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躲在幕后的舅舅
李云端对赵尚清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 赵尚清最大的秘密无非就是和秦伟川合作,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试验。
无论他们的合作进行到了哪一步,秦伟川完蛋了, 对赵尚清来说都是一个打击。哪怕赵尚清临时换一个合作者,实验室这边的工作也不可能立刻就衔接上。因为秦伟川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戒心很重, 哪怕是他的助手, 也不会全部了解他的工作进程。
这还是他前世被关起来之后, 听那些实验员私底下议论知道的。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赵尚清的合作人是谁, 只知道大家都叫他“教授”。
李云端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交易的,你回去吧。以后也不必有什么来往, 各过各的日子就是了。”
陈一叶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大确定自己听到的话。
李云端看着他, 目光很平静,“你开了那一枪, 但害我的人并不是你。充其量, 你只是个帮凶。”
陈一叶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回去吧。”李云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缓一些, “高成墨也帮了我不少的忙, 我们之间的过往,都一笔勾销。”
陈一叶连连点头, 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那……那我走了。”
李云端点点头。
他对陈一叶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没想要报复他什么。严格说起来,陈一叶也不算什么仇人。李云端对他的感觉更多的是厌烦, 不想看到他。
仅此而已。
陈一叶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对他说:“如果可以,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
李云端微怔,“为什么?”
陈一叶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几扇窗户,惊弓之鸟一般,他的手抓紧了门把手,不知怎么又松开,然后又一次抓紧了。
李云端,“……”
李云端觉得他不愧是搞艺术的,这要是改行去学表演估计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就这么一个抓着门把手的小动作,就把他纠结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李云端叹了口气,“我说了,你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不用担心我会跟你过不去。我说话算数。”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一叶朝沙发的方向走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对他说道:“你还是搬出去住吧。”
李云端挑眉,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这里不安全。”陈一叶白着一张脸,还是一副有人咳嗽一声就能把他吓得跳起来的架势,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又快又急,好像有人马上会冲进来堵住他的嘴似的,“你离开的时候最好不要在白天,不要惊动赵尚清。”
李云端愣了一下,反问他,“你认为没有了秦伟川,他还是会继续做那些试验?”
“他一定会。”陈一叶很肯定的回答他说:“我听他说过,他在这个试验当中投入了很多,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手的。”
陈一叶望着李云端有些意外的表情,加重了语气,“而且,他也不是只负责掏钱。他也参与了试验。秦伟川给他的授权,比他的助理级别还要高。”
李云端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秦伟川那种奸诈的小人,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给自己的合作伙伴看?他应该全力争取主导者的角色才对。
李云端心里一动,“最初的‘生命本源’是哪一家药厂生产的?”
“你好聪明。”陈一叶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最早的‘生命本源’是赵尚清舅舅的药厂生产的。那个时候,秦伟川背后最大的支持者是赵老太爷,也就是你的亲爷爷。但跟秦伟川一起合作做实验的人,是赵尚清的舅舅。”
李云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他听方姨说起过,赵老太爷几乎是把赵家的产业分成了两半,一半儿交给了赵云梁,另一半用来投资医药联合会,也就是先驱者俱乐部的科研工作。这部分资金他交给了赵尚清的舅舅来打理,等赵尚清成年之后再交还给他。
既然这位舅舅一直都有参与“生命本源”的研究,想必他也是知道李青溪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的。但这个秘密,他是什么时候透露给赵尚清知道的呢?
前世时赵尚清对他所做的那些事,背后应该都有这位舅舅的影子。唯一不好确定的,就是现在的赵尚清,是否已经知道?
原来他还漏掉了一个仇人。李云端心想,还好有赵云梁在。
赵云梁总不会像他这样蠢,漏掉这位隐身在幕后的舅舅大人吧?!
李云端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谢谢。”
能跟他说这些话,证明陈一叶确实是不打算跟他对着干了。
“不用谢。”陈一叶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总之,赵尚清他舅舅跟秦伟川很早就开始合作了,他们的试验一直没有中断过,只不过后来他舅舅把合作者的这个身份交给了赵尚清而已。他们势力很大的,你……你小心吧。”
陈一叶觉得这些内幕消息就是他给李云端的投名状。
他的胆子其实不大,前世那一幕彻底吓怕了他。他实在不希望再惹上这样一个仇人了。
李云端看出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忍不住问他,“你还想认赵云池吗?”
陈一叶摇摇头。
他前世所求,也不过就是能够让他的生父承认他的身份,给他换一个好一点儿的生活环境而已。没想到因为这一点儿执念,后来惹出了那么多的麻烦。
陈一叶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赵云池就是个没担当的花花公子,耳朵软,也没什么本事,在外面搞大了女人的肚子,也要央求他大哥替他出面去解决。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在赵云梁面前很听话了。他自己的儿子赵尚泽都还是交给赵云梁来给他养大的。
这样的爹,陈一叶其实也是有些看不上的。
所以他现在也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认亲的想法了。
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安全。
他想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至少目前看来,高成墨对他还是不错的。
“你提供的信息,”李云端斟酌着说道:“帮了我很大的忙。我……”
“不,不,”陈一叶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摆了摆手,“你说过我们一笔勾销……算数吧?”
李云端郑重其事的点头。这本来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那就够了。”陈一叶如释重负,“我现在不缺钱,四哥对我也不错。上一次……要不是赵尚清说能帮我,让赵云池认下我,我也不会离开他。”
李云端就有些纳闷了,“你和赵尚清是怎么联系上的?”
陈一叶摇摇头,“是赵尚清主动上门来找我的。说了很多一家人不能流落在外这样的话。我其实也说不好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
李云端以前还以为陈一叶是主动找上赵尚清的。原来恰好相反。
这就有些奇怪了,赵尚清是怎么会知道这些多年前的秘事的呢?
是他那位神通广大的舅舅一直在替他留意赵家诸人吗?或者那个时候赵尚清确实是对高家有什么打算?想要通过陈一叶和高成墨的关系,把手伸进高家?
这样一想,李云端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能替赵尚清管理家产的人,想来也是有能力的人。赵老太爷是怎么认为这样的人会被他降服,不会反噬的呢?
陈一叶小声问他,“你会搬出去吗?”
李云端点点头,“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陈一叶松了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起了什么事,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李云端与他对视,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些……让我觉得,你是在对我示好。”
陈一叶讷讷,“我……我就是示好啊。”
“为什么?”李云端不明白了。他觉得陈一叶说了对不起,得到他不会对他报复的保证应该就满足了。为什么又会告诉他这么多他不知道的消息呢?
陈一叶咬了咬嘴唇,“赵尚清知道我的身世,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置身事外……我宁愿把宝压在你的头上。上一次……我押错了,结果落得个那样的结果。现在……你已经拉下了秦伟川,我觉得,或许我们的生活都会跟上一次不一样。”
李云端没有出声。
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上一次……我们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陈一叶抖了一下,刚红润一些的脸色又变得煞白,“实验室出事之后,是赵尚清的舅舅回来处理的。有人把我推出去,说我拿着枪,逼得你对赵尚清下手。他舅舅让人抓我,我还没逃出市区就被他抓了回去……我后来死在标本罐里。”
李云端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陈一叶惨然一笑,“所以我现在这样,不全是被你吓的。我是……我是想起了后来的那些事……才知道被人那样摆弄有多么痛苦绝望……对不起。”
李云端的感觉有些复杂。不完全是觉得陈一叶自作自受,而是……好像前世在李云端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一枪的仇就已经报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和陈一叶都是受害者。
李云端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陈一叶在这一刻,奇怪的与他有了共情。他似乎完全能体验到李云端复杂的心情。他终于能够确信,李云端是真的不会对他做什么了。
“那……我走了。”陈一叶心里还是难过的。但这难过里又有些释然。
他重新活回来这么久了,却浑浑噩噩的,从来没有认真想想日子要怎么过。简直就是浪费了这样一个奇迹一般的机会。
“还是要谢谢你。”李云端提醒他,“你们来这里,会不会被赵尚清注意到?”
陈一叶摇摇头,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不会,四哥说他来找霍少和你,理由是很充足的,因为士康医院现在跟你们有合作关系。我在这里面不起眼,没人会怀疑我。”
“你多加小心吧。”李云端对他的印象有些改观了,“躲着点儿赵尚清,别让人有机会再缠上你。”
陈一叶说:“他现在应该还顾不上我。秦伟川出事,他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谢谢你的提醒。你也请多加注意。”
前世的一对冤家客客气气的道别。
李云端目送他终于直立行走的离开了他的视线,心里竟然有了几分古怪的愉悦。不过想起他说的那些话,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陈一叶肯定是比他更加了解赵尚清的。他的话是不是在暗示,赵尚清并不会因为这里是赵云梁的地盘,就不打他的主意?
前世的经历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一想到赵尚清可能会在他眼皮底下做什么手脚,李云端就坐不住了。
他不能寄希望于赵尚清的良心,不管他是否会做什么,他总要提前做好安排。
第102章 真话假话
陈一叶看上去恢复了正常, 高成墨总算放心了。
他一直以为陈一叶跟李云端之间是有仇的,但来了一趟赵宅,陈一叶好像又变成了李云端的同伙。这就让高成墨有些不爽了。他觉得陈一叶和李云端之间有秘密, 且这秘密还是对所有人保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高成墨瞟一眼陈一叶, 再瞟一眼紧随其后走下楼的李云端, “我也不能知道?”
李云端在他对面坐下, “你知道了也是不信的。”
高成墨露出狐疑的表情, “你说了我就信。”
李云端抬眸,见陈一叶捂着胸口, 一副马上要厥过去的样子, 忍不住就想笑。这小子就这点儿胆子,上辈子竟然也在人前狐假虎威的招摇了那么久?
陈一叶胆战心惊的盯着李云端的嘴, 生怕他说出什么来。
李云端只是笑了笑,说:“我和他前生有仇。现在么……话都说开了, 各过各的日子。”
高成墨翻了个白眼,“不说拉倒。”
他起身想拉着陈一叶回家, 结果一转身才发现陈一叶又要晕过去似的, 把他吓了一跳,“又不舒服了?”
陈一叶哆哆嗦嗦的抓住了他的胳膊,觉得他不相信李云端的话……简直太好了!
“回家!”陈一叶连忙催促他, “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成墨也没工夫去琢磨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有仇了。快过年了, 他手里一堆事儿,原本也没打算这个时候跑来见李云端。毕竟李云端和霍冬桥与他之间的合作, 也只是生意当中很不起眼的一部分,不值得他亲自跑腿。
跟他们结交,不过就是觉得这两个人有潜力, 值得投资。
高成墨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到陈一叶很客气的跟李云端告辞,倒也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他们来的时候把车子停在赵家大宅门外的停车场了。这一路得走着出去。方姨倒是主动问过,要不要喊宅子里的车过来送他们出去,但陈一叶拒绝了。
他现在也算心结解开,心情正是轻松的时候,只想拉着高成墨好好走几步路。
高成墨本来对他这种神神秘秘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一出门,看到他一脸雀跃的神色,又觉得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他从小就是个心思比较重的人。周围的人也总说他疑心重。这个毛病,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但从小到大,他被三个哥哥坑的次数太多,事事多想已经成了习惯。
就好比在陈一叶的问题上,他怀疑过他是故意接近自己,怀疑过他是不是想欺骗自己的感情。后来霍冬桥挑唆了一次,他又开始怀疑他会不会是什么人派来的商业间谍。中秋演出那段时间,陈一叶总是在外面彩排,他又怀疑他是不是背地里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
说实话,要不是陈一叶在酒会上受了惊吓,天天像个精神病似的在家里东躲西藏,他都打算找个机会跟他谈一谈分手的事情了。
高成墨心想,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不出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哪一个举动会恰好踩中自己感觉最萌的那个点。
要是以前有人对高成墨说,他会喜欢受惊的小兔子这种类型的人,高成墨大概会嗤之以鼻。他欣赏的,一向都是自信的人。尤其是那种在自己的行业里小有成就,因而显得特别有底气的人。
最初看上陈一叶,不也是被他演奏时的样子给迷住了吗?
结果他这个坚定的认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陈一叶的表现给全部推翻了。
他第一次从床底下把陈一叶掏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因为他从未见过陈一叶那般依恋他的样子,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救星。
当他眼泪汪汪地扑进高成墨怀里的时候,高成墨可耻的……暗爽了。
接下来每天的下班开始变得让他期待了。回家的路上甚至会觉得自己好像在面对一个挖宝游戏,不知道他的小男友今天又会藏在哪里。
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厚道,但高成墨确实是很享受这段时间陈一叶对他的依赖的。要不是看陈一叶的状态真的不大对,他甚至觉得,让陈一叶每天就这么哆哆嗦嗦的藏在家里其实也不错。
不过,到了今天,高成墨的看法又变了。
因为陈一叶竟然很主动地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在他的面前,陈一叶一直都是被动的。他的年龄比高成墨要小许多,又知道高成墨有些大男子主义,所以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温顺听话的样子。
这样自作主张的举动,在高成墨面前,还是头一回。
这让高成墨觉得十分新鲜。
话说,最近一段时间陈一叶一直在给他新鲜的感觉。
高兴了没几分钟的高成墨被人拦住了。
高成墨一看见拦住他们的人是赵尚清,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他握住陈一叶的手微微用力,示意他不要开口。
其实不用他示意,陈一叶已经恨不得把脑袋缩进石板路的下面去了。看见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赵尚清,他就忍不住会想起李云端一刀划过,鲜血从他脖颈处喷出的情景……
陈一叶抖了一下,无意识的往高成墨身后缩了缩。
他没看赵尚清,赵尚清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高成墨的脸上,“四少是来找我七弟?”
高成墨的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烦躁来,“这李云端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实验室也不回,电话也不接。我手底下的人到处找不到他……你也知道,我们医院正跟他合作那个抗敏药的临床试验……没办法,只好我亲自跑一趟。”
赵尚清有些无奈的哈哈一笑,“他年纪小,偶尔想偷偷懒,也是正常的。”
高成墨摇摇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赵尚清很是关切的问他,“怎么,你们没谈拢吗?”
他不确定高成墨和李云端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情,因此话里满是试探之意。高成墨也不愿意让他摸到自己的底细,顺水推舟,说了一些李云端做事不靠谱的话。
这段时间,李云端实验室出面跟士康医院联系的人一直都是林新洲。当然了,李云端把这项工作交给了林新洲来负责,他自己是没有必要露面的。但这种小细节,高成墨觉得没必要跟赵尚清说的那么清楚。
赵尚清听他抱怨李云端,假模假式的替李云端说了几句好话。
高成墨又说:“大少,你可别嫌我上门打扰,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过几天我大概还得过来见见李云端。你也知道,他是负责人,下个季度的合作事宜还得他签字呢。”
赵尚清眉头一皱,“这个……”
“怎么?”高成墨就有些紧张起来了,“是他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这倒不是。”赵尚清有些犹豫的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主要是家里有些事,私事,我得和他一起出趟门。大概明后天的样子……去几天暂时还不确定。要不等我们回来,再跟你联系?”
高成墨露出犹豫的表情,勉勉强强的同意了。
跟赵尚清告别之后,高成墨和陈一叶都觉得赵家的事情有些不对了。他们刚才在小楼里跟李云端说话,李云端明明说了这段时间外面太乱,他不打算外出。结果到了赵尚清嘴里,就变成了有赵家的私事要去处理。
陈一叶靠着高成墨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往后看,见赵尚清沿着他们的来路走了,就知道他一定是去小楼了。
“我之前说错了,李云端不是坏人,赵尚清才是。”
高成墨觉得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特别招人,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你要是实在担心,就给李云端打个电话好了。”
陈一叶脸上就露出了一点儿开心的表情,“你不是还说让我跟他们保持距离?”
“分情况。”高成墨说:“要是在赵家这两兄弟之间押宝,我还是愿意押到李云端头上。”
“为什么?”陈一叶听他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
他自己是吃过一次大亏,才想到要站在李云端这一边的。但是高成墨直接就选择了李云端,难道自己的眼光真的跟高成墨差了这么多?
高成墨微微一笑,“找合作者,不管能不能挣钱,能不能有所发展,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与虎谋皮这种事,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做。”
陈一叶,“……”
陈一叶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原来的自己,可不就是一个与虎谋皮的傻子么?!
在他们身后,赵尚清也停住了脚步,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着两个手拉手渐渐走远的身影,侧过头问身边的助理,“你看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话?”
他的助理姓苗,叫苗塬,是他舅舅放在他身边负责照顾他的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为人十分沉稳可靠。
苗塬对这几家的合作关系知道的很清楚,听他问,便点了点头说:“李云端的抗敏药,临床试验就是交给士康医院的医疗组来做的。现在据说是进行到第二阶段了。”
赵尚清皱了皱眉,“也就是说,他还要找李云端?”
“这倒未必。”苗塬说:“李云端肯定安排好工作上负责的人了。高老四估计是图个省事吧,想直接跟李云端拍板,免得下面的人来回扯皮。”
赵尚清的眉头慢慢松开,“没什么交情就好。”
苗塬又问,“老爷让我提醒你,是不是趁着赵云梁没回来,赶紧把这事儿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说的老爷,指的就是赵尚清的舅舅苗远江。最初与秦伟川建立起合作关系的人,也是他。这么多年来,赵尚清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有苗远江的扶持。可以说,他是赵尚清生平最为信任的人。
赵尚清点点头,“秦伟川呢?”
苗塬微微撇了一下嘴,“先生请了何律师替他辩护。这个时间……”他看了看腕表,“他们应该已经见面了。”
一提起自己昔日的合作者,赵尚清就有些头疼。秦伟川干的那些事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现在闹得动静这么大,傻子也看得出是有人要整他。
“少爷,”苗塬安慰他,“何律师接过不少类似的案子……”
赵尚清没有出声。
何律师或许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律师,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他觉得,秦伟川十有八\九是要栽了。
第103章 意想不到的人
秦伟川闭上眼睛, 再睁开,看到那位姓何的律师还在他的对面喋喋不休。
他知道他有无数的问题要交代自己记住,但是说实话, 秦伟川已经不太在意了。
网络上疯传的视频那么多,虽然每一段视频传播的势头都能很快被控制住。但视频的真假还是很容易鉴定的。
秦伟川知道, 他这一次十有八\九是逃不掉了。所以他对这位律师能否带着他脱罪的问题并不是那么在意了。
他脑子里想的, 都是其他的事情。
比如李青溪。
自从那天在审讯室里听到那位警察说到了“抽血”两个字开始, 他的情绪就始终处于一种难以控制的狂躁状态。
他知道他们在说陈子元, 但他眼前出现的,却始终都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
他想, 这一定是因为他在李青溪的身上耗费了太多时间的缘故。
秦伟川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 想起了实验课上李青溪无意中碰伤了手的那件小事。是他带着李青溪回到办公室做了一下处理。
然后就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留下沾了血迹的棉花。他那时是想验一验李青溪的血型。但化验的结果却让他目瞪口呆, 因为在显微镜下看去,她的血液组织明显与别人不同……
就这么走火入魔了。
他起初只是想再搞一点儿李青溪的血液来做一个进一步的化验。但这种事是不能明目张胆去做的。他处心积虑的接近, 在旁人的眼里就变成了一种好感的表现。
秦伟川没有否认别人对于他是不是想要追求李青溪的猜测,因为他意识到如果他真的追到了李青溪, 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但李青溪显然是很反感别人的这种揣测的。
她开始回避他。
秦伟川心想, 都是因为她的不识好歹,才把事情搞的那么糟。
她躲着他,发展到后来甚至连他的课也不去上。或者在他点完名之后, 偷偷摸摸地溜走。下课之后也不接他的电话, 他让别的同学喊她来自己办公室,她就找各种借口来搪塞, 比如去打工什么的。
后来她就攀上了赵云梁。
在秦伟川看来,赵云梁是巴不得有个借口来跟他对着干的。所以从一开始,秦伟川就认定了一点:对于赵云梁来说, 李青溪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借口。
但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后来竟然真的谈起了恋爱,还走到了要结婚的地步。
秦伟川有一种被他们联手愚弄了的愤怒。
他每次想起李青溪穿着白色婚纱的样子,都会觉得心里像是窜起了一簇小火苗,无论它怎么烧,都无法真正烧成一把大火,只会那么一点一点的煎熬着他。
他的身躯就是一堆淋湿了的木柴,碰到火苗只会腾起浓黑的烟,那黑烟里满是嫉妒与愤怒。
它们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膨胀,终于有一天,膨胀到了他自己也压制不住的地步。
秦伟川抬起手,制止了何律师的话,“让赵云梁来。”
何律师的话被打断,有些不悦,“什么?”
“让赵云梁来见我!”秦伟川的怒火猛的窜了上来,“或者让他儿子来!”
何律师因他突如其来的怒火而有些懵,“是尚清少爷吗?”
他知道赵尚清和苗远江是秦伟川的合作者,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关系的人估计都会刻意的跟这一位保持距离。这两位要是愿意来,早就来了吧?
“叫李云端来。”秦伟川的脸都扭曲了,“他有胆子去告我,难道没胆子跟我当面对质吗?”
“是他告的?”何律师不知道这些天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来看过秦伟川,自然也不清楚秦伟川的消息来源。
“去办!”
秦伟川又开始狂躁。自从知道赫尔伯基金委员会收回了颁发给他的奖项,他就处在一种极其崩溃的状态里,觉得自己像一个辛辛苦苦的攀登者,在快要爬上顶峰的时候,被人一脚从山顶踹了下来。
没有人伸手来拉他一把,都在冷眼旁观他狼狈不堪的一路滚到山脚。
他们都知道他要完蛋了。
但是,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听话的完蛋?!
何律师被他面孔扭曲的样子吓了一跳,“好,我想想办法。但是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滚!”秦伟川已经没有耐心听他废话了。
何律师被这一个“滚”字气得嘴都歪了。
他从业三十年,已经达到了行业里呼风唤雨的级别。别说委托人及家属了,就是同行看见他,也没有这样大呼小叫的。
尤其还是秦伟川这种翻身的可能性小于等于一的案子。要不是苗远江上道,给了他一笔无法拒绝的佣金,谁会给这种人渣辩护?!
何律师气鼓鼓的拎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当天晚上,赵尚清就接到了苗远江的电话,知道了秦伟川想要见一见李云端父子俩的事。
苗塬问他,“需要跟李云端说一声吗?”
“说还是要说一声的。”赵尚清想了想,笑着摇头,“不过换了是你,你会去看他吗?”
苗塬也笑,“当然不会。”
都已经是落水狗了,谁知道他发起疯来会做什么?
赵尚清又问,“陆凡那边回话了吗?”
苗塬摇摇头,“他说两天之后给回话。”
赵尚清的神色有些不悦。
苗塬就劝他,“他比秦伟川资历更老,要的多也正常。再说旁人都知道他跟秦伟川是竞争关系,把他请来,跟秦伟川一个价,他肯定不乐意。”
赵尚清轻嗤,“他以为他比秦伟川强,要我看还未必呢。”
“人是老爷选的,也是俱乐部推荐的。”苗塬继续劝他,“老爷也说了,我们跟俱乐部的合作不能因为一个秦伟川就断了。”
赵尚清沉着脸不说话。
他现在也体会到了古代的年轻帝王要亲政,要从摄政王手里夺权有多困难了。苗远江一直拿他当个孩子看,事事都要插一手,有的时候也搞得他很头痛。
苗塬就怕他们甥舅俩因为权力分配的问题起矛盾。这可不仅仅是关系到赵、苗两家的利益分派,这里面要捂住的事情还多着呢。
再说赵尚清若是跟苗远江闹掰了,他要何去何从呢?
他是苗远江安排过来的人,替苗远江做了不少事,到时候赵尚清算起账来,别说继续用他,只怕弄死他都是轻的。
苗塬擦了一把汗,好声好气的继续给他顺毛,“生意是少爷的,自然也是少爷做主。老爷不过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操心,习惯了。”
这话一说,赵尚清的眉头果然松开了一些。
苗塬松了口气,赶紧岔开话题,“李云端那边……”
赵尚清稍稍迟疑了一下,“赵云梁到底回来没有?”
苗塬摊手,“他老人家的消息,我查不到。不过,两天前还在瑞士。老爷的意思是,只要赵云梁不在家,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赵尚清起身,在客厅里来回溜达了几圈,心里显然还有些犹豫。
苗塬继续给他支招,“到时候直接把霍少送回家去,霍道生是老狐狸,多余的事不会管的。再说,到时候人已经送到了老爷那边,谁能找得到?没有证据,赵云梁回来也一样没办法。他还能为了一个多少年都没认回来的儿子为难你吗?”
赵尚清冷笑了一声,“我看他们俩这一次配合的就挺好。”
“这不是为了李青溪吗?”苗塬淡淡一笑,“赵云梁的心结是李青溪,可不是李云端。”
这句话终于说服了赵尚清。
赵尚清一咬牙,眉眼之间露出了几分狠戾来,“既然说了要做,那就赶早不赶晚。你把人叫齐,我们现在过去。”
苗塬迅速去召集人手。
赵尚清站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喃喃念道了一句,“这可不怪我。都是你自找的。”
夜未深,小楼里还亮着灯。
楼下的客厅和厨房里还有人活动,楼上那间被李云端和霍冬桥占用了的会客厅也有人影在来回晃动。
赵尚清站在楼下,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人说:“前后门都围起来,别让人从后门跑了。”
他的手下都是苗家培养出来的保镖,一个个拳脚都是非常厉害的。这会儿趁着夜色潜入了小楼周围的树林里,简直连只耗子也没惊动。
赵尚清把苗塬留在外面,自己踏上了台阶,一步一步朝着那两扇橡木大门走过去。
门一推开,就有一股香甜的奶油味儿扑面而来。
厨房里的人听见了开门声,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
赵尚清看到方姨和小楼这边的厨娘都穿着围裙,就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来,“这么晚了,还在忙呢?”
厨娘弯了一下腰,算是跟大少爷打了个招呼,又急匆匆地缩了回去。
方姨却摘掉了手上的厚棉布手套,有些不解的迎了出来,“大少爷这个时间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赵尚清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微微一笑,“有几句话,想跟七弟说一说。”
方姨像是忘记了上次见面时发生的不愉快的争执,很是平静的朝着楼梯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七少和霍少都在楼上,大少自己上去吧。我给你们泡一壶茶。”
赵尚清笑着点头,“那就辛苦方姨了。哦,你们是在烤饼干吗?也一起带些上来吧。”
方姨点点头,说了一句好。
赵尚清志得意满的走上了楼梯。
他知道今天的所作所为必然会惹怒赵云梁,他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不是苗塬,不会真的以为赵云梁对李云端没有感情。他看得清楚着呢,赵云梁这个老东西要是真有什么所谓的父爱,也统统都打包寄给了李云端。或者还有些许多余的,那也都分到了赵尚泽的身上去了。轮到他这位亲生的大儿子,则所剩无几。
他就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李云端吗?还是说,就因为他没有听话的疏远苗远江,所以赵云梁就把他也当成了仇人?
这就是他最不服气的地方,怎么,他不关心自己儿子,苗远江来代替他履行做父亲的责任,这也有错吗?!
赵尚清越想就越生气。
他终于对自己承认了,他就是有意要激怒赵云梁。
小会客厅的门是开着的。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人,并不是李云端或者霍冬桥。而是一个赵尚清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人。
赵尚清惊讶的表情还留在脸上,就见他从窗边转过身,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假面具一般温和有礼的笑容,“哟,大少,你来了?”
赵尚清看着他的笑脸,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赵云梁吗?!
第104章 真正的试探
出现在会客厅里的人是赵律师。
赵律师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笑呵呵的说:“老爷安排我回来办一件事。”
“什……什么事?!”赵尚清口干舌燥,有一种大祸临头般的预感。老东西这是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所以提前开始报复他了吗?!
赵律师说:“他说, 你要是没有带着人来小楼,我就什么都不做。你要是这么做了, 他手里的一份文件就要对全社会公开了。”
“什么文件?”赵尚清觉得焦头烂额, “在你手里吗?”
赵律师脸上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 “大少爷, 你就没想过,老爷为什么要让李云端住到赵家来?”
赵尚清心里咯噔一下, 冷汗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他试探我?!”
赵律师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让我转交给大少一句话:如果你良知尚存,他也会对你网开一面。你的父亲, 你的弟弟,你的族人, 他们都是你的生路。你自己堵死了生路,那就怪不了任何人了。”
楼下厨房里, 厨娘听着楼上传来的嚎叫, 胆战心惊的问方姨,“方姐,还泡茶吗?”
方姨摇了摇头, “我看不用。大少爷这会儿应该没有想喝茶的心思了。”
厨娘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她把晾凉了的曲奇饼干分装到不同的盒子里, 一边轻声叹气,“其实大少爷小时候也不这样。我记得有一年冬天, 我去前面大厨房搬东西,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还主动跑过来扶我。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那么小的人,想使劲儿也使不上,看得我都心疼……唉。”
方姨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他有一天会喊我老东西呢?!”
厨娘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我听前院的人说,他不光喊你,喊先生也是这样喊的。”
厨娘知道的事,方姨自然也知道。但糟心事太多,她已经气不过来了。
厨娘轻哼,“都是被苗家人给教坏了!”
方姨有些好笑地拍了她一下,“你这就是典型的护短心理。不讲理的说法。自己家的孩子犯了错,都是别人教坏的。”
厨娘不服气,“大少爷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呢?先是老太爷跟他说,凡事要听他舅舅的。他舅舅又跟他说,你爹说啥都别听……孩子这么个教法,不把他亲爹当仇人才奇怪呢。苗家人真不是东西。”
方姨叹气,“都是钱闹的。这两年苗家也闹的不像样,苗远江想跟他大哥斗,也要有资本不是?所以他只能从大少爷身上吸血。”
厨娘气鼓鼓的抱怨,“大少爷也不知怎么想的,自己的爹不相信,却要相信外姓人。”
方姨听见了赵尚清冲下楼梯的脚步声,就不说话了。她心里想的是,恐怕对赵尚清来说,其实赵云梁和赵家的人才是外人。苗远江、苗家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在赵尚清成长的过程中,这样的提醒也不是没有过。但一个孩子已经认定了谁是坏人谁是好人的时候,他的看法是不会轻易扭转的。
于是,旁边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赵家越走越远,却毫无办法。
赵尚清一阵龙卷风似的冲下楼梯,横扫过一楼的客厅,然后砰的一声撞开了客厅的大门,消失在了门外漆黑的夜色里。
楼梯上又一次想起了脚步声,一下一下,沉稳而安详。
赵律师拎着他的文件包走了下来,鼻子微微耸了耸,“好香啊。”
方姨说:“给你装好了。回去的时候带一点儿。”
赵律师笑着点头,“好。”
方姨留神他的脸色,试探的问他,“谈崩了?”
赵律师叹了口气,“我只是律师,先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也没得选。”
方姨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我看大少爷那个样子,可不像是有什么悔过的意思。”
大门都快要给踹烂了。
“那我就没办法了。试探是有的,但机会也给了。他自己不愿意选,我也没办法。”赵律师摇摇头说:“先生特意交代过我,要先跟大少爷说要代表赵家惩罚他。他若是知错,有悔过的意思,这份文件就不公开了。这件事他想办法私下处理。但他若是没有悔过的意思,还要跟苗远江干那些没人性的事,那就不用再给他留余地。”
这才是赵云梁对儿子做出的真正的试探。
“可惜。”赵律师又叹气,“也不知道苗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大少爷小时候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现在是非都不分了?”
方姨和厨娘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表情。
她们俩刚才也在谈论这个话题呢。
“文件已经发了?”
赵律师点点头,“外面可真要变天了!”
城西区,桃花江畔,环城酒店。
酒店位于音乐广场附近。前面是桃花江,后面是郁金香公园,即使是在冬天,景色也依然雅致动人。
李云端靠在窗边,看着江畔的路灯在薄雾中透着影影绰绰的光,心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没想到赵云梁选中的落脚点会是这里。
早知道环城酒店是赵云梁的产业,他当初一定不会选在这里跟霍冬桥告别。
房门被敲响,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将赵云梁点的宵夜摆放在餐桌上,又很快退了出去。
赵云梁放下手中的晚报招呼李云端,“过来吃点儿东西。”
李云端头也不回的说:“我吃过晚饭了。不饿。”
赵云梁加重了语气,“不饿,就不能陪我坐一坐吗?还是在记恨我把那小子撵走的事?”
李云端哭笑不得,“不是因为那个。”
他这段时间操心的事情太多,也没时间过问霍冬桥家里的事,但这不表示他心里就不惦记。他也很想知道霍冬桥到底跟晏白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赵云梁把霍冬桥撵回家去解决他自己的麻烦,李云端其实也松了口气。因为有他之前摆了霍冬桥的那一道,好些话他就不那么容易问出口了。
“那还不过来?”
李云端有些别扭地走了过来,在餐桌对面坐下。
今天晚上出了太多的意外,他这会儿感觉有些麻木,大脑的运转好像都比平时要慢半拍似的。
赵云梁给自己盛粥,漫不经心的问他,“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李云端有一肚子的问题呢。首先他没想到方姨安排他离开赵家大宅之后,竟然会把他送到酒店来。在他的认知里,酒店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藏身的好选择。
当然了,赵云梁住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客房。这里是环城酒店的顶楼,有单独的电梯可供出入。在酒店的公用电梯上是不显示这一楼层的。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环城酒店还有这么一层神秘的客房,专门供给老板私人使用。
李云端干坐着也有些无聊,也给自己盛了点儿粥。粥是海鲜粥,鲜香软糯,手艺比赵家大宅的厨娘还要好。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今天从赵家搬出来?这个时间,有什么用意吗?”
赵云梁夹了个蒸饺,慢条斯理的放进自己的小碟子里,“这个时间,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意义,我只是给赵尚清一个期限……我对他还抱有希望。”
李云端没听懂,但他在来酒店的路上接到了赵律师的电话,知道在他离开之后,赵尚清带着人去小楼找他了。
“为什么是今天?”
赵云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个时间不是我定的。苗家兄弟相争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苗老大会给苗远江施压,苗远江想要解决问题需要钱,他必然会去找赵尚清。”
李云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苗远江在利用赵尚清?”
赵云梁依然神色平静,“这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
李云端不喜欢赵云梁这样说话说一半儿的方式,心里就有些烦,“你说清楚,赵尚清自己知道不知道他被利用了?”
赵云梁的唇角微微一勾,“问题不在于他知道不知道,而是,他宁愿被苗远江利用,也不愿意相信赵家的人。”
李云端,“……”
赵云梁的情绪好像并不受谈话的影响,自顾自的享用自己的宵夜,“我父亲把我当成对手,所以不愿意让孩子站在我这边。苗家兄妹看中了这一点,从我身边把赵尚清拉走了,培养成了他们的傀儡。”
李云端目瞪口呆,“你是他爸爸呀。”
赵云梁摊手,“他手里握有与我同等的权利,又有苗远江这个亲舅舅和他亲妈的怂恿,他从小就把我视为必须要打败的目标。你觉得,我这个父亲的角色对他有多大的威慑力?”
李云端曾经以为父母双全的赵尚清会拥有幸福的童年。现在看来,他真是太天真了。
“我曾经想过要收拾苗远江和苗玲玲。但苗玲玲毕竟是他亲妈,我要是真做了什么,大概就真的跟这孩子成了仇人了。”赵云梁的语气很平静,眉眼不动的继续给他讲解赵家的秘事。
“我那时也想过,与其让他看到父母之间厮杀得你死我活,还不如……就这样吧。至少在他心里,他还有亲妈和舅舅是可以依赖的。他们对他,不管存了多么功利的想法,多少还是有些亲情在的。”
“赵老太爷造的孽。”李云端一提起这个晚年时糊里糊涂的老头子就满心厌恶,“他自己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把赵家给分成两半了吗?”
“他当然知道。”赵云梁微微一笑,眼里浮起嘲讽的神色,“但是他觉得,不这样安排的话,他的大孙子连一半儿都拿不到。而且没有这一半儿的财产做保证,赵家与俱乐部的合作就没办法维系下去了。在他心里,那种合作关系才是他振兴赵家的关键。”
“对,还有秦伟川。”李云端恨恨的说:“搅屎棍一样。”
“这些都只是干扰。”赵云梁摇摇头,“最终做决定的那个人,是我父亲。他才是把赵家给搞砸的罪魁祸首。遗憾的是,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所以……你现在是要收拾苗远江和赵尚清了?”
赵云梁想了想,“我不确定赵家的这一部分资产……是否还有收拾的价值。如果没有,我会舍弃。”
李云端终于惊讶了,“所以……你的目的是要彻底断开赵家与俱乐部的关系?!”
赵云梁回答他,“只是这样的话,不是太便宜了医药联合会的那帮蛀虫?!”
第105章 十二点钟
今夜, 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赵尚清惶惶不安,将他手下的幕僚都召集起来, 密切关注网络上的信息和赵家所有人的动态。
苗远江也收到了消息,但他大哥这段时间跟抽了风似的按着他打, 搞得他焦头烂额, 疲于奔命, 赵尚清这边的事就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他多少觉得赵尚清有些小题大做。因为赵云梁毕竟是赵家人, 是赵尚清的亲爸爸,谁会相信赵云梁能不顾念亲情, 往死里整自己的亲儿子呢?
至于医药联合会那边, 苗远江就更不担心了。不是他自大,而是对联合会来说, 区区一个赵家还掀不起太大的浪花。不说其他城市,单单一个海州市, 就有多少企业举着人民币哭着喊着要扑上来给联合会当地基?
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值钱?!
傻子也知道是知识,是人才。
医药联合会不但网罗了行业里的佼佼者, 还把有钱有势的企业家们也拧成了一股绳。这样的强强联合, 苗远江那是想一想,就会觉得心跳加速的。
就算现在损失了一个秦伟川,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项目是他们与联合会共有的, 走了一个秦伟川, 联合会自然会安排其他的专家来顶上。
就算现在的小波折对项目的进展有些影响,那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苗远江隔空安慰了他的大外甥几句, 就火烧火燎的挂了电话去专心对付他的大哥了。
电话的另一边,赵尚清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但苗远江的胸有成竹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这个时候, 他和苗远江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此刻所能够依仗的,仅仅是赵云梁能够顾念亲情,对他们手下留情。
技术组的几个小年轻坐在赵尚清宽敞的客厅里,抱着笔记本在网络上搜索跟赵家有关的消息。眼瞅着时针即将走向十二点,房间里的空气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就好像十二点这个特殊的时间有什么魔力似的。
十二点一到,最先刷出来的,是赵尚北的工作室发布的最新一期的宣传短片。
短片的主题是红火过年,音乐欢快喜庆,背景不是灯笼就是烟火,特别有过年的气氛。发布的新品也都是以红色为主,红宝石、南红、粉碧玺、粉钻……
男人对珠宝首饰的兴趣都不会太大,赵尚清也只是瞟了两眼,心里暗暗埋怨赵尚北在这个节骨眼上凑热闹,好像成心在跟他过不去。
紧接着赵尚泽发了一条新微薄,图片是某个老电影的截图:夜色中,一轮圆月静静照着灯火辉煌的亭台楼榭。近处一个男人正弯着腰准备点炮仗。
赵尚泽配了一行文字:一触即发。
赵尚清轻嗤:故弄玄虚,没事找事。
苗塬却有了一些不大妙的预感。
赵家的这两位年轻人看似各不相干,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跟赵云梁关系都不错。
眼下这种时候,跟赵云梁有交情,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都是一伙儿的。
他们这个时候一个发布新的宣传片,一个在微博上发莫名其妙的图片,看似好像跟他们正在担心的事情毫无关系。
但真要说毫无关系,又不像。
苗塬心里七上八下。他很想再跟苗远江谈一谈,但是电话打过去,苗远江却没有接。
苗塬想到媒体这几天报道的苗家内部的矛盾与争斗,猜测苗远江大概也是忙着斗自己的大哥,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琢磨赵家的内斗了。
苗塬收起手机,就听身后有个年轻人倒吸一口气,“我滴个老天……”
苗塬连忙看过去,就见他脸上一团震惊,一只手指着屏幕,眼睛在赵尚清身上瞄了两眼又来看他,那眼神……活像他看到的消息是月球马上要来撞地球了!
苗塬心里一慌,呵斥道:“好好说话!别一惊一乍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客厅里已经躁动了起来,其他的几个技术员也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大少!出大事了!”
苗塬三步两步走过去,一只手刚刚按住一个技术员的肩膀,视线还没落在电脑屏幕上,他的手机却突然间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一接起来,就听苗远江的声音又尖又利,诡异的高音险些一下子戳破了苗塬的耳膜,“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上赵云梁吗?!尚清呢?他是哑巴了吗?那可是他亲爹!求个情也不会吗?!”
苗塬被他这异乎寻常的怒火震得有点儿懵,“联系不上。赵律师走后,大少就开始给赵先生打电话,但是一直打不通。”
苗远江已经出离愤怒了,“你是猪头吗?!联系不上赵云梁,你不会想想别的办法?找赵律师!找赵尚泽!赵云池!去找李云端!一个一个去找!”
苗塬被他的一通炮轰震得耳朵都要聋了。
“这些人都联系不上,就去找宁家、高家、苗家……问问他们都是脑子烧坏了吗?!竟然真的跟着赵云梁一起发疯?!”
苗塬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苗远江不是正在争夺苗家的管理权?!苗家的事还要去问哪一个?!
还有,他们不是在应对赵云梁出招吗?怎么又牵扯到了宁家高家?
苗塬被骂的头晕脑胀,且不知所以。
然后他听见了摔杯子的声音,他回头,见赵尚清疯了似的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往地上扫。他不喜欢地毯,办公室和住处的地面都是浅色的大理石,玻璃制品稀里哗啦的摔下去直接碎成渣渣。四处飞溅的玻璃碴子把几个年轻的技术员吓得抱头鼠窜。
等赵尚清发过一轮疯,苗塬才算找到机会凑过去看一眼电脑屏幕。然后……
苗塬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翻出速效救心丸吞了两颗。过了半天,那股眩晕心悸的感觉才算稍稍平复。
苗塬总算知道他的老板和赵尚清都在发什么疯了。他的心也是哇凉哇凉的,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这可真是……翻天了……”
电脑屏幕上,是赵云梁以赵氏老总的身份发布的公告,声称二十年前,赵家当时的老总授权赵尚清(代理人苗远江),承接了与亚洲医药联合会的合作项目。这个项目启动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赔钱,并没有给赵氏集团带来承诺的利润。
为了维护赵氏集团的正当利益,赵云梁作为赵氏集团的现任老总,将驳回医药联合会提出的,与赵氏集团续约的申请。
赵氏集团在审核这个合作项目的时候,发现了代理人苗远江挪用公款的证据,以及苗远江对医药联合会的负责人行贿的证据。这些证据已经提交给警方,因为涉及金额过大,警方已经立案,对赵氏集团与医药联合会往来账目展开核查。
公告的最后,赵云梁出示了赵氏与医药联合会往来的账目表,多年来赵氏集团投入的合作资金、收益,以及每年上交给医药联合会的天价会费。
苗塬已经看傻眼了。
他一个对财务外行的人都看得出这么多年来,合作项目带来的利润确实……无法与赵家投入的资金相比……
这个事实对苗塬来说也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他站在赵尚清的身边这么有底气,也是因为苗远江一直给他灌输的理论是:联合会的合作项目养活了整个赵家。
这就让苗塬从潜意识里认定了这些年来与医药联合会合作的项目,才是支撑赵家这个庞然大物的支柱。
苗塬觉得很荒谬,因为他此刻完全分不清到底谁在说谎了。
事情还不算完。
紧随赵云梁的脚步,宁家、苗家、高家的大家长也陆续发表了声明,向公众公开了他们多年来与医药联合会的合作项目的账目表。
这几家都属于海州市顶尖的私企,他们与医药联合会合作项目涉及到制药以及医疗器械等等方面。多年来的合作,虽然也有一些项目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利益,但若是把这些企业每年交给联合会的天价会费也折算进去的话,这利润就有些不够看了。
事实上,很多企业缴纳会费,保持自己跟联合会的关系,已经不是为了挣钱了,他们单纯的把联合会当成了一个可以扩大交际圈,维系人脉的平台。
但这些账目的公开,却把公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神秘的医药联合会的身上。很多人在网络上发问:联合会每年吸纳这么多的会费,都花到哪里去了?!
像他们自己标榜的那样去支援贫困地区的医疗建设了?去资助山区的医疗发展了?或者进行人道救援了?!
证据呢?!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医药联合会的某理事购买古董的照片,并截图提问:一个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的医务从业者,哪来的钱购买天价古董?
就好比石落水中,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持续的扩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他们搜到的消息发布出来。
比如联合会某理事的孙女在网上炫富,展示自己在国外购买的跑车;某理事的老婆以酷爱翡翠出名,出席不同的活动佩戴的都是不同的翡翠饰品。又比如,联合会的某项目负责人出席活动的时候被眼尖的记者发现佩戴的竟然是售价在六位数以上的手表。
一堆人冒出来给这些奢侈品估价。
无论他们怎么算,得出的结果都是:医务者的正常收入无法负担这样的消费。
越来越多的声音要求医药联合会公开他们的账目。
他们关注着账目事件的后续,等待一个真实的答案。
这个组织曾经以对医术的追求而备受追捧,在无数行内人的眼里,他们曾经是殿堂一般的存在。很多从业人员终生的追求目标,就是获得联合会的认可与接纳。
他们曾经是这个行业的先驱者,头顶闪耀着光环,披荆斩棘,想要给这个行业的发展踩踏出一条更宽敞、更光明的道路。
他们曾是无数人心目中的英雄。
那么现在,他们到底变成了什么呢?仍旧披裹着光环,负重前行?
还是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群道貌岸然、只知道蜷缩在前辈的光环之下贪婪吸血的可怕生物?
第106章 主力
李云端像个木偶似的盯着电脑屏幕。嘴巴好半天都合不上。
赵云梁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 慢条斯理的看报纸。一想到明天这个时候,大概所有的报纸上都在议论医药联合会的账目问题,他就心情愉悦。
还有, 李云端在他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装大人,难得看到他张着大嘴、呆头呆脑的傻样, 这也让赵云梁觉得愉快。
李云端的灵魂慢慢归了窍, 他僵硬的转过身, 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赵云梁, “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云梁十分有派头地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你猜。”
李云端, “……”
这老头儿, 还端上了。
李云端凑到他身边坐下,一脸的求知欲, “没什么可猜的,就是跟那几家的负责人商量好了, 一起公开这些信息呗。”
赵云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李云端觉得他的嘴角有些可疑的向上挑,就觉得他这会儿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于是他厚着脸皮继续发问, “你是什么时候跟他们商量好的?”
赵云梁抖了抖腿, 云淡风轻的说:“这个啊,大概有两三年了吧。”
“顺利吗?”李云端简直好奇死了,“他们对医药联合会有意见吗?你去找他们之前, 他们有没有想要脱离这个协会的意思?”
赵云梁斜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就像养在水里的傻胖头鱼似的, 得有鱼饵吊着,才知道往自己身边凑一凑。
他盘算了一下手里到底有多少鱼饵, 稍稍有些忧虑。要是这些鱼饵都用完了,傻胖头鱼还能围着自己打转么?
“你说呢?”他反问李云端,“这些人你或多或少也都听说过吧?你觉得他们是怎么同意的?”
李云端很认真的思索起来, “宁家是因为跟你关系好吧?高家说不好……随大流吗?我想不通苗家为什么会同意,赵尚清的舅舅不就是苗家的人吗?这要说起来,苗家跟医药联合会的关系还挺紧密的……是因为赔进去太多钱吗?”
赵云梁有些得意的扫了他一眼。到底年纪还轻,嫩啊。
“其实跟医药联合会合作,大商家都是抱着一个做慈善的态度,图个好名声罢了。”赵云梁轻嗤,“医药联合会是一个非官方组织,成立的最初,是打着同行交流技术的旗号,后来吸引到了一定的投资,就开始搞一些免费的医疗援助活动……说是免费,但药品、设备这些东西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钱从哪儿来?”
李云端也不傻,自然知道这都是商家的赞助。
赵云梁就干脆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有人愿意拿钱出来做慈善,但不表示他们愿意被人当成傻子。那些人拿着大家做慈善的钱给自己买车买豪宅买奢侈品,换了是你,你愿意不愿意?”
李云端一直都挺穷的,能跟做慈善沾边的举动,也就是每次去校门口给自行车打气的时候,请那个兼职收废品的老大爷吃一碗牛肉面。
但是这种事并不难理解。谁会愿意被人愚弄呢?
谁会乐意捐出来做研究、或者进行医疗援助的钱被人挪用去消费在他自己的身上?!
所以,赵云梁就是用这些人挪用款项的证据来说服这几位当家人的?李云端想了一会儿,觉得赵云梁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选择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突破口。
李云端抬起头,见赵云梁正看他,就冲着他竖起大拇指,“厉害。”
赵云梁淡定的一笑,低下头继续看报纸。但在李云端一转身的功夫,却忍不住抖了两下腿。
与环城酒店顶层客房里轻松的气氛不同,霍冬桥此刻却紧张的好像要上战场一样。
他征用了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将他手下信息组的所有成员都召集到一起,按照领取的任务不同,分成若干小组,一个个忙的头也顾不上抬。
祝之言负责协调工作,满屋子就数他忙,一会儿给这个人补充几分资料,一会儿给那个人传递几条新消息。会议室里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他还得负责给大家泡咖啡、订宵夜。
霍冬桥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眉头皱着,手底下页面刷得飞快。聊天窗口也开着,宣传部的负责人正跟他汇报自己联系水军的情况。
祝之言把一杯黑咖啡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小声提醒他,“老大,你先去隔壁睡一会儿吧。”
霍冬桥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里间在装修的时候就布置成了卧室,有床有衣柜。有时加班到深夜,他也会直接在办公室里住下来。
霍冬桥摇摇头,“你跟他们说一声,累的话就轮流休息。”
“知道,已经安排好了。”祝之言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时不时加个班根本就是常态。应付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霍冬桥听到他的声音里那种轻松的腔调,就忍不住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心情好?”
“当然好。”祝之言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因为非工作原因加班,莫名的就有一种“数学老师有事,这节课改成体育课”的兴奋感。
“老大,”祝之言像条欢脱的大狗似的摇着尾巴问他,“你得给我透个底,咱们这算犯法么?”
“你说呢?”霍冬桥不爽了,“我造谣了吗?发布虚假消息了吗?”
祝之言老老实实的摇头。
“张老的孙女没有在网上炫富吗?”霍冬桥说着说着,脾气也上来了,“你算算他们家祖孙三代的年收入,够不够这位大小姐三天两头去欧洲扫货的?!”
祝之言连连点头。这些信息可都是过他的手整理出来的,他知道的要比他老大更清楚。何止扫货啊,人家发到网上的跑车就好几辆呢。
“还有哪个谁,每年都去医大演讲的那个姓刘的老东西,”霍冬桥翻出刘老的照片,忿忿说道:“要不是网友手快截了图,谁能知道他戴的手表是几百万的?还有他们家住的那个房,你看正常收入的学者,哪一个买得起那个小区的别墅?”
祝之言的脑袋被霍冬桥敲了一下,“我要做的事不是造谣,而是转发这些证据!要不我干嘛要花钱雇水军啊,对吧?我就是要借助这些人的手和嘴,借助他们的影响力,推动这件事不断发酵,最好是引起整个社会的关注。让那些想要暗中搞鬼的人没机会把事态压下去!”
“明白,明白。”祝之言知道这些证据里头,有一部分就是霍冬桥雇人去挖出来的。
他一个平头老百姓,突然间干起了狗仔队的活儿,稍稍担心一下也是正常的么。
祝之言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提醒他家老大,“赵先生和那几位当家人公开了账目之后,我猜他们那边也有人在做咱们这个活儿。”
霍冬桥白他一眼,“废话。”
这些人可都是商界老狐狸,不能一竿子打死敌人的活儿他们是不会做的。如果还留有余地,让医药联合会有机会翻身,那他们图什么?!
祝之言心里却一下子都明白了,现在不仅仅是赵家在推动这件事,宁家、苗家、高家也齐心合力的给赵云梁做帮手。
这一次,这几位大佬是铁了心要把医药联合会给掀翻了。
“妈呀,这么一想,竟然觉得好激动!”祝之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老板,“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跟这些大佬们一起并肩作战!”
霍冬桥挖苦他,“你还以为你是主力啊?!”
“嗯呐。”祝之言点头,“本来我还以为就是帮着自己老大讨好男朋友……没想到啊没想到……”
霍冬桥被他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逗笑了。不过,老天注定他不能对这个有时聪明有时抽风的助理太过信任,因为接下来一句话,就把霍冬桥的好心情给扑灭了。
“我以为我们是斗争的主力队员,”祝之言自己傻乐了一会儿,吞吞吐吐的对霍冬桥说:“没想到……连个候补都算不上。”
“怎么就不是主力了?”霍冬桥恼羞成怒,抓起旁边的文件卷成纸筒要去抽他。
祝之言灵巧的躲过,还不忘了回过头替自己辩解一下,“大佬们都下场了,还会缺造势的人嘛?!其实刚才我也听到了,赵先生是让你回家去解决家庭问题的!”
霍冬桥正要发作,就听手机叮的一声响,提示他有新邮件。
“不,不,你说错了。”霍冬桥转怒为喜,下巴扬起,冲着他欠揍的小助理得意洋洋的勾了勾手指头,“有些事,这些大佬们是绝对想不到的。谁说我不是主力?!”
祝之言抱着脑袋半信半疑地凑了过来,就见他的老板拿着鼠标点来点去,打开了新邮件。邮件有一个很大的附件。打开来,发现有图片,也有视频。
原来这是一份关于某个名叫“珍妮”的女生做的调查报告。
首页是珍妮的半身照片,华裔女子,二十多岁的年龄,面容清秀。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下面一张照片是和家人的合照,祝之言隐隐觉得坐在中间的那位白发老人的五官看上去有些眼熟。
第三张照片是女生的宿舍,因为她正在往衣柜里挂衣服,身后的床上还堆着几件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衣服。照片上有几个红笔画出的圆圈,似乎在提醒看照片的人注意一下衣服的商标。
霍冬桥提醒祝之言,“都是奢侈品牌。”
下一张照片是同一场景偷拍的,红笔标注出来的圆圈是在珍妮的衣柜里,衣柜的顶层,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提包。
祝之言对女性的奢侈品了解不多,便虚心向他老大请教,“很贵吗?”
霍冬桥点点头,“爱马仕的全球限量款。”
祝之言脑海里飘过一长串的零,“妈呀,这丫头老有钱了吧。”
霍冬桥笑而不答。
再往后翻,照片和视频的内容就更丰富了。有这位女生在很高级的场合消费时签下的账单、她参加某名媛的生日聚会时被拍到的照片等等。她身上穿的衣服、首饰都被人做了标注。还有几张她在机场被偷拍的照片。当时她的衣着虽然很低调,但手工定制的行李箱却被人标了出来,并在旁边配上文字,做了一个简单的品牌介绍。
祝之言一边看一边感慨,“这要是没有标出来,我根本看不出这些东西这么贵……”
霍冬桥笑道:“大佬们是注意不到这些细微的地方的。但是我告诉你,越是这些小细节,越是能反应一个人的消费水准。一个手里捏着金烟斗、天天在高级饭店里吃饭的人不一定是富翁,但若是他穿的袜子、拖鞋,平时用的牙刷毛巾都是奢侈品的话,那这个人一定很有钱。”
第107章 顾松
祝之言觉得他家老大说的特别有道理。
他把霍冬桥刚收到的这些资料简单做了一个分类, 然后下发给了信息组的几个人,让他们拿去炒。
安排完了这一切,祝之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事情哪里有些不对。
他站在那里想了想, 又悄悄退了回来,凑到霍冬桥耳边, 小声的提醒他, “赵先生把咱俩撵下车的时候, 说的是让你回去处理好家事……你没忘吧?”
霍冬桥不大情愿的皱起眉毛。他刚想说祝之言肯定是听错了, 就听祝之言又给他扎了一刀,“这些天你住在赵家, 云端问过你晏白的事儿吗?”
霍冬桥悻悻, “问他干嘛?”
“正常人都会问一问吧?”祝之言小声嘀咕,“毕竟那段时间你跟晏白一起去看演出, 还被狗仔拍到过。”
霍冬桥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 他问祝之言,“你要是看到你女朋友跟别人有来往, 会主动问吗?”
祝之言没有女朋友, 但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他毕竟也是看过好多恋爱鸡汤文的文艺小青年呀。
“当然会问,”祝之言理直气壮的回答他,“除非我对她没有特殊的感情, 只把她当兄弟!”
霍冬桥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他的表情认真了一点儿, 压着声音问祝之言,“那他没有主动问起的情况下, 我要怎么……怎么解释?”
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该解释这件事,所以他混在赵家的那几天才不曾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当然,事情比较多, 大家都很忙也是主要的原因。
那样一种紧张的气氛,让他实在不好意思把话题拉扯到儿女私情方面去。
祝之言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家老大,简直恨铁不成钢,“他不主动问,就是在等你主动解释啊。”
霍冬桥,“……”
是这样吗?!
霍冬桥想了想赵云梁那个特别能端架子的性格,搞不好这人真的没指望他在医药联合会的事情上出力。对他来说,对付秦伟川、对付医药联合会,都是谋划了多少年的事。说不定每一个步骤人家都算计好了。
李云端事情对他来说反而更加重要一些吧?
霍冬桥的脸黑了,“你也觉得我忙活得毫无意义?”
祝之言一个激灵,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端着谁家的碗,“不!我觉得你做的很有意义!至少要让赵先生看到你有能力帮助他解决问题!”
霍冬桥的脸色稍稍好看了那么一点儿。
他知道祝之言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在赵云梁面前把腰杆挺得更直一些,底气也更足一些。
但关键问题还在他家里。他的家里还能有谁会对李云端抱有不友好的态度呢?
作为李云端的家长,看到霍家的长辈对自己的儿子不满意,他心里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当然了,李云端到底跟霍冬桥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赵云梁不能确定。他也不好直接问,所以对霍冬桥的挑剔,他也做的十分隐晦。
至少表面上是一派不显山不露水的平和。
霍冬桥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有些沮丧的发现这段时间的冷处理似乎并没有在他妈妈身上起什么作用。她仍然乐此不疲的撮合他与晏白的交往,对他的抗拒视而不见。一有机会就会不顾他的冷脸,在他的面前反复提及晏白的种种优点。
她看到了晏白身上讨人喜欢的地方,于是固执的想要把这些捧到她儿子的面前,让他也睁开眼睛好好去看,去了解。
并且,她坚信这些优点的存在迟早有一天会打动她的儿子。
她的固执,实在让霍冬桥感到头疼。
霍冬桥对祝之言做了一个检讨,“我好像用错了方法。”
祝之言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是知道这几个月他都在跟家里冷战。现在这意思,是冷战已经宣告失败了?!
祝之言呆呆的看着他,“……改变战术?”
霍冬桥思索了一会儿,“示弱行不通,那就示强吧。”
“要怎么做?”祝之言不知怎么,心里他仍旧就冒出来一些不大妙的预感。
霍冬桥皱着眉头做回忆状,“初秋那会儿,宣发组有个特别泼辣的小姑娘,她男朋友劈腿,她在食堂把一整盆水煮肉片泼到了他身上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祝之言脸都黑了,“你问她做什么?”
霍冬桥嘿嘿一笑,“问问她,有个机会挣外快,干不干?!”
祝之言觉得他的笑容特别邪恶,好像悬疑故事里的那种即将对着主角下手的大反派。他的心里敲响了警铃,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什么外快?!”
“你就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了。“霍冬桥左右看了看,“现在还有要紧事儿要忙。不管什么事儿,都得等这件事忙完了再说。再说,我也只是有这样的一个想法,具体做不做,还两说。”
祝之言不放心的追问他,“这事儿不会连累我吧?再让太上皇揪着我的小辫子,估计就要直接把我给开了!”
霍冬桥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放心!他开不了你!”
祝之言不是很放心,但他打滚撒泼也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好哭丧着脸继续去安排给医药联合会造谣……哦,是揭露证据的工作去了。
医药联合会的账目问题连日来持续发酵。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网络上发声,有的在评论水军们发出来的小道消息,也有一些知情人旁敲侧击的对网上披露的消息做一个侧面的证实。
比起这沸水一样的局面,行内人的态度反而要冷静得多。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对于医药联合会内部的情况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耳闻,但是联合会标榜的“先驱者”、“业内翘楚”之类的标签对他们有着太大的吸引力,所以很多人即使已经察觉了联合会内部可能存在问题,仍然选择了不去深究。
也有一些人并不是自欺欺人,他们只是太过清醒,知道医药联合会发展到如今这样的规模,背后牵扯的人脉、利益关系非同寻常,只是学术界一两个人提出质疑,对这个组织不会有任何影响。
相反,医药联合会却拥有足够的力量,将这些提出疑问的人远远地踢出这个圈子。他们会斩断这些人前进的阶梯,让他们在行业里再没有发声的机会。
于是,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但如今,既然有商界的大佬们开始组团打怪,这些人也就自觉的探出头来替这些大佬们,同时也是替自己呐喊助威。
这其中,就有霍家的家庭医生程游和他的老师顾松教授。
顾松和谢塘都是海州学术圈里有名的学者,也都是今年向医药联合会提出申请,并且通过了初审的人选。
其实按照他们的资历,不应该都混到这把年龄了才向俱乐部递交申请。因为医药联合会是业界公认的“先驱者”,他们甚至掌握一些外人不了解的特殊的技术,而这些技术是只在联合会内部共享的。
顾松没有刻意解释自己提交申请的问题。他只是出示了自己写给医疗联合会的两位副理事的信件,以及他们的回信。
在这两封信件当中,他分别请教了两个学术上遇到的问题,言辞是非常恳切的。但是回信的两位理事,并没有正面解答他的疑问,反而对医药联合会的声望、学术地位,以及这个组织可以调动的资金援助做了一番介绍。
两位理事都表示欢迎顾松教授加入俱乐部,与行内的精英们共享这些资源。然后他们在信件的最后,针对顾松目前的研究课题,做出一些暗示性的承诺:顾松目前需要的技术援助和资金援助,都可以通过加入医药联合会来实现。
两封信的格式都差不多,如果删除一些专业术语,看上去和传销组织忽悠受骗群众的套路相差无几。
顾松在出示信件之后,发表了自己对医药联合会的看法。对于他们以往组织的种种医疗援助活动、学术交流活动,他都给予了正面的评价。他钦佩他们为医疗事业做出的贡献,称他们是医学工作者心目中的典范。
对于他们在追求医学进步的精神,也给予了高度的赞赏。
但他自己的经历又令他对这个学术组织的运作产生了一些疑惑,比如医药联合会宣称技术共享,为什么他提出的问题没有人正面解答?
为什么近几年被联合会批准的医疗项目的总数不断缩减?
另外,联合会从组建之初就有专门的款项用于资助贫困生。对于成绩特别优秀的学生,联合会还会资助他们出国深造。但是近年来,能够申请到这笔基金的学生人数也在减少。
顾松公开了他所在的医科大学连续十年的申批名单。从名单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能够申请到助学金的学生人数也在逐年减少。去年,医科大只有六名学生申请到了助学基金。
但是在十年前,申请到助学金的学生人数是六十四名。
之前很多人都猜测是因为联合会筹不到足够的款项,故而无法支撑这些项目的开支。但是在几位商界大佬公开了他们的账目表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因为联合会没有钱。
顾松教授在这里提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联合会很明显是不缺钱的,每年仅收到的会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那么这些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顾松教授发声之后,很多学术界的同行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他们发动自己的影响力,要求业务主管部门对亚洲医药联合会进行账目审核。
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李云端现阶段是不被允许出门的。每天就只能通过网络来了解事态的发展。
医科大的校内论坛上,大家也都在关注这件事。
有些人对事件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也有一些人的发言是比较激烈的,甚至还有意见不同的人互相掐起来,简直乌烟瘴气。
李云端看到校方领导、不同专业的老师的发言,无非都是提醒大家保持冷静客观的态度,不要人云亦云。相信有关部门会调查清楚云云。
在这些人当中,他并没有看到谢塘教授的名字。
李云端想起了他与秦伟川之间的交情,以及目前还在秦伟川实验室里工作的叶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自己的老师。
但他更忧虑的,是谢塘会不会因为秦伟川的事情,惹上了什么麻烦。
犹豫再三,李云端决定先给秦野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的了解一下情况。
第108章 请教
电话一接通, 李云端就觉得自己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了。因为秦野的声音听起来还挺轻松的。
“你说实验室?”秦野笑嘻嘻的说:“还那样。大总管还是那么牛气冲天,我们也一如既往的当牛当马。实验室的工作也没有受影响……你说秦伟川那件事?没影响,没影响。跟秦教授有交情的人多了去了, 咱们学校至少一半儿以上的老师都认识他,又不是只有咱们家老头一个。”
李云端想了想,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秦伟川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各大院校演讲, 或者开设讲座, 与他有私交的人确实不在少数。
“咱家老头儿好像也不是很关注这件事。”秦野说:“秦教授的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 他在实验室里提醒大家安心工作,别把外面的心浮气躁带进实验室……我看他平静得很。反正平时在实验室, 也没人会特意说起这件事。”
李云端又问他, “那叶欣呢?”
“不大清楚。”秦野说:“大总管前两天倒是酸了叶欣几句,说她攀高枝攀的不结实什么的, 结果被谢教授听见了,谢教授让他把嫉妒别人的功夫都用在工作上……你是没看见大总管当时的那个脸色哟……”
秦野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李云端也觉得好笑, “你当时在旁边看热闹吗?不怕他恼羞成怒,回头给你穿小鞋?”
秦野不屑, “我能让他看见吗?嗳, 你们药厂,会不会受影响?”
李云端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和赵家的关系,但秦野没有问, 他也不想刻意去解释什么, 就说目前快过年了,药厂那边的工作也都停了下来。不会有什么影响。
电话挂了之后, 李云端心里仍有些不踏实。
他印象中的谢塘,并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古板学者,他接过不少与商家合作的研究项目, 有自己的人脉。
外面闹得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不知道。
但他现在这样的平静,是表示他在观望事态的发展?还是……他跟这些事也有什么关联,故而不便发声?
李云端拿着这个问题去请教赵云梁。
赵云梁却对他的担忧不以为然,“要说有关联,所有医科大的老师都跟医药联合会有关联。不过就是交情有深有浅罢了。你想一想,每年医药联合会会在多少学校办讲座?每一次的活动又会接触到多少学生老师?”
李云端觉得心跳有些加快。这样一想的话,这些老师学生,似乎都是医药联合会潜在力量的一部分呢。
赵云梁最喜欢看他被惊吓到的表情,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来,“这些事你压根不用操心。就算有关部门要管这件事,也只会揪出主犯,不会搞株连那一套的……牵扯面太大了,不利于社会稳定。”
李云端有一种想擦汗的感觉,他也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但在某些事情上,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赵云梁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放心吧,你的老师、同学,都不会受什么影响的。”
李云端问他,“医药联合会,会被关掉吗?”
赵云梁缓缓摇头,“关掉……未必就是最好的办法。这些人还在,想要抱团的心愿还在。没有了医药联合会,说不定还会搞出医学联合会、技术联合会……”
李云端又有些着急了,“那怎么办?”
赵云梁望着面前的青年。他从小就在远离家人的环境里长大,虽然经历过生活的折磨,却依然眼神澄澈,拥有赤子一般的心肠。
赵云梁忽然就笑了,“想听我的计划吗?”
李云端,“……”
李云端觉得霍冬桥的吐槽也不算冤枉他。这老家伙可真能端架子呀。
“很简单。”赵云梁几乎是有些宠溺的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把医药联合会的骨干都解决掉,砍掉他们太多的枝枝叉叉,让他们的手不能伸的太长。另外,要想办法让他们变成一个纯学术的组织,没有权利向社会索要投资,也不允许接受捐赠。”
李云端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他之前以为赵云梁会彻底把这个组织消灭掉。
赵云梁显然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另外,我们几个做生意的老头子,会带头捐出每年支付会费的这笔钱,成立一个用来资助医学生深造、进行医疗援助的基金。基金会交给专人管理,账目公开,接受全社会的监督。”
李云端呆呆看着他,慢慢的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赵云梁的嘴角向上一挑,又快速被压下来。他咳嗽了两声,十分淡定的挥了挥手,“行了,不要胡思乱想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李云端觉得他硬端出来的大家长的架势挺有意思,正想着要不要取笑他,就听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被推开,赵尚泽的脑袋探了进来,冲着李云端一笑,“哟,忙着呢?”
李云端,“……”
他简直想翻白眼了。忙什么呀,他都快要闲的发霉了。
赵尚泽就露出一个傻笑的表情来。
他看李云端是哥哥看弟弟的角度,首先想的就是睡好没?吃好没?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想要的?
但李云端不可能当他是哥哥。因为自己活的年头长,有的时候他看赵尚泽反而有几分看晚辈的心态。对于赵尚泽的关心,他会觉得有点儿窘,又有点儿可爱,像看到小奶狗冲在主人的前方,自告奋勇要给他当保护神。
这种落差,赵尚泽也感觉到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把自己当成是施加保护的一方,一开口说话就是一副哥哥哄弟弟的语气。
“穿的有点儿少。”赵尚泽扫一眼他身上的黑色圆领毛衣。这件毛衣李云端穿着稍稍有些大,领口一歪斜就露出了一段微微突起的锁骨。
赵尚泽觉得他看上去好像比关在宁家厂房里搞研究的时候更瘦了。
赵云梁看不下去了,这个傻气劲儿……
“什么事?”
赵尚泽冲着李云端笑了笑,对赵云梁说:“先生,京城来的消息。”
赵云梁抬起头。
赵尚泽看他这意思,是不需要李云端回避了,就很干脆的说道:“刘秘书长说,批复已经下来了,暂停亚洲医药协会的对外工作。成立调查小组,审核财务状况。”
赵云梁看了一眼李云端,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警方那边,”赵尚泽说:“还在搜索陈子元的尸体。刘树成的案子已经开始走流程了。”
“秦伟川呢?”
“警方在进一步确定证据来源。”赵尚泽犹豫了一下,“秦伟川的律师说,秦伟川想要见见先生。”
“会见的。但不是现在。”赵云梁冷冷一笑,“你把赵律师叫来,咱们开个会。有些事,还得添一把柴。”
李云端听他说开会,就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他对自己的身份看的很清楚,但凡跟赵家的财势相关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免得被人当成把柄。
李云端看了看时间,也不知道这会儿霍冬桥在干嘛?
霍冬桥忙的不亦乐乎。
他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带领信息组和雇来的水军团队在网络上推波助澜。时不时还要发布一些例如“某副会长的孙女大手笔购买豪华跑车”,或者“某理事在境外秘密购置房产”这样的小道消息。
有调查小组要查医药联合会的事,也是他们第一时间给推出去的。
这条消息一发布,那些在网络上对这帮“先驱者”表示同情的声音就都消失了。跟他们关系比较密切的医疗机构也都沉默着端出了观望的态度。
随后,医药联合会那位已经连任了两届的会长林学盛,发布了一段视频。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学者在镜头前彬彬有礼的表示,会全力支持调查小组的工作。
勉强算是给风雨飘摇的医药联合会兜住了最后一点儿面子。
一大早看到这样的消息,霍冬桥心情大好。他十分豪气的点了陶然居的全套早餐,犒劳没日没夜辛苦工作的兄弟们。
一群人开开心心的在小会议室里大快朵颐。
霍冬桥刚从祝之言的碟子里抢到了最后一个虾仁蒸饺,一抬头,见会议室的门口站了两个人。
祝之言嘴里还在嘀咕自己老大不够意思,抢他的虾饺,视线随着霍冬桥看过去,就发现了站在会议室门口的、表情有些被惊到的霍道生和林雪音。
祝之言吓了一跳,连忙拿胳膊肘去撞霍冬桥,“老大?”
霍冬桥放下筷子,一抹嘴,快步走了出去,“你们怎么来了?”
霍道生还好,挺镇定的说了句,“到你办公室去吧,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林雪音也迅速回过神来,让她身后的生活助理把带来的热咖啡和甜点送进会议室。她端着长辈的架子跟小年轻们寒暄了几句,就赶紧跟着霍道生去了旁边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之后,她小声跟霍道生抱怨,“他们这是加班了多久啊,一个个脑袋乱蓬蓬的,都快变成野人了!”
霍道生随口应她,“加班么,晚上也休息不好,当然就没那么精神了。”
霍冬桥关好门走过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就有些不高兴了,“他们是在替我工作!”
林雪音讪讪的岔开话题,“你吃了早餐没有?”
霍冬桥打电话让祝之言泡茶,然后问霍道生,“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霍道生拉着被儿子无视掉的孩儿他妈,大模大样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打发我的人去查那些小道消息……是小李让你这么干的?”
林雪音的两只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小李?这说的是李云端吧?!她就知道他们两个肯定还有联系!
霍冬桥摇摇头,“赵先生把我撵出来了,让我别插手这些事。”
林雪音的心尖上又是一跳,“撵出来?”
随即她就怒了。霍冬桥可是霍家的独苗苗,赵云梁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霍道生再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出声。他问霍冬桥,“医药联合会这件事,说起来跟你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你现在忙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分轻重?”
第109章 明确
霍冬桥摇摇头, “我并不认为这些事与我无关。”
霍道生挑眉,“那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霍冬桥说:“医药联合会的影响力太大了。如果他们保持公正还好说,但现在的情况,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在凭着私心做事。如果有一天,其中某位专家和我的竞争对手合作, 然后为了利益关系, 公开表示我的药有问题。我又该怎么办?”
林雪音觉得他有点儿杞人忧天。
霍道生却听进去了。霍冬桥的药厂现在规模还很小, 在这个行业里很不起眼。但它会一直不起眼吗?
如果有一天药厂发展成了规模, 却在无形中挡了别人的财路。这个时候,这些业界先锋们的一句话, 可能就会对药厂的经营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但是, ”霍道生提醒他,“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想。未必会真的发生。就算真的发生, 应该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儿子,做实业跟搞投资还不一样, 不是金钱投进去,转眼的功夫就能赚回来的。霍冬桥现在的那个小药厂, 估计海州市没几个人能看在眼里。
“不, 不,我这绝不是杞人忧天。”霍冬桥很郑重的纠正他爸的说法,“我们的产品已经引起了其他竞争者的注意, 您想想, 苗家、高家、赵家,跟医药联合会都是有关系的。”
霍道生默然。
就算以前不知道这几家跟医药联合会有没有关系, 现在人家都已经在网络上公开账目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可比他猜测的要深得多。
霍道生点了点头,“你觉得应该, 那就去做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霍冬桥迟疑了一下。他觉得在公事方面他们已经达成一致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捎带脚的解决一下私人问题?
霍道生敏锐的察觉到了霍冬桥眉宇间的那一丝迟疑,“怎么?”
“没什么,”霍冬桥是拿不准该不该用自己计划好的招数对付他们,“就是……在想一些私事。”
林雪音对“私事”两个字特别敏感,一听他说想私事,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什么私事?你也有好久没联系过晏白了吧?”
霍道生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要糟。
果然霍冬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但出乎霍道生的预料,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跟晏少爷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说的是,我下个月去国外一趟,大概半个月左右,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对了,公司这边,还要拜托爸爸帮我盯着点儿。”
霍道生直觉这小子在憋着什么坏招,警觉的问他,“去做什么?”
霍冬桥迟疑不语。
霍道生觉得儿子这副造作的样子特别碍眼。他猜不透这小子要玩什么花招,但他能猜到他这是要解决林雪音的问题了。
霍道生心里有些纠结。他在家里当老好人当习惯了,不爱看母子俩吵来吵去的样子,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事儿要是不及早解决,怕是要闹得更严重了。
他就叹了口气,决定配合儿子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
“你不说,公司这边,我就不管。”霍道生板起脸问他,“是去处理私事?”
霍冬桥不大情愿的点点头。
霍道生就对林雪音说:“你先去走廊里溜达溜达,我问他几句话。”
林雪音也看出霍冬桥对她抱有一种回避的态度,无可奈何的瞪了父子俩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不过她临出门的时候耍了个花招,留了一条门缝。
祝之言端着泡好的茶过来,还隔得老远就看见他老大的母后偷偷摸摸躲在办公室门口偷听。
祝之言觉得为难死了。他简直就是一棵苦命的小白菜!
他苦着脸又把茶杯端回了茶水间,然后拿出手机给他老大发了一条短信,提醒他注意点儿,太后娘娘还在门口猫着呢。
霍冬桥扫了一眼手机,抬起头问他爸,“能不说么?”
霍道生不悦,“为啥不说?”
“因为信不过你。”霍冬桥直截了当的掀底牌,“你不能保守秘密。回头我妈问你,你一准就泄密了。”
“废话少说。”霍道生也不耐烦了,“赶紧说,要不我不帮忙。”
霍冬桥就露出了一脸疲惫的表情,“没什么,就是被折腾烦了,不想再折腾了。”
霍道生愕然,“什么意思?”
霍冬桥叹气,“我打算领养一个孩子,约好了时间去见见。”
“胡闹!”霍道生被熊儿子不按常理出牌给整懵了,“你才多大,领养什么孩子?你自己能照顾吗?”
霍冬桥继续扮演一个被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的人,“我们各退一步吧。你们不愿接纳我选择的人,我尊重你们的看法。但为了保留我的尊严,我不会跟你们选中的谁结婚。”
霍道生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儿子是在跟他们耍心眼,还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我不会再考虑结婚的事,也不打算再考虑什么感情问题。我会收养一个孩子,把他培养成我的继承人……”
办公室的门一下被推开,林雪音有些失态的吼了一声,“不行!”
霍冬桥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他这一次没有回避与林雪音对视。但他的神情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郑重,让林雪音无端的有些心慌。
“我并不希望跟你发生争吵,甚至是冷战。如果你坚持反对,我会在实地考察之后,把所有的产业搬到国外去。从此以后……如非必要,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林雪音惊呆了。
霍道生也惊住了,但霍冬桥的话,也再一次提醒了他:如果他再放纵林雪音对儿女的事情指手画脚,很有可能这一切就会变成真的。
霍冬桥对着他的父母微微颌首,“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保全我们双方体面的办法。”
林雪音走出霍冬桥的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是麻木的。
她不用霍道生把胳膊递给她搀着,就那么挺直着后背,像个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战士,强撑着最后的风度与体面,一路走进了停车场。
等她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的一刹间,才终于捂着脸哽咽出声。
霍道生知道林雪音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站在车外抽了一支烟。直到林雪音隔着车窗敲了几下玻璃,他才掐掉香烟,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是去小齐老师那里吗?还是先回家?”霍道生问她。他知道林雪音每周都要去齐老师的工作室上两节音乐课,学习弹奏古琴。
她小时候接受的是西式的培养,学钢琴和马术。等到儿女都成年了,却突然迷上了古琴和琵琶。还喜欢隔三差五的约几个朋友一起去听什么诗词讲座。
霍道生觉得,这些可能才是林雪音真正喜欢的东西。
“你小时候,如果有选择的机会,”霍道生斟酌着问她,“你会选择古琴琵琶?还是钢琴?”
林雪音大概也猜出他这么问的用意,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你也觉得我错了?”
霍道生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邀请你去霍家做客的时候,我妈请来的那位顾小姐吗?”
林雪音垂眸,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位顾小姐是霍太太的学姐家的孩子,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闺秀。
霍太太的意思表露的很明显了,这让当年的林雪音有些难堪。还好霍道生的态度很坚决。后来,那位顾小姐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了。
霍道生没有像以往那样轻描淡写的跳过这个话题,而是直截了当的问她,“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你认为是因为你的客观条件比顾小姐更优秀,我才选择了你吗?”
林雪音心头一跳,脱口说道:“当然不是。”
不论从哪方面考虑,她都不能厚着脸皮说她比那位顾小姐更优秀。她所占有的优势,无非就是与霍道生相识更早,彼此有情。
霍道生点到即止,转而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赵云梁见一面,为云端在我们这里受到的委屈向他道歉。”
林雪音眼皮直跳,却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我会明确表达霍家的态度。”霍道生加重了语气,“我不会干涉儿女的婚事。如果冬桥有意要向云端求婚,我会表示赞同。他们婚后会有独立的住处,与家里完全分开。他们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心意安排生活。我不会强求他们逢年过节必须回来看望我们。”
林雪音有些坐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道生看着她,眼神温和,语气却非常强硬,“不想让你失去儿子的意思。”
林雪音,“……”
“你希望看到有一天,你的儿子女儿避开你,秘密去国外结婚吗?”霍道生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如果不想,那就听我的。”
林雪音垂下头。
霍道生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拍板的事情,她不会再公然反对。但要彻底想通,接受这一结果,大概还需要时间。
以他对林雪音的了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大概会跟他冷战。但霍道生并不后悔,也不打算再一次对她做出让步。
相反的是,他很庆幸自己及时的下定了决心。否则真要闹到霍冬桥避居国外那一步,林雪音也是会后悔的。但那个时候后悔还能否挽回母子间的感情,就很难说了。
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被原谅的。
再说还有霍冬宁呢。林雪音会不会忍不住在她的婚事上也掺一脚,这是很难说的事。到时候,霍冬宁又该怎么办?
事关整个家庭的和谐稳定,霍道生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理了。
跟儿女的前程幸福相比,他宁愿林雪音把炮\火转移到他这位一家之主身上。
第110章 调虎离山
李云端靠在窗边, 望着不远处的桃花江一点一点被暮色笼罩。
天水之间的那一抹绯色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的薄雾。江畔的路灯迤逦亮起,江畔的草坪、古朴的木质栈道、修剪精致的塔松……都在灯光与暮色的交汇里呈现出一种与白天迥然不同的面貌。
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窗外的景色一下就变得模糊了。
赵云梁在他身后问道:“想什么?是不是觉得闷了?”
李云端摇摇头,“还好。”
他本身就是一个比较宅的人, 没有工作的时候, 也喜欢一个人留在家里看看书, 打打游戏。外出对他来说, 并不是什么特别有吸引力的事。
赵云梁也发现这一点了,劝他说:“年纪轻轻的, 还是应该多去外面活动活动。平时打球吗?”
李云端摇摇头, “有时会看比赛。”
赵云梁又问他,“有什么喜欢的运动吗?”
李云端想了一会儿, 有些勉强的找出来一个,“游泳吧。”
赵云梁觉得他那副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答案的表情挺有意思, “搞研究还是要有好身体的。以后尽量抽时间锻炼锻炼。”
李云端点点头。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李云端发现赵云梁并不是他以往印象中那般冷漠的性格, 相反他还有些话唠。或者他不是爱说话, 只是想抓紧这个朝夕相对的机会,对他多一点儿了解吧。
赵云梁说:“从这里再往西,大概五公里左右, 有个刚交付的小区叫揽月庄园。我在那里有一栋房子, 紧靠着江边,景色不错。嗯, 院子里还有个泳池,没事的时候可以锻炼一下。”
“给我住?”李云端诧异了一下,摆摆手说:“不必了。”
李云端两世一生加起来也没过过什么富豪的日子。就算前世的最后几年他有自己的项目, 收入也比较丰厚,但大部分的收入也还是投入了实验室的建设当中去,并没有花在他自己的身上。
李云端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前世,觉得他的生活始终都处在一个挺单调的状态。
他住着李青溪留给他的小居室,不好口腹之欲,没买过豪车,也不大在意手表之类的奢侈品。很多时候,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随意打发助理出去买的。
他也不好美\色,身边来来往往的美男美女,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哪一个特别打动他。
李云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活得简直就像一个修行的和尚。
赵云梁也有些诧异他拒绝的这般干脆,“你不是很喜欢江景吗?”
李云端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了一下,摇摇头,“我这个人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豪宅什么的,对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留着给懂得欣赏它的人去住吧。”
赵云梁,“……”
“是因为我让你签的那份放弃继承权的协议吗?”赵云梁试探的看着他,“如果是,那你大可放心。那是我的私产,不是赵家的家族产业。”
李云端也别他说愣了,“不全是……我只是没兴趣。”
能让赵云梁看中的房子,肯定不会只是六七十平的小房子。李云端既然不觉得豪宅对他有多大的吸引力,又何必去欠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呢?
“不用了,谢谢。”李云端摆摆手,“我有住处,而且对我来说,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赵云梁稍稍有些挫败感,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把儿子送走的,他错过了他的成长都是一个事实。他不知道李云端这般寡淡的性格都是怎么形成的,但他已经长成这样了,赵云梁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接近,小心翼翼的了解。
其实李云端并不难了解,让赵云梁失落的,是这个儿子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外界的物质条件,都完全无感。
甚至,爱与恨对他而言也都不是很浓烈。
他就那么云淡风轻、怡然自得的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不会主动走出来,也不会轻易放什么人走进去。
甚至对他这个父亲,李云端抱有的态度也是:既然你已经缺席二十多年,那以后继续缺席也没关系。我完全不在意。
赵云梁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
赵云梁意识到之前他逼着李云端签协议那件事,或许对他有些刺激,但也并没有真正的触动他。
他的心门坚固无比,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轻易地触动它。
这或许就是年幼时自闭的后遗症。或者,这病症始终不曾痊愈过。
这是他自己酿下的苦果。
赵云梁心想,他其实也没有别人吹嘘的那么精明。年轻时自以为周全无比的安排,现在看来,到处都是漏洞,而且……后患无穷。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赵云梁苦恼的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跟这孩子解释解释。但似乎……李云端并不需要他的解释。
赵云梁有些复杂看看窗边的青年,他正举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通话,神情平和,不骄不躁。
他已经长成了李青溪最为期待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李云端望着窗外,眉头皱了起来。
赵云梁还以为他是在跟手机说话,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李云端是在问他。
“什么?”
李云端把手机拿开一些,另一只手指了指楼下,“是酒店有什么安排?”
赵云梁走过去,跟他一起朝楼下望去。
他们窗口的正下方,是酒店二楼西餐厅的宽大露台。天气暖和的时候,露台上会摆放很多桌椅,点缀着绿植与素色的遮阳伞,成为客人们休闲纳凉,观赏江景的好地方。
到了冬天,因为江畔风大,温度又低,桌椅绿植都会收进室内。所以从他们的窗口望下去,就只能看到一片空空荡荡的浅色地板。但此刻那片空地上却有几个黑点儿在移动。他们从露台的角落攀上来,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姿势慢慢的朝着窗口的方向靠近。
“餐厅的灯好像是黑的。”李云端抬起头望着赵云梁,神情有些疑惑,“是出了什么故障?这些人是来搞维修的?”
客房的窗户是开着的,玻璃上没有什么阻碍视线的雾气。赵云梁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小黑点儿。
“应该不是。”赵云梁拿起手机给赵尚泽打电话,一边快速的给李云端解释,“今天餐厅的煤气出故障,所以没有营业。这个时间,餐厅里应该没人,要有也只是留一个值班的。请人维修的话,应该不会选这个时间,而且谁家请的维修工人是爬露台上来的?”
他一解释,李云端也反应过来了,“他们是不想惊动一楼大厅里的工作人员?”
赵云梁点点头,神色沉凝,“冲着我们来的。”
电话接通,传来赵尚泽气喘吁吁的声音,“先生,有人从酒店后街摸进了郁金香公园。有武\器,有车在公园外面接应。目测大约有六七个人。”
赵云梁叹了口气,“你现在在哪里?酒店这边留守的是谁?”
“我带了一个小队在公园里。”赵尚泽说:“酒店留守的人是赵庆。”
赵尚泽负责赵云梁身边的安保工作,赵庆算是他的副手。这□□脚功夫要比赵尚泽更出色,但是年纪小,性格有些冲动。
赵云梁一向觉得赵庆适合冲锋,当不适合带队。听见赵尚泽的安排,就知道这小子是担心公园这边有埋伏,怕赵庆的那个直统统的脑子应付不来。但是他也没想到来人使的是调虎离山的招数,先把人引出去一部分,另外又安排了人从酒店前面摸上来。
“调虎离山。”赵云梁提醒他,“有人从西餐厅的露台上来了。”
赵尚泽似乎压着嗓子骂了一句粗话,然后他说:“我去把人拖住,先生先撤!”
电话挂断,赵云梁二话不说,拉着李云端往外走。
两个人刚出门,就听电梯的方向传来一阵嘀嘀嘀的轻响。
李云端随声望去,见电梯门前的液晶板上跳出了一串红色的数字,里面还夹杂着乱码。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故障,闪烁不停。
“什么意思?”
赵云梁脚下一顿,拉着他调转方向,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有人在破解电梯的密码。”
李云端知道通顶楼这一层的电梯是与酒店的公共电梯分开的。一般的宾客和工作人员是不会轻易去触动它。
来人很可能跟爬露台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
李云端发现赵云梁的力气很大,拽着他跑的时候简直有点儿跟不上他。
酒店的走廊里铺着素色的绒毛地毯,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李云端恍然间就有一种仿佛是进入了默片的错觉。
有人从他们旁边的房间里跑出来,他们的速度都很快,举止利落,看到赵云梁也没有丝毫迟疑。就好像他们已经训练过无数次了,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做什么事。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奔跑中的人被这股大力甩向一边,李云端也脚下不稳,撞向一侧的墙壁。
身后有人大喊,“楼下起火了!”
李云端脚下收势不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而等待中的撞击并没有来临,他整个人撞进了赵云梁的怀里。
他到底也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一百四十多斤的成年人,赵云梁虽然身高体重与他差不多,但到底不年轻了。他替李云端挡了这么一下,半边膀子撞在墙壁上,脸色都有些白了。
李云端呆呆看着他,想问一句“要紧吗”,但张了张嘴,又觉得简直就是废话,换了是谁挨这么一下,都不会太好受的。
他其实现在还有些发懵,不知道奔跑中的赵云梁是怎么突然间转过身,接住了他的。
赵云梁缓过一口气,伸手在李云端的背后拍了拍,嘴里轻声说了句,“没事。”
李云端低下头,眼睛忽然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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