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胜战得人心
几次大捷之后, 胤褆在营帐中正看着铺张开全是记号的地图,他提笔将这次夺回的战点落了个红点,这是他从军以来养成的习惯, 也能方便他更快的琢磨出好的策略来。
“报!”
胤褆落笔, “进。”
“回副将军, 京中飞信到了主营,大将军请您过去。”
“好。”
“还有一封信是给副将军的。”
“拿来。”
胤褆接过信封, 他看着火漆上盖着胤礽的私章, 沉声问道,“将军可有说是急事?”
飞到了赵良栋手里的信封,十有八九是他那个殷切关怀的汗阿玛所书。提笔间也都是那套御下之道, 既求问前线又体贴官臣。
此道虽然有效,但对他无用,只是旁观着也能学之一二。
“大将军并无说。”
胤褆点头, 让他退下。
这几天得了胜仗, 军中气势如虹, 想来汗阿玛也是表以褒奖得多。常人看来只是他们占了快狠二字,这才急攻而上将敌军打的措手不及罢了。可他和赵良栋,及一众将士军师有所谈及商议,至今为止大局发展皆在他们掌控之中。
现在过去, 少不得那些老将们谈些混不吝的闲话。
胤褆径直的把信封口撕开, 他走前一夜胤礽还提着酒壶来喝了几口。这些兄弟里,不论年纪酒量还是情分,终究是他二人更说得上。因此那夜他喝的尽兴,胤礽却是烂醉, 以至于他收到的第一张信, 便是倾诉他走后胤礽被汗阿玛紧紧盯梢的无奈。
这次的信足足有三张之多, 一是众人随着汗阿玛驻跸畅春园,连身子康复不久的乌库妈妈也一同,近来渐渐的恢复如初,不必担忧。
二是胤礽才华横溢学力深至,更常常为满汉大臣讲学,他聪明天纵,睿学大成,致使众多博学大儒惭愧不已,连汤斌也多此以学问浅陋于要辞请辅导太子一职离去。汗阿玛索性指定了太傅大人,更是如幼年般亲身教学。
三是胤礽由上因更不得空,他二人曾言语的想法也被汗阿玛一口否决了。
胤褆的笑意更深,可能是打小两者之间的差异,他对巴图鲁有莫衷的喜爱,所以姑姑顾虑不多的为他说故事做木偶。而胤礽不同,他是太子,生来聪慧却都被满朝文武,后宫众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有错,但凡一个皱眉都叫人暗自猜疑,看着风光却没有半分自在可言。
他原来对胤礽有些复杂,偶尔也忍不住几分嫉妒。
但只要回到钟粹宫,看到了额吉。只要看着他常常身不由己,能拉着胤禛躲一时半会儿就得意欢快的模样,胤褆心里就平复下来。甚至庆幸着,也可怜着。
他走前一晚,胤礽醉后曾有呓语,想要离开京城,离开众人眼下,去做点别的。
胤褆看完信,幸灾乐祸的笑了。至于里头书写周正却满是甜蜜的抱怨,他也不打算插手。
信封折了两下,他起身往赵良栋营帐去。
胤褆还不等走近,他就听到了几位将军的大笑声,显然是说到了喜事,正畅快之极。他初初到的时候确实拘谨了些,但这是他盼着的日子,他自然甘之如饴。
很快,他也习惯了。
两人的营帐离得不远,但胤褆要去的是谈事的主营帐,但凡有事商议都是要去那里的。但距离都不远,胤褆如往常走去,路过十步一小队,正好遇到了和小兵说话的兵部郎中,德妃娘娘的弟弟乌雅博启。
乌雅博启没有上场厮杀,但他凭着几车红衣大炮的威力,在营里有着不大不小的名声。红衣大炮虽然笨重,但他威力无比,再以善用的埋下地雷等火、药武器,兵不血刃杀出了半边战场。
其父乌雅威武并不懂这些,但他早有经验,上场时又是前锋者,时常带伤是有的,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名声。
想来等到回去,这一支乌雅氏也能光耀明媚了。
胤褆想到威武上个月才被担架送去医治,他脚步不停和博启打了照面。
“副将军安。”
博启和小兵别开,“副将军可是去大将军那里?”
“嗯,你怎么出来了?”
“奴才不懂那些行军战术,反正有白音在那,大将军索性放了我回去,正好再琢磨点好东西出来。”博启嬉笑着,显然前头的气氛很不错。
胤褆点头,“有劳郎中了。”
“都是奴才该做的,要是真的琢磨出来了奴才再给副将军送几个去。”
因着还没个准,博启不敢说的太多,只是径直的讨好几分罢了。
明明和堂哥白音都能以名相称,与他却很是规矩尊重。至今来看,确实是拎得清的。胤褆想到博启折腾的散弹丸、毒香雷、万箭齐发等等,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那爷就等你的好消息,对了,京中来信德妃娘娘一切安好,前些日子随从畅春园避暑。”
博启闻言感激不已,这消息不算什么,可至少有个情况。也能让卧床的阿玛听了高兴,说不定能借此压着多听话些。
临走前,胤褆又提了句,“军中书信多生波折,若是有需要就与爷说一声,顺着送回去总要安稳些。”
博启哪还有其他话说,他激动的点头,走前还道,“等新的□□做好了,先送一筐给副将军!”
胤褆偶尔也会冲锋陷阵,气势与旁的将军并不弱多少。手里多备些防身的。这本来就是原来计划,不过一时感动的博启只能用多少来表状了。
博启的喜形于色是他本性,也是他的为官之道。
胤褆庆幸,眼下看来永和宫出来的阿哥对军事和兵部之事并无热衷,莫不然……
黑龙江将军萨布素靠在营帐门处坐着,他头一个见了胤褆,几乎在护卫行礼时就站了起来。他生得魁梧健壮,常年驻守黑龙江一带更是留着一皮子的黑脸,声线粗犷未语先笑,“哈哈,你们这些老东西别吹牛了,咱们副将军来了!”
能受这句话的副将军,只有一个人了。
胤褆抬脚进去,就见众将士起身抱拳行礼。独最上面的赵良栋,胤褆给他行礼后,在其一侧坐了下去。
赵良栋身为大将军是这个军营中的领头,再且他性子亢直,行事作风都很有规矩,是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这一点,胤褆很有感触。
不过胤褆并不觉得什么,反之他看着萨布素笑,“我可是听到话了,又说我什么了?”
“诶,咱们正夸副将军气拔山河之势,一刀夺了那头目的脑袋,好生勇武!”
“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阿!”
“副将军厉害!”
……
众人兴致极高,张嘴间直截了当的赞语是源源不断。胤褆纵是再涵养高,面对这些长辈也很是汗颜。毕竟他们夸起来都是直白的大话,听的人心里飘忽忽的,直到对上赵良栋的脸。
胤褆抬起手,连忙道,“各位前辈高看了,我还有许多要想您们学习的。这些好话,就不要说了。”
“副将军,咱们说的可不是奉承话!”萨布素不高兴道。
胤褆笑了笑,朝着京城处作揖,“我是说你们留着话,等回去了庆功宴上夸!”
“对!”
“庆功宴上啊那才叫痛快,皇上厚德,还记得我咧!”说话的是正红旗副都统彭春。
他说了这一句,引起了几位年轻将士的艳羡,气氛又热闹起来。这让旁的老人看了不高兴,放下就拆台,“你小子说大话,人家皇上日理万机,凭什么记得你!明明是你起来敬酒,半天不坐下才晓得你人的。”
此话一出,大多人都笑了。就是一旁不知晓的,见了这样情形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连上头赵良栋也笑了起来。
这还得了?彭春脸色发苦,“皇上记不住你又不关我时,你怎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哼,老子跟你不一样!”
坐在下侧的白音低头喝了口酒,他抬眼看着赵良栋,差不多了。
夺回的地区以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 为主建立船厂,设置仓屯,开始画地为牢盘稳地头。
侵略军头目托尔布津受了弹伤,被副将军顺势一刀砍头。
俄军原来侵占的地域几乎都没了,他们早已落了败势,改由杯敦代行指挥,继续顽抗。
赵良栋又听了会儿,觉得差不多的抬起了那只满是厚茧隐有刀痕的手。
营里顿时鸦雀无声。
另一边畅春园中。
康熙透露了风声,已经看中了几家格格,尚未定下。胤礽对未来太子妃并不在意,毕竟还不相识。
婉绣见他匆匆来说起这事,很是好奇,“你是要我替你留意?”
“汗阿玛亲自挑选的,自然是极好的。孤今日过来,其实是想让姑姑替襄亲王之女指婚。”胤礽端着杯茶,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那一夜一起钻小树林的格格?
婉绣揶揄一笑,“指给谁?”
胤礽垂眸,语气寡淡,“都可以。”
第122章 第六次喜事
婉绣头一回当媒人, 还要把事办妥,她为此伤了不少脑筋,连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不大精神。
“昨儿是偷猫去了?”太皇太后打趣道。
婉绣捻着酸梅放进嘴里, 酸涩的汁水在齿间迸开, 她享受的点了点头, “没有。”
郭络罗氏正捧着碗儿喂鱼,她眼睛看着底下争抢的鱼儿, 不用看都知道她那模样, “太皇太后可是高看她了,莫说是偷了,就是你送一只给她也不定能养起来。”
“说的你有心思养似的。”婉绣嘀咕一声。
郭络罗氏挑了挑眉, 没说话。
她连女儿都不爱养的太精细,更不要说还要娇养一只会抓人的畜生。有这闲情,她还不如给马儿梳理尾巴。
太皇太后摇摇头, 反倒是一侧的皇太后把目光放婉绣身上, “德妃有多久没把脉了?”
婉绣愕然, “月初刚把过。”
畅春园离皇宫不远,但是康熙兴致极高,对外不曾有半分透露的意思,领着一众人马往京城以外转了一圈。他似乎像是为了安抚蒙古一族般, 来往着亲近了两个前来的部落, 又掉了人马去了畅春园。
这件事情,是许多人先前不知道的。
婉绣这回身子大好了,再看太皇太后转悠了一圈心满意足,精神焕发, 自然也不敢腹诽什么。好歹说来, 畅春园才是大清以来头一个被皇帝修葺的避暑山庄。离得近, 环境又清雅。以后缠着往这里多来几回更好,显然也是她赚了。
不过一折腾,一个月都在路上折腾了。月初离宫,又一月初才抵达畅春园。张御医身子经不起折腾,并没有随行。但是驻守此处的太医医术精湛,叫她宽慰心思,再开两药后以后更更不晕车了。
婉绣当时点头,听了进去但不当真。毕竟女子孕事后好好调养,有时候会把许多毛病都调养好,从根本上她更相信这个缘由。再加上来了之后零零碎碎的事情,还有和郭络罗氏对女儿们操行的严母政策忙得不可开交,还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去。
如今皇太后一提,众人看着空了大半的酸梅,自然都有些怀疑。
婉绣摸着肚子,她想了想,“等过几日把脉时再看吧。”
若非是这几个人,皇太后也不会说的。婉绣抿着唇笑,她原来过得脑子里都是紧的,骤然过得舒心得意,难免也就疏忽了这点。
郭络罗氏只觉得自己已经羡慕不来了,有些人生孩子像是吃饭一样稀疏平常,偏偏每个还都养的不错,不知道多招人眼红。
这件事没有定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觉得什么。不过喜事总是好的,临走时又叫人送东西过去。
婉绣走出去不远,拉着郭络罗氏道,“这件事确实尚早,若是求了真,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骑射武场我就不去了。不过我原来的那些活儿,自然也不会少。”
郭络罗氏舒了大气,“就算是真的,你这浅着呢,还是活动些好。”不要一把撂了挑子,什么活儿都要她去做。
她们盘算着若是可行,就认真的起一个书社。开始难了些,但把格格们教好了,这路子就正了。特别是大格格和三格格知道了,对此事都格外赞同,往日里学的最较真的就是她两。
连身边从官家挑出来的格格也不能免俗。
“怎么会呢,我听芽糖说你还夸她了?”
“是有这回事。”郭络罗氏不想否认,这本是事实,相反她对这个丫头性格有些熟悉,“她怎么说的?”
自然是黄婆卖瓜!往好的说。
两人说了一路,直到差不多了这才分道扬镳各自回了院子。
婉绣换了一身宽袖汉衣,她歪在榻上又开始翻了手里的名册。
胤礽托付的事情实在怪了点,竟然要给其其格寻一门好亲事。好亲事可不是随口就能定的,胤礽不想在中间有任何瓜葛,婉绣也从不对蒙旗人留神,因而拿到了几个方方面面都不错的备选,但始终不敢轻率定下。
原来想着自己有的是时间,只要回宫前交差就好。不过今日之后,婉绣想给自己多留些时间。
有了这么多次经验,回忆近日状况她自己心中有数。
婉绣伸手搭脉,可能真的是月份太浅,她根本摸不到什么。
杏仁端着牛乳进来,最近酸甜的东西和热食都很得主子的喜爱,畅春园里的厨子也都知道了主子这不嫌热的重口味,“主子,牛乳刚温的,趁热吃。”
“放着吧。”
“那等会儿格格们回来,又要和主子抢了。”
婉绣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杏仁,“那就再做几份吧。”
这孩子不是出宫前就是路上得的,她万幸自己当初走得早,躲开了骑马比试。可见这孩子幸运也皮实,把这个好孩子生了,她也该把自己身子恢复恢复,再和康熙谈谈。
但首先,她要奖励这个好孩子。
婉绣抿了唇,她忍住嘴里的馋虫吩咐起来,“今儿出去有些累,加一份梅子蒸排骨和东坡肉。”
杏仁大惊,她对主子吃什么没意见,只是有些担心,“东坡肉酥香味美,只是有些肥腻,不若再点个清汤?”
婉绣自然是满意至极。
杏仁有些狐疑,但能吃是福,再看主子面色红润,她转头又去忙活了。
胤禛和胤祾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架势认真学习,两兄弟来往匆匆的很是辛苦。婉绣有时心疼,见奴才送东西过去,也算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
当夜,三母女吃的口齿留香。婉绣把糖果哄着睡了,蜜糖和芽糖洗漱后自然的上了床,殷切的等着婉绣过去陪她们说话。
“额吉,明日你来演武场吗?”蜜糖靠着婉绣低语。
婉绣刚听了芽糖天花乱坠的诉说,才让她躺下给她揉揉腿,闻言有些可惜,“额吉这两天不舒服,不能去。”
“不舒服?”
两双眼睛巴巴地瞧着,让婉绣心里一暖,“没事,就是天热有些暑气罢了。你们两个也要留神,不要骑马过了劲头,难受了自己。”
芽糖坐了起来,她拍拍额头,“没有没有,额吉你摸我,我不难受。”
“额吉,那咱们今日就睡了吧。”蜜糖向来性子软更体贴,她看了芽糖一眼,抱着婉绣的胳膊软声撒娇。
“没事的,额吉等会儿还给你揉揉腿。”
蜜糖手握拳头打了腿两下,“好了,咱们睡吧。”
芽糖也作势要拉人倒下去,闹得婉绣哭笑不得。再说她确实犯了困,干脆就左拥右抱的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两个丫头早就出了门。
婉绣又琢磨打听,各路了解后给其其格定下了一位部落亲王的嫡三子。这人部落只算中上,比其其格差了些,但他们名声不错,家中嫡出兄弟足有七个。嫡三子生的浓眉大眼,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娶了襄亲王的嫡女,感情很好的嫡兄也是多年的世子爷。这对夹在兄弟缝中的嫡三子而言,可是绝佳的好亲事。
更何况,幼年稚气娇小的其其格如今出落美丽,眉眼高高,鼻梁直挺,一双大眼睛极深,俨然是异域姑娘的长相,很讨年轻人的喜欢。
胤礽得知消息,半天后应了。
婉绣等着这日康熙过来,她这才把事情提了出来。她提的并不直接,只是犯了小醋,将其其格引了出来,“那日我可瞧见了,人家盯着其其格眼珠子都不眨,这会儿又过了些日子,你眼馋都没用了!”
“又乱说了。”
“爷不信?”
“信信信。”康熙满是敷衍,他对这个场面经历了千八百回,早学会了顺毛摸的本事。
“其其格小的时候就乖巧,没成想大了长得这么好看!要不是胤禛年纪小,我都想拉过来做儿媳妇了!”
“胡闹!”康熙低声果决。
婉绣大约能知道胤礽放手的缘故了,她动作很轻地蹭了蹭,“我想呢,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康熙瞧她满心满眼的夸人,委实难得,“她还会不愿意?”
“我那日去的迟,看着那个布库得了第二的小子”
“汪汪——”
雄厚的狗叫声传了过来,婉绣顿时惊住,“我好像听到”
“汪汪——”
“驾!驾!黑子快跑!”
稚嫩的孩子声传了过来,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康熙挑眉,“芽糖?”
“快走!”
蜜糖也说了一句,婉绣想到这孩子连来福都怕,她吓得连忙起身,连褶子都顾不得拉一下快步出去,顺势把就近的细颈玉瓶拿了起来。
满院子的花儿尖叫了起来。
婉绣红着眼睛出去,顿时惊的哑口无言。
紧随其后的康熙见此,默然的把玉瓶抽走,满是兴味的看着前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无意翻到了今年的古装剧,59拉着基友聊了两句,忽然想起来清朝还有个大大是很不错的,顿时连文名人设剧情都码出来了,开心开心。
但是眼下这文还在,只能忍忍,不知道你们猜不猜的出来。爱新觉罗氏,很爱玩,很聪明的一位。
看看有没有兴趣的亲。有就挖坑没有就先自己收着开心^_^
第123章 骑狗的芽糖
七月繁花。
攀着墙隅而生, 枝条婉垂,树姿婆娑的糯米条瑟瑟发抖,‘四脚妖精又来了!’
‘夭寿了!’
‘它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满院花儿吵了起来, 引得门外的一棵花儿团簇的紫薇树叹气, ‘院子里住了人, 早就放出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长得那么好看,不想被搓揉啊啊!’
与糯米条一同相处的好姐妹紫穗槐也有些怕, 但她胆子大点, 顺着微风晃动着那枝叶繁密的长身,探头看向墙外而后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只黑色的四脚妖精横行跋扈,那只臭鼻子总爱闻她们不说, 还喜欢咧着嘴留着哈喇子,不幸运的还要被咬,咬的身体撕碎也不松口。院子里原来最好看的姐妹就是这样没的, 奄奄一息的躺在泥土里, 最后因着还没有人住进来, 没人打扫的让她做了化肥。
院子里的花草们都是各处移过来的,彼此相处大半年,都是很温柔的伙伴。如今又看到了凶兽,朵朵吓得哭声不停, 叶落尽量的将自己裹了起来。
不过这些, 在常人看来就是湖畔微风巴尔。再看被多位奴才或远或近跟随的中心,若仔细看离得近的都是几个脸生的小太监。
六格格拉着一只比她还高一头的铁包金毛色西藏獒犬,它摇晃着长尾巴,让跟在后面的蜜糖紧紧的咬着下唇, 柔声一喊, “驾!”
“驾!黑子快走!”
坐在名叫黑子的西藏獒犬背上的芽糖夹着它的腿肚, 小手拍了拍黑子。
黑子体格高大,但显然还不到成年,他昂头吼声如狮的叫了一声。
一向胆大的糖包登时吓得脸白,她本来就是过来帮蜜糖壮胆的,也不放心胆大的芽糖。眼看着汗阿玛和德母妃都在,她吓得侧过身去。
黑子又嚎叫一声,敏捷矫健的往前跑去。
婉绣忍不住捂住肚子后退,被康熙展臂搂住,他敛眉看着芽糖拉着捆在黑子身上的绳子。西藏獒犬不是可以随便驯养的动物,哪怕他和芽糖有些亲近,此刻也只是咧开了嘴巴,面孔狰狞的露出了獠牙。
身边的奴才紧紧随着,他嘴巴一动,从喉咙里呼出了一段低哑的声音。
有些奇怪。
但黑子立马停住了,它甚至趴在了地上,两只前爪在地上往前扒了两下,抬头望着身前的婉绣。
早在康熙虚搂自己的时候,婉绣就不怕了。虽然动作亲近引人注目,但是院子里的都是自己人,也不怕什么。婉绣站直了身子,面色平静的等着某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她这么想着,却被一双微红的眼睛对上。
“唔……”
黑子仰着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的甩了甩长尾巴。
方才才身姿如虎一样的大家伙,如今乖巧委屈的反差让人难以置信。婉绣有些惊愕,“这黑子,倒是个机灵的。”
奴才舔着脸直笑,“这畜生最是会看眼色的,知道德妃娘娘心善,这是故意卖乖呢!”
行宫里的奴才都不好混,可自打跟了这位黑子爷之后,他日子好了不少。尤其是近段日子,四爷常常到狗圈来探望,身形彪悍的黑子很得四爷喜欢。
一狗得道,鸡犬也升天。
否管伺候的是谁,只要他日子好了,那就是对他有大恩大德之辈!必须伺!好好伺候!不能有半点闪失!
康熙眼眸微眯,有些不愉。
芽糖从狗背上滑下来,她咧着笑要来拉婉绣,却被康熙带着往后一步。
“汗阿玛?”
“汗阿玛金安,额吉金安。”
“汗阿玛金安,德母妃金安。”
蜜糖和糖包上前行礼,不过两人心有余悸,不大敢靠的太近。
康熙哼了一声,“把这畜生拉出去。”
婉绣回头,她对他脸上隐忍的女色有些诧异,抬手不着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芽糖回过神来,巴巴地站在原地脸都白了。她揪着袖口,“芽糖知错了,请汗阿玛息怒。”
“这句话该和朕说?”
平日里多乖巧的女儿这样认错,康熙却不领情,他大约是又犯了严父的毛病,喜欢在犯错的时候给孩子一个深刻印象,把错处从根子上拔了。
婉绣嘴角翘了翘,对蜜糖和糖包摆了手,“你两过来。”
“进去吧。”康熙指了指里头,他眼眸极深的看了婉绣一眼,“不要心软。”
都跟她进去了,还要求不心软?婉绣点头进去,心里却笑,这人关怀起人来是越来越别扭了。
芽糖委屈的抹了把眼泪,她早就没有了刚才那谁与争锋的气势。可惜她只能看着额吉和两个姐姐的背影,她难过的低下头,听着黑子扒拉着地上不愿走的呜咽声,她吸了吸鼻子,“汗阿玛。”
“恩?”康熙好整以暇的两手背在身后。
“我真的知道错了。”
“恩。”
“……”
蜜糖因为虚岁足六,又要考校骑射,加上她确实有了骑马的兴趣,婉绣便主张着让她去挑一匹小马驹。
有了小马驹,蜜糖自然喜爱无比,没事就给它梳洗说话。像是又多了个好姐妹一样,这让本来就被拒绝有小马驹的芽糖更不高兴了。
两姐妹为此有些发恼,也只有糖包牵着马让芽糖坐上去过瘾的时候才能勉强消气。
“芽糖性子更霸道些,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了黑子,嚷着要上去试试。我和蜜糖怕不好,只能一前一后的牵着,多叫几个奴才跟着。”糖包也是被折腾的够呛,加上彼此熟络,说话也就没那么拘谨了,“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方才听到那黑子出声,真的是吓得我腿都软了!”
婉绣很是愧疚,糖包就在黑子的前面,乍一听就是大人都怕,可难为她了。
“这妮子是该好好收拾了,以后不能再让她做主!”
“这样她会不高兴的。”蜜糖皱眉,“她不高兴的时候,很烦人。”
身为嫡亲的姐姐,蜜糖显然是深有感触。
婉绣听了头疼,她想了想,“这样吧,刚好这事我就多拘她几天,你们也别管她了。等哪天放了来再给你们好好说句不是,届时再说吧。”
糖包闻言点头,“德母妃说的是。”
蜜糖闻言,难掩愁色的低下头,妹妹打小就乖巧。尤其是皇玛嬷待她更好,也让她偶尔横行霸道惯了。有时和额吉卖乖也没什么,可真的拘着……
正想着,头上一重。
“你两姐妹都还互相学习,不要太乖也不要太闹。”婉绣感慨的道。
糖包闻言得意的笑,“对了!要像我一样!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这个郭络罗氏!
婉绣莞尔。
蜜糖却是一怔,“六姐姐,你怎么了?”
“恩?我很好啊!怎么了?”
“那你对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词有什么误解?”
“……德母妃,我回去了。”
糖包气鼓鼓的说着,婉绣因着偷笑,说了两句不好反而更让她难受的离开了。
蜜糖见此低低的哼了声,从香袋里拿出一朵点翠簪花,样式很简单,“额吉,你看这个好看吗?”
平心而论,其实样式太普通,眼光强点的都不愿看第二眼。
婉绣却期待点头,“好看。”
蜜糖秀气的脸上带起了笑,她像是有了底气的将簪花又放回了香袋里。
“……”
“额吉,我出去了。”
“晚膳早些回来。”
蜜糖回头,她眨了眨眼,“汗阿玛在这里,我不回来用膳了。”
康熙过夜是很正常的事,女儿小的时候还常常在她次日补觉的时候上床偷袭,婉绣也都习惯了。可今儿什么都没做,没来由的被女儿调侃一下,婉绣忽然不自在起来。
她看着人都走了,起身走出去看看芽糖,却见外头还跪着两儿子。
胤祾摇头晃脑,“汗阿玛,您就把黑子给了四哥吧。”
“这狗是保安的?”
“不是,不过四哥守了半个月了。”胤祾抢着回了话。
胤禛想到来福,他很是担心,“额吉可有被吓到?”
“吓我的是你妹妹,和黑子没关系。”婉绣看着院门处露出脑袋的黑子,“既然你喜欢,那就你养着吧,别让人领走了。”
已经被汗阿玛指着到角落里罚站的芽糖狠狠地吸了鼻子。
“真的?”
胤禛惊喜万分,他今日听说黑子被芽糖当马骑着往额吉院子去,他也打定了坏主意。
婉绣回头看着不说话的康熙,嘴角轻浅勾笑。
康熙也不是那种死板的人,罪魁祸首不是胤禛,他便沉声的嗯了一下,“都是些不省心的,领着走吧。”
“那”
一眼刀子冷飕飕的丢了过去。
胤祾卖乖的脸一僵,跟着胤禛说着跪安了。
婉绣琢磨着说自己打算,身子却被结实熟悉的臂膀圈着,他冷淡的眉头画成了一条柔软的弧度,低声轻柔,“你怎么不早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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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关于新文有两位亲猜了下,还一猜一个准,59捂脸。
挖坑要等一等,名字已经想好了,就叫《今天办丧事了吗?》
人设大概就是小的时候撒泼给爷爷看,大了撒泼给老爹看,老了撒泼给哥哥看。
四九城五爷有句人生格言:世上没有撒泼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办丧事!如果还有,那再办一场!
内容以上,有兴趣的亲欢迎排队 1,够十个就挖了。
第124章 最后的孩子
康熙如以往般下朝, 他这几日睡得晚些,回来后更是犯了困。刘进忠吩咐着人把早膳摆上来,康熙比着往日的分量吃的更多些。
等到清茶送上, 他才问向底下的人, “没吃?”
“是呢, 往日里德妃娘娘都要多叫些吃的备着,可这都七八天了。莫说是闲暇, 就是平日用膳都要阿哥格格们盯着才吃些。”
“精神可还好?”
“这个倒不差, 许是因为德妃娘娘每日都会在院子里走走,还有皇上和阿哥格格们关怀。”
康熙又问两句,直到前线的书信抵达这才放了人。
书信是主将赵良栋所言, 守备白音所书。他写的一手隶书,入目如人,惊艳之外又透着股清隽气。
信上所书, 沙皇俄国的侵略军首领被胤褆所杀, 大军被绞杀无数士气大伤。清军借此趁机直上, 已经将侵略军赶出大清土地,甚至踩在了两国的边界线之上。
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罗曼诺夫,如今沙皇俄国的第四代沙皇。
和康熙相同的是,国家之间权势争斗不断, 这位彼得沙皇也是历经千帆才得以坐上皇位。但不同的是, 沙俄并非帝王制,封建□□的中央集权远远比不上大清。更何况,登基第四年的他手上并无实权。
若要杀伐果断,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书信用词很是果决, 丝毫不掩赵良栋的心思, 他想要上去, 想要为大清狠狠出一口气,并表示麾下许多将军都是这样的意思,非他一人打算。
打仗不是纸上谈兵,生死都是血淋淋的摆在眼前。康熙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但明白归明白,站在不同身份上他却不能点头。
沙俄侵略军看中了当时三藩之乱的骚乱,已经在大清边地触底发战。二十二年那一年康熙曾赴关东东巡,命副都统郎坦、彭春和萨布素率兵百余名,以捕鹿为名渡黑龙江,侦察雅克萨的地形敌情。又派当地达斡尔、索伦族头人随时监视敌情变化,令蒙古车臣汗断绝与沙俄军贸易,以封锁侵略者,这是其一。
其二,令萨布素率部在瑷珲筑城永戍,并和家属一同进行屯垦。其三,在瑷珲至吉林途中,共设驿站多个。最后则是加紧造船,保证军粮由松花江、黑龙江及时运抵前线。
如此种种铺垫缺一不可,再加上清军一鼓作气,这才得以如今明朗的局面。
康熙并不以此骄傲,反而紧紧记得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对大清虎视眈眈的不止是沙俄。
还有计划与沙俄里应外合,在旁伺机以待不停骚扰的葛尔丹,才是更大的毒瘤。
他比别人,更了解大清。
只要清军撕破了脸杀向俄国地界,战事只会如火燎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后背之处,也会被葛尔丹咬下一口肉,得不偿失。
大清走到今日,更多的是需要江山稳固,而非大行侵略。当然了,不侵略也不代表就此便宜了沙皇俄国。
康熙琢磨着,从底下翻出了另一封信,是胤褆亲手所写。
澹宁居中很快又招了几位大臣进去。
另一边。
婉绣却是过着别有生趣的日子,让她哭笑不得。
大早上醒来,婉绣赖了床正要放下手里的汤匙,两个丫头巴巴地看向汤盅,“额吉不喝了吗?”
婉绣持箸夹起蒸饺,放她们碟子上,“等会儿吃。”
一小碟的玉米饼挪了过来,胤祾笑道,“这饼子甜的,额吉肯定爱吃。”
“还有蛋。”胤禛点着头,将刚剥的蛋也顺势推了过来。
婉绣只觉得刚才喝下的汤才是最清冽可口的,一点都不觉得油腻。
一顿早膳纠结的用完了,上学前胤礽的奴才过来说是接两兄弟上学,顺便的送了些滋补养生的药材了。
这些东西莫说婉绣,就是杏仁圆枣都看得多了。表面上虽然是毕恭毕敬的,也为主子高兴,私下里却担心。
主子年岁算是高龄了,滋补的更少不了。可偏偏物以稀为贵,再好的东西天天吃日日补,就是龙肝凤胆也没滋味了,口欲竟然难得的轻减起来。
从未有过。
婉绣好不容易把孩子们都送走了,对于两个丫头满是纠结的目光视若无睹,她示意随行来的云楼去郭络罗氏那里走一趟。
她最近怕了这些孩子了,还是让人拖住脚才好。
甜蜜的负担让人哭笑不得,婉绣琢磨着把箱底里的几本夷人书翻了出来。她已经很久没看了,又没有能锻炼口语的机会,如今细想起来只觉得舌头都不会卷了。
院落里随着静了下来,杏仁和圆枣也舒了口气,毕竟近来的日子因为各位的注目并不安生。
婉绣看了一会儿有些犯困,瞧着时辰也没等到康熙过来,便知道他又忙的又走不开,将书放在一侧便顺着躺了下去。
这一胎,在太医把脉确定的那天起受到了极为浓重的待遇。
太皇太后因为身子问题,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些喜事。皇太后则觉得她眼尖提前察觉了消息,也看重几分。这两老人家赏礼送去,紧接着是康熙。
虽然两人也有巫山纵情的时候,但是纵观后宫嫔妃,婉绣竟然还能一举怀上,也确实让他诧异不已。
再有几个孩子在前,康熙总觉得婉绣是有福气的,也期待着再多一个健康的孩子。当然,若是个阿哥就更好了。
想到胤褆书信传来的喜讯,再看胤礽在大家前款款而谈,胤祉昨儿还翻了本夷人书说要研究翻译,康熙只觉得满心滚烫,恨不得给下面的再点火都长大了才好。
当然,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只能一闪而过,但多多益善总是好的。康熙有心,但因着近来繁忙,除了第一日过来之后,也就见天送来的东西能证明他的恩宠了。
若不是那日得知后的惊喜和慎重,婉绣也觉得自己真的是昨日黄花了。
平心而论,康熙虽然给不了平常人家的温暖体贴,但是这封建社会也没什么好比较的。更何况,对比之下婉绣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明白自己这样待遇着实让人嫉妒。
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应该都习惯了才对。
偏偏婉绣没有计算到几个孩子,这着实让她无可奈何,也给了她很大的温暖。不管别人怎么样,但她是有彼此珍爱的依赖,是什么都换不来的嫡亲血脉。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欢喜悄然的爬上了脸,让她睡下的神情也格外安稳。
如此几日,婉绣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才到百忙之中过来看看的康熙。
明明是枕边人,婉绣虽然觉得荒谬,却难掩心里的诧异。她起身行礼,“皇上金安。”
“快坐着。”
康熙虚压了手心,伸手拉住婉绣。
奴才早就生了眼色搬来一把镂空酸枝木椅,康熙顺势坐下,两人面面相对来才道,“近日可好?”
婉绣点头,“这孩子乖巧懂事,一点都不闹。”
想当年有胤祾时,不足三个月的日子就把她折腾够呛。兴许真的是她调养的好,后来的孩子是一个比一个乖,尤其这个和胤禛那会儿差不多。
康熙伸手覆在她腹上,“是个好儿子。”
“爷这么说,若是个女儿怎么办?”
“女儿好,儿子也好,只要顺顺当当的都好。”
康熙眉宇不动,他说的自然仿佛就是他心里所想,或者这确实是,但说出口的就不是了。
婉绣两手覆在康熙手背上,她两手将他包裹住,笑容甜蜜带着一丝忧虑,“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怕我身子会有拖累。”
康熙挑眉,“又乱说了。”
“怎么是乱说?承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厚爱,不说我这占着您宠爱,宫里人怎么笑话。我这会儿年岁确实大了些,总是小心谨慎。”婉绣敛眉低语,她语气殷切,“如今养胎才是当务之急,我想着蜜糖也可以替我分担些宫务,也让她好生学着些。”
康熙看着婉绣,似乎有些诧异,“这不是更费精神?”
婉绣莞尔,捏着他一根手指头摩挲,“那不是还有几位嬷嬷在?我不过动动嘴皮子,等过了这段日子,也就能专心去教了。”
教了蜜糖,还有芽糖果糖,加上几位格格私学的事,就够婉绣折腾好些年了。
康熙笑她,手指勾了勾,“那这个孩子怎么办?”
“是女儿就一起,是儿子就劳烦爷了!谁让这里头就属爷的功劳最大!”婉绣不以为然,索性把话说直了,“反正我日后就盯着她们了,定不让人看笑话。”
“养孩子着实费心,若是听教不得还有朕在,笑话是没有的。”
自己的孩子总是要护着的,康熙说了一句,又道,“正好,你阿玛要回京了。得知这喜讯,怕是更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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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历史小迁移
沙俄抗击战结束了。
婉绣以前和胤褆胤礽总会说些关于这些的史记, 当时两人年幼,嘴上说的都是一腔热血的话语。她欣慰之余,也纠结前线的真实情况。
她偶尔也会得知一些消息, 知道至今而言清军占了上风, 但没有真切的消息。康熙最近对于前线的信封似乎都很沉默, 也没有与跟前的官臣议论太多。
婉绣有心无力,也不敢太过自信的伸手太长, 只能自己估摸猜算着。但也因此, 第一反应便是惊慌,“阿玛要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他回来你还不高兴?”
“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原来听闻战事紧张, 没成想咱们清军勇武厉害,竟然这么快就把敌军收拾了。”
婉绣并不知道胤褆早就领着白音等人,在边界处与彼得沙皇面面相对一段日子, 前后大小谈了数场后才表现出了强硬态度, 签下了康熙所定的条约, 一条和她记忆中不大一样的条约。
康熙无心解释,但是旁的倒不遮掩,“前面有萨布素几人镇守就无事了,你阿玛回来段日子, 回来整顿后朕打算动一动。”
动一动?
“可是, 阿玛伤到了哪里?”
婉绣并非妄自菲薄,相反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威武在外拿命拼搏,固然在她看来一片赤诚, 康熙纵是怎么提拔威武, 她都觉得是受得起的, 因为康熙不是胡乱提拔人的皇帝。但康熙的话语焉不详,婉绣自然不敢想的太理所当然。
康熙好笑,“你就是这么编排你阿玛的?”
婉绣没好气的别过身,“他没事就好。”
“你阿玛虽不是顶出挑,但表现可圈可点都在人的眼里。只要是一心为了大清的,朕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还有你弟弟,不过他另有安排,暂且就不回来了。”
明明她还享福,博启两父子却连见一面都难。还有威武的艰辛,婉绣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她转身靠近康熙的怀里,真切的期许道,“等阿玛回京,爷便替我说两句可好?”
威武不像当年了,如今又要动一动,日后定然是要进宫谢恩的。
康熙莞尔,他展臂搂住婉绣。在怀里更亲重一分时,他的手臂也随之紧了一尺,“说什么?”
婉绣摸着肚子,眸底一闪而过的遗憾,启唇却是她满腔真心的关怀和叮嘱。她说了两句,似乎觉得不够,索性拉着康熙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她年幼时和威武的二三小事。
有些话其实是知道的,是听过的,可那声色温柔的依赖和缱绻,康熙仿佛沐浴在无忧的时刻,他听得入神,嘴角扬着笑意,莫名的轻快萦绕在他心底,心甘情愿的听了下去。
康熙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两句引导一下,几乎都是婉绣在说。以至于最后的时候婉绣捧着茶杯口渴得很,午膳的时候也多用了半碗饭。即便如此,婉绣也尽量放慢了速度,细嚼慢咽的给自己增加饱腹感。
她心知这是最后一个孩子,在允许的情况下把早就眼馋的方子拿出来。她如今是偷偷的掐着自己的肥肉和食欲,打算事半功倍养好自己身子。等到孩子出世了,她再费点心思,往后也不用太担心会长胖的问题。
宫里的女人只要过得去的,都老的慢。
婉绣很怕自己磋磨着变老了,哪怕她的脸和年轻姑娘相差无几。但是气质俨然天差地别,她也不是那个一心一意哄好康熙就后事无忧的小宫女了。
再加上非常时期,康熙还不至于拉着她白日宣淫。
午膳的时候,两人简单的用过了。
临走之前,康熙忽然问她,“几个孩子可有和你说比赛的事?”
“什么比赛?”
康熙两手一背,“胤禛和芽糖,各自拉一只狗比试。”
“……狗?”
婉绣顿时复杂难言,她不爱这些,偏偏有两个孩子就和这个杠上了,“这狗有什么好比的?”
“比跑。”
“赢了如何?”
“黑子就归谁。”康熙豁然一笑,“那日朕正好想着去看他们,也没提前招呼也正好听到了这事。胤礽这小子嚷着让朕帮着做公正,定要他兄妹好好比试。”
婉绣哭笑不得,她扯了扯嘴皮,发现有些艰难也不想勉强,索性还是那副不大兴趣模样摇了头,“真是闹不懂这些。”
“难得这份热闹,朕想着他们是不会和你说,索性就出其不意。你也好出门走走,不靠近就是。”
康熙说的兴致跃跃,他兄弟只有几个,姐妹更是可怜。这样的亲情本就单薄,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兄弟姐妹多,热热闹闹的反是补上他心中遗憾,自然也兴奋起来。
婉绣嗔他一眼,“那黑子凶悍得很,芽糖这丫头爱闹就算了,怎么爷也不拦着点!”
“妇人之见!”康熙不高兴的呵了一声,本是对着要多说两句的,竟当下打量了婉绣一眼。他目光极快,上下一扫极为随意般,“到时候朕叫人接你,你再仔细看就明白了。”
我能明白什么?
婉绣荒谬的看着康熙眼里的嫌弃,她却一头雾水还有些感慨。果然不是新鲜那会儿了,竟然脸色都摆的这么快,一副他与孩子还是一处的人。
她这个被瞒着的人,反而多不知趣了似的!
“那些猫狗都有野性,吵的也烦。主子若是不愿去,就让奴才去通传一声吧。”杏仁看出她的情绪,很顺着她的想法毛遂自荐。
不知趣的婉绣心里不高兴,对罪魁祸首看不顺眼,也不想让自己的人过去吃灰。
她满腹牢骚,却铿锵有声,“我去。”
再顺便的看清楚那只红颜祸狗!
杏仁见此低了头,乖乖地应了声不说话了。
当日来晨昏定省的五兄妹,除了年幼只会咿咿呀呀傻笑的果糖之外,尽都院门外吃了好一顿闭门羹。
听着里头的笑声,芽糖不高兴的跺了跺脚,“你们谁惹额吉不高兴了?”
三人目光默契看了过去。
芽糖气结,“早上额吉还说要和我说故事来着!”
“是有这样说。”蜜糖点点头。
胤祾嗤笑一下,他脾性直爽,哪怕是亲妹妹他也没想着委婉半分,“额吉哪天不说故事了?”
“你”
“好了,额吉竟然要休息咱们就听话。站在院门在吵闹成何体统!”胤禛凝眉,他气势并不凶,却隐着大哥的威严叫几人顿时哑了口。
胤祾头被敲了一下,他看着只对自己凶悍的胤禛,很是不满,“偏心!”
“哼,活该!”芽糖扬起下巴,满是得意。
蜜糖不赞同的看向芽糖,她秀眉拢了起来,话语轻缓,“芽糖。”
芽糖抿着唇,挽住了蜜糖胳膊,“我知道错了。”
蜜糖没有说什么,但她显然受用,脸上自然的带了笑。
胤禛面色微霁,他点点头很是满意,转头看向了胤祾。
胤祾瞪大眼,他才不吃鬼丫头这套!想着两人瞬间倒戈没有主见,他也扬起脸尽量一副和胤禛身高无差的模样,“爷想好了,爷就下四哥输!”
胤禛的赔率更高,压对了才有赚头。
到时候他只收银钱!再到芽糖面前拿着一沓银钱显摆显摆,不怕她眼红!就不怕某人感悟一下兄弟情的!
胤祾想着,他转身就要去找胤礽改下注,院门开了。
圆枣的脸上自有几分笑,她如今生的白嫩模样,再有她这些年的模样。但是知道些的,也更加觉得她说的话都带了几分天真良善的味道。
她侧过身,手掌在身前走了一道线,四平八稳的引向里面右侧,“阿哥们吉祥,格格们吉祥,主子有请。”
“额吉没有歇息?”胤禛莫名的不安。
圆枣扫着几位小主子,眉眼处是会心的笑意,“主子说了,她近来很好,不必太过担心。主子特意叫奴才在此等于,只要等小主子们各自把今日所学抄满十张纸交给奴才,待主子翻看过后就好了。”
这是罚抄?
纵是胤禛也变了脸,觉得额吉定然是知道了,他连忙道,“爷听着十二妹在笑,不若等我们过去请了安再说。”
圆枣眨眼,“请四爷莫要为难奴才。”
再好的主子都是建立在奴才办好差事的基础上,圆枣的态度向来是跟着主子学的。
软话说不得,四兄妹苦哈哈的坐在配房里提起了笔。兄弟两觉得学业繁重,但耐着心默写也不失为温故而知新的好法子。
两姐妹学的简单多了,但架不住东西少,十张纸还不能写大字。
芽糖左右坐不住,几次想要把笔头扔了,可哥哥姐姐都能做到她也不愿服输。眼看着胤祾眼角瞥过来,芽糖强忍着满身的不自在落笔。
只是她笔尖刚落,一只斑斓的蝴蝶飞了过来。
芽糖顿了顿,等它飞离后又一弯钩,那漂亮的翅膀扑扇着落到了手边。
哪怕芽糖手指戳了戳它,沾了星点彩粉,它也只是晃了晃触角,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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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八旗女书社
婉绣并没有去看到比赛, 直到后来芽糖拉着黑子绕开院子去了别处嘚瑟的时候,她才得知消息。
芽糖最后指着要同岁人去比试。
这本来都没什么的,偏偏胤禟和胤两兄弟你推我我推你的, 竟然要和芽糖亲自比试。按照他们所想, 大概是备着一人赢, 一人输,既不失了他们爷们的面子, 又让芽糖脸色不那么难看。胤禟觉得胤脾气直, 装输的本事不太好,便开口说他来演戏。
胤本来就是来过瘾看戏而已,自然是答应了。
康熙等人哪里不知他两心思, 连着胤禛都坐稳在侧,哪怕有大格格在旁助威,也不能薄弱他们等着看芽糖好戏的笑意。但千算万算, 结局却是出乎意料。
胤禟拉着缰绳在后侧不疾不徐的跟着, 他甚至扭着身和胤禩挥了挥手。
胤禩笑着摇了摇头。
几乎是眨眼间, 芽糖那匹枣红色的马儿犹如箭火,身姿如鹰,凶狠的燎烧了所有人的目光。
芽糖上身微微前倾,她驰骋马上能感受到由衷的欢喜, 手臂奋力的挥动长鞭在马臀上猛的一剂, 身影从胤身旁狂风而过。
哪怕胤发现后欲要乘胜追击,可惜芽糖已经一马当先,只留下马蹄下的硝烟。
胤和胤禟一脸土色,连带着胤禛也抑郁了起来。
康熙见了大喜, 早知道他是见过芽糖在两妃画立的女子私社时是什么样的。她聪明, 但不愿意被栓的太紧, 和爱躲懒睡懒觉的胤祾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但女儿家本来就不求有多大能耐和志气,只要能安安生生的长大,爱说爱笑就很讨他的喜爱,不求其他。
正是因此,芽糖的一鸣惊人更显得鹤立鸡群。
康熙拉着芽糖回去,直到院门前才分开,让心中激动的老父亲拽紧了婉绣的手,他情深意切的道,“儿子今日可乖巧?”
刚听了故事,婉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乍一听康熙问话她顿时翻了白眼,“可说不准是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好,像芽糖就很好!”既能卖乖,又有满清姑奶奶的气势,康熙已经说不出半句不好的话,“儿子也好,以后定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巴图鲁!”
记忆中,小儿子似乎是和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来着。
婉绣没这么大的感触,只是看康熙这样,心里自然也有了希冀,“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想来男女之间也多是常人偏见罢了。”
但女人家的那些通病,也确实不能小觑。
康熙又想到史载中多少女儿家撕开自己窘迫的处境,赢得了多数男儿家都不曾有的风光得意。这都是需要绝对的智慧,花费的心思比平常男儿多上数倍。
婉绣见他动心,她也在旁说了好些话。
为了这几个女儿,她也是费尽心思花了不少时间来筹备,自然也该见了成效了。
果真,康熙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直到后来的某一日,婉绣想着另想法子时却听到澹宁居传来了圣旨。
一则是在设一女子书社,由德妃、宜妃为主做书社社长,另择文学大家和骑□□湛的做师傅。
二则是满蒙汉八旗格格,适龄者可入选书社。
婉绣大吃一惊,她琢磨着近日里有什么她错漏的事情,很快就被上门来的人分了心神。
而彼时,为格格们赚足了面子的芽糖哭丧了脸,她跪着听完了圣谕,抬头看着康熙,“汗阿玛,我只学骑马好不好?”
她只想当骑射班的班长,不想当什么学习班长!
说着话,芽糖就不自觉的往康熙的腿上靠过去,她说话软糯娇气,手指扯着裤脚撒娇。
像足了某个人。
康熙呵笑,指尖戳着芽糖的额头,“不好。”
芽糖气得哼一声,又忙拽着康熙的袖子撒娇。
几位格格们偷笑,大家都对两父女的亲近表以善意,一来她们生在皇家对汗阿玛这个人心生孺慕之情,但不像嫔妃那样争风吃醋。二来因为芽糖,她们也得到了好处。
女子书社这个问题其实在婉绣心里筹备了许久,有些理念也曾不动声色的透露过。康熙有所耳闻,加上近日旁敲侧击,自然也知道一些,索性的说着思维而下给几个孩子授以小官。
这都是以长处为准,但也有芽糖这样的,拿短处来捏。
芽糖不依不饶,她被宠惯了性子也撅,见身上这初班的学习班长推不掉,索性就厚着脸求着要骑射班长。
同龄里像她这样善骑的很少,且她是真心喜欢,那股子爽利劲儿和玉录玳的不同,她是本性如此,又比糖包少了伤人的泼辣劲儿,多了份女儿家的柔软,这很得康熙的心意。
于是芽糖软磨硬泡好一阵后,这才得了康熙点头,并拉着她起身,“平时没事不要总跪,膝盖骨凉。”
芽糖乐滋滋的捧着康熙的手臂,整个人都靠了过去,“这不是有汗阿玛心疼你嘛。”
“是啊,瞧九妹妹这会儿多高兴!”三格格松格里在旁笑道,她取了长处生的面容姣好,又是碧玉年华,微微细致妆容便显得格外好看。
这种好看,和芽糖这种只会嗔笑撒娇的小丫头是截然不同的。
康熙对这个女儿也很是喜欢,他欣慰的点了头,“她这是胡闹,当不得真。倒是你自己,过些日子去太后那里让她老人家帮你掌眼,寻几个得心的。”
松格里大喜,她若是挑好了陪读的格格,对自己和三哥都是很好的助力。她喜不自胜,故作讨好的捧茶要给康熙喝。
这一讯息像是提示,几个姐妹纷纷恭维起来,明知是比不得几位得宠的,去五格格塔钠也是默默地站在一侧,她抢不过话也有些胆怯,但是站着靠近汗阿玛这个情形,也很让心生餍足。
或许她好好学习,乖巧听话,纵然是嫁到蒙古去她也能过得很好。
看在抚蒙的面子上,额吉也能过得顺心顺意,好歹不会让人忽视了去。
澹宁居里一派父女情深,外面人却像是遇到了地龙一样,震得人不知所措。
以宫中公主为主的书社,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但康熙允诺并发下的圣旨在手,上面书写很少,摆明是放宽限制的任由两妃画上章程即可,这份信任足以震慑六宫,也让两人颇有干劲。
婉绣只觉得神清气爽,她不想让女人吃这些封建不合理的宫规的亏,更不想让她们无所为的送到陌生的的地方,居高临下的仰仗别人的鼻息而活。说什么公主金枝玉叶,可放在了成年出嫁抚蒙之上,那结局就可以显而易见。
那就是一国的弃子,还不如投身平常人家。
婉绣得了令,更觉得时间紧迫,她将前来的人打发后就开始忙活眼下的事情。她和郭络罗氏分工合作,专攻女子文学礼仪这一年,很快就将自己早已看好的几位师傅名册交了上去。
和阿哥们不同,除了必要的学业和开阔眼界外,中馈和人际交往也是重中之重!
所以除了几位从前了解看好的师傅之外,婉绣从京中风气好的人家中挑选,最后敲下两位德高望重的亲王老福晋。
老福晋都是把持王府几十年的老人了,行事爽利很有分明,太皇太后待她们都格外敬重,哪怕她们年纪相比小了许多。
康熙见了名单,他也是点头,“你眼光倒是不错。”
“这事可不能马虎。”婉绣低头,她想到了他他那氏两姐妹,也准备放去书社里做礼仪嬷嬷和管事嬷嬷,“近日芽糖闹脾气我都来不及管,日日有福晋求见,生怕一不留神有个纰漏。”
“老福晋是可以的,不过这些老人家可不是好请的角儿,朕可不能一纸圣旨就过去。”
这些老人家都是极厉害的人,若是太过强硬,在这个在外人看来只是康熙一时兴起的主意上,很有可能反会得罪人。明的不敢,可阳奉阴违也是有的。
不过那样的人少之又少,但凡有脑子的也不会和宫里的主位撕破脸。
婉绣心里有数,她笑了笑谢道,“爷有心了。只要爷答应,这些后事自然就由我解决,不然怎么担得起咱们八旗女书社的社长?”
“八旗女书社?”
婉绣不想要这个名字,但宜妃喜欢,她想正经大学院谁没有点黑历史?这么想,便答应了。
想来这个名字也确实讨好人,婉绣正要解释却看到高三站在门外,眼睛往里头看来。
康熙自然也看见了,他近日政事安稳,如今又兴致正好,抬眼便示意人进来。
高三这两年越发重用起来,他为人处世稳重,康熙将他做了身边的使唤太监就是觉得信任。
平时里他都是很会看眼色的,可谁让他看起来不得了的使唤太监在刘总管和王以诚这样的前辈前,实在算不得什么呢?
高三暗自叹气,“皇上,沙皇俄国的大公主进京了。”
康熙一怔。
婉绣把嘴角扬了起来,“大公主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
“呵。”
作者有话说:
高三:对,就是我!那个耿直的高三!
婉绣:马丹!老娘让女儿不抚蒙,你竟然偷偷地玩联姻!
今天点了橙光游戏,看到了朕的后宫,点进去之后59不愿见皇后,死。不接受赐婚,死。不纳小妾,死。
真的是刷新了对游戏死亡率的三观。
另一个好点,但是拒绝和表亲联姻后直接说错失登基势力,也死了o(╥﹏╥)o,还有各种奇葩理由,顿时无法面对
第127章 儿女多热闹
“到宫门前了?”康熙对此并不在意。
高三躬身, “快了,还有半日的脚程。”
“那就等一等,让太子明日启程回宫。”康熙拿起了婉绣送来的名册, 他漫不经心的点了两个名字, 似乎在斟酌。
高三乖觉的退了出去。
婉绣看着他人谦卑恭谨的身影, 忽然想起他一些听闻,那个已经逝去的佟氏也是有拥趸的。
“过来坐。”康熙头不抬, 他似是没有察觉到高三的耿直有些针对, 反而笑了起来,“朕有事问你。”
婉绣抿唇,她侧过身坐在身旁, 嘴里全是酸水,“人家年轻貌美的公主都来了,皇上还有什么话能和我这昨日黄花好说的?”
“嗯, 那黄花的阿玛护送公主入宫, 黄花怕是更不好看了。”康熙恍然, 他猛地一拍大腿,笑意染上了眼角。
沙皇俄国的公主过来自然是经了康熙应允的,不论是不是联姻,人家金枝玉叶的过来, 自然不能少了大清将士的护送, 想来威武一流从前线回来的将士顺道同归也不是不可能的。婉绣这才回过味来,低声一句,“我本来就不如人年轻公主好看。”
“哎,你若是不好看, 朕怎么会坐在你跟前?”康熙侧过脸, 他极认真的看着婉绣, 眼底流淌着涓涓暖意,伸手拉住了婉绣。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宫?”
“下个月回吧。”康熙垂眸,他伸手覆在婉绣的腹上,“朕送几个人过来,届时你留在身边用着。”
婉绣才刚扬起的笑一滞,很是诧异,“我不回宫?”
“舟车劳顿就不回了,左右离宫不远,若有什么知会一声就好。再则,畅春园僻静舒适,你也好生养胎,再盯着几个丫头,可不能把书社的事情放下了。”康熙展臂搂住婉绣,早在得知喜讯后他就筹备了这些安排,并不想让后宫和子嗣再冒险情出来。
再且,这畅春园才刚扩建修好,仍然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理。只是战事不断,经济消耗过大并非好事,避暑山庄等一类事情都停了下来,为大局为先。
婉绣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失落,她闷声的扯了扯腹上抚着的手指头,“既然不让我回宫,那何必和我说这么多?”
见不到人,以后没有康熙在,消息也不如现在的灵通。
康熙任她手指乱动,没有说话。
婉绣小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果糖哭着要找她的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她看着果糖伸手过来,她手刚抬却见康熙抱了去。
康熙如今忙起来显少踏足后宫,偶尔兴致来了却被越来越多的嫔妃和孩子分宠。在婉绣看来果糖是极为可爱的小女儿,偏偏和康熙相处的少,也没有姐姐们的那股子亲热劲儿。刚被康熙抱上时,小丫头还有些陌生的样子,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婉绣。
不过她乖,也不哭。
但也不笑。
康熙却笑得脸都僵硬了,偏偏抱着哄了半天没有结果,他叹了口气,“真是一个比一个伺候。”
想想这几个儿女,婉绣抚了抚肚子,得意道,“那这个就是混世魔王了。”
“……”
康熙似乎忙过这段时间,又惬意起来。呆了半天的功夫,抱着果糖在院子内外走动着。婉绣提着水壶给花儿浇水,偶尔抬头看一眼远处的身影,心情很是微妙。
在她看来,这是许久没有的宁静,可在胤祾眼里却不是。
他怕极了闲暇时看到汗阿玛,生怕他又看他不顺眼,硬要拉着考校功课。学业上的问题他都可以接受,可他明明是按着师傅指点的学习,却总是被身边兄弟勤奋好学的模样出卖,弄得里外不是人的。
他是最后一个来的,见康熙没有走,便悄声的踏脚进去,“汗阿玛金安,额吉金安。”
说完了话,他麻溜的跑到边上坐去。
婉绣眼角扫着他额上有汗,将身侧的温布巾绞干了,微微抬手。
胤祾连忙磨蹭了过去,把那锃亮的小脑瓜子往上送过去,他嘿嘿一笑,“还是额吉最疼我。”
“人都齐了独你半日不来,膳用不得,确实是最疼你的。”康熙狭长的眸子划过冷意,指尖在腿上敲了两下。
对啊,她都饿了!芽衣糖点头,她想要说话眼前就多了块菊花糕,并跟着扭头看去。
糕点是一朵大花瓣的菊花状,顾名思义就是采了花枝上的菊花所制。九月家宴因为要喝酒吃螃蟹,婉绣只是去了开场就走了,但是东西拿了不少,闲着没事指挥着小厨房弄这些新鲜吃食。这些不能常吃多吃,但是好吃,也很让芽糖牵肠挂肚。
胤禛摸了摸芽糖的额角,“乖。”
芽糖接过菊花糕,这是从胤禛的份例里抠出来的,她眨着大眼睛笑,“我还要。”
胤禛垂眉,“甜品点心吃多了腻牙。”
“我不腻。”
“以后牙齿疼,长得也不好。”
“可我还会换牙……就像你一样。”
蜜糖听了别过头去偷笑。
她们的四哥近日牙疼,额吉说是在长牙,弄得有好些东西是没得吃的,本来她挺心疼的,可这会儿……
胤禛脸色更稳了,并将手边的点心碟子递给了蜜糖。
蜜糖忍着笑接了。
胤禛对弟弟妹妹都很好,只是因为彼此脾性见长,他总有一种长兄的使命感,言语神情本就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芽糖这会儿盯着他嘴巴说这一句,也不大会看脸色的对蜜糖表以羡慕。
芽糖拿着小牙齿在菊花糕上轻轻地磨,因为暂时只有一个,她舍不得两口吃完,“我也想要。”
胤禛的脸色像是刚熏过的锅底,“点心吃了会发胖。”
“……没关系,我”
“很胖很胖,瘦不下去的。”
“……骑马武练也不行吗?”
胤禛恍然,这位妹妹是个善武好动的性子,他顿时扭头看了眼蜜糖,最后扯了扯嘴角,“不吃就不麻烦了,何况我也没有了。”
蜜糖拿了茶杯,她用另一侧的牙齿快速咀嚼,默默地在心里记上一帐。
芽糖很是怔了一下,只见胤禛往另一侧‘父慈子孝’旁笑着围观的额吉示意,“或者,四哥帮你问额吉要点?”
“四哥。”
“恩?”
“我听说你又寻了一只狼狗?”
“……”
蜜糖吃完了仅有的两块糕点,她起身离开这兄妹间眼神厮杀的紧张氛围,向前拉着康熙,“汗阿玛,我饿了。”
“都怪老六!”康熙气愤的道。
“六弟弟性子直爽,汗阿玛就不要生他气了。”蜜糖笑着朝胤祾使眼色,“这会儿人齐了就用膳吧,额吉和妹妹都饿了。”
饿了的婉绣收回看戏的目光,她起身让奴才们传膳。
宫外的规矩没那么多,吃食上也是主自己的口味为主,一般很少铺张浪费。但是这一屋子足足六人,传膳太监又抬了三张矮几才把吃食都摆开。
站在一侧顶了半天骂的胤祾这才松快的上了桌,挨着婉绣边上帮着夹菜。
康熙那处自然有蜜糖说笑。
胤禛向来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如以往般给汗阿玛,额吉,还有弟弟妹妹们夹菜,应了汗阿玛和额吉的话后这才低下头用膳。
只是听着芽糖甜糯的谢声,胤禛心底莫名沉重起来。
不过他心里想着,表面上并没差异,手下嘴上的功夫没有丝毫的懈怠,吃的满脸餍足。走的时候,四兄妹还挨着一起出了门。
胤禛侧过头和蜜糖低声说着什么,旁的两个听了竟然在笑。
这样和睦相处的场景,她刚才怎么会觉得胤禛看芽糖的眼神诡谲?婉绣兀自摇头,觉着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当夜,康熙留了下来。
婉绣身怀六甲,本来是没打算太过亲近。只是夜深人静,衣裳单薄更能显出女儿家的柔美曲线。
总有一份年轻嫔妃没有的温柔和气质。
婉绣不想赖着冰块凉爽,屋子里都开了窗,夜风徐徐也吹的人很是舒畅。只是婉绣仍然觉着热,她拿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面上犹带着几分绯色。
她是真热,纤长四肢更是无力。
康熙换下了中衣,他走近看着那灼人的白皙和绯色,扫过那微敞的领口坐到床边,“怎么还不睡?”
“热。”
这一字又娇又柔,仿佛有着千般柔情揉捏在了一处,听的人心里酥麻一片。
“这会儿很难受?”
“还好。”
康熙眸色幽深,他心知这句还好不过是比较后面来说的。可这一胎的后面,他怕是不在身侧。
念此,康熙上了床,躬身拂在婉绣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如今月份尚浅,婉绣身形仍旧高挑匀称,看着很瘦捏着却藏了肉,他想着才不久被压下的火,喉咙里传出喑哑的话语来。
“儿子乖……”
作者有话说:
感谢狼吃草羊吃肉的地雷~
下面康熙回去了,老爹回来了~
第128章 太皇太后薨
、 按着往年的习惯, 避暑的仪仗都要磨蹭到差不多十二月的时候才会起程。康熙想着在京中辟一处避暑山庄,以后能常住下不说,来往也不至于耽误了时间。
只是宫里来了娇客, 结果就不大对了。
婉绣琢磨着康熙让太子去接待的意思时, 她甚至没来得及叫人去和胤礽说句话人就上马走了。
矮几上放着些糕点, 还有两只锦绣香袋,都是用当季的花儿刚做好的。
婉绣只能把东西收起来, 备着和几套胤禛胤祾的中衣放在一起。这次她不回宫, 女儿也会留下来,但是两个儿子却要回去。不在宫里,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每日里还能晨昏定省的见面。
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很开明的额吉, 可是想到有一段日子见不到儿子,她心里顿时空了一块,惊觉自己对孩子的依赖和掌控并无想象中的好。将心比心, 阿玛额吉可还好?玛法年纪更大, 听闻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婉绣念及此处, 幽幽叹口气。
御驾很快就起身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都要回去。
胤禛胤祾两人回宫前过来请安,婉绣将东西给了过去,又忍不住的叮嘱起来, “胤祾性子洒脱, 额吉也不想太过束缚你。只是宫里到底不同,可不能拿在外面的脾性来耍。”
野了几个月,心里为此也都发愁的胤祾点头,“额吉放心, 还有四哥在呢。”
胤禛听他说得这么爽快, 脑门只觉得生疼, 可也不想让额吉担忧,遂点着头承诺起来。
婉绣不以为然,戳了下胤祾的额头,“额吉是叫你自己学着收敛脾性,不是让人叮嘱。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赖着你四哥?”
“这,不是额吉说的兄弟之间相互照顾吗?”胤祾也不生气,他嬉皮笑脸的卖乖。
婉绣听了瞪他,“那你帮保安做什么了?”
两兄弟的情形她还不知道?胤禛的活泼劲儿跟着自己年长和胤祾身上磨得一干二净,但凡看到了不好的毛病,或是学业懈怠了,他愣是把自己当了个苦口婆心的老太太,道理的话一段接一段。
婉绣侥幸听了两回,总之她是听着发憷。
不过唐僧念经的招式不是所有人都吃的,至少当事人胤祾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不以为然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早就练就了一身本领。脸皮厚成了城墙拐角的他一听,反而一脸委屈的模样指着手指如数家珍,“那可多了!早上帮着四哥拿吃的,上课的时候帮着复习功课,闲暇了拉着认识几个兄弟,还有那些玩的……哎呦!”
婉绣顺手就把矮几上的半成品布老虎砸了过去,“你说什么?”
胤祾捂着额头,他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很是痛苦的摇头,嘴上低声的求饶,“求您老人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老人家?
婉绣手一伸,不远处的软枕还不到手上,胤祾就一溜烟的跑了。他在后面跑着,嘴上一面解释,“我还有点东西没拿着,额吉我先走了,您保重身子!”
“六弟他”
“不说他了。”
婉绣摇头,她看着这个操心不少的大儿子,莫名有些好笑,“你以后也别理他,真有什么就让他摔一摔。”
“六弟还小,平日里时确实也有照顾到儿子。”胤禛一本正经的解释。
婉绣挑眉,“额吉知道。”
要不是有个插科打诨的弟弟,还有个也有逃课黑历史太子在,胤禛这学习做事都格外认真的态度只怕会累得喘不过气来。
她记得所谓康乾盛世的评价,也知道容易被忽略的雍正在中间付出了很大的心血。他中年登基,却少有出宫以逸待劳,甚至连逝世这件事似乎都是在案桌上操劳过度而发生的。
以前看的时候,顶多笑一笑,可轮到自己的儿子了,婉绣就心疼不已。至于那个还没有影的孙子,婉绣也暗自的否了。
“保单不经事,聪明有就是性子还不知收敛。可你不同的,行事章程有依有据,记忆规矩是没话说的。你的一些癖好额吉也都支持,只是像黑子那样的,还是要小心为好,毕竟是凶狠的畜生,再聪明也是听不懂话的。”
婉绣将胤禛肩上的褶子抚平,“你瞧胤礽胤祾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要给自己太发现压力了。”
胤禛点头,他很喜欢听着额吉的轻声细语,那是对他的真切关怀,让他备感温暖。
在自己都不曾留神的脸上,胤禛的眼睛像裹了一层迷人的糖色,荡着欢愉的味道,嘴里不住地说好。
胤禛这么配合,婉绣的话也自然的越来越多。哪怕翻来覆去老生常谈的,蜜糖芽糖进来时看着两人一个愿说一个愿听,气氛融洽的急坏了两姑娘。
“额吉!差不多就要启程了!”
兴头上的两母子意犹未尽的点头,婉绣起身又把东西嘱咐一边作势要送胤禛出去。
康熙早就吩咐了,婉绣身子重了,就不要去前面凑热闹,更不用特意过去送行,免得她多愁伤感。婉绣也是这样想的,她送到了院门口,看着胤祾笑嘻嘻的对她行礼,蜜糖芽糖两姐妹这才跟着两位哥哥跟着去送行。
“主子,快回去歇着吧。”
原地站了一会儿,杏仁生怕看着越发惆怅,搀扶着劝道。
婉绣摸着肚子,心想小儿子快出来吧,她也尽快的回宫才好。
嗯……或许尽快不了了。
因着走前康熙不曾说什么,等于放权让她二人搭理,好生经营这所女子书社。如今人一走,畅春园一时静了下来,独留她和宜妃两人成了园中的山大王。
书社的屋子早就选好了,只是还在布置。教书的师傅还有两人在路上,至于内院礼仪的老福晋们也磨得差不多。当初皇太后曾帮着说过几句,老福晋对这些格格都有印象,自然没有太过拿乔的答应了,甚至已经住了进去。
婉绣不去演武场,她一心一意的准备好学堂之后,又接见了众多皇亲贵胄。
这些人家里甚至有这些年都不曾接触过的,婉绣因自身身份得宠,但所谓清贵人家待她总有些说不出的客气。若不是从上面闻着了讯息,家中顶梁开了口,这些福晋是不能接二连三的上门。
婉绣原来有些不耐烦,想着寻个理由推掉一下,却不想福晋们个个长袖善舞,似乎都长多了双眼睛,从不过多的结伴前来,也不会让她应接不暇。她没道理个个捧着,婉绣拿捏着恰好的热情委婉的将大多人家拒绝,替两个女儿选了合适的伴读。
陪读讲究的是本人的人品德行,家世尚在其次,当然脾性也很重要。
婉绣并没有一下子敲定人选,毕竟宫里的格格有好几个,说起来还要紧着前面的大格格等人才是。不过选陪读都是选的同龄人,彼此之间并无纠纷,所以婉绣还寻了她们的意思,亲手下了帖子将十几家的八旗格格请了过来。
郭络罗氏干劲十足,对她来说再顺道的操办一场宴会,和福晋们打好交道,为女儿选好陪读。最重要的是这八旗女书社的名头打出去,自然就没什么好愁的。
婉绣估摸着时间,看着杏仁领着人坐在廊上给芽糖的袖口上绣花样,又低头翻着宴会上的名册琢磨着还要添点什么,却听外头有人来报。
圆枣出去不久,她笑的眉飞色舞,大步走进来道,“主子,宫里送东西来了!”
“送东西?”
婉绣乍一听还有些发愣,眼看着圆枣的脸都红了起来,她这才恍然自己这个山大王已经过了半个月的光景了,“送东西你叫人进来就是了,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圆枣藏不住笑,“主子,您出门看看是谁送东西来了?”
谁?
婉绣本来不在意,可被圆枣这个作态弄得心里一惊,她回忆了一遍后忙起了身,“谁?”
“是乌雅侍卫大人还有张御医!”
一等侍卫的职位并不稀奇,可若是乌雅氏,那就刻骨铭心了!
两父女相见还是三藩告捷的庆功宴上,两两相望不能言语,婉绣回去后还梦了好几次。但是后宫嫔妃想见娘家的男子是尤其艰难的,婉绣几乎把这个念头都绝了,没成想会忽然得到这样的一个大惊喜!
婉绣顾不得纠结太多,抬脚就要出去。圆枣见了一惊,忙不迭的劝道,“主子您走慢点!大人和御医就在院子里呢,跑不掉的!”
圆枣说的话婉绣明白,可她就是心里激动,等到看见了那熟悉的高壮魁梧身影,她眼底里婆娑的带上来一层纱,张口就要唤出声去,却听外面一声长啸,并着雄浑的长鸣声传来——
当。
第129章 守孝的日子
婉绣心里一憋, 眼睛里的婆娑顿时化成了实泪,她对着宫中的方向跪拜了起来。
面色沉稳的威武转过身,他随着跪拜, 抬头时眼眶里竟然也挂了泪珠子, 通红一片。
张御医也拿着袖袍擦眼睛, 不过两下,他那双眼皮耷拉的眼睛又肿又红, 几乎是睁不开的模样满脸痛苦。
威武被他这技巧弄得一怔, 因着人高马大,他袖口里收起来的袖珍小瓶全在他眼皮底下,“奴才见过德妃娘娘, 娘娘金安。”
婉绣全然笑不出来,接过圆枣递来的帕子在眼角抹了抹,“去打听清楚, 是怎么回事。”
丧钟敲响不是小事, 宫里有这个资格的只有几人。
常人的第一反应是后宫里的两位老人家, 只是皇太后身子一向很好,太皇太后年前虽大病初愈,但路上的时候精神气比她好许多,所以一切都显得不知定数。
最重要的是, 两父女相见的伤感倒是能借此痛快的哭一哭, 不过都是在院子里,婉绣简单的说了些话,眼看着宫里送来的东西抬进去后,两父女这才各自散去。
张御医摸着头上的虚汗, 他吸了吸鼻子, 睁着朦胧的眼睛给婉绣请安, “容奴才给娘娘把脉。”
几人回了屋里,婉绣伸手拉起长袖任他把脉。
张御医是老手,婉绣也经验丰富,身子骨一向是很好的,这胎脉象稳固也让他极为放心的点头抚须,又如以往般叮嘱几句。
因着自己是二十有七的高龄产妇,婉绣不像原来那样全都放给身边人,虽然心里有谱但还是小心为上。因此又问了些更要紧的问题,张御医一把年纪了,本就是这面的一把手,两人倒没有太过尴尬,几乎有问必答甚至还提了几句婉绣没想到的。
等到前头有人传消息时,张御医这才从善如流的退下。
“回主子,是太皇太后薨了!”
这道消息并不让人诧异,郭络罗氏那边也很快得了消息。
书社的事情暂时也耽搁点时间,现在赶回去只怕也来不及,郭络罗氏书信一封进了宫中,两人就在畅春园里摆上太皇太后的牌奠,在佛堂里跪拜。
康熙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哭昏了过去,他和太皇太后两祖孙情深义厚,一同走过了极艰难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手掌大权,军事鏖战连捷,大清政通人和之时却送走了这位将他养育长大,辅导颇深的老人家。
天子哭成了泪人,就没人敢露出半句怨言,全都跪在灵堂前没日没夜的哭。
信封最后是给了胤礽打理,他在太皇太后床前侍疾,后事奔波也让他心生疲倦。胤礽与康熙安慰后说了一声,便代笔提书应了两人的尽孝之道。只是婉绣身子重,倒不必一直跪着。
除此之外,还有胤禛胤祾的信。
宫里正是紧张的时候,胤禛除了基本关怀之外,还隐晦的提了几句,尤其是几位大臣还有宫人,被悲痛之下情绪不稳的康熙如何迁怒泄愤,详细不表,但其中好坏可以想见。
胤祾的措辞直接多了,他似乎不担心被人得知般,开篇直抒表示庆幸婉绣和妹妹们留在宫外,让她安心养胎,适当哀悼。
除此之外,三封信竟然都提了一点,博启或是白音。
婉绣靠着软枕细细的琢磨起来,胤礽提及是因为白音为爱新觉罗子孙,刚抵达京城几日就碰到大丧,除了静候差遣近日更是在宫中常伴康熙左右。
胤禛胤祾为皇子阿哥,其中难免会有相遇的时候,再加上白音与博启为好友,自然而然的又要亲近一些。偶尔进宫,还会带上他曾经在海外得来的新鲜玩意儿,一来二去竟然很得推崇。
白音这人,算是真的入了婉绣的眼。
以前曾听康熙简短提过两句,婉绣只是觉得这人能独自出海,回来后还很得重任后也有些感谢。毕竟对比之下过于天真的博启,若真的是单靠自己想要在外安全回来,还带回十来个夷人和金银那是不可能的。
那些夷人因着彼此历史文化不同,但都战乱不平,在某些方面也确实奠定了博启的班底给予帮助。
婉绣对白音是极感激的。
可这人和她亲近的人都有了关系,印象还尤其不错,婉绣很难将人想的纯粹。更何况,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总觉得,这行事章法在哪里见过。
所图所谋又到底是什么?
婉绣不由皱紧了眉头,她忽然有些烦躁。这么多年来她在宫中养尊处优的不觉得什么,可现在自己带着女儿在宫在云卷云舒,儿子却留在里头坐看云起时。如今想要得到宫里的消息,却发现尽量不去依赖,但最好用的绝招却不大管用了。
她心里清楚不会有任何反应,却忍不住的的在心里喊君子兰。
“主子,用膳了。”
杏仁张罗着膳食,见婉绣低着头看信久久不动,又上前唤了一声。
眼底如浓墨一般化不开,婉绣敛住这份焦虑,虽然慢点,还要琢磨点心思,但至少还有那些自己人可以用。
心里这样反复两句的安慰自己,直到不那么不耐烦后这才把信放下,默默地收到屉子里锁好。
杏仁和圆枣上前搀扶,她两人都不敢说话,只是行事乖巧安静默默布菜。
素食素服的日子虽然枯燥,但是清简有清简的好处。
小厨房里的锅灶冷了许多,除了日常该吃的,那些点心全都收了起来。蜜糖还好,她并不贪嘴,只是可怜了芽糖馋的不行。
上行下效,婉绣这里没有,畅春园里那些奴才一等自然更没有。
芽糖见天的晃悠,把畅春园都要翻得底朝天了也不见到半角零嘴。除了牌奠前的,还有几张桌上摆设用的。一个吃不得,一个很难吃,饮食上一控制她整个人就瘦了。
本来就是几岁的小丫头,这些日子打马射箭不在少数,本来又是长身子的时候还长高了些,不过半个月就抽条的变了身形。单是那张脸,原来孩子气的包子脸转眼消减成了鹅蛋脸,衬的她桃花眼像是大杏眼似的,人也大了两岁。
婉绣心疼的不行,又过了几日便叫人开始给芽糖慢慢准备,还有蜜糖一起教练软术,心想孩子大了,吃食也该换了。
她终究不能陪一辈子,奴才是不能全然依靠和相信,所以最容易的吃这一点上是再不能这样随心所欲了。
两姐妹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在哭完后守孝的头一个月后松了口气。太皇太后待她们并无皇太后那样,何况守孝本就折磨,蜜糖因着不能做簪花,闲暇下来被逼着练字早就苦不堪言。
等到书社开的那日,两姐妹开心坏了。
大早上醒来洗漱更衣,婉绣还睡意朦胧的时候就已经催着小厨房把早膳摆上。等着婉绣起身后,两人已经领着自家姐妹还有一些格格开始忙碌的日子。她们连吃喝都是畅春园里一应有的,婉绣和郭络罗氏并没有弄特别待遇,就盼着她们能打成一团。
等到发现自己生活已经全然被书社包围的时候,已经是痛并快乐的沉醉其中。
蜜糖和芽糖各自担了初班的文武班长,一来不想汗阿玛额吉失望,二来又有姐妹们做榜样,三来还有诸多格格们看着。可是她们上了贼船下不来,也只有硬着头皮上,渐渐地也明白了胤祾总是躲课睡觉的难处。
婉绣知道她二人心思,偶尔等下学了会叫着过去说说话,放她们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才疏解许多。
沙皇俄国的公主来了之后接触最多的是胤礽,婉绣收了信知他厌烦得很,好在有国丧在前,朝中谁都不敢提及这些事情,胤礽顺势的连府里的侍妾都不碰了。
这些事情婉绣无从说起,她只能笑一笑就算了。
尼布楚条约已经没了,当然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但是这次态度强硬,而且是胤褆带人去签订而成,从此可以得知沙俄此次是在大清面前低了头。记忆中中那些思量下的土地分割也都湮没在虚空里,仿佛是她做的一场梦般。
婉绣消息来的慢许多,得知后连问了几声后喜得直抹眼泪。
她只是不喜欢看到自己国家强大的时候被人咬下一块肉来,从而走向渐弱可欺的历史。只是有一点,胤褆去的时候作为首席谈判代表索额图,他的全衔竟然是中国大圣皇帝钦差分界大臣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
大清未亡,竟然就有中国之称?
认真来说,大清的土地范围是汉地十八省、满洲、蒙古、西域、青藏五大地区,这几乎和未来的中国土地版块相差无几,只是后者更小一点。
婉绣扒拉着地图,她顺着边界回忆差异之处,眉头缓缓的拢了起来。
直到腹中的坠痛异常,婉绣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直到暖流直下这才深呼口气,“来人。”
第130章 小十四保泰
张御医早就学乖了, 他再也不倚老卖老的把脉装相一口咬定婉绣的日子,只是一双眼睛格外精神的盯着。
哪怕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要过来一趟, 十分较真的把脉询问。
婉绣一开始并不知情, 以为真的是自己年纪高了才引起他这样大的动静, 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也格外配合。直到这样反复几次之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御医这是对医学的较真, 婉绣哭笑不得, 也没有出声阻止,反而趁此机会问了不少门外汉的问题。
宫里头讳医,但凡哪个嫔妃说会这个都是极为敏感的。
若是初识, 张御医必定不会回应。可这么多年来,张御医心里的秤砣少不得少一些,再加之对彼此的了解, 听的都是平常妇女孩子都需注意的细处, 他也似乎没有半点不妥的神情一一解答。
两人就这么默契的等到了瓜熟蒂落的这一日。
婉绣早就有了经验, 半点不慌的指挥着人给她沐浴擦洗再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裳躺下。喝汤吐息不过半个时辰,那股熟悉难忍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疼得她脸色狰狞,汗水顿时滑落到眼里。
屋子里的奴才有条不紊的紧张行事, 郭络罗氏在外面指点江山, 她对这个也是一把老手了。更大的作用是坐镇外放,安慰紧张不安的格格们。
蜜糖左手拉着坐不住的芽糖,右手拉着咿咿呀呀咧嘴笑的果糖,她是见过妹妹们出世的大姐姐, 但她毕竟年幼又没有了汗阿玛在旁, 心里慌神连着脸色也白了许多。
糖包站在蜜糖的对面, 她轻轻笑着偶尔说几句安抚话。
郭络罗氏看着女儿难得露出温婉的神色,她心下一宽。因着在畅春园规矩不深的缘故,近段日子额吉借着给公主陪读的事情来往渐多。她想念家人,自然是屏退了所有人想着说说私话。可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竟然忘了她脾性秉承阿玛额吉。她老人家对于她把亲生女儿教的过于硬气,还和嫡亲阿玛不亲近的事情很是生气,以至于直言说了不是。
对外看来和皇太后都直话直说很有面子的郭络罗氏也过得难受,她自己也后悔,可惜她尽力掰扯效果不佳,如今还被额吉说不是,她心里苦得很,甚至也有主意打算把糖包身上中班骑射班长的头衔撸下来算了。
可是另一面,她不服输,又觉得女人家硬气直爽一点并不是坏事。
郭络罗氏心里千千结,很快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啼声。
这胎很是顺利,除了不可避免的疼痛外没有半分差错,在接生嬷嬷看来这是不受罪的意思,嘴里不住的恭喜,并将孩子洗干净后送到婉绣跟前看。
“恭喜娘娘,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婉绣豁然的松了口气,她有些恍然,目光渐渐聚拢在了面前这个红皮皱脸的小家伙身上,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小阿哥?”
谁不知道德妃娘娘是母凭子贵?偏偏后面连生三女引人笑话,如果再得一子,可不就是扬眉吐气了?
嬷嬷们自以为婉绣这是如愿以偿了,抱着怀里的金疙瘩又是好些恭喜。
婉绣没有解释,甚至有些高兴和失落。
三子三女应征了她梦里的真实,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却不能像以前那样触碰到梦里去。她还想着若是可以,这次必定不要浪费时间,多去留神些有用的东西才好。只可惜,她还是理所当然了。
又或者说,这都是贪心所致。
这次相安无事什么都没摸到,也让她有些浮动的心压了回去。婉绣细想,她也没有什么遗憾和不甘的,至少眼下她的孩子平平安安。
“和宜妃说一声吧,还有宫里的人。”
“娘娘放心,宫里的人早就在院子里守着了。小阿哥一出生,那人立马就起身去通报喜讯了!”刘嬷嬷给婉绣擦了额头上的汗,轻声说道。
刘嬷嬷身子骨太老了,只是听闻婉绣就在畅春园养胎,她便求了康熙坐了马车过来。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是偏向婉绣的。
婉绣闻言点头,又看了小阿哥一眼,她想了什么却觉得心神疲累不多时就困意涌上睡了过去。
郭络罗氏本来想进来看看,听此便叫人把院子都收拾干净,又叫膳房的人做了吃食,带着几个孩子就此用膳。
虽然是瓜熟蒂落,可耗费的精神不少。糖包几人用了膳稍作休息后天色已深,郭络罗氏领着人回去,蜜糖和芽糖不想回自己住处,她只是对着奴才叮嘱几句,让两姐妹记得明日上学的时辰便走了。
刘嬷嬷将侧间的屋子收拾了一下,两姐妹以前也是住过的,只是这回两人都心里惦记着便手牵手的住在一起。上了床,蜜糖还叫人记得早些让她们起来。
多乖巧的孩子,刘嬷嬷心里一软,自然地应了。
婉绣醒来的时候正好是深夜,圆枣就在帘门外守着小炉子上夜。听到里头窸窸窣窣,还有一声极低的叫声,她连忙过去给将小炉子上的温水奉上,润了润嘴唇和空荡荡的肠胃后便见圆枣端着温好的粥过来。
这都是原来就叮嘱好的药粥,婉绣倚坐着能察觉腹中轻了许多,但松软折叠的肉盘桓在上面很不舒服。婉绣连喝了三碗,叫圆枣帮她紧了紧腹中的束腰,发觉并不会很难受后又睡了过去。
德妃生了十四阿哥!
这算是开年的第一个喜讯,康熙自然高兴,他叫人传信让婉绣好生静养身子,说名字已经取好。至于小名,自然如以往般任她做主。
婉绣自然高兴,她思量后抱着十四念了句保泰,觉得寓意不错后也回信回宫。
胤禛和胤祾得知有了小弟弟,高兴地扒拉了自己的小金库,让人拉了一小车的玩物过来。这都是他们以前的,或是后来得的,可惜因为之前都是妹妹所以拿不出手,如今也算是便宜了保泰。
得便宜的小家伙胃口很好,常常在婉绣怀里一会儿就要找奶娘。这小子不像原来的哥哥姐姐很黏婉绣,看着他抱着奶娘的柔软使劲啃吮的样子,婉绣曾瞥过两眼让人送了些擦药过去。因为这事,婉绣又寻了因为奶娘,让他能换着吃,免得太过磨人。
康熙得知后还大大的夸了几句,因着是两人私信,话语形容让婉绣脸色发红。她虽然不是男女之情的新手,但是对比康熙而言确实嫩了许多。婉绣不去说这个,在月子里便张罗着保泰的满月。
满月当日,圣旨令下,十四阿哥命名为胤禵。
婉绣高高兴兴的出了月子谢了恩,捏着这个月来细了大半的腰肢,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忌讳不敢去演武场。尤其是得知松格里竟然亲手鞭打了身边一位随从多年的嬷嬷后,她自然是要出面去了解的。
松格里是个极有主意的姑娘,她容貌清秀,行事大方更有几分恰到好处的爽利。在康熙的跟前,她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只是还没让婉绣了解来由,宫里竟然送来了马佳氏的信,还是送到了婉绣的手里。
两人虽然是四妃之一,但彼此几乎没有交情,甚至在婉绣压过她一头后,就更少了。
马佳氏早年失宠除了子嗣早夭,颜色过于清淡之外,就是那张嘴。约莫是年轻时太早得势,马佳氏养成了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听闻许多嫔妃都被她说的没脸,连纳喇氏也没有错漏。直到她失宠再到胤祉回宫,马佳氏这才性子沉稳起来,和纳喇氏也成了老人里的代表人物。
婉绣没被她骂过,更没见过她早年风光,但是事后见过她怼佟氏,怼小赫舍里氏等人的时候,她眉头不动,几乎张嘴就戳得人心口疼。
这让她收到信封的时候更是诧异不已,马佳氏开篇客套两句,很快便步入正题说起了三格格松格里的事情。
若是平常家的格格,到了碧玉年华都该张罗婚嫁,可这不包括皇家的公主。就像是大格格,不也还在慢慢挑选当中?
只是马佳氏很看重膝下一子一女,大格格玉录玳的婚事规矩上也让她格外留神。
公主本是金枝玉叶,出嫁前向来千娇万贵,出嫁后也是不差的。可大清的公主却因为抚蒙和宫规,倒是从中显得有些落魄和拘束。就是原来孝庄皇后的女儿都不能免俗的规矩,马佳氏还不觉得什么,也不敢置喙。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清的公主也是要上学的!
胤祉在宫外,因是阿哥常常不能亲近,可松格里是马佳氏亲手养大的,还极得皇太后喜爱,这些都很让马佳氏自得。直到书社起立,马佳氏还曾夜里辗转,可惜她女儿年岁大了些,不如郭络罗氏和乌雅氏的女儿们学的更多,自然地身边能够用的人也会有些差距。
马佳氏自然不会以德报怨,但是她看重女儿,也难免会计较这些。尤其是得知大格格身侧有不少奴大欺主的人在,她更加担心远在宫外的女儿,便难得的送来了信关怀,还有些婉绣喜爱的花儿。
婉绣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胤祾的信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第一个被拐卖出国的儿童要启程了,哈哈哈哈哈
第131章 马佳氏送信
‘子和四兄皆甚好, 师还夸我业益矣。即三兄有烦人,常视吾学,比师犹烦。’
这是诸多封信中的一小句, 随后胤祾便说其他去了。
婉绣初时没留神, 毕竟胤祉这人却是比着文气儒雅, 和胤祾的性子本就反差,相互间看不惯也属平常。可马佳氏的信一送来, 婉绣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最重要的是, 这信来的晚了,松格里那处怕是她自主的解决了。
松格里是主子,就是抽死了一个奴才也不在话下。
但这是对于一个出去抚蒙, 无所谓京中名声的公主才可以忽视的。哪怕松格里在理,那也要在讲理说出去才行。
婉绣坐着车辇过去,她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嬷嬷和站着薄面绯红难掩怒色的松格里, 更是觉得此事不小。
事实上, 松格里在看到婉绣身影后便转身行礼。
松格里还未正式册封, 她的礼仪对于一宫之主而言还是可以接受的。
婉绣来的时候便做了准备,早就打听了一遍,也清楚这里头的缘故。但是这点她不能表露,只是顺着来禀报的奴才说的话品了个意思, 装作半知不解的上前牵着她的手以示安抚。可等婉绣走得近了, 她甚至能看到松格里的眼眶隐隐发红,显然是气得狠了才会如此。
“这些奴才都是心大的,不听话打了就是,怎么你反而还哭了?”
虽然这样的话有些凉薄, 但是身居其位, 婉绣对于有些奴才也尤其厌恶。
松格里头一回和婉绣亲近, 若是以往她大约会抽手显出公主的得体大方,可如今她生母不在旁,连着处理庶务的郭络罗氏也没来得及过来,她便顺着挽住婉绣的手臂满心委屈的低了头,“我当嬷嬷是自己人,却不想她却想要来作践我,德母妃。”
话说最后,竟有些哽咽。
婉绣顺势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安慰起来。
地上的嬷嬷身子动了动,她似乎抬头想要说什么,婉绣正要去看却被松格里拉着进了屋里听她哭了起来。
“德母妃也知道,我和大姐姐年纪更近,且她又……”松格里顿了顿,她侧过脸透出面颊的羞涩来,“我们两姐妹时常在一起说说话,这次汗阿玛也提起了大姐姐的婚姻大事,彼此便偶有谈及此事。按理说这件事大姐姐也该替自己看一看的,只是她有些不便,我便想着帮她一下。”
婉绣点头,玉录玳只会康熙侄女,手上的人用起来到底不如松格里。何况姐妹情深,帮忙看一看实属正常。
松格里见她欣然点头,她眉头竟是挑了起来,眉宇里含着怒意,“额吉虽出身不高,可本宫怎么也是公主,何况汗阿玛也让大姐姐相看一二,并不拿准了谁,偏偏嬷嬷们却是瞧不得。满嘴的女训女德,说什么没有女子挑选的道理!”
“岂有此理!”婉绣心知这话,但仍旧皱眉的骂道,“谁说女子就不能自己做主的!古往今来聪慧女子不在少数,何况你是金枝玉叶,说到终身大事怎么就不能拿主意了!”
松格里心里微动,她听着婉绣将话圆了回来,抬头紧紧地看着婉绣,一字一顿道,“嬷嬷们跟着我和大姐姐多年了,说话行事向来谨慎,我便仔细的审问一番,直到今日才知她们这是不满八旗女书社的事。”
“……”
婉绣知道松格里和马佳氏里应外合的,肯定有琢磨着让她出面行个方便。她想着公主的规矩确实糟心,马佳氏不愿出头,但思量她如今处境再想自己几个女儿,婉绣觉着早些出面不是坏事,所以并不反感。
但是她怎么打算,都没想到怪在了书社的事。
毕竟她之前就怕行事不同,都是暗自的给康熙示意,让康熙主动开口拿了主意,堵住众人之口。
婉绣当然不会相信所有女人都支持这些,像一些迂腐传统的老学究和一些女子,竟然都对书社一事尤为反感。哪怕是奏折疏上,被康熙当朝怒骂斥责,但是反对的人一样不在少数。只是她没想到第一个放在眼前的人,竟然就在玉录玳和松格里里面。
这都是可以相看额驸的公主了,可见别人的心思不浅。
婉绣有些好笑,“那大格格呢?”
“大姐姐回去了,我是瞧着近日嬷嬷总有些阴阳怪气的,便想着私下里问清楚,不想……”
松格里想了想,没忍住的往外面瞪了一眼。这个嬷嬷并非是她出生就跟着的,但也是她六岁的时候额吉苦心亲自为她挑选。可是挑来挑去挑了个别人的人,松格里只觉得面上极不好看,心头也难受得紧。
若自己身边的奴才都拿捏不好,那她以后出了宫,公主府里的奴才和额驸的人又该如何?
大姐姐之前忐忑不安,不也是听闻她们的那些姑姑们出嫁后的窘迫和无奈。本来想着以后脸皮不好,哪怕凶悍点也要把日子过好。可如今情形不同,她两人的心思也活筏起来。
松格里想的,婉绣自然也明白。这不算什么算计,她也是想要一件事从中入手。如今有两位格格在前,她帮个忙也无可厚非。婉绣想了想,她顺着往外笑了笑,“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我这里纵是上报也不大管用。”
“这……”
“来前的时候我正好得了荣妃的信,想着她不在此处,也没有皇太后疼你,便满心满眼的都是担心。千叮咛万嘱咐的,就要我多费些心思才好。”
松格里面露赧然,“是我近日贪耍,竟忘了给额吉回信了。”
“你是最懂事的,连师傅都向我夸你,又怎么会是贪耍?不过信是不能断,做额吉的心总是软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也大可寻她说,她自然会帮你宽慰几分。左右回宫的脚程不远,你想了回去两天也可。若是不回,你常过来找我也好,不必闷着心里头苦。”
“德母妃说得是。”
“还有玉录玳也是,和母妃不必太生疏客气。我那里还有两个小丫头,小是小了点,但是人多总会热闹些。”
婉绣说着拍了拍她的手,松格里眨着眼睛品着这话里的意思,她眸子清亮,嘴角是一抹会心的笑,“松格里明白了。”
明白就好,会配合就好。
婉绣起身,她走的时候不着眼的瞥了眼没人收拾的老嬷嬷一眼。她头发半百,半睁的眼里满是狠毒。
她心里有主子,主子不喜德妃,她就不喜德妃。她跟着三格格,格格因事打她,她也恨了德妃。
婉绣眼波不动,似是没有察觉的抬脚,将那漂亮的花盆底鞋踩在了嬷嬷横出来的手心上。
“啊!”
“叫魂啊!”身边驻守的太监闻言就一脚踹了过去。
嬷嬷这些年也算养尊处优,本来就被打了一顿,如今她更是疼了吸了口凉气。
出门相送的松格里见了她的小动作,气得哼了一声,手腕一转将奉上的长鞭拿着信手甩了出去,‘啪——’
婉绣因着掌权也有得罪过人,但大体上给人一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端庄模样。如今当着面去踩一个奴才,也算是她私底下才会有的小动作。尤其是听到后面闷声和空气里呼啸的脆声,婉绣心里高兴,准备去抓某个躲着不来的人。
松格里的动作很快,玉录玳第二日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她身侧一位奴才说了同样的话,她满脸羞恼又强撑着将奴才处理了。
余的格格们也气得不行,对身边的奴才也都重新的审查一番。像松格里这样的,自然是整治一番,但也有五格格塔纳那样的,竟然被要挟着不敢出声的。
直到婉绣等人的信送过去,马佳氏带着有格格的嫔妃去哭诉,还有确切的消息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他自然是在乾清宫里勃然大怒,发作了一通让婉绣彻查之后才发现还有些更可恶的漏网之鱼。
奴大欺主、贪主钱财、辖制主子等等罪名,数不胜数。
不说康熙,就是婉绣也没想到事情闹开后竟然还有这么胆大的奴才!她拿着御旨大刀阔斧,直接将那些有二心的,不忠主的全都拿了出来,由众人环视,让格格们亲自处理抉择奴才的处置。
婉绣挑人的时候什么法子都用了,暂时而言两姐妹身边并无这个问题,但意义重大,因此主仆人齐都看了一个遍。
这件事闹得不小,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年后,康熙仪仗到了畅春园纳凉后才得以解决。
婉绣又紧赶慢赶的将里外收拾妥当,她想着保泰还未见过康熙,这次该借机让两父子好好相处才好。她如厮想着,又收到一封马佳氏的信。
自从经了这事之后,马佳氏就时常有了联系,大多而言都是说些花草和松格里的事情。婉绣见只有一封信,她不以为然的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复杂起来。
‘三阿哥带着人出海了!’
马佳氏气得后面破口大骂起来。
作者有话说:
59不受控制了,本来是想老大的,但是他现在战瘾来了,又有葛尔丹和媳妇儿在,结果没想到啊……第一个被拐的竟然是老三,啊哈哈哈哈
猜猜老三去哪了?
第132章 宫女骂起来
婉绣看了第一句话便觉得坏事, 果不其然马佳氏的言辞很是犀利。
但这毕竟是书信,想来她也思量过,再加之有松格里的缘故, 马佳氏除了紧接的两句不大中听的话外, 后面的自然修缮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 婉绣的脸色也好不起来。
因为勾着胤祉出海的人,正是她那个回来不久还未被加官进爵的弟弟, 乌雅博启。
白音和博启从前线回来后就时常在宫中行走, 胤禛胤祾也因此多有接触。再联想到胤祾信封里关于胤祉近来亲近的姿态,婉绣不由发苦。
显然有着堂兄关系的白音趁着机会和阿哥们的接触不少,旁人乍得一听多是也白音出的主意。毕竟他有这个几乎, 也有这个胆量勾走了皇子阿哥出海,这里头的分量和责任也截然比博启一个小官能够担当的。
马佳氏纵是有理,对着白音也不能太过放肆, 全然要看康熙的意思之后才敢行事。
可她的眼珠子, 下半辈子的仪仗跟着人跑了!跑到了海外那些没有熟人的破地方去了!身边除了十来个人外, 连和她知会一声都是事后传来的一封告别信。
马佳氏顿时气得捂心口,她以前有多心疼胤祉回宫后文静懂事的性子,就有多痛恨将他拐走的歹人!
爱新觉罗白音说不得,带着人跑的博启总可以了吧!马佳氏看着年岁相差不大的胤禛每日里在阿哥所和学堂里来回, 后来还开心的收拾着行李准备去畅春园时, 她气得将原来准备送过去的墨宝摔了,洋洋洒洒的一封信写了过去。
后来还是身边的嬷嬷劝了她,马佳氏这才略有收敛,但是怒意难掩的依旧发泄了两句这才作罢。
婉绣把信封撇到一边, 她头疼的拢着眉头, 顿时整个人没了干劲。
“娘娘?”
“你看。”
婉绣手指在矮几上敲了两下, 她看着刘嬷嬷四平八稳的神色不由兴味的看了过去,“这件事可怎么好?”
怎么好?
刘嬷嬷那张历经风帆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但婉绣一直盯着,自然能发觉她眼下的诧异,还有那越发严肃的表情。至于后面,反而坦荡了。
婉绣并不奇怪,听闻大清初期的时候那些满蒙的姑奶奶都是直爽泼辣的性子。有个半点不是就直接说,说不过就动手也不在少数。只是后来因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再加上世祖爷喜欢的是江南女子的柔情,后宫嫔妃自然也束缚了起来。
这点子骂人的话,不震惊,不奇怪。
就是有些喇手。
“此事兹事体大,奴才不过一位深宫的宫女,怕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刘嬷嬷话语一顿,她微微抬起眼皮,“不过皇上还有几日就该到了,主子不若先低个头。”
马佳氏因为松格里的事,这一回的畅春园她也是随从有份的。
就她这会儿功夫,指不定拉着康熙怎么哭呢!
处于被动挨打的婉绣头痛欲裂,她觉得出海很好,极能磨炼个人的能力和见识。可如今出海天高海阔的,又有诸多海上倭寇,也代表了生死未卜。更不要说外面人生地不熟,语言便是一大难题!
婉绣自认在嫔妃里,她确实有些分量。但是对比嫡亲的儿子,婉绣便不愿意去掂量了。
当日的晚膳,婉绣也食之无味,随口两下就不愿吃了。
蜜糖皱了秀眉,“额吉不用担心,汗阿玛不会怪额吉的。”
“就是,都是堂兄的错,和纳克楚没有关系!”
芽糖也不是很明白,却也听了些话,乖巧的应和着蜜糖。
婉绣抚着孩子头发的发髻,她微微一笑,“额吉明白。”
别人觉得博启只是帮凶,可婉绣对于博启,还有什么不清楚?
十之八九狼狈为奸,出主意的不一定是他,但是被指着亲口亲为的肯定是博启!
想到当初在乾清宫意外一见,婉绣还格外亲切的各种问候和关怀,甚至对于他出海的事表以肯定的态度,她恨不得把时间追回来,给当时的博启狠狠揣上十脚八脚,已泄愤恨!她为了女儿的事都要琢磨了几年,还想着出海的事不要太急,这个猪脑子尽给她拖后腿!
还好这是在书社成事之后。
婉绣心里恨的磨牙,笑意也带着几分狞色。
芽糖见此也不怕,她也不是什么不懂的乖宝宝,低头勺了块杏仁勺出来的果块递了过去,“额吉吃甜的。”
婉绣会心的笑,“好。”
蜜糖看着两母女笑呵呵的,她松了口气抿起了唇。她刚才回来的时候,三姐姐也过来说了些话,兴许是因着担心三哥哥的缘故,虽然嘴上不怪但她依然能听到不高兴的味道。蜜糖不想让额吉担心,思量着打算还是守株待兔,等汗阿玛回来再说。
事实上,蜜糖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心思,就第一时间扑到了康熙的怀里。
蜜糖虽然知礼仪廉耻,行事端庄大方起来,可是康熙心里喜欢这个女儿,将她抱在腿上关怀的慰问起来。芽糖也跟着蹭过来,两姐妹嘻嘻哈哈的闹了一下午,等到回去的时候才反应她们闹了半天,似乎也没听汗阿玛真的应了一句。
无功而返的两姐妹戚戚然,第二天就发现汗阿玛到了额吉的院子里。
马佳氏到了畅春园,她没有逛园子的闲情,径直的就往婉绣的院子里去。她心里打好了主意,要怎么先扬后抑,抑扬顿挫的将人说得没脸,结果进门一对脸就是她家宝贝女儿松格里。
松格里打岔的拉着马佳氏走了,第二天再回转头时发现康熙过了去,许多人也开始来往走动,气得马佳氏跑去郭络罗氏那里哭去。
婉绣极高兴康熙替她挡了难堪,但是提及此事,康熙的态度也是模糊不清。他似乎并无恼色,但也有些心思,只是定眼看了婉绣几许后道,“朕想着他是个有主意的人,琢磨着可还要他在兵部里钻研……”
“阿启他这人性子冲动,自小就没有定性……”
“朕知道。”康熙手心压了压,他不以为然的点头,“所以还是等他回来再谈吧。”
婉绣面上一喜,“皇上不怪他?”
“咱们大清是马背上杀起来的,若是个个都躲在宫里享着荣华富贵,也永远不知道百姓的难处。”与其说出海,倒不如说当他是出去历练了。只不过山高水远的,他这个皇帝也摸不到边,到底是鞭长莫及,让康熙头一回生了些挫败。
“皇上说的是,太子也曾说外面风光大好,只盼着什么……”
“盼着什么?”康熙一手在矮几上撑着,他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瞧着婉绣。
婉绣被自己的激动弄得哭笑不得,她眨了眼,从善如流道,“盼着什么时候可以一览皇上治理的国泰民安。”
康熙呵笑,“这说话的本事倒是还在。”
“我这是实话实说。”
康熙点头,是实话,不过他不乐意听就是了。
婉绣许久没看了,她眼角瞥着花瓣宽大,深紫色的牵牛花直向上天的姿态十分神气。康熙兴许没有真的生气,但婉绣不敢再触霉头。
因着心里亏欠,婉绣有些低了一头,她抱着保泰过来和康熙说笑,平日里也多了些没有的热情和真切。
刘嬷嬷等人察觉了,不过看着康熙极为受用的样子,自然也不会提醒半句。只不过她们每日里也多了件事,不是拦着马佳氏不要来吵架,就是直接和来传话的奴才撸起了袖子。
一开始的时候婉绣拦着,只是后来几次去学堂的时候会遇到马佳氏。
马佳氏在院子里堵不到人,她就出去到处晃悠的碰面,但凡逮到了机会就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哭诉她那可怜的孩子,气急了便瞪着婉绣让她发麻。
说实话,婉绣一直觉得这后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她都备着各种阴谋来了,没成想马佳氏这回聪慧了,直接来阳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还显得她委屈极了。
婉绣没了辙,只能装聋作哑不理她,自己的人也不拦着了。
主子态度摆出来,圆枣也不忍了。她以前就是市井小民,有什么说什么。头一回吵架的她将自己憋了多年的烦躁顺着一口气的吐了出来,她姿态狂放,愣是把过来的奴才骂了回去。
刘嬷嬷事后拿着竹板打了她手心,圆枣疼得掉豆子,可怜兮兮的瞧着刘嬷嬷。
再下一次,圆枣说话有了分寸,捏着奴才的痛点痛痛快快的骂了一通。如此几次之后,圆枣准点的站在院门口等,俨然拿出了养花的劲头来。
婉绣曾有幸听了两回,听她言词犀利,进退有度,戳着人的心窝子说得人直跳脚的架势,她欣然的回头给刘嬷嬷等人赏了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预算失策了,下章老三出场,他大约是文征,用华夏文学征服四方,俗称嘴说天下。下一个宝宝也快了。
回来后,马佳氏会惊呆的!
昨天看了为了你,存了一段时间,一口气看了几集,喜欢李警官!!!
第133章 携人去法国
康熙看着京城里的女人斗智斗勇, 却不知漂洋过海的儿子吐得如火如荼。
胤祉自小在宫里过得小心翼翼,他虽然是皇子阿哥,可任谁被顶上的长子和太子压着, 还有底下得宠的四弟对比, 他这个三阿哥可说是小可怜一样。
不过好在他额吉是四妃之一, 吃穿用度上自然不缺,旁的他也不计较。
小时候在宫外长大, 他虽然记得不清楚, 但到底是不一样的。所以他自小听话,认真好学,因此也得了汗阿玛的青眼, 连着去延禧宫的次数也多了些。哪怕只是过去坐一坐,额吉也会因此而高兴。
胤祉摸不准额吉高兴是为了自己还是他,但他也尝到了甜头。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宫里是非颇多, 纵是他觉得没什么, 也应该为额吉思虑谋划一番。
和白音博启的相熟也算是阴差阳错,同时也替他和胤祾解了围。他两人性情合不拢,老四又和太子亲近的多,胤祉憋着只能和胤祾絮絮叨叨的, 也因而得了不少讯息。这一回瞒天过海带着人出海, 也是胤祉思量了小半年之后的结果。
他不笨,明白两人的意思,甚至在一开始画开的蓝图的时候他还尤为兴趣的听完了。胤祉面上不当真,实际上是听进了心里头。
大哥自小就崇拜巴图鲁, 如今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太子乃是大清未来的皇帝, 学识见解向来是高瞻远瞩, 很得大家朝臣的赞誉。胤祉压在下面喘不过气来,他和老四差不多,虽然成绩要好些,但对于那些骑射的兴趣不大。与其等着再过几年,兄弟们羽翼丰满时才被汗阿玛想起安排调遣入朝,还不如他自己主动点。
但他需要等一等。
博启白音等人,哪怕有汗阿玛欣赏,但在众人眼里那就是离经叛道之人。
胤祉如以往般下学带着两本书回去,他和额吉请安。少不得因着妹妹的事会说到说到胤祾几人,前头好好地,可一旦说到白音就没了声,尤其是博启更是撇着嘴把话题岔开。
后来几次都不成后,胤祉便偃旗息鼓不再提及。
但博启并不以为然,他和白音时常恰到好处的把问题抛出,还将宫里的夷人们拉出来。
胤祉对文学本就有兴趣,他很长时间都在文渊阁等地,渐渐地也和夷人们交流起来,对于那些在宫中被汗阿玛敬重却被常人忽略的夷人很感兴趣。他们本不是一处的人,却都漂洋过海的说着口音独特的汉语,甚至还有会说满语的。即便在他看来听着很古怪,可汗阿玛听了却尤为受用。
若非大清国盛,又怎么会引得夷人纷纷前来?
胤祉有些骄矜,又不明白为何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如汗阿玛,都要时常和夷人学习?果真有什么奥妙不成?
人的好奇心颇为玄妙,尤其是对症下药。
胤祉很快就被一位名为利类思的意大利人所书吸引,在天聪汗改女真族为满洲,于沈阳称帝,建国号大清的那一年抵达澳门。利类思曾与安文思在张献忠起义军中供职,直到顺治四年被清军所俘。这人有些文墨,语言极好,世祖爱才便将他获释并设立北京东堂。
利类思是耶稣会传教士,他一心只在教会和译本上,后来在教难中被捕又几年后被如今的皇帝康熙所赦获释。
此人的汉语造诣极为高深,所遗著作、译作达二十余种,细思而来怕是许多大清之人都比他不上。
胤祉当时打听,却得知此人早在康熙二十一年时就老去。胤祉心中遗憾,却也为他敲了一下,认真的看待起这些传教士。
不过有这些好的传教士,就有些坏的。
南怀仁曾夸口炫耀他们的冲天炮之厉害,言称只有他的国家比利时才能造出。康熙哪能容得这样的话,叫了博启和戴梓两人研究,不过七天的功夫就造出来了。南怀仁不忿,又听了博启几句嘲笑,他便谗言构陷,可惜康熙不理。南怀仁借机在中俄谈判时和徐日升、张诚把清廷外交活动的情况,告诉了俄国使臣。更在俄国使臣即将返国之际,还请其带一封信给沙皇。他在信中强调,他通晓多种语文,为了基督教的礼仪愿意为沙皇效劳。
此事一出,南怀仁的脑袋直接落了地。
胤祉因此被额吉说了好大一通,让他躲着那些夷人传教士,不要沾了是非。
好孩子胤祉点头答应了,他看着洪若翰、李明、白晋、张诚、刘应几人年初抵达皇宫,带来的各类知识和书籍被康熙学习和赏识并藏于大内,心思也跟着活跃起来。
于是,等到马佳氏发现的时候,胤祉已经带着白晋等人出宫上船去了。
出海前因为身边都是有经验的人,胤祉将出发的海上难处,生地危机,还有夷人间的摩擦等等都设想了不少更为此有所准备。皇子阿哥出行,十来个人不在多,却都是极有用的。
博启为此夸他果然心思缜密。
胤祉满心期待,他改头换面的打扮了一身,拿着牌子昂首信步的上了船。想着现在甲板上站一站,看看此船行人多少时,他竟然晕船了!
唯二的两个贴身奴才围着胤祉在侧,一人布巾热水,一人捧着痰盂。
博启站在身后,他和白晋面面相觑,“你有什么偏方吗?”
走南闯北的,身边有着不少人在,博启对于法语也会一些。
白晋身为法王路易十四选派的六名来华耶稣会士之一,身负有测量所经各地区的地理位置和传播主的荣光的任务。他经历千辛万苦来到了大清,得到了大清皇帝的款待,刚写的信还在船上飘着,自己的屁股也没坐稳就被大清的皇子勾着回国去。
他察觉到一点两国之间的君主差异,虽不是特别的明白,内心却尤为忐忑。不过想到他的路易十四,又满是激动。
白晋看着胤祉顿时煞白了脸,他心里凉嗖嗖的摇头,“没有,你有吗?”
船上坐的时间长,人都会麻木。别说晕船,就是不晕的下了船也难受。
胤祉吐得苦水都干了,他脸色发白,起身时船只已经走了起来。甲板上摇摇晃晃的,让他脑袋更加昏沉。连着回自己的小屋子时,人都不大精神。
奴才们将所谓的贵宾房里外收拾了一下,让胤祉倚靠着坐在床上。
“三爷觉得可还好?”
博启等着胤祉吃了药,歇息之后过来看望,“要不让奴才去把吃食端进来?”
胤祉摆手,他知道晕船这件事不可避免,日后他有的是躺着的机会,“我和你们一起出去吧。”
他虽然不舒服,但他看见了不少的大清商人,还有几个衣着鲜亮的夷人都在此船上。白晋等人他虽然欣赏,但他毕竟是有着使命被他‘拐’来的,博启也只能是引路人罢了,更多的他想要自己争取到属于自己的人和势力。
身为大清的皇子阿哥,抵达法国皇帝之前,他不应该做点什么?
据他得知,汗阿玛登基的那一年法国路易十四皇帝已经亲政,他自己建立了一个君主□□的中央集权王国。把大贵族集中在凡尔赛宫居住,将整个法国的官僚机构集中于他的周围,以此强化法王的军事、财政和机构的决策权。
这是个雄心壮志的皇帝。
这样的人向来是很得争议的,喜爱追捧的人示他如神,厌恶恐惧的人示他如鬼。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皇帝是成功的。
胤祉即便不能完全认同,却也对这位皇帝有了好的印象,他杀伐果断的气势若是放在了大清,沙俄哪敢侵犯?早就主动的派军,碾压过去。
不过情形不同,倒没有想着将两人拿来对比,只是胤祉满心期许。
博启原来也是看重法国大战下的军火武器,想要跟着借鉴一二。胤祉想着,他若跟着路四十四一段日子,想来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就像是白晋到大清一样,带着自己的文化和珍贵物品,互相学习。
胤祉又重新换了衣裳,又戴上一顶瓜帽出行。他脚下发虚,但姿态极正,容貌俊朗的进了船里的餐室。此船是法国的船只,建设风格就带着迥然不同的文化气息。
普一踏进餐室,浓汤的香气涌进了鼻中。
胤祉眸色微亮,映衬得他微白的面色更俊秀几分。
餐室里没有独立的包间,一众人只是在中间的两张桌子坐了下来,船上工作的人和他们推荐今天的主菜。
胤祉默然的听着他们交流,他现在新奇大过食欲,也无所谓吃什么。更何况,近处一位穿着西方长裙的年轻小姑娘正看着自己。
长裙花样繁复,不知道是不是束腰的缘故,更衬得她的腰肢细的可怜,脸颊红润。
胤祉免不得看了一眼。
小姑娘也不羞涩,她湛蓝色的眸子弯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汤勺后看向一侧的仆人。仆人顺势低头去听,不多时便将小姑娘面前的餐食一道端到了胤祉的桌上。
仆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听起来不大像法语。胤祉听得茫然,却见博启抖着肩膀直笑。
作者有话说:
上章误会了,59说得宝宝不是婉绣要生了,是下一个出海的宝宝在准备了。
路易十四的法国真的是个大国家啊,厉害!
第134章 畅春园生活
博启跑了。
戴梓作为一同铸炮的一把手官升一级, 跟着随行到了畅春园,就在不远处的院子里住处。每日没事就来报道,拿着图纸和康熙比划概念, 或者听康熙骂人。
人有七情六欲, 康熙手边的人和儿子们走了, 他不骂都不行了。
是的,儿子们。
继三阿哥跑了之后, 还有人也想跑了。
但不同的是康熙没想着老三的注意这么大, 竟然一声不响的跑了。马佳氏几乎一夜白了发,寻不到他后又去找乌雅氏。没成想乌雅氏纵着奴才过去撕,宫里人看的高兴了, 马佳氏却气得厉害,偏偏旁人说的话她就是听不进去,连松格里去说都效果不大。兜兜转转一圈之后, 马佳氏天天都往澹宁居堵, 康熙再是不厌烦, 可到底马佳氏也是一心为了孩子。
康熙躲不得,见了马佳氏几次后便敲打了白音,再让人把这些熊孩子们都看紧了。
这一看紧,又过了小些日子。
婉绣这日看着孩子把早膳用了, 拉着想要跟着出去的果糖, “果糖乖,姐姐们过会儿就回来了。”
果糖依偎在婉绣的怀里,她小手拉着婉绣的袖口,软声点头, “好。”
芽糖见了上前香了一口, “真乖。”
果糖嘻嘻一笑, 她像是要躲进婉绣怀里去笑,又抬头看着蜜糖,“姐姐。”
蜜糖在另一脸侧香了香,三姐妹这才依依不舍的分离。
婉绣见了好笑,她抚着果糖的额头,“果糖今天想做什么?”
“模模特。”果糖歪歪头,她想了想笑得贼兮兮的,“好看。”
“好,额吉就给咱们的小美人画像。”
“美美的。”
“嗯,让姐姐们羡慕。”
婉绣尽是哄孩子的口吻让果糖很是高兴,她连忙从婉绣的怀里出来,迈着小腿要上一侧的美人榻。
孩子们虽然都有些相似,但是有些方面也着实是各有千秋。蜜糖喜静,爱女工等打发时间的细致活儿。芽糖好动,骑射打马精通更爱凶悍的畜生。果糖这孩子小了点,却也是个活泼的,别的没看出来但她爱美的模样是出了名的。
婉绣尽量做到对孩子公平公正,但是因着大的孩子都撒丫子跑了,对这个爱美的果糖,书房里的画像果糖就占了三分之一。照这个趋势下去,只多不少了。
芽糖闹了两次,可让她坐着不动也着实为难。
果糖爬上了美人榻,她抱着软枕在后腰上,小身板就这么躺了下去。她似乎是学了些,还侧着脸浅笑,并特意的将两腿交叉,一手放在脑袋下,一手捻着长辫。
明明是白暄的小馒头,偏偏做了甜美的仕女。
婉绣忍着笑意,先是描了大图。她这些年来除了和喜塔腊氏戏谑说生孩子之外,还有就是这些闲来无事的丹青画工好了许多。像是以前,一副底图她都要斟酌仔细,没有半天是不成形的,尤其是衣裳的褶皱角度和花色等等。
康熙为此还几次隐晦的嘲笑过。
可有句话说好,勤能补拙。天赋再高,也不能少了练习。天赋再差,也一样可以练好。
这又不是赶着科举考试,婉绣放缓了心情慢慢地学,直到今天她已经不再用那种小心翼翼每个折点都要反复和观察了。
作为手上技艺最高超的丹青,婉绣胸有成竹,很快就将大致轮廓、样式、颜色等都落了笔。
即便如此,等婉绣真的要换笔的时候,果糖已经呼吸绵长的睡了过去。
小孩子贪睡,一整日里玩似的醒睡。不过果糖睡得短,婉绣叫人给她盖上了薄毯,思量着这美人图该改为睡美人才是。
不过醒过来,多半是要闹了。
婉绣莞尔,说到了闹也想起了某人,“荣妃最近怎么安静了?”
“皇上见了荣妃娘娘,这几日听闻三格格下了学就回去,估摸着这会儿正忙着呢。”刘嬷嬷笑着给果糖掖好被角,起身走到婉绣的身侧回话。
婉绣听了嗤笑,“三格格是个有主意的人。”
刘嬷嬷点头,这一年里因为种种原因,三格格时常往这里跑动。若说这里头没有点心思,说出去都没人信。可这上门的人际关系,再傻也不能往外推去。更何况马佳氏看着孩子亲近这里,她只怕气得更厉害。
虽然只是气一气,可对于宫里无事可为的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婉绣将画收了起来,净手擦洗后出了门,“今年选秀还是在宫里?”
“在,皇上的意思是让皇太后和温贵妃做主就好。”
三年一次的选秀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除了皇上和纳喇氏会因为胤褆胤礽稍有留神外,宫里的嫔妃对这些都不大在意。婉绣更不仔细,她点点头,“到时候让人回一声吧。”
“还有件事。”刘嬷嬷走近两步,“蒙古那里的人过来,皇上方才传话来,说学堂里估摸要热闹起来了。”
“学堂热闹?”婉绣蹙眉,女子书社还能热闹什么?“有蒙古格格过来?”
自从康熙明面侧面的不给蒙古嫔妃面子后,太皇太后就三申五令的压着不让蒙古进女人进宫。如今这一走,就又闹了?
婉绣不清楚的,刘嬷嬷自然也不明白,但她在宫里久了,暗自猜想起来,“奴才看应该和娘娘不起冲突。”
“但愿吧。”
婉绣垂眸,她进宫时就是个光脚的人,所以什么事情都能压着在心里头接受。对于康熙一开始她是欣喜的,她晋常在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她反复对比之后做的决定。甚至相比很多人来说,康熙待她已经很好了。
她想,自己能接受。
但有点失策的是孩子和时间。
兜兜转转十余年,男人本就不是唯一,但两人牵扯的东西太过了。从以前简单的欢喜,到后来的利益纠纷,早就说不清楚。连着心里头的那点心情,她自己有时候都看不清楚。
心里觉得坦荡了,可有时候听了消息又有些不是滋味。
像沙皇俄国的公主来了,她就有些钻了胡同,只是好在稳得住没丢人。事实上这位公主也并非常人所想的那样,她本身就很有主意,和胤礽的交往也十分君子,没有半分要入后院的意思,甚至主动请缨的留了下来。
国家的利益十分紧密,留一个公主在这里倒有点像以前的质子。
不过沙皇似乎很看得开,他答应了下来,康熙自然也欣然接受的辟了京中一处院落给她。因为这个,三格格等年纪相仿的公主都和她有过几面之缘。
可见不论有主见有本事的女人,并不拘泥于什么环境。可能是历史上的宏观,将大半人数都模糊了过去,亦或者是只记载那些成功的帝王和人物,让婉绣对此人印象皆无。
自己都有些拿捏不准心里的事,还对比着小气,婉绣索性撇开不想,“既然是来了,面子总是少不得的。去库房里挑选些东西出来吧,让两个丫头带过去。”
刘嬷嬷点头,又问了几声商量。
这次来京的蒙古人多是去年八月见过的,许多人都有些印象。正巧胤褆办差,康熙又下了旨让他顺道的就在半路碰了面,刚刚好还和众人一起回来。
婉绣借着有两个小的要照顾,还有书社和畅春园的庶务做借口,这次的接待诸事都让纳喇氏去忙活了。
纳喇氏是宫里的一把手,对这些驾轻就熟。想着自己儿子快回京了,她甚至还有心思去过问选秀的事宜。
“大阿哥两人感情都不错,你这样急着挑人,怕是不好呢。”婉绣看着纳喇氏翻着名册,觉得她实在是太着急了。
“哎,我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可是两人成亲都有些年头了,至今都没有消息!”纳喇氏说着就带上了几分急色,她就是因为两人感情好,独宠了几年都不的消息才着急的。更何况胤褆这孩子实诚,时常忙着差事不着边的,想着多找个人能多留住也好。
再说,这些秀女里多少是从毓庆宫后面被筛看留下来的。她要是不瞪大眼睛看,好的怕都没了。
做额吉的心思太多了,婉绣看她忙得高兴,她也有些头疼。
胤禛这孩子虚岁十一了,她连所谓的知事宫女都还没定好。在她看来孩子这个年纪还小,很多概念都还很模糊。即便是早熟懂事的孩子,婉绣也不想把这些事情放的太早,总觉得年纪小小的破了戒不好。
可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忙活,不为胤禛的后院里添人,世人看来怕是以为她对胤禛不好。
难啊,实在是太难了!
记忆里的胤禛虽然也有个小后院,但对比兄弟来说还算干净。可惜争斗的程度不小,最后做了皇帝也子嗣不丰,就抬举了一个乾隆这种守成都不大好的皇帝出来。
可见红颜祸水虽有假,但女子不贤的威力也确实无边。
作者有话说:
嗯,怕写的太远,主要还是以婉绣为主,大家都该升一升了。
第135章 被逮回来了
婉绣正准备挑两个小格格出来, 胤禛有着当代的保守和传统,他对于女人家还没有开动脑子,也不像胤礽那样忽略不计。就从他和自己跟前的宫女们避讳的模样, 婉绣心里满意也怕到时候真的少了这份心思。
阿哥后院里的女人和宫里的嫔妃还是有些不同的。
只要能想着法子进了后院, 就算身份卑微, 哪怕是个使女出身的,讨好了阿哥的心那也能熬出位份来。毕竟阿哥们没有办差封爵, 出宫开府一切都是好说的, 何况都是年轻人。
说句实在话,只要肚子争气,自己够聪明, 就不怕后半辈子过得不好。
比她这个德妃顺水多了,像她这样有着三子三女的嫔妃,家中还都在为皇帝效力, 但凡得心的都不会止步与四妃之一的位置。
可是康熙对于后宫的平衡拿捏的十分精准, 再加上她包衣出身, 威武和博启的功劳在此都没引起旁人说过一句晋封谏言,她心里不是不失望。
婉绣一来依赖梦里,又怕梦里,二来她记忆早就稀薄, 却也隐隐记得德妃这人, 三来她走到了这一步说没有一点野心是不可能的。
她不求别的,孩子是她的心肝宝贝,但她也想在自己身上有些转变。
记忆里德妃的后位是把康熙和自己熬死后才得的,她不知道梦里如何, 但她经营多年都走不出印象中‘德妃’的一生。她心里难受, 也愈发的要纾解自己, 不能着急。
纾解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自己忙起来。
媳妇熬成婆的滋味虽然感慨万千,却也的确日子好过多了。婉绣想着从知根知底的人里头挑选两人,胤礽的侧福晋李佳氏上了门。
这位李佳氏乃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是一位被抬进去的太子侧福晋,再且底下只有两个庶福晋在。李佳氏入了毓庆宫也是风光无两,她很讨胤礽宠爱,几乎把庶福晋架空了去。除了胤礽和总管把持的宫务,她在毓庆宫里闲散日子过得让人艳羡极了。
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人的对此感慨不已。
婉绣和胤礽虽然很好,但到了年纪之后就默契的有了避嫌。再加上胤礽很少提起他后院的事,李佳氏除了进宫时请过安几乎很少碰面的。
这个年轻的侧福晋逢年过节都会送些重礼,但是亲自登门的事情确实很少。
李佳氏坐下后自然要寒暄两句,婉绣都笑着应了,很快便进入话题,“胤礽这些日子可还好?”
“好呢,就是平日里忙,有时候都下钥了这才得以回去。”李佳氏垂着头,她语气轻缓,“我这没有什么能耐,只是看着太子太累了,有些心疼。”
心疼就跑来她这里?
婉绣觉得好笑,但对于胤礽也是心疼,“男人家都是这样的,你平日里就多照顾,吃穿上精细些,还有宫里头的庶务你多也上心,莫要让胤礽烦心就是。”
李佳氏讷讷点头,“娘娘说的是。”
婉绣看她小心模样,忽然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大好的机会,“我这里有时候也挺闲的,你日后若是觉得没趣也可以过来陪陪我。”
虽然说不上婆媳,但是也算是难得的一个交际机会。
李佳氏似乎也有心,闻言连连应了,家常闲聊也点点的说了起来。但到底是接触的少,两人只能点到即止。
等着人送了出去,圆枣嘟囔起来,“这侧福晋无事不登三宝殿,难不成是想讨好拉拢主子?”
婉绣摇头,“拉拢我什么?”
“多了去了,人家都说皇上如今都替太子挑好了嫡福晋,哪怕不是立刻入门,那也是以后正经的太子妃了。这侧福晋在毓庆宫里狐假虎威了几年,肯定是太子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啊!”圆枣凑到婉绣的跟前,她声音压得极低,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语气很是得意。
“你这是又听了什么故事?”
“就是主子给的那本密探,特别好看!”
婉绣用手指敲她额角,“好看那也只是故事,你还拿着现成来套了。”
几句话里说的一套一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让底下的奴才去调查过呢!不过这些事情她自己也是清楚,只不过不去伸张,毕竟外人看来她从不去过多打听与自己无关的事。
太子的后院,那可是是非之地。
“反正主子要是不愿意见侧福晋,让奴才去就是。”
“没事。”
婉绣摇头,“只是闲着和人说说话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不在意,胤礽也不在意。
胤礽若是在意,那李佳氏就不会和她关系生疏。婉绣别的不说,单是这些情分上是很清楚的,她被胤礽叫了十多年的姑姑,这可不是白来的。
李佳氏不论是瞧不上,还是不听话,左右和她没关系。想让她帮忙压住未来的太子妃,那就更不要想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东西不是临时抱佛脚就有用的。
婉绣想着李佳氏年轻了些,如今摔了跟头,但面子上也很稳得住。只要不盘算什么,平日过来闲聊她也能扫榻相迎。不过她这么想,事情却不是这样的。
李佳氏次日没有来,反而是胤礽上了门。
“她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姑姑不用理她。”胤礽靠着长椅,他手里把着折扇,嘴边抹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若不是亲眼看他打进门就把侧福晋的面子丢了,婉绣都要夸他一句了。
“那是你的侧福晋,你忍心?”谁不知道,李佳氏很得宠。
若不是顾忌着未来的太子妃和血脉,只怕庶长子都会说话了。
婉绣想着不免盯着胤礽瞧,“你要是和我说反话就不好了,姑姑脑子笨,只听得懂实话。”
“实话,大实话!”
胤礽踢着袍角坐到婉绣的对面,他眸子发亮,挑着眉道,“姑姑跟前哪里敢有假话?孤今日过来,还是有事要说呢。”
“好,我听着。”
“姑姑可是备着要和小四挑人?”
婉绣本来是想看胤礽耍宝来着,乍一听竟然提起这个事,她也实在是意外起来,“你还关心这个?”
“男人嘛,正值这年纪里的怎么也会关心些。”胤礽毫不在意的道,他对后院里的几个说不上多喜欢,只是对比而言李佳氏更得体讨巧罢了。他愿意宠着,除了尝了滋味儿外也是因为她能宽慰心情。
可问题是,胤禛没有啊。
婉绣心里一跳,胤禛才多大啊,“那”
“姑姑放心,不是坏事。”胤礽忽地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起。折扇是纱制的,金线绣的面上随着扇动摇曳着荧色,“姑姑若是有心,平日里去书社里去看看妹妹们就知道了。”
书社里除了公主,就是各家的格格们。
婉绣庆幸的松了口气,眉头松缓下来点头,“好,倒是劳烦你平日里看着了。”
“不打紧,小四好不容”
“太子金安,德妃娘娘金安。”小太监在外头打千。
那是胤礽身边的传唤太监,若不是要紧事是不能这样打岔的。
婉绣侧过头,看着胤礽信手就把折扇扔了过去,“没眼力见的东西!”
传唤太监不敢躲,他笑着把折扇捡了回来,往前一步道,“是皇上那里传了话,奴才不敢怠慢了半分。”
刘嬷嬷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处行了礼,算是应了太监的话。
“什么话?”
“皇上说大爷被抓了回来,让太子去看看。”
胤褆?
“大阿哥不是在回来的路上?”怎么说是抓了回来?
胤礽心知这是不瞒着人的意思了,他摇了头,抖着肩膀直笑。
太监低下头,不好多说,直到胤礽笑了两声起身来,“姑姑不如和孤一起去吧,正好路上和你说。”
“好。”
婉绣没什么收拾的,起身跟着胤礽出去。因着地方并不远,两人只能徒步走去。
“小三走了之后大哥也动了心思,还趁着出去盘了不少东西。”
“盘东西?”
“恩,动静大了点让汗阿玛早有察觉给压了回来。”
所以,随着蒙古仪仗回京也只是个借口?
婉绣哑然,她迎着胤礽戏谑的目光苦笑,“你这可是害我了。”
“不敢!就是让姑姑帮着说道说道。”胤礽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是不想把人放回去了。
反正劝不劝得回都不是重点,他怎么都是有好处。
婉绣上了贼船,她哑巴吃黄连苦的脸色都不好了,一路上话也不说,满脑子猜想着还怎么接招才好。
见过马佳氏跳脚的反应,婉绣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纳喇氏。
胤礽眉飞色舞,他步子轻快还不时的去瞟看婉绣,见她面色沉重,他正要张嘴哄两句,婉绣却凝眉止住他。
“别说话。”
“哦。”
作者有话说:
又是单机的一章
第136章 大福晋有喜
太子率先走进去, 他随意的侧过身去避开了飞来的茶盖,笑着和康熙请安。
纳喇氏起了身,互相见礼。
婉绣看着胤褆被压着跪在下头, 她心虚的不敢去看纳喇氏的脸色, 跟随后方行礼便站在一侧不说话了。
康熙却不放过她, “杵在那儿做什么?”
“心,心虚啊, 还怕。”
婉绣闷声说着, 反正这里都是十多年的老熟人了,她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纳喇氏拽紧了袖口,她目光复杂的看向乌雅氏, 若是旁人她可以大方起来,可越是这样的熟人她比较的心思也更多。她母子也曾得过乌雅氏的好处,这些年来她心里感激, 也因为当初的事情有些愧疚, 但若是把事情和她儿子相比, 那……
“汗阿玛,不关德妃娘娘的事,是儿子自己擅作主张!”胤褆高声喊道,他挺直了腰背直视着康熙。
康熙又气又笑, 他冷声呵了一下, “怎么?不继续当哑巴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作罪一人当。汗阿玛说得儿子无话反驳,但是若牵连旁人,那儿子心里过意不去, 就不是个男人!”
“你就不是个男人!”
胤礽丝了口凉气。
纳喇氏骂了一句后心下痛快, 她顾及着康熙在此不敢摔打, 嘴上却忍不住的指着胤褆直骂,“你当初求了要去做什么将军,额吉就不答应。还合着所有人来瞒我,你心里就没有我这个额吉!”
“额吉……”
“闭嘴!你当初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瞒我了?”
“对对。”
“我和你福晋两人担惊受怕,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安心日子,你又想着瞒着所有人逃跑!”
“儿子是说再也不独瞒……不是,儿子知错了。”
胤褆跪着膝盖往前蹭,拉着纳喇氏的裙角认错。
“咳。”
婉绣眼角去瞥,因着茶盖飞了,拨不开茶叶的康熙侧过身去作势喝茶。当然,若他姿态不那么舒缓的话,倒能说服别人。不过康熙多少是遮掩了,胤礽却在旁看着笑的拍大腿,只不过这会儿没有打岔说什么罢了。
婉绣忍不住蹭着后面的椅子,让自己坐的踏实点。
“儿子只是觉得男人就该有抱负,并不是真心欺瞒您的!”所以,可不要说什么不是男人的话了!
纳喇氏不是那种可以放任演戏给别人说笑的,她见胤褆说得哀求,心里软了软但转念又气得直戳他额头,话里满是气愤,“欺瞒还要看真不真心?你能耐了!可你有考虑过你汗阿玛?考虑过我?还有你福晋!”
“福晋?”胤褆抬头,“福晋她没事啊!”
胤礽笑的更欢乐了,他抹了下眼角,无声的欢笑。
纳喇氏气得手直发颤,“你和福晋说了也不和额吉说?你多厉害啊!竟然又合着来瞒我!真是一条心的夫妻,大着肚子都要帮你!”
“大肚子?”胤褆诧异。
婉绣和胤礽也是微微一怔,他们可不知这件喜讯。
康熙却是清楚,他见胤褆似是不知遂放下茶杯,“连自己屋子里的事情都没摆平,还妄想出去!”
杯子重重的磕在矮几上,他眼角扫过婉绣,看着胤褆教训起来,“不敬父母不顾妻子,这是不孝不义。”
插科打诨想着能过去的胤褆没来得及欢喜便脸色煞白,整个人顿时颓头下去。
“朕这些年来看你稳重,惠妃也爱你聪慧,却不想就教出这么一个东西!”康熙抚着扳指,他言语向来都是看心情的,老三这个前兆就不好,他已然表了态却架不住这有野心的还想出去跑,可见是他教的不好。
教的不好,那言辞就不必修饰委婉了。
胤褆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垂头丧气的听着康熙教训。
康熙不会像纳喇氏那样说着还有几分顾及,相反他不轻易开口,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了第一句就再也不会有收敛,一字一句的戳着人的心肺说话。康熙不疾不徐的说着,还都是从大道理,从男人,从儿子等各种角度道理说下去。
一旁守着看戏的胤礽也都收起了笑脸,气氛紧张的又摇了摇折扇。
婉绣忍不住逡他两眼。
康熙也没忽略,把胤褆说得愧疚无话可说后这才瞥着眼不耐道,“屋子里又没有别人,你风流给谁看?”
胤礽忙起身,走近了到康熙跟前摇了起来,“汗阿玛就光说大哥去了,儿子不折腾两下您老人家怎么能注意到我呢!”
“你?”康熙连目光都懒得丢过去,语气里满是嫌弃。
身为太子,虽然得到百官赞赏,但康熙欢喜之余也总能挑剔出许多毛病。至少在他看来,胤礽自己自个儿的屁股都不干净,还舔着脸来帮忙?
胤礽早就习惯了康熙的不客气,他折扇摇的更勤快了,“儿子是觉得大哥的性子汗阿玛和惠妃娘娘都该晓得的,可他铁了心想要出去那必定是有缘故的。与其让您生气,不如让大哥好好解释清楚可好?”
“问题是他屁都解释不出来!”
“儿子能解释!”
胤褆收到了兄弟的暗示,他也知道说笑无用,便低着头认错,诚心诚意的解释起来。
他没有直说,只是道了他在宫中和夷人渐渐熟络以及去了沙皇俄国时的种种经历,解释他想要出去并非旁人唆使,也并非看着胤祉出去眼馋。相反,他还恨自己的手脚慢了。
纳喇氏听了直捶胸口,气得无话可说。
康熙的脸色倒是平静如水,叫人看不出喜怒。只是听了半天胤褆的认罪后,他信手便让胤褆出去跪着,好好思过。
纳喇氏见儿子走不掉了,她这才勉强放心的起身行礼告退。婉绣见了也随着起身,康熙却叫了她,“你留下。”
留下?
太子行了礼,对着婉绣眨了眨眼抬脚就追着纳喇氏走了出去。
婉绣心下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走到康熙跟前来,“爷有话要说?”
“听你说。”
婉绣闹不懂了,这人原来叫她不要声张,一副要帮着不受牵连的样子。如今又要她解释,她只觉得委屈,“可是这件事情我当真不知道。”
“嗯。”
康熙并不在意婉绣说了什么,他心里自有一把秤砣,嫔妃的宠爱也从来不去沾惹上前朝瓜葛。这一回特殊了点,他知道里头的关系,明白婉绣的清白。可就是知道,他反而哭笑不得,更是仔细的盯着婉绣看。
他记得婉绣说过不少话,单是两姐弟的趣事就有不少。
古往今来都说红颜祸水,康熙觉得滑稽,也不过是失败者的推辞和借口罢了。
但有些话却也不假,身边人的潜移默化有着必不可少的功劳。而这位大功劳家如今却满脸茫然和委屈,康熙掸了下衣袖,“那你急着出去做什么?”
“荣妃与我不亲近就算了,可惠妃姐姐对我多有照顾,出了这事我心里难免着急。”婉绣小心翼翼的解释,“更何况胤褆的福晋有喜,我也该表示才对。”
要是因为这个担惊受怕或者情绪多大影响了孩子,只怕纳喇氏等人对她都有些意见了。
这个孩子,可是纳喇氏盼了几年才有的。若是个阿哥,那这位庶长孙的分量可想而知。从纳喇氏的角度而言,这是终于能和太子一支扬眉吐气的机会。往大了说,那只怕……
那她身上就真的不干净了!
婉绣仔细的瞧着康熙的面色,他闻言点头,眉头舒缓着似乎听进了她的话。手指摩挲着扳指似是琢磨什么,但他姿态惬意的靠坐着,连着头上的牵牛花也十分舒怡的摆了摆身子。
或许是她想多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还早,也不该思量这么多才是。
婉绣为自己的想法郝然,她垂着头又认真的认错,直到康熙听得高兴了,他才起了身领着她往外走去,“吃了亏才懂事。”
“皇上说的是。”走出了门,婉绣便规规矩矩的称呼皇上。
康熙步子不快,他将就着婉绣,“朕先陪你回去,过会儿去惠妃那里坐坐。”
“谢皇上。”婉绣轻笑,她得意的点头,“不过这会儿不早了,我想去书社里看看。”
“好。”
康熙想着也有几日没有见过女儿们了,他上了车辇和婉绣一同前去,直到院门前的地方便提前下去。他想着不去声张,书社里的人有不少,趁机看看学业的进展如何,这些小丫头的人际和环境如何。
婉绣跟在后面,她走的慢了两步,紧赶慢赶的上前正好迎上了康熙那赞赏又隐隐好笑的目光。
“怎”
康熙的手压了压。
婉绣顿时闭了嘴,她听到了一墙之隔,从镂空窗花处传来的声音很熟悉,“你知道吗?”
“不知道。”少女娇柔的声音轻又甜。
“嗯,爷就知道你不知道。女书社到底教的差了点,你以后上学要……”
作者有话说:
会慢慢的回到后宫来,外面的世界总体发展就是了,咱家女主躺着就好。
这两天又迷上了足坛文,以前是看球员,现在发现教练文很赞啊KKKKK
第137章 一起听墙角
“可是师傅很好的, 奴才也有认真听课。”
“认真听课还要思考。”
“我思考了。”
“那小九怎么说你还被师傅说了?”
“奴才是中班的。”
“爷知道!”
“可,可九格格是初班的。”
说话的小姑娘约摸也不是头一回了,她想要解释却又始终顾忌着, 言语小心又谨慎。
婉绣本来就尴尬, 如今更是抚着额头很是无奈。
倒是康熙听的津津有味, 眉眼尽是笑意。
对面的胤禛却不大高兴,在他心里妹妹们都是好孩子, 芽糖虽然调皮但从不撒谎, 自然不会乱说话。可眼前这个索绰罗氏他也清楚,是个没什么心眼,还有些笨的丫头。
他觉得应该都不会骗他才对。
只是, “你这是给爷顶嘴?”
索绰罗氏都要快哭了,她眼角扫着自己的奴才在远处站着,不由咬紧唇, “奴才不敢。”
“谅你也不敢。”
胤禛满意点头, 起身两手背在身后, “爷再给你两天时间,若是还背不下来就便边五十遍。”
“五……五十?”
“爷每日温书百遍,下学后抄书也有三十遍。”
索绰罗氏眨了眨眼,“四爷, 奴才能不能也抄三十遍?奴奴才……”
“你能和爷比?爷三十遍足以, 你不行。”胤禛骄傲的扬了扬下巴,“这件事你就不要纠结了,快回去吧。”
说着话,胤禛就起身走了。
索绰罗氏低着头, 恭送这位大爷离去。
“格格, 您没事吧?”
“没事。”
“这四爷”
“闭嘴。”
索绰罗氏冷声斥住了多嘴的奴才, 她面上的笑意不减,娇柔的声色依旧,“你再多一句日后就不必跟我来了。”
“奴才知错。”
一墙之隔很快静了下来。
“这个格格,你认识?”康熙抱着手,挑眉问道。
婉绣若是侧着耳朵听,也能知道此人来历。只是她这会儿是不该知道的,也觉得这一趟走的实在太巧合了。婉绣不想做多掩饰,老老实实的交代起来,“我也是偶尔才来,也是今日和胤礽聊起这里才想着来的。”
若说胤礽全然不知,谁信?
康熙听婉绣眼皮都不眨就把胤礽出卖,他很是好笑,“倒和你没关系了?”
“自然不是,只是有些惭愧,住在畅春园这么久了,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婉绣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就是方才这墙角里听的一席话,她真的说不出是别人纠缠胤禛的话。
换句话说,若她年幼如斯遇到这样一个瘟神,只怕躲都躲不及。当然,换位思考也有欢喜不已的。
只是这些还需要后来的调查确认才可。
婉绣对胤礽自然不觉得什么,但细想自己孩子对此竟然压着一点消息都没有出来,她心里气恼,面上却只能稳住,“近来琐事不少,桩桩件件都要皇上烦忧,心里着实不安。”
“恩,态度不错,不过委实过早了。”
康熙气定神闲的听完了墙角,抬脚就往书社走去。
婉绣听了这话,不明所以。
她除了初时张罗书社的起步之外,直到她身子太重就很少踏足此地,更多的是宣奴才来办差,平日里都相安无事。仔细算来,她来往的次数反而比不上康熙了。
阿哥们大的开始办差,但大多还在学堂里熬着。畅春园里无逸斋成了阿哥们一同上学的地方,康熙去考校功课后总会想起他那一群女儿。
别的不说,就是大格格玉录玳和三格格松格里这两个大的,在这半年的日子里也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和气质。
玉录玳性子只是爽快些,但她始终拘谨着,也少了公主该有的大气和飒爽。
松格里不缺这些,但上学后为了面子也常常会捧着书看。
女儿家并不差,康熙深有体会后跑的也更勤快。与此同时,也对格格们对身侧那些传统规矩的挑衅行为并不反感。他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玉录玳挑选陪嫁奴才的时候还帮忙遮掩一二。
他心疼女儿,也心疼侄女,不能因为些以下犯上的奴才受到半分委屈。
以至于看到芽糖伸出她手上那柔软的虎口,缠进康熙怀里并娇声的喊疼时,他也是顺着她意,吹了吹拉着手就往外走了。
蜜糖叫人将两人的纸笔收起来,走到微微怔愣的婉绣身前,“额吉。”
婉绣朝着几位格格勾了勾唇,她低头,“现在就下学了?”
“还要等汗阿玛。”蜜糖摇头,平时都是这样的。芽糖顶多缠几句话,很快就会被带回来跟着被考校,若是答不上或不对,汗阿玛处罚起来也不会有半分手软。
八旗女书社的初中高班只是简单好记的大级分层,其中还有甲乙分班。蜜糖自来耐得住心,学的也认真,入学后就是甲初班。
不过她比芽糖大,年初的时候已经是乙中班。
芽糖是老老实实的,甚至有了赖在初班的意思,学的少玩得多,平日考校功课也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的样子。两姐妹平日里学堂课程都不在一处,只有这下学的时候,她要早一些就爱到这静心堂的坐着等蜜糖一起走。
愿意留在静心堂里多温书的都是好学的,婉绣牵着蜜糖走到了廊外,“好,额吉陪你等。”
蜜糖乖巧点头。
“蜜糖今日学了什么?”
“师傅说了长孙皇后……”
婉绣看着蜜糖满头乌发,簪花点缀着小髻映衬出她那张稚气秀雅的小脸,她伸手将她额角的绒发轻抚。几岁的孩子用惯了发油不好,何况蜜糖乌发长得浓密好看,不必要再弄其他的。
“额吉?”
蜜糖的小髻微微乱了,她秀眉微拢,对于始作俑者抱以无奈的纵容。
婉绣哂笑的把手收了回去,她想些事情就止不住手感的摸了几下,更好笑的是蜜糖这神情也让她很是吃用,她一时唯有抱以一笑,康熙也回来了。
芽糖在后面跟着,她脑袋耷拉着,小嘴微微撅起,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什么。
康熙扫了一眼,她立马闭了嘴,连着蜜糖也赶着进去侯着。
婉绣大约明白他说的委实过早的意思,在康熙看来,她们三母女大概都不是能让他轻快的主。
不过父女亲近,婉绣宁愿做了傻子,任他们高兴胡闹。就连在门外等着里头考校,站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怨言,反而偷听的格外精神。
得过且过的芽糖倒是被骂了两句,不过回去的路上就被哄好,紧紧地抱住康熙使劲儿撒娇。
蜜糖看的眼红,她紧了紧被牵的手,抬头看婉绣,“额吉,芽糖她今天又跑了第一。”
婉绣无语,“……”
康熙挑眉,“……”
芽糖羞赧,“所以我才脚疼!”
“借口!”蜜糖坚决判断,有些不服气。
“我就脚疼!”芽糖气的挥拳头。
……
印象中两姐妹性格互补,感情一直都很好。婉绣被突如其来的姐妹相残闹得茫然不已,她揉了揉额角,想着她今日丢了不少脸,最后躲开康熙的目光转身去忙其他了。
反正有这么个大师傅,她怎么做似乎都差了点。
她还是做回那个只管吃喝穿住的额吉好了。
婉绣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甩锅的姿态也尤其爽快,转头就琢磨起了这位索绰罗氏。
这位索绰罗氏是如今的户部尚书之女,是康熙十八年生人,如今是书社甲中班的学生。兴许是其额吉出自书香门第,自小就爱看书。不过她的书和婉绣看的很是相似,且她不用考举为官,所以看的书种类繁多,全然都是兴趣所然,以至于成绩也是高低不一。
这样的人性情都有些懒散,和胤禛是截然不同的。
别人看来文静才气的索绰罗氏,在胤禛看来就是个不思上进的小女孩。而这个小女孩明明有脑子,却成了小圈子有名的甲班偏科生。
胤禛本来是不搭理的,毕竟妹妹们的学习他都插手改不过来,更不要说陌生的人了。
只是他来过几次,甚至遇见了师傅和索绰罗氏劝她进学的事,认真刻苦的胤禛看她态度诚恳,转头却吩咐奴才帮忙拿算盘算数的时候,他脑子里的筋一拧,人也跟着上去了。
索绰罗氏至此后学业有成,隔三差五就要来和小师傅交差。
小师傅很是满意,他行踪也没有过于隐秘且又频繁,很快在胤礽等眼里就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按理说,两人确实没有什么。但是走的关系又有些亲密,婉绣看胤禛不让人对外说,摸不准他这是顾忌保护?还是真的早年花开的征兆?
人家才虚岁十一,还是尚书之女!
婉绣心底一沉,决定将近日不确定的几个小奴才都拉出来溜溜。
第138章 儿子有不同
婉绣提前叫了胤禛, 声明了有事。
胤禛下了学,抬脚就过来了。
如以往般问了平日吃喝后,胤禛看着屋子里几个年轻的小宫女, 这才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额吉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说着, 他便正经的打量了几人。
模样倒是周正,就是年纪小了点, 用起来只怕是不方便的。
胤禛想着凝了眉, 永和宫里的几个得脸的宫女自他小时就在,随着额吉多年,不论是情分还是能力都不是两句话能说清的。若是这里头出了岔子, 虽不说脱不开手,但到底有些麻烦,额吉心里也不好受。
这么想着, 胤禛便又再次打量起来。
被他这样注目着, 几个小宫女也忍不住红了脸, 不如方才那么落落大方了。
“就是找你说说话而已,过来坐吧。”婉绣指着她身侧的位置说着,眼睛也留神着屋子里的动静。
一开始婉绣以为胤禛果然喜欢小姑娘,想着他多看谁一眼她就顺势把人留下, 反正这几个丫头的性子不是爱闹的。可是看多几眼, 这才觉着不大对。
小宫女的脸不止红了,有个胆小的连人都瑟缩起来。而罪魁祸首却是紧锁眉头,目光尽然是审视和探究,叫人无所遁形。
婉绣咳了一声, “你们都退下吧。”
胤禛坐姿端正, 他对着大门直到人都出去, 连着门都关上去后这才回头,“额吉,这几个宫女年纪太小,怕是不好用。”
婉绣沉默几许,“你喜欢年纪大的?”
“年纪大些更成稳,经事也多,放在额吉身侧儿子才能放心。”胤禛没有说是不是,嘴里开始嘀咕起来,“只是额吉身边的几个都是忠心可靠的,如今可要儿子帮忙?”
笑意攀上了嘴角,婉绣勾了勾唇,嗔了他一眼,“我这里的人用的顺心得很,她们也不愿意出宫,保准用到你都看不惯为止。”
“她们都是老人了,向来敬重额吉,对儿子也是极为用心。但是这些,儿子就记在心上,怎么会看不惯!”
“那你装什么?”
婉绣白他一眼,就算他一开始误会了,可是看着这情形还有宫女作态,他岂会无动于衷还不明白的?
胤禛看着婉绣,他一脸认真,“一切都听额吉的。”
“这么好几个呢,你总要说个话让我挑两个出来。”婉绣想着索绰罗氏性格天真烂漫些,便道,“你回宫后就住在阿哥所里,额吉在这里也走不开,不如就挑两个稳重些的?”
反正宫女里怎么挑你都不能求着要知书达理或是能文善辩的,婉绣也想要儿子以后婚姻美满,这四个宫女已经是她花了很多心思比较后才挑出来的。
这一拨送出去,她很快也要准备胤祾那一拨。
胤禛没有意见,他点头答应了。
婉绣见他一本正经似乎没有察觉里头妙处模样,眼光在他摩挲不停的指尖上扫过,这才好笑的定下了,“好,你没意见就好。不过你方才看了一会儿了,若是有长得喜欢的,也可以和额吉说一声。”
“额吉说笑了,谈颜芳华,红颜枯骨而已。儿子都没有意见。”
“……”
婉绣听了烦心,她忧愁的看着大儿子,“你也不要把自己束缚的太过严谨,闲着多去逗弄那些猫狗吧!”
一句话说出来,能噎死人。
这未来的儿媳妇,还真说不好了。
胤禛并不能体恤这点心思,他只是高兴点头,“好,这些日子夷人来进贡学习的许多,宫里还进了几只波斯猫尤其好看。额吉若是喜欢,不如养一只。”
婉绣的笑意勉强,她呵呵一声,“不了,狗子养的都心累,猫就不要了。”
狗子胤禛闻言脸色黑沉,抿着嘴不说话了。
婉绣倒是松了口气。
这儿子对着她都是句句道理,总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话,叫人闹不清楚他是装不知还是真糊涂。不过也是这点,所以才会从小到大的坐稳了他大哥的宝座,把索绰罗氏的事情压着不提。
反正该做的都做了,婉绣也不愿意插手太多,很快就挑了其中的安佳氏和方氏过去。
安佳氏是康熙十五年生人,方氏小一岁,都比着胤禛大些。再且身旁有嬷嬷们看着,后面的事并不着急。
不过知道这事之后,胤祾还特意过来坐,“额吉什么时候也给我备两个?”
“……”
婉绣看着胤祾抽条似的长高,俊秀面上稚气已经渐渐淡去,少年的模样也出来了。她有些诧异,“你不嫌烦?”
“找两个话少的不就是了。”
“嗯,不急。”婉绣微微挑眉,“回头我想起来了再给你挑两个,不过今儿个巧了,我听闻你在堂上”
“额吉说的是,这个事情不着急。今儿儿子就是想着许久没和额吉谈心了,心里愧疚不已。”胤祾连忙坐直了身子,他撑在长椅把手上,脸上尽是讨好之色。
他已经被汗阿玛等人都教训过了,可不想走哪都被教训。
胤祾巴巴的还把原来准备好的首饰拿出来,“这回儿子是特意骑马出宫的,路上的时候见了不少景色,您看这个首饰,是一家平常百姓做的……”
既然是平常百姓糊口生活的,那材质定然只能是一般,甚至在婉绣看来并不好。不过细看这十分精致,想来是认真做的。一支银质的小簪子花不了什么,但是看在这份心思和好话上,婉绣觉得还是很受用的。
至少胤禛就没有这么送过,实在是新鲜至极。
婉绣敲了敲他,头微微低着让胤祾给她戴上。
“好看!”
胤祾眼眸一亮,他看着素银簪子只是有几分别致,没成想戴着比他想象中的好看,他凑在婉绣跟前低声道,“这大街小巷的好东西不少,下回,等儿子出宫方便了就带额吉出去走走。”
婉绣这两年留在畅春园的打算已经得到了康熙的允可,几个孩子都知道的。若是有心出门,自然也比从宫里出来容易多了。
出宫不是小事,婉绣知道也没有擅作主张的出去。可是有人说这么一句话,戳到了心坎上,婉绣的心里怎么也有些感触,她抚着银簪点头,“好。”
“很快了,儿子这会儿已经跟着太子和四哥出行学了不少,过两年就可以跟着出门办差了。以后只要是好的,儿子都想法子拿来让额吉高兴。”胤祾晃了晃头,他对于自己要办差而后开府的事情期待不已。
胤祾嘚瑟的说着,脸上尽是眉飞色舞的光彩。
婉绣看着这张和她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她似乎有种自己也得到了自由的错觉,心里也随之柔软起来,“你好好学习,以后跟着你阿玛和哥哥们长进些就是。买这些都是其次,只要你有出息,额吉心里就高兴。”
“那不成,您含辛茹苦这些年也不容易!您心疼儿子是慈爱,是儿子的福气。儿子是借了上天的福分才做了这皇子阿哥还有额吉!虽然说儿子年纪不大,还做不得什么,可替额吉争面,给您撑腰不是应该的?”胤祾笑呵呵的上前,走到了婉绣身侧来揉肩,“这力道可好?”
婉绣失笑,“好。”
“嗯,那儿子以后常来给额吉按揉。”
“好。”
几兄弟虽然很好,但是人各有不同。胤祾性情随意,对人对事也十分的犀利。他不像胤禛,虽然也敬重太子,但心里却不主张和他混在一起。胤祾更愿意当好自己的六阿哥,吃喝无一不好,偶有偷懒闲情但不耽误学业。
康熙对他这点也是又爱又恨,常常要拎他出来要好生学习。
胤祾每次被教训的时候都很听话,康熙说一就是一,他还尤其的会说好话。每每哄得康熙当时心情好了,回头他又故态复萌,随心所欲的该逃课逃课,该玩耍玩耍。
婉绣知道这孩子有分寸,所以她都只是表面上训两句,任他去了。
不过这宫女一事不能马虎,本分少言的宫女并不适合胤祾,婉绣没想找一个尤其称心如意的,但平心而论是要比胤禛的费些功夫。
想到这里,婉绣就有些发愁。
“可是儿子力气大了?”胤祾偏着头,他见婉绣面色不妥便连忙轻了力气。
婉绣摇头,“没有,你捏的很好。”
“那额吉有心事?”胤祾直言直语,他瞧着婉绣面色并不沉重,便打趣道,“您有什么事就和儿子直说吧!不论是四哥娶媳妇还是大姐出嫁,儿子都能帮忙!”
“你这都打趣!”婉绣随手就拍了他偏来的头,让他停手坐到身侧去,“大格格的婚事不用你去闹,至于你四哥……”
胤祾拍了大腿,顿时来了精神,“这事好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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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的巨人第三季来了!
第139章 德妃回宫了
康熙二十九年, 噶尔丹势力强横,妄自志大,断不免窥视中原的意图昭然若揭。
朝廷百官物议沸然, 纷纷上奏。
其中以白音和胤褆两人为主, 领着一众大将毛遂自荐欲要再次出征。当时朝堂纷乱, 不少人举言阻拦,康熙当时并无驳回但也没有答应。
直到六月, 噶尔丹率兵三万于□□伞大败清军, 进入了距京师仅九百里的乌珠穆沁。康熙大怒,大集文武官员决定下诏亲征。
此话一出,远在畅春园的婉绣也很快的得知了。
年初出了这事后, 婉绣就知道这年的畅春园要安静下来。她想着和几个孩子知会一声,却得到了宫里慈仁宫的消息。
皇太后让她回宫!
婉绣听了一怔,郭络罗氏将早收拾好的箱笼装上马车, 和她一车回去。
“这事不大不小的, 你怎么看?”郭络罗氏上了马车, 从屉子里端出一盘瓜子来,她姿态熟稔像是在自己的马车里似的。
瓜子上火,婉绣平时不爱吃。何况都爱美,像这种伤牙带色的东西, 她们都是很少碰的。
可郭络罗氏已经嗑了有两天了。
婉绣摇头, “这事不是后宫的人可以掺和的。”
郭络罗氏嗤笑,“可听闻乌雅侍卫是极支持大阿哥等人。”
乌雅氏的嫡长子撑起场面,这些年来已经是搏命的好站者,再且因为其儿子拐走三阿哥而抹去了沙俄的功劳, 心里不知道的多憋气。只要有耳朵的人都知道, 德妃的阿玛是极支持出战的。
婉绣对这些心知肚明, 对郭络罗氏的打趣也不羞恼,“嗑吧,等上了火御前失仪就有你好看的了。”
郭络罗氏莞尔,她推了推碟子,“你也嗑。”
“不爱嗑。”
婉绣歪着头,她垂下眼帘带着一份倦色。
虽然晕车的毛病好了许多,但是这多事之秋,她心里头又装了事,自然是心绪不佳,连着前一夜都睡不大好。如今临到回去的路上,婉绣更是坐立不安,脑袋也昏沉起来。
郭络罗氏见她这样也不打扰,只是路上的时候和后面的蜜糖等人换了回来。
三姐妹守在身侧,最小的果糖有些好奇,“七姐姐,我们去哪?”
“回宫。”芽糖歪头回道。
“宫里是哪里?”
“我们的家。”蜜糖轻笑,“你出生的时候就在宫里,不过这两年没回去而已。”
果糖自然都忘了那些事了,她茫然不解的摇头,“不记得了。”
婉绣睁开眼,她往里挪了挪,“来坐。”
果糖连忙起身,攀着边侧坐上去,“额吉,你好了?”
婉绣摇头浅笑,“快好了。”
“那……”果糖想了想,她凑近身去在额吉的面上亲香两口,“这样呢?”
婉绣失笑出声,脸侧又香了两下,是蜜糖和芽糖也近身来嬉笑。
三个小丫头陪在身边不过很小的动作,却透着她们的童心真挚,也让婉绣自然的高兴起来。
直到进宫,心情才随着坏了起来。
郭络罗氏下了马车就去了慈仁宫,也不知道她怎么哄的,说翊坤宫主殿空置的不适合立马住人。郭络罗氏留在慈仁宫暂住,甚至躲过一劫不用去乾清宫。
婉绣都来不及坐下,就被暗示记得去前边。
康熙彼时忙得很,他几乎连轴转着接见各位大臣,后妃在百忙之中见到一面并不是容易的事。
婉绣推脱不得,按着规矩回宫来给康熙请安也是应该的。她过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叫知春备着香袋等小东西,让她在侧殿里一面等着一面做女红。
在畅春园里看着女儿们学习认真,婉绣也试着做了不少功课。虽然对比着仍拿不出手,但长进还是有的。
侧殿里除了婉绣,还有好几个被催着过来的嫔妃。其中连温贵妃钮钴禄氏也在其中,她高坐上方,神色自若的对着婉绣微点头。
这两年少了德宜两妃,她在宫中的地位也随之根深蒂固起来。
婉绣也瞧出了差异,她坐在了下面的第一位,便听钮钴禄氏闲说起来,“许久未见德妃,气色也好了许多。”
“赖于园中景色怡人,确实还不错。”
“是呀,德妃娘娘瞧着真是年轻,仿佛一点都没变!”
“一眼瞧着,和王庶妃都相差无几呢!”
说话的是兆佳氏布贵人,她见德妃闻言看了过来,她抿着唇拉了身侧一位脸生的年轻嫔妃解释,“王庶妃是去年入宫的新人,德妃娘娘怕是还没见过!”
婉绣其实并没有太注意旁人,她方才扫过了王庶妃,但她自认彼此没什么交集。如今再看她一身庶妃妆扮,素净低调,在她打量时眉眼垂低的模样不由笑了。只要有眼睛的,一眼看去多半都会被旁边簪着一套不错的头面的兆佳氏吸引过去。
王庶妃无宠,她胆子也不大,听了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得,只是紧张的抿着唇。
气氛莫名冷了冷,旁边的章佳氏娇笑,“布姐姐说笑了,德妃娘娘好不容易回来,莫说王庶妃,就是太子爷怕也没来得及见。”
兆佳氏也后悔说的话,闻言她忙点头应和,拍着自己的嘴巴直说该罚。
婉绣并不气,她见王庶妃依旧缩着脖子很是小心也懒得再去打趣。只是兆佳氏和章佳氏里应外合的讨好话听得也舒爽,让离了后宫许久的婉绣也有几分感慨和怀念。
她很久没遇到这种女人家口舌之争的争斗,只是对方的客气也让她恍惚。
时光蹉跎,当年的小宫女也成了后宫让人敬仰的主位。想她当年被胤礽撑腰的时候罚了宫人,心里还隐隐不安的情绪,回忆起来就有些好笑。
兆佳氏见德妃笑了,她只当说对了话,说得也愈发的得劲起来。
钮钴禄氏在侧听着,她唇角微微放平。在康熙二十四年她得过一位小格格,可惜福薄早夭离世,从此便一心的念着十阿哥。十阿哥是她半生倚靠,在她心里比什么都重要。她性子并不小气,但在失去过后对平常事情也计较起来。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让人嫉妒。
哪怕她出生低,可她相貌好,一朝上了云梯做嫔妃。十年恩宠难比肩,哪怕有了三子三女,但太子对她一如既往的信赖更让人难安。
夜深时钮钴禄氏甚至会想,若是她生的晚几年,借着女书社的起立,估摸就不会被家中一心的投进后宫里去。可能就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可能就不会生了嫉妒丑陋,更不会觉得半生无趣。
钮钴禄氏的复杂心情旁人无从得知,她一副不多话的样子,默默地听着人说。连兆佳氏等人与她言语的时候都只是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兴致不高。
她们都是逼着到乾清宫来劝说的,可人根本见不到,任是贵妃来了也一样坐冷板凳,想来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几人这么想着,又小心的瞧了笑着捧场的德妃娘娘,也不知道宫里那些谣言翩翩的,能不能让她们见一眼宠妃的优越和得意来?
婉绣自以为出了宫,早不掺和争宠之事,却不想看着几人头上的花儿个个拖着花脸,摇头晃脑的似乎是说了什么。但这花儿和平常的花不同,婉绣听了半天不知所以,倒是把顾文星给等来了。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顾文星抚了袖子,他先是见过温贵妃,而后便正正经经地给德妃行大礼。
旁人见了,神色自然微微变动。
婉绣并无避让,一来她和顾文星结交多年,二来她如今身份不同,三来打从他和妙菱对食之后,彼此的关系也更加的密切起来。
“皇上方才得了空,听闻德妃娘娘回宫,便让奴才来请您过去。”
顾文星已近四十的年纪面容依旧年轻,他声音有些尖细,细听着还添了几分冷意。若不是他面带笑意,婉绣还以为说的是反话。
婉绣点头起身,“好,劳烦谙达了。”
“娘娘说笑了。”顾文星转而看向了钮钴禄氏,“辛苦贵妃娘娘等着,皇上政务繁忙,就见不得这么多人了。”
“顾总管说笑了,只要是皇上能高兴的,本宫再坐上一天也无碍。”钮钴禄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她清浅笑意,眸色微暖。唯有声色带着几分冷瑟,很有几分独特的味道。
事实上她年纪不大,在康熙跟前确实能说上几句。
“贵妃娘娘言重,若是您当真坐上一天,皇上回头怕是要说奴才的不是。”顾文星微微弯腰,他对于钮钴禄氏的小心思也十分配合。
婉绣见此挑眉,“本宫今日来的巧,还请贵妃娘娘多担待。”
钮钴禄氏哪能不担待?她点着头,眼睁睁的看着顾文星请着才坐不久的德妃离去。
这是她坐在侧殿的第三天,至今未得以见皇上一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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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亲征葛尔丹
婉绣在外人前耀武扬威, 搁到康熙跟前就软和了。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见康熙抬着手里的墨笔让她起身过来。
“你看朕这幅画如何?”康熙认真的看着两张案桌并着才摊开清晰的大清地图,他手中的朱笔已经在图上将黑龙江以上, 及南下台湾一带抹去。
婉绣走近身去, 她原本想着在乾清宫把时间混过去的心思一瞬明朗了, 她欣然点头带着七分的骄傲和欢喜,“笔傲山河, 挥洒自如。爷的丹青大巧不工, 意境高远,我只能望而项背了。”
“嗯,胡说八道, 说得朕心里高兴。”
康熙也不打算听太过较真的话,他也是因而才宣了婉绣来见,心里也宽慰几分, “听小十二说你的丹青栩栩如生, 来。”
说着话, 他微微侧身让出一圈地儿来,“让朕看看你的技艺可是有了增进?”
婉绣的胆子并不小,甚至在潜意识里总会选择性的将皇上和夫君有区别的对待,所以言语上才会偶尔放肆。但是她要半点都不瑟缩的应了, 这位爷如今高兴还好, 等回头哪天搭错线了,不是她倒霉了?
“我只会哄孩子那点功夫罢了,在爷跟前怕是拿不出手来。”
康熙睨了一眼,甚至往后更侧了半步。
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婉绣不再推辞上前, 她低头认真的看着这片江山图。大清国土的山水画她见过不少, 但是这样满是山川湖水的分岭界限,简略的几道颜色却分画出泾渭分明,指点明确的营点扎住等接映在眼帘。
婉绣登时就觉得眼睛疼,身后却被熟悉的檀香和温热亲近,她手心被塞进了朱笔,娇柔的手小巧的被包裹住。
她认真的看着,不去留神右上方那萦绕不去的气息,在唯二的朱笔痕迹上徘徊确认后,手腕一沉便在北蒙古一带画了一圈。
婉绣虽然高挑,但在宫里嫔妃而言不过中上,自然是比康熙矮了一大截。好在她踩着花盆底,倒是方便康熙顺势往她肩窝处一放,笑了起来,“还是你痛快些。”
你们两母子玩似的让她进宫,她哪敢怠慢?
婉绣嘲笑,“爷就打趣我吧,回头皇太后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康熙不以为然,皇太后那显然是出了昏招,只觉着他宠谁就让谁来当说客,却不想想他宠的人还偏着谁。不过这道理知道,他却不能说出来供嫔妃笑话,“你胆子不够大,回来都温温吞吞的,往后就在宫里住着,平日多去慈仁宫陪太后说话。”
“瞧您说的,太后懿旨一到我就动身了。几个丫头连衣裳都没来的急,还要人回头走一趟呢!”
“不必麻烦,让人量身重做就是。”
此时此刻,婉绣还真做不出多大方多富裕的模样,“走一趟而已,比重做轻巧,何况她们本就有好些放着没穿的,也不用再折腾了。”
虽然是少了些,但是宫里人适当节俭,去掉不必要的铺奢费用,好歹也是少于的一部分。
婉绣登时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眼下迎着康熙没有拒绝的思量神色,她也多了一分忧虑,“爷亲征前行实在让人担心。”
“怕朕打不过?”
“爷身边有人,我不担心。只是想说,您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冒险。”婉绣待在康熙身边这些年了,她还是很清楚他的脾性。
平日里多好说话的人,到了正经事上便格外较真。别看他如今拿着地图迷惑人,可他既然说了亲自出征,自然就不会是光坐着后面看着而已。再热血一些,为了鼓动清军,指不定还要带着人往前冲。
亲征二字不是说笑的,想当年纳喇氏为了胤褆夜不能眠,转眼老了许多就可窥见一二。
“朕知道。”
婉绣想了想,“皇上何时动身?”
“还有些日子,”康熙顿了顿,“怎么?你要随从?”
“纵是游山玩水出门都是累赘,不过爷若是愿意带着,我自然就随从了。”
“不带。”
康熙斩钉截铁的否决,“朕带着你阿玛去。”
婉绣失笑,“好。”
既然回了宫,又在乾清宫里见了,婉绣便索性陪着康熙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前头有朝臣觐见,这才走到了后面去。
当日她叫人备了康熙爱吃的膳食,底下的奴才不敢太过强硬,只是把规矩念叨了一下,在婉绣平静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知春走了进来,她笑道,“奴才方才出门都能看见好些打探消息的。”
婉绣对那些嫔妃们熟悉,知春则对底下那些奴才们熟络,有些人打个照面就知道是谁的人。这个情形并不奇怪,婉绣听过就算了,她将端上来的小盅炖牛肉的下面添了块炭火,“可是又有人来了?”
她原来也不急,是前面有人传话知会,按理说康熙是应该到了的。
知春闻言走近一些,低着身子来倒茶,“王总管方才来了,说沙俄公主刚进去了。”
沙俄公主?
婉绣拿着镊子的手一顿,她看着那猩红舔着炭火,靠近时指尖是微微热的。
“主子在宫外怕是不大留神,这位公主原来常和太子一起的。直到在京城住下后就少了,倒是今年初开始便时常来觐见皇上。”
“时常?”
“不过皇上并不是都见她,就是近段日子更勤快些。”
婉绣接过了茶杯,她想到自己一开始听到沙俄公主的不痛快,再想她如今和几位公主似乎都交往不浅。不说这些,就是她留在宫里也就少不得见面的机会。婉绣低头抿了一口茶,“这是青茶?”
“是呢,奉茶的宫女说皇上近日都喝这个。”
婉绣喝不大惯,放下来,“叫膳房的人看着吧,皇上过来了再摆出来。”
“是。”
康熙并没有太耗费时间,婉绣不过是低头挑出两条络子的彩绳就回来了。
婉绣没有问旁的,她帮忙勺汤布菜,就盯着康熙吃去了。康熙多吃一口,她就帮着再夹一筷。几乎没有享受过这样待遇的康熙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见婉绣没怎么动嘴,便将就近的糖醋里脊送了一筷过去,“吃吧。”
婉绣不饿,但康熙亲手送来的她自然也不拒绝的受用了。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私下里其实并没有太过拘谨。只是康熙心里揣着心事,食用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婉绣默默地的伺候着,眼看着天色渐晚也预备起身回永和宫去。
永和宫主殿很久没有住人了,她方才回去放东西的时候遇见了院子里的花草们,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吵得不行。她要不早点回去,只怕深夜了都不得安宁。
这么想着,婉绣手心却被拉住了,康熙轻语,“天色渐深,就不用来往麻烦了。”
“可会扰了爷?”
“你不嫌朕夜里扰你就好。”
“怎么会。”
婉绣自觉的不去听那些吵闹声,她去洗漱更衣。出来的时候康熙早已躺在了里侧,他不用梳洗妆容,神态慵懒的借着灯火在看什么。
出行走了一趟,婉绣甚至洗了头,出来前用吸水的布巾擦拭过,赖着这六月的天也都干了大半了。婉绣笑了笑,示意让知春快些把一头青丝擦拭舒爽后这才进去。
康熙轻拍了身侧,婉绣便顺势躺了过去。腰上一沉,婉绣伸臂将其轻轻揽住。
呼吸绵长舒缓,婉绣只觉得躺着舒适有些困盹,她微微抬头去看,康熙早已入了梦乡。
说不准这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安眠了。
婉绣心里叹息一声,手心下是精瘦的腰身带着热度,索性这时的气候不算太热。婉绣的指尖挪动丈量,下一刻便被宽厚的手按住。
梦乡里香甜美好,让人沉醉的不愿醒来。婉绣等了半刻,只听得他气息厚重,慢慢地竟然打起了鼾声,不绝于耳。按理说这都是吵杂的声音,清净惯了的婉绣却是眨了眨眼,很快也随之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床侧微凉。
婉绣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得到了好脸色,虽然康熙依旧早起,但好歹没有半夜都忙于朝政。但是这一点,就让皇太后十分满意,并拉着婉绣的手试探康熙亲征之事可有劝动。
这事非同小可,婉绣不能说自己没劝,甚至还半鼓舞半胁迫的在图上画了圈。她只是垂着头一脸惭愧,只道康熙不让嫔妃插手政事。
皇太后听后直叹气,又推着婉绣等人去,如此几日后见没有效果。连着前面的圣旨几次连颁后,这才泄了气。
七月二日,康熙御旨命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为副,出喜峰口。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长子胤褆为副,出古北口。另有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等人参赞军务、驰往会合。
因大军即将出发,白音等人察核军需器械,严申军纪,复命常宁率师会合福全大军。
十四日,康熙帝启程亲征噶尔丹。众人目送大军列阵,尽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身侧竟有两道略显单薄的身影甲胄在身。
作者有话说:
真的偷懒会上瘾,下个月努力拿回全勤→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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