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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大格格随军

    随从的是一头金发的沙俄公主, 及大格格玉录玳。一个是发色惊人,一个是身影熟悉。

    婉绣一眼看着有些没反应过来,仔细看后才细细思绪这里头的缘故。

    这大约才是沙俄公主常常觐见康熙的缘故?

    婉绣恍然, 但是眼下却不轻巧。康熙人还没离去, 皇太后便气得直捂胸口, 连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宫人一阵喧哗声中,婉绣叫人将皇太后送回慈仁宫去。钮钴禄氏看了她一眼, 默然的跟着郭络罗氏一同去了。

    纳喇氏叹息, “还说这些孩子呢,皇上任性了些。”

    是的,任性, 但不荒唐,甚至细听之下她的语气里还藏着欣慰。

    满蒙直入汉地,为了大国起立, 为了安抚汉人, 大清皇帝已经做了许多的调整和退步。不可否认几千年的汉学诠释了最好的人伦和文化, 但对于肆意惯的满蒙人却约束过多。约束的多,女人们的地位也在无形中压制。

    纳喇氏曾听过家中女长辈的似水年华,对汉人女子卑微的深深厌恶。她幼年便徜徉了许多,但生来不幸, 没有真的经历到旗人们的那种出街打马的日子。她心底里有些压抑, 因此见了此情此景后神色舒缓,不要说恼怒,她甚至没有遮掩的笑了起来。

    婉绣闻言点头,其实从玉录玳的角度而言, 从此处撕开一道口子出去。不论出去是因为名头还是自己, 都是有大大的益处。此后大清女子的立场也能逐渐鲜明起来, 这点她十分欣赏和欢喜。只是对于那个沙俄公主,她心里多少有些微妙。

    被自己国家丢出去的质子,却能随着立功。身在封建王朝,她着实庆幸许多。

    纳喇氏羡慕而后,也思量的敛了笑意。

    “哼。”马佳氏却不大高兴,她眼看着大军从宫门而出,转身便跟着去慈仁宫里。胤祉出去一年了,至今不过两封船信,满满的都是异国他乡被法国君主重用的好话。

    堂堂大国的皇子去别人那里办差,不是平白低一头了?若没有个好的模样,以后回来也难和自家兄弟相比。

    马佳氏已经强忍脾气,要想给好脸色是不大可能的。

    婉绣闻声苦笑,她觉得胤祉应该是无碍的。但是细处她也着实不清楚,更重要的是这回大战在前,博启等人还未归来,她心里也是担忧许多。

    “走吧。”

    纳喇氏轻声道,“我二人也许久不曾坐下说过话了。”

    皇太后纵有些龌龊,身为晚辈不论如何都要前去看一看的。两人直到大军走的干净,婉绣看着红瓦白石上一片空白,她忧心的拧起眉头,“上回我想找你来着,皇上说我去了你只会更生气,至今我都有些怕呢。”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怕了?”纳喇氏挑眉,她这两年忧心多,哪怕事后多有保养也难掩老色。她已经是不年轻了,是有两个嫡孙女的人,对许多事情也都看开了。

    她说着话,面容也带了三分笑,“胤褆本来就不是安分的性子,我倒不至于是非不分。”

    “道理是这样,可前有荣妃,我心里也虚。”

    “她,不一样。”

    纳喇氏顿了顿,她似是没注意婉绣的目光,径直的往前走去。

    婉绣扯了扯嘴角,三阿哥那里被迁怒,表面上看她确实无辜。但是大阿哥那里她的确有几分童学的引诱,故此她心里发虚。

    不过让人看来,只当她是因为和纳喇氏情分不同的缘故。

    婉绣有些丧气,直到去了慈仁宫得知皇太后只是一时气急败坏,甚至醒来拉着胤礽絮叨起来,她更是头大。

    果不其然,她才走近两步,便见皇太后眼峰一动,抚着额角哎呦起来。

    这老人家只这么愁色起来,身边人便急坏了,胤礽也连忙让御医来把脉。

    康熙亲自出征,身为太子代掌一国并非小事。若是康熙前脚一走,皇太后就出了事,哪怕事情缘由在康熙,但是顶罪的自然是胤礽。

    想到这里,胤礽就有些头疼,他沉着脸看着御医的后背。

    身上的威严自然而然的欺压过去,让把脉的御医手下快了许多,也不咬文嚼字的回禀,“回太子爷,太后娘娘只是一时气急,并无大碍。奴才下去开了方子,日后调养静心就可。”

    这句话说的可谓十分明白。

    皇太后瞥了御医一眼,自打太皇太后薨逝后她便打心眼里的不安稳。如今康熙更是事事胆大,她却再不能第一时得知消息,心里也愈发难受纠结。

    连着嫔妃,她也是压不住的。

    念此,皇太后又是哎呦一声,一副疼痛不适的模样。

    胤礽凝眉,“你下去开方子!太后若有半点闪失,孤就丢你去前头。”

    前头?

    自然是康熙所往之地。

    御医被这样丢出去做军医,纵是回来了日子也不好过。说句不好听的,一把老骨头可能还没过去记上名就在路上折腾没了。

    俗话说得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七十有二的老御医心里叫苦不迭,他暗自摇头,面上则恭敬领命。

    胤礽上前慰问两句,皇太后轻声吐息,“哀家无碍,不用都围着了。”

    “您瞧着脸色都白了,就让咱们也敬些孝道吧!”钮钴禄氏端着参茶上前伺候,一面体贴孝顺的说着。

    “你有心了。”皇太后宽慰般笑了笑。

    “都是晚辈们应该的。”

    钮钴禄氏不由一喜,别看皇太后不管事,但她脾气不小。这位老人家和太子宜妃有多亲和,对旁的嫔妃就有多冷淡。如她,也是少有得到笑脸的。

    婉绣试探的往前一步,离着床榻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只见皇太后望着胤礽言语,“皇帝出征在外,你也要辛苦了。哀家身子是小,切不可耽误了正经事。”

    皇太后并非推辞,胤礽眼下的事情着实不少。

    哪怕他早有准备,康熙也帮着铺垫了些,但是临到头来着手处理事务就都不是轻巧的。

    胤礽点头,他少不得面子上关怀几句后看向了钮钴禄氏和郭络罗氏。这两人一个靠的近,一个关系近,他也很是顺水推舟将人举荐,“汗玛嬷虽说无碍,但身边是少不得人的。只是人多了也不好,这些日子就劳烦温贵妃和宜妃两位细心照顾,等回头汗阿玛回宫孤替您们邀功请赏。”

    “太子客气了。”钮钴禄氏眉头微动,她少有听到这样的蔑视。

    郭络罗氏却不以为然,她闻言喜笑颜开,“有太子爷这句话,太后娘娘保准吃得香睡得好,皇上看了都要高兴!”

    皇太后听了又气又笑,“竟拿哀家说笑领功!”

    “哎呦,说漏嘴了!”郭络罗氏作势小心的捂着红唇,她哄皇太后已经是习惯了,基本上都是很有用的。

    果然皇太后很是受用的直笑,甚至指了指她。

    胤礽见此松了口气,顺水推舟的应道,“既如此就说定了,孤也出去办事,晚些再来看您。”

    “好。”

    “那咱们就不扰您休息了。”

    胤礽回头看了婉绣一眼,他并没有太过刻意,但也征兆了他的态度。

    皇太后深吸口气,她点头应了。

    有了老人家的允可,婉绣也能顺势随着大流出来。纳喇氏与她打了照面便走,婉绣想这两日该上门多絮叨亲近些。

    “姑姑不必介怀,汗玛嬷年岁已高,有时念头相左也不出奇。”胤礽背着手走来,他嘴上说不空闲,可出来后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婉绣没得想到了胤祾,这念头闪后一笑。

    本来就是兄弟,互相相似也属正常。

    “这还没出慈仁宫呢,你这样说不怕她老人家听了生气!”

    说不定,还迁怒于人,怪她从中挑唆也有可能。毕竟胤礽与康熙一脉传承,对外是极为遵循孝道的太子爷。

    婉绣用笑语掩饰,胤礽却不甚在意,“若是三言两语都要被传出去,那孤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好,太子爷厉害!以后可不能这样说。”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有什么想法呢。

    “孤知道了。”

    “皇上出去又要几个月才能回来,你是太子,处处都要你出面拿主意。若是真累了”

    “孤来找姑姑!”胤礽连忙打断说笑。

    婉绣嗔他,“你这会儿说好听的而已,哪能常常来见?”

    “那姑姑什么意思?”

    “人有不同,但都需要劳逸结合。你看胤禛就爱逗狗,胤祾最爱躲懒,胤禵就且不提。哪怕你汗阿玛嘴上说了几句,却也任他们去了。”

    婉绣站在历史涌流,看着胤礽长大成人,渐渐成了百官赞赏推崇的大清太子。不论以后史书如何记载,但在这里,在众人看来他便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天子。可谁又想到大清唯一的太子,会在几十年后被康熙二废二立,而后被高墙拘禁终身。

    平常人都要痛苦不已,更别提这样的天之骄子。

    身为胤禛的额吉,婉绣打心眼里不愿意看到胤礽有不好的结局,更不想两兄弟反目成仇。

    胤礽虽然待外人倨傲理智,但对她是没有话说的。婉绣也能看到他心底的那片赤诚,她不想看到他日后推到绝望,逼得一无所有的结局。哪怕现在看来,胤礽还是个聪慧才干却不乏少年皮性的年轻人。

    人有个爱好和纾解,往往会得到很大的帮助。

    婉绣见过胤禛常常读书难受,或是对着胤祾挥了两次手后去他的小后院子里。只要和里面那些不会说话的狗呆上半天,许多事情也就游刃而解了。渐渐地也耐得住心,兄弟妹妹们之间的事情,他也不会藏的太深,偶尔也懂得挑个恰当的时间和她说两句。

    这也是她不阻拦胤禛养狗,甚至偶尔会送些东西过去的缘故。

    婉绣还思量着什么,胤礽却扭起了眉头。作为上位者而言,得到他的眉头的微微颤动都是胆战心惊的大事,毕竟他细微的表情就足以表达态度。

    但此时的胤礽却是眉头大皱,对立的拢在了一起,眼底里却是化不开的调皮。他神情像是孩子般古怪,拉着嘴角扬起了微妙的弧度,迟疑道,“嗯,狗太麻烦了。不过孤的马圈似乎不够用了。”

    婉绣无语,“养这些不都一样麻烦?”

    “确实,还要花费不少心思和它亲近才行。”

    胤礽想着就摇了头,他这不是给自己宽解,而是养祖宗了。在他看来,着实没有必要。胤礽在脑海里思绪一圈,而后拍砖决策,“房子倒是要修一处了。”

    房子?

    “姑姑您不知道,这女人着实烦人。毓庆宫拢共不大,偏要占孤好几处院子,库房都不够用了!”

    太子爷的库房,那可不是说笑的。胤礽就算无心,只怕也成了了不得的收藏家。

    只是人有不同,人家琢磨的是装东西的房子不够用了。

    婉绣免不得愣了愣,她失笑的点头,“掮客怕是要高兴坏了。”

    胤礽不置可否,算是承认有这个打算。临走前,他又说起了好话,“姑姑的香袋可还有剩?”

    “有,你若是要我回去就叫人送来。”平时不一定,但正巧她为康熙出行准备了不少。别的不说,香袋络子她都有不少。

    胤礽连连点头,嗯了两声后直谢,“还是姑姑好,回头孤将库房收拾一遍都给您送来。”

    “你不怕有人不高兴?”

    “谁敢?”

    胤礽说完,一甩长袖反身捏住他的细长辫子离去。他是真的忙,不过凑好了时间这才拖延着多说两句话而已。

    婉绣不过眨眼,就看着他极快的走出了慈仁宫,上了车辇便启动了仪仗,匆匆而去。

    皇太后到底顾及胤礽,回过头来也怕自己惹了不高兴,‘病’了两天后就恢复如初了。她这一好,诸位嫔妃就该前去看望。

    这日天没亮,婉绣就要起身去请安。

    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这样早起了,特意叫知夏提前了两盏茶的时间起身,她迷迷糊糊的醒了两次才坐起身来打了哈欠。

    外面准备洗漱更衣的宫女鱼贯而入,婉绣走到窗边吹了冷风这才醒了过来。

    “主子,您回来后头一回去请安,不如换这套新的头面的吧。”圆枣将妆奁匣子打开,她将早就眼馋的那套碧色珠翠的头面拿了出来。

    回来了大半个月,初一的请安日子皇太后正烦心着,嫔妃除了召见外谁都不得见。

    婉绣不大爱太过浓重,一来头重脚轻,二来她生的秀气,妆重只会适得其反,显得端庄大气之余也有些老气。今日除了老人之外,还有之前选进宫的小贵人们。乾清宫那里就已经是前兆,婉绣想了想,目光在其双钗簪子上一滞,“就要这个吧。”

    她皮肤莹润,面容也丝毫不受时日磋磨。如今在仔细打扮后,一套月色青花的宫装上身,发髻梳理整齐后和以往般簪了两支喜鹊点翠后,将双钗簪上,“口脂要红点的。”

    杏仁在侧帮忙拿出大红色的口脂,“这个如何?”

    婉绣用指尖勾了点,放在指腹上摩挲了下。这不是她亲自做的口脂,摸着不干,色彩倒是还可以,“薄一些。”

    “好。”

    因着起得早,婉绣还不慌不忙的用了早膳,直到七八分饱后才放箸上了车辇。

    七月天夜色短,婉绣到慈仁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

    宫里人也都到齐了。

    钮钴禄氏站在最前面,她侧脸看了婉绣一眼,“德妃来的刚刚好。”

    婉绣见礼,“是呢,本宫都是按着晨昏定省的规矩来的。”

    别的不说,晨昏定省这个规矩她就听了十多年了,可不是钮钴禄氏三两句就能吓着的。这里头的许多人,不都是这样的?

    郭络罗氏嗤的笑了一声,“我也是才到的,快过来。”

    按照四妃当年的册封先后,婉绣是应该和纳喇氏一左一右的站在钮钴禄氏身后的。婉绣向前,站到郭络罗氏身前,“这几日有些忙,等请安后我去你那里坐一趟。”

    “好。”两人话到此处就止了。

    皇太后并没有拖延太久,丑时一刻就将大门打开。诸位嫔妃上前行礼,奴才们搬上凳椅赏坐。

    “太后娘娘的气色大好,看来御医的方子果然有效。”钮钴禄氏打了照面,笑着上前。

    皇太后嗯了一声,转向了婉绣,“听闻德妃这几日节俭了宫中开支?”

    “是,战事不断以致国库支出不少。嫔妃们虽说没有大的能耐,但是少些铺张讲究也能尽到微薄之力,而且还能鼓舞士气。进宫觐见皇上时便有提及,皇上也答允了。”

    反正康熙平时也有提及不得铺张浪费,甚至以身作则。宫里人都知道,嫔妃里也没有珠光宝翠的打扮。就算太后告状,可康熙也没有一口拒绝,届时也不会丢了她的面子,反而会坏了告状人的印象。

    皇太后能掂量清楚,她有些不渝,“这个主意不错,这也是后宫难得出力的机会,哀家这里有些银子,晚些便让人送过去。”

    “太后大义,回头奴才也送上一些,东西不多。不过等咱们做好表率,上行下效,自然会事半功倍!”钮钴禄氏扬眉说着,她思绪极快,说话间就把里头的好处捋了一遍。

    她目光微转,三分笑意的嘴角一顿。

    婉绣正看着她,并为她的反应十分惊喜,“正是呢,奴才就备着要说这事。”

    皇太后察觉二人的眉眼官司,自然也来了兴致,“德妃有什么好的参见?”

    “奴才一人之力分身乏术,宫里有惠妃姐姐几人帮忙还罢。就是宫外的福晋格格们少不得要人知会收算,这事可大可小,不正好让咱们贵妃娘娘出面。”

    什么正好!

    她去做最不好办的差,回头再归纳给德妃禀报?

    钮钴禄氏讥笑,却听郭络罗氏附和拍掌,“这主意好!”

    “贵妃身为后宫之首,确实最佳。”纳喇氏不慌不忙的点头,她说的不多,但显得沉稳可听。

    皇太后本就是作壁上观,闻言更是觉得有些道理。乌雅氏不论在宫里多厉害,与官臣家眷还好说,可要指着那些皇亲贵胄听话怕是不易。念此她也点头,“也好。”

    钮钴禄氏垂首抿了口茶,她极不愿意和德妃低头,但是借此加深家眷的拥趸也不失坏事。

    她强压心里的躁意,顺然的应了下来。

    皇太后见这事了了,对两人也失了兴致,只和郭络罗氏说笑,间或的也被小嫔妃们逗得发笑。

    晨昏定省很快便过去了。

    婉绣只和几个熟人偶尔见一面,有时候还会被承乾宫的章佳氏过来请安。

    章佳氏所出的十三阿哥和胤褆年岁相近,再看她行事小心,婉绣也乐得见一面,反正如今宫里不存在争宠之事。

    慈仁宫恢复在初时的宁静,宫人都等着前线的消息,整个宫里都仿佛进了冬夜一般。

    婉绣也盼着,她不知事情巨细,更担心不再年轻的乌雅威武。

    但众人都不想,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康熙发了高烧!

    出门才四天的康熙在进驻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时开始患病,但都不大放在心上。如此又过了七天,康熙更是高烧不止,群臣请君回京的同时,自然也有八百里加急的信封。

    康熙亲喻,让太子亲自前去探望。

    作者有话说:

    掮客,即古代中介。

    房产事业哪里都不会缺的。

    看更新数字,快夸我夸我夸我!

    第142章 胤禛代监国

    婉绣听到消息的时候, 胤礽已经换了一身骑装,轻身出行了。

    她走慢了,去到毓庆宫门口的时候只有胤禛在。他似也有些愣神, 见了婉绣便道, “阿古的意思是让儿子代看, 有什么消息和大臣商议或是飞鸽传信。”

    “让你代看?”

    “嗯。”

    不知怎么的,婉绣心里忽然跳了跳。

    康熙病急, 太子出行。

    而后宫中, 她一马当先。

    从某种角度而言,一眼看去似乎局势明朗。

    只是甲之蜜糖,乙之□□。看上去的明朗和好处, 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婉绣径直的面色一沉,“什么时候说的?”

    “就方才,儿子刚得了消息过来, 阿古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前面的大臣原来也等着他, 儿子还要去见一见呢。”胤禛拿不准婉绣的意思, 他老实的交代,又窥看她神情严肃,“额吉您放心,儿子必定不是逞强, 有事也会多和人商议再定。”

    她不是这个意思。

    婉绣心想, 但她很难说出口来,也震惊她的第一念头。

    “太子托付给你,就是信任你。该怎么做你比额吉更懂,有什么事快去吧, 别让人等急了。”

    “是, 额吉慢走。”

    胤禛说着, 便带着人急忙离去。

    “主子?”

    婉绣抬头看了一眼毓庆宫的牌匾,她深深地缓了口气,“回去吧。”

    回到永和宫里,婉绣更是把底下的奴才全到叫到跟前敲打一遍。她手里的宫权确实让人眼馋,此刻若有半分闪失都极有可能被拿来做一翻计算。

    总管塔尔和方佳嬷嬷自来都在宫中行走,两人和永和宫总管今岽协助婉绣底下的宫权。三人听了婉绣的话,尽都以表忠心的汇报这些日子的详细。大体上婉绣是有数的,但在外人看来却有些疏忽了。所以刘嬷嬷等人听了也都高兴,还帮着在旁拿着算盘。这里有许多需要仔细的账目,若都是心算的话实在费心,更难保正确无误。

    婉绣反复将细处推了几处,几日下来都只是听胤禛在外面给她请安。婉绣心疼不已,特意起了大早,叫厨房备好早膳让胤禛坐下来用。

    “看你脸都瘦得没肉了!定是没有好好用膳!”婉绣亲自勺粥,又心疼的给他剥鸡蛋。

    十几岁的孩子,可不能少了营养。

    “儿子吃了,只是最近长了个所以看着才瘦了。”胤禛说着,难得的在头上比划了一下。

    婉绣看他腰背挺直,坐着的高度和她相比,确实有些长进。但这都不是理由,婉绣也不能控制帮忙夹菜的手忙活着。

    世祖就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身形清瘦更满腹诗书,俨然是个博学多识的汉家儿郎。胤禛模样清秀,生的有五分相似。就是轮廓要硬朗些,但也是生无二两肉的体格。

    当年太皇太后喜爱他,也有这个缘故。

    儿子大了,又不像某人抱一抱就知道多少肉,婉绣想着,早膳就这么盯着胤禛用完过去的。

    自那日之后,婉绣就逮不到人了。

    但是有些不那么要紧的消息,胤禛也没有隐瞒,婉绣得了安慰也就不强人所难。只是偶尔会吩咐厨房里备些吃食,她用膳前就会送到胤禛的桌上。

    后宫里闲的人不少,但是如她们一流的偶尔也会忙起来。前面康熙和太子还没回来,月末的时候又该誊出新的账本来。

    纳喇氏早前就很配合节俭开支,许多账本都是通的。这日聚的时候她只要将当月的账本带过来,顺道的喝茶聊天就好。

    郭络罗氏那里的关系不大,本来奴才们的开支都不铺张,何况宫里已经有两年免了小选之事,并没什么好顾虑的。回宫一来,她日子过的最是潇洒。

    婉绣的指尖轻快的拨了两下,只听得旁侧的矮几被敲得砰砰闷响声。

    拿着布巾垫在上面,郭络罗氏将一个核桃放好,一手拿着小锤子认真的敲起来。婉绣偶尔低头算过后再抬头,郭络罗氏已经喜滋滋的将其吃掉,又拿了一个出来。

    不止是婉绣看,纳喇氏也看,“咱们都忙着,怎么就你这么清闲?”

    纵是她不爱吃,也多少会受些影响。

    马佳氏听得心烦,她径直的拿了碎开的小半个送到了嘴里。

    郭络罗氏气得白她,“想吃自己砸。”

    “不想吃。”马佳氏懒洋洋的道。

    “你之前嗑了瓜子,现在又和核桃杠上了!”婉绣笑她,“这回又是要做什么?”

    郭络罗氏并不气恼,她又拿出一个核桃来,小锤子两三下的敲了敲,“核桃补脑啊,这些都是好东西,最适合咱们吃了。”

    马佳氏嗤了一声,只听郭络罗氏对她调侃,“说实在的,咱们几个就荣妃姐姐最该吃了。”

    吃来做什么?

    是说对身体好?还是要补脑?

    婉绣抿着唇角的笑意,马佳氏瞪了一眼,“看你补了这么多还是没脑。”

    “荣姐姐你说什么啊?吃核桃,坚果这都是对身体好,还能美容养颜呢!”郭络罗氏眨了眨眼,她对着马佳氏的时候脾气格外的好,只是说出去的话却满是倒刺。

    扎的马佳氏脸色又青又白,“贪吃借口。”

    “说笑了,人不就指着吃穿住行?”

    婉绣看着跟前的大账本,一眼看去吃就是头等开销。她看了郭络罗氏一眼,琢磨着怎么节俭的同时少些不满。

    “额吉。”

    蜜糖领着妹妹们走了进来,“见过惠母妃,宜母妃和荣母妃。”

    马佳氏看着这三个丫头眸色微闪,“格格们今日下学的真早。”

    蜜糖等人回了宫里,自然就会缺席畅春园的学习。直到婉绣在宫里确定走不开后,三姐妹倒是也回去了。只是都习惯了婉绣在身侧,果糖更是常常哭鼻子。好在来回的路程不远,蜜糖便做主在康熙出征前又回来了。

    婉绣听了之后挺疼不已,反正对女儿多娇宠点都没关系,这些日子果糖更是和她吃住都在一起。

    “平日里只是有两个嬷嬷看着,让她们不疏于学习就好,也没什么下学早晚的。”婉绣笑着招手,等着果糖扑过来。

    太皇太后留下的嬷嬷几乎就是震慑,马佳氏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话。

    果糖也不理这些,她松开蜜糖的手,两下爬上炕紧挨着婉绣坐,“额吉还忙吗?”

    “快好了。”婉绣抚着她的发间,她看向目光灼灼的蜜糖。

    蜜糖性子沉稳,是不赞同果糖这样黏糊的行径。可惜在畅春园里习惯了,果糖也不觉得回宫后应该有所不同。相反,她不喜欢这宫里。

    人多,规矩多。

    若不是因着额吉的位份高,果糖光是在路上偶遇的一些嫔妃都要烦死她了。可就算是偶遇和甜言蜜语的,果糖也不喜欢。

    除了姐妹身边,得了空她就往永和宫里钻。

    蜜糖很是无奈,面上仿佛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果糖坐的不耐烦,我就和芽糖带她过来安静些。还有十四弟,他好不容易睡下也被吵醒了,估摸着等会儿就来了。”

    胤禵虚龄三岁了,也不过是个稚童小儿,什么都不懂。不过和果糖凑在一起倒是不错,尤其是胤禵对这个小姐姐特别让着,闹得果糖似乎是最小的那个一样,成天说那些女孩子爱美的话。偏偏胤禵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反正都是笑呵呵的配合,很让果糖喜欢。

    蜜糖和芽糖都在学习,也顾不得那么多,索性就让两人凑在一起玩耍,到点用膳了就一人牵一个回来。

    “还是永和宫里热闹,孩子多,怎么都有事做。”纳喇氏笑着将笔放下,人家孩子都回来了,估摸着也该回去了。

    虽然说她孩子在前线,可回去了到底自在,也能给佛祖前多拜两次,以期保佑胤褆平安。

    马佳氏更不用说了,几乎是随口丢了一句就起身走了。

    这两位的心思都了解,婉绣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她看着放下小锤子,仔细给自己擦手的郭络罗氏有些惊奇,“你也要走?”

    郭络罗氏轻哼,挑着眉头模样倨傲道,“本宫也是有孩子的人,那两个小子嫌我陪糖包的日子太多。反正没事,就早些回去吧!”

    “小九下了学就和小十满宫到处跑去了,你回去也没人。”

    “这有什么,让胤祺去抓人就是了!”郭络罗氏觉得她想的太难,“我的话虽然管用,但是也不想总吓着他。”

    婉绣抿着唇,有些愕然。

    她的神情没有掩饰,郭络罗氏也看得分明,目光也转向婉绣,“我说的不对?”

    婉绣哑然,她嘴角抿了起来,“小五怕是帮不了你。”

    “什么意思?”

    “胤禛昨日和我说,让小五和胤祾出宫”

    小巧精致的小锤子抵在眼下,将话打断。

    “乌雅氏!你连我儿子都要拐!”

    “……”

    “说!你拐的是哪个?”

    作者有话说:

    其实在今天晚上之前,我都幻想八月6000日更的……恩,幻想。

    第143章 剔除旧规矩

    婉绣冤枉极了, 她被郭络罗氏凶悍的质问着,解释半天后才说清楚。

    “真的下江南了?”

    “胤祾也跟着去了。”

    郭络罗氏满面堂皇,她全然不明, “我怎么不知道?”

    胤祾离开的时候, 还特意的来寻婉绣来告别。婉绣这才知道, “我听胤祾说过,小五应该是去了的。”

    胤祺的性子也是沉稳的, 绝不可能不辞而别, 哪怕只是出宫办差而已。

    郭络罗氏气得起身就走了,婉绣拉都拉不住,让她莫名的错愕。她转身回头, 正好和蜜糖对视,“胤祾可说过什么?”

    蜜糖径直摇头,她眨着那双桃花眼抿紧唇, 宜母妃这人太过凶悍, 六姐姐都不让她主动寻她, 就怕被缠着要说什么。

    婉绣哪能不知其中缘故,但忍不住的心累,合着她在外人看来就是个拐带孩子的?

    第一个吃螃蟹的固然危险,但好处也是有不少的!只可惜如今没有确切的好例子在前, 一切都是她自己枉然。而且现在看来, 她的孩子不就是走在后面得便宜?

    比如胤禛。

    不过监国一事并不容易,因着近年有不少的年青体力都投去了军事之上,百姓间从政的还好,像那种普通的农苦人家却有不少的影响。哪怕投军时得了银钱, 但是少了主要的年轻壮汉田里的庄稼就是一大难事。

    自康熙登基以来便极重视水利兴修一事, 大面开垦耕地至今已有五百万顷之多, 粮食亩的产量也在逐年提高。如湖南、江苏等地的稻米高产,每亩可达三石,多时甚至六七石。还有自明朝时传入的玉米原和番薯这类高产农作物,几经推广直到如今更是在南北等地推广种植,这两类的产量比麦类高许多,如番薯每亩高产数千斤。

    穷苦人家指望这两样填饱肚子,丰收那年除了交税外也渐渐能存起一点小钱。

    农业发展乃是一国根本,康熙每年都会重点推敲,这年也不例外。只是政事纷扰,胤禛监国时收打了上报的奏折,四川等地在这一年硕果累累。

    接连喜报上达,胤禛看了脚下生风,和婉绣也说了不少,甚至借着她宫里的后院里划了两块地,说要自己试着种两亩。

    婉绣对这些农作物还真不大了解,不过也没拒绝。而在那两三天后,胤祾就来给她辞别,说是向胤禛领了差事,下去湖南实地考察今年的农收。

    胤祺则是去福建。

    十来岁的孩子新鲜,看着前面的哥哥有作为后难免不服输的想要表现一番。婉绣一如既往的把自己的香袋给胤祾系上,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香袋都是她亲手从滋养的花上面摘下来的,虽不是什么大作用,但是经年滋养也有了强身健体的作用。

    康熙出去不久便高烧不止,是她的香袋失效了?还是他没戴?

    不论是哪个,都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婉绣琢磨着,果糖却又走近来拉她手,“额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婉绣正愣神,猛一听还有些没明白。

    芽糖却连忙道,“妹妹是说回畅春园。”

    婉绣失笑,果糖正乖巧的仰头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软,“傻丫头,这里才是你的家。”

    哪怕很大,也不自由。

    果糖听了不高兴,噘着嘴瞥了蜜糖一眼,“额吉怎么和七姐姐说的一样。”

    “因为这是事实啊!笨蛋!”芽糖白她一眼,似乎多懂事般鄙视后也走到婉绣的另一侧问,“不过畅春园里自在多了,汗阿玛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孩子们总是贪玩,哪怕多懂事都一样。

    手心下柔软的小脑袋蹭着,一点也不介意乱了发髻会不好看。婉绣为果糖的鬼机灵好笑,又瞧着蜜糖也是默默地竖起了耳朵来听,“快了,等你们汗阿玛回来,还有胤祾回来,咱们都齐整的聚一聚就回去。”

    “那是要多久?”

    “快了。”

    婉绣含糊一句,让果糖懵懂的嗯了一声。

    胤禵也领着嬷嬷进来了,他比较爱动,自打能走能跳后就待不住,常常到处窜。

    等他捂着他圆润的肚子给她请安后,便自觉地也凑了过来,“额吉,我饿了。”

    “饿了?今儿个你吃什么了?”

    胤禵想了想,秀气的眉头一皱,将手指拿出来数了两下,最后懒得数了,“有好多好多,都是好吃的!”

    “吃这么多你还饿!”婉绣笑着勾他鼻子,她这几个对吃不是不兴趣就是挑剔,打小就这样。

    胤禵这么说,婉绣有些意外,她伸手将胤禵抱在了身上。

    小孩子满是稚气,团成一团坐在腿上也丝毫不费劲,婉绣笑盈盈的问,“可不能总是吃的太饱了,撑着肚子多难受!”

    胤禵扁着嘴巴,“没有吃饱。”

    嬷嬷惊得微微抬头,又顿觉失了规矩还显得心虚,连忙的又低了回去。

    婉绣看在眼里,她是不支持所谓的不能吃饱以至于饥饿的养育方式。若是这样,还不如投身简单点的人家,至少害人的规矩不多。

    “怎么今天不吃饱?”

    “都没吃饱。”

    胤禵揪着婉绣的袖口装可怜,他不像胤祾生的格外秀气,但他年纪尚幼,大眼睛眨着就显得尤为可爱。

    这件事场上众人多是不知,闻言当时就安静了。

    芽糖气得直骂,“狗奴才!”

    “狗奴才!”果糖捏着拳头跟着骂。

    婉绣在各自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她厌恶这种懂事的奴才,也不关心懂事来源,反正问谁都一样,索性就让刘嬷嬷进来,向蜜糖示意,“你看怎么办?”

    蜜糖思忖着,她迎着胤禵露出还有残缺的齿笑,弯了弯嘴角,“不听话就送去慎刑司训一顿,完事就去浣衣局。”

    去了,就不用回来了。

    胤禵笑弯了眸子,“谢谢七姐姐。”

    婉绣闻言伸手掐了他脸上的嫩肉,欣慰道,“以后再有这些事情,方便的就自己做主就好。”

    胤禵听了直往婉绣怀里钻,好似还害羞一样。

    他毕竟小,只是小聪明的讨厌这个嬷嬷而已。至于里头还有什么,婉绣事后自然会彻查,眼下还是享受着孩子环膝的乐趣吧!

    这种毒瘤般的旧规矩,还要慢慢地剔除干净。

    次日郭络罗氏又过来了,她愁容满面的道,“胤祺走的时候确实说了领了差事。”

    “那你昨日?”

    “当时我正忙着旁的,也没仔细听,以为就是去户部跟着学一学而已。”哪里想到康熙和太子都没试过的事情,却被胤禛指着出去了?

    郭络罗氏不是不气恼,可她后来听身边的宫人说了,差事是胤祺自个儿领的。闹得底下几个小的阿哥也是巴巴的望着,连胤禟也羡慕不已。

    因为可以出宫。

    所以,孩子要出去跑也和乌雅氏没有关系。

    胤祉的事,郭络罗氏也笑过马佳氏,但是轮到自己就慌了。她叹了口气,“因为这个事,胤禟还和小四仇了。”

    胤禟不对付胤禛的事,婉绣早有耳闻。

    不过和此事无关,婉绣懒得辩驳太多,但是对此确实有些意外,“这事我倒没听说。”

    胤祾那个小喇叭不在,这些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的消息,婉绣也就收的晚了。

    “胤禟想跟着胤祺出去,可他这个年纪出去做什么?又不是游山玩水的!”郭络罗氏想着就翻了白眼,这些孩子没一个省心的,她当初生下孩子只是存着口气,想要挣个面子而已,让后生依靠。

    但从来不知道,孩子皮起来是尤其头痛的。

    “孩子小,都这样。”

    “可他整日里跟着小十混什么!”郭络罗氏极不高兴,她对于钮钴禄氏倒没什么,只是时间长了见她年纪轻还爱摆谱,多少也就不对付了。

    这都是今年回宫后才有的,婉绣就当是回宫综合症,时日长了也就好了。毕竟,她也对钮钴禄氏有些看不惯,好在对方针对的动作都有轻重,也就保着面子上和气了。

    婉绣听了摇头直笑。

    郭络罗氏回过神来,叫人将她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我见你最近忙的多,睡得也少些,特意给你带了些艾草来。”

    “艾草?”

    “我知道你不爱熏香,不过可以和花熏一起,这些还要你自己费心了。”

    婉绣着实有些吃惊,两人虽然交好,但手下交过的东西却少有这样的东西。

    熏香,总是容易坏事。尤其是她屋里的香炉几乎是束之高阁的情况下,郭络罗氏也从不会送。

    但是她最近休息的时间确实不如以前多,醒来的时候常常要滋养一番才精神。

    婉绣笑着接纳了,“前些日子进贡了不少蚕丝,内务府里都存着,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我看过样品,样式精致还新颖。”

    “好。”

    两人面子上过去后,很快出行探望的太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59被荒野小说迷住后又看了破产姐妹→_→,后来还在B站找了视频跳嗨了,沾床就睡,更新完全打脸系列

    而且八月老天给了59一份大礼,大早醒来感觉嘴里左边的牙龈好像肿了,后来逐天的连喉咙处都痛!!!变成这两天吃饭都张不开嘴!!!痛!!!每顿饭都是筷子强塞系列!!!!

    晋江app弄出来的存稿箱真的恐怖!内心各种吐槽一万遍!!!!

    第144章 印加黄金币

    “孤去的时候汗阿玛已经好了大半!”胤礽想到自己火急火燎的赶过去, 连腿皮都磨破了,结果就看到康熙躺在床上端着汤,优哉游哉的模样, 气得他大腿都迈不开步了。

    结果他一脸错愕之后, 还被骂了一通, 说他是盼着他不好不成?

    胤礽丧着脸,“要不爷腿直打颤, 汗阿玛估计要逮着说上一天一夜不可!”

    婉绣知道不对, 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出行的时候也没备好腿垫?”

    “麻烦,对了, 姑姑什么时候再送两包香袋给孤吧。”胤礽说着拿出了信封来,“这是临走前汗阿玛叫我代转的。”

    其实只要是有些情分的,康熙哪怕身在宫外, 通传的太监也会将他慰问过的记下。若是问得多, 有真关心过的, 那段日子的照常赏赐会丰厚许多,婉绣便不例外。她前不久才把东西收起来,如今又得了康熙的信封。就算知道不是年轻人谈情说爱,却也忍不住羞涩几分。

    不过胤礽正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婉绣便淡定自若的接过信封, “好,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婉绣一点都不好奇,也没有多问。

    摆明了没有好戏看了,胤礽调皮的扭着眉头做了鬼脸, 先走了。

    康熙这回提前康复, 自然就不愿意毫无建树的就回来。他老人家不回来, 就可怜了监国的胤礽,虽然胤禛接手做的不好,但名不正言不顺,见胤礽回来就恨不得甩手不干了。胤礽本来想躲点懒,但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便。

    索额图虽然随从大军北上,但彼此之间的眼线和官员却都瞪大眼睛瞧着。

    男儿家不是没有抱负,既然上不得沙场,那就驰骋朝上。

    反正他以后总有一天要承担这些的。

    胤礽走的恣意洒脱,眉宇间很快就舒朗开,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摇出把折扇来,优哉游哉的离去了。

    婉绣看了抿唇笑,这孩子却是厉害。

    屋子里的人都散了,婉绣坐在了窗前,将信封展开来看。

    ‘卿卿青春永,你我去一月,闻近来身体不好,我为之忧。愿多爱身,或囊带在左右,其甚有益。自爱自己,我亦益心,等我胜来者佳音。”

    信字极短,也让婉绣心里大安。至于说的香袋,懂医术的自然也会,不过其效果不会有这么大就是了,毕竟康熙的病情并非立即好转的。

    婉绣又前后揽了一遍,从床头最里面的屉子里打开,将这封新鲜的信封收好放在了层层叠叠的信封上。

    这都是她以前偶尔的情书,还有这两年的家书,都是她和康熙的。

    看着屉子塞不满的盛景,她心里莫名的餍足感。

    平时看什么都是假的,但他日理万机时都愿意亲笔书写一封切切家书,这比什么都安慰动心。

    比早年情书里的诗句谬赞更动心。

    不过,胤礽的香袋是被康熙拿走了?

    婉绣想着,她庆幸自己的女红不再那么糟糕之余,又有些无奈。她只是勤能补拙,却做不到游刃有余的信手拈来一个精致的香袋。

    若是样式普通雷同的,她也拿不出手来。

    婉绣翻着以前搜刮的样式,却发现都是偏向了女人家和孩子的,拿给康熙和太子,她简直不敢设想。

    念此她头痛不已,心里那点甜蜜很快就随之散去,尤其是看到芽糖被磕碎了半颗牙的样子。

    “怎么回事!”婉绣放下针线篓子,紧紧盯着芽糖不自在的的动作。

    果糖左右环顾,而后笑嘻嘻的拉着婉绣的袖口,“是黑子,它有小狗狗了九姐姐还拉着到处跑,还想骑上去,结果被丢下来了!哈哈哈!”

    这丫头估计是现在旁边看着的,满脑子都是芽糖丢人的情景,一点姐妹情谊都不显的嘲笑着。

    芽糖气得涨红了脸,“我那是没有防备而已!”

    她可是骑射武学的班长,怎么可能让人知道被一只狗丢下去磕碎牙的!

    绝对不能!

    婉绣闻言也尤为错愕,她欣赏过芽糖的骑射风采,像是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似的,英姿飒爽叫人过目难忘。

    不过,“狗和马不一样,你怎么想着去骑?你都这么大了,黑子怎么能受得起?何况……黑子现在不能乱闹!”

    芽糖再多的的脾气都被后一句熄了,她噘着嘴闷声道,“我哪知道它是这个情况?喂养的太监都不晓得,我真是倒了大霉!额吉,我头疼!”

    孩子可怜兮兮的娇声,让婉绣无从拒绝,她抬手时却听人笑了。

    这回不止是果糖,连蜜糖都笑得乐不可支的道,“额吉不要信她,张嘴辩驳说来就来。黑子现在还看不出巷子,太监说不准,却特意说了几次它最近脾气暴躁,偏芽糖不服,结果打肿脸充胖子,丢人到家了!”

    “嘻嘻,九姐姐丢人!”果糖在脸侧划了划,嘲讽的更加有劲儿了。

    芽糖怎么能忍!

    她猛地跳了起来,伸手就往果糖的胳肢窝里挠了起来。

    “啊!七姐姐帮我!”

    果糖怕痒,小腰一扭就趴在了炕上打滚,笑声也都变得支离破碎,却透着无忧的欢喜。

    蜜糖自然要帮,不过她不怕痒,笑眯眯的伸手对着两个妹妹的腰下手而去。

    果糖早就笑抽了,芽糖也是满面涨红,整个小疯子似的。

    婉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想着应该把这幅画画下来,也好纪念一下。而且最大的幸运是,芽糖的乳牙换的慢,磕碎的那一小颗并不危急以后,但是事无第二。

    有些规律还是要讲究的。

    芽糖用了膳,临走时对大格格玉录玳军装出征极为推崇,连不怎么插嘴的蜜糖目光也是澄亮一片。

    这个影响早在意料之中,婉绣也知道自己的家书该说什么的拍她脑瓜,“等你们什么时候能越过马背高,牙不再磕碎,倒是可以去求你们汗阿玛再做考虑。”

    笑着的两人脸一僵,最小的那个却是得意道,“额吉,我比安珠高!”

    夷人前不久上贡了新品种的矮脚马,它性情温顺,模样好看,拿给这些人小鬼大的格格们练马也是不错的。

    果糖去挑的那天,安珠刚刚出世。它枣红色的身形是修长俊美的,果糖一眼挑中喜欢得不得了,每日里都要去陪着,多看一眼也高兴。

    可这有对比性吗?

    没有。

    可童言无忌听了高兴,婉绣也很受用的夸道,“咱们果糖真厉害!”

    “恩,姐姐们太挑食了,所以长不高。”果糖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摇了头叹息。

    芽糖气得瞪了眼不会站立场的蜜糖,都怪她!

    婉绣捂着肚子笑得没了声色。

    永和宫里欢快着,却不知远在天外的大海上,有人也是痛并快乐着。

    博启早就盘算着走了,不过一波三折确实拖了许多时日。细处不说,只是最后他们和法国国王交谈甚欢,送去大清特产和贵品后也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火药器械等。

    他们走的时候,跟随回大清的不只是白晋,还有几个学识地位都不低的博学者也来了。

    一众人昂首阔步的坐着法国法国送的船只离去,半途中却遇到了暴风。

    海上天气向来是六月的孩子,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他们折腾了一下午,最后被大风吹向了另一侧,径直的撞上了礁石落了水。

    博启惊慌不已,捞着胤祉的衣领就上了礁石,抬头一看竟然还是一处荒岛之上。

    众人踏上荒岛烧烟求救,开始过起了拮据窘迫的日子。荒岛很大,但当地的野物也凶悍密集,博启带着人建了木屋琢磨研究了半个月,往山里探索时从一处洞口里翻出了箱子。

    箱子打开,竟然是惊艳的黄金灿色!

    “主子,是金子!”身侧的光洙震惊的腿都抖了,“咱们的发家志愿是不是实现了?”

    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都透着鼓钱财的味道!

    光洙一脸痴迷,博启想要笑他,但他拿起一个金币看,忽然想起一事。

    他以前听姐姐说故事的时候,有一则提起一段传说。听闻起源与于上个世纪,一位葡萄牙人率领一只探险队深入巴西境内未知雨林,前往寻找印加黄金。

    葡萄牙人和数千名瓜拉尼战士结盟,一路袭击并掠夺印加村落,洗劫了大量财宝,但他最终不敌印加国王的军队反击,只能溃败撤退。而此时瓜拉尼战士突然背叛了葡萄牙人,将他们全部杀死,并把洗劫来的印加黄金币全数据为己有。

    但印加帝国的军队穷追不舍,瓜拉尼战士为了尽快逃跑,忍痛将沉重的宝藏埋藏在巴西湾海域上某地。

    姐姐曾说传闻气候恶劣,瓜拉尼战士也死伤无数,宝藏的确切地点也在无人得知。

    可他没有猜错,就算暴风袭来乱了方向,但他应该离得不远。最重要的是手里沉重的金币,眸子里划过一丝深意。

    印加黄金币。

    作者有话说:

    胆子大点多去捞,那会儿应该会有不菲收获,够买岛那种不菲。

    身为一个老扁桃来说,一般犯病都会自我感知到情况。

    但真的没想到这玩意儿可以来单边,还是肿脸为开始征兆!医生说喉咙化脓的时候,59感觉是秋冬的老叔,里面是被虫咬空后的寂静,厉害了,活久见!

    打完吊针回来,挣扎着更新倒下,困,晚安。

    第145章 人心向往处

    天时、地利、人和都沾齐了。

    管它是不是印加黄金币, 只要是真的金子,那就值钱。

    最重要的是,这些金子并不在少数, 而这回探索时跟随的皇三爷身骄肉贵, 经了晕船后又被岛上的虫蚁咬伤, 如今还在前面自顾不暇。

    这些金子,可不就是上天给他送来的宝贝?

    私心一点, 他并不想拿出来, 但是一岛之上尽然掩住是不可能的。

    若他把一部分金币和火药送回去呢?

    纵然皇上恼怒皇三爷和他离去,那也是将功补过,好好经营也是一场大功。

    那他日后祭拜祖祠时, 也不算丢乌雅氏一族脸面了。

    好在博启领着前面的人都是自己身边的,几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太过伸张。连光洙的惊呼声都是压抑着,后面紧闭上嘴, 并配合的在这里面做了掩饰。

    当日, 胤祉是听到了喜讯才从简陋的木板床上爬起来的。

    他这一辈子只有船上落过难, 去了法国后也是被贵宾礼待,这几乎是他人生最低谷,处处都折磨得他脸色苍白,十分憔悴。

    十箱大小不一的箱子装满了金子, 胤祉看着气喘吁吁的博启, 他惊得唇瓣发抖,“这是哪个败家子藏的?”

    “奴才也不知,不过以前听过家中提起这些,倒有些像是给传教士修建所用印加黄金币。不过奴才当时年幼, 只听得有些模糊。但这真金白银的, 多半是被以前的倭寇所劫藏起来的。”博启也并非胡言乱语, 毕竟他家的玛莎也曾和他科普过。

    只是玛莎说得道听途说,博启听得更像是睡前故事,故此都是模糊的。

    不过再模糊,也是有依据的。

    至少身侧的白晋等人就可窥见一二,几人围绕着纷纷点头,肯定了确实是与传教士有关,不过细处却是众说纷坛。

    胤祉听的兴起,他并不介意这些来源,但财不露白。藏在荒岛上的好东西是说不清的,在这个遥等过路船只救命的时候,他也不会盯紧着博启有多少隐瞒。

    总之有所收获,他只担心是否能安然的回去。

    当夜漆漆,山里一众人群在其中穿梭了几趟,两方人都当做并不知情般过去了。又过了几日,两艘大船遥遥驶来。

    众人将行李做了遮掩后搬上去,一队又浩浩荡荡的往故土而去。

    这一折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恰好的错过了出征葛尔丹的几战。

    在有详细的军事部署下,以大军为上,大火炮为主,直上北攻。鏖战连婕,喜讯很快就传入了大清南北。

    宫里也不例外。

    婉绣办了两场低调的茶会,迎接入宫送珠宝银两的福晋格格们。这些人生来高贵,骄矜不已。

    这些日子赖于钮钴禄氏的兜转,彼此只能是井水不犯河水。

    本来宫权大头就在永和宫里,皇上太后不提,外人只能笑一声小钮钴禄氏比不得孝昭仁皇后罢了。

    温贵妃还是德妃,在绝对的的权利前,世家看来都相差不大。

    顶多就是妇道人家交往时多客气敬重些,总错不了。

    直到太子回来监国,并把胤禛留在身侧重用,情形就有了变化。前些日子回来的胤祺回来后就关上门,整日里忙着写什么。而胤祾则吊儿郎当的,随在毓庆宫里,有差就领,无差就散。

    丝毫看不出私下里对胤礽的不以为然,办事十分妥帖,以至于胤礽还特意来了永和宫一趟。

    兄弟姐妹们坐了一桌,胤礽将这弟弟妹妹们从头夸到脚,大的不说了,果糖和胤禵兴奋不已,抱着这位二哥的大腿好话说尽,得的东西也是最多的。

    胤禵抱着玩具不撒手,起身离去的胤祾冷嗤一声,他小的时候哪有这么花里花哨的玩意儿,都是令人玩物丧志的东西而已,“背书了吗?”

    “六哥?”胤禵的手更紧了。

    胤祾撇嘴,正伸手过去衣领却被拉扯着往外去。罪魁祸首对着十四弟一笑,“汗阿玛年前就该回来了,十四弟莫要忘了。”

    哪怕没有上学,可三岁开蒙已经是皇子阿哥不成文的规矩,谁都不可避免。

    连妹妹们也都不例外。

    胤禵还没被康熙凶过,他听了不以为然,笑嘻嘻的看了哥哥们一眼,低着头又该干嘛干嘛去了。

    看他这幅天真愚蠢的样子,胤祾看了怄气,“十四怎么这么笨!”

    “他那个年纪你不也一窍不通!”胤禛冷声嘲讽,手下暗自松了下来。

    胤祾扯了下衣衫,“爷至少也通了两窍!”

    胤禛扯了扯嘴角,他眼角含着错愕,无奈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

    胤祾几乎是条件反射说出口的,他恍然一想,若说七窍,他通了两窍,那就是五窍不通!比一窍不通的笨蛋蠢多了!胤祾脸色都不好了,“爷是说在十四弟这个年纪的时候。”

    “哦。”

    不对,还是没说清。

    胤禛大笑着走开了,他许久没看到犯蠢的胤祾,心里也不由畅快几分。

    至于他那点子对小弟弟的吃醋,胤禛就无心关怀了。反正他是额吉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在各位兄弟姐妹前来说,却都不是第一个,他若是真心计较,怕是后脑勺的那点子头发都保不住了。

    婉绣从窗外看去,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不过胤祾说的话也不能忽略,婉绣看着胤禵并不在意,她却不得不为其做些准备。康熙这个人对这些给外较真,若是看他因小而有恃无恐,只怕有他苦头吃的。

    婉绣摸了摸胤禵的小脑袋,她刚想说却见他已经习惯的往她身上靠了过来,小小一团的给外可爱,让她不想说这些扫兴的话来。

    芽糖是坐不住的,她闲下来的时候宁愿去看她家黑子。

    婉绣并不强留,却见蜜糖坐了过来,她乖乖巧巧的挨着坐在身侧,仰着头道,“额吉,您近日里可有空闲?”

    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现在也就忙活点收女人钱的活儿而已。这件事情很好办,婉绣点了头,“有啊,小蜜糖想做什么?”

    蜜糖听了红了脸,“是宫外的那些铺庄,女儿想好生学学,若是熟手了以后也能去看看。”

    婉绣心里一叹,她就知道这几个孩子是没有真正安分的,也为自己的忙碌疏忽而羞愧,“是额吉的疏忽,竟然忘了这一茬了。”

    但凡有点底子的人家,女儿家都会的一部分不菲的嫁妆,尤其是皇家,庄田店铺自然是不能少的。婉绣早前也有几家,入宫的时候让喜塔腊氏帮忙收着,直到封了妃位后这些嫁妆都拿了回来,甚至还从族里得了些添置在她名下。

    这些东西一直都有喜塔腊氏帮忙打理,婉绣常常不去过问,但心里是想着不多不少的给孩子添嫁妆。

    康熙给的好东西不少,但是亲额吉的心意不能缺。

    问题是,婉绣确实疏忽了这点,也让她有些窘迫眼下和以后。她有三个女儿,可不能厚此薄彼,少了谁她自己都觉得不好。

    “这样吧,你名下的庄铺这两日拿给额吉看看。过几日正好你科罗玛玛进宫来,宫外的事情你可以先问问她。”

    “好的,额吉。”

    蜜糖点着头,几乎是随声的扭过头去,将门外守着的嬷嬷他他那氏叫了进来。

    进来的是大他他那氏,她如今随着蜜糖左右,手里碰着些陪嫁的庄铺,毕恭毕敬的端了上来。

    婉绣接过有些好笑,“你这丫头,有嬷嬷在这里怎么还让额吉给你算?”

    大他他那氏是庶务的一把手,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就像是平日里吃穿一样轻巧,何必还拿来让她倚卖?

    “娘娘过誉了,奴才学的是基本的庶务之道,自然比不得娘娘和公主的高瞻远瞩。”大他他那氏说得谦虚,她眼光并不低,但也不打算做的太过高调就是了。

    婉绣喜欢她这份自知之明,认真的翻阅起来。

    蜜糖毕竟还小,名下的铺子也是不多不少有数十家,这还不算那些庄田人家。婉绣哪怕是看大的数目,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完的。不过蜜糖心思都在这,她帮着研磨提笔,只要是婉绣眼风多了一瞬的她都会默默记住。

    婉绣见此便慢慢来,哪里要留神的,店家庄铺需要关心的生计经营等等,她都逐一的推敲解释。

    这和打理底下的奴才是不同的,店家的人有些签的不是死契,这都需要主人家对经营生意的基本了解外,还有聪慧的将人拿捏住。

    蜜糖这点是做得到的,唯独做生意是头一回碰。她全神贯注的听着,生怕漏了一星半点。

    连着大他他那氏也在侧点头听着,显然也为蜜糖高兴。

    只要她站住了脚跟,不论这位七格格是抚蒙还是留京,她的日子都不会差的。当然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七格格虽然不是女将之才,但也不会甘心做个普通的抚蒙公主。

    这对谁都好。

    族中泉下有知,又赖孝庄主子的提点,她们他他那氏也总算能跟着熬出头了。

    第146章 公主见曾祖

    婉绣开始讨自己的产业了。

    她以前觉得自己是极富裕的嫔妃, 可如今把女儿们的嫁妆一算,只觉得捉襟见肘十分紧张。

    喜塔腊氏拿着东西进来,摊开一算也为难了, “前些日子你还填了不少东西进去, 早知道就留一些好了。”

    “额吉, 那可是事关大清将士的钱财,这怎么能比较?”婉绣说得大义凛然, 但她何尝不是后悔了?

    喜塔腊氏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拍嘴认错,“是是是,奴才见识短浅, 娘娘教训的是。”

    “这里又没有别人,额吉不必这样拘束。”

    “娘娘疼爱,只是礼不可废。”

    喜塔腊氏也别扭, 她疼女儿像是自己心肝一样, 两人早就习惯了私底下的自在。可是进宫前她可是被三申五令过了, 永和宫的气焰太盛了,可不能留什么马脚出来。

    看家里两个爷们出去打拼多年,不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没得到什么好处?

    想到那个搏命出海,至今没有人影的儿子, 她的孙子都能跑能跳了, 两父子却连见面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喜塔腊氏为自家一家子都心疼,她小心的瞧了婉绣的脸色,“这些庶务不过是花点时间罢了,倒是有一事奴才要和娘娘说清楚。”

    “什么事?”

    他们一小支乌雅氏虽然人前热闹, 但还是要紧的这么几个才是互相关心的。能让喜塔腊氏挂念说出来的人也不多, 婉绣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 “可是玛法他?”

    “他老人家今年初春就膝盖疼得厉害,有些毛病也是反复。”喜塔腊氏想要委婉点,但这些事情总是要说的,拖拖拉拉的保不准还让婉绣担心。

    婉绣心里算了算,额参今年也有八十七了,在这个年代里算来着实高寿老人。这么些年看似让他轻快了,但就像喜塔腊氏想的,家中到底没有实际的增进,在他老人家看来怕还是留有遗憾。

    “外面的大夫看着可还好?”

    “好,族里的刘大夫就是一把老手,给他老人家看了大半辈子,病情都摸地熟络,连着后来请来的大夫都不得呢。”

    额参在族里的辈分不低,加上他们这支有点名气,他老人家身子不好也早有人前后跑动着,就盼着他能长命百岁。

    喜塔腊氏怕婉绣担心,便连忙解释了一通,这才将婉绣的顾虑压了下去。

    “那额吉回去的时候,就帮着带些东西回去吧。”

    “正是这个理,要是娘娘送的,他老人家要高兴坏了。”

    “这句话言重了,我都多少年没见到他了,送点东西本来是最基本的孝顺。”婉绣听了羞愧,她本来就觉得愧疚,偏偏喜塔腊氏还要说些场面话,让她更觉得赧然。

    好在这事很快揭过去了,蜜糖端着小厨房里新鲜做得甜品走了进来。

    刘嬷嬷等人顺势把门一关,也让这祖孙几人能轻松些。

    虽然说是外祖母和外孙女的关系,但是彼此之间的相处确实很少,婉绣拉着一左一右说着小笑,借着手里的账本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午膳的时候芽糖拉着果糖回来了,两人缠着喜塔腊氏说好话,得了些小玩意儿。

    在喜塔腊氏临走前,婉绣看着天色还早,便让人把东西收拾了下,叫住了女儿们,“额吉有件事不方便,想让你们帮忙解决可好?”

    “好啊!”果糖连声答应。

    婉绣会心一笑,“翁库玛法最近身子不好,你们就当是送科罗玛玛回去,再和翁库玛法好好请安?”

    果糖呆了呆,“翁库玛法?”

    “是额吉的郭罗玛法,笨!”芽糖在旁边嘲讽起来。

    果糖却仍旧有些不明白,“我知道郭罗玛法,可是额吉的郭罗玛法是谁?”

    几个丫头往前面跑,虽然次数不多,但确实是见过乌雅氏的几个长辈们。像蜜糖因为接触学习到宫权的事,甚至和婉萱那房的长辈也有过接触。

    芽糖听后显然也呆了起来,她似乎也没预备到这个解释说不通,整个人怔愣着失了神。

    婉绣见两个女儿眼神呆滞,虽然很不可靠,但也忍不住的直笑。

    好在芽糖转了回来,“就是郭罗玛法的阿玛,笨蛋!”

    果糖恍然大悟,抱着婉绣的大腿撒娇起来,“那果糖可不可以去住两天?”

    “你还有功课没做呢!”芽糖连声职责起来。

    婉绣摸了摸她脑袋,“好了,学业也要劳逸结合,你们也还小。若是想去,多待两日也没事。”

    芽糖顿时闷了声,看着果糖嘻嘻哈哈的,半天才道,“那我也能去吗?”

    “好,都能去。”

    “真的?”

    芽糖当时就跳了起来,抱着婉绣亲了亲,连忙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喜塔腊氏和蜜糖过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着她们就在宫里玩也没意思,索性就跟额吉一起出宫转转。这几日可能有些麻烦,就劳烦额吉多担待些了。”

    婉绣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准备的小盒子收好,“这里头都是玛法爱吃的坚果,也不晓得他老人家吃不吃得动,都备了些。”

    “好,都好。”

    说是坚果,自然还有其他软和好嚼用的吃食,都被黏在身边的果糖一把抱住。她抬着那张稚气未通,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道,“额吉放心,我会亲自拿给翁库玛法的!”

    “好。”

    蜜糖见此也有意要去,只不过她打算不像两个小的,过去请安说说话当天就会回来。

    婉绣听了直点头,只是对着喜塔腊氏笑了笑。

    事实上,这道笑意并没有什么。

    但是喜塔腊氏拉着三个外孙女进了自家小府院的时候,整个院落的人都惊住了。

    后院里歇息摇扇的额参得知后,惊得连忙站了起来。身边的奴才吓了一跳,“老太爷您慢些!”

    “没用的东西!公主来了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额参将摇扇一折,直接把那奴才的身上砸了过去,“走到哪了?”

    那奴才也是一脸冤枉,却不敢辩驳,“奴才见着公主们进来,就跑着来了。有福晋在,估计会在前院坐一坐再进来。”

    所以您老人家就请慢点吧!

    额参算有些不舒服,但他这几天精神好了些,又躺了大半天了。气势如虹的抬脚就往里间走去,“快给爷更衣。”

    “好好。”

    “还有这头发。”

    额参揪着他那条花白的长辫子,又细又老的,他看得直撇嘴,“爷是不是还有发油?”

    “老太爷,您头发抹了油,回头怕是不舒服!”

    额参身边的老奴才年纪大了,除了一个在院子里守着,其他都送去养老或是□□笑的去了。如今伺候的几个都是被□□出来的年轻人,他心里累得慌,却又说不得。他张嘴这么一句,脑袋上便砰砰两下砸了下来。

    “会不会说话!”

    “……不会。”

    “蠢东西,拿铜镜来!”

    额参也知道他那点子白发不经折腾了,索性让人支着铜镜来将白发齐整的重新梳理一遍。其中有两根发黄的,他抬手想拔又忍了忍将其埋在了白发下。

    等喜塔腊氏叫人去和额参通汇的时候,额参已经精神抖擞的进了正厅。

    喜塔腊氏大惊,“阿玛,您怎么自个儿过来了?”

    “哼。”

    额参仰着头,细微的哼了一声,那双来之前用茶水熏过的眼睛眨了眨,朝着正中的三个小公主行礼,“奴才给”

    “翁库玛法!”果糖小腿迈前,拉着额参的袖子,“你是翁库玛法吗?”

    “诶,诶。奴才是,这是十二格格?”额参老脸一红,他瞧着面前这个软嫩的小丫头,心尖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蜜糖见过翁库玛法。”

    “芽糖见过翁库玛法。”

    两个大的站在后面行礼,蜜糖上前去搀扶着额参的臂膀,“额吉惦记着翁库玛法的身子,特意让咱们来给您请安来着,翁库玛法快坐下。”

    “不敢当,不敢当!”额参连忙摆着手说着。

    喜塔腊氏跟着上前,她想着礼不可废,但也应该让小的做点孝敬。毕竟蜜糖的话撂这里了,太过客气了也不合适。只是她话没说出口,就看着不敢当的老人家顺着往正堂上的位置坐了下去,左右倚着不说,跟前还有个小的捧着盒子来投喂。

    “玛嬷。”身量渐长的博永站在门边上,他小声的喊了一声。

    喜塔腊氏闻声走了出去,迎着他浅蓝色的眼瞳笑道,“快进来吧!”

    博永露出半个脑袋,呆愣的站在原地。

    喜塔腊氏顺势看去,只见果糖抬高了手要亲自喂额参。只是他老人家一来害羞,二来又觉得老牙有碍观瞻,左右闪避不得后竟然在孩子嬉笑声中借了张帕子,掩住了下半张脸去就着吃。

    在门外人看来,头发花白还是皱纹半点的老太爷这琵琶半遮面的羞态,着实让人瘆得慌!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想着要不要自己发狠,好好运动一下来着,毕竟颓废了一个月左右。结果今天早上五点二十五分,抢在闹钟前突然惊醒。醒之前还梦到脑子里有声音疯狂的叫我起来!跑步!起来!跑步!

    然后我起来啦!发现三公里没意思,明天五公里加油!

    第147章 博永入宫中

    知夏在门口望着, “格格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今儿就不要等了。”知春睨她一眼,跟了主子这些年了,心眼还是这么实诚好骗。

    刘嬷嬷端着点心进去, “娘娘晚上想吃点什么?”

    婉绣摇头, “一个人也没什么, 来碗白菜清汤就好。”

    吃东西也是要看人多少来分的,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吃龙肝凤胆, 那也滋味不对。

    到底自己没有动弹, 婉绣觉得自己根本是消化不了太多的吃食。只不过真的摆上了一小碗的清汤,旁人又看着有些寒酸了。

    “主子,要不奴才去让厨房加点小吃食吧?”知夏心疼不已, 说着话人都要往外轴着去了。

    婉绣心领了,就是没什么胃口,“不用了。”

    一碗清汤, 饭后更衣, 灯前卷书。

    因着庶务早已有了准备, 婉绣着实过了两天清闲日子。胤祾见她难得轻快,拉着胤禵晨昏定省请了安就走了。

    心里没有牵挂,婉绣好像回到了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的事情。只是生活锦衣玉食的,她便自己亲手浇花剪枝, 丹青描画, 偶尔还会抄写佛经为额参祈福。

    一直到蜜糖回来。

    额参的身体大好了,甚至还让蜜糖带了些东西,都是婉绣以前的小玩意儿。

    “博永的性子真好,果糖拉着他闹了半天, 都不见他带一分眉头的。”蜜糖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两日的宅院日子, 她们金枝玉叶落下去, 让府里折腾了不少。虽然许多都比不上宫里,但肉眼可见都是竭尽全力的对她们好了。

    正因为此,蜜糖心里不舍,却也还是自请回来,把两个小的留着。

    “还有纳克出也很温柔,做的蛋糕香甜的很,还让女儿用冰块带了些回来呢!”

    玛莎的手艺是有的,不过博启出门就是遥遥无期,她膝下的儿子就是乌雅氏第四代唯一的孩子。就算她有心心疼,但平时有额参等人看着,家教颇深,像这种甜腻的点心吃食一年都少有几回碰到。

    这回有三个侄女来了,她可算是过足了瘾。连额参吃了也上嘴,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住。

    蜜糖手里的这一份,还是在几人看紧了额参才留下来的。

    自家人在的时候,蜜糖以为就已经是很放肆随意的了,却不想这样的性子也是有血缘传承的。若说厚脸皮和耍赖,她的六哥就很有一套。

    想着,蜜糖便没有掩饰的说了。

    额参是有病的,一把年纪后多了几分童心后口味也变了。哪怕不重,但是嗜甜的毛病却要不得。

    “回头额吉让人送些东西过去,你翁库玛法不能吃太多甜的。”

    “是呢,纳克出也是这么说得,特意做了咸香味来可惜翁库玛法不肯吃。”蜜糖无奈摇头,她显然是见过那个场景,“额吉不知道,翁库玛法性子可活泼了,他……”

    婉绣就着一杯清茶,她耐心的听着蜜糖诉说家里老人家的事情。

    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额参不讲规矩,不求利益,整日里对着晚辈们笑呵呵的,芽糖几个在宅院里过得乐不思蜀。宫里曾派人来过,都被她们以照顾老人家身子为由推拒了。

    转眼有了六七天的功夫,婉绣想着正经的把人带回来才好。免得宫里的皇太后看着了,心里难免心里不是滋味。

    在皇太后心里,芽糖是三姐妹里面最讨巧的。她幼年的时候在慈仁宫出过事,皇太后自她小就格外在意照顾,再且她性子活泼,几乎和糖包一样是她跟前很得脸的小公主。

    婉绣觉得这孩子多了,还是要多留神些才好。

    不过宫里人还没出动,两姐妹就和喜塔腊氏等人进宫来了。

    进宫的还有玛莎和博永。

    玛莎着着一身西式的长裙,但胸襟拉高,唯有细腰纤纤的展露着,“娘娘金安。”

    婉绣身子还是养瘦了,虽然不像小姑娘那样细柔苗条,但也是身形玲珑的柔美。不过这都是宽松的衣裳下的,她忍不住的看了玛莎一眼,“今儿怎么来的这么齐?”

    “听闻公主们要回宫了,奴才们舍不得就想跟着多呆一会儿。”玛莎笑着看了几个孩子,最后带了一眼满眼不舍的儿子。

    博永虽然是她唯一的侄子,但是带入宫来的次数并不多。

    一来她们家看似富贵,又有些飘忽不定;二来博启没有正室,博永也只是庶长子;最后,博永的模样确实出挑了些。

    博启临走前,他甚至让人不要将他的黑发修剪。

    所以博永的发式不伦不类的,除了后脑勺的长辫子外,前面是微长的短发。好在他出门时被强迫戴上了瓜帽,收拾一番确实看不大出差异来。

    唯有那漂亮的蓝色眼眸,还有那张漂亮俊俏的五官。

    博永是他们这一支第四代唯一的子嗣,每个人都格外喜爱,但也有些避让。因为他有一个闲不住的阿玛,态度也有些模糊起来。

    婉绣其实更喜欢一头黑藻的卷发,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喜塔腊氏心里要凉,“孩子合得来是好事,若是你舍得,就让博永在宫里住几天也好。”

    “娘娘美意,那就更好了。”

    永和宫的奴才们随着鱼贯而出,将门关了起来。

    喜塔腊氏持着的笑意登时就绷不住了,“是你阿玛和阿启要回来了。”

    “阿玛?还有阿启?”

    玛莎点头,“佐罗他虽然人在外面,但每隔几个月都有书信传来。前日的时候就收到一封,已经是三个月前写的了,说他和三爷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下个月就是年节了,大军依旧会驻扎在前,但康熙在年节的时候总是要回来的。

    乌雅威武回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但博启这会子回来,反倒是留在军中立功兴许更好些。

    婉绣听了头疼,“书信呢?”

    书信自然是带着的,玛莎奉上去时还有一张独得信纸。

    家书实属平常,不过报平安安慰几句而已。最重要的是里面裹夹着婉绣的,哪怕她处在后宫做不得什么,但也比喜塔腊氏有所为多了。

    再不济,催催枕头风也是可以的。

    博启混不吝的不敢说其他,便求着婉绣帮忙说些好话,又将此途的收获提了一笔,算是安慰婉绣的心思。

    别的不说,婉绣定要在最后一句看似没有关联的话上,便愣住了。

    喜塔腊氏看得心里一紧,像是被握住般捏着喘不过气来。下一刻一道小身板过了来,她靠着微微一笑。

    是果糖。

    “是坏消息?”喜塔腊氏忍住心痛问道。

    她心疼孩子,但是顾忌大局她也能忍痛割爱,只是这几乎是她无所承受之痛。

    喜塔腊氏打了最坏的打算,婉绣却抿着唇角摇头,“好消息。”

    这人竟然拿了足够的火器回来。

    除了技术之外,因为时间紧迫,博启甚至得了不少好的火器成品回来。只要好好作用起来,前线将士不知会少多少不必要的死伤,光是这一点就是极大的功劳。

    但这都那么好拿的,婉绣将信纸折了起来,就着在身侧的盆盂里烧了,“这些事情咱们也帮不得什么,他纵是回来也不是立马能回京的。以后咱们是怎么样的,就还是原来就好。还有博永这个孩子……”

    博永抬头,眨着那双眸子直直的看着婉绣。

    他不害怕,但也少了那份亲近。

    婉绣却看出了博启的影子在,眼角也柔和了起来,“这孩子讨喜,不如留在宫里陪陪我。”

    “只要不劳烦娘娘,留着倒是没什么。”玛莎自然不会拒绝了这个要求。

    事实上,博启不在的日子,玛莎不是照顾乌雅氏的生意就是和传教士来往。若说她没有帮着博启做什么,怕是喜塔腊氏都不会相信。正因为此,喜塔腊氏也不拿大清妇女不便抛头露面的规矩来束缚说笑。

    “博永,你可愿意?”

    婉绣见博永不言语,便特意问一声。

    博永点头,又摇了摇头,抬起双手来十分收礼的揖了揖,“娘娘好意,只是奴才请问可能去拜阅宫里的先生们?”

    所谓先生,便是留在宫里的传教士们。

    这些日子康熙不在,他们也确实也闲了不少,婉绣没有拒绝,“可以。”

    “那,奴才可以多住些日子吗?”

    喜塔腊氏失笑,“还想长住起来了。”

    婉绣莞尔,“只要你住的惯,住的长久些也无碍。”

    “若是阿玛来了呢?”

    “永!”玛莎惊得连声叫博永,“他是你的阿玛!”

    博永微微低头,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被玛莎叫了一声后有些不乐意。他眉头微微隆起,嘟囔道,“我知道。”

    父子情的事情慢慢来,眼下把孩子留着身边学点东西才是重要的。婉绣念此摆了摆手,示意博永近身来,“别说你阿玛,就是玛法来了也不用回。”

    平波汪洋划过一道彩色,云梢绚烂起来,“谢谢姑爸!”

    作者有话说:

    运动的后遗症大概就是大姨妈……大克星!!!

    突然想法国回来的人有什么特产?高跟鞋?

    第148章 胤祥和胤禵

    几岁的外男住进宫, 左不过跟着阿哥做陪读。不过胤祾大了些,肯定是不合适的。

    博永进宫是为了求学夷人的,婉绣等人都没有特意的打算要做什么, 想着就在胤禵身边有个名义就好。

    但有心人得点风声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月初请安, 婉绣就遇到了定贵人万琉哈氏。

    “娘娘这是要回去了?”万琉哈氏站在慈仁宫的门口, 身后奴才还端着东西。

    婉绣没有仔细看,“恩, 定贵人这是去慈宁宫?”

    孝庄皇后薨逝后, 慈宁宫依旧空置着。平日里只有苏麻喇姑住在那里,唯有康熙和皇太后会过去坐一坐。

    除此之外,也就是定贵人和十二阿哥胤祹了。

    若说平时没遇到还罢, 遇到了还没个表示就不大好了。

    “可介意捎上本宫?”

    万琉哈氏十分诧异,她似乎没想到自己话未开口,人家就自主的提了出来。这个情况着实有些意外, 但她没道理推辞不是?

    她欣喜的笑了, “这感情好啊, 有娘娘陪着,就更热闹了。”

    话开了口,婉绣索性将车辇叫退了。脚程陪着万琉哈氏慢慢往慈宁宫去,虽然两人接触的少, 但有心言语总是不难的。

    两人客客气气的, 很快就到了慈宁宫去。

    而另一边,胤禵从书房里出来去到永和宫去,正巧遇到了十三阿哥胤祥。

    翻过了年,胤祥就要跟着阿哥们一起上学了。所以哪怕他没有正式上学, 却已经有对其的莫大兴趣和憧憬, 早早带着人去找了些书来承乾宫。想着既能学习, 又能请安,还能和妹妹们玩耍,可比出去对着外人好太多了。

    外人就在东六宫的路上撞见了,兄弟两人那轻快的步伐都沉重起来。

    在博永看来,表弟那两只小短腿忽然不弹跳了,一步一脚踩得沉稳有律。身形挺拔的端着脸行礼,早不见孩子家的丁点调皮模样。

    仿佛他这些日子都在做梦般。

    让他做梦的胤禵小嘴一抿,“十三哥今天来的更早了。”

    “有些事情要做,十四弟也早。”

    胤祥对着博永点头,两人在宫里打转的消息,他早有耳闻。

    这不过是基本的客气罢了。

    胤禵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眯着眼睛忽然就夹紧了双臂,两手背得格外有力,“今日慈宁宫请安,十三哥回来这么早是不放心庶妃?”

    “……和十三妹妹?”

    断的让人无法忽视的问话让场上的奴才们都低下了头,不敢露出半丝笑意。

    博永手指抠了下袖口,面无表情的埋低脑袋。

    胤祥满意的点头,他确实不受宠,但那只是对比眼前这个被宠坏的十四弟而言。但不代表就该被他白日之下言语践踏的道理。

    他到底长了两岁,将往前的身影又踏了一步,眼里的凶意这才慢慢地收了起来。

    “劳十四弟关怀,不过是有些想妹妹而已,想来你也一样。”

    胤禵虽然人不大,但也被婉绣申令过,说对门承乾宫的章佳庶妃身子重,不许他近身玩耍。他这点记得清楚,但对于后面关系不大的妹妹却不在意。

    爷只是听额吉的话而已。

    胤禵秀眉一抬,“那是自然的。”

    “一起。”

    两人迎面后在转角同步而行,错身的时候胤祥看了博永一眼,“这位可是火器营佐领之子?”

    “正是奴才。”

    “佐领乃是良将之才,有其子随从,十四弟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胤禵憋着气。

    “十四爷过奖了。”

    “怎么会?听闻你极擅数学,连宫里的传教士都对多有谬赞。”

    想着忍一会儿就过去的胤禵着实惊讶,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十三哥也去了?”

    虽说汗阿玛对夷人确实尊敬,但大家有眼目睹,多数心里都是瞧不上的。他们这些兄弟,哪个不是对儒学大家推崇尊敬的多?

    谁还花心思去找传教士打发时间?

    反正胤禵就不愿意。

    “学海无涯,我也着实好奇了些。可惜只能每日过去看一看,学的不多。”胤祥顿了顿,“听说他们风土不同,连行军战计也别出心裁。”

    “十三爷若是有兴致,可以寻户部的格里大人。他未进宫前才从西班牙而来,对这些可说了如指掌。”

    “哦,这位格里大人也是了得,不知道……”

    胤禵不想听两人其乐融融的谈吐,他想要打岔却发现自己无从下嘴。那些所谓的学识还是故事,他更是闻所未闻。甚至在此之前,对于这个冒出来的表哥他的态度也都是无所谓的。

    可不代表他就该和十三哥谈笑风生!

    胤禵气鼓鼓的往前冲,他想着走快些就好了。可惜他腿短,脚下怎么努力的往前拨动,却丝毫甩不开身后的人,焦灼烦躁的心绪更是在他翻云覆雨。

    他脸色极黑,在永和宫宫门还有十来步的时候便哼道,“你跟爷回去还是跟他走?”

    胤禵的神情凶悍,稚气的面容上尽是骄横之色,张口间的怒意让瞎子都难以忽视。

    博永一怔,敛起笑意,“自然是跟十四爷回去。”

    “哼。”

    胤禵冷眼瞥了胤祥一眼,“不送。”

    说着,他便大步往前,抢着率先进了永和宫去。

    被人当下落了脸,任是谁的心情都好不了。博永没想到进宫后的日子会是这样,顿觉得家中没有弟弟这样的人实在庆幸。他暗自想着,面上恭恭敬敬的给胤祥请罪离去。

    “主子,咱们?”

    “回去吧。”

    胤祥脸色也不好,他沉声的摆了手进了承乾宫。

    他没有摸好这位十四弟的脾性,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骄矜受宠,这样的性子偏偏生来得意。

    人生而不公,但他已是幸运。

    承乾宫如今没有确切的主位,唯有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宣庶妃代掌。后宫庶妃之位是原满蒙人有的,在大清里而言位份太低,按理说不该有这份独特。只是同一样的庶妃,如博尔济吉特氏和章佳氏,那就是不一样的。

    章佳氏出身包衣,不过恩宠平了点。直到二十五年得了十三阿哥胤祥,宫里主位又多是有自己子嗣的,康熙算是给表家一点甜头,让宣庶妃搬到承乾宫来抚养这一宫的子嗣。

    从十三阿哥,到十三格格。若不出意外,章佳氏肚子里揣着的这个也会如此。

    抚养又不是改玉牒,大树底下好乘凉,章佳氏母子和宣庶妃的关系都极密切。

    胤祥去看十三格格的时候,自然会和宣庶妃请安。

    宣庶妃早叫人备了点心,让十三格格提前坐着等他。

    见了面也是平日寒暄的话,宣庶妃膝下无子,自己整日里无所事事,见了胤祥便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语,还让人将新制的冬衣拿了出来。

    这些哪怕不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但是那布料样式都是极好,也是投其所好喜欢的。

    胤祥心里一烫,原来的那点子不高兴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他静心的坐着,直到章佳氏鼓着肚子回来。

    章佳氏是被皇太后特意留下来的,让御医把脉后又坐了坐,这才坐着赏赐的车辇而归。

    宣庶妃并不拦着,放她们三母子去到侧殿住去。

    不过人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把这一天慈仁宫和永和宫门前的事都禀报了。

    宣庶妃并不小气,但非同一路人自然就难生喜爱。她将才成形的护膝放下,那是给年后的胤祥准备的,“十四阿哥真这么说?”

    “奴才听的极真!德妃去了慈宁宫未归,十四爷在永和宫里可是把表亲说了好一顿!”

    “扶不起的烂泥。”

    宣庶妃嗤笑一声,像乌雅氏那种包衣出身不是学章佳氏那样乖乖听话,就是该合心进功才对。

    她原还以为皇上压着不升官不赞扬是为了什么?

    如今看,女子短浅了连孩子都教不好。想要提拔氏族?不拖后腿就是大好的事了。

    宣庶妃庆幸不已,“十三阿哥没说什么?”

    奴才清楚主子的心思,说话也极为好听,“十三爷的性子主子还能不知?嘴上不说,但心里是不痛快的。”

    宣庶妃很是受用,心里也确实为胤祥心疼起来,“昨儿进的那张狼裘送过去吧,这天越发冷了,出去跑着受寒就不好了。”

    “主子慈心。”奴才谄笑应下。

    “不过同是皇子阿哥,没道理就该让胤祥低一头的道理。”

    宣庶妃对于宫里的嫔妃始终不对付,更何况这还是她抚养的阿哥,就不能出口恶气?

    奴才窃笑,满口承诺,“主子放心,十四爷性子跋扈,宫里有眼睛的哪个看不出来?”

    “倒也是。”

    “俗话说的好,三岁看老。日子长了,就都明白了。”

    第149章 额参驾仙去

    “主子, 这个月的香烛不够了。”

    方佳嬷嬷将账本翻了起来,“还有红萝炭和银丝炭也不多了。”

    婉绣揉了揉额角,“香烛怎么会不够?”

    “这, 近些日子娘娘们都在挑灯针线。”方佳嬷嬷说着, 她翻开了内务府布锻的账本来, 上面一清二楚的是大量清空的记账。

    不管用了多少,反正多数人都把份例里好的东西都拿了。

    婉绣仔细看了一下, “不够就要用羊油蜡, 若是谁有话说就自己拿钱买。”

    若是不折腾的,好些人一个月里几乎用不上羊油蜡。偏偏这会儿到了年节,仪仗就在京城外不远, 花枝招展的自然就不在少数。

    就像那位密常在王氏一样,恩宠磨合断了半载,所以对此事尤为看重。

    “银丝炭紧着慈仁宫里的用着, 总之用完了的紧着份例用, 还是不够就自己拿银钱来, 内务府概不赊账。”

    “奴才明白。”

    “叫人去翊坤宫说一声,将宫里人都盯好了,莫要在皇上面前闹荒唐。”

    后一句杏仁应下了,转头就亲自跑了出去。

    婉绣见此愁色才淡了些, 知春上前给她按揉, “主子近日辛苦了,不若让厨房里煲点鸡汤?”

    “有些腻了,昨儿的高汤就不错。”

    “那奴才和厨房说去。”坐在脚榻上的圆枣闻言起身,着急的模样生怕婉绣说不要了。

    刘嬷嬷看了好笑, 回头看着婉绣臻首娥眉的样子又有些心疼, “娘娘长得好, 身形窈窕,可不能因小失大拖了身子。”

    “是啊,奴才看过那些贵人们的模样,就算是顶好的珍珠翡翠挂满头,那也比不得主子三分好颜色!”知夏和圆枣是并排着坐在脚榻上的,闻言后摇头晃脑的说了起来,抬头仰视婉绣的模样格外虔诚。

    婉绣不用挪眼就看的一清二楚,她被逗得笑出了声,径直的腾出手来摸了摸她梳理漂亮的乌发,“感情这屋子里的都是黄婆。”

    “奴才说的是大实话!”

    婉绣点头,“好,大实话。”

    主子都宠着说了,按理做奴才的应该高兴。可是婉绣附和的太快,敷衍的样子让知夏皱眉,“主子这样清瘦了,皇上看了心疼是好,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其实知夏想说的是,为了皇上伤了身子不好!

    但是永和宫的一切都维系在皇上身上,眼下也不是唯有她二人,嘴皮子抖了抖便添了一句。

    精明如刘嬷嬷哪里不知,这永和宫的奴才们忠心耿耿?不过同为女人家,她也很是赞同这个道理,“这些日子忙着不觉得,等缓过来了娘娘怕有些不舒服。”

    婉绣抿着唇没说话,等她回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奴才们个个都瞧着自己。她揉着发酸的眼角,看着窗外漆色,“那就拿点易克化的吃食来吧。”

    这会儿估摸着圆枣在厨房里盯着,说不准很快就要回来了。知夏闻声就起来,应着就出去了。

    忙活了大半天,婉绣不喜欢这样熬夜点灯的干活。她想了想,“明日晚些叫起,去翊坤宫里坐一坐。”

    刘嬷嬷瞧她合上了账本,和方佳嬷嬷对了一眼,帮着将东西收了起来。

    这夜静悄悄地过去了。

    次日等到孩子们请完安,用过早膳后就起身出门去。

    郭络罗氏早听闻了,她扫榻相迎的在侧间小屋里打了小炉子,里头是清汤烫着些吃食,“你要是今儿不来,我都起不来了。”

    婉绣看她面颊红润,眉眼飞扬,“你这是刚起来?”

    “懒人一个,自然是刚起。”

    奴才们将煮好的枣茶端了上来,她笑道,“主子得知娘娘要来,昨儿个就催着让奴才们准备着。生怕娘娘来了,咱们宫门还关着招待不周呢!”

    说话的丫头有些脸生,婉绣不由瞧了一眼。

    “这是上个月抬上来的宫女,嘴巧得很。”郭络罗氏开口解释。

    嫔妃身边的大宫女大多都是不出宫,宁愿在主子跟前伺候着。但是人非绝对,除了绝对心腹的人,大多还是想着能出宫安稳度日。郭络罗氏身边除了最常用的,早就为其□□准备了。如今趁着人没走,便开始将人抬上来先用着。

    婉绣想到自己身边那些都不年轻的宫女,在瞧眼前这青葱似的小丫头,不由顾盼两眼,“长得也好。”

    宫女笑着低了低头。

    “咱们人老珠黄的,不得挑两个好看的养养眼?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把人抓得这么紧。”郭络罗氏没好气的白她,嘴里还嘟囔了起来。

    说到这个,婉绣还真不觉得自己过分,“她们愿意跟着我,你羡慕不来。”

    圆枣和杏仁那点子私情,她早八百年就看出来了。到底规矩害人,再且关系过密不宜声张,所以也没人太过打趣两人。

    吃食都端了上来,奴才们便顺着退了出去。

    婉绣捧着汤碗,将里面的一块羊肉夹了出来,“我怎么觉着你胖了不少?”

    郭络罗氏将箸一摔,“你再说一次!”

    “……我是说,我瘦了。”

    “瘦的和鸡爪子一样,还好意思说。”郭络罗氏撇了撇嘴,反正她是看不上那样的身材。再且满服一拢,人瘦了只觉得是穿了麻袋,空的可怜。

    当然也要不少做了收腰等妙处的,不过做的多了,在她看来也有些过于爱俏。

    郭络罗氏看不得她这样得意,“你有这心思说我的不是,怎么不为十四声张两句?”

    “声张什么?”

    “都说你家十四聪慧伶俐,很得师傅们的喜爱。”

    “这不是好事?”

    “是啊,满宫谬赞,能不好?”

    像这种捧杀的把戏,是最没有技巧,但也是最有用的。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事多有。再是得理,可时间推移保不准就会酿成大祸。

    并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置之不理来处理的。

    婉绣觉着最近的胃口真的变小了,她以前是少吃多餐,如今少吃少餐都没什么。话说到这里,婉绣竟有些好笑,将汤勺勺了一份过去,“这不是有咱们顶厉害的宜妃娘娘在吗?您在这里,咱们十四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郭络罗氏的手稳住,“少灌迷魂汤。”

    “宜妃娘娘要是不厉害,皇上怎么会让您打理这些啊?”

    “对啊,因为我足够凶悍啊!”

    郭络罗氏对婉绣都没话说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仔细后面阴沟里翻船。”

    “不会的。”

    婉绣笑盈盈的将她的碗端到面前,满满的勺了一大碗。等到郭络罗氏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的汤都快溢出来了。

    “乌雅氏!你看着点!”

    “……”

    婉绣连忙拿着旁的布巾擦干矮几,她觉着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也心虚的没有说话。

    郭络罗氏免不得又说了她一顿,她性子不像纳喇氏,既然张嘴要说就不可能顾及旁的感受,“宫里人多嘴杂,这一回我是勉强压住了,但是底下的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这会儿的盘算傻子都看的出来,十四这孩子本性是好的,你可要拿捏好分寸才行。”

    “我知道。”

    “知道什么?人家盼都盼不来,你这小儿子倒像是路边上捡的,爱答不理。”

    “我怎么爱答不理了?”

    “不知道,十四自个儿说的。”

    婉绣失笑,“小孩子脾气,可能是看我一直忙着姐姐们的事情,所以有些吃醋而已。”

    又或者是不满留了博永在身边,胤禵私下里和她闹过两回,不过这孩子自来是在畅春园放养,性子最是张扬有点骄矜。婉绣特意留下来压一压的,让博永引导着能静下心思更好,所以都是哄着过去了。

    倒不想还自己告状出门了。

    胤禵的消息在后宫里尘嚣而上,婉绣早就得知,不过现在看来可能真的是自己有些疏忽了。

    婉绣有些失神,这半年等着康熙回来的日子越变越长,哪怕已经近在眼前。

    她脸皮厚,可不代表看着马佳氏等人也能无动于衷。

    记忆越来越远,现在的日子看似不同,却又平静无波的,让她对以后的事情也渐渐失了信心。

    整日里看似有条不紊的养尊处优,心底里却是坐立不安的煎熬着。

    只是快了。

    婉绣深呼口气,她听着郭络罗氏絮叨。人在宫里有时只是觉得烦闷,需要个人说句话疏解罢了。

    坐了半日,婉绣这才被痛快的放走。

    回去的时候得知胤禵和博永还在外面,婉绣索性把庶务都推了,自己呆在书房里。原来想着画一幅山水丹青,只是半响静不下来,便提笔抄写佛经。

    佛经抄了一半,知春等人便进来传了两道消息。

    一是户部尚书的福晋递牌子进宫请安,二是乌雅额参仙逝。

    第150章 病容憔悴损

    第一道消息可说是喜事, 因为胤禛和索绰罗氏。

    第二道消息却是晴天霹雳,又在意料之中。

    婉绣笔下的佛经烧在了炭盆里,给自己换了一身素服后, 将几个孩子叫到身前来, 尤其是博永。

    博永是自小就在额参膝下长大, 可到了最后却没有帮着送上最后一程,其中岂能无憾?最重要的是, 她却不能亲自去送上一炷香。

    孩子们很快就到了。

    “额吉莫要伤心, 女儿这就收拾出宫。”蜜糖展开手臂抱着婉绣,温柔的劝了起来。

    芽糖和果糖一左一右的牵着她的手心,跟着附和安慰着。

    胤祾领着胤禵和博永进来, 前两个都还好,只是担忧的瞧着婉绣,唯有后面那个双眼通红的萎靡着, 显然是伤心了。

    婉绣既是痛心又是愧疚, 自己的孩子品不出和老人家的感情, 能够为她忧心已经是极致。唯一的曾孙可以膝下,却被她以为身体养好而大意分离,哪怕生死由命,却难挡心里的愧疚和自责。

    “娘娘金安, 家中……”

    博永哽咽着。

    他近日在宫里也担惊受怕了不少, 婉绣听了眼下都跟着婆娑了起来,她摆了摆手,“府里没有外男撑着始终不好,你又是他老人家极疼爱的, 就回去好好敬孝吧。”

    “谢娘娘恩典。”

    婉绣忍不住叹气, 看的胤祾直皱眉头, “翁库玛法是早上睡去的,这是喜丧,额吉应该高兴才是。”

    福身恩典的博永咬了咬牙,去你的高兴!

    “额吉难过,胤禵也难过。”年纪最小的胤禵看婉绣这样无所适从,小脸也跟着皱巴起来。

    这是他最拿手的卖乖了,只要他这样子,额吉是第一个投降的。

    婉绣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她扯着嘴角很是无力,看着就觉着敷衍。

    胤禵不由地噘高小嘴。

    “儿子这话并无别的意思,只是翁库玛法不是受病痛而去,这着实是一大幸。不过也如您所言,郭罗玛法和那克出都不在,不如就让儿子随博永回府吧。有儿子在,既能替您敬一份孝道,也能撑着些。”

    堂堂阿哥去给包衣母族敬孝,可不是撑着些而已了。

    婉绣听了自然高兴,“好,你带着博永去吧。”

    “我也去!”胤禵举了举手。

    去一个是去,去两个也是去。婉绣也懒得计较太多,遂点了头都应了。

    事不宜迟,博永抬脚就想走了。蜜糖本来想陪着婉绣一会儿的,结果被塞了一小盒子的佛经,“这是额吉平日里抄的,想着为他老人家祈福安康。如今他去了,你就妹妹们帮着烧些,让他路上顺心。”

    “好。”

    “额吉这会儿有些乏了,你们回来后就不必急着来请安,过两日再说吧。”

    几人一众的出了宫门,永和宫便静的出奇。

    本来就是天寒的时候,院子里的花儿多是睡着的,偶有耳闻得知是不好的消息更是噤了声。

    宫外的消息来的也快,宫里安慰的有,连着户部尚书福晋也很快又递了消息,说改日再来请安。

    婉绣应了,她这会儿没有心思给儿子做媒,无形中也对其多了些好的印象来。

    永和宫闭门不见客,婉绣愣是窝在屋子里躺了一天。

    等到次日晨昏定省的时候,胤禛才见到人。

    胤禛因着前面的差事,母子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了。他来之前,就问过胤祾,得知谁都不见后很是担忧,便特意将时间腾出来,想着陪坐聊一聊,兴许能缓解心情。

    他也差点见不到,直到后来胤礽也来了,婉绣这才起了身。

    婉绣并非有意不见,只不过她躺着浑身乏力,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似乎生了病一样。她进宫这么多年格外小心,又总是依赖着花草生气滋养着,表面上看着给外硬朗,顶多是偶尔咳嗽两下,歇个一天就好了。

    但是平日越硬朗,得病就越厉害。

    婉绣觉得自己是对生气太过依赖,疏忽了身体的活动,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圆枣见她唇色发白,吓得手都抖了,“主子,您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事。”

    婉绣看着打磨精致的玻璃镜,厌恶的皱了眉头,“擦点脂粉吧。”

    她从未见过这么丑的自己,一夜之间像是脱了水似的,精神气都没有了,凭白的还老了许多。

    知春将衣裳备好,她想了想低着头悄不声的出去了。

    婉绣头一回认真的将脂粉擦好,口脂抹好后出来。只是她平日素容淡妆惯了,全然是靠的底子支撑,在人眼里都有了极好的印象。再精致的脂粉堆积,看着也是有差异的。

    更何况是胤禛和胤礽。

    若是对着旁的女人还罢,可婉绣满面憔悴的模样着实是一大撞击,两人甚至站了起来,抢着在圆枣旁将婉绣扶着坐上去。

    这么兴师动众,婉绣的面上倒多了丝红润,“你们这样,我都恨不得每日里都睡会儿好了。”

    “姑姑当咱们还是孩子不成?”

    婉绣莞尔,“在我眼里,你们不就是孩子。”

    “既然是孩子,那就让我们尽尽心才是。”胤禛面上挂满了情绪,他转身看了圆枣一眼,“汤呢?”

    “才起身,喝什么汤?”

    “这都什么时辰了?主子才饿着肚子!”胤禛的声色低沉起来,他身子背着婉绣,很是生气。

    婉绣没想着被落了脸,她眨了眨眼正要说话,却听胤礽笑了,“姑姑还是莫要说话的好,等御医过来把脉看过了再说吧。”

    圆枣被胤禛瞪怕了,她本来就担心,又迎着一双极深的眸光,吓得她连婉绣都来不及看一眼就跑了出去。

    自家的奴才被两人吓出去了,婉绣气急反笑,想说话却见两人坐在了对面。一个平静无波的低头饮茶,一个悠闲的摇扇嬉笑,让她满腔话语都死在了腹中。

    她确实不太舒服,这会儿也不想勉强自己。

    三人就这么巴巴的坐了会儿,直到杏仁将膳食端了进来,婉绣这才低着头随口用了两下。她想着放箸擦嘴,跟前又多了两筷子,“御医开的方子苦,额吉多用些好。”

    “吃蜜饯就好了。”

    胤礽挑眉,“太甜了,怕是坏了药性。”

    “……”

    婉绣被顶得无话可说,她抿了抿唇,默认的继续吃了起来。反正她嘴里发苦,吃什么滋味都一样。

    直到御医姗姗来迟,她这才得意解脱。

    来的是冯佳御医,他医术高明,上前把脉确诊后扶着白须晃了晃头,“娘娘并无大碍,只要宽心调养就好,忌劳忌伤。”

    婉绣讥笑的扯了扯嘴角,“有劳御医了。”

    还没想到,她竟然有一日会得富人病来。

    胤禛打一开始就眉头紧拢,再没有松开过。听了这话后更是端正了脸,御医出门的时候都是他亲自去的。婉绣估摸着是说方子的事,顿觉得舌尖发麻。

    看来孩子大了也不好,主意太大。

    胤礽抚着扇柄,他对坐着将婉绣的丝毫神态看在眼里。唇瓣嗫嚅了两下,终是叹了一句,“姑姑保重身子。”

    他原以为姑姑的性子应该是宽慰的,却没想到一样能把人磨出心病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少年无忧,还是记忆太美。对于姑姑的这些变化,他都有着说不出的痛心来。

    婉绣轻笑,“我知道。”

    “虽说不常见,可只要想到姑姑在宫里过得好,孤心里就高兴。”

    言语间,胤礽面上的嬉笑早已淡去。神情淡淡的,口气也淡淡的,“姑姑喜欢畅春园?”

    畅春园?

    婉绣的眉眼一松,颇为感慨,“虽然也是皇家重地,但清幽静雅,谁不喜欢。”

    果糖和胤禵就很喜欢。

    人只要心被放野了,就很难束缚了。可是她的心病不在这个,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除了自己的孩子之外,就是乌雅氏的几个嫡亲的亲人。只要他们一天没有好好的站在跟前,没有安稳的过好日子,她心里就很难静下来。

    历史上的德妃家世不显,若是真的她在,在后宫安心度日的话,至少阿玛和阿启在京中日子轻快许多。阿启应该也三妻四妾,儿女绕膝。

    玛法离世的时候,也有人陪着。

    婉绣觉得自己魔怔了,但是心里很难释怀,遂也没有多嘴解释,只是迎着笑了笑。

    胤礽将其记在心里。

    不过因为这事,又有胤礽等挡着,婉绣便被孩子们盯着好生休息,蜜糖也开始着手宫权之事。

    只是永和宫太静了,婉绣喝着苦药汁外,还要吃着胤禛特意叮嘱的黑豆黑芝麻等,这都是在她头上忽然冒出几根白发之后才有的。好在厨子花了心思,换着花样烹饪着,还不是最煎熬的。

    康熙回来的时候,就看着台上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婉绣却捧着药碗打盹。

    第151章 日出心和鸣

    “真不顶用!”

    挥退了奴才后, 康熙定眼看着婉绣道,他眉头微挑,带着几分嫌弃。

    婉绣并不生气, 她默然的笑了起来, 脚下缓缓的走近过去, 而后展臂将人抱住,“总算回来了。”

    温香软玉本是好事, 只是怀里人身形瘦挑, 淡淡花香被药汁化了一半。舟车劳顿回来的康熙瞬时软了肩头,说不出什么心绪,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明明进来之前, 他心里是欢喜的。

    康熙将人拢在怀里,初时像是怕弄疼人般十分的轻。可真抱住了,又觉得太空了, 若不紧一下反倒像是梦里一般。

    梦里再好, 那都是假的。

    康熙的臂膀紧了紧, 他低着头在那细颈上轻嗅着,确实有着一股药汁的味道。这且不说,怀里的人因着在自己屋子里,只套了宽松的长衣, 竟像是空的一般。那巴掌长的腰肢细如河柳, 细柔的靠在怀里。

    狭长的眸子划着条银线,很快湮没在眼角处。

    婉绣看到康熙悄不声的回了宫中,虽然人憔悴了些,但站在她面前就是最大的鼓舞。哪怕是嫌弃的话, 却都让她心头大定, 抱着人就开始昏沉起来。

    她本来就不爱看戏, 吃了药之后又困盹乏力,心事落了一半后便去了周公处。

    康熙本来还觉得自己像是抱竹竿似的,心里升起了一点怜惜的心思,难得的想要温言两句不想怀里人身子渐渐重了起来,呼吸绵长的早就不清醒了。

    可真是……

    康熙哭笑不得,心里偏又沉甸甸的,还有些发堵。

    “来人。”

    在门外守着的知春等人眼观鼻鼻观心,才刚站了会儿却听里头传唤。她抬头正好和对面的总管梁九功对了一眼,只是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其笑着推门进去了。

    皇上回宫的消息被胤礽堵着,莫说永和宫,就是皇太后也惊了一场。

    只是前朝政事女子知之不详,只要看到康熙回来是健健康康的,六宫都是欢喜异常。一时间,脂粉新装的不在少数。

    但在慈仁宫坐过之后,康熙却径直的往永和宫去了。

    别人什么心思可以想象,知春等人自然是欣喜万分,想着有皇上在,主子应该就能高兴起来!按理说,两人见了面不说小别恩爱,但巴山夜雨也该是有的。

    毕竟她家主子得宠,前例就在这。

    知春心头有些发慌,若是以前她还不觉得什么,可如今主子心绪不宁的,又有了心病……

    “杵着做什么?”

    尖细的嗓子提了起来,是梁九功, “德妃娘娘歇下了,还不进去伺候?”

    歇了?

    知春顿时心定,哪怕梁九功的脸色不佳,她也忍不住的笑了上前,“好,这就去。”

    冬日里冷的很,婉绣几乎没有动弹过,说的伺候不过是叫人去帮着换一身中衣,让她能安心入睡罢了。

    康熙坐在堂前啄了口茶,姿态随意的往椅后靠去,是难得的闲情松缓。

    “太子如今还在毓庆宫里批奏,皇上可要去看一看?”

    “他说的?”

    “是奴才妄言,瞧太子日理万机……奴才该死。”

    梁九功话说了一半,迎着康熙面若笑意的神色,当下就跪了下来。

    康熙跟前的心腹奴才里,梁九功算是一个。只不过他常年行走在外,宫人里见得少,这次也是因着才刚回来而跟着罢了。

    能跟在身边多年的人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多年下来,有些好就会过了。

    这一点,守在宫里的刘进忠就做的很好。

    康熙嘴角勾笑,“既然太子日理万机,那就让他好生忙着,明日再说。”

    “皇上说的是。”

    “退下吧。”

    梁九功哈着腰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他眼下是柔软的月色桃枝地毯,纵是光脚踩着也是极舒服的。

    那是从海外夷人的手里进贡得来的,因着质地极好,且样式有些异域风情,当时便收在了乾清宫的库房里。他当时正巧在旁,自然是记得的。

    梁九功眯着眼睛,都能看清这地毯已经被踩了不少日子。乾清宫的库房不是谁都能动的,而这永和宫的底子也比他想的要深。

    啧,难办了些。

    但不论如何,这晚就这么看似平静的过去了。

    婉绣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但脑子却是无比的清醒。她看着身侧平躺沉睡的康熙,人还有些怔愣。

    真回来了?

    婉绣恍然,手掌撑着床榻小心的反侧过身,静静地端看着。

    屋里的烛火早已湮灭,借着这朦胧天色的微光,她只看到康熙的小半张脸。柔和眉头下是禁闭的眼,笔挺鼻梁和着光色划开一条线来,余下浓墨一片。

    看的久了,眼睛也就适应了这份黑色。

    鼻下的八字胡也格外的清晰起来,趁着他菱角分明的脸颊,更显得几分锐利。

    婉绣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像是发愣,又像是看他。

    沉重的呼吸在空气里呵出,康熙闭眸启唇,“怎么不睡了?”

    “爷也没睡。”

    康熙睁眼,入目一张唇角微勾的面容。她笑意缱绻,透着份昨日没有的舒心和欢喜,不由地出声呵笑,“你这样看着爷,可不好睡。”

    婉绣莞尔,伸手来在康熙的嘴角处,用指尖在小胡子上摩挲着,“想好好的看着你。”

    她的力道极轻,轻的叫人察觉不出动静来。

    但比不上言语上的亲。

    康熙不由定眼的看着她,一如她,似乎彼此都有许久没有好好看过了,“朕出去不到一年,你倒把白发都折腾出来了。”

    婉绣赧然,抚着她一头青丝,“很多么?”

    “不多,只是卿卿甚美。”康熙说着也侧过了身,他能在微光中看到那一根白发。

    只觉得刺目。

    他宠着她,一是情分,二是年轻。她几乎给了他年轻的感情,又给了食色的方便,常常会忽略了她其实也不年轻了。

    也忘了她吃醋起来,甚至都不爱闹了。

    康熙想着,手上一暖。

    “那我现在呢?”

    “也好看。”

    康熙轻笑,将手回握着,“日后若是烦心,也可与我说一声。”

    婉绣一惊,不等反应便觉着手心被掐了一下,“和你说?”

    “和我说。”

    前一句还当是幻觉,后一句却不能忽略了。

    婉绣听着他的自称,哪怕觉得实现承诺的可能不高,心里却仍旧是高兴的。至少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她,这个念头也是为她的。

    对一个心里隐有彷徨的人而言,那是莫大的惊喜。

    康熙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常常过来,婉绣多是笑着当听众,该听的不该听的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等听完了,康熙总会留下来,或是陪着坐一坐,但她都只是说些闲杂,从不报忧。

    后宫女人本来就是伺候皇上的,没道理还反过来的。

    但人非草木。

    两人难得闲情的窝在一处,渐渐地婉绣靠在了康熙的怀里,嘴边呢喃说着些许。不提前事,不提旁人,就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是如此,两人却觉得从未有过的亲近,比年轻时更有说不清的欢喜。

    直至天色微亮,门处这才叫起。

    守夜的奴才早就听闻了里面的动静,但都不敢扰了。只是里头始终不叫人,总是要人出面开口不是?

    “进。”

    刘进忠夜里的时候就来了,他看着知夏熬红的眼,摆了摆手。

    皇上回京,再加上年节的繁忙,康熙踏出了永和宫后又是两日后才见。

    婉绣在乾清宫的门口看到了博启和胤祉,她眼角扫了眼后和胤祉见礼,“三阿哥看着精壮了不少。”

    两人是跪着的,胤祉抬眼,“多亏了佐领照顾。”

    佐领大人的头低了低。

    他这个佐领大人任职后就带着皇三爷跑了,回京后就被众人调侃了不少。但他打心眼里不觉得什么,直到皇三爷当着面和他额云说……

    咳。

    因着玛法仙逝,府里冷冷清清的,玛莎见了他也不亲近。额云这里再一嘴,他这个年!

    博启微微抬脸,只见她额云对皇三爷笑道,“那他还不算那么没用。”

    “……”

    “皇上召见,本宫就先进去了。”

    “德母妃慢走。”

    “好。”

    婉绣欣然点头,她似乎对胤祉极为关心,说着就转身。

    顾文星把门打开,请着她进去。

    博启巴巴的看着身影被宫门吞没,他想着皇上会说什么?额云可会帮他说好话?他心里一团乱的,腿弯也一阵发麻。

    他不由搓了下大腿。

    “很紧张?”胤祉挺背跪着,直视前方。

    “奴才惭愧。”

    “德母妃进去了,必然会为你说好话的。”

    “……三爷这么觉得?”

    那一声既欢喜又纠结,胤祉不由挑眉侧目,“你”

    ‘吱——’

    “三爷,皇上召见。”

    胤祉看着博启那张发青的脸,顿时恍然一笑,“好。”

    第152章 康熙三十年

    康熙三十年家宴之上, 觥筹交错间,康熙对胤祉大为赞赏。

    上面唱着胤祉出海的丰功伟绩,细心打扮后的马佳氏欢喜得连眼角的细纹都顾不得遮掩, 一连的举着酒杯和婉绣喝了起来。

    温煮的酒躺过喉咙, 婉绣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觉着这一年的纠结也是白折腾了。

    但这是好事。

    “三阿哥大才盘盘,荣妃以后有大福了。”

    马佳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哪怕婉绣这话不过平平, 但她却像是喝了琼浆玉液浑身舒畅,“借德妃吉言。”

    话此顿了顿,她又道, “乌雅氏有大功,德妃日后也是有大福的人。”

    婉绣莞尔,浅笑谢过。

    若说以前马佳氏这么一句, 多半是客套或是讽刺的意思。但胤祉回来后, 受了小罚和挨骂后就得到了康熙的赞赏和重用。亲儿子聪慧出息, 做老子的当然高兴。马佳氏的消息也就不是空穴来风,说出的话也重了起来。

    不过婉绣没有从康熙处闻得消息,遂没有过问半句。

    眼看着受人奉承,面色得意的马佳氏离开几步, 在侧听了半响的郭络罗氏笑了声,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应该高兴的。”

    “所以才说得上一句好话。”

    “人之常情。”

    “真是便宜她了。”

    郭络罗氏嘟囔着,她摇曳着手里的酒盏,这是壶里的最后一点了。不过她酒量不错,喝到这里也就是兴起而已。郭络罗氏抚着头一回戴上的护甲, 正紫色宝石镶嵌, 衬得她柔荑白嫩纤长。

    她抬眼看了婉绣一眼, “你也是没意思。”

    婉绣举杯与她碰了一下,低头掩住嘴角的苦笑。说实话,就算至今为止都是好的事情,但谁都保不准出去后有什么意外。

    在乾清宫里,她有幸听过那么随口几句,自然清楚其中的险情。

    让她主动帮忙是不可能的,这个罪人她是不想当的。若五阿哥真的心动了,大可自己寻康熙或者博启说去。

    还有那个白音……

    婉绣垂眸,这人早有耳闻,但至今都少了那点运气。以至于这些年来,竟然没有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不过不见其人,却闻其人。

    “堂兄着实厉害,他竟然还学了法语!”

    “纳克出和堂兄,还有那几个传教士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可厉害了!”

    “汗阿玛谬赞不已,回头还说了儿子的好多不是。”

    说话的胤祾拿着一本博启亲手写的游记,对于康熙的嫌弃他并不太在意,反而神采飞扬的夸着。

    婉绣不免好奇,“给额吉看一眼。”

    “纳克出就说要给额吉看,让您看完了再给儿子看一眼就好。”胤祾爽快的上交,他虽然喜爱但性情阔达,想着书没有了还正好是个机会,可以借此去找人亲自畅聊才好。

    博启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反过来言是婉绣井底之蛙才对。她对于外面的国家只存在于脑海和文字里,并没有切身的去接触所见。这一本游记是他一路行走所记的,开篇寥寥两句就正好勾着婉绣的兴趣,捧着就不愿意放下了。

    胤祾还在侧说了几句,只是半响都没人搭理,回头一看只见随他而来的胤禵盘腿坐在额吉跟前,迷瞪着双眸仰着小脸,俨然是精神涣散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而额吉,更是看的一发不可收拾。

    得,交差了。

    胤祾忍不住笑了,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般拍了拍胤禵的脑瓜。

    小圆脑袋眼睛极凶的瞪着,胤祾一巴掌拍了下去,“嘘!”

    胤禵翻了白眼,声音压了压,“干什么?”

    “爷出宫去,来不来?”

    出宫?

    “来来来!”

    胤禵像是拨浪鼓似的上下翻点脑袋,鬼机灵的瞥着对面额吉的神情,见她没有留神二人般没有动静,高兴地转身就往炕下爬去。

    小老爷们长了一对小短腿,下炕的样子也格外拙笨难看,胤祾只觉得刺目唏嘘,忙偏过头起身请安,“儿子有事先退了。”

    婉绣随意的摆了摆手,继续翻看着。

    游记记载的是如今蒸蒸日上的法国改革运动和当地风土环境,仿佛她当年说故事一般,简单的诉说言语下全是当局极明朗的现象,因而很好的解说一切。

    婉绣看的分明,也被其中的许多所吸引。

    从某些方面而言,蜜糖三姐妹也可以阅览一二,开阔眼界才是。

    额参的后事早已落定,喜塔腊氏进宫请安时也提及此事,还替威武说了几句家常话。

    “你阿玛镇守边界,说等到打痛快了才肯回来。”喜塔腊氏忍不住叹息,面上更是哭笑不得。

    婉绣听了语噎,她不清楚具体的年份,但是葛尔丹之战并非这一两年就可解决的。但如今军事渐强,众人气势渐高,兴许会有所不同。

    想到游记里一笔带过的战事,婉绣心里火热,“只要他平安顺心,就什么都好。”

    “就是这个道理!”喜塔腊氏闻言点头,“好歹阿启回来了,府里总不至于太过冷清。”

    “玛莎和博永可还好?”

    “好,就是父子生疏了些,不过偶尔也热闹。”喜塔腊氏看着人回来了,心里放心下来后对子孙辈的事情也看淡了。有时候看着两父子冷不丁的吵起来,她反而觉得府里才算有点人气。

    不过说到这些,她不由问道,“四阿哥这个年纪,你可看好人了?”

    婉绣颔首,“是有一个,原来做了六格格的陪读,在书社里学业不错,胤禛与她也是熟识。”

    “皇上可点头了?”

    婉绣想了想,康熙对于索绰罗氏的态度似乎并不反感,“应该是答应的。”

    “那可要尽快了。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对以后都好。”喜塔腊氏轻抚婉绣的的手,面上很有些后怕的意味。

    显然这府里吵起来的不只是博启父子,单是其正室空缺这件事就不能忽视,也是额参的一大遗憾。

    婉绣念此敛起嘴角笑意,人都没了就更没有理由和立场去管博启了。

    玛莎人不错,但是时局当下,叫她抬成嫡福晋是连喜塔腊氏那关都过不去。但是一直没有正室撑面,又实在是说不过去。在有心人眼里,只怕以为她们是心气太高,想多盘算挑选好出身的人家也不一定。

    娘家的事不用她费心,但是胤禛的事是不能不管。

    胤禛过来请安时,婉绣特意将他留下,“你近些日子可还忙?”

    “原是不忙了,只是胤祾近日常出宫,我就帮着处理一些。”

    胤祾毕竟年轻,手里摸得都是皮毛。只不过事物不重却也琐碎,这都是康熙当初挑着各自的性格放的差事,因着胤祾做事无谓的性格,这才想着叫他更懂得粗中带细。胤禛作为兄长,帮忙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他因之前代掌监国时经了几桩按键,如今正在吏部办差,而胤祾是户部,两者之间的差异也让他格外有兴趣。

    男儿家对公事热衷,婉绣乐得其见,闻言自然是满意的,“等他回来了,额吉问问他。整日里往外跑,仔细性子更野了。”

    胤禛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儿子原来也想说这一事,只是怕额吉心疼了。您不晓得,他昨日出去和”

    “都是为他好的事,额吉还心疼你呢。”

    在外已有皇子阿哥威严的胤禛有些欢喜,嘴角翘了翘,“那儿子回头寻他说话去。”

    婉绣见他不多说了,暗自庆幸起来,这孩子喜欢多做少说的原则。但他要是心血来潮了,绝对说得你浑身发麻都不停歇,“胤祾的事先不提,这年里有几家福晋进宫请安,额吉是想问你,心里可有什么主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就没有中意的?”

    胤禛拧眉,“没有。”

    婉绣也跟着皱眉起来,“可额吉听闻你和女书社里的女学生倒是有话可说。”

    “女学生?”胤禛脸色沉了下来,迎面婉绣神情严肃道,“只因其年幼不在京中,在书社里求学不好,又是好强的性子,这才和她说几句罢了。若真算来,她只是儿子的学生而已。”

    人家姑娘可没想要你当师傅啊!

    婉绣莫名想到‘一把年纪’的胤禛从不关心婚姻大事,除此外也没有半点桃色消息,她心里忽然急了,这儿子是没开窍?

    还是真不喜欢?

    “女子名誉极重,偏偏后宫人多嘴杂总有不安好心之人造谣伤人,额吉莫要信了!”

    “……”

    “额吉?”

    “嗯?”

    “不知是谁和额吉谤言……”

    婉绣揉了揉鼻梁,满面愁容的坐听。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事情比较多,接连几次摸到键盘两分钟又走开了,爪机也戳不到几下o(╥﹏╥)o

    昨天七夕,村子里大张旗鼓的弄宴席,几百块一桌什么的占了街道很热闹。59路过了一下,顺便把破产姐妹大结局看了下,里面有求婚剧情,就当是欢度了七夕了。晚上爬床发现很晚,更新也来不及了,所以翻了几个APP最后看……旧版水浒传。

    看的我停不下来啊!

    就当我这两天断更去过七夕节了吧,迟到的七夕快乐~

    这章亲们戳戳评论吧,发个小红包(#^.^#)

    第153章 乌雅氏抬旗

    初春时节, 回京的将士们重振旗鼓后又齐齐上北。

    这一年的选秀也开始了。

    因为在胤禛跟前没讨喜,婉绣忍着头疼又问了两回,后来发觉胤禛是真的耿直真话, 对有限认识的年轻格格们都没有过多的情分后, 对于未来的儿媳妇反而纠结了起来。

    她还想着为他挑一个心里喜欢的嫡福晋, 以后就算不是恩爱无双,那至少也是相敬如宾。

    康熙见她如此, 反是笑话, “你有心挑选就好,何必自寻烦恼。”

    “婚姻大事,自然要用心。”

    “你若是定准不下, 朕给你几个人选。”康熙虽然不爱折腾这些小事,但是儿子的婚姻大事却是记着的。只不过原来想着让婉绣费心就好,结果可想而知还是不能偷懒。

    婉绣没有拒绝, 她记得胤禛这孩子子嗣不丰, 后院的女人别的不说, 身体一定要健康!

    这么想着,这一回的选秀也格外隆重起来。

    婉绣仔细挑选,来往着还收了些年轻格格的画像来。永和宫的宫门也被人踏了不少,哪怕宫外的不常见, 但是宫里的关联也多, 以至于好些嫔妃都热情起来。

    一来是胤禛,二来是康熙。

    这一回康熙对选秀不多言语,有好些年轻的嫔妃们也有了危机意识,抱团有之, 争宠有之, 打探的更多。

    婉绣最后眼不见心不烦, 都不去接见。

    倒是芽糖知道后,笑嘻嘻的拉婉绣的手,“额吉不必忧心,回头我去转转就晓得好坏了。”

    “你?”

    “对啊,悄悄地去看,总比您等着消息好啊!”

    她可不只是等消息而已!婉绣并不在意被外人误会小觑,因而并不解释,反捏了她鼻尖,“好,额吉就等你的好消息。”

    “别别别捏!”

    芽糖瞪着眼,忙往后仰去,“捏了都不好看了!”

    婉绣嗤笑,“你还学着爱美了?”

    “哼。”芽糖低头,她看着虎口处磨出的细茧生起闷气,“我本来就好看!”

    婉绣闻言抚她发髻,不同宫人整齐精致的长辫子利落简洁,鸦色青丝只有几根红线穿绑点缀着。

    糖包虽英姿飒爽,却不像芽糖这样对女儿家衣服首饰毫无兴致。

    婉绣也不压着她性子,只是此刻好笑,“可是别人说了什么?”或者,有了心生好感的男儿?

    虽然细想着不舒服,可皇家的孩子哪个不早熟?不是她自夸,膝下孩子的样貌一个比一个好,就算不是身份,也很讨让人喜爱。

    芽糖皱眉,“是果糖。”

    “她最娇气了,你还听她说?”

    三个女儿里,蜜糖知书达理最懂事,芽糖好强却也不会过分,唯有最小的果糖娇气得很。小的时候就爱极了婉绣给她丹青,回到宫里更是缠着蜜糖给她做首饰,闲着就爱看宫女们做胭脂水粉。

    这些东西虽然是自己人做的,但她年纪太小,婉绣压着不让她去碰,这也让她很是不快。

    芽糖撇了撇嘴,“我才不听她的,就是嬷嬷们总说端淑得体,我做的不好。”

    因着宫里也有不少的公主在,在阿哥学堂侧也劈开了一处,算作是年轻格格们开蒙的地方。芽糖也在其中,很快就混的如鱼得水。偏偏因为这事她做的不好,果糖会笑话,旁人也不免有些言语。

    “那是学的很辛苦?”

    “是不习惯。”芽糖摇头,她抬眼看了婉绣一眼,“我本来就不爱这些,面子上能过去就好了。可是近日来却变了,好些嬷嬷对宫规严了起来。”

    “很厉害?”

    “但不至于,只是额吉……”

    芽糖巴巴地看着婉绣,抿着唇角,忽地眨了眨眼,“女儿喜欢大姐姐那样的。”

    婉绣欣然轻笑,没有应话。

    “额吉……”

    芽糖又眨眼,动作格外的认真和古怪。

    婉绣知道她这是学果糖撒娇而已,只是因为学的太生硬了,更觉得是东施效颦十分好笑。不过顾忌她的面子,婉绣只能强忍笑意,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

    芽糖条件反射的缩了脖子。

    “额吉的小丫头长大了。”

    婉绣心中欣慰无比,又有些心悸,“以前我就想着你是不喜欢宫里的,抚蒙又实在拘谨,总盼着你慢些长大,让额吉替你多分担些才好。”

    大清顶厉害的公主也不过是抚蒙,若是受宠留在宫里当个金丝雀就是最好。芽糖虽然觉得额吉不像宜母妃那样管教,但她这话说出去也该讨两句骂才对。她没有想到还会听的额吉说做得不够的话,不由地瞪大眼,受惊般道,“真的?”

    “你这个主意,额吉也想过。可是又心疼你,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就等着你自个儿开口。”

    若是连口都不敢开,那她也就不用替她盘算后面了。

    芽糖欣喜若狂,豁然抱住婉绣紧紧不放,“额吉最好了!”

    “我还没答应呢!”

    “额吉这样疼我,肯定是依我的!”芽糖扭了两下,像小时候一样撒娇的轻声和蹭头,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我这就去书社,把那几个多嘴的嬷嬷收拾了!”

    “注意分寸。”

    “女儿知道!”

    芽糖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晓得自己不用太过客气后也就不再扭捏,匆匆和婉绣交代两句,转身就出门去了。

    看那气势如虹的背影,守在一处的知春不由愕然,“主子,九格格这是?”

    婉绣摆手,吩咐道,“去叫刘嬷嬷,让她跟着去一趟书社。”

    “是。”

    “不论九格格吩咐什么,都要好好听着。”

    “是。”

    婉绣不指望芽糖还能记得胤禛的婚事,就算记得,这丫头将嬷嬷们收拾一场,只怕更让人闻之却步。所谓悄悄地,也不通她的行事作风。

    还是让老伙计们帮忙才稳当。

    婉绣和底下的人透了风声,又借着春夏花草的更替送了些自己挑好的放着,只等秀女进宫来看众人百态。

    不止是胤禛,还有胤祉和胤祺。

    不同的是胤祉在当年出行前,马佳氏就为他挑选好了未来嫡福晋,她虽说坏在嘴上,但心是明白的。她千挑万选不愿高攀也不愿低就,最后和从一品都统,勇勤公家嫡福晋心照不宣。在加上也算是康熙默认的事情,于是在其女董鄂氏进宫后,马佳氏便召见去了。

    胤祉如今受到重用,甚至得到了康熙的格外照顾,时常带在身边和传教士和官臣们言论,好些人都看在眼里。

    像胤祾等人还要在学堂里煎熬的年轻阿哥,自然就寻胤祉笑话,说要等着大婚之日闹洞房!

    郭络罗氏几次捧着画像和花名册来,她对于头一回挑儿媳妇也是格外上心。指着画像这个太好看那个又太丑,花名册里这个名不经传那个名气太盛,总而言之什么好坏都是受她嫌弃的理由。不多时就把东西翻了半张炕面上,“怎么就没个能顺心意的!”

    “你回头看看小五,挑两个毛病出来就容易了。”

    “那也是拔尖的!”

    郭络罗氏俨然忘了她对亲儿子的诸多嫌弃,宁肯打了脸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有意刁钻。不过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没必要真笑话谁。

    当然也有不同。

    郭络罗氏又拿出另一本名册出来,甚至提笔痛快的圈画起来,虽然如此但神情动作却利索畅快起来。

    嫡福晋可能不准,但侧福晋就轻巧多了。

    因为郭络罗氏的动作并不避让,婉绣福灵心至的时而瞥上一眼,将其姓氏背景记下来,免得后面有了冲突。

    选秀的事情徐徐渐进,婉绣将自己的人选和康熙给的名单对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对的,不对的还多是她留心胡乱添的。

    婉绣不免得意,这是摸到康熙心思的凭证,也是二人的心有灵犀。

    与此同时,将士兵马调动,年前未归的威武随着大军回京。一路前行直达御前谢恩时,收到了康熙对论功行赏的褒奖圣旨。

    ‘今一等侍卫、骁骑参领镶黄旗包衣乌雅威武…持弓矢趋诣攻上……今擢其为正黄旗副将…火营部佐领乌雅博启…命以其族改隶满洲正黄旗。’

    通篇大论叫人听得脖子都长了,婉绣听到威武竟然升了从二品副将后心中大喜。博启因着才刚擢升倒是没有太多变动,旁的赐金帛鞍马庄田都比不上那一句改隶。

    婉绣听了怔愣着,直到阖宫跪拜贺喜这才回过味来,抬旗了?

    他们当年军功起身的旗人身份又回来了,还是正黄旗!玛法若是看到了,那才是真的死而无憾了!婉绣脑海里只这一念想,给宫人赏银后转身去了侧间的小佛堂里,她恭敬的上香祈福。

    好了,日子越来越好了。

    她的梦没有错,阿玛兄弟也没有错,儿女们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婉绣又想到那日枕上闲说,像吃了蜜似的笑了。

    “主子,慈仁宫的赏礼送来了。”

    作者有话说:

    正黄旗其实并不是最好的,但是在名声上显得比较贵重。

    因为水浒的原因,已经是很久之后点击的优酷,然后莫名的点到了疯人院……过瘾。

    第154章 乌拉那拉氏

    满洲八旗这一说法是女真入关时才有的, 上三旗和下五旗也开始有了分岭。其中正黄旗和镶黄旗都为努尔哈赤亲自统领,其中的军权分割和争夺也是无法想象的厉害与凶险。

    镶黄旗是上三旗之一,旗内无王, 由皇帝所亲统, 兵为皇帝亲兵, 侍卫皇室的成员也从上三旗中选。若是细看就会发现,皇亲国戚与多数满洲八大姓皆为镶黄旗, 自然不是抬旗可以肖想的。

    但若说新贵之中, 正黄旗便是首当其冲。

    不过也不是谁都能抬上正黄旗的,至少在清初康熙年间,乌雅氏这一支鱼跃龙门打了漂亮的翻身战。

    当然也有些闲来无事想要刁钻的, 都被胤禛等人一一反驳了。

    因着是皇上御旨,官臣们不敢太过放肆。可回头到了毓庆宫里,正气凌然的谏官也多了不少。

    太子胤礽端坐上方, 冷眼看着众口铄金, 言辞灼灼的谏言挑衅。他一言不发, 就这么听着。

    其中一人蹭着膝盖上前,苦口婆心道,“太子,永和宫气焰过盛, 必是歹心不浅!”

    站在一侧的赫舍里氏叔叔, 身职户部侍郎站了出来,“太子宅心仁厚,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姑姑一介后宫女子而已,你们未免性子过小, 惊弓之鸟。”胤礽嘲笑, 不以为然。

    侍郎听到胤礽仍旧亲昵的称呼, 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么多年了,他就极厌恶那两个字,竟然以包衣之身迷惑皇上不说,还近水楼台讨好太子!使得太子和母族这样生疏!其心可诛!

    可恨可恨!

    这些年来,一个包衣成了德妃娘娘和三位阿哥,宫外有冲锋陷阵的副将和火营部重才的佐领已然成势!念及此处,他更是心生恨意,连忙跪下劝解,“太子英明!德妃娘娘身在后宫自然不足为惧,但其膝下四爷六爷却不能马虎!”

    “小四小六待孤亲厚敬重。”

    “太子可知六爷近日更时常出宫去,除去副将府中更是行踪诡秘?”

    “略知。”

    “还有四爷,他自幼伴您左右,识得诸位大臣更在吏部步步为营,颇有名声赞誉。至今因四爷的婚事,德妃娘娘更是接见不少”

    “四弟。”

    “……太子?”

    侍郎怔愣微抬头,却见一双祥云锦靴踏了出来,其少年明朗的声色扬起,“阿古。”

    但凡近了太子爷的身,谁人不知普天之下能唤他一声阿古的,就只有皇四子胤禛。

    侍郎觉着全身都软了,他喉咙里哽咽了下,“四爷……”

    余的,竟然无话可说。

    “四弟你听见了?”

    “离得不算远,都听清了。”

    “那他说的可好?”

    胤禛似是沉吟,却很快的应道。“言之凿凿,义正辞约。”

    义正辞约?

    你好好说一句言之有理又如何!

    后面的官臣直接伏在地上,半点不敢挪动,也不敢腹诽太子的半点不是。赫舍里氏仗的就是太子爷的势,侍郎更是恨得咬碎了牙,却不得不隐忍认罪,“奴才妄言,请太子和四爷责罚。”

    胤礽嗤笑,瞧了胤禛一眼,“人正主就在这,怎么不说了?”

    “奴才方才胡言乱语,还请太子和四爷莫要当真!”

    “下回还请侍郎大人醒酒后再且进宫,不得再失了仪态。”胤禛沉声道。

    他轻拿轻放的模样太过温柔,使得胤礽很是没有意思,不由起身抬脚踢了谏官的肩头一下。

    “滚!”

    侍郎羞恼不已,躬身伏跪着退了出去。

    怒色在面容上一晃而过,胤礽反身坐了回去,“姑姑那里如何?”

    “阖宫大喜。”

    “你呢?”

    “都看阿古的。”

    胤禛几乎不假思索的说了,胤礽闻之一笑,点了点头,“他们是太蠢了。”

    乌雅氏的起立,是他亲眼所见,甚至帮着在后面推动。如今这个局面,是他喜闻乐见的情形,但不得不说内心里还是有些意外。前朝后宫的平衡一直在汗阿玛手中把握的十分精准,因而不论他与嫔妃亲近与否,似乎都不会影响到前朝重权。

    按照自己对汗阿玛的了解,应该是等到葛尔丹平稳下来后再作打算才对。

    胤礽想着,抚着指间的玉扳指,“汗阿玛前儿派孤下江南,明日就启程。姑姑那里你就梢一句,回宫后再去请安道喜。”

    “路上小心。”

    “吏部条例规定是多年以来就有的,你慢些来,若需要你去和尚书说一声就是。”

    “谢太子。”

    “你我兄弟,何须客气。”

    胤禛顺然附和点头,“既然如此,阿古晚些可有空?”

    胤礽勾着三分笑,“孤听闻户部尚书”

    “我还有事,先忙去了。”

    “别忙,孤有好东西给你。”

    胤礽生的君子华贵,笑态更显几分清俊之色,叫女子看的心起春色。不过在胤禛看来,难以为之痴迷,反让他心生防备。

    胤禛退了两步,面容端肃,“明日我再前来送行,届时再给吧。”

    送行?

    胤礽戏谑面色微敛,就看着人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主子?”

    胤礽将书房抽屉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信手扔到了奴才跟前,“送到永和宫去,就说是给四弟的。”

    “永和宫?”

    胤禛晨昏定省几乎没有断过,更何况他今日还要去传话。

    那奴才对胤礽的肯定口吻并不质疑,只是他年纪尚轻,却也是识字知事的。瞧着手上的东西要送去永和宫,他不由得面颊红了起来,“那奴才拿匣子装了送过去?”

    毓庆宫里的奴才面相就没有丑的,尤其是太子跟前,无论男女更是一个俏比一个。

    眼瞧着奴才俏里带红,细皮嫩肉的,胤礽不由赞赏的眯了眸子,“你瞧着送吧。”

    “是。”

    既然是太子亲口吩咐的,那奴才自然就紧着送过去了。

    婉绣收到的时候还觉得奇怪,“给小四的?”

    “是呢!四爷走得急,太子爷就让奴才送到这来,叫娘娘晚些时候给四爷就是。”

    来的人有些脸生,婉绣不免看多一眼,“太子可还有话?”

    “这个没有,只是让奴才悄悄地瞧娘娘一眼,让奴才回去好生回话。”奴才说着话,便抬着眼小心的瞥了一眼。但他动作轻且快,若不是就着他说的话,婉绣都察觉不出来。

    婉绣听得心里高兴,“本宫很好,若是太子能来就更好了。”

    “是,太子也是这个意思。”

    关系再好也要互相来往,虽然不是送给她的,但也少不了。婉绣将一些小东西收好了,让奴才拿回去回话。

    至于送过来的,婉绣仔细瞧了眼小酸枝匣子,并没放到心上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望着窗外听其花声。

    这些日子她忙着听这些动静,时常挥退了奴才,只当是看书或者念佛,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不过秀女们却热闹极了。

    今儿这个的簪子坏了,那个的衣裳臭了。但凡一点失仪都会毁了半生后途,而反之只要一点机会就能直上云霄。这里面的瓜葛和好处并非小选相比,自然也比婉绣当年进宫时要厉害百倍。更何况如今阿哥一个个的长了年纪,腾出来的位置多了,抢的人自然也不少。

    别的不说,乌雅氏底下的包衣奴才就极懂事的送了不少消息上来。

    只要里面有心术不正的,婉绣都暗自将其名单划去,若是可以也愿意帮上一手。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她发觉里头确实有几个是好的。

    内阁学士之女林佳氏知书达理,文才兼备却不迂腐无趣。在秀女之中并不拔尖,但名声人缘皆是不错。

    湖南巡抚之女董鄂氏亦有几分文采,最出众的是其秀色可佳且在秀女中并不受排挤,反之长袖善舞很受欢迎。

    这两个是婉绣挑到最后想要的,都是文官之女,名声极好,也不在朝中纷争中出头,算得上是很好的人选。按照胤禛那样闷骚的性子,配到一起应该都是很能说道又不会强硬的女子,身为嫡福晋就很好。

    对外的消息都了解了,婉绣这些日子就趁着人在宫里多留个心眼,看看人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婉绣的算盘打好了,冷不丁的又收到了两个康熙给来的名册,皆是武官内大臣之女。

    一位是内大臣步军统领云骑尉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一位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佟氏。

    这两人前者如今才十岁,后者是十四岁,虽说看似后者更好些却都是烫手山芋。

    乌拉那拉氏这人婉绣就曾留意过,但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并不过重打听。尤其是得知其年纪后,她更是宽心觉得不大可能。毕竟胤禛选秀之事,太后也是催过她的,选中这样的小丫头她老人家只怕要闹。

    但事无绝对,婉绣也不免狐疑这个费扬古有什么来头。

    至于佟氏,兴许是因为佟国纲战死葛尔丹又引起了康熙对佟氏偏袒也不一定。捧着佟氏回去,在外人看来是勉强有光的事,但婉绣心里看来,是不会选她的。

    一她不需要,二她不喜。

    也不知康熙是否透漏了消息,婉绣想着怎么将烫手山芋推了,这两家的福晋竟然都递牌子进宫,说是进宫请安。

    婉绣当下庆幸宫中没有佟氏助威,不然又要麻烦了。像前两年的温贵妃钮钴禄氏,就因为其兄弟要和她的庶妹成亲,还特意当了说客。彼时她进宫不久,待人接物不比如今老练,对她这个宫里的老人倒是有几分真心客气。

    但那只是曾经,婉绣当时也只是让喜塔腊氏问了威武的意思,知晓家中答允后便让她做好人的点了头。

    可即便如此,她和钮钴禄氏之间并没有半分亲近。反倒是她儿子胤和着胤禟两人,总爱在胤禛背后唧唧哼哼的,乐此不彼。

    婉绣心里并不乐意,又看了两位福晋递的帖子,得知步军统领的福晋富察氏近日就要登门,且是带着女儿进宫来,好奇之余又高兴的叫人准备。

    佟氏既然忙,那她就不用来了。

    婉绣想先看富察氏过来的意思再做打算,却不想正巧着被正主遇上了。

    胤禛忙着差事,并不知晓胤礽做了什么,只是念着白日里的事,便提前去永和宫请安。到了得知有外眷在此也不着急,只是不动声色地去了廊上稍坐。

    整日里忙着打转,借此机会歇会儿也好。

    圆枣在侧奉茶,她见胤禛面色沉静的坐着不说话,怕他烦闷便想起了太子送来的东西。

    胤禛捧着匣子,觉着古怪但想是送到了永和宫来应该是无碍的,自己真的是小人之心了!他心里赧然,将匣子打开一瞧,只见一本月色书面一抹桃红,花后一道若隐若现的背影溜肩细腰,附上寥寥风流二字。

    “呀。”

    站在身后邀功的圆枣轻声惊呼,瞪着眼忙捂住了唇。

    胤禛怔了怔,想将匣子合了起来又怕显得假正经了。身后可不是他的奴才,圆枣姑姑一心跟着额吉,这些事情必然是逃不过她嘴巴的。

    真是……

    胤禛忍不住将胤礽痛骂一顿,但眼下却不能。他知道自己面上滚烫,遂垂下眸子掩住心底羞涩,喉里咳了一声,抬眼正要和圆枣姑姑好生说道一番,却见不远处站了个小格格。

    小格格是刚从里间出来的,她身量还小,只到带路的知春胸口处。而那青涩稚嫩的身段模样,一眼看去就和他七妹仿佛年纪。

    她见胤禛回过头来,小脸忙低了下去。声音柔而细,动作更是行云流水的低身行礼,“奴才见过四爷,四爷金安。”

    胤禛将烫手的匣子合上,恩,规矩不错。

    作者有话说:

    恩,小四的福晋一直在纠结→_→

    PS:上来一看竟然没发出来,app你这个存稿箱我真的要拆了你!!!!

    第155章 儿大不中留

    乌拉那拉氏虽然年纪小, 但她却是最小的孩子,因而富察氏的年纪比婉绣大了一截,哪怕她保养得宜。

    婉绣的白发早就拔了, 被人盯着吃了不少芝麻补物又着实休息了些日子, 原来的精气神又都养了回来。

    永和宫里的奴才看了高兴, 都道他们家主子就是最好看的。

    富察氏头一回这样近身见德妃,面上也不多掩饰的惊艳, “都说娘娘冠盖后宫, 奴才以前因不曾亲眼所见还觉着谣言过重。如今一瞧,竟和进宫的秀女仿佛且气质更盛,可见奴才真是井底之蛙了。”

    “福晋的嘴真是厉害, 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奴才不好意思才对。”

    富察氏抚着她的发髻,她进宫前是特意拾整过,听闻德妃的颜色好还特意穿了套浅色衬肤白的衣裳。但是底子在这, 一个照面就能看清差异。

    女人家哪能不注意这些?

    富察氏并不免俗,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特别热衷, 所以她头上的粉色小花儿只是点着头,却不招摇。对于面见德妃,她也是从着顺其自然的意思。

    反正最后的主意是在康熙的旨上。

    婉绣张罗着点心小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才出去不久的乌拉那拉氏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婉绣问道, 她们大人说话小孩儿未免无趣,特意让知春领她去后院里走一走。

    “奴才出门正巧遇到了四爷。”

    “哦,他人呢?”

    乌拉那拉氏臻首娥眉,柔声回道, “四爷说还有事务要忙, 等晚些再来给娘娘请安。”

    富察氏愕然, 她想着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领着女儿想和四爷先得一个眼缘呢!她心下想着,嘴里便道,“是奴才来的不巧,竟是耽误了娘娘和四爷了。”

    “若是有事他必然就进来了,无碍的。”婉绣浅笑着,将目光投在乌拉那拉氏身上,“格格看起来似有些体弱?”

    “这个也怪奴才,当初得她时已经三旬多,出身后就体虚。原来请宫里的太医瞧过,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了。”

    婉绣挑眉,感情是个林妹妹的丫头,“福晋不说,本宫还真瞧不出来。”

    “好在太医妙手回春,虽未治根,但再花些日子就和常人一般。正巧着这会儿身量渐长,奴才也是急着给她补身子。”富察氏无所不言,并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说的一清二楚。

    不论这里头真假,在旁人听来只觉得母女情分极好。

    乌拉那拉氏那样的小丫头规矩很好,在家中娇宠着虽然有些城府,但在婉绣眼里却是一眼能看穿的角儿。这样的丫头,适合做嫡福晋?

    不管如何,和富察氏闲谈时气氛倒是不错。两人顺着这点说了起来,直到两刻钟后富察氏才出了永和宫。

    这厢出去了,那边圆枣就进来和她禀报廊上的事情。

    “格格没有说什么?”

    “没有,只是得知格格要求学书社,四爷便问了她几道学问。”

    “答上了?”

    “奴才也不懂,但格格都应了,四爷听了还点头说了几句,似乎都对了。”

    还是个才女。

    婉绣莞尔,“然后呢?”

    “这位格格头一回进宫,答了四爷的话就转回来了,哪都没去。”圆枣觉得这样的小格格懂事乖巧,面上不由得笑着低身,“还有一件事要和主子悄悄说。”

    圆枣那样古灵精怪的,惹得婉绣给她捧场,“咱们家小枣又得了什么好消息?”

    主子捧场,圆枣欢喜不已,面颊带着绯色忙低身在其耳侧低语。

    婉绣原不当真,毕竟圆枣在私下里就一惊一乍的,什么消息都似乎很了得般。只是话到了耳边,婉绣难以忍住愕然,一瞬后竟是笑出了声。

    “你亲眼瞧见了?”

    圆枣红着脸,她虽然和杏仁有些情分,但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是难以言表的羞涩。方才那副欣喜传话的模样一改,文静低声,“奴才当时正伺候着,也没成想太子会送这个……”

    要知道,东西还是婉绣收下来的。

    虽然由此可见太子与四爷兄弟情深,敢于开这样玩笑,也笃定主子不会翻看东西,但是在圆枣看来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婉绣看说话的人自己越来越羞,她笑得乐不可支,摸着眼角似有似无的泪水点头,“胤礽送的东西很好。”

    “主子!”

    “阿哥所里的两个丫头可还好?”婉绣摇了摇头,问向了一侧的知夏。

    “都是懂事的,这些日子也都安分守己,并没有什么别的消息。”

    别的消息,自然就是关于男女之情。婉绣对于胤禛对哪家格格上心并不阻拦,但是底下送过去的小宫女却也多加阻止。倒不是说自己起了身就小心眼了,只是嫡福晋尚未入门,她并不想养一个心大的宫女出来。

    斯不见孙辈的那个就是使劲儿的将包衣,夷人抬举起来。抬举也没什么,可惜抬得女人个个凶悍,生的儿子却一个比一个没出息。骂了两声就偃旗息鼓,廖以残生,倒是便宜了后面的人。

    放下心来,婉绣将今日所见记在心里。不过两日,领侍卫内大臣福晋赫舍里氏领着佟氏也跟着进宫了。

    虽然婉绣对于佟氏两字有着本能的厌恶,但不得不说在见了豆芽小丫头之后,回头再看佟氏确实有些失了偏颇。

    底子上看应该是仿佛相差,但佟氏毕竟是十四岁的姑娘了,其面容清秀再略带脂粉修饰,确实是个小家碧玉的模样。但其出身好,识字得体,气质升华更显得秀外慧中,窈窕淑女。

    佟氏话不多,只是恰到好处的偶尔几句,让人很有几分好感。

    若是当日情形遇到的是佟氏,不晓得她那个呆儿子又会问什么。

    婉绣想着便笑了,赫舍里氏只当她家女儿合了心意,心下也跟着宽慰起来。一时之间,几人坐在一处竟是谈笑风生,比着更热闹了。等到人走了之后,婉绣又翻了下挑选的董鄂氏身份。确认和马佳氏挑选的不是一支后,提笔几句写了一张纸折起,将小云楼叫了进来。

    “送到乾清宫去吧。”

    “是。”

    过了春节,康熙又预备着启程要去战场指令,婉绣无事就不去叨扰了。而胤禛则为吏部主事朱敦厚贪污一案前后跑腿忙碌,几个女儿不论做什么也都会来此,平日言谈也会透露出来,根本不用婉绣担忧。胤禵虽然熊了些,但毕竟年幼,撒娇卖萌还是训话都在婉绣手掌之中。

    唯独胤祾。

    “额吉肯定知道他们的,船山先生王夫之、当湖先生陆陇其还有隐居在常熟虞山的顾祖禹可都是大家。儿子若是能在旁学得一二,那汗阿玛必定都会对我刮目相看了!”

    胤祾坐在脚榻上,他谄笑着给婉绣敲着大腿,笑呵呵的求着,“只要额吉您说句好话,汗阿玛定然就爽快的放我出宫了!”

    婉绣不以为然,“船山先生的唯物论和辩证法确实厉害,可你对这些向来都没有兴趣。”

    “那是以前,如今儿子觉着他的言论颇有想法,应该谦虚学习才是。”

    “那当湖先生的程朱之学也是?”

    “他和顾祖禹可都有大用!额吉可知道顾祖禹是谁?”

    “他编纂的《大清一统志》和《读史方舆纪要》略有耳闻。”

    顾祖禹是明末年生人,多年隐居勤苦治学不理俗事。此人真的出名,是因为他历经二十多年采集正史、地志,旁及野史,参以山川考察,终于写就毕生心血之作《读史方舆纪要》。此书核心在于阐明地理形势在军事上的战略意义,以战守攻取应以分析地理形势为基础,无论起事之地,还是立本之地,都须审天下势而后定,否则就会败亡。

    “可了不得!《读史方舆纪要》总论天下大势,分论各省形势、山川险易、物产户口、边腹要地设防、兵员粮饷。还有总图、京师图、九边图说、河海漕运图等,小到府州县等山川险要,还有卫、所、关城的沿革、方位……”

    说到了兴奋之处,胤祾侃侃言谈竟是听都停不下来。婉绣愣是喝了一壶茶后,胤祾这才把这几位大家的能耐都说了。总而言之这几人都是早年可靠出生,在其学识里颇有建树,并非朝上那些只说不做的官臣能比。

    胤祾有心向上,婉绣当然高兴。但是,“这些人都在宫外,且南辕北辙的,你哪里忙得过来?”

    “这有什么,儿子一个一个的拜访就是了。”

    “可这些老人家年纪似乎不轻了。”婉绣说得很委婉,她虽然不算多熟识,却也大约知道这都是到了耳顺之年的人了。

    这样埋头苦干的几十年,身子多半都有劳疾。最重要的是,“你这是想着出宫几年?”

    “儿子学成后就回来。”

    “就在大清?”

    胤祾抬眼,“额吉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说来听听。”

    “真话是天上的月儿圆。”

    “假话呢?”

    “想看看是不是所有的月儿都圆。”

    婉绣很是欣慰,抚着他那光溜的头,“真是不中留。”

    作者有话说:

    原配好啊,就是年纪小啊o(╥﹏╥)o

    看了一下59月初的扁桃炎月初爆发的,没想到这两天又来了(灬? ?灬)

    最后睡前看了一下状态,存稿箱你是要升天了吗!!!放好的时间又跑了!小黑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156章 后宫大清空

    圣旨很快就下到了各家秀女府中。

    康熙思量后最后选了内大臣步军统领云骑尉费扬古之女为皇四子嫡福晋, 其家眷也很快进宫来了。

    消息一出,永和宫里的几位近身的奴才都噤了声。别人不晓得,她们却清楚主子对于这位皇亲国戚的儿媳妇并不是很喜爱。

    她们这样想, 婉绣却不是很意外。乌拉那拉氏毕竟是康熙事后特意挑的, 再加上她后来寄过去的信纸上有许多真正原因并没有指出, 只是道了句她身子微弱。

    可人家生母富察氏也说了,乌拉那拉氏的身子已经养的与寻常人差不多了。

    婉绣难得上心的挑了人出来,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被康熙绕回来了。才刚火热的心冷不丁的被浇凉, 让她很是苦笑。不过好在事后在细察,才发现乌拉那拉氏的玉牒虽然是在嫡福晋觉罗氏名下的,但觉罗氏身子不好, 名下的四子一女大多都是侧福晋富察氏所出。

    这两人原来有些姻亲关系,年幼时也是维系不错的姐妹,婉绣最纠结的近亲血脉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亲近。

    所以子嗣艰难, 应该就在这人的身子骨问题上。

    婉绣想着又有些发愁, 她好不容易把六个孩子盘出来要当甩手掌柜, 冷不丁的又收一个小儿媳妇,真是不让人歇停。

    “主子,您也不必太揪心了。既然是皇上看好的,那必定是好的。”知春拿着摇扇在侧, 她见主子愁色满面的, 便轻轻地送来徐风和慰藉。

    婉绣还能说什么?她摇了摇头,其实乌拉那拉氏年纪小点,成婚晚些也是好事。就是有一点需要用心才行,“你去走一趟, 将四福晋的药单子拿来。”

    “是。”

    原来挑选的林佳氏和董鄂氏的画像, 婉绣也一并的收起来让人拿走。

    对于这位亲家, 婉绣也对康熙的斟酌有些狐疑。不过康熙早已远在京城之外,心里再多疑虑也都留在心底再说。觉罗氏并着富察氏进宫谢恩的时候,也和婉绣透露了些许消息。

    年纪不轻的费扬古在近年来战事上新伤未好又添旧伤,已经时日无多,躺在府里将养了。

    若是这一回不早些定下婚事,只怕乌拉那拉氏的婚事也会跌一跌,哪怕她有几个能干的兄长。

    而这一消息始终被压着,直到圣旨下达后婉绣才得以听闻。

    婉绣自认不是那种精打细算的人,甚至从没肖想这样皇亲儿媳,可是被康熙瞒着消息,无论缘故是何她心里都不痛快。

    直到乌拉那拉氏做了蜜糖的陪读。

    这两人年岁相近,性子文静很谈得来。再加之是姑嫂关系,整日里更是形影不离成了手帕之交。

    婉绣看着身形纤细,一双大而有神的鹿眼瞧着自己的乌拉那拉氏,她心底莫名的就软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端着小食盒,“这是奴才刚从厨房里新做的奶团子,甜而不腻,还请娘娘尝一尝?”

    蜜糖笑着坐了下来,“她这手艺可真是巧,女儿方才守着都馋了。额吉快尝一口,也让我沾点光。”

    乌拉那拉氏秀气的笑着,唇角微抿,十分乖巧。

    都是父母跟前的心肝宝贝,到了别人家里还要费尽心思去讨好。婉绣看着她袖口下遮掩的手指,“好,既然是爱兰珠做的,那就尝一尝。”

    爱兰珠是乌拉那拉氏的闺名,原来是从蜜糖嘴里听过的,这也是婉绣第一次这样称她。

    进宫前爱兰珠早就听嫡母和生母说了不少,不论宫里怎么说,她都不能有半点怠慢和轻信,一定要做好自己本份。与七格格交好,还要讨得德妃娘娘的欢心。

    虽然圣旨是皇帝下的,可真要面对的不还是德妃娘娘?

    嫁入皇家可说是福祸相依,爱兰珠这些日子过得也是小心翼翼。直到这一声称唤,她心里松了大气。

    “确实不错,甜得正好。”

    婉绣欣然点头,引得两人对视一笑,爱兰珠笑道,“娘娘若是喜欢,奴才明日再给您做。”

    “以后就跟着小七叫吧,不必这么客套。”

    “娘娘”

    婉绣挑眉。

    爱兰珠仍是羞涩,但也细声细语的唤了一声,“额吉。”

    “好。”

    毕竟有年纪摆在这里,康熙的圣旨也是压后再定,并没有定下嫁娶的大日子,所以算来爱兰珠心里也是没底的。但若是她在永和宫站得住脚,那意思又不一样了。

    “至于这些吃食就不用太麻烦了,过些日子我就搬去畅春园。”

    “真的?”蜜糖大惊,“那女儿也跟着去。”

    “好,你要去也行。”

    爱兰珠掐了下手心,却听蜜糖道,“爱兰珠去么?四哥常出宫办差,要是留在畅春园那才有意思呢!”

    有什么意思?

    可以多些机会相处阿!

    爱兰珠登时羞红了脸,被说的哑口无言的低了头。

    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开窍,对未来的夫君也没有确切的了解,只是觉得此后的人生都维系在他身上。再且是夫君的亲妹妹这样开她玩笑,到底还是有些羞态。

    这份羞态过于稚嫩,婉绣看的明白,心里很是满意。

    爱兰珠长相娇俏,但不过分明媚,作为童养媳确实足够了。放在胤禛跟前,也算般配。

    婉绣在她绯色的面上逡了一眼,心下安慰。

    跟着出去也好,人多了热闹,习书骑射对调养身子都有很好的帮助。

    大军前脚一走,宫里也跟着空了大半。

    胤祉因着前事,身上还带着法国国王给的亲笔通牒,康熙后来也给了一张,他便带着胤祺出海去了。此次行走准备充分,宫里派了不少奴才将士跟随,浩浩荡荡之下让马佳氏春风得意了不少。

    也因为这个,私底下收好包袱的胤祾带着陪读和胤祐抬脚走的一众也就不那么出挑了。

    不过出海一事,乌雅氏算是其中领头羊了。

    婉绣正备着行装,等着马佳氏过来叙完话后就可启程,却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宫中原来的老人,只要说得上话的几乎都来了。

    钮钴禄氏带头,领着纳喇氏、郭络罗氏、马佳氏、李氏和戴佳氏。

    钮钴禄氏和李氏来势汹汹,上门便坐到一处话语不多。郭络罗氏和纳喇氏还好,前者似笑非笑的还被纳喇氏推了一下,倒是坐在最后的戴佳氏小心翼翼的瞧着面色,低声道,“德姐姐可知道,六爷走到哪了?”

    婉绣暗自数了人头,这些人底下都是有儿子的。她不想想的过分,面色却不由发苦,“胤祾只说要向几位大家上门求学,最近的应该是浙江。”

    “浙江?”钮钴禄氏面色一转,“不知道六阿哥带了哪些人?”

    “既然只是求学,自然就是身边几个奴才罢了。”婉绣如实回答,她瞧着李氏,“怎么问起这件事了?”

    李氏笑了笑,不冷不热的,“自然是来找儿子的。”

    “我若是没记错,八阿哥应该在堂上习书,怎么来我这里了?小六出宫的时候,可就带着小七走的,这还是我和成嫔有目共睹的,还有宫门处的护军一问便知,是做不得假的!”

    胤祾的性子恣意快活,让他带着一众小尾巴照顾着走,只怕他愿意,婉绣也不会信。

    戴佳氏讷讷点头,“小七从未出宫,我心里担忧便陪着送到了宫门处。只一辆马车,奴才们骑着马就出去了,并没有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

    “咳!”

    前面听的很顺耳,直到后面却够呛。婉绣差点没气过背去,“□□十阿哥都出宫了?”

    “六阿哥前天走,第二天就不见小九踪影了。”郭络罗氏叹了口气,她虽然也提过让儿子跟着出去,但是这样冷不丁的跑出去了,意义大有不同。

    婉绣气笑了,“□□十阿哥才几岁?小六带出去做什么?又不是出门游山玩水。与其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还不如叫自个儿奴才问清楚,看能不能得知个一二三来。”

    “德妃说的本宫自然明白,可人确实找不到,时间又那样巧,来过问一句不是应该?”

    婉绣说的都是实话,可架不住有人听不顺耳。李氏心疼胤禩,但她看的更明白,过来只是看一看是否有隐情罢了。

    钮钴禄氏则眸子狭长,溢出一丝冷色,“德妃这是觉得,咱们宫里治不下奴才,还都冤了你不成?”

    “这话可不好说。”婉绣目光打量了一番,“毕竟我势单力薄,只有这么一张嘴。”

    “好!既然你不认,那就寻太后处清去!”钮钴禄氏怒极反笑,起身站了起来,纵是太后待她平平,可论说到阿哥,那是决计不会偏袒的。

    婉绣笑盈盈的将人送走。

    次日大早,钮钴禄氏兴师动众的前去慈仁宫。她话说了一半,被听皇太后笑了。

    “德妃都出宫去了,你和哀家哭什么?”

    钮钴禄氏愕然,半真半假的泪珠子蓦地就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果然小黑屋了⊙﹏⊙

    上章有亲指出有BUG,其实是59犹豫下留的。

    因为历史上的乌拉那拉氏身世很强,59挺喜欢她的。但是她年纪小,只有一个孩子还早夭了,加上她和四四真的是近亲很严重,所以站在婉绣的角度而言确实顾虑很多。所以关于乌拉那拉氏的生母,因为度娘上也没确定是不是嫡出,所以59改成了侧福晋富察氏,出身位份挺高的那种,抹去近亲血脉吧。

    下面是乌拉那拉氏的身世。

    嫡母或生母为努尔哈赤玄孙女多罗格格,是贝子镇国将军穆尔祜第四女,穆尔祜长女嫁内大臣董鄂鄂硕,即顺治帝孝献皇后的继母,外祖父穆尔祜是杜度的儿子,外曾祖父杜度是褚英的儿子,褚英是清□□努尔哈赤的长子。

    而爱新觉罗褚英是清□□努尔哈赤嫡长子,母为元妃佟佳氏。佟养正是努尔哈赤正室佟氏的堂弟(佟图赖之父),其孙女佟佳氏(佟图赖之女)是顺治帝的孝康章皇后,康熙帝的生母。

    所以算起来胤禛其实和穆尔祜是同辈人o(╥﹏╥)o

    第157章 花儿大八卦

    婉绣走的并不隐秘, 当日钮钴禄氏走后,纳喇氏等人还留在永和宫里。

    李氏也是直接了当,让婉绣和胤祾传信一封。若是知道胤禩的下落, 就让胤祾在路上照顾一二。虽说觉得不靠谱, 但婉绣心里还是留了心眼, 只说问一问。

    事实上,阿哥们虽然胆大妄为, 但不可能闷声不吭就跑了的。婉绣看郭络罗氏的脸色有些肯定, 对于钮钴禄氏自然就没有好脸了。

    “十阿哥最小,性子莽撞,整日里挑唆着胤禟做些没有干系的, 还顶了不知几回骂!”郭络罗氏带着几分不满,开始嘟囔起来,“以前还做了样子, 只当是十阿哥性情顽劣, 如今看着不过是袭了她的品性罢了!”

    婉绣暗自的丢了冷刀子过去, “所以我就该给你兜着?”

    郭络罗氏赧然,殷勤的给婉绣倒了杯茶过去讨好道,“没来之前,我这不是也不一定吗?前儿还有三阿哥的事儿在呢, 说不准还真是跟着你家六儿出宫去了呢?”

    “方才贵妃气势凶悍, 让咱们话都插不上了。”纳喇氏笑着帮忙解释道,她们并非是要过来兴师问罪的。

    但说句实心的话,还真宁愿孩子是跟着六阿哥出去的,这样好歹有个头绪不是?

    婉绣嗤笑, “胆子大也不是别人两句话就能挑唆的, 我看啊, 你们还是稳一稳,保不准就有消息了。”

    事实上,消息来得也快。

    当夜就有奴才来通传,□□十阿哥三人是独自出宫的。不过三人的去势和六阿哥一个方向,约莫着是追着上去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婉绣已经出了宫门,半天功夫不到就在畅春园下榻了。

    这里本来就有她原来的住处,底下的奴才帮着张罗收拾杂事就好。

    蜜糖几姐妹则像脱缰的野马,欢欣喜悦的带着爱兰珠去了书社里。除了原来交好的几家手帕之交,里面还有爱兰珠一等才刚进去的。都是年纪仿佛的年轻格格们,很快就玩到了一团。

    因为这个,除了偶尔能看到爱兰珠过来请安送点心,几个女儿几乎都不见了踪影。

    婉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连最靠谱的蜜糖也整日里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只听闻他他那氏来禀报似乎很得书社先生的赞赏。有上进心就是好事,婉绣哭笑不得也是认了。

    “书社里可好?”

    “都很好,格格们都是很好说话的人,这些日子都学了不少。”

    爱兰珠坐在婉绣身侧,她的功课很好,闲着了也会记得来坐一坐,并不尤其热衷出去交际。

    婉绣看她乖巧,也懒得问她太多,只是劝了一句,“我这里无事可做,你偶尔来就好,不必太勤。”

    爱兰珠眨了眨眼,她生的一双好看的眼睛,清澈无辜的十分动人,“可是我以前在家中都是这样的,每日都会在额吉跟前说话,大半时间可以做习书玩耍。”

    或者说都是玩耍,不过这两年开始就开始学了管家和习书。

    这么小的丫头就这么拐成了儿媳妇,两人连见得机会还都少。婉绣不免唏嘘,总觉得自己似乎做的不太地道,“你家里倒是热闹。”

    一个嫡母一个生母,竟然和睦相处,似乎天生就比旁人多一个额吉疼她一样,也难怪笑的也甜了。

    爱兰珠抿着唇笑,“额吉可厉害了,总会说些我不懂的。还有额娘……”

    这话说出去,竟十分自如的开始唠起家常来,爱兰珠声音轻柔,带着孩子气的甜蜜,透着天真烂漫的气息,听得人心情也舒爽轻快起来。婉绣默然的听着,算了算胤禛有两三天没有来了,估摸着这几天可以将爱兰珠留在身边。

    若是遇见了最好。

    这一回到畅春园是康熙首肯的,因着这里更自在些,住过一段时间后婉绣也更情愿搬到这里来。虽然说儿子们还没有开府,但是办差出门的不少,就一个小的屁颠屁颠的跟着跑,倒没有太过的顾忌。

    相反,婉绣出宫前和纳喇氏和郭络罗氏交代过,宫权会分薄一些出去,只让她多照看着宫里。

    而同等的,畅春园因为没有主子在,婉绣过来后又当了园中一霸。招了总管嬷嬷们过来吩咐后,便开始掌管起来。

    她回宫前就是如此,差别并不大,只是因着郭络罗氏不在,园子里忙的事情也跟着多了起来。单是书社的开销花费,就不是小的数目。

    婉绣为其忙碌起来,日子也过得快了许多。

    夏日里院子里盛开的蛇目菊和千日红已经收起了花叶,池塘里的荷花红了一半,败了一半,只有岸边一抹碧色垂柳枝叶寥寥的随风飘舞着。

    常人看了一眼,都觉得寂静无趣。

    婉绣却坐在亭里怡然自得,手下偶尔抛点鱼食下去。耳边一股子的声音嘈杂紊乱,左右开弓只听得一个个的像是开茶话会一样。

    ‘哎呦,这是把本花端到哪儿去?’

    ‘慢点慢点!风这么大不冷啊!’

    忽然两道声音传近过来,婉绣定睛一看竟然是圆枣领着人将两盆一串红捧了过来。

    一串红又名爆仗红,其花瓣繁密,色彩艳丽。火红的一团在秋高气爽之际,注定是院子里惊艳夺目的焦点。这两个奴才捧过来的一串红长得尤其好,枝干挺直,花序修长,细小的红艳如池塘上的小荷尖尖。

    娇艳而俏丽。

    一如她们的性格。

    喜阳的两个小花儿被路上的风吹得身姿摇曳,被捣乱了漂亮模样的她们嘴里开始闹了起来。

    ‘慢点慢点,老娘的种子要掉了!’

    ‘这是要咱们断子绝孙啊!’

    ‘诶诶诶种子种子种子!’

    一颗微不可查的黑色小颗粒从其枝上脱落,若不是听见了,只怕都不会察觉得到。婉绣扯了扯嘴角,她不知道一串红是不是皆为女性,毕竟这是自播繁殖的品种,对于身上的每一处都格外的在意。而这些都是拿来装点院子的,若是挑着不好看的放着,还要听她们整日里泼妇似的骂骂咧咧,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婉绣几乎条件反射的叫道,“停。”

    圆枣脚步一顿,脸色严肃,“主子怎么了?”

    “把那颗小果子捡起来。”婉绣伸出手指,十分明确的指着其中一位奴才的脚侧。

    圆枣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瞧,“主子是说这个?”

    这算什么果子?

    黑不溜秋的,就像是软点的小石头而已。

    圆枣嗤笑,却不敢笑给婉绣看,只低声嘀咕着递到跟前来,“主子眼神可真好,奴才这么走过来都没察觉有这个小东西。”

    婉绣摆了摆手,让花放到跟前来,随手把果子放到咿咿呀呀乱叫的枝叶上。她暗自吐纳生气后道,“这都是以后要开花的,挪动的时候动作都有小心些,免得以后长得不俊了。”

    “主子说的是,奴才下次亲手搬。”

    “什么事都要你亲手,那怎么腾得过来?”婉绣睨她一眼,看向一侧的杏仁,“你二人原来就是行宫里出来的,如今也跟了我这么久,也该出师多栽培几个才是。”

    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的杏仁大惊,她抬头看向婉绣,“主子当真?”

    “原来有事耽搁了,其实前两年就该放你们去的。”

    一宫的贴身宫女,最顺手的四个分隔两地,知春知夏留在永和宫里,圆枣杏仁也在行宫。上回回宫若不是事多繁杂腾挪不开,婉绣就没打算将圆枣两人带回去的。

    做了上位者,自然要学会合理安排,没道理还要事事操心劳累的份。这回回来她也和康熙透了消息,也答允让她在畅春园里久住。毕竟他也是想着就近的避暑山庄更方便些,这才将园子修葺起来,定然要好生打理才是。

    何况有书社在,婉绣在宫里是待不住的。

    “今年进的宫女不多,你们先看着。等来年的时候费点心思,挑几个顺心的好生教起来。”婉绣想到几个女儿,还有爱兰珠,更觉得人手不足。

    毕竟她不能总是挑底下人送进来的。

    圆枣和杏仁欢喜不已,连忙的谢了恩,又让人把长得好的万寿菊、水牡丹等捧了过来让婉绣亲自挑选。

    园子里只有她一个嫔妃在,要是不花点心思装饰,一眼看去怪冷的。

    红的一串红、绿的万寿菊、粉的水牡丹等簇团的摆在一起,或是另剪几支放在屋里去,添上一份秋色。圆枣看不懂这些,只是在侧帮着递剪子等,巴巴的又抬眼看了杏仁一眼。杏仁的眸子眨了下,抿着唇偷偷地笑。

    婉绣低着头没有察觉,花儿们却都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好几团凑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更是热闹了起来。

    ‘这两个女的笑什么?’

    ‘笨啊!看不出来跟咱们一样吗?…诶这女人剪的真舒服!’

    ‘……有咱们好吗?’

    ‘讨厌!这些两脚怪不都这样吗?’

    ‘那个金毛和大格格就很亲!’

    ‘还有那个十四爷和小宫女’

    “咔嚓——”

    作者有话说:

    婉绣:我的生活圆满了……等等,你说啥?

    一串红:本花已死,请烧果子。

    第158章 茕茕而独立

    不论旁人怎么说, 在婉绣看来自己这么多孩子里,胤禵是最得天独厚的。

    虽然她初时确实讨得康熙的欢心,但是时至今日胤禛和胤祾的存在功不可没。她不过一个包衣, 能够尽然的站住脚跟, 单靠宠爱是不可能的。一来太皇太后不答应, 二来她对康熙也并非不可缺,三来宫里的女人虎视眈眈。

    如果没有孩子, 乌雅氏的支持也不会悄无声息的来的及时。走了一个婉萱, 还会有更多的婉媗或是婉宣。

    女儿也是她得宠的根本,她虽然底子好,但谁都不能容忍接连生子的嫔妃。她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 不仅是外人松气,康熙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胤禵的出生不过是锦上添花,是康熙认为他还能有一子的期望罢了。对婉绣的地位助力不大, 兄姐们也都在宫里打开了一条大道, 他只要不捅破天, 这辈子衣食无忧是决计不愁。

    所以郭络罗氏说她对小儿子不上心时,婉绣都是一笑而过。她并非不上心,只是胤禵天生得到了太多,所以不能再有一个对他宠溺的额吉。她这么想着, 所以平日里随他玩闹, 但都不能太过。连着前些日子的风声,婉绣都是敲打为准,让他自己思量分辨。

    直到有人说,她小儿子和小宫女厮混?

    不是, 是花说。

    花说的那就更没有假了。

    “主子?”圆枣吓得缩了脖子, 生怕是自己方才出神弄错了什么。

    婉绣将剪子放下, 她看着被腰斩的一串红深吸口气,“太久不剪,手艺生疏了。”

    ‘嘤嘤嘤嘤嘤嘤’

    ‘我的花神啊!她死了?’

    ‘我种子都放好了,就等着咱们当娘,你怎么就舍得我先’

    “咔嚓——”

    杏仁眼看着婉绣忽然将剪子拿了起来,对着另一盆好的一串红一剪刀将尖上的一团剪了,不由凝噎起来。

    “这花儿都有些老了,是哪里拿来的?”

    “就是蒋花匠送来的。”

    蒋花匠并不是园子里的奴才,只是婉绣看他有一手好的园艺和技巧,签的劳工契约而已。他平日里吃住都在园子里,还是婉绣之前说要这些花儿才特意培植起来的,就等着这几日交差收银了。

    一个外来的人,住在后面只有花草的地方,怎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婉绣的话噎了一半,“这朵放在院角里吧,再拿其他的来。”

    “是。”

    “主子可是有心事?”杏仁眼看着圆枣反身出去了,不由低声询问。

    在她看来,主子在花艺上的技巧是精湛绝伦的。哪怕是宫里的花匠们,就算是精致漂亮,但放在主子亲手培植的那些花儿面前都觉得少了那股子生气和自然。虽然她不懂,但也觉得所谓的手生是借口而已。

    婉绣听着哭啼声渐渐远离,心情也跟着抚顺了下来,“没事,只是觉得园子里太静了,似乎做什么都不起劲儿。”

    在宫里的时候觉得太闹,这会儿又觉得连郭络罗氏都不在旁,实在没有意思。唯一走的勤快的也就是喜塔腊氏、觉罗氏与富察氏三人而已。但是园子毕竟不在京中,三人也只是偶尔来往罢了,顶多就是留着住一两日。

    威武年后也跟着出征了,大军在前,孝服也只是记在心中罢了。

    上一回来喜塔腊氏对此很是心疼的念叨,说他在军中吃苦还记得孝期戒律,让她长叹不止。玛莎曾劝过她,可惜亲家乌拉那拉费扬古就这么一个前例摆着,喜塔腊氏钻了空子后根本听不下旁的劝言。老的听不进去,年轻的劝不住,玛莎想到自己婚后可怜的日子,也跟着潸然泪下。

    婉绣听得头疼便说了几句,经此之后喜塔腊氏也有一个月没有来了。

    杏仁见她失了神,福灵心至的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嫔妃们锦衣玉食的,出了宫也一样的是金丝雀,时间长了难免就会悲风秋画扇起来。但这和个人的性情是无关的,主子也不是那样沉迷消极的人,她不由笑着道,“之前太子送来的戏班子,主子可还记得?”

    “就那些咿咿呀呀的?”

    婉绣忙摇头,“热闹的时候好说,叫我一人听那些声儿拉长的,只怕是伤了他们的心思。”

    “给主子唱戏,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像是蒋花匠一样。

    “我记得戏班子都可以改戏的?”

    “主子要听什么?”

    “就改我看的那些话本儿吧,照实的唱就行。”只要不是翻来覆去的那几部,婉绣心想自己还是有兴趣的。要知道字和人是不一样的,唱的好了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

    杏仁松开眉眼,“好,奴才等会就拿几本去给戏班看。”

    “还有蒋花匠,这池塘再过些日子就冻了。不拘什么品种,种些好看的,颜色亮的就好。”

    “主子心善,奴才这就去。”若是去的慢了,圆枣说了什么就不太好了。

    婉绣点头,等人走了之后看着跟前的残花没得心烦。胤禵才多大啊,跟前的小宫女又是谁?

    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小阿哥身边的奴才都是有数目的。除了嬷嬷和太监们外,鲜少的宫女都是康熙和婉绣拨过去的,又哪来的小宫女?

    婉绣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她等了一天,都不见胤禵的踪影。

    夜深了,婉绣放下了手边的书,“胤禵呢?”

    “十四爷昨儿和乌雅少爷出门去了。”

    “去哪了?”

    “说是去庙里走一趟,要留在那里过两日再回来。”

    去庙里?

    婉绣听了直笑,“谎话连篇。”

    圆枣望着烧的爆开了火花的烛灯,压着声色道,“可是,主子您当时也答应了。”

    婉绣气急反笑,她当初听到是和博启出门去,想着两人难得愿意凑在一起自然是心里高兴的。就算知道不是去庙里,但是身边有奴才跟着,所以她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还真不乐意放着不管了。

    “明日早起就叫人,让他回来。”

    “是。”

    门外的奴才听了动静,尽都噤了声的低了头。也有个别机灵点的,想着明儿让格格们来热闹一下。

    这些动静不大不小的,也都传进了婉绣的耳朵里,却没有太多的欣慰。她卷着衾被反身默然叹气,原来是烦着孩子缠着头疼,如今孩子不缠着了才显得她冷冷清清的,还有点空巢老人的意思。

    可她去年却爱极了这样的静,也难怪身边的人都被她吓得不轻。

    若是往年在宫里,她好歹还能……

    婉绣看着身侧的空余,忽然呵笑。

    夜色里屋里只剩下烛灯点亮,脚榻上圆枣竖着耳朵去听,只是半响寂静无声。

    因怀揣着心事,婉绣睡得并不踏实。天没亮她就睁开了眼,门前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三姐妹早就习惯了晨昏定省和早起习书的日子,哪怕是最小的果糖也多洗漱齐整的过来请安用膳。婉绣坐在梳妆镜前,蜜糖还帮着梳理着长发,“额吉的头发好长。”

    “嗯。”

    “额吉昨晚睡得香吗?”

    “还好。”

    果糖拿着簪子,“今日有丹青课,额吉要不要来?”

    “不用。”

    “我都问过嬷嬷了,额吉今日是无事的。刘师傅的丹青虽然好看,却浓墨挥洒,我还是喜欢额吉的彩画多些,额吉过去也热闹!”

    婉绣有些心动,她看着孩子巴巴的瞧着自己,想到是别人说了话才来的,心里又凉了一半的压下嘴角弧度,“书社的师傅都是皇上和太后甄选过的,你要是觉得不够好,自个儿进宫说去。”

    果糖一怔,揪着婉绣的袖口不说话了。

    身后的蜜糖朝着一侧的芽糖眨了眨眼,可这会儿摆明了不是好事,芽糖将长辫往后一扔爽快道,“额吉莫要生气,十四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九妹!”

    “让女儿陪您用了早膳,坐一会儿他人就到了。”芽糖不以为然,笑嘻嘻的让圆枣将蜜糖替了下来,嘴里仍旧讨好着,“到时候额吉想要用鞭子还是刺棍,女儿这里全都有,保准让你上手轻巧自如!”

    婉绣睨着芽糖,“都有?”

    “有呢!您要是觉得亲自动手太麻烦,女儿还能帮您活动活动,反正今儿没有骑射,我这身子骨都不得劲儿。”芽糖扭了扭肩头,好像是说收拾哪个小奴才一样简单随意。

    婉绣笑着没说话,徒留蜜糖欲言又止。

    一个时辰后,芽糖坐在堂上翘着二郎脚看着一身黛色常服的胤禵衣襟宽松,半边挂在肩头上的跪在地上。若是细看,他袖口上的玛瑙都不见了踪影。

    婉绣端着茶,看着将博启与一女子放在院里,而后匆匆而来的胤祥向她告状。

    第159章 反清复明者

    这幅场面不消人说, 都知道胤禵此行颇为精彩。

    蜜糖默然的坐了下来,芽糖换了一只脚翘着,而果糖则顺着桌上的点心磕了起来。

    三个姐姐都没人想着帮忙, 胤禵摸着大腿揉了下眼睛。他想着怎么开口, 却听得身后来人。

    “胤祥给德母妃请安, 德母妃金安。”

    胤禵猛地回头,凶巴巴道, “你来干什么!”

    胤祥作揖, 直向婉绣,“胤祥无故叨扰德母妃,只是有事要通报一声。”

    婉绣看着院里的博启, “都进来说吧。”

    “额吉!”胤禵喊了一声,顶上就被一壳子砸了过来。

    芽糖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拍了拍手心, 往边上一摊。只见果糖低着头抓了一把坚果到她手里, 眼见着胤禵巴巴的看她, 果糖更是笑弯了眼睛不说话。

    胤禵心里更堵了,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哪怕他平日里多爱装大人模样,可到了事情面前自己也就露馅了。

    婉绣也不琢磨从他嘴里得出什么来,转而看向胤祥, 尤其是他肩上一团皱巴巴的, “十三阿哥也出去了?”

    “胤祥也是凑巧和十四弟遇见了,又与知章交好,所以是亲自送他们往返寺庙。”

    博启的字是知章,胤祥和他确实有几分私交。婉绣对这些都不在意, 只是眼波一转, 看向了博启。

    “去的路上顺遂平安, 只是途中遇到了一家汉人女子被旗人押着要送去烟花之地,十四爷便做主替她解?难。”博启说着,嘴里一滞什么话都明了了。

    芽糖噗嗤笑出了声,她指着院子里的姑娘抚掌道,“咱们十四弟可真牛,年纪轻轻地都能玩话本里的故事了。”

    世间受苦受难的人无数,普通汉女若是长得好的生死不宁都是常事。就算遇到好心的,但大多都是年轻人话本看多晕了头,一时兴起护了当下,回头只会让其更受折磨。所以这年头,好心的人不好做,受难的人也尽是折磨。

    像胤禵这样金汤匙里出来的,做了好事身后还跟着个尾巴,芽糖哪能不笑疯了?

    果糖猜得一些,也跟着直笑。蜜糖在侧戳了她两下,让她好歹收敛些。

    胤禵面无表情,兀自低头。

    “你们就让她跟着回来了?”有时候做好事不代表就有好的结果,婉绣以为胤禵应该更加的深有体会才对,“就一个小丫头。”

    博启有些不自在,他半大的孩子比胤禵懂得多些,路上的时候虽然是胤禵做主,但是求情时多是朝向了他再加上这一路来对方也是坚持不懈的,让他无话可说,“这位姑娘在庙门口等了一日,半步不离。庙里的师傅无法,就送她吃了斋饭,直到车辇来了之后,她便追着不放。”

    “追十四弟?”

    果糖抿着糕点渣子,慢条斯理的擦嘴角的站了起来要出去。

    胤禵,“……”

    婉绣顺着看去,那个姑娘虽然也不大,但是不至于说会瞧上上马都窘迫的胤禵。

    胤祥默然的侧过身,眼看着果糖还饶胤禵转了两圈才走出去,他和博启对视一眼后满脸无奈,“十四弟想着送她去一处庄子里做工,好歹能衣食无忧。只是胤祥见了此人后便觉得不妥,也处事不周,未顾虑到十四弟感受只以为我是针对了他,最后反让这姑娘上了马车。”

    这话说的,可和你来势汹汹的样子不大相符阿!

    婉绣犯了嘀咕,直到看着两人一脸难色,再想那女子穿衣打扮,心里不由一动,“这姑娘姓什么?”

    胤祥长舒口气,“扶桑杨。”

    蜜糖疑惑,“这个姓有什么典故?”

    “典故倒没有,只是一十九年杨起隆陕西起事大败,其家眷子女多数充公。”

    胤祥如实的说着,但对宫中的蜜糖而言,这话只是一知半解。一来这事她摸不到,二来那一年她还未出生,更不要说跪着直哼哼的胤禵了。

    大清是满族政权,从几千年的汉族朝廷而言,这已然是一异类。从女真起立始到清朝成立,就让许多的汉族仁人志士站了出来。

    在康熙年间历史上真实的“朱三太子”案件却有十起之多。尤其是康熙十八年陕西汉中、兴安一带有人自称“朱三太子”起兵抗清,后被抚远大将军图海击败逮捕。当时首领自称杨起隆,但在杨起隆家人及其同伙辨认,得知此人曾是杨起隆部下,一切不过是借“朱三太子”之名谋划造反。于是在康熙十九年,假杨起隆被押往京城处死。但反清复明的噱头十分好用,野心勃勃的人仍以“朱三太子”的名号为有力的号召并借用生事。

    婉绣心里不是没想法,她原生在五十六个民族的现代社会,却又投身在满族人中,是不可能为了遥远的未来大肆行径的有所作为。

    更何况是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

    众所皆知,起义都是源于王朝崩溃边缘。满清血腥镇压江南起义,比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屠城等城池无一不是实行了屠城流血。到了如今康熙复明势力基本上已经被消灭干净,国家承平,台湾统一,国家管理体制已经建立,地方军队也已经驻扎到位。崇祯皇帝比较血缘接近的皇族基本上被满清杀光,有些血缘宗室也都选择苟活于世。

    汉人的硬骨头消失在这片兴兴向荣之中,大多都不愿意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康熙当然不是绝对好人,但在朝代更替的后事中,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尽量的做到最好。像后来的三藩之乱也与反清复明无关,只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招牌而已。

    事实上,在后来二十七年也闹过一场不小的起义,但那是夏姓所为,比不上所谓的杨起隆声势浩大。

    如果不是这些人为祸不乱,朝上汉人的处境不会这样困难,康熙重用时也能更加得心应手。

    这样的因果关系,让婉绣心里无端的生起了火,冷眼的挑了院子里的丫头片子,“胤禵,这丫头送庄子里不行,那是打算跟进来做主子不成?”

    “没有!”

    胤禵瞪大眼,好不容易额吉搭理了他,自然不想被误会半点,“儿子讨厌她!”

    杨氏听的这声,惊得抬头,“十四爷……”

    “烦死了!”胤禵狠狠地甩了袖子,两下站起来又跪到婉绣跟前,“给爷滚!”

    “烦烦烦!”

    胤禵抓狂的直抓脑袋,气得一脸通红,使得婉绣的手锤都下不去了。

    芽糖的笑意敛了起来,“要不把这女的交给我?”

    “给你做什么?”

    “大姐姐手下将士无数,我收两个小兵不可以?”

    胤祥听得眼皮子直跳,“九姐,她可是复明的后人。”

    “那怎么了?不还是屁颠颠的跟来了?”芽糖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只有自己人和别人。要是这女的死性不改,她倒是很乐意拿来开刀,也让汗阿玛看看她的厉害。

    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

    芽糖越想越对,眼睛也亮了,“额吉,就把她给我吧!”

    就刚才的动作来看,这个杨氏肯定是不能留在这里的。胤禵这回吃了苦头也就算了,但是芽糖的本事……

    “额吉!您要是不放心,不还有嬷嬷和师傅们吗?这么多人还看不着一个她?”芽糖上前抱着婉绣的臂膀,她难得的娇声说着,显得格外不同。

    当初的杨起隆都有假,那这个杨氏的水分就更大了。婉绣尽量抚平愁眉,“那就放她远远的看着。”

    “恩,就放去来福那里。”芽糖欣然点头,已经想好了杨氏的去处。

    垂头如胤禵闻声抬起头来,眸子里也放满了光彩,“谢谢九姐姐!”

    来福那只东西,就认准了九姐姐,还是那一圈子狗的领头。四哥这个老主人过去都只能吃一屁股灰,他也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凶起来可不是一般厉害!

    “……那胤祥就先告退了。”

    这些兄弟姐妹们的彪悍程度不是他能比的,胤祥都想好要去给太子禀报一通,可这样的事情发展只让他拍拍袖口离去最好。

    婉绣看他风尘仆仆的应该是急着回宫,话到嘴边便换了。说好听的,不如往后给点实际的更有用。

    胤祥要走,博启也走。芽糖眼角一勾,底下的奴才就把杨氏的嘴塞住拎了出去。

    “七姐姐……”

    胤禵可怜兮兮的看着起身的蜜糖。

    蜜糖心软一瞬,衣袖却被果糖扯了扯,只听她甜丝丝的撒娇道,“七姐姐的那套珍珠还在不在?”

    “还在呢。”

    “我想要支流苏簪子,七姐姐送我几颗好不好?”

    “好,都给你。”

    “不用,我只要两颗粉的还有……”

    两姐妹手牵着手,说着话的功夫人也出去了。

    胤禵一口气提上来,只听身后传来温柔的问话,“不跟额吉聊聊你这身模样?”

    “额吉,我”

    “还有你的小宫女。”

    “……”胤禵猛地回头,“谁?”

    谁又给爷乱造谣!

    作者有话说:

    去之前

    胤祥:十四弟打人!我要告状!

    去之后

    胤祥:姐妹多了真可怜,算了。

    昨晚深夜59忽然翻到一本书,是前年路过路摊买的清朝秘史。老板说按斤卖,59当时想买两本,这本书很厚,所以还纠结半天是按斤划算还是单本划算→_→这文都写到这里才看到这书

    第160章 幼子的心思

    胤禵咬牙切齿的模样被婉绣瞪了过去, 她拍着身侧的位置,引得他走近来后低身盘腿坐在了脚榻上。

    婉绣笑了,“装可怜?”

    “十三哥太讨厌了!”

    “这不是打架的理由!”婉绣笑着, 声色不住的压了下去, “你打了兄长, 他不曾说你半句不好,你却还要耍性子和我告状?”

    胤禵孩子气的鼓着腮帮子, “我不喜欢他。”

    “那是我太放纵你了!”

    “我就不喜欢他!不喜欢知章!还有那个女的, 讨厌死……得不行!”胤禵把字噎了回去,气得拿拳头捶大腿。

    “跪下来好好反省!”

    婉绣看着这所谓打不得骂不得的孩子,气得指着墙角去, “等知道怎么说话了再过来,再好好解释这两件事。”

    两件?

    “儿子冤枉!”

    就算是屋子里角落受罚,可对从未被正经罚过的人而言是极落面子的事!胤禵丹田一沉, 整个人歪了过去抱着婉绣的腿大哭起来, “额吉不疼我了!”

    “你们都不疼我了!”

    “爷怎么这么可怜啊!”

    “汗阿玛!你的宝贝儿”

    胤禵撒泼似的仰头大哭, 拳头狠狠地揉着眼皮,细皮嫩肉的两下就红了。婉绣挑眉狞笑,甩下一句狠话起身就出去,“哭, 没把你汗阿玛哭回来就别停。”

    直到门前还吩咐一句, “你们都给本宫看好了,哭少了一下你们就挨一个板子。”

    说好的额吉最心软呢!纳克出骗人!

    胤禵心里拔凉一片,对着门处诚惶诚恐的奴才拥趸下背身离去的身影,他抽噎了两下, 哇的一声真哭了!

    “汗阿玛!”

    这一声的悲怆, 宛如千古绝唱!

    婉绣走到了廊角处停了步, 听着里头越演越烈的哭声,眉眼直跳。要不是她笃定胤禵顽劣,针对胤祥,只怕都要动摇心思。

    以为真误会了他!

    像身后的圆枣,她听着哭声就觉得头皮发麻,要知道这些小主子们从小到大在主子跟前都是很听话的性子。纵是六爷和九格格,都是不敢玩这些脾气的。可古往今来小儿子大孙子,这么两个人都是女人的心尖肉!

    这会儿气头上没什么,可她家主子对皇上不也是一样的?回头想起来了,一心疼指不定又是她们要遭殃!

    “主子,十四爷这样怕是会坏了嗓子,要不让奴才去劝一劝?”

    “怎么劝?你是要陪哭?”

    婉绣戏谑的回身看这个连面子话都说的拙笨的圆枣,“还是比谁哭的更厉害?”

    “园子里的花儿该浇水了,奴才先告退。”圆枣低下头,忙不迭的要离开。

    主子身边的姑姑都不讨好,奴才们也都学着装做傻子。任凭里面的大爷在地上撒泼打滚,也都缩着脖子装起小鹌鹑来。就是大爷身边的书童奴才,也顶多抹了把虚泪,期期艾艾的跟着哭一哭就顶天了。

    可不得不说,园子里迎来半年最热闹的时候。

    有两个格格路过想着过来和德妃娘娘请安,现在院门都不敢进了。畅春园一向清净,最热闹的都是书社画圈以内,与其截然相反的则是德妃娘娘的无二斋。

    虽然听不清楚,但是隐约察觉不对的八旗格格脚步一滞,“怎么人都杵在那儿?”

    “……”另一人皱着眉头思索,轻扯她袖口附她耳上低语几句。

    听者恍然大悟,低着头往外走去,直到几十步后才听着那么一句喟叹声传来,“娘娘这样吓人,爱兰珠怎么竟说瞎话!”

    “那可是未来……”

    这一恰巧的小误会默然的在年轻格格里传了开来,只是大多人并不知道,就连婉绣也是后来在花儿八卦时候听到一耳朵,但木已成舟,她也不恼。

    胤禵最后厚着脸皮抱着婉绣的衣袖直抹眼泪,他嚎啕大哭,毫无形象可言,没脸没皮的哭诉认错。

    “额吉不要生气,我回头就和十三哥赔不是!”

    “我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真的!”

    婉绣听得头发发麻,“真的不敢了?”

    “以后打架前我都来先问您的意思!”胤禵四肢扒着,仰头诚恳道。

    只是他一脸眼泪鼻涕的,丑得婉绣手里的布巾都放不下去,“那你说为什么要打他?”

    “……”

    “不说?”

    “您偏心。”

    胤禵耷拉着头,吸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四哥他们在的时候您就不爱搭理我,那也是您的孩子,爷忍了!”

    “可十三哥凭什么!”

    胤禵不服气,他忽然提了声色,高声的说着自己的委屈,“明明我长得比十三哥好看!我才是您亲生的!”

    婉绣一怔,她看着小儿子鼻子都红了。这幅直率较真的模样,见她愕然又反思。

    只是她这一思绪,在受伤孩子的眼里那就是另一个意思。

    胤禵的脾气和胆量登时瑟缩起来,他脸色忽地发白,手臂紧紧地抱住,低讷道,“是吧?额吉。”

    孩子的反应太大了,婉绣勾了浅笑,身子前倾过去将胤禵一把抱在了怀里。以往夜深的时候,婉绣就会催着胤禵睡下,偶尔也会抱着他哄一哄。但皇家的孩子早熟,规矩多,有时候因为诸多原因也渐渐地少了这样的举动。

    胤禵身子一僵,他眼角往外飘了一下,见没有人后这才忍不住扬了嘴角将自己安然的缩在其怀里。

    婉绣抚着他后背,想了想,“就像你爱惜额吉一样,额吉也一样疼你甚至更多。这一点,是你兄姐六人都一样的,没有谁更多和更少的意思。”

    “额吉从来不骂四哥!”

    得寸进尺!婉绣一巴掌往他臀上拍了过去,“那是你四哥不打兄弟!也不会这样被抱在怀里。”

    胤禵听着前一句就生气,可架不住后一句听的舒心。他想要忍,却仍旧笑着,“……哼。”

    “好生说话。”婉绣掐了他一把脸肉,力道不轻不重的正好留了道印子。

    胤禵吃痛的甩了下腿,“那个女的太烦人,知章都答应了要把她扔去庄子里。可十三哥不肯,非说要人看着。那么多人奴才看着,他说什么就说么,爷多没面子啊!”

    胤祥虽然沉稳的多,察觉和作为上大有观点,但他毕竟年幼,以至于被不配合的胤禵拆了台。但有惊无险,那杨氏乖巧的跪在那里,似乎没什么威胁。

    可杨氏后面的人呢?

    那家押送她的旗人呢?

    婉绣出门就派人出去送消息,另打探消息。如今时分,毓庆宫那里应该早有决策。而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你觉得胤祥做得不对?”

    胤禵没有说话。

    婉绣抚着他的脑瓜子,腹中思绪半响后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解起来。小孩子有脾气,她还不能说的太过,也不能太软,分寸拿捏都在他的眉梢眼角处。只要有一点动静,她都要将其压下。

    谁都不愿意听这些家教。

    可说话的是额吉,得罪的是十三哥,做错的是自己。胤禵想的不多,但是爷知道不对,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句,“胤祥和你不是一母同出,但他和你都有一个汗阿玛。都是儿子,凭什么你觉得嫡亲的汗阿玛会帮一个性情顽劣不敬兄长的儿子?”

    “我没有!”

    婉绣挑眉,意味深长的道,“宫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胤禵顿时哑然,垂头丧气的失了语言。

    婉绣又是耐心安抚一顿,她许久没有这样费心思的陪着聊天,不免有些感慨。她如此,胤禵可别提多高兴了!

    他总听奴才们说,十四爷是娘娘的幼子,定然是极受宠的!可事实上他生在畅春园,失了和汗阿玛的相处,本来就比兄姐们差了一截。再加上他的额吉一心都在书社上,回宫后又多了汗阿玛和不认识的人和事,他在宫里晃晃荡荡的都是生人,还不自在,别提多窝火了!

    窝火的胤禵抓着机会一吐为快,稚子童言根本不搭理婉绣的神色,不论多细碎的事情,只要是他不高兴的全都说了。

    爷才是得宠的小棉袄!

    婉绣将一些记在心里,默默地看着眼前将告状都告的淡定自若的孩子,她记得以前这一招都是使在康熙和别人身上的。

    这是头一回,有些新鲜,也能体会到康熙的心得。

    并不讨厌,还有点奇妙的骄傲。

    直到胤禵说累了,抹了把脸睡倒为止。

    婉绣的腿被压麻了,她动作轻缓的将胤禵放在榻上歇息。起身出去前她看了他一眼,一小团子可爱极了,让人看了忍不住一笑。

    “主子,人带到了。”

    圆枣示意着跪在下面的一个小太监,一眼看去身量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婉绣疑惑,“不是说是小宫女?”

    圆枣抿着唇,她瞪了小太监一眼,“娘娘问话呢!”

    小太监肩头瑟缩,伏在地上传来一道娇柔好听的声音,“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作者有话说:

    胤禵:告了状睡得香!

    太监:……

    这两天事情挺多的,之前一直纠结着新工作,结果临时敲定了下来又急着买一堆装备,关于高跟鞋,真的是每次试和真的穿那瞬间完全不同!像是大了一码一样!但是也顶着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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