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保保

    从黎家出来, 钟御心里就特别不踏实。

    以他对黎太太的了解,她就是个心思不深的富家太太,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 性子有些骄纵。上了年岁之后,又把这种骄纵移情到了独生女儿的身上, 看不得黎华受一点儿委屈。

    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 当初他和李云端结婚的事, 也全部都怪罪到了李云端的头上。钟御不用深想, 就能猜到钟太太到底跑到黎家来说了什么。

    钟太太曾经想过要跟黎家结亲,她这个心思, 钟御是知道的。只是后来看到李云端跟他亲近, 才又打起了赵家的主意。但她不会告诉黎太太是她自己变心了,肯定要找一个让别人原谅她的理由。

    李云端和赵家, 就是这个现成的理由。

    钟御在心里埋怨起钟太太来,就算不想在黎太太面前失信, 也只说钟御他自己没有要娶黎华的意思就好了,何必把李云端推出来当挡箭牌呢?

    到底也是在一个屋檐下养了这么些年的孩子, 她坑起来可真是毫不手软。

    当然了, 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为了赵家带来的利益,她不是连自己这个亲儿子也拿来坑了吗?

    钟御站在黎家的门外,忽然间看清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愤怒简直毫无道理。他为什么要恨李云端呢?

    他应该恨的, 是眼睛里只有财富权势的钟太太才对啊。就因为那是他母亲, 所以他就把这一腔被摆布的怨恨都算到了李云端的头上?

    他一直都是在迁怒李云端……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 自私自利的混账。

    回钟家的路上,钟御想起了很多被他刻意忽略的东西。比如钟太太对李云端提出的过分的要求时,眉眼带笑, 宛如慈母般的表情,还有她那句口头禅:我是为你好。

    再比如……当她的要求不被满足的时候,她捂着胸口躺在沙发上装病的样子。

    李云端小时候一直跟他亲近,但这种亲近里到底有没有情爱的成分……或许有,只是还没来得及萌芽,就被钟太太急于收获的心理催动,早早枯死了。

    钟御再一次想起小时候缩在他怀里寻求安慰的那个小团子的时候,心中的怅然若失终于变成了沉甸甸的难过。

    年幼时一起成长的感情,终究是被他毁了。

    有的时候,钟御会觉得想不通,不知道赵家当初是怎么选中了钟家。

    帮忙抚养孩子这种事,不是应该找信得过的好朋友帮忙吗?可别说是十多年前了,就是现在,钟家的家世地位也没办法与赵家相提并论。

    要说交情,钟御的父亲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跟赵云梁结识,仅此而已。

    赵云梁,似乎煞费苦心的给李云端找了一个与赵家没什么瓜葛的人家来寄养。或者对那个时候的赵云梁来说,生活富足安稳,又有同龄孩子陪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吧。

    钟御的父亲就是一个刻板的生意人,平时会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家庭子女对他来说,存在的意义似乎就和这幢房子一样,彰显一下他的成功。

    他的母亲,其实就是一个浅薄虚荣的女人——钟御此刻终于能忍着心痛承认这一点了。她在意自己的外表,在意别人对她的追捧,她也乐意听别人夸赞她儿女都成器,但她却不愿花心思去琢磨怎样培养孩子。

    似乎儿女也只是她的点缀,就像她身上佩戴的珠宝一样。

    她想和赵家结亲,又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她是攀高枝,于是一面竭力说服李云端听从她的安排,一面又把责任推到了他和赵家的头上。

    就好像她明明不想受到黎家牵连,偏又不肯直白的表态,反而托病躲去了国外。

    她一贯如此行事。

    但黎太太还是信了她的鬼话,把李云端当成了黎家的仇人——钟太太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心安理得的在一边看热闹。

    钟御心想,他的父母就是这样自私凉薄的人。

    无论是把他和李云端绑在一起的安排,还是跑到黎家去胡说八道,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李云端,他们这么做都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这个时间,钟家没什么人在。

    钟御经过李云端曾经住过的房间时,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他有几年没有进来过,一开门竟然有陌生的感觉。

    李云端的房间很像是那种拎包入住的公寓,装修还不错,但却没有什么个人风格,甚至没有多少他的私人用品。

    书架上的书都是中学时候的课本,李云端自己的书一本都没有留下,都已经带走了。桌面上也没有什么小物件,好像住在这里的人早有随时离开的准备,因而从不添置累赘的东西。

    钟御在房间里转了两圈,随手拉开了衣柜的柜门看了看,又阖上了。再一次确定这个房间似乎没有李云端留下的私人物品。

    他决定到阁楼里去翻一翻。

    钟御走出房间,忽然想起了这个房间的床是箱式床,床下还有一层收纳格。他又跑回来,一把掀起了床架。

    收纳格里放着两条毛毯,角落里塞着一只运动包,那是某一年他送给李云端的生日礼物。

    运动包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钟御屏住呼吸拉开拉链,露出了一片透明的塑料膜。那是一只透明的压缩袋,里面是一团柔软的灰色绒毛。

    是李云端的小熊。

    那时候,李云端叫它:小熊保保。

    不是宝贝的宝,是保护的保。

    它的名字,叫保保。

    找到小熊的过程顺利,但钟御捧着它却犯了愁。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李云端的反应让他有些拿不准。

    或者是因为成年之后他们的接触就变得少了,以至于钟御从来没有注意过,李云端似乎很容易被过去的事情牵动。

    倒不是说他的精神状态可能有问题,而是过去的事情,尤其是李云端忘记的那些事情,很容易就会触动李云端心里的疮疤——他从来就没有痊愈,他只是长大了,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异状,将年幼时遭受的创伤深深的隐藏起来。

    钟御最后决定想见一见霍冬桥,跟他商量一下,怎么把保保送到李云端的面前。

    下楼的时候,钟御发现钟太太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厨房门口跟保姆商量晚饭的事。

    她身上穿着当季最新款的裙装,头发也做的一丝不乱。钟御觉得钟媛的离家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依然是那个光鲜亮丽的钟太太。

    钟太太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扫了他一眼,略有些不满的说道:“哟,终于想起来要回家看看了?”

    钟御不大想接这句话。

    事实上,从她一次一次逼着他同意结婚的事开始,他们之间就变得很少说话了。

    钟太太扫了一眼他身后的背包,大概以为他是回家来拿什么东西的,也没在意,只是例行公事的唠叨起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的事情注意着点儿,别总是闹出笑话来在外面丢脸。”

    钟御就知道她这是看了娱乐新闻了。跟他同居的小明星最近刚刚跟同剧的女二号爆出绯闻。普通老百姓自然是看个热闹,但跟钟家有来往的人家,不少人都知道这个小明星跟钟御的关系。

    “我今天去黎家了。”钟御没接她的话,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有多久没见过黎太太了?”

    钟太太的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现在……不太方便上门。”

    钟御笑了一下,“赵家已经表过态了,你就算去看看黎太太,也不会受什么牵连。”

    钟太太瞪他,“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什么,你心里清楚。”钟御在家里呆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开始感到厌烦了,“还有,你以前是怎么跟黎太太说的?她为什么会认为我和李云端的婚事,是赵家和李云端逼我们家同意的?”

    钟太太愣了一下,眼神向旁边移开,“自己家的事,我难道还满大街去说?她要怎么想,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黎华要害人是她自己不对。但你要是一开始不跟她们胡说八道,黎太太跟黎华也不会一门心思的记恨李云端。她们害人不成反害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是有责任的。”

    钟太太勃然大怒,“你是谁家的儿子?你这是替谁在说话?”

    钟御一瞬间只觉得疲惫,“这跟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错了就是错了。”

    钟太太气得眼皮都开始抖,“我说你是个傻子吗?好端端的,难道你愿意被黎家记恨?”

    “不想被记恨,就别做出尔反尔的事。”钟御反唇相讥,“是你自己把儿子当成东西,先卖给黎家,觉得价钱不合适又想反悔卖给赵家……这一切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如果你不想让麻烦继续扩大,你最好找个机会跟黎太太解释清楚!”

    “你给我滚出去!”钟太太抓起厨房门口的花瓶就扔了出去。

    钟御看她这个气急败坏的反应,估计找黎太太解释这种事她是不会去做的了。算了,还是跟霍冬桥说一声吧。

    钟御觉得,有霍家镇着,黎太太应该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不对!

    钟御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从女人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黎太太最恨李云端跟钟家结亲,现在,她想报复李云端,十有八\九会从霍家下手。

    钟御想到这里,觉得有义务给霍冬桥提个醒……至于为什么有这个义务,他暂时还想不起来。

    霍冬桥正要出城,半路上接到钟御的电话,连忙挑头回去接李云端的小灰熊——要不是小灰熊,他才懒得见钟御。

    李云端的渣前夫有什么可见的?

    一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一个人,霍冬桥就觉得心烦。

    不过心烦归心烦,但见面之后,霍冬桥的表现还是蛮客气的,还十分真诚的代替李云端向他道谢。

    “不用谢。”钟御臭着一张脸说:“我也不是为了你。”

    霍冬桥,“……”

    这讨厌家伙怎么抢了他的台词?!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周末了,姑娘们周末愉快啊~

    第52章 打火机

    小灰熊就是普通的玩具熊, 三十公分高,圆溜溜的玻璃眼睛,身体和四肢都胖乎乎的。

    大概是为了防尘, 它被装进了一只中号的压缩袋里。压缩袋只是抽了真空,因此小熊看上去稍稍有些瘪, 但深灰色的绒毛仍然显得很干净, 也没有明显的磨损。

    要是没有特意说明, 霍冬桥也猜不到这会是十多年前的玩具。

    钟御拎着这样的袋子过来, 就是想表示李云端的东西他并没有随意打开过。这份儿体贴小心,霍冬桥还是领情的。

    钟御板着脸把玩具熊给了霍冬桥, 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你和云端是在交往?你家里人怎么看?”

    霍冬桥没好气的怼他,“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的事。”钟御说:“不过你对黎家下手那么狠, 黎先生虽然被赵云梁打发去了国外,但家里还有一个黎太太呢。”

    “她?”霍冬桥不以为然, “她不是被她老公关在家里静养吗?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能翻出什么浪我不知道,”钟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但是你一开始打算逼走黎华, 她不也是在你的监视之下勾结了高成墨?”

    霍冬桥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他也不是不把他的提醒当回事,不过就是觉得他“前夫”的身份碍眼, 不想给他好声气罢了。

    结果这小子竟然揭他的疮疤, 霍冬桥顿时连好脸都不想给他了。

    钟御才懒得看他脸色,自顾自的把话说完, “别小看了女人的手段。这件事也有我母亲的责任,但她顾面子,不愿意去解释。再说解释了, 黎太太现在也未必会听。她那个状态,有些不大正常。你注意些吧。”

    钟御不知道霍冬桥能不能保护好李云端,在像个老婆婆似的嘱咐他的时候,他忽然间洞悉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想,他是有些后悔了,但他又不能把这后悔表露出来。

    无论他此刻想做出怎样的补救,都已经没有了资格。

    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霍冬桥,希望他能够代替自己担起那份本该由他承担,却被他推脱了的责任,照顾好那个叫了他很多年“哥哥”的孩子。

    回药厂的路上,霍冬桥也有些犹疑,但又觉得只是一个旧玩具而已。既然它是李云端小时候的心爱之物,它带给李云端的,应该就是比较愉悦的记忆。

    果然李云端一看见小灰熊,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他从霍冬桥手中接过密封袋,三下两下打开,抱出微微有些压瘪的小灰熊,拍拍打打,让它的绒毛又重新变得蓬松起来。

    “它叫保保,保护的保。可爱吧?”

    霍冬桥被他的笑容感染,点点头说:“可爱。谁取的名字?”

    李云端愣了一下,“……不记得了。”

    霍冬桥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样可爱的名字肯定是李云端自己起的。

    李云端把小灰熊放在宿舍的床头,歪着头看了看,又十分珍爱地抱了起来,“我妈说让我保护它,还说等我长大了,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她,保护我们的家……”

    他说的自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些话大概是见到小熊才联想到的。

    霍冬桥摸摸他的脑袋,觉得他抱着玩具的样子怪可爱的,“回头谢谢钟御吧,他说是在你房间床下找出来的。”

    前生后世加起来,李云端已经离开钟家十多年了,当初在床下放了什么,他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李云端摸摸小灰熊的耳朵,有些抱歉的说:“我都忘了……还是结婚之前的事,那时候有钟太太的亲戚带小孩儿来做客,那个小孩儿一直哭闹要小灰熊,钟太太就说反正是旧玩具,干脆送给孩子。我不想送他,又不好直接说,就干脆藏到了床下面。”

    霍冬桥听的想笑,又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寄人篱下,想保住自己的东西还得跟人耍心眼。

    李云端有些遗憾地拍了拍小熊,“后来忙结婚的事,再后来……我就把它给忘了。真是对不起啊,保保。”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小灰熊。

    小灰熊眼睛瞪得圆溜溜,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手臂,好像在回应他的话。

    小灰熊一举起来,正好后背对着霍冬桥。霍冬桥眼尖,就看出灰熊背后好像修补过,针脚不大好的样子,他一个外行一眼就看出那里有缝线的痕迹。

    “这里谁缝的?”霍冬桥随口问他,“是你小时候淘气把它弄坏了吗?”

    李云端翻过小熊看了看,脸上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不记得了。好像是我妈缝的?”

    霍冬桥随口赞道:“咱妈还会动针线呐?真厉害。”

    林雪音可是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衣服鞋包但凡有点儿问题,都是助理送去交给专门的护理人员处理。

    李云端被他逗笑了,“什么啊,就咱妈……不过我妈会不会动针线我其实也不记得了,她不常做家务,在镇上的时候,照顾我们生活的人是顾婆婆。”

    霍冬桥诧异的看着他。

    李云端挑眉,神色微微有些黯然,“没事。就是看见它,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霍冬桥的心就揪了起来,“想起什么了?”

    “想起它被装在一个特别漂亮的盒子里,送到了我面前。”李云端眨眨眼,眼神却有些茫然,“小熊的耳朵上原来还有一粒钻石,后来也没了……”

    霍冬桥的心就揪起来了,生怕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这东西搞不好是赵云梁送给儿子的。李青溪离婚之后搬到了青溪镇去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应该不会给儿子买奢侈的玩具。

    “我现在能想起的小时候的画面,好像到哪里都有这只小熊。”李云端说:“我带着它在花园里荡秋千,抱着它挤在一个装鸭子的竹筐后面……哦,是那种很老式的长途客车,那应该是我妈带着我回青溪的路上吧。”

    李云端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因为在这些画面之中,只有他,并没有他母亲的身影。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他一个小孩子,不可能自己去坐长途车。

    霍冬桥摸摸他的耳朵,“想不起就算了。”

    李云端点点头,“不过我妈缝补保保,我还是记得的。我感觉那就是她。”

    出现在记忆里的那双手非常漂亮,手指又细又长,灵巧的像两朵兰花似的。就是这样两只手,把一个不大的小东西塞进了保保的后背。

    李云端微微一震,他试探的让小熊趴下,伸手去拽那缝合过的地方。

    针脚并不那么紧密,李云端拉扯了一下,忽然又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我妈缝的针脚呢?这缝的也太粗糙了。”

    李云端拽了一下,发现只凭两只手是扯不开的,就转过身拉开抽屉,想找裁纸刀,但他心里乱的很,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想起的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一只手在抽屉里翻了半天,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么。

    霍冬桥发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要找什么东西?”

    “裁纸刀。”李云端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或者剪刀。”

    霍冬桥一站起身就看见了抽屉里被笔记本挡住了一半儿的裁纸刀,他拿开李云端的手,取出了那把裁纸刀。

    李云端从他手里接过裁纸刀,很小心地推出刀尖,将小熊背后的缝线割开。

    霍冬桥,“……”

    他很快反应过来李云端并不是想要去掉那一道缝线,而是想确定在缝线之下,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东西。

    李云端把缝线都切开,小心翼翼地拨开切口的线头。这下霍冬桥也看出来了,小熊背后的这道口子是有意剪开的——切口两侧平滑整齐,完全没有刮擦的痕迹。

    李云端拨开一团一团白色的填充棉,手指继续往里探。他的动作忽然停住,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霍冬桥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李云端的手指伸了出来,指间夹着一个很小的布包。

    霍冬桥看的目瞪口呆,“你知道里面藏着东西?”

    李云端摇摇头,“忽然就想到了。”

    他觉得这其实也不能算想起,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在看到那一道缝线的时候,突然间就涌起了想要拆开看看的冲\动。

    布包不大,很紧实地包裹在防水袋里,打开也不过就是一块手帕大小。

    他们发现这真的就是一块男式的亚麻手帕,愫白的颜色,细密柔软,手帕一角用同色丝线绣着三个字母:ZYL。

    李云端与霍冬桥对视一眼,心想他母亲用赵云梁的手帕包裹这件东西,是想提醒他这东西与赵家有关?

    霍冬桥却在疑惑:这东西到底是谁藏的?如果是李青溪,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帕?这差不多算是遗物了,按理说不应该用别人的东西。

    包在手帕里的是一个黑色的绒布小袋子,有点儿像装打火机的那种,大小也像。

    李云端拉开绒布口袋的结绳,从里面取出了……一只打火机。

    很普通的一只打火机,浅黄色半透明的塑料外壳,就是那种路边的杂货店里,随意码在收款机旁边的一次性打火机。

    便宜、方便、用完就丢。

    时隔太久,打火机里的液体已经挥发干净了,但布包打开的时候,仍有一股淡淡的气味儿散发出来。

    除此之外,小布袋里再无其他。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很难相信藏的这样严密,竟然只是这样一件东西。

    然而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极普通的一个小玩意儿,并没藏着什么玄机。

    霍冬桥首先想到的是:开玩笑的吧?

    “你妈妈缝小熊的时候随手缝进去的?”霍冬桥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李云端摆弄着小口袋和那块手帕,缓缓摇头,“如果只是要开玩笑,不会裹了一层又一层。这样仔细的态度,不像是开玩笑。”

    而且绒布口袋上有一个手工刺绣的LOGO,那是一位瑞士手工大师的独家标志。同样的打火机,霍冬桥身上就揣着一个。

    李青溪貌似是不吸烟的。从手帕和打火机的袋子这两样东西来分析,藏东西的人是赵云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赵云梁,不像是会用这样的方式开玩笑的人。

    第53章 烫手山芋

    霍冬桥与他对视, 读出了他眼里的意思,“你是想说,这里面原来的东西已经被人换走了?”

    李云端点点头, “我小时候离不开小熊,一旦它不见了, 我会哭闹。下手的人可能因为这个, 才没有直接把小熊拿走……不, 不, 不是这么回事儿。小熊体积大,真要带着小熊走, 反而容易露馅。”

    “能接触到你的玩具, 并且还不会引起你警觉的人。”霍冬桥也猜到了下手的人很可能是钟家的某个佣人,“这个人很可能是在无意中发现了小熊的秘密, 临时起意拆开的。包装袋与手帕不好处理,干脆又包起来缝了回去。”

    最有嫌疑的当然就是照顾李云端的保姆, 她时常出入李云端的房间,而且小孩子的玩具肯定是要定期清洗的。

    “钟太太呢?”霍冬桥记得李云端说过, 钟太太曾经想把小熊送给她家的某个亲戚。这就有点儿毁尸灭迹的嫌疑。

    李云端摇头, “就算是她,也一定有另外一个同伙——钟太太可不会做针线活儿。”

    从缝合的针脚来看,这人有可能手艺一般, 也有可能不是手艺不好, 而是缝合的当时太匆忙。

    总之,缝合小熊的那个人肯定不是钟太太。

    霍冬桥找了个塑料袋把打火机收了起来, “我找人验一验,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要是还能找出指纹就最好了。你也别急,只要有这么一个人, 肯定能找到她的下落。”

    李云端点点头。

    他的感觉并不是着急,毕竟有没有这么一样东西都还不一定呢。就算真有,也不知道丢了多少年了,还能不能找回来。

    李青溪的后事是赵律师给办的。她当年留下的东西赵律师都做了登记,这么多年过去,李云端也没听他说起过有什么问题。这让他觉得,就算小熊里面真的藏着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那么急迫。

    还有一个原因,赵云梁毕竟还健在。他藏起来的东西,也还算不上遗物。实在想知道的话,大不了拉下脸去问一问。

    一想到有可能再跟赵云梁打交道,李云端又有点儿抗拒,也不是那么想知道谜底了——有手帕和装打火机的小袋子作证,真有东西的话,十有八\九也是赵云梁藏的。

    跟赵家有关的秘密,李云端其实没那么想知道。

    他又不姓赵。

    李云端戳了戳小灰熊破开的后背,可怜巴巴的望向霍冬桥。

    霍冬桥满脑子都是怎么去寻找线索,一看见他这个表情,一口气一下子泄了劲儿。他有些气恼地伸手揉了揉李云端的脑袋,看着他有些懵的眼睛,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真是瞎着急……”霍冬桥笑着摇头,“行了,别担心,我找人给你把保保修补好。不是随便找人缝上,我去找专门的玩具修理师,保证给你修补得跟新的一样。”

    李云端把小灰熊收进了密封袋,不放心的叮嘱他,“你要在旁边看着保保被缝上,别再让人往里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他的保保又不是垃圾箱。

    霍冬桥说:“我保证。”

    李云端很是眷恋的在小熊脑袋上拍了拍,还叹了口气,“刚见面又要分开……”

    “会很快的。”霍冬桥安慰他,“填点儿棉花,缝几针,能用多长时间啊,对吧?”

    霍冬桥觉得自己像在哄一个孩子似的。

    不过,这感觉竟然也不赖。

    李云端手里还有工作,把保保托付给了霍冬桥就赶着回实验室了。

    他正在研发的抗敏药在前一世的时候,是在数年之后才面世。相差了几年的时间,一些设备、原料处理方法都不一样,他必须用现有的硬件条件来克服这些困难。这就难以避免的要走好大一段弯路。

    李云端一头扎进工作里,外面的事就叫给了霍冬桥去处理。

    霍冬桥转头就找上了钟御。

    这种事不找他找谁呀?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钟御,“……”

    霍冬桥原本打算先打听打听,最好能暗地里把这个事儿解决了。但是当他收到钟御传给他的名单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他怕是兜不住。

    从李云端住进钟家算起,一直到现在为止,钟家辞职的佣工有十多人。这些人当中,时间最长的有六年,最短的只有半个月。这么大的范围,找起来麻烦不说,还很容易惊动别人。

    最重要的是,赵云梁会怎么想?

    他是会觉得霍冬桥在帮李云端的忙?还是觉得霍家对于赵家的事很积极的想掺和一脚?

    霍冬桥才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赵律师又一次被霍冬桥堵在小区门口,头都大了。

    但他老胳膊老腿的,跑是肯定是跑不过年轻人,而且真要跑也太丢人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打个招呼。

    霍冬桥也不客气,把他拎上自己的车,抖着小熊玩具一五一十把事情就说了。

    赵律师听他说完,头皮都麻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跟我说这事儿干嘛……你直接找赵先生啊……”

    赵云梁藏的东西,这在赵家也算是机密了吧?!

    他就是赵云梁手下的一个高级打工仔,有时间干点儿什么不好?琢磨老板的秘密,他又不是嫌命长!

    抱怨完了,他连忙掏出手机把赵云梁的电话号码发给他,“呐,呐,你自己跟他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霍冬桥要不是看他年岁大,都想动手打他了,“就算你傻,赵云梁也不傻,电话号码一琢磨就知道是你给我的,你说你跑得了吗?!”

    赵律师苦着脸,简直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霍冬桥不耐烦了,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挺像个恶霸,但他急着把烫手山芋扔出去,实在顾不上当好人了。

    “赶快打!”

    赵律师苦着脸拨通了赵云梁的电话,“赵先生?”

    他点了外放,于是霍冬桥也听见了话筒对面传来的极冷淡的一声“嗯”。

    赵律师苦哈哈的看了霍冬桥一眼,硬着头皮开始汇报情况,“霍少来找我说点儿事,跟云端少爷有关……就是有个玩具熊……”

    赵云梁打断了他的叙述,“玩具熊?”

    “对,是灰色的。”赵律师扫一眼那个填充棉都要掉出来的破烂小熊,“霍少说这个小熊一直收在钟家,所以云端少爷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过……最近他拜托钟少给送了回来,才发现小熊背后……”

    “霍少……霍冬桥?”赵云梁的声音不辨悲喜,冷静的反问他,“他在你身边?”

    赵律师连忙关掉外放,把手机递给了霍冬桥,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方便让他听到了,于是识趣的主动躲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声音赵云梁应该也听到了,他很直接的问霍冬桥,“周围还有别人吗?”

    “没有。”霍冬桥一想到跟自己通电话的人的身份,心里就有一种特别微妙的感觉,“他还在实验室。”

    霍冬桥长话短说,把他和李云端请钟御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起了小灰熊,然后钟御给他送过来,再到发现小熊身体里藏着东西的经过讲了一遍。

    赵云梁很平静的问他,“只有手帕、袋子和打火机?”

    “对。”霍冬桥说:“这三样东西我都带来了。等下我交给赵律师。”

    赵云梁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送过来。”

    撂下这句话,电话干脆利落的挂断了。

    霍冬桥,“……”

    霍冬桥想骂人了,他以为他是谁啊?!他爹都不带这么跟他说话的好吗?!

    赵律师隔着车窗看见他挂了电话,连忙拉开车门钻了进来,“你们谈的怎么样?”

    霍冬桥深吸一口气,“这老东西让我把东西给他送过去。”

    “送吧。”赵律师一听这里面没他什么事儿,一张老脸顿时春暖花开了,“这件事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你肯定也不愿意他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对吧?”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俩心知肚明。

    “我还有事呢。”霍冬桥垂死挣扎了一下,“我预约了玩具修补的师傅,等下还要把保保送去缝一缝……”

    “一起带过去吧。”赵律师开始怂恿他,“赵先生那里有懂针线的人,手艺肯定比你在外头找的人要厉害。”

    霍冬桥不想去。他的脑子里各种念头纷纷扰扰,却无法在短时间里找出一个完美的拒绝理由。

    赵律师似乎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安慰他说:“我知道你不想掺和赵家的麻烦事,但赵先生要见你,是为了他,不是为了赵家。”

    霍冬桥当然知道。但他也知道李云端是不想跟赵云梁扯上关系的。

    赵律师就叹了口气,“你去见赵先生,总比云端去见要好吧?至少你只是个中间人,真有什么……也好转圜不是吗?”

    这倒也是。

    霍冬桥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万一赵云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就直接挡下,免得话递到李云端的面前,再惹他生些没必要的闲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霍要跟他老丈人(公爹?)见面了

    第54章 第一次见面

    赵律师载着霍冬桥出了城, 一路向南,驶入了海州市郊的凤凰山景区。

    这一带的地貌非常有特点,山峰秀美, 大大小小几处湖泊迤逦在山脚下,仿佛给凤凰山戴上了一串项链。

    据说曾有一位出名的风水先生赞过凤凰山, 说它是海州地界的灵气汇聚之地。所以海州市老牌的世家几乎都选在这里建宅。

    当初霍道生刚回国的时候, 也想过要把家安到凤凰山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不过有时间的情况下, 他还是会带着林雪音到山上的度假村住几天。

    原本霍冬桥对凤凰山这个地方还挺有好感的, 但是现在知道赵家的老宅就在这里,他觉得这个地方都讨厌了起来。

    爱屋及乌, 厌屋及乌, 原来都是有道理的。

    汽车穿过山间公路,在夕阳的余晖之中驶入了一条幽静林荫路。

    霍冬桥注意到路边有木质的栅栏, 栅栏后面的花园里繁花盛开,显然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就猜到这里大概已经是赵家的地盘了。

    果然再往前,霍冬桥就看见了掩映在绿荫丛中的雕花大门。

    大门已经打开, 赵律师熟门熟路地穿过花木繁茂的庭院, 驶向庭院的深处。那里有一幢老式的三层小楼,窄窄的拱形窗,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植物。

    赵律师把车停在楼下, 示意霍冬桥自己进去。

    这时, 房间里的人也注意到了有客人到来,房门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姑娘走下台阶,做出了迎接的姿态。

    霍冬桥越发觉得赵云梁这个老东西太叵测,他竟然真的把黎华留在身边当佣人使唤。

    一段时间没见, 黎华看上去似乎更瘦了一些,两颊的颧骨都有些支棱出来了,再加上没有化妆的缘故,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看到霍冬桥,她的眼睛里隐含恨意,但这恨意也只是一闪就消失了。她微微颌首,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助理那样说了句,“欢迎。先生在二楼书房,已经在等着霍先生了。”

    霍冬桥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恨意,本想怼她两句的,但他是一个大男人,对方只是一个暂时失去了自由的姑娘,真要说什么,又显得他太没有风度了。

    霍冬桥从她面前经过,穿过寂静无人的客厅,直接上了二楼。

    一脚踏进这幢房屋,霍冬桥就有一种仿佛穿越了时空,走进了百年前的旧洋房的错觉。无论家具摆设还是点缀在墙壁上的油画,都散发着岁月久远的安稳。当他沿着窄窄的木楼梯往上走的时候,有几级台阶竟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霍冬桥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几个大字:百年楼梯,放轻脚步。

    那是他以前参观一座殖民时代的旧建筑时,看到的官方贴出的告示牌。此时此刻,霍冬桥觉得赵家的楼梯间若是也贴上这么一块告示牌,什么都不用动,直接就可以作为博物馆上线了。

    二楼的走廊也很窄,亮着两盏玉兰花形状的壁灯。走廊尽头的两扇门开着,外面是一座半圆形的露台,摆着木质的桌椅,桌面上还有没有收起的棋盘。

    紧靠着露台的房间开着门,明亮的灯光泻了出来,破开了走廊里安谧的气氛。

    霍冬桥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赵云梁。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这个男人,总觉得他看上去与那天在江南街上看到的样子又有所不同。

    他的脸在灯光下有一种棱角分明的感觉,浓眉,利目,与李云端酷似的浓密的睫毛不显温柔,反而加深了这双眼睛的深邃感。

    霍冬桥起初觉得他坐在这样的房间里,面前不应该摆着笔记本电脑,而应该摆着一套文房四宝。但是与他视线相投的瞬间,他又觉得,摆什么文房四宝啊,这老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文人,他更像传奇故事里那种桀骜不驯的冷血剑客。

    赵云梁起身,很随意的指了指窗边的木质沙发,“坐。”

    霍冬桥坐了下来,随手把李云端的小灰熊放在膝上。

    赵云梁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小熊,眼神意味不明。

    黎华低眉顺眼地走进来,给两个人送上茶水,又低着头脚步无声的退了出去。

    霍冬桥稍稍有些不适。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别说城市里的种种喧嚣,就连虫鸟的鸣叫都仿佛特别遥远。

    霍冬桥开始觉得赵云梁不像剑客,更像是盘踞在深山里独自修炼的大妖怪。

    “东西给我。”赵云梁抬了一下手,似乎想从霍冬桥手里把小灰熊接过去,但他只是抬了抬手,又收了回去。

    霍冬桥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取出了装在透明袋子里的那三样东西,同时还贴心地附上了钟御整理出来的名单。

    赵云梁低着头摆弄那块愫白的手帕,又拿起绒布袋子看了看,最后拎起了装在小袋子里的打火机。

    “有指纹吗?”

    霍冬桥摇摇头,“打火机一直装在绒布袋子里,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摩擦,表面已经提取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了。当然,你也可以再试试。”

    赵云梁又拿起了那张名单,“只有这些?这些年曾经在钟家留宿的客人呢?”

    霍冬桥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觉得他们嫌疑不大,就没跟钟御提起过。此刻赵云梁问起,他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云端很排斥外人的接近,钟家的客人,他不会主动去接近,那些人应该也没有机会去他的房间。”

    就算去了,谁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玩具呢?

    赵云梁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霍冬桥根本没想找他,他只是想把麻烦推出去,不想让李云端沾惹这些麻烦。但这话当着他的面儿能说吗?

    霍冬桥一想到李云端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反而因为赵家的缘故受了那么多委屈,心里就十分不满。他也不打算当着赵云梁的面儿掩藏这种不满——他是他的谁啊?!

    “趋利避害而已。但凡跟赵家沾边,一准儿没好事儿。”霍冬桥不客气的说:“就好比结婚那件事,他要是跟赵家没关系,谁会费心算计他?”

    赵云梁沉默了一霎,然后说:“我以为那是他愿意的。”

    霍冬桥反唇相讥,“您可真会以为……问题就在于,他愿不愿意,有谁会真的在意吗?”

    赵云梁抬眸,冷冰冰的视线盯住了他,“你对我不满?”

    霍冬桥与他对视,心里却忽然间替李云端感到不值。

    “我有什么资格对你不满?”霍冬桥笑了一下,“你又不是我的谁。再说,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你的自由,别人没权利发表意见。”

    这句话一说出来,霍冬桥忽然又平静了。赵云梁确实有权利选择做一个禽兽,只要他没犯法,谁也管不着他。至于说风言风语,他站的位置太高,很难会吹到他耳朵里。于是所有恶意的伤害都朝着势单力弱的李云端倾斜。

    可怜他的云端,摊上这样的身世。

    真是……

    还不如孤儿。

    霍冬桥一想到这里,也没有了继续跟他扯皮的心思,他有些后悔跑这一趟了,他是有多想不开非要来见见这一位?!

    “东西送到,我就告辞了。至于这东西是你们家的谁留下的,我们都不想知道。你找不找,怎么着,也跟我们没关系。”

    赵云梁抬眸,“我们?!”

    霍冬桥挑衅的看着他,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字:关、你、屁、事。

    赵云梁竟然没有生气,他的眼眸平静如水,微带审视。

    霍冬桥也不想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示弱,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

    赵云梁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让方姨过来一趟,带上针线。”

    霍冬桥一下就想起赵律师说赵家有擅长做针线的人。但他并不想接受这种……示好?而且站在李云端的角度,他一定不想自己的玩具也跟赵云梁再有什么瓜葛。

    “不必了。”霍冬桥连忙拒绝,“我已经预定了玩具护理师。”

    赵云梁压根没理会他,他的手机响了,他正给手机另一端的人下命令,“玩具熊,里面的填充物也要带一些。”

    那边又说了句什么,就挂了电话。

    霍冬桥有些憋气,“不打扰了。我还有事。”

    他起身要走,但赵云梁的一句话就把他钉在了原地,“这个小熊,是他两岁生日的时候,我给他定制的。”

    霍冬桥,“……”

    霍冬桥见了鬼似的转头看他。

    “你不信?”赵云梁的面容平静无波,眼神里却漾起了浅浅的波纹,“那么小的时候经历的事,他根本没有记忆。所以,他不记得也正常。”

    霍冬桥看着拎在手里的装玩具的袋子,忽然就觉得很讽刺。

    原来李云端最珍爱的玩具,来自于他最讨厌的人。

    “他对很多事都没有记忆。”霍冬桥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对李云端的情况到底知道多少,“他甚至不记得李青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云梁抬眸,眼神一瞬间犀利无比,“你说什么?!”

    霍冬桥觉得他的眼神像刀子,好像一下就刺进了他辛苦架构的防御里。他强忍着不适,反击了回去,“他不记得十岁之前的所有事,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不记得李青溪,不记得她死的那天他在不在场,他甚至不敢回忆过去……他小时候的自闭症,不是天生的。”

    他望着赵云梁眼睛里慢慢浮起的震惊,忽然就想笑,“你算什么父亲……他吃过的苦你统统都不知道……我真的希望他是个孤儿……孤儿也比有你这样的爹要强,至少还能有点儿幻想的余地。”

    赵云梁勃然大怒,“你住嘴!”

    霍冬桥摇摇头,“我跟你废话……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不再看他,拎着小灰熊转身走出了书房。

    他一拉开书房的门,刚好黎华走到门口。他现在正处在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更不会因为黎华这个仇人就收敛自己的脾气,当下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外走。眼看黎华收不住脚,直往自己的胸前撞过来,他想也没想,抬手就向外一推。

    黎华穿的是带跟的皮鞋,被他一推,脚下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后退两步,绊倒在露台的门槛上。整个肩膀撞到露台的桌子,撞得棋盘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黎华艰难地想扶着桌角站起来,可这一下撞得太狠,她根本没站起来,发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眼神也都是懵的。

    霍冬桥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了心里的恶意,他指着黎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给我听好了,我能整黎家一次,就能整第二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妈还在谋划要报复李云端。他但凡有点儿闪失,我让你全家都滚出海州,有生之年都别想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霍家的熊儿子,又被糟老头子气到了~

    第55章 方姨

    黎华被这直白的威胁惊住, 惊骇的瞪大眼睛目送霍冬桥大步流星的从她面前走过,泄愤似的将楼梯踩得咚咚响。

    黎华眼里的惊骇慢慢的被仇恨所取。她望着霍冬桥的背影,仇恨与愤怒如同炽热的岩浆一般在她的心里翻腾。

    她当然恨, 怎么能不恨?

    她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就因为这两个人, 她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她的父亲也不得不像条走投无路的野狗一般, 辛辛苦苦地跑到海外去争抢赵云梁扔下的一块骨头。因为那是他们黎家翻身的唯一机会!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云端!

    一想起这三个字, 她恨不能一寸一寸嚼碎他的骨肉!

    一只筋骨分明的修长的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黎华眼中不及敛起的刻骨仇恨被赵云梁尽数收入眼中。

    “他说的是真的?”赵云梁淡淡问道:“你还在打他的主意?”

    “不,不!”黎华面色大变, 惊惶的望向扣着她下巴的男人,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已经改好了!我发誓!”

    赵云梁松开她,慢慢站直了身体, “你没有。”

    黎华整个人都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先生……先生……求求你……”

    赵云梁居高临下打量她狼狈的姿态, 冰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块死肉,“你准备准备吧, 我会像一开始说好的那样, 送你回去。”

    黎华瘫软在地,冷汗顺着她苍白的面孔滑落下来,将几缕碎发黏在了额头上。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却又一次狼狈地摔了回去, 嘴里却徒劳地哀求,“先生我错了……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赵云梁向后退开两步, 淡淡说道:“我生平最恨,就是有人威胁我的家人。”

    黎华瞳孔的骤然一缩。

    她听到了什么?赵云梁竟然称呼他为“家人”?!

    早知道他还是赵云梁心目中的家人,她怎么敢一次一次把手伸到他的头上?!

    “我错了!我错了!”黎华在地上爬了两下, 没爬起来,崩溃地大哭起来,“先生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

    赵云梁遗憾的摇了摇头,“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向后退开两步,给身后的人让开路。

    黎华骇然发现原本守在楼下的两名保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赵云梁的身后,他们脚步不停地走了过来,一人抓起黎华的一只手臂,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就往外走。

    黎华疯狂挣扎,声音尖利的几乎破了音,“先生!我坦白……我再不敢了……先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名保镖熟练地摘下她的下巴,另一人将她手臂扭向身后,就像拖一袋大米似的,将她拖了下去。

    木质楼梯不隔音,黎华又拼命挣扎,下楼的动静简直震得整座楼都要颤起来了。还好这一段楼梯并不长,房间里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赵云梁慢慢走上露台,将黎华碰撒了的棋子一个一个重新摆好。

    露台的下方,两个保镖拖着黎华快步离开。

    黎华脚上的鞋都甩飞了一只,形容狼狈,仿佛穷途末路的野兽。只是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以往那种矜傲的神气,只余下满满的绝望。

    霍冬桥一走出小楼,就被赵律师给拽上了车。

    赵律师也不用问了,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谈话没有融洽到哪里去。不过赵云梁竟然也没有发脾气,而是平平静静的就这么放他离开,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汽车在庭院里绕来绕去,景色又都差不多,没绕一会儿霍冬桥就觉得自己迷了路。但来时路上没有经过种满了玫瑰花的花园,他还是有印象的。

    “你这是往哪儿走?”霍冬桥质问不老实的赵律师,“欺负我不认路是吧?”

    赵律师又开始叫苦,“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大晚上的,家都没回就载着你到处跑,我容易吗?你还不领情!”

    霍冬桥可不觉得他这么自作主张是安着什么好心。

    很快车子就绕过了一片竹林,停在了一个小院前面。院门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他们俩,连忙打招呼,“快进来吧。”

    霍冬桥狐疑的看看她,再转头去看赵律师。

    “这是方姨。”赵律师连忙给他做介绍,“针线活儿特别好。你看这么晚了,你再找别人也不方便。再说方姨这边刚才接了电话就开始准备了,东西都是齐全的,缝几针的事儿,要不了多少时间。”

    “对哟,”老太太笑眯眯的招呼他们,“外面的师傅做活儿可不一定有我手艺好。”

    “都到这儿了,你再另外找人也麻烦不是?”赵律师苦口婆心的劝他,“再说云端小时候被方姨带过。就是云端知道这事儿了,他也绝对不会不高兴。”

    霍冬桥做不出对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撒泼的事儿,而赵律师的最后一句话也成功的打动了他。

    他迟疑的打量面前的老太太,“您带过云端?”

    老太太把他们领进屋,招呼他们坐下,嘴里笑应道:“可不是吗?我这满脑子都还是小少爷小时候白白嫩嫩的模样,谁知一晃都二十多年过去了。”

    老太太从霍冬桥手里接过袋子端详,神情唏嘘,“这个小熊我记得,是小少爷过生日的时候先生找人定制的。当时这里……”

    她指指小熊的耳朵,“还镶了几粒钻。后来太太担心小孩子玩的时候出意外,就让我给取下来了。就为这个,小少爷还哭了一场呢。”

    霍冬桥不知不觉就听住了,“耳朵上干嘛要镶钻?一般小孩儿的玩具不是要避免这些零碎东西吗?”

    “是哟,”老太太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因为小少爷喜欢的故事里,小熊宝宝的耳朵上就有神仙给它的两颗星星呀。”

    霍冬桥,“……”

    霍冬桥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他有那么一点儿被感动,但同时,他心里又极其不愿意承认赵云梁也曾经是一位慈父,会注意到年幼的儿子喜欢的童话故事,然后按照他喜欢的故事来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方姨把小灰熊里面的填充棉都取出来,换上新的,一点一点絮满。

    霍冬桥看着小灰熊在她的手里重新变得饱满起来,心里也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了。他忽然就很想知道李云端小时候的事。虽然方姨知道的李云端,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孩童。

    “小少爷从生下来就很乖,不爱哭闹。”方姨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怀念,“那时候我还年轻呢,也有劲儿,先生就安排我管着另外几个保姆。其实小少爷的作息规律特别好,夜里也不折腾人,不用安排那么多人也能照顾过来。”

    霍冬桥心想,那个时候赵云梁应该还是挺重视李云端这个儿子的。

    “小少爷性格也好,谁逗他都笑,小金童似的,可爱的不得了。学走路、学说话都比别的孩子快,口齿也伶俐,那会儿他总是喊我‘方内、方内’。”

    霍冬桥想象一个缩小了的李云端奶声奶气的追着“方奶奶”喊“方内”,就忍不住想笑。

    那么可爱的李云端,他竟然没有见过。

    方姨虽然上岁数了,但一双巧手却特别灵活,她把小熊的填充物装好,拍拍打打,调整了一下,然后开始了缝合。

    霍冬桥忍不住问了一个他刚才就想问赵云梁的问题,“赵家为什么要把云端送走?”

    方姨“嘶”的一声轻呼,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含住,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蹙,露出有些烦恼的表情,“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又一根筋……小少爷送走那天,先生在书房里坐了一整晚。他也为难。唉。”

    霍冬桥,“……”

    霍冬桥怀疑老太太耳背了,没听清他的问题。什么叫他也为难?!

    “不是因为离婚吗?”霍冬桥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看赵律师,再看看方姨,迟疑的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云端不是因为父母离婚,才离开赵家的吗?”

    方姨扫了赵律师一眼,似乎有所顾忌,小声嘀咕,“离婚,离婚,过的好好的,谁乐意离婚?!”

    霍冬桥,“……”

    霍冬桥觉得赵律师可能还知道些什么,但他是赵云梁忠实的狗腿,如非必要,不会跟他这个外人说太多赵家的事。

    霍冬桥这会儿也开始怀疑赵云梁和李青溪离婚的事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或者赵家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不把这娘俩送走。

    可是这也不对,如果是这样,事后赵家为什么不把李云端接回来?

    方姨一边缝一边问霍冬桥,“你跟小少爷是朋友吧?他现在大学都毕业了吧?”

    “读研了。”霍冬桥挺乐意跟这个和气的老太太闲聊,当然,要是能从她这里套套话就更好了,“他有自己的实验室,一天到晚忙着搞研发。现在市面上卖的最好的解酒药就是他研发的。”

    方姨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小少爷像太太,太太以前也是搞医药的。以前每到春夏换季,我的手上就会长水泡,就是太太给我配的药治好的。”

    霍冬桥点头附和,“云端现在也正在研发抗过敏的药。估计年后就能通过审核上市了。”

    方姨也颇为惊喜,“这孩子,可真是跟太太一样聪明能干。太太当初就说要组建自己的实验室做研究,但是先生怕她辛苦,总是阻拦她,还建了暖房让她帮忙培育新品玫瑰……其实就是拐着弯儿的想把她留在家里。”

    “赵先生不愿意太太出去工作?”霍冬桥问她,“赵家的太太们好像都没有出去工作。”

    “不,不,不是因为这个。”方姨耐心耐气的跟他解释,“太太小时候吃过不少苦,身体不好,大夫也说太太的身体最好不要累着。尤其生了孩子之后,有些伤了元气,我听大夫说,若是调养不好,怕是以后都不能生育……”

    说到这里,方姨哑然,脸上也流露出黯然的神色。

    李青溪没过多久就带着儿子离开了赵家,也确实没有机会好好调养了。

    霍冬桥在心里默默的整理方老太太透露的信息,越琢磨就越是觉得赵云梁当初离婚的事可能另有隐情。

    但这个隐情,他应该继续探究下去吗?

    霍冬桥踌躇了。他一直以来的看法都是:你们亏待了李云端,你们是我的仇人,有机会少爷我一定整死你们。

    但现在,他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如赵律师和方姨所言:赵云梁也有苦衷,送走李云端是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他还应该视他为仇人吗?

    他对赵家的新发现,究竟要不要告诉李云端呢?

    第56章 风声

    李云端看到霍冬桥带回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小灰熊, 开心的像个孩子,连连夸他找的玩具修理师技术好,针脚不但平整细密, 还很仔细地处理了针脚附近的绒毛,不仔细看的话, 都发现不了那里曾经有缝合的痕迹。

    李云端把他的保保放在床头, 怜爱地拍了拍, 然后拉着霍冬桥去食堂, 打算请他吃一顿饭表示感谢。

    霍冬桥本来还在惆怅李云端不知小灰熊的来历,下一秒就被他请客的提议逗笑了。

    “食堂最贵的菜还不到三十块钱, ”霍冬桥调侃他, “你可真会请客啊。”

    “你怎么能看不起食堂呢?”李云端不满了,“你知道红烧排骨和四喜丸子有多难抢吗?我们实验室为了抢这两个菜, 都开始轮班了,每天中午放一个人提前半小时去食堂排队!就这也不是每次都能排上!”

    霍冬桥哈哈大笑, “要不以后每天多加一头猪吧。”

    “那倒也不必,”李云端眼珠转转, 开始给他出主意, “不如搞预约吧。比如每天就做一百份红烧排骨,提前预约,食堂那边做好登记。这样, 食堂负担也不会增加, 大家也不用排队去抢了。”

    霍冬桥最爱看他这副透着点儿孩子气的表情,故意逗他, “那你要是手慢,预约不上怎么办?”

    李云端眨眨眼,露出一点儿狡黠的神气, “给我们这些实验室的技术人员提供个优惠呗,比如,每天可以让我们提前五分钟进入预定程序。”

    霍冬桥哈哈大笑。

    李云端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却强撑着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神气。这其实是实验室里经常抢不上排骨的几个人满怀怨念想出来的办法,然后大家越讨论越觉得可行,就一股脑的跑来怂恿李云端。

    李云端觉得自己既然是实验室的负责人,当然要保障组员们的利益,让他们每天吃好饭应该是最基本的条件吧。

    “可以在职工会议上讨论一下吗?”李云端追着他确定。

    霍冬桥觉得自己有当昏君的潜质,被李云端这么眼巴巴的看着,红烧排骨算什么?四喜丸子算什么?

    他简直恨不得架着□□上天摘几颗星星下来哄他开心。

    “行,行,”霍冬桥满口答应,“下次开会就说。”

    两个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人,再说这五十人也不会顿顿都想吃排骨,给他们走个后门也不算什么,大不了每天让食堂多做一些也就是了。

    去食堂的路上,霍冬桥告诉他,小灰熊里找出的东西他已经送到了赵律师手里。赵家想不想找回丢失的东西,就让他们自己去头疼好了。

    李云端点点头,“让他们自己找吧,咱们别管了。”

    霍冬桥本来说这话是有些试探的意思在里面的,但李云端的态度这般坚决,他就又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见赵云梁的事。主要也是没什么可说的,他和赵云梁之间甚至没说几句有意义的话,能告诉李云端什么呢?说他在赵云梁的书房里喝了半杯茶?说他看见了黎华?还有一个小时候照料过他的老婆婆给他缝好了小熊?

    霍冬桥从这一天的经历当中找不到一丁点儿能让李云端开心的成分,相反方婆婆的那些话还会增加他的困扰,说不定李云端听了之后还会感到难过。

    霍冬桥对自己说:算了吧。让他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转移话题,说起了李云端的抗敏药即将进行的临床试验。这件事他打算找高成墨合作,在高成墨的医院里召集志愿者。

    做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是高成墨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人,让他看见利益,他就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

    李云端能感觉到,黎家出事之后,尤其是黎华被赵家带走之后,高成墨对他就有些顾忌。不管这顾忌是因为赵云梁还是因为霍冬桥,对李云端来说都不是坏事。至少他能确定在合作关系终止之前,这小子不会对他使坏。

    他也算是合理利用一切有利条件吧。

    至于高家曾经在临床试验方面传出过一些丑闻的事,李云端觉得,高成墨既然有心要巴结霍家,就不会在跟霍冬桥的合作当中耍花招——至少第一次合作不会。而高家的医院在这方面有着很丰富的经验,专业水平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李云端跟霍冬桥通了气,见他也不反对这个提议,就商量找个机会跟高成墨见一面,谈一谈合作的事。

    因为实验室有人先一步过来排队,霍冬桥也跟着沾光,吃上了食堂大师傅大锅烧出来的排骨。

    果然好吃。

    两个人正商量着怎么才能在订餐的过程中作弊,又不会被大家发现,霍冬桥的电话就响了,是霍冬宁打来的。

    她问霍冬桥,“你和云端在一起吗?”

    霍冬桥莫名其妙,“在啊,我俩在食堂吃饭呢。”

    霍冬宁说:“那你俩吃完饭给我回个电话,我有事要说……跟你们俩都有点儿关系。”

    霍冬宁很少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而且语气还很严肃,霍冬桥就正经起来了,吃完饭就拉着李云端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霍冬桥的电话打过去,就听霍冬宁说:“我这会儿正在江南广场的美容院这边。今天有好几个人问我关于抗敏药的事儿……就是云端正研发的那个药。”

    李云端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这个药马上就要进入临床试验阶段了,各项检验都通过的话,年前就能上市。所以到了这个时候,确实是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至少熟人都知道了。

    霍冬桥却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话里的玄机,他问霍冬宁,“都是什么人打听?怎么说的?”

    霍冬宁说:“都是我店里的熟客,还有特意打电话来问的,基本上都是这么问的:嗳,冬宁啊,听说你们那个药专治过敏症,特别有效。我有个朋友家的侄女家的……某某某花粉过敏,每年都可受罪了,你那个药什么时候有货啊?”

    霍冬桥的两道浓眉皱了起来,“没问问他们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问了,”霍冬宁说:“来源各不相同,不过我注意到了几个人,你看能不能找人查一查。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大对。”

    霍冬桥心想,是不大对。

    抗敏药正要进行最关键的审核与测试,这个时候,它甚至还不具备上市的资格。按理说,知道的人也仅仅是知道而已,顶多会留心它的各项测试结果,而不会在现阶段就认定它“包治百病”。

    药厂的宣传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开始运作,再说就算是他们给自己的产品打广告,也绝对不会说“包治百病”,或者“专治这个病”、“特别有效”这样富有煽动性的话。

    “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似的。”霍冬宁说:“但你说这么做是针对谁呢?你?我?霍家?还是云端?”

    这个问题,霍冬桥和李云端都没办法回答。

    霍冬宁说:“我也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我这边就只告诉了菲菲,还有两位患有过敏症的熟客,说的也是‘可以试一下’、‘可能会有效’这样的话。谁敢拿这种事跟顾客打包票呀。就算是神药也得对症呀。”

    李云端这个时候也察觉了事情有些不对了。药厂的宣传没开始做,就开始有人传这样的话,这不是吹捧,是打算给他的产品扣上一个“吹牛皮”的帽子吗?

    李云端转头去看身旁的霍冬桥,见他仍是一脸平静的表情,“菲菲姐和你那两位熟客有没有跟什么人说起过这个事儿?”

    霍冬宁说:“我刚才也打过电话了,菲菲姐说她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顺嘴提过一句,说我这里过段时间有新药,她打算试一下。菲菲每年都要因为过敏的事折腾,她爸妈听得多,见得也多,都没当回事儿。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跟外人提的。”

    “那两位熟客呢?”

    李云端被霍冬桥的冷静影响了,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霍冬宁说:“张太太大概是不大相信,没跟人提过。开服装公司的李姐跟闺蜜一起吃饭的时候提过这事儿。不过,她也是‘试一试,或许有效’的心态,不可能跟人说什么‘特别有效’这样的话。”

    霍冬桥也觉得应该跟这几个人没有关系。反而是那些听说“特别有效”,然后打电话来找霍冬宁确认的人,她们的消息来源比较可疑。

    “这件事我去查。”霍冬桥说:“你那边也留意吧,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我。”

    霍冬宁不放心的说:“你们两个都小心点儿。”

    霍冬桥的心情稍稍有些沉,但也没太当回事儿,“照我看,这要么就是看我把药厂的生意做起来了,眼红;要么就是看云端年纪轻轻就闯出了名气,眼红。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啊?放心吧,这种事我也不是没经历过。”

    “我知道你经历过。”霍冬宁嗔道:“我说的是云端。他年纪小,你要多关照他。别让他为这些事烦心。”

    霍冬桥促狭的冲着李云端眨眨眼,“看看,这还是我亲姐吗?”

    李云端也笑了,凑过去对着电话说:“谢谢姐姐。我心里也有数,不会被吓到的。”

    霍冬宁嘱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霍冬桥伸手在李云端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没办法,商业竞争,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走光明正大的路子。这种事,挺常见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到哪儿都少不了这些龌蹉事。不过你不用理会,专心管好你的实验室就行了。”

    李云端也猜到大概有人想整他们,至于是要整他,还是要对付霍冬桥,追究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他们俩早就绑在了一起,对付一个,另外一个怎么都会受影响的。

    他们这样做的用意也好猜,不过就是想把他的研究成果吹上天,吹到天花乱坠的程度,然后等实际效果显露出来了,再揪住其中的差异做文章,发动舆论来打压他,给他泼脏水。

    李云端忽然觉得这个手法,其实还隐隐的有些熟悉呢。

    霍冬桥见他沉默,只当他担心,搂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别担心,你看我像软柿子吗?谁敢当我是软柿子,我就变一个毒苹果给他看看!”

    李云端笑着摇头,“你不是毒苹果。”

    他觉得霍冬桥更像哈密瓜。外皮看着粗糙,其实果肉甜美,汁水丰盈,而且还营养丰富。

    李云端学着他的样子拥抱了他一下,“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他们都把他当成了没经过挫折的小孩子,但实际上,他前世的时候也见识过不少类似的手段。也被人黑过,打压过,推上过风口浪尖,饱受非议。当然,他也曾经历过与对手交锋时的种种曲折,以及战胜对手时的畅快淋漓。

    但遗憾的是,这些都不能说。

    霍冬桥到现在还以为他只是做了一场诡异的、带有前瞻性的梦,他若是一定要辩解,说的无比详细,霍冬桥说不定会真的以为他的脑子出了毛病。

    “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云端心想,前世也没怕过,如今还有霍冬桥呢,就更不会怕了。

    这个时候,李云端和霍冬桥都没想到这件事已经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发酵起来了。以至于高成墨都听说了。

    他们相约见面的时候,高成墨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是碍着谁的路了?”

    第57章 晏家的小神童

    霍冬桥和李云端约了高成墨吃饭, 地点还定在上一次请钟御吃饭的那家餐馆。

    这里菜做的不错,环境也不错,尤其隔音做的特别好。李云端对最后这一条尤为满意, 觉得特别适合他们约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来谈事情。

    这一次他们比高成墨先到,选了一个窗口朝向音乐广场的包间。

    李云端靠在窗边眺望不远处的音乐广场。这个时间, 黄昏尚未来临, 广场上并没有多少人, 反而绕着广场的公路上挨挨挤挤都是车。

    再远处就是被晚霞染红了的桃花江, 无数光斑在江面上跳跃,令它在薄薄的暮色里显出一种奇异的温柔, 仿佛大自然所赋予的磅礴的力量都被它尽数收敛, 只流露出安谧温情的一面,而人世间的那些喧嚣, 丝毫也不能够撼动它。

    霍冬桥走到窗边,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茶还不错。”

    李云端没有接水杯,而是指了指楼下, 问霍冬桥, “那是陈一叶?他怎么也跟着来了?”

    他原以为找高成墨谈跟士康医院合作的事,是属于半公式的聚餐,他应该会自己一个人过来, 没想到他竟然又带着陈一叶。

    霍冬桥也有些意外, “大概……觉得陈一叶是外行,听也听不懂, 所以带着他来也没什么关系吧?”

    李云端觉得,高成墨对这位男朋友,还真是很看重啊。可是两个人感情这么好, 陈一叶为什么还要跑到赵尚清那里去呢?

    或者,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赵家?!

    陈一叶长得原本就特别水灵,又穿了一件浅粉色的T恤,看上去就更加粉嫩了。他嘴巴也甜,见到人一连串的问好,搞得李云端也不好板着脸说话了。

    于是就只好用点菜来缓解这份儿因为对方太热情而导致的尴尬。

    还好这家酒店菜上得比较快——不是所有的人都善言辞,但所有的人都会吃。嘴巴被堵上,气氛也会好得多。

    高成墨完全一副不提防陈一叶的架势,直接把话题拉回到了抗敏药的试验上。

    “你们是得罪什么人了吗?”高成墨特别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牛,非要一次性得罪两大世家。

    他也知道赵律师跟李云端和霍冬桥一直都有联系,早就在心里排除了赵云梁不认这个儿子的可能性

    李云端实在不想当着陈一叶的面儿说这些,只好笑了笑,敷衍的答道:“药厂才做起来没多久,能有什么仇人?大概就是醒酒药卖得不错,让人盯上了吧。”

    陈一叶在旁边附和,“对啊,说明你们做的好啊。”

    霍冬桥其实也有些反感高成墨谈公事也带着小男友,或者他不觉得这是谈公事?以为公事已经说定了,眼下只是合作双方联络感情?

    这样想,倒也解释得通。

    但他刚这样想,就听高成墨说:“我们有专门的部门处理这种工作,审核上报一条龙服务。我看,要不就明天吧,你们带人过来,咱们开个会。”

    霍冬桥瞪了他一眼。

    高成墨微怔,随即便想起这人说过他信不过陈一叶的话。当初他以为霍冬桥这样说只是单纯的挑拨,但看他现在的反应……好像是真的信不过陈一叶?

    高成墨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身旁的小男友。

    陈一叶却并没察觉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反而颇有兴致的问他们药厂中秋节放不放假,有什么福利的问题。

    李云端都被他问愣了,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日历,才反应过来周末就是中秋节了。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年。

    他回来,已经半年了。

    李云端怎么觉得这半年过的特别快呢,好像比以往的一年、两年都要快。现在他回想起婚姻中独守空房的日子,仍觉得每一天都无比的漫长。

    这诡异的感觉……

    或许就是因为那期间的自己总是无所事事吧,没有目标,不知道朝哪一个方向努力,因而感觉迷茫。

    李云端端起酒杯碰了碰霍冬桥的杯子,“敬你。”

    霍冬桥莞尔,他大概能猜到李云端在想什么,于是也端起杯子回敬他。

    高成墨也端起酒杯来凑热闹,“终于能有机会跟你们合作,这必须要喝一个!”

    酒桌上气氛和缓,高成墨又吹嘘了一下陈一叶将要参加的中秋晚会的演出,并表示可以给他们送几张票。

    李云端欣然笑纳。他自己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他手下还有那么多年轻的实验员呢,大过节的,他借花献佛请他们带着家属去看看演出,也是不错的福利。

    陈一叶喝了酒,脸蛋红扑扑的,他似乎很享受话题围绕他展开,还以行内人的身份爆了一些明星的料。他们这一次的演出规模较大,提前彩排也要求严格,请来的明星有些会在后台耍大牌,这些事当然是外行人不知道的。

    李云端知道今晚的聚会是不可能再谈公事了,只好当成是单纯的饭局。他也好久没有休息过了,等下吃完饭倒是可以拉着霍冬桥在江边逛一逛,喂喂鸭子什么的。

    李云端心里盘算着等下散步的路线,就感觉到方桌对面的陈一叶正在打量他。他抬头望过去,陈一叶却移开视线,望向了霍冬桥,“听说,晏家的那位神童回来了?”

    李云端一下愣住了,晏这个姓氏,给他一种熟悉感。但一时间他却又想不起什么。

    霍冬桥也愣住了,“什么晏家?”

    陈一叶的表情像是隐含着什么深意,提示一般说道:“听说霍小姐与晏家的交情很深。怎么,霍少不知道吗?”

    霍冬桥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做化工原料生意的晏家。霍冬宁经常挂在嘴边的闺蜜菲菲就是晏家的人,大名叫晏菲。

    陈一叶说的神童,就是晏菲的堂弟晏白。

    晏白小时候不招同龄孩子喜欢,他智商高、学习成绩总是拔尖,隔三差五就会代表学校参加这比赛那比赛的,还每回都拿奖。谁家教训孩子都会提一嘴晏家的小神童晏小白。

    霍冬桥与高成墨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高成墨问陈一叶,“你怎么认识晏白?”

    陈一叶摇摇头说:“我不认识。前几天在大剧院彩排,他跟朋友来参观。跟我一起演出的那位提琴手刚好跟晏少认识,休息的时候就坐一起聊了几句。”

    高成墨饶有兴趣的问他,“你们都聊什么了?”

    “就闲聊呗,”陈一叶笑着说:“他说他回国是参加他姐姐的订婚典礼,请了霍小姐做伴娘,就这么聊到了霍少。”

    李云端心里有一种不大妙的预感。他对陈一叶戒心极重,不认为他只是无意中聊起了这个话题,他提到这个人,一定是有什么用意的。

    晏白。

    李云端在前世的记忆里搜索,他到底是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晏小白……”高成墨的脸都皱到了一起,“他竟然回来了……”

    霍冬桥的反应比他稍微好一点儿,“我记得你俩还打过架。就他那个小姑娘样儿,竟然还把你给打哭了。”

    李云端,“……”

    这说的是幼儿园时期的故事吧?就高成墨现在这性格,谁敢打他,他能暗地里把人家祖坟给刨了。

    高成墨笑了起来,“谁能想到他细胳膊细腿的,还那么大劲儿。这说起来也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霍冬桥也点头,“我听我姐说过,菲菲姐的弟弟是医生。嗳,这职业跟你们家还有点儿关系。”

    高成墨连忙摇头,“你可算了吧,我们家那小庙,可供不起他这样的大神。”

    李云端再次无语。这两位原本是虚情假意的周旋,结果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竟然有了把酒言欢的架势。

    陈一叶也对这局面有些愕然。他听了一会儿他们的闲聊,又问霍冬桥,“你跟晏白少爷没有联系吗?”

    霍冬桥诧异的反问他,“我怎么会跟他有联系?”

    这问题问的好奇怪。

    不过就是大人们之间有来往,所以几家的孩子相互都认识罢了。恰巧他们几个还做过同学,仅此而已。又不是什么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怎么会有联系?

    李云端却因为陈一叶的这个问题心头警铃大作。

    陈一叶在这几次的见面当中,一直在用各种问题试探他们,比如上次说起有富豪要给医科大捐实验楼。这一次,这个晏白,应该就是要试探霍冬桥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试探?这个晏白,前世的时候,对霍冬桥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李云端的视线扫过桌面,停留在了一道虾蟹煲上,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

    他想起自己是从哪儿听到晏白这个名字的了。

    前世,在他和钟御离婚之前,他们俩曾经陪通钟先生夫妇参加过一场订婚宴。当时宴席上就有这道菜——因为宴席上不大常见这样的菜品,李云端还特意多看了两眼。后来才知道,这是当天订婚的夫夫爱吃的一道菜。

    ……是霍冬桥爱吃的菜。

    李云端忽然觉得头疼。

    就像他前世参加霍冬桥的订婚宴一样,莫名其妙就头疼了起来。

    他想起他和钟御在订婚宴开席之前就吵了起来。至于为什么吵架,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吵得很厉害,钟御更是气得险些掀了桌。

    他一气之下不管不顾地丢下钟家人,独自离开了宴会厅。

    就是在那一天,在离开霍冬桥的订婚宴的路上,他做出了离婚的决定。

    命运可真是一个叵测的小妖精。

    李云端这样想着,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他就说陈一叶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提起什么不相干的人,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不,不,陈一叶并不知道他和霍冬桥两个人当中哪一个才是被命运扭转了轨迹的人,他只是想要试探出一个真相。

    先是用富豪捐赠实验楼的传言来试探他,然后又用晏白这个人来试探霍冬桥。

    李云端对陈一叶的厌憎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但他不能让陈一叶有所察觉。

    绝不能。

    他根本不知道陈一叶重来一次,又会对他抱有什么样的看法,会对他做些什么,会不会还像前世一般非要置他于死地。

    而他重来一次的记忆,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他绝不能让它提前暴露在陈一叶的眼前。

    霍冬桥看到他笑,也挑起了嘴角,“有这么好笑吗?谁小时候没打过架呀。”

    李云端笑得眼泪都快要溢出眼眶了,“可是真的好笑啊,看你们现在,一个个多体面,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么淘气呢?”

    霍冬桥凶巴巴的吓唬他,“再笑等下就不带你了,我自己回厂里!”

    李云端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轻轻的蹭了蹭,“好,我不笑了。”

    他说的是不笑了。

    可霍冬桥却注意到从他脸颊相触的地方传来的,是一点温热的湿意。

    第58章 酸

    霍冬桥这一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李云端的情绪明显不对, 但他又拼命掩饰。

    高成墨和陈一叶与他并不那么熟悉,他们看不出李云端的平静是强撑出来的,或许会以为他那是因为有了酒意, 所以才会变得话少。

    但霍冬桥看得出李云端因为某个他不知道的原因,突然就难过了起来。

    霍冬桥一时想不起哪一句话引起了李云端的伤心。要命的是, 他还不能认真的开始想这个问题, 因为陈一叶很明显的在观察他。

    霍冬桥不知道这小子想在自己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是他表露出来的那种想要扒开他的大脑、洞察他的想法的意图实在太明显, 明显到高成墨也有所觉察。

    高成墨半真半假的问他,“怎么, 发现霍少比我更英俊吗?”

    陈一叶被这话吓了一跳, 连忙拿起公筷替他布菜,撒着娇把这个话茬含糊了过去。

    霍冬桥也觉得松了口气, 他觉得下次要是再找高成墨谈事情,一定要提前打好招呼, 让他别把他家的这一位牵出来烦人了。

    或者李云端心情的变化,也跟他有关?

    一顿饭吃下来, 霍冬桥竟然觉得累的慌。

    送走了高成墨和眼神鬼祟的陈一叶, 霍冬桥拉着李云端去江畔散步,他觉得自己的满腹郁闷很需要他的男朋友来安慰一下。

    遗憾的是,盛夏的夜晚, 江畔散步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李云端撒娇打滚儿。

    他不要脸, 李云端还得要呢。

    霍冬桥叹气,“云端,你快哄哄我吧, 我现在心情可不好了。”

    李云端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勉强打起精神来跟他说话,“怎么了?”

    “你不理我。”霍冬桥把他的大脑袋凑过来,顶着李云端的额头来回蹭了蹭,“你想什么呢?让我通个灵看一下……总不会在想高成墨家那个讨厌的小白脸吧?”

    李云端拍开他的大脑袋,“你这么说可是够损的。没看人家管自己叫艺术家吗?”

    “不是会拉几下锯子就能叫艺术家的。”霍冬桥“嘁”了一声,不大看得上的样子,“下次再有事不带他了,免得你不高兴。”

    李云端拉住他的手。霍冬桥的手总是热乎乎的,握住了,他心里就会有种踏实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就从虚妄的噩梦里被拉回到了真实的人世间。

    “我不是因为看见他才不高兴的。”他说:“当然,我也不怎么想看见他就是了。上次说你找人去查他,查到什么了吗?”

    霍冬桥还真的查到了些东西,只不过李云端不问,他也不想主动说起这样煞风景的话题。

    “他跟你同岁,海州人,挺小的时候父母就都不在了,是姥姥带大的。家里条件不太好。学琴还是他的老师资助的。一年前为了挣钱,他报名参加士康医院某种疫苗的人体实验。就这么认识了高成墨,然后……就搞到一起了。”

    李云端,“……就这?”

    霍冬桥摊手,“好像挺正常一个孩子是吧?”

    李云端点头。

    若是只看外表,陈一叶确实挺正常的,李云端要是没有察觉陈一叶的诡异来历,他也不会觉得陈一叶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跟高家、跟赵家没有关系吗?”

    李云端觉得前世时,他跟赵尚清的关系实在奇怪。如果真像霍冬桥猜测的那样,他是靠着某个把柄混到了赵尚清的身边……那他图什么呢?

    陈一叶到底想从赵家得到什么呢?

    霍冬桥被他问的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他摇摇头说:“没发现他跟赵家有什么关系。”

    “我总觉得是有的。”李云端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偏执,“而且我怀疑,他还是会混到赵尚清身边去。”

    霍冬桥想起了他提出的那个陈一叶去给赵尚清做助理的假设。

    他摸了摸李云端的脑袋,有些不确定李云端这算什么,预知?!

    或者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穿越了时空,所以经历了许多现实世界里尚未发生的事?!

    “没事,没事,别怕哈。”霍冬桥搂住他的肩膀晃了晃,“我让人盯着点儿他。不管他要出什么幺蛾子,咱们两个人呢,人多力量大嘛,难道还干不过他一个小瘪三?!少爷我拔一根腿毛,都比他的腰粗!”

    李云端再一次给霍少爷的中文水平跪了,“话说你真是海归精英吗?你在国外到底念的什么书啊?你家这个条件,应该不会让你住到满街小混混的地方去吧?”

    霍冬桥哈哈大笑,“我还真住过满街小混混的地方,你信不信?”

    李云端拿他没办法。不过被他这么瞎打岔,他的情绪倒是平复了很多,也不像刚听到“晏白”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么心烦意乱了。

    李云端拉着霍冬桥在江边的观景台上坐了下来,这里离绿化带比较远,风也大,相对来说就没有那么多蚊虫。

    当然,也安静得多。

    李云端把头靠在霍冬桥的肩膀上,轻声说:“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霍冬桥,“……嗯?!”

    霍冬桥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间拐到这样一个诡异的方向上去了。但李云端的表情却是十分认真的,不像是在说笑。

    他的眼神沉凝,望着霍冬桥的时候带一点儿强撑的倔强和……委屈,好像他真的面临这样一个大难题似的。

    霍冬桥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又不是你买的什么东西,说让出去就能让。就算你想让,还得看看我乐不乐意呢。”

    李云端追问,“那你乐意吗?”

    “当然不啊,”霍冬桥左右看看,飞快的在他嘴唇上偷了一个吻,“我费这么大劲才把你追到手,我干嘛要被你让出去……不许让!”

    李云端的嘴角挑了起来,眼睛也闪闪亮,“说话算数!”

    霍冬桥捏捏他的脸颊,“没影的事儿,你还来劲了……你这是想起什么了?”

    李云端得到了他的保证,心情好了许多,“你跟晏白,关系怎么样?”

    “晏白?!”霍冬桥总算知道了李云端在别扭什么,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妈啊,你可别瞎猜了,我跟谁关系好也不会跟他好……我最烦的就是他好吗?!那时候几家孩子凑在一起写作业,就他像个老师似的,一会儿催催这个,一会儿催催那个,烦都烦死了!”

    李云端听着他絮絮叨叨说起小时候的小矛盾,心里却明白,年幼时不大愉快的交情,在见到成年后的晏白时,很有可能变成他们之间共同的话题。这会是一个极好的开端,让两个人在互相调侃的同时不断地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前世他和钟御是在两年后离婚的,离婚的时候,这两位刚刚订婚。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们相互熟悉,相互了解。

    以霍冬桥那种纯真开朗的天性,在发现晏白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爱装大人的小学究之后,会很容易就跟他建立起交情来。然后……越怼越亲密的发展成恋人的关系。

    欢喜冤家,不外如是。

    李云端仅凭脑补,就把霍冬桥前世的恋爱经历猜了个七七八八。

    一想到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奔事业、四处碰壁的时候,这小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搂着美人享受幸福生活,他的一颗心简直酸死了。

    “我嫉妒……”李云端叹气。

    只是一个名字,就让他嫉妒成了这个样子,李云端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霍冬桥却只觉得好玩。李云端平时都是一副正经得不行的样子,尤其在药厂遇见他,常常是点个头就从他面前走过去了,他还从来没见过李云端因为吃醋而无比纠结的样子——关键还是没影的醋。

    霍冬桥一边偷笑,一边还得哄他,“嫉妒谁啊,咱们都不认识他呢。要嫉妒,也是他嫉妒你,对吧?你看我对你多好……不,不,你看你多好,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见异思迁嘛。”

    李云端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了,他紧紧环住他的腰,闭着眼把自己挤进他的怀抱里。

    “我怕的不是你见异思迁。”李云端在心里默默的回答他,“我怕的,是叵测的命运会把你带离我身边。我怕的不是突然出现的某个人,而是……命运的力量。”

    霍冬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但他知道他难过了,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他,像抱着一个撒娇的孩子似的,慢慢地晃着。

    过了许久,他轻声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梦到了什么,那些都是假的。云端,你好好感受一下,我是真的。我们才是真的。”

    李云端睁开眼,他能感受到怀抱里这个身体的温度,能听到他的心跳。

    他说的对,他是真的。

    “别让那些梦,影响我们真实的生活。”霍冬桥在他背后亲昵地拍了拍,“或者,你要这样想,老天让你做那样的梦,就是为了提醒你,让你掌握先机,有更好的条件过好真实的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沉溺进去,无法自拔,最终忽略了真实的生活。”

    李云端心头震动,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

    霍冬桥的脸在夜色里有些模糊,但这一刻,这个偶尔有些吊儿郎当的大男孩儿却显得格外正经。

    他的话也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一下一下,落在他的心尖上。

    “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软弱一下,然后小云端就会打起精神,重新上战场了~

    第59章 林雪音的打算

    霍冬桥和李云端原本打算在市区住一夜, 转天一早就回药厂,结果两个人刚到李云端家,霍冬桥就接到了林雪音的电话, 让他明天回一趟家。

    霍冬桥有些诧异,他妈妈知道他有药厂的事要忙, 轻易不会催他回家的,

    “是有什么事吗?”

    林雪音说:“你姐说了, 明天菲菲要带着未婚夫来家里送请帖。正好她弟弟也回来了, 要一起过来拜访。都是年轻人,我跟他们能聊什么呢?你和你姐姐都回来替我招待客人吧。”

    霍冬桥, “……”

    这可真是说晏白, 晏白就到啊。

    霍冬桥有些心虚的瞟一眼李云端,“菲菲姐是我姐的朋友, 她弟弟我也不熟……让我姐留在家里招待他们吧。我还有事呢。”

    “你有什么事?忙的一顿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林雪音不高兴了,“我们家和晏家一直有交情, 难道你想断到你这一辈吗?”

    霍冬桥皱眉,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晏白出现的时机不对, 如果能有一段时间的缓冲, 让他和李云端都平静平静……

    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霍冬桥回过头,看见李云端正站在他的身后,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去吧。”

    霍冬桥握住了李云端的手,心头升起难言的滋味。

    “行, 我回去,”霍冬桥对着电话说:“那你也跟我姐说一声,午饭之前, 我带云端一起回去。”

    电话挂断,霍冬桥抬起头就看到了李云端一脸惊愕的神色。

    然后,他的脸就有些泛红了,“带……带我回去?”

    霍冬桥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没理由因为别人忽视了你。他们又不是我的谁。”

    李云端低下头,看看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心里忽然就释然了,“不了,实验室还有事,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霍家要招待朋友家的孩子,本来就是两家的小聚会,如果霍冬桥非要借着这个机会公开恋情,倒有些不伦不类了。

    而且,霍家的家长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他们这些晚辈在故意跟长辈们打擂台?

    虽然这样做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但到底有些不尊重长辈的安排。

    李云端不想在第一次见霍冬桥的父母时,就留下这样失礼的印象。

    “我去不合适。”李云端说:“你回家的时候带一束花,要薰衣草和白百合,替我送给霍夫人吧。”

    这两种花都是林雪音喜爱的。霍冬桥已经说了带他回去,他人不到,总要有个态度才合适。

    霍冬桥猜到李云端可能会拒绝。但李云端真的拒绝了,他心里又有那么点儿失望。

    “真不去?”

    李云端被他故意装出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逗笑了,“不去了,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不信任你。”

    不论这个别人是霍冬桥自己,还是霍道生夫妇。

    霍冬桥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这是想通了。

    能在发现钟御有问题的第二天就干脆利落的离婚的人,本性里一定是有些刚性的。正因为这种刚性,李云端反而会贪恋那些特别柔软的东西,比如……别人对他的好。

    越是体会到别人对他的好,他就会变的越柔软。

    霍冬桥有些感动地搂住了李云端。他觉得从本质上说,李云端就是一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辜负别人对他的好。

    转天上午,两人收拾好之后,就分头行动,李云端带了一包换洗衣服搭公交回药厂,霍冬桥找了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花,带回家去讨好林雪音。

    林雪音看到鲜花果然开心,她望望他身后,有些迟疑的问他,“你不是说……”

    霍冬桥体贴的搂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鲜花是他让我送给你的。他实验室有事,要回去处理,就不过来了。”

    林雪音的脸耷拉下来,拉长了声音说:“哦,我还以为是儿子孝顺我的。”

    霍冬桥舔着脸嘿嘿嘿。

    鲜花总归是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加上熊儿子在旁边讨好卖乖,林雪音的心情很快又调整了过来。连带着对于李云端的那一点儿歉疚,她也都说服自己暂时不去想它。

    李云端没来,她之前做好的种种打算也都泡了汤,不过这倒也正合她意。

    林雪音指挥霍冬桥给她找合适的花瓶,母子俩正在摆弄那一束鲜花,就听庭院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客人们到了。

    霍冬桥走出客厅,就见一白一黑两辆车穿过了林荫道,缓缓驶入了霍家的前院。前面那辆白色的越野车是霍冬宁的座驾,后面那辆黑色轿车就比较眼生了。

    霍冬宁下了车,随手将包包递给霍冬桥拿着,转身朝着后面那辆车走了过去。

    不等他们走近,那辆车也停了下来,后侧车门打开,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下了车。然后转过身,十分体贴地搭着晏菲的手,护着她下了车。

    想必就是晏菲的未婚夫了。

    霍冬宁给他们做介绍,“我弟弟冬桥,这是菲菲的未婚夫谢襄。他是医科大的老师,说不定云端认识……云端呢?”

    “实验室有事,赶过去处理了。”霍冬桥一边说,一边走过去与谢襄握手。

    霍冬桥听他姐简单介绍过,说谢襄跟商圈里的这些人家都没关系,他父亲和祖父也都是学者,算是书香门第。谢襄本人也是一身温文尔雅的书卷气。霍冬桥对他不了解,但只看外表,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任何一个丈母娘都会满意的女婿。

    霍冬桥觉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搞不好林雪音就会拿谢襄来做例子,好好唠叨唠叨霍冬宁。

    霍冬宁从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他想什么,她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开车的人。

    “好好看看,还认识晏小白吗?”

    霍冬桥刚才就察觉有人在打量他,这会儿驾驶座一侧的车窗落下,就露出了开车那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访客是谁,换一个环境,霍冬桥可能压根就认不出眼前这个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就是晏白。

    他不再是霍冬桥记忆里那个总是板着脸,像个小大人似的瘦麻杆。他的身高快要赶上霍冬桥了,但要比霍冬桥更瘦一些,挺拔的身姿将普普通通的一件浅色衬衣穿出了秀场的感觉。

    大概户外运动较少的缘故,他的皮肤很白,头发和眼瞳的颜色要比寻常人略浅一些。这种色调上的特点,让他看上去有一种特别柔和的气场。

    霍冬桥愣了一下,才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晏白,好久不见。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

    晏白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笑得一脸和煦,“不是快要认不出,压根就认不出吧?”

    霍冬宁和晏菲也都笑了。

    林雪音也对晏白有印象,而且印象还特别好,因为晏白小时候是一伙儿孩子当中最懂事的那一个,总是像个小队长似的盯着几个孩子写作业。只要有他在场,一群小土匪都会比以往老实许多。

    而且晏白从小到大成绩一直特别好,性格又乖巧。这样的孩子,哪个家长会不喜欢啊。

    当然,他跟其他孩子结仇也是这么结下的。

    虽然当时的感情可不怎么融洽,但到底是小时候的熟人,自有一番交情在。说起旧事,熟悉的感觉还是很快就找回来了。

    林雪音跟晏菲和谢襄说起婚礼的各项事宜,又嘱咐霍冬桥带着晏白到处转一转。

    霍家的生意重点在国外,但霍冬桥小时候还是在海州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那时的霍宅要比现在的规模略小一些,很多布局也都不一样了。

    晏白对霍家的庭院颇有兴趣,回到客厅,还向林雪音打听以前的暖房。

    林雪音被他哄得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还打发霍冬桥去阁楼里找以前院子翻修时候拍的照片。

    霍冬桥头疼的不行,“下次找吧,我真的不知道你放哪里了。”

    晏白也说以后再看,林雪音这才打消了使唤儿子的念头。

    等到大家上了饭桌,林雪音对晏白的关照就越发明显了,总是催霍冬桥给晏白布菜。还一再提起让霍冬桥带着晏白到处转转、多联系之类的话。

    霍冬桥终于确定了,林雪音对晏白的那种超乎寻常的关照压根不是他的错觉。她十有八\九就是看上晏白了——不是替霍冬宁看上,就是旗帜鲜明的替他这个儿子看上了。

    如果他妈妈都是这样的态度,霍冬桥觉得,不难理解为什么李云端会对这人的出现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霍冬宁显然也看出了林雪音的意思,不过她虽然有些诧异她妈妈的态度,但也不想给晏家的人造成什么误会。于是在话题转移到霍冬桥的药厂时,她十分自然的提起了李云端。

    谢襄也听说过李云端的名字,十分和气的对霍冬桥说:“菲菲说李云端的实验室要推出一种抗敏药,不知道她这个情况适用不适用?”

    霍冬桥十分承他姐的情,耐心的解答了一番从李云端那里听来的关于过敏症的问题。

    晏白好奇的问他,“刚才听宁姐说,这位李先生是谢哥的学生?”

    谢襄笑着说:“不能算我的学生,我没带过他。不过他在学校还是挺出名的。很能干,我看谢教授手底下的学生,比他强的不多。”

    这个评价可不低。

    霍冬桥就流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表情,暗自决定要把这句夸奖带回去说给李云端听,让他也开心一下。

    晏白就笑了,“我是医生,以后说不定跟这位李先生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林雪音笑着说:“小李是冬桥的合伙人,你们这么熟,一定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霍冬宁抬头看了她妈妈一眼,心里直觉要糟。

    果然,就听霍冬桥接着她的话说了句,“都不是外人,叫李先生就太生疏了,有机会见面,直接叫名字就好。”

    晏白挑眉,“你们交情很好?”

    林雪音抢着说了句,“合伙人,当然要相互信得过呀,没有交情也不会合伙做生意了。这位小李,跟宁宁也有工作上的合作。很能干呢。”

    霍冬桥淡淡瞟了她一眼。

    林雪音心里咯噔一下,又抱有几分侥幸的心理,觉得霍冬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拆她的台,不给她留一点儿面子。

    霍冬桥冲她一笑,转头对晏白说:“我妈只知道我们合伙做生意,其实云端不光是我的合伙人,还是我男朋友。大家都不是外人,以后肯定有见面的机会。”

    晏白了然的一笑,说了几句期待会面之类的客气话。

    另一边,霍冬宁有些紧张的留意林雪音的反应。

    林雪音却没有看她,而是在餐桌底下狠狠地踢了霍冬桥一脚。

    第60章 我懂

    霍道生一下车就发觉家里的气氛不对, 客厅的门大开着,有争吵的声音传出来,而林雪音的生活助理小林正缩头缩脑地站在客厅门口, 满脸都是进退不得的为难。

    看见霍道生,小林如蒙大赦, 忙不迭地跑下台阶来迎接他, “霍先生, 您快劝劝吧, 太太和冬桥少爷吵了好久了……”

    不用她说,霍道生也听出了吵架双方的声音, 以及那个被吵架双方都刻意忽略的劝架者霍冬宁。

    霍道生示意小林别出声, 自己放轻脚步站在门边开始听壁脚——他也不能盲目劝架呀,总得先了解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客厅里, 霍冬桥还在不依不饶的追问,“谁告诉你的, 我就问你,这些闲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林雪音怒斥, “你知道了就怎样?再去把人家的生意搞垮?”

    “对!”霍冬桥回答的斩钉截铁, “敢欺负我的人,就看她有没有那么硬的命。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查出来, 我整死他全家!”

    林雪音气得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霍冬宁嗔道:“冬桥你给我闭嘴!”

    “我闭什么嘴?”霍冬桥怒极,连她也一起怼, “以后不相干的人,你少往家里领!”

    霍冬宁,“……”

    这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连她也埋怨上了?!

    明明是亲友拜访, 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引狼入室?

    关键是人家晏白也没做什么呀。

    林雪音呜咽,“你是要活活气死我?”

    “谁想气死你?”霍冬桥反问她,“明明就是你里外不分,是非不分,不知道听了哪个贱人的话,回家来破坏我的感情……要是有人给你一颗毒\药,说让我吃了就能成仙,你是不是也要喂我吃下去?”

    “混账话!”霍冬宁骂他,“滚回你房间去!”

    “我就不滚!我凭什么滚?”霍冬桥转移目标,开始跟她吵,“你也觉得我连自己的脑子都不能有是吧?别人说李云端不好,我就应该见异思迁踹了他。那别人要是说咱家风水不好呢?我是不是应该放一把火,把这地方都烧了?!”

    林雪音嚎啕大哭,“我是你妈,我还不是为你好?”

    “那我真是谢谢你,”霍冬桥的目标又转移到了林雪音身上,“我真要听了你的鬼话,男朋友飞了,实验室的合作也飞了……这叫什么好?人财两失不说,名声也毁了,别人一准儿得骂我是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小人!你自己说吧,好哪儿了?”

    霍道生咳嗽了两声,走了进去。他觉得不能放任这对母子再吵下去了,再吵,怕是下一步就要登报断绝关系了。

    林雪音一看见他,哭得更大声了。

    霍道生瞪了熊孩子一眼,“看把你妈气得,道歉!”

    霍冬桥看看他,再看看林雪音,然后落在霍冬宁脸上,“你也表个态吧。”

    霍冬宁头疼的不行,但她是家里的长姐,不能让这熊孩子一怒之下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我还要表态吗?”霍冬宁气得在他胳膊上拍了好几下,“我为什么要在饭桌上提起云端的名字?还不是为了你!真让晏家的人误会,事情不是更麻烦?!”

    霍冬桥的脸色稍稍好看了那么一点儿。他姐说的也是,要是晏家人误会霍家想促成霍冬桥和晏白相亲,那才是真麻烦了。

    林雪音更生气了,“好,你们姐弟俩倒是站一边了。就我里外不是人?!”

    霍冬桥想说话,被霍冬宁瞪了一眼,不情不愿的闭嘴了。

    霍冬宁坐到她旁边,晃了晃她的胳膊,“妈你怎么想的啊,好端端的,就来这一出。冬桥也不是没跟家里说过他跟云端在交往的事,你那时候也没说反对啊。”

    真要当面说反对,霍冬桥的反应绝对不会这么大。他烦的是背后捅刀子。

    霍道生这会儿基本上就算听明白了,他问林雪音,“你看上谁了?今天来家里的晏白?”

    林雪音委屈的不行,“晏白不好吗?家里知根知底,他从小性格也好,人也不是没有能力……”

    霍冬宁一把按住了霍冬桥,“你先闭嘴!”

    霍道生扫一眼两眼冒火的熊儿子,转头问林雪音,“李云端不好吗?人挺能干,性格也不错,而且你儿子也喜欢。”

    “那怎么一样?”林雪音听出他话里对李云端的回护之意,稍稍有些急,“人家都说他妈妈精神有问题,这种毛病是会遗传的!”

    原来如此。

    霍冬宁按住拼命挣扎要站起来的霍冬桥,也有些生气了,“妈,这种闲话怎么能当真呢?”

    “不是闲话,”林雪音也急得不行,“是可靠的朋友说的。我们找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不好吗?非要找这样一个人,万一以后发起疯病来……”

    霍冬桥不知道小小年纪的李云端听见这样的话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听见这些恶毒的话从他母亲嘴里吐出,他的心都仿佛在滴血。

    这一刻,他对林雪音真是失望透顶。

    霍冬桥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他挣开他姐姐的拉扯,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霍道生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给我回来!”

    霍冬桥站着没动。

    霍道生对林雪音说:“你糊涂。有人见不得他们两个小年轻要好,想要破坏他们的合作,你就在这边帮着他们下手。”

    “我没有!”林雪音都冤死了。

    霍道生问她,“那些闲话都是哪里听来的?”

    林雪音知道他是在替他们母子俩做调解,吭哧吭哧的说了几个闺中好友的名字,霍道生打电话给助理让他去查。

    霍冬宁知道她妈觉得委屈,但今天的事是必须说清楚的,否则下一次说不定同样的戏码就要落到她头上。

    “妈,你都没接触过云端,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好。再说,你真有意见,也要当面说啊。我们都这么大了,好坏我们分不清吗?”

    林雪音也有些后悔了,但她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硬要拆散小情侣的恶婆婆,她……她只是想让儿子多接触接触青年才俊,多个选择呀。

    霍道生对站在门口当门神的霍冬桥说:“改天把云端带来,我们一家都认识一下。”

    林雪音心里咯噔一下,儿子带人回家,这不就是正式见家长的意思?传出去,人家会以为霍冬桥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晏白那边,可就彻底没希望了。

    她正踌躇要怎么反驳一下,就听霍冬桥很干脆的说:“才不。”

    霍道生,“……”

    林雪音,“……”

    霍冬宁也瞪霍冬桥,觉得老爸都已经给□□了,这小子还拽什么呀?!

    霍冬桥冷笑,“带来干嘛?看你们的脸色?我喜欢他都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带上门让你们欺负他?!”

    霍道生,“……”

    林雪音,“……”

    林雪音都有些傻眼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还没表态呢,就被打上了恶婆婆的标签。

    霍冬宁却忽然间有些感动,觉得她弟弟其实还挺有种的。

    男子汉大丈夫,对待自己爱的人,不就要这样护着吗?!

    霍冬宁冲着她的熊弟弟竖了一下大拇指,转头对父母说:“我站弟弟这一边。”

    林雪音,“……”

    林雪音有些慌乱的转头去看丈夫,霍道生摊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也站儿子一边。”

    林雪音捂着脸哭了起来。

    霍冬桥转过头,硬撑着不吭声。他知道现在他绝不能软下来,一定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让他妈妈吃一个教训。否则以后她说不定还会搞出什么把戏。他姐姐也没有男朋友,她说不定也会拿这一套去摆弄霍冬宁的婚事。

    霍道生无奈了,不过语气依然板着,气势十足,“这件事你们俩都有错。冬桥,你气你妈不尊重你。但你呢?你看看你的态度,你尊重长辈了吗?”

    霍冬桥把脸扭到一边。

    霍道生又批评老婆,“你儿子是傻子吗?男朋友好不好,他会不知道?还要你说?”

    林雪音还没说话,霍冬桥先不满的哼了一声。

    霍道生瞟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批评老婆,“你瞎操心。打个比方吧,我要说我为你好,劝你去剃个光头,再举例说明光头的各种好处……你会听吗?”

    林雪音哭笑不得,“你这叫什么例子?”

    “说了是打比方。”霍道生问她,“你就说你剃不剃吧?”

    林雪音瞪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霍道生对儿子使了个眼色,“看把你妈气得,哭成这样……道歉!”

    霍冬桥转过身,冲着林雪音规规矩矩鞠了个躬,“很抱歉我刚才的态度不够冷静。我觉得,为了避免再发生什么冲突,我最近就不回来了。你们多保重。”

    霍冬桥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客厅。

    林雪音一把抓住了霍道生的胳膊,“他什么意思?再不回来了?”

    霍道生也被熊儿子的不按常理出牌给整懵了,连忙示意霍冬宁追出去看看。

    霍冬宁也急了,穿着拖鞋就追了出去,“嗳,你把话说清楚!周末就是中秋节了!你是打算中秋节也不回来?”

    “不回。”霍冬桥头也不回的说:“过年再说吧。”

    霍冬宁追上他,拽住了他的胳膊,“你行啦,狗脾气把他们也都吓坏了。”

    霍冬桥甩了一下没甩开,不满的哼唧,“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我要是忍着,你等着瞧吧,下一个就轮到你。”

    “我知道。”霍冬宁叹气,“算了,别气了,妈也不是想害你。”

    霍冬桥轻嗤,“就这种好心好意捅过来的刀子,才让人防不胜防呢。”

    霍冬宁瞪眼,“没完了是吧?!”

    霍冬桥舒了口气,“我也不是故意要撒泼,我只是……这个事儿在我这里过不去。至少现在过不去。云端从小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你不知道他小时候过的有多可怜。姐,看他被人欺负,我受不了……”

    霍冬桥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你不懂。”

    霍冬宁松开手,目送她的熊弟弟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前院,身影消失在了一丛茂密的芭蕉树的后面。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懂。”

    客厅里,霍道生接了助理的电话,转头对林雪音说:“这下行了,说云端闲话的八婆,也不用你儿子打上门去替他报仇了。赵云梁亲自动手了!”

    林雪音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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