能忍。更不要说牛!又臭又大!就是不用他动手,那也足够恶心人了!
胤禟面色微青,他自来爱干净还被六姐笑过,这种微不足道还折磨人的差事,他是怎么都不肯做的。
至于走开的呆子,哼,有他后悔的!
康熙将他神色看在眼里,面容也多了几分宽容,“这牛吃草,你又不会喂,自然不是喂牛。”
“行!只要不是喂牛羊,汗阿玛你说什么儿臣都干!”胤禟得意的拿拳头狠狠地砸胸口,砸得他那小身板直闷声响。
“嗯,那就喂马。”康熙欣然颔首,对于这么懂事的儿子表以欣慰神色,“小四办事认真,羊圈里一个人足矣。你年纪小些,但身为朕的儿子也该独当一面才是。”
“……”
“这马儿吃得好,腿才跑得动!你小子好好喂,七品弼马温也是一份大功!”
“……”
“快去吧!”
胤禟的脸黑成了锅底灰,康熙却越看得乐呵呵的,说得还真有几分得劲,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匆匆的味道。
糖包嗤的笑出了声,睥睨呆若木鸡的九弟,“傻里傻气的都高兴傻了!汗阿玛,儿臣下去继续巡逻。”
康熙摆了摆手,糖包单手就拎着胤禟的衣领往帐篷外走去。
彼时心里许多怨气的胤禟也只能咬着牙低着头,任由着扑腾着腿出门去。金口玉言,木已成舟。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连亲姐姐都不帮忙,他还能如何?
弼马温?
呵。
好好干!把马儿喂肥了,汗阿玛总能看到他的好!
蜜糖眼看着胤禟自我安慰的出了门,起身也告退起来。
康熙看着蜜糖白嫩嫩的面容,他很是心疼,“日头毒,出门仔细些。”
“谢汗阿玛关心,您也仔细歇息。”
蜜糖莞尔,身形定在了帐篷正中。按照平常,她都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白音也起身,“皇上,奴才也先告退了。”
不同于儿子随意,女儿投缘的教养,玉录玳和糖包的官职都是她们自己选的,也是康熙斟酌后敲定的。同样的,蜜糖也是。只不过蜜糖不爱武,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常常是做谋士般伴在身侧。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他就是白音陪的最多。
堪称半个师傅了。
白音不像是爱新觉罗家的人,生的浓眉大眼,却很有几分俊秀风流。自小饱读诗书,待人谦和有礼,不论是乡野农夫或是高堂大臣,他似乎都能跟着款款而谈。他在爱新觉罗氏和乌雅氏之间像是一把独特的秤砣,挑着博启和胤礽。
康熙不怕这小子坏心,只是有些头疼的看了蜜糖一眼,“你纳克出犯浑,离他远点。”
“女儿明白。”
“奴才遵旨。”
白音嘴角勾了勾,躬身尽然的退了出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了去,最后剩下的就是右副将玉录玳了。两人虽然只是叔侄关系,但于公于私,情分都不浅薄。
玉录玳眉梢微微一动 ,她围着沙土绕了半圈,“儿臣觉得,左副将并没有说谎。”
“你信她?”
康熙站在了玉录玳的对面,他指着沙土上的北线一带,“朕瞧着你和她是越来越亲近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玉录玳不以为然,嘴角轻轻扯动一下,眼下一抹平静,“她性子乖张,偶尔会耍小聪明,但是身为长公主却很知大体统。别的不说,只是这事她确实没有说谎。”
她没说谎,并不代表别人没有。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反而坏了。
身为长公主都不知道的事变,证明事态早已脱了控制。康熙站在同位的角度而言,他或许不会这样做,但并不是说这样不行。相反,若有野心和舍得,他也行。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选了不一样的路。如果往前三年,有人说他会遣用公主朝政,或许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若是往前十年,他只怕会以为人失心疯了。
眼看着玉录玳那张俏似的面容满是冷硬,康熙心里一软,“那就看吧!”
他信自己信的人,玉录玳也好,阿列克谢耶维奇也罢。
事实上,康熙等的答案并没有太久。
蜜糖和白音一起在博启的帐篷里稍坐后,转身去找胤禛的路上就有所耳闻。
胤禛接过蜜糖手里的袋壶,拉着母羊的绳子拴紧后走近过去,他温柔而熟稔的用掌心抚着母羊焦灼的头,轻轻地几下。直到母羊安静不动,他这才蹲在草地上,兢兢业业把袋壶对准了它的胸口挤动。
液体在壶里落声轻响,胤禛抬头疑惑,“哈萨克汗?”
蜜糖点头,“和沙俄接连之国,是早年时候两地相合生的人,所以长得不大一样。”
作者有话说:
人……
真的……
都不见……
了呀呀呀……
第177章 葛尔丹末三
当哈萨克汗穿插一脚, 混入大清内战的消息传开时,战火硝烟而起,连沙俄皇帝那里都惊动了。
原来只是友国相助, 又加了原来的仇人, 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内战衍生成了三国大战, 眼见着还引出了余的小国来,琉球等地也跟着想要助一臂之力, 以表忠心。
一封封飞信, 还有三阿哥胤祉的亲笔书信传来,叠压在毓庆宫的案桌上。一时之间,大清官臣竟都成了热血男儿, 毛遂自荐起来。
葛尔丹本是强弩之末,将其拿下不过是时日问题。但因为此次涉及不浅,战事绵延了半年反而越演越烈。
本该高兴的永和宫里, 却沉寂了下去。
永和宫的热闹起于恩宠和子嗣, 影响也在于这两点。婉绣的地位今非昔比, 可她只能被动的收到康熙的消息,偶尔一封书信就是了不得了。她没有那么的悲风画扇,不会纠结那丁点微末的男女之情。
只是胤禛和蜜糖有康熙在,胤禵和果糖有她在, 宫外的胤祾和芽糖却断了三个月的联系。
没有消息, 没有书信。
原来还说在回京路上的两人,忽然就没了后音。正值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婉绣又有些当初的忐忑不安。
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有事,又怕世事难料, 或者某些事态不能改变的逻辑。
如果, 她能出宫亲自去寻就好了。
婉绣这么想着, 却只能坐在宫里,指使底下的人去忙活。看似事情井然有序,心理上反而更觉得无能为力。
知春奉茶劝她,一身黛色宫装的李氏头上只有两支花簪,妆扮雅致而庄重,“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觉得你没必要紧张。”
“你这话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郭络罗氏嘲讽道。
“有吗?”李氏不理这话里的针对,两眼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婉绣,“咱们女人家捆在后院里本来就可怜,儿女这种本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也没必要本末倒置,把自己活的太无趣了。”
这日是嫔妃们从慈仁宫处出来,在惠妃钟粹宫里开茶话会的,嫔位以上的新旧都在。
李氏话一落,年轻些的闷了声,而如荣妃马佳氏来说,却很是呛人。她将李氏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冷声道,“本宫瞧着,咱们安嫔娘娘可没哪儿不一样。”
“……”
“哦忘了。”马佳氏勾唇一笑,“安嫔这样清而不染的大姑娘,哪里懂咱们后院女人的孤苦?”
“哧……”
郭络罗氏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在后宫里因为李氏娘家的关系,对她向来是敬重有加。不过因为性格不同偶尔摩擦,她也不是没有背地里说过。但是这样直面杠人,也确实是她没有做到的。
纳喇氏拧眉瞧她,“你们一个个的精神这么好,真不该来这里。”
“那去哪儿?”
婉绣乖觉的接话,得到纳喇氏欣慰的赞许眼色,“永寿宫。”
温贵妃钮钴禄氏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将当年因着小格格得的病引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虚还是心思太重,总而言之一病不起有了半个多月的光景,吓得十阿哥胤?守在床前做了病中孝子。
换位思考一下,总觉得李氏方才嫌弃的话说的是钮钴禄氏。
婉绣如是想着,她最近也听了不少风声,“听说十阿哥的婚事快定下了?”
这年不是选秀的日子,可皇阿哥的未来嫡福晋也不是临时才挑选敲定的。钮钴禄氏原来就有心仪的人选,氏族里通了风声,兴许是因为康熙不在宫里,来往消息滞后的缘故所以兴致并不高调。但钮钴禄氏这样的大族,所谓的不高调不过是给个机会让康熙开口罢了。
实际上……
郭络罗氏笑的更欢了,“那个格格我也见过,模样好,身条好,底子好得不得了!”
“这么好?”纳喇氏惊奇。
“可不是的?可惜让人捷足先登,不然我都想讨给小九了!”
“不要脸!”纳喇氏笑她,“说话也不害臊,人家年纪小的都定了,你家的还整日里浪着,不怕人笑话你啊?”
笑话?
别把臭小子做了弼马温的事儿传出去才是真的!
郭络罗氏想到那封隐约着味道的家书就皱了鼻子,她实在是无脸和这些姐妹们说,好在有个儿子扫脏东西挤羊奶的可怜人陪着,她也不算太孤单。念此,她意味深长的看向乌雅氏,“我又没死,急什么?”
纳喇氏被噎的无话可说,一旁的李氏正脸看着她。
余的几人有些哭笑不得,却无人发觉婉绣如坐针毡。她不知道郭络罗氏什么意思,怼人的时候还盯着她看。现在都是有儿有女,有宫务和私事的人了,她和郭络罗氏虽然感情不变,但是也不像以前一样闲来无事就聚在一起喝茶八卦。人的心思一杂,她更摸不清郭络罗氏的意思。
话题说死了,几人又坐了一会儿才散。
有人回了宫,有人拜访了永寿宫,也有人搭着手到御花园转一转的。
婉绣支着耳朵去听永寿宫那里的动静,郭络罗氏则喋喋不休的说着糖包的家书。她膝下一儿一女都跟着出了去,唯一的五阿哥胤祺也卯足了劲儿的做什么编书,整日里都往官臣里扎堆,忙起来的时候两母子几天才一见,晨昏定省的规矩似乎也无济于事。
“李氏这人确实有些厉害。”
“什么?”婉绣恍然醒神,忽然听到郭络罗氏的由衷感叹。
郭络罗氏憋了口气,看她一脸茫然,叹了口气,“李氏说的话虽然不算对,但也有些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个身边都有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婉绣眨了眨眼。
“放心吧!”
郭络罗氏拍她手背,又将前面没听见的话捡了起来,“也不晓得消息是不是错了,皇上这几回都给了信李氏,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事?”
“军机要事,总不能问她啊?”
“你忘了她身份了?还有和你兄弟交好的那个?”郭络罗氏见婉绣不上心,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提醒起来,“都是聪明的人,李氏还尤其爱这些投其所好的东西。”
郭络罗氏也说不出心里的想法,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说到投其所好,婉绣也有些无奈。虽然马佳氏说话难听了,可李氏从容面对的态度就可窥见一斑。没有真实让人钦佩信赖的能力,康熙是不可能和她用蓝颜知己的关系交联,甚至放心大胆的将儿子送到她膝下教养。胤禩因为生母和养母的关系,和康熙似乎都少了些该有的父子亲昵,但是心底里的情分总是少不了的。
李氏说的话并不假,在后宫漫漫岁月里,她似乎蹉跎了自己的棱角,变得太过无趣了。
能做到的,她都尽力了。若果还有什么,早在送孩子出宫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应该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婉绣心里忽然松快了起来,眉间不自觉隆起的痕迹微微松缓,“还是你懂我。”
“……”郭络罗氏语塞,“劝你的话我早说完了。”
“可你说的就是中听。”
“我没劝你。”
“好姐妹不用这么怕羞,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婉绣忍不住逗她两句,眼看着郭络罗氏面色不对,话题及时一转,“反正他们向来如此,近些也没什么,总是差不了你该有的。如今皇上也不在宫里,咱们作为姐妹,多关心贵妃娘娘才是应该的。”
“我可没你闲。”
耳边听着方才一直听着她们说话,转身就去永寿宫传话的嫔,婉绣没有和郭络罗氏太多解释。
等到回去之后,婉绣思量着也没有踏足永寿宫。她当年和佟氏不和,两宫相对也不曾多看一眼。虽然钮钴禄氏这里没有抓到了尾巴,但是这几次孩子之间的针对很让婉绣敏锐不安。
胤禩是个好孩子,李氏教的很好,婉绣也不想无辜迁怒。
胤禟有郭络罗氏在,如今又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两兄弟最多是小时候打闹而已,算不得什么。
唯独胤?,这孩子因着不好学很是讨康熙责骂。但责骂后往往一笑而过,显然恨铁不成钢后,对于有一个‘学习不好’,但好玩的儿子他也不是不满意。
这是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人懂得取舍,看的分明,但是他又太小,关联着亲生母亲,谁又能保证什么?
婉绣琢磨着要不从胤?的婚事下手,这孩子对她还是尊敬的。若是可以的话,助一臂之力过去圆了婚事,钮钴禄氏也可以留着慢慢收拾。她想着怎么细润无声,让人毫无察觉的让她受点苦头才好。
宫里的日子熬着,别的不说,折腾人的法子真的是数不胜数。有时候坐着出神,婉绣还饶有兴致的念想了所谓的满清十大酷刑,或是宫中让人叫苦不迭的暗罚。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永寿宫连绵不绝的送去无用的药汤时,宫里再次收到了康熙的书信。
一是胤祾和芽糖折身上北,‘巧遇’到从沙俄赶去的胤祉,一同在漠西草原上出现。
二是十阿哥的婚事被否了。
前一件婉绣看着字,反复读了数十遍才肯确认。后一件,则是永寿宫走出了丧事的消息才得知的。
钮钴禄氏,没了。
作者有话说:
嗯,下章都搞定,就走简单的男女孩子风……大概
第178章 温僖贵妃殇
钮钴禄氏去的太快了!
婉绣暗下探查的时候, 里头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一切证据都表明了她是身体亏虚,就是个病痛折磨该死的命。
太子爷胤礽因为监国政事繁忙,但每日里晨昏定省都会过来一次。每次来去匆匆, 认真说来态度是敷衍的。但他表面功夫做足了, 再且两人身份有别, 还有胤礽平日行事而言已经很好。只不过因为胤䄉年纪尚幼,许多事情除了婉绣等人帮忙外, 胤祺也挑了大梁帮忙。
郭络罗氏心里不喜欢, 但是看在小儿子的面子上,也就懒得和死人计较了。
婉绣眼看着胤䄉跪在灵堂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臀伤大好的胤禩也缓步过去, 跟着跪在身侧。
这副兄弟情深格外惹眼,婉绣环绕一周后发现压根就找不到胤禵。
“十四爷方才匆匆的出了去,奴才拦不住。”知夏苦闷着脸, 对于这样的小主子, 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哪怕她读得懂主子们的心思, 也不敢真心阻拦什么。
要是往常,婉绣一笑而过。可这个场面是说笑的?就算钮钴禄氏不是中宫之位,可保不准康熙一心疼封了皇贵妃呢?即便不是,那也是他的母妃祭奠的日子, 堂而皇之的跑了成何体统?
不晓得还以为是她心生蔑视, 故意教导。
婉绣想着就头疼,心尖都拧了起来,沉声吩咐,“你轻点动静, 把腿扭了都给我拎进来。”
“是。”
到处的人来来往往, 知夏的身影隐在其中很快不见。婉绣低着头, 她和钮钴禄氏的关系不可能会有真心落泪这一说,她不想这样做作,也做作不出来,索性就这么沉默着。
隆冬已至。
气候冷得她不愿意踏出宫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地方太阴冷了,婉绣竟然感觉不大到地龙的温度,拢着衣裳将自己所在绒毛华龙里,眼皮很快就沉了下来。
胳膊被推了一下。
郭络罗氏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戏谑,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婉绣径直回头,正好就看见她的小儿子站在堂中,一只手往前点了点,而后沉重的往前行至跪在正中的胤䄉身侧。他之前已经上过香,这回更是目的分明的对着胤䄉说着什么。因着坐的靠前,婉绣能看到另一侧的胤禩微微诧异的目光。
不过胤䄉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胤禵和胤䄉兄弟感情不好?
说是,也不是。
感情自然是有的,就像和胤祥一样。虽然平日里横竖都看不顺眼,但这仅限于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而已。若是听到别的陪读等说了半句不是,胤禵就会撸起袖子打人。曾经因为这个,胤禵顺手就把手边的烛台丢了过去,把陪读的头破了血。
要不然,两个人怎么会针对着又时常在一起?就连最爱说教的胤禛一开始还会帮着胤祥,时间长了反而任其高兴。
但这些只能说胤禵不蠢,知道自己人的道理而已。若真的说起来,就是胤禩对他也不是没有言辞。单其有两个哥哥照应不说,前段日子害他数月趴床之苦,一度让他……胖了。
胤禩看着奴才捧过来的吃食,感受到自己越发沉重的肚子,不由沉默起来。
这小子从小被投喂,为什么没胖?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该少点爱?
胤禩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的,竟然脑子越走越远而不自知。胤䄉吸了口凉气,感觉到冷意钻进了鼻子,不由地捏了拳头,“爷不吃。”
“不吃?”胤禵一副诧异神色,似乎没有想到一般。
胤䄉想到自己额吉去了,汗阿玛却离得远远地,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之前种种烟消云散,他替额吉伤心不值,也恨自己年幼还未能让额吉尝到他的孝道。而这种时刻,最最亲近的兄弟九哥却不在。好在有八哥,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十四弟。
想到这小子成天上蹿下跳的,一副宫中一霸的模样很让他讨厌,可如今能关心到他身子而付之行动的人反而就是他。
如果这是假的……
那,有什么关系?
胤䄉想着有些犹豫起来,只是不等他说话,却听耳边又重复起了方才的话。
只见胤禵叹了口气,一脸皱巴巴的长吁短叹,“十哥可真是不给面子啊!你不知道为了你这热腾腾的吃食,我可是天不亮就拎着膳房的耳朵说了好大一通,还是听说是给你做吃的,这才勉强拨了两个厨子腾出手来。”
“……”
“这两个厨子可是宫里一把好手,做的糕点入口即化,粥食咸香糜烂……”
刚才胤禵过来就嘚吧嘚的说了好大一通话,还说了他怎么在隆冬寒天里面张罗着人备好吃食,又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送过来的辛苦。如今又这样重复的说着,胤䄉心里刚升起了一丝感动硬是被堵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梓宫和令牌,悲痛的摇头,“不吃。”
“真不吃?”
胤禵被独断了话也不生气,不过那副吃惊的神情是愈演愈烈,胤禩不由地帮着劝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孝顺,温母妃一向是知道的。可要是知道你转眼就饿着自己,她泉下有知怎么安宁?”
“八哥,我”
“还有汗阿玛,他又该如何自责?”
“不会的。”
胤䄉像是泄愤似的说道,他说的很快,几乎是跟着胤禩的话音起落。这样的话自然是不应该的,胤禩也紧跟着点头附和,“那就对了,总不能让亲人难过。十四弟,有什么吃的都摆去侧殿吧。”
灵堂里吃东西是不可能的,胤禵也是特意让人跟着过来催着做样子而已。
“不吃。”胤䄉没有再说气话,不过态度依然坚定的梗了脖子,凛然不屈的铿锵有力,“爷不饿。”
反正他不想玩那些是是非非,向来都是真性情面人,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痛快点更好。
胤禵笑了,“那可是温母妃生前常叫的厨子做的。”
“不吃。”
“看在爷的面子上?”
“……不看。”
“人家小格格亲手做的也不吃?”
“不吃!”
“行,给爷扔了!”胤禵回过头指着奴才喊道,“扔的远远地!”
在一边看戏的婉绣猛地听见小儿子平地一声吼,引得殿中多少人无数回头。
“这小十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玩。”郭络罗氏在旁没心没肺的,一副看戏的不怕事大,还饶有兴致的看着,丝毫不遮掩脸上的兴味。
婉绣几乎要起身去,却见垂首哭灵了好几天的胤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扭身扑向了胤禵。这两人凑着脑袋不知道嘀咕什么,衬得一侧默默笑观的胤禩很是惹眼。她起势一收,“还是你儿子好,稳重。”
稳重?
郭络罗氏想到外面帮忙的大儿子,她嫌弃的撇了撇嘴,不想听婉绣这种不真心的话。到了嘴边的话有很多,但不管怎么说,这种老姐妹还是要走的。她想了想,最后还是饶过了这一劫。
婉绣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几道弯,忙过了这几天后,宫里很快收到了康熙的回信。
钮钴禄氏没有得到加封殊荣,想来是因为前面已经有一个皇后的缘故,只是让胤礽和惠妃处理的时候给予厚葬。余的,除了一个温僖贵妃的谥号便干干净净。
因为是多国交战,战事迅猛而频繁,哪怕大清多番战胜,却也有些疲软无力。哪怕是卧榻在侧多年的女人没了,对于康熙而言不过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他顶多当时一痛,但在胤禟看来,却像是毫无反应。
这便是帝王。
但将心比心,谁都无法指责。
至少婉绣从来不去想她自己身后事,她看过康熙悲痛交加恸哭的哀然,也见过他冷面无情的理智。最差不过是劳烦他在政务里替她身后事碰碰嘴而已,别的不说,虽然位份她比温贵妃低,可其他的她自认强很多。
不对。
她等不到他替身后事啊!
她的身后事是以后的雍正操办的!
康熙这个老男人?
一把老骨头已经在地下受虫蛆啃噬之福了吧?
婉绣忽然恍然大悟,自己竟然遗漏了这样一个大的问题!如果说一国之君是名义上的丈夫,她或许人微言轻,可若是儿子,那分量就大不一样了!说不准这红墙高立,还真不是困囿她最后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就魔怔了。
就像她当年想要去教堂一样,她心动的为自己画了一幅美妙的画,里面全是自己期许的未来。
这么多年为了儿女们,她困在这封建朝代的后宫里寸步难移。象征着恩宠的畅春园也不过偷梁换柱,没什么差别。之前她两次的不安,都是因为把一切都放在了儿女和梦里面的缘故。
她失了方向,更毫无头绪找不回来。
未进宫前,她也是有过梦想的人。
年纪小的时候,她甚至为自己写了一本古代环球旅游记。等大了,有了家族意识和牵挂后便盼着能找一个有基本家底,最差两人也能相敬如宾,但不迂腐的人出嫁。
同样的偷换概念思量一下,其实她当初的愿望也算是成真了,至少一半。
康熙的家底不止是基本,虽不是正经夫妻但情分还好,至于迂腐?他可是比博启这样出过门的人还懂得学习和开明。
这么说来,这一半虽然有些坏处,但好的地方却格外突显。
婉绣忽然举棋不定,该不该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后面康熙真的要肥来了
第179章 又一年君归
康熙一走一年余, 连又一年的年节都错过去了。
宫里没有主子在,又是在贵妃逝了不久,座座红瓦高墙的宫殿里都显得有些冷清了。
年三十的这天嫔妃们按照祖制, 领着一众小阿哥小哥哥们陪着皇太后一起上香拜祖宗。
皇太后眼看着宫里渐渐‘人烟稀少’起来, 不由地往亲近的几个‘老人’看去, “皇帝今年在草原上过年,想来那里篝火晚宴也热闹。”
“可不是的, 载歌载舞喝酒吃肉, 多痛快啊!”郭络罗氏搭腔十分顺口,闻言就感叹起了自己的艳羡之意。
皇太后听了就笑,“你就爱乱说!”
外面那样兵荒马乱的地方, 衣食住行都要简陋随意,郭络罗氏至小锦衣玉食的怎么可能受得了?就算是嫌弃宫里的日子沉闷,她也不一定就愿意去过截然不同的日子。若是当年年少时, 或许这话里还有几分天真。
纳喇氏摇头, “宫里这什么吃的没有, 你自己的奴才也是多才多艺,你还不满意?”
“自然不是。”
“那就是对我不满意了?”纳喇氏蹙了蹙眉头,毕竟这宫里大大小小的许多事务各司其职,但是这年节上的许多杂事都由她把关。
郭络罗氏敲了敲脑袋, 一脸叫苦, “皇太后您听听,还总说是我爱尖酸,嘴下不饶人的。真正厉害的在这儿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扬起下巴去点纳喇氏。
婉绣在旁边看的乐不可支, 也跟着笑道, “是啊皇太后, 您可要好好说惠姐姐,不然可把有些人委屈坏了!”
“诶,你帮谁呢?”郭络罗氏抬眼就瞪了过去 ,凶巴巴的念叨着,“好歹我帮了你不少,你不帮还跟着闹,真是没良心的。”
“不止呢,额吉还偏心得很!”
一道娇气的声音不满的插了进来,果糖站在郭络罗氏身侧跟着控诉起来。
她怎么又偏心了?
婉绣瞠目结舌,不等她说就见皇太后招着手,一脸疼爱的让果糖上前,“乖果果,跟哀家说说你额吉怎么偏心了?”
“是啊快说!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家店了,回头挨打可有你哭的!”郭络罗氏伸手,她离着皇太后很近,顺手就拉住要过去撒娇的果糖,戳了戳她娇嫩嫩的小脸。
“宜母妃轻点。”
果糖没有挣扎,只是她确实娇气,也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脸,所以皱着眉头叮嘱道。
“这小妮子!”郭络罗氏听了有些无从下手,糖包和她相比就像是个男人家一样,她看着喜欢又很是可以。
果糖的脸被手心抚了一下,侧过身子上前就把皇太后的胳膊搂了起来,“还是玛嬷最疼我,真好!”
“你看看!”
皇太后拍了拍果糖的手,看那细若无骨的放在她黛色金丝宫装上,嘴角便跟着扬起,“还是女儿家好,心疼长辈还会说话!”
不像男儿家,替他张罗想他出息,却又怕他在外面有个什么意外,让他担惊受怕。
婉绣冷眼看了果糖一样,看她满脸得意,“她也就动动嘴皮子,懒得像条虫一样,比姐妹们差远了。”
“玛嬷您看!您看!”果糖拽着皇太后的袖子就开始撒娇,这种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力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又软又甜。
皇太后被酣的心情舒畅,对果糖自然是依顺的,也愿意帮着说话,“乌雅氏,咱们十二格格是个孝顺孩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婉绣顿时哭笑不得,却听身侧嘟囔一声,“孙子们都在外头呢,竟帮着不做事的。”
对儿子满心牵挂的马佳氏显然不想触老人家眉头,又满心不满的想和婉绣发牢骚。
想到自己的孩子和胤祉去了敌军的国土上,前不久才被自己人发现。康熙书信中因此又厚了起来,说联系并没有断,也只有糖包去侦查的时候见过胤祾一面。
胤祾离宫有些年月了,大孩子一天一个变,以至于照面的时候糖包没有把他认出来。
姐姐都认不出来,身边的人也都养出了江湖气,别人就更认不出他来了。
康熙那封隐约赞赏的家书被放在箱子里,婉绣回神来当是没有听见,顺着皇太后的话道,“是,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好。”
皇太后满意,她侧头和果糖显摆自己帮了忙。果糖也满意,觉得还是长者为尊救了她,自然就翘起了尾巴,春风得意起来。
婉绣后来也不怎么说话,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把好平衡。年轻时候的温柔却不败势的风格一直保持,只是已经没有了让她出面杀鸡儆猴的机会了。
毕竟果糖和胤禵都不是委屈的主,仗着年幼得宠一直为永和宫树立了威风。
这一回过去后,只会更盛。
这一年年节十分简单,等到小阿哥们一起来请安后,皇太后让人在慈仁宫摆了晚膳,以家宴的方式小小热闹了一下。
家宴上少不了喝酒,婉绣抿了两口。她不饿,又和皇太后说了今夜要陪着在慈仁宫过,所以提前退了出来去洗漱更衣。等到回来时,正好和胤礽遇见,还有他身后红着脸傻笑的胤禵胤两人。
两人勾肩搭背的就在后面跟着,眉宇里透着几分古怪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竟然也没有抬头更没有发现到婉绣。
胤礽两袖清风,长身而立,“姑姑走的好早。”
“我也不喝酒,难受吗?”婉绣莞尔,虽然胤礽双眸清亮,但也不能掩饰他身上的酒气。
胤礽笑,忽然往前倾了倾,沉声喑哑,“有点。”
虽然说这些孩子都早熟懂事,但是私下里能撒娇的时候他们也从来不含糊。不过年纪大了,再脸皮厚也不能亲近了。
婉绣愕然,不过看他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便跟着心软抬手抚了下他额头,“有点烫。”
胤礽高兴的回直身子。
“等会儿我送些醒酒汤过去,记得喝。”
“要甜的。”
“好。”
“天冷,姑姑快进去吧!”胤礽笑着,心满意足的领着人走了。
婉绣看着他步子轻盈,后面跟着摇头晃脑的小萝卜头,吩咐道,“醒酒汤用我的方子熬,加一勺半的糖。”
供给给宫里的糖都是十足的甜,知春问道,“煮多少?”
“三人……煮一锅。”
“是。”
这种甜食正和太子心意,至于十爷十四爷,唔,爱喝不喝。知春读出了主子的意思,转身去了。
这夜,婉绣郭络罗氏一起躲在慈仁宫里,坐在皇太后的床前绣墩上扒着炉子,烧了两个红薯做宵夜而过。
皇太后最后熬不住了,两人去侧殿支了锅子,直到饭后困顿时天色已经灰蒙蒙亮了。
婉绣强撑着次日请安回去,她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回头正好看到胤礽神清气爽的进来请安,身后两人满脸哀怨的眼神宛如实质。
她忍不住心情好了些。
昨儿夜里,胤嫌弃的不肯喝,胤禵则有相似经历强逼着喝了一碗。今儿早上没喝的头痛欲裂,喝了的心尖甜腻,都难受得不行。
没喝的顶了下喝了的胳膊,“兄弟,你额吉一直都这样?”
胤禵点头,得到了一道复杂的目光。
积雪融化,在乌拉那拉氏亲手改制了嫁衣后的半个月,清军终于大胜而归。
从京城城门到宫门的官道两侧站满了围观百姓,这是与天同庆的大好日子,长达三年余的皇帝亲征以敌首头颅挂在漠西草原上以示众人。除此之外,在哈萨克汗和大清两地,还有着其大将军也享受了此等优待。
康熙是为了葛尔丹才亲征的,意外的发现了还有漏网之鱼后又费了些功夫,但总归着回首这年的战事所得,那也是硕果累累。他在草原上耍了一趟大清帝王的威风,为留下来的胤褆和大格格等人做了表率后,带着几个小的回京了。
哈萨克汗还在苟延残喘,不能轻放,正好给孩子们练手。
因为种种缘故,这一日的大清从一人之上,到芸芸众生尽都大喜得意。连着后宫里的人,也是喜气洋洋的,好些嫔妃也少了些针对,只是想着法子露脸给康熙说些吉利话,保不准就能得些恩宠。
宫中没有了贵妃,最高位分就成了她们四妃。而四妃中,综合资历和地位为首的则是惠妃。
婉绣当年听了孝庄皇后的话,躲在畅春园里过日子,闲散之余虽然少了年轻时候那点子腻味的恩宠得意,但是该有的尊贵和地位也逐渐攀升。她膝下孩子借了康熙和胤礽的势,确实担了些虚名,家中也因为男子们都争气努力在后妃眼里也显得有些功利。
不是不好,只是容易让人泛酸。
所以婉绣显得弱势一些,偏向康熙的恩宠一些,始终和纳喇氏比之稍逊一筹。
纳喇氏配合着胤礽主持晚宴,婉绣只是在侧帮些琐碎。她出力少,想着有什么等康熙得空后再和他慢慢说。
婉绣想的极美,却忘了康熙和她想的不同。
等她不早不晚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康熙早就到了。这且不止,在她许久不见的儿女们前,大马金刀坐在最上的康熙带着他爽朗笑声,指着他右侧空出的位置,“乌雅氏,你过来这里。”
第180章 回宫第一夜
右, 为尊。
婉绣看着殿中只有刚回来几人,她不由诧异。毕竟她是掐着时辰不早不晚来的,可眼前状似来早了的样子倒叫她……
等纳喇氏来了看见, 会怎么想?
“看什么?”康熙挑眉, “还不认识了?”
“不至于吧?”堂下的糖包不以为然的笑, 眼神在两人中打转一圈后道,“不过汗阿玛真该拾掇拾掇, 打眼看着老了这么多, 也不怪德母妃认不得了。”
胤禟顿时被笑噎了。
“六姐!”胤禛皱眉。
糖包不理他,胤禟更是抬眼望了上去,想着最爱他这张俏脸的额吉, 他更是耸耸肩,“本来就是。”
胤禛眉头皱得更紧了,倒不是不能开玩笑, 只是觉得回到宫里人多嘴杂, 等下传出去对胤禟不好。
不过有些话并非空穴来风, 婉绣看着偶尔会在梦里出现的人就在眼前。他整个人都瘦了,下巴尖尖衬得眼眸明澈,他带着几分笑意,目光如炬般能剔透到她心上。
婉绣怔然, 她扯了扯唇角, 心跳似乎也跟着颤了一下。
殿中默然的静了一下。
直到身后传来了声音,是纳喇氏等人来了。
纳喇氏进来时神情自若,她行了礼拉了婉绣一下,“你怎么傻站着?”
婉绣莞尔, “这不是吓着了。”
“方才来的时候皇太后那里有事, 我就领着姐妹们过去了。”至于康熙为何这么早就坐好了, 纳喇氏没说,她也不好太多揣测,她说着话自然的就走到了左侧坐下。
“你还没回朕的话。”
婉绣正要坐下,就听到康熙这么一声,她心底愈发觉得微妙并抬眼看去,“皇上心情似乎很好。”
想到回来路上,被百姓拥趸高呼的振奋喜悦,康熙难以言表自己的亢奋,“大胜而归,朕甚欢喜。”
末了,又一句,“见了你就更欢喜。”
说实话,婉绣并不是面皮薄的人。甚至在刚开始的时候,康熙的态度柔软下她也总是踩着边线撩拨,尤其是私下。但这不代表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安然自若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撩拨。
婉绣抿了抿唇,露出几分赧然没有说话。
康熙却指着底下格外坦然的胤祾和芽糖,“你看,朕不辱使命把人都带回来了。”
“不着急。”婉绣不以为然,她一点都不想去看两个小的,反而是压了声量柔声望他。
有些话不好说,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不管怎么说,彼时看到康熙健健康康的就在眼前,婉绣除了高兴就是心疼。这让没有听到理想中话的康熙很是欣慰,他笑着点头,“陪朕喝一杯。”
喝一杯,是婉绣多年来给自己的最大极限。她闻言欣然享受,“好。”
殿中的人鱼贯而入,嫔妃大臣尽都来了。
纳喇氏和她遥望相对,婉绣俯首看了底下的几个孩子,看着他们觥筹交错的自如转而看向了另一侧。不止是她的丈夫儿女,还有曾经呵护长大的阿玛和弟弟博启,两人均在下面。
威武身躯威武,穿着三品官服正侧着身子和同僚说话。而博启也一同,不过和他说话的人年纪相仿,留了一头长发披在身后。因为离着有些远,婉绣只看了大概眉目,是个长相出众的人。
按照所听所闻来推断,这人应该就是白音。
婉绣没有看太多,趁着康熙得闲的缝隙敬了一杯,又享用了赏赐来的凉碟小食后就作壁上观。
心知肚明的芽糖借此机会,拉着蜜糖上前来敬酒。婉绣看在蜜糖的面子上抿了一下,眼角却不带丝毫偏移,“你跟着去了这么久,人都瘦了许多。”
“女儿还好,比不上汗阿玛殚精竭虑。”
“都瘦了。”婉绣抚着蜜糖鬓角,“今日高兴,也不要玩得太晚,仔细醒过来头疼。”
“女儿明白。”
“嗯,明儿要是得空,就过来永和宫,额吉想听听你说话。”
“这是自然的,明日一整日都要陪着您。”
“好。”
芽糖站在一侧生了闷气,想要婉绣搭理她又不想先低头认错,加上性子不像姐妹们那样柔软,站了半天就憋了一句,“我都差点回不来了!”
婉绣勾着唇角笑了笑,“不想回就别回。”
“什”
“好了,回去吧。”
婉绣下了逐客令,芽糖气得扭身就走了。蜜糖失笑,“九妹脾气急,额吉这样只怕让她气好久。”
“打抱不平?”
蜜糖说话温柔,笑意下却是十分的坚定,“自然不是,只是想着额吉不用理她,让她自己多气会儿。”
“……”
蜜糖话音一落,婉绣觉得之前空落落的心头,都被这个一直很贴心的大女儿无意识地填满了。她想了想,对于几个孩子所谓的偏心理论,不由地说道,“你坐过来。”
婉绣示意奴才在搬一个椅子来,蜜糖顺势坐了下来,她福至心灵的不去看两个妹妹不高兴的目光,拉着婉绣的手道,“女儿这次正巧和纳克出学了不少东西。”
“和他?”
“不止是我,还有九弟。”
一杯接一杯蹭酒喝的郭络罗氏本来是侧过身子偷听的,乍一下听到了她儿子,她不由地起了身,摆了摆手让奴才把她的靠椅挪了过去。
婉绣看着她落落大方的坐过来,巴巴的望着蜜糖,她蓦地无语,“你喝了多少?”
“别打岔,让小七继续说。”
郭络罗氏不高兴的说她,末了还嘟囔一句,“酒渣子。”
蜜糖仿若是没有听见般,眉眼弯弯,带着几分娇俏,“我去的时候汗阿玛让我跟着在旁学习,九弟则因为性情真挚去了羊圈学养殖。”
郭络罗氏咬牙,瞪着神情仿佛的两母女,并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道,“还有一个呢?”
“我四哥也去了,不过他养得好,把将士们养的白白胖胖的。”
“哼。”一个皇子做了圈养的差事,有什么好得意的?和其他兄弟比起来,功劳差了十万八千里。郭络罗氏如是想着,下一刻哼声就被堵住,嘴巴也跟着扁了。
蜜糖语气真挚道,“所以九弟觉得没意思,就自请调去了马场。汗阿玛阻拦不得,只能请师傅跟着……”
战马是什么?
就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也不过看其部分而已,谁都不敢出了差错。师傅们不敢,将士们不敢,胤禟不能,康熙更不允许。
所以胤禟过去之后只是仔细几姐妹的战马,因为玉录玳等人只是坐镇前方,很少才有像胤褆那样冲锋陷阵的机会。就算有,也不过一两次做表率而已,并无恋战太多。
总而言之,胤禟莫名的觉得自己更无用处,在几次会议上就盯上对红衣大炮等火药极有钻研的博启。他看着博启偶尔才在汗阿玛前禀报详情和状况,但他每一句都叫汗阿玛认真倾听,也让他很感兴趣。
于是胤禟开始罢工,将马场里的表面功夫免去,整日整日的往博启营帐里跑,这让时常过去的蜜糖被迫与他熟络起来,也知道胤禟对于胤禛复杂的情绪。
哪怕胤禟似乎更讨厌胤禛了,可康熙都没有偏袒,也十分沉默。
蜜糖记在心里,她能理解这其中的关系,但对于郭络罗氏也自然多了几分调侃。
郭络罗氏听着自己儿子在军营里像蜜蜂似的围着火营部佐领乌雅博启,她面色古怪,随后神情越发沉默起来。这个蠢儿子完全忽略了郭络罗氏氏族这边的人,还浪费了一年的功夫,怎么越发越蠢了?
没道理啊!
蜜糖说完了,心情舒畅的下去了。
婉绣又坐了许久,她听着身侧的郭络罗氏没完没了的唠叨,瞥着几次插不进话的定贵人万琉哈氏,还是选择性的装作聆听的样子蒙混过关。
郭络罗氏喝了不少,又一心找人说话,所以并没发现。但康熙看的一清二楚,等到宴会散去,叩开永和宫宫门后他对着早已离场并洗漱更衣躺下的婉绣笑道,“你这样敷衍,仔细她回头找你麻烦。”
身为封建皇朝的帝王,在一年后大胜而归的第一夜不是喝得酣畅淋漓,就是拉着俏丽的宫人度过美妙长夜。
怎么也不该来找她这个半老徐娘?
“朕不该来?”
婉绣虽然没说,但眼神却没有遮掩。她摇了摇头,“只是想着,爷应该会去钟粹宫。”
胤褆三次随征功不可没,他骁勇善战,还留在前线。于公于私,都应该是这样的。
康熙呵笑,“朕不在,你们倒是生了几分默契。”
“惠姐姐说什么了?”婉绣捏着被角,她坐在床榻上看着靠近来的人。
“也和你一样。”
康熙伸手,将婉绣身前的长发拂到后面去。因为喜欢夜里睡着自在些,她总是会换一身中衣,松了发髻,轻便睡去。此时此刻也是一样,夜色灯下朦胧,当年那个俏丽动人的宫女风姿更盛,从容含笑的少了那份心动。
多了几分安然。
这份安然让他几度梦萦,直至今日落下。
康熙的指腹擦过了脸侧,放下去牵住了手,“朕真的老了?”
婉绣知道他意指的不满,顺势捏了捏他的虎口,腾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八字胡,嫌弃道,“不是老,是胡子太丑了。”
作者有话说:
又又又又百字更新出去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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