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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顶楼

    事发突然, 李云端并没有意识到他手里还捏着手机,而手机还保持着通讯状态。但是电话另一端的霍冬桥却快要急疯了。

    他听到了李云端和赵云梁的对话,知道酒店里的情况有些不对, 有人用不大光明的手段摸进了酒店里,还调开了赵尚泽。

    霍冬桥不停地催促祝之言, “开快点儿!再快点儿!”

    “不能再快了!”祝之言觉得再快的话, 这辆越野车就真的要飞起来了。再说城西这一带虽然相对来说要偏僻一些, 但现在这个时间, 毕竟没到深夜,路面上还是有不少车辆行人的, 速度再加快的话, 祝之言也怕出事。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霍冬桥心急如焚,脖子伸得老长, 手里还紧紧抓着手机,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

    车子刚刚驶入河滨大道, 就见远处的夜空中突然爆开一团亮色,像打了个闪电似的, 然后在半空中爆开了一团火光。

    霍冬桥听见了手机另一端有人在喊“着火了”, 但从他看到的情况来看,似乎不是起火,更像是发生了爆\炸。

    祝之言也被吓傻了, 哆哆嗦嗦的问他, “是煤气吗?”

    霍冬桥没空安抚他,拿着手机拼命喊李云端的名字。但那边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大概是周围声音太嘈杂, 李云端并没有注意到手机的声音。但父子俩的对话还是通过手机微弱的传了出来。

    “你在这里等我。”这是赵云梁的声音,“不要乱跑。”

    “你去做什么?”李云端的声音也还镇定,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有些茫然的感觉。

    “酒店的公共电梯最高是到三十二楼。”赵云梁快速的跟他解释,“顶层电梯现在还没有启动,他们很可能搭公共电梯上三十二楼,再从三十二楼走楼梯间上来。我带人去把楼梯间封上。”

    “我也去!”

    “顶层有六名保镖,我……”

    李云端打断了他的话,“好歹我还比你年轻点儿。”

    赵云梁停顿了一下,似乎笑了,“就你这小身板……算了,来吧。跟上!”

    霍冬桥听得干着急,“能行么?那可是体力活儿!”

    李云端那一双手,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吧,也差不太多了。平时顶破天也就是洗洗烧杯试管什么的,自己在家做做饭的次数都不多。

    霍冬桥可以肯定,他绝对没干过像换水龙头这样的需要卖力气的技术活儿。他跟上去会不会添乱先不说,要是把自己伤到就不好了。

    从起火的方向传来了各种杂乱的声音,还有远远传来的警笛。

    祝之言很果断的掉头,“从后面的郁金香公园进去吧,前面是公路和广场,现在车辆肯定进不去了!”

    “快!快!快!”霍冬桥知道郁金香公园,从这里走公园那条路要比走江边的公路更近一些。这条路的路况也确实如祝之言猜测的那样,车辆行人都不多。祝之言直接就把车开了进去。

    冬季的郁金香公园,除了一些常青树之外,都还是荒地。园丁们精心培育的郁金香这个季节都还养在暖房里。

    又是在晚上。他们一路走过来,除了两辆停靠在那里的轿车,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但是酒店的动静,他们还是看的很清楚,火是从二楼的方向着起来的,似乎是餐厅。火势不大,但烟雾很浓。大约酒店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从前院的方向做人员疏散,朝向郁金香公园的这一面反倒安静许多。

    祝之言在篱笆前面停下车,转头对霍冬桥说:“篱笆那边就是酒店的后院了,顺小路往前走,左侧有一个员工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霍冬桥随手将正在摆弄的什么黑色的金属东西塞进了风衣的口袋里,“你别在这里守着,车开走,到外面找个地方猫着。什么事儿都别掺和。”

    祝之言连连点头。

    他目送霍冬桥下车,跨过篱笆,猫着腰一路小跑钻进了酒店楼后的阴影里,然后一咬牙,把车倒了回去。既然老大说了这里不安全,他就不等在这里了,免得真出什么事,反而拖了老大的后腿。

    霍冬桥按照祝之言指点的方向,从酒店的侧门溜了进去。

    侧门进去就是一条走廊,走廊一侧通向前厅,霍冬桥听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各种噪声。另一个方向,应该是通向楼梯间和私人电梯的方向。

    霍冬桥把手机塞进上衣口袋里,耳朵上带着耳机,一边警觉的留神周围的动静,一边朝着楼梯间的方向小跑过去。

    霍冬桥停在走廊的转弯处,很小心的探头朝里看,见私人电梯的门外有两个男人守在那里,其中一个正低着头摆弄一个类似于掌上电脑的东西。另一个很警觉的看着前厅的方向。相反,霍冬桥藏身的员工走廊,他并没有太在意。

    这个时候,霍冬桥还不知道这些人就是从员工门这条路进来的。原本他们在楼后的公园里还留了人。可惜的是,这些想引出赵尚泽的人,都反过来被他给处理掉了。

    所以霍冬桥就这么很好运的一路溜了进来,什么障碍都没有遇到。

    霍冬桥在走楼梯和搭乘公共电梯之间犹豫了一下,果断地选择了公共电梯。

    他知道在起火的情况下搭乘电梯并不安全。但这些人还在破译私人电梯的密码,就说明电梯还是能用的。或者说,他们心里有数,制造出来的这点儿小骚\乱并不会真正影响到他们的行动。

    私人电梯能用,公共电梯自然也没问题。

    再者三十多层的高度,就算他能一鼓作气地爬上去,也快要累瘫了。到时候还能帮上什么忙?简直就是送上门去拖后腿了。

    赵云梁说不定就更嫌弃他了。

    哼。

    霍冬桥缩回头,原路返回跑去了前厅。

    前厅已经乱成了一团。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忙着疏散客人,有的还端着热水,抱着毛毯一类的东西,看到有客人外衣都没穿就着急地跑下来,赶紧送上毛毯保暖,再把人送出去。酒店外面停着酒店的大巴,负责把客人临时转移到赵氏旗下的另外一家酒店。

    到处都乱哄哄的,也没人注意到霍冬桥一路窜进了楼侧的电梯间。

    大概是被起火爆\炸这些意外事故吓到了,几乎没有人会想要搭乘电梯。两架电梯其中一架停在十六楼,另一架停在一楼,霍冬桥大概检查了一下,按下了最高楼层。

    他的手机里好久没有说话声了,但是他能听到其他的声音:金属器具移动的声音、关门开门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两声枪响。

    如果他估计没错的话,这个时间,赵云梁和李云端很有可能还被困在三十二楼的楼梯间里。

    三十二楼。

    楼梯间的两扇大门被人从外面连番使力,眼看就要被踹开了。他们缠在门把手上的链锁,和辛辛苦苦搬过来挡在门口的桌椅柜子,也只能起一个短暂的缓冲作用,不可能真的拦住这些有备而来的敌人。

    “他们有枪。”赵庆守在赵云梁的身边,一双眼睛警觉的盯着大门的方向,年轻朝气中又带着几分狠劲儿,像一头凶性十足的猎犬,“行动很有章法。不是混\黑的小流\氓,有可能是境外雇来的佣\兵。”

    赵云梁带着人开始往顶楼跑。下楼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他们只能向上跑。

    顶楼楼梯间的两扇门开着,远远传来电梯发出的嘀嘀嘀的警报声。

    要放在平时,这样的报警声会让人听的心烦,但现在却只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密码还没有破解。这条路暂时还是安全的。

    赵庆留下四个人守在顶楼的楼梯口,剩下两个人护着赵云梁父子俩去顶楼的天台。

    处于安全的考量,通往天台的出口在走廊的另一端,与楼梯间分属楼层的东西两端,赵云梁父子俩居住的客房则在走廊的中间位置,斜对面就是电梯出口。

    原本是为了撤退安全做出的布置,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成了一件颇为麻烦的事。

    赵云梁像是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一跑起来,就用一只手拽着李云端的手腕,好像他就是一个不认路的小孩子似的。

    他的体力也确实要比李云端更好一些,至少从他们房门口跑过去的时候,他不像李云端似的直喘粗气。

    楼梯间的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保镖一把推开左手边的房门,将父子两人都推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窗户开着,微弱的天光和城市夜晚的灯光朦朦胧胧的透了进来,依稀看得出是一间没有人居住的客房。

    地面上也铺着地毯,床铺桌椅的摆放都与李云端上次在这里住过的客房相仿,但是多了一个不大的阳台。

    李云端跟在赵云梁身后走上阳台。从这里望出去,脚下就是郁金香公园,黑黢黢的园林里零星亮着几盏景观灯,十分幽静的样子。

    更远一些的地方,灯光渐渐变得更密集,街道纵横,高楼林立。

    那里是城西区的商圈。

    在城市的上空,是冬季清冷的夜空,繁星闪烁,仿佛在静静地凝视着喧嚣的尘世烟火。

    “这里。”

    赵云梁朝着阳台一侧走过去,伸手抓住了窗边的什么东西,转过头对李云端说:“我先上,你随后。别怕,手抓紧就没事。”

    李云端这才注意到窗边的外墙上有一架竖梯,像是供给维修人员使用的那一种,从阳台上一直延伸到了屋顶。

    “结实吗?”李云端不是很放心。

    “放心吧。”赵云梁已经开始向上爬了,嘴里还不忘了安慰他,“定期派人检查的。”

    赵云梁不疾不徐地攀了上去。李云端自然不会表现的比他一个中年人还要窝囊,一咬牙也抓紧了扶手爬了上去,同时暗暗的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层楼的高度,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其实是有些恐高的,尤其还是在夜晚,在三十六层的高度。但他现在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强忍着不朝楼下看,尽量屏蔽从脚下传来的隐隐的噪声和被夜风卷起的稀薄的烟气,假装自己只是走在平坦的路面上,随意攀上一段不足六米高的竖梯。

    但他心里到底还是紧张的。当他攀到竖梯的最高处,被赵云梁抓住手腕用力拽上去,一个跟头越过半人高的水泥围栏,一头摔倒在赵云梁的脚边时,才惊觉自己的四肢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格外僵硬。

    赵云梁在他后背拍了拍,说了句,“做的很好。”

    李云端却深觉丢脸,因为很明显赵云梁的动作更加流畅自然。他比他年轻那么多,体力和意志力却好像还不如他。

    李云端扶着赵云梁的手臂站了起来,一抬头就被停在顶楼的庞然大物惊呆了。

    那是一架深色外壳的直升飞机,像一只沐浴着星光的巨大昆虫,在夜色里伸展着触须,静静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看哥的

    电梯停在三十二楼。

    电梯门无声的滑开。霍冬桥紧贴着按键板的一侧, 尽量将自己的身体隐藏起来。他的手里握着枪,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门外寂静无声。

    霍冬桥小心地探头向外看,门厅里空空荡荡。

    从电梯门口往楼梯间走, 一路上到处都散落着拖鞋、毛巾一类的东西,可以想象刚才从这一层楼往外跑的客人是多么的慌张。

    楼梯间的两扇门被暴\力破坏了, 不锈钢的门把手都掉了下来。霍冬桥看到旁边的角落里还扔着一段链锁。门后有几个柜子, 歪歪斜斜的, 看情形应该是被人顶在门后用的。可惜这东西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霍冬桥绕过柜子, 轻手轻脚的往上走。越是接近顶楼,楼梯上就越显凌乱。到了接近顶层的拐弯处, 他还看见了两个昏迷的男人, 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身穿衬衣长裤, 外表也普普通通,似乎是赵云梁身边的人。

    霍冬桥检查了一下这两个人, 发现他们身上都带着外伤,还好都不重, 昏倒主要是被人给揍晕的。

    再往上走, 又发现了一个身穿黑色训练服的男人。他半边身体都挂在楼梯扶手上,脸上蒙着面巾,脖颈上一道血痕, 仍在滴滴答答往下落。霍冬桥把他扶下来, 发现这人已经没气了。

    霍冬桥猜测他身上配备的武器大概是被同伴收走了,不但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能查明身份的东西, 五官也被匕首划伤了。

    这就是毁尸灭迹的意思了。

    看到这样的做派,霍冬桥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会选这样一个时刻来行动。因为这样的时刻容易制造混乱。

    他们要的就是混乱。一击毙命,然后趁乱离开。

    这不是一次心血来潮的示威或者小打小闹。他们目标明确, 就是奔着赵云梁的命来的。

    霍冬桥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快步往上走,视野之内刚刚现出顶层的两扇不锈钢大门,就隔着门扇上的半透明玻璃窗,看见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上来。

    霍冬桥心头一跳,连忙向后躲了躲,将自己隐藏在楼梯间转角处的阴影里。

    片刻之后,没有扣紧的门扇缓缓荡开,一道黑色的人影顺着滑开的门扇砰的一声倒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同样彪悍的体格和同样的黑色训练服,脸上也一样蒙着面巾。霍冬桥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他是胸口中枪,便拉下他的蒙面巾,拍了一张照片。又随手将他的蒙面巾拽好,免得让后来的人看出端倪。

    门扇后面就是顶层的门厅。门厅呈长方形,两侧都是宽大的落地窗,摆放着沙发茶几,像是平时接待外客的地方。

    素色的地毯上溅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一个身穿便服的青年仰面朝天倒在盆景的后面。霍冬桥曾经见过他,记得他是赵云梁身边的一个小助理。

    离他最近的两个房间都开着门,室内空无一人。

    再往前走,霍冬桥就听见了从走廊尽头传来的枪声。

    天台上,赵云梁、李云端都背对着天台的入口,双手朝上按在直升机上,活像是正在被警察搜身的嫌疑犯。赵庆两条胳膊断了,歪歪斜斜地倒在赵云梁的脚边,另有一位保镖头朝下地挂在直升机的驾驶座位上,地面上一滩鲜血,显见人已经不行了。

    除了他们之外,天台上还有两个穿着黑色训练服的蒙面大汉,一个持枪对着他们,正在问什么问题。另外一个则端着枪警觉的朝着天台入口处走了过来。

    霍冬桥见旁边的房间半掩着门,后退两步,躲了进去。

    脚步声从入口处传来,那人走进来到处看了看。走廊里一片寂静。

    电梯的方向传来一阵嘀嘀嘀的轻响,片刻之后,响声停了下来。

    持枪的男人走过去看了一眼,回身朝着天台入口处喊道:“密码破解……”

    话音未落,就听扑的一声轻响,这人一跤摔倒在地,身下晕开一片血迹。

    霍冬桥从门缝闪出,快步走过去摘掉了他的微冲。就在他回身的一瞬间,看到电梯门前的液晶板上已经闪现出了“六”这个数字,再一闪,已经变成了“七”。

    有人上来了。

    “老五?”

    天台上的大汉大声喊道:“什么情况?”

    他说的是汉语,但语调与之前那人一样,都带着些许怪异的口音。

    霍冬桥端着枪冲了出去。电梯马上就要上来了,还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援军。他实在没有那个时间跟他玩战术了!

    霍冬桥大喊一声,“云端!趴下!”

    天台入口处的两扇大门已经被破坏了,被霍冬桥一脚踹过去,立刻就向后荡开,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墙壁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巨响。

    黑衣大汉转身朝他看过来,在他身后,李云端已经拉着赵云梁十分及时地趴在了地上。

    枪声响起。

    黑衣大汉踉跄两步,一头摔倒在地。

    霍冬桥连忙冲过去缴了他的微冲,一阵风似的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跑了过去,“赶紧!赶紧!电梯上来了!”

    李云端连忙扶起赵云梁,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受伤的赵庆上了飞机。飞机上空间有限,只能暂时将那位遇难的驾驶员拖下来,放在天台上。然后赵云梁才忽然间反应过来,他们的驾驶员……没了。

    赵庆现在两条胳膊都用不成,一点儿也指望不上了。李云端没那个机会去学开飞机。而他自己……他琐事太多,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靠飞行执照……

    赵云梁有些焦躁的摊手,“我就上过几节课……但是没有通过考试!”

    有教练陪伴的情况下,他是可以上手玩一玩的,但真到这种搏命的关头,还要捎带上自己的儿子和其他人,他就有些迟疑了。

    三双眼睛一起看着霍冬桥。

    霍冬桥嘚瑟的打了个响指,“看哥的!”

    赵云梁看在他这会儿还有用的份儿上,没有出声打击他。

    李云端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没听霍冬桥说过他还学过这么高端的技术。当然了,对李云端这个穷人来说,会开飞机是个挺特别的爱好,但对霍家这样的家庭来说,大概也就是很普通的事情吧。

    不过霍冬桥的动作看上去还是挺靠谱的,他娴熟地检查了一下各项数值,冲着身后的几人点点头。

    头顶上的螺旋桨发出嗡嗡的声响,开始由缓到疾地旋转起来。

    李云端的一颗心都堵在了嗓子眼上。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紧抓着赵云梁的手腕,几乎要把手指头都嵌进他的皮肤里面去了。

    赵云梁看得出霍冬桥并不是毫无底气的在充冤大头,虽然也紧张,但并不像李云端那般,紧张的脸色都变了。

    相反,他现在担心的是电梯破解之后,上来了多少人。

    直升机缓慢地拔高,在夜色中平稳地向上升起。它卷起的旋风将刚刚冲出天台入口的几个黑衣大汉又掀了回去。

    直升机上升到了足够的高度,微微挑头,朝着东方飞去。

    身后有枪声隐约传来,但是这样的距离,已经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了。

    “往哪边走?”霍冬桥问身后的人。

    赵云梁拍了拍李云端几乎僵硬的手,猫着腰走去了前面。他要负责给驾驶员介绍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李云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已经把赵云梁的手腕给掐出淤青了。

    李云端,“……”

    他想起赵云梁曾经得意洋洋的挖苦他体能还不如一个中年人,现在看来,他不光体能不如赵云梁,胆量、眼界也都不如他。

    李云端在心跳平稳之后,就感到了强烈的挫败感。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方面需要提高。总不能遇到什么事,都像个鹌鹑似的,躲在别人身后等着被人帮忙。

    李云端从座位下方找到了医药箱。赵庆的手臂受了伤,他虽然不是骨科医生,但简单处理一下创口,消消毒,上点儿药还是会的。

    赵庆吃了药,缩在毛毯下面昏昏睡去。

    窗外是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静谧而梦幻。这是李云端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他原本是有些恐高的,但坐在这里,前排驾驶座上是他信任的人,他竟然也没有了恐惧的感觉。反而觉得视野之内的景色美得令人心悸。

    坐在前排的霍冬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朝着后座的李云端递了过去。

    李云端莫名其妙的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巧克力。

    赵云梁不大爽的哼了一声。

    李云端却低着头笑了。他把包装纸撕开,掰下一块先递给赵云梁,又掰下一块塞进了霍冬桥的嘴里。

    他看看旁边昏昏欲睡的赵庆,不大确定要不要把他喊起来。

    正迟疑,就见赵庆的鼻子耸了耸,哼唧一声睁开了眼睛,“你们在吃什么?”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分吃完了一块糖果,李云端注意到下方城市的灯光似乎变得稀疏了。他们像是离开了城市最繁华的区域。

    李云端凑过去问赵云梁,“我们去哪里?”

    他其实更想问问他,关于晚上发生的事情他怎么看。但现在的环境,似乎也不大合适他们谈论这样的问题。

    赵云梁指了指前方,“东区,小宁的工厂。先到那里再说。”

    霍冬桥转头看了看他,“你早有准备?”

    赵云梁云淡风轻地抖了抖腿,“不管什么时候,总要给自己留一条路。那些人既然敢跑到环城酒店来闹事,不管是谁主使的,都不必活着出去了。否则他们会以为我的人,都能白白被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云端的故事,开始计划着收尾了~~~

    第113章 回去

    直升机降落在了厂区宽敞的庭院里。

    庭院周围亮着路灯, 依稀可以看到路灯后方的公路和一片茂密的松树。

    李云端看到那一片深色的树丛,勉勉强强认出了自己所在的方位。这里就是宁平一位于东区的新厂,从这里往松树的方向走, 穿过那一片松树林,就是厂子的库房区。当初赵云梁给他安排的实验室就在那里。

    不过他们今晚显然是不会留在这里, 因为早有人守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

    霍冬桥看到宁平一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 但宁平一却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 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了, “你怎么也在?!”

    霍冬桥随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转头去看赵云梁。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赵云梁指了指飞机上的伤员, “得赶紧找医生。”

    宁平一忙说:“都交给我。你们先走。”

    赵云梁点点头, 走回去跟赵庆说了几句话。

    这边宁平一也知道时机不对,直接拉着霍冬桥交代正事, “准备了两辆车,但现在看, 你们开走一辆就够了。”

    霍冬桥点点头。他是知道宁平一与赵云梁之间有合作,但没想到他们之间的联系这般紧密。

    宁平一也看出他的疑惑, 拍拍他的肩膀说:“宁家那边要求太多了。我不希望一直依附他们。”

    霍冬桥知道他说的“宁家”是指宁少君那一支。宁平一这一支素来走的都是官商勾结的路子。但宁平一年轻气盛, 并不愿意维持这种处处仰人鼻息的合作方式。他会寻找另外的出路,霍冬桥也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他能找上赵云梁,霍冬桥觉得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站在李云端的这一边, 就觉得赵云梁这个人, 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行了,走吧。”宁平一见赵云梁和李云端朝着停车的方向走过去, 就伸手推了霍冬桥一把,“等这些麻烦事过去了,咱俩再好好聊聊吧。”

    霍冬桥刚从飞机驾驶员的岗位上卸任, 又走马上任变成了赵家的司机,载着父子俩驶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李云端问他,“是回凤凰山的老宅吗?”

    赵云梁微微颌首,“既然躲起来也有人来找茬,那就干脆不躲了。“

    至少在赵家他能够做主的空间更大。而且有了环城酒店遇袭一事,无论他在赵家老宅布置多么夸张的安防措施,也没有谁会大惊小怪了。

    李云端就有些不解,“那为什么一开始要去住酒店?”

    赵云梁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苗远江还在外头蹦跶,他会怂恿尚清那个傻子到我面前来没事找事……烦。”

    李云端算了算时间,觉得苗远江的罪名不轻,挪用公款加上贿赂,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收押了吧。

    “赵尚清还是会来烦你的吧?”霍冬桥想起当日看到的,他冲着李云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觉得厌恶得不行。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为苗远江求情,”赵云梁靠在后座上,整个人虽然有些疲倦,但腰身依然挺得笔直,“我还是能应付的。”

    李云端听的不是很明白。大概猜测就是儿子好收拾,但是儿子加上舅舅,就不那么好对付的意思。

    他对赵尚清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也不确定赵云梁会怎么收拾他。

    算了,他们父子俩之间的问题,他还是什么都不要问了吧。

    霍冬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赵云梁和李云端,小声提醒他们,“都别睡。当心着凉。”

    赵云梁嗯了一声,鼻音有些重,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有些着凉。

    霍冬桥原本想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来给李云端穿的,听到他这样的声音,只能忍痛递过去,巴结李云端的家长。

    李云端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一言不发地接过来,盖在了赵云梁的身上。

    赵云梁看到他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毛衣,就伸手推开,“我不冷。你穿上。”

    李云端固执地从他手里抢过对外套的控制权盖了回去。他就算不待见这个老头子,难道还能跟他抢一件衣服吗?!

    赵云梁似乎笑了一下。他伸手揽过李云端的肩膀,把他按在自己身旁,抖一抖外套,将两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李云端正要挣扎,就被赵云梁轻轻的拍了一下,“别扑腾,风都灌进来了。”

    李云端僵了一下,整个人都被这陌生的感觉震慑住了。

    这是他自打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得到的一个来自家长的拥抱。

    直到过去了很久,李云端僵硬的身体才一点一点松弛下来。他的脑袋靠在赵云梁的肩膀上,一会儿担心自己会不会太重,一会儿又觉得僵着脖子的姿势太累。而且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也让他觉得陌生。

    李云端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浑身上下爬满了蚂蚁。它们用细小的口器啃咬他的皮肤,咬的他坐立难安。

    他想从这诡异的、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去,但不知为什么,又有些留恋。

    于是他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僵硬别扭的姿势,陷入了完全无法解读的迷惑之中去。

    霍冬桥感觉到了李云端纠结的心情,于是干咳了两声,打断了车厢里诡异的沉默,“赵先生,今天袭击酒店的人,你心里有数吗?”

    赵云梁沉吟不语,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直到他怀里的李云端也有些奇怪的抬起头看过来,他才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有数……自然是有数的。”

    “是秦伟川吗?”这是霍冬桥心目中最可疑的人选。

    他与赵云梁之间的梁子那是多少年前就结下了,如今又因为赵云梁的推动,导致他落入法网。如今的秦伟川,早已经成了一条落水狗,再无翻身的可能。临死之前想拼一把解决掉自己的仇人,完全说得通。

    赵云梁却只是摇了摇头,“他有份。但他不是主谋。”

    李云端的怀疑目标是苗远江。

    苗远江通过赵尚清操控了赵家将近二分之一的产业。这么多年下来,恐怕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姓苗不姓赵,那些产业也不是他的,而是赵尚清的。

    如今赵云梁强势的要断开他对这些产业的掌控权,而且还要把他送上法庭,他怎么能忍得了?

    赵云梁的手盖在外套的下面,他就微微侧过头,用脸颊在李云端的额头上贴了一下,“他大概也有份吧。”

    李云端,“……”

    他这么一靠过来,李云端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又僵住了。

    霍冬桥还在前面发问,“谁?你们刚才说的是谁?”

    李云端的脸在黑暗中热了起来。他觉得赵云梁这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吧?他今年已经二十多了,不是两岁……

    但他不敢问。

    赵云梁的举动和他所代表的意义,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赵云梁叹了口气,“你们都不要瞎猜了。”

    霍冬桥诧异,“其实出事之前,你心里已经有怀疑了吧?”

    赵云梁嗯了一声。

    李云端的心里闪过了一个名字,但很快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太离奇,也太邪恶了。

    霍冬桥的思路也跑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上去,有些感慨的说:“您这大手笔……医药联合会的那帮人肯定恨死你了。他们大概觉得你要是出事,高家、苗家和宁家也就没有了主心骨,事情说不定就有转圜的余地。”

    “他们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赵云梁嗤笑,“但也就是想想吧。现在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了。就算他们真想干点儿什么,也不会选这个时候动手。”

    李云端的心情稍稍沉了一下,觉得赵云梁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也并不是医药联合会。

    “再说,”赵云梁轻声的给两个孩子解释说:“医药联合会是搞不起这样的事情的。他们中最活跃的那一小撮人,纯粹是因为利益才捆绑在一起的。实际上并不是一条心。要让他们当中的哪一个跳出来,为了大家的利益主动去做点儿什么,我估计没有一个会出头。”

    霍冬桥也诧异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差不多吧。”赵云梁有些厌倦的说:“有好处的时候,争先恐后地往前冲。需要付出的时候,则一个一个往后退。他们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这个行业整体的利益,只看到了个人的利益。”

    李云端想起了秦伟川。这个人年纪轻轻就被医药联合会吸纳为会员,这么多年来,他做的那些事,俱乐部里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吗?

    秦伟川心思缜密,但他的性格里也有十分狂妄的一面。李云端觉得他这样的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或许并不会把自己感觉得意的事情完全的掩饰起来。他或许会含蓄的炫耀,会对某些特定的工作展露出特别的兴趣,会忍不住把他称为“特殊授课”的录像拿出来跟他的同行们分享。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身边就没有一个人对他产生怀疑?

    如果有人怀疑,甚至是对这些事有所了解,那么为什么对外没有丝毫的披露?有没有可能,他们包庇了他所犯下的罪行,作为回报,秦伟川也向他们交付了自己的忠诚?

    “其他人,也有一些事吧?”李云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比如说其他人的犯罪行为之类的。他们是不是在互相包庇?”

    赵云梁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给他所怀疑的组织做了一个总结,“他们被人捧得太高,资源也太好了,所以在大家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它就已经开始从内部腐烂了。”

    车子开进了凤凰山,沿着幽静的环山路往上走。

    霍冬桥远远就看见几辆车停在赵家老宅的路口,一眼看过去,似乎都是装配了武器的安保人员。

    一个年轻人的身影朝他们跑了过来,还离得老远,就听见他十分激动的喊了一声,“先生!”

    李云端和霍冬桥都认出了这是赵尚泽。

    赵云梁向后一靠,轻轻的舒了口气,“这小子,还算中用。”

    第114章 不得已

    李云端很快就知道赵云梁口中的“还算中用”是什么意思。

    赵尚泽带着人把整个赵家老宅包围了起来, 并且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筛了一遍,把有问题的人都拎了出来,捆成一团, 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

    这里头有一大半儿都是赵尚清的人。

    赵尚清可是赵家公认的太子爷,赵尚泽这个在赵家大多数人的眼里只是“不入流的旁支”的小青年, 竟然能顶住来自赵尚清的压力, 连李云端都感到有些意外。

    当赵尚泽一脸沉凝的走进赵云梁的小楼时, 李云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赵尚泽的表情就透出了几分小得意, 但他转向赵云梁的时候,立刻又恢复了原本面瘫的表情, “先生, 都整理好了。”

    赵云梁点点头,露出一点儿疲态来。

    他像是面临什么艰难的抉择, 自己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他想问题的时候没人敢去打扰,李云端被方姨拽到厨房去喂食, 于是霍冬桥和赵尚泽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方姨是习惯性的每天要煲汤,赵云梁不在家就喂李云端, 要不就跟小楼里的几个工人一起分。

    今天她煲的是海带牛尾汤, 口味清淡又有营养。冬夜里刚从外面回到家,暖暖和和的喝一碗最合适不过了。

    方姨已经知道了发生在环城酒店的事。虽然有些后怕,但好在李云端父子俩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这让她放心了很多。看着他们喝汤, 她就忍不住念叨起了赵庆和那几个伤员,开始盘算养伤期间要吃什么东西比较滋补。

    这些人都是经常会在小楼里出入的人, 在方姨眼里,也就是自己家的孩子了。要养伤,自然要回家来养。

    霍冬桥也只是静静听着, 并不打算把他看到的伤亡情况告诉这位心软的老太太。这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情。

    然后他听见了赵云梁的声音,就在餐厅的门口,“不喝了,没心情。”

    霍冬桥抬头,见赵云梁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李云端,“我要去见见尚清,你跟我一起去。”

    李云端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他不大清楚赵云梁是怎么想的。要是按照他的想法,这个时候父子俩应该在无人打扰的环境里安安静静的说说心里话吧?关于赵尚清在赵家产业上的影响力,或者单纯的讲一讲他那个居心叵测的舅舅。

    在这样劫后余生、父子相见的激动时刻,他跟着去真的合适吗?

    李云端的小纠结在看到霍冬桥也起身跟了上来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他的想法是,父子俩谈论家族隐私的时候,有霍冬桥陪着他在外边聊天,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独自尴尬。

    父子俩穿上方姨从楼上的房间里取来的厚外套出了门。

    折腾了一整夜,这个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赵家的庭院里树木葱茏,草坪灯依然亮着,但他们头顶的天空已经泛起了微微透亮的青灰色,天边一抹极浅淡的绯色,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鲜明。

    清晨时分总是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仿佛空气里都饱含了某种让人振奋的小微粒。

    李云端一夜未睡,竟然也没觉得困倦,反而有些雀跃。仿佛冥冥之中已有预感,有关前世的种种,很快就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赵云梁沉默地走在前面,他腰身笔挺,步态从容。但若是走到他的前方,就会发现他的神情并不如他的姿态所表现出的那么镇定。

    他的眉头紧锁着,眼神里带着些许的犹疑。那神色,甚至是有些沉痛的。

    他在这个冬季的清晨,在头顶的寒星渐渐淡去的时刻,忽然就滋生出了一种深刻的厌倦。对于他自己的厌倦。

    他一直觉得生活施加给他很多的不得已。

    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问自己:他是不是也同样把很多的不得已施加在了他的孩子身上?!

    他曾经想过要做一个好父亲,不像他自己的父亲那样高高在上,那样不近人情。而是时刻关注着孩子的成长,可以跟他们做朋友的那种父亲。

    那个时候,赵云梁在他父亲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不听话的象征。赵老太爷大概觉得如果赵云梁和赵尚清拧成一股绳的话,他这位老太爷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彻底架空。于是,他从赵云梁的身边带走了赵尚清,并在他们父子之间设下了重重障碍,生怕这个年幼的孩子有朝一日会成为赵云梁的帮手。

    可惜,赵老太爷没有那么长的命。他还没等到赵尚清成为他打击赵云梁的拐杖,就被老天爷召唤了回去,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儿孙间再也无法弥合的创伤。

    赵云梁知道,在赵尚清的身上,他的不得已是无法真正的把赵老太爷当敌人,进而用一些对付敌人的办法来对付他。

    他始终,对赵老太爷抱有期望。

    同样,赵云梁也始终对赵尚清抱有期望。

    但遗憾的是,赵尚清越长就越像赵老太爷,甚至对待赵云梁的态度,也越来越像。他有很多方面要依仗赵云梁这个做父亲的人,但同时,又对他抱有深深的提防。

    在他这位父亲的面前,赵尚清始终都有深深的危机感。

    为了让自己在将来有可能爆发的战争中处于有利的地位,他拼命想要壮大自己的力量,于是抱紧了苗远江和苗玲,不敢有丝毫的松劲儿。

    他越是抱紧了苗家兄妹,赵云梁就越是难以对他施加影响。

    于是,父子间的距离就越拉越大。终于走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赵云梁深刻的检讨自己的错误。他在应该强硬的时候心软,比如对待赵尚清。但是在应该心软的时候又强硬了,比如对待李云端。

    他应该在苗远江还没有在赵尚清身边扎下根的时候,就下狠手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唯有失去了苗家的这一道屏障,赵尚清才能够真正去面对他们父子间的问题。

    就因为他的心软,他的优柔寡断,以至于错失了下手的最佳时机,令苗远江与赵尚清的链接日渐紧密,最终到达了这样一个无法分割的地步。

    赵云梁又把这个错误的态度延伸到了李云端的问题上。他以为他足够强硬,足够给他的儿子隔出一块安全的空间,让他自由成长。却忽视了这个孩子柔软的内心,和他在成长的过程中渴望得到的关爱。

    他到底也没有成为自己期望中的那种好父亲。

    一行人默然无声的穿过了赵家宽敞的庭院,来到了主院后方赵尚清居住的那幢小楼。

    这栋小楼远比赵云梁的住处更宽敞,也更为奢华。楼前花园里的小天使雕像都来自国外知名的艺术家。

    而这一切,在赵尚清的眼里,大概都是他的爷爷给他的。没有他这位当爸爸的什么事。

    赵云梁站在台阶下,抬起头看了看这幢他很少踏足的小楼。

    “我真失职。”他轻声说:“我直到那么久之后,才知道他对我掩藏的秘密,原来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

    李云端离他并不远,于是他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但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赵云梁抬脚走上了台阶,助理抢先一步走过去,拉开了厚重的橡木大门。

    门内是一楼宽敞的大厅,厅内空无一人,东西的摆放有些凌乱。

    这在赵家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赵尚清身边照顾他的人不少,不至于连个收拾房间的人都找不出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赵尚清没机会下命令,让什么人进来帮他打扫房间。

    客厅的一侧是厨房餐厅,另一侧则打通了两个客房,被赵尚清布置成了一间宽大的书房。他在家的时候都是在这里处理工作上的事。

    此刻,书房里也是空无一人。

    赵云梁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他围着赵尚清的办公桌走了一圈,又走近了去端详沿墙摆放的厚重书架。

    不知道他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两架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了一扇颇为隐秘的房门。

    门后是一个约莫三四平方的电梯间。不锈钢的金属门紧闭着,旁边的液晶板上显示的数字是:一。

    赵云梁试探地按了一下键盘板上唯一的按钮。

    液晶板上跳出一个向上的箭头,电梯上来了。

    赵云梁也有一霎间的愕然。

    竟然连个密码都没有。或者在赵尚清心里,这里并不是什么密室,单纯的只是一个供他方便出入的楼梯间。

    向上的箭头不断闪烁,在几分钟之后,缓缓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

    赵尚泽正要伸手阻拦,赵云梁已经迈着方步走了进去。李云端也连忙跟上。

    霍冬桥小声问赵尚泽,“有什么问题?”

    赵尚泽摇摇头。

    就是因为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他才有些紧张的。

    赵尚泽留了几个人在外面,他也跟着赵云梁进了电梯。

    电梯不大,四个大男人挤在里面稍稍有些拥挤。但谁也没有说话,电梯里的气氛沉默而压抑。

    李云端心里莫名其妙的生出些许的不安。在电梯停下的瞬间,他忍不住抓住了霍冬桥的手。

    电梯门打开,出现了一间大小几乎相同的小电梯间。

    赵尚泽率先走下电梯,很是警觉地伸手推开了电梯间的小门。

    门后是一条整洁明亮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冰冷光洁的玻璃墙。墙内是李云端熟悉的实验室的场景:不锈钢的器皿柜、治疗床、各种电子设备……一切的一切,都与李云端记忆中的画面分毫不差。

    李云端还抓着霍冬桥的手,额头却有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第115章 正确的事

    李云端机械地跟在赵云梁身后往前走, 灯光透过明亮的玻璃墙,映照在他的脸上,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球。

    那些被他冰冻在最深处的、脏污不堪的记忆, 像被眼前这画面搅动。它们泛起恶臭的泡沫,一点一点的升腾起来。

    李云端的眼前一片模糊。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了。

    仿佛他的前生与后世, 在这一刻, 在这条满载着痛苦记忆的走廊里, 完完全全的重合在了一起。

    李云端一直在猜测, 赵尚清的私人实验室到底修在哪里。

    可是赵氏旗下的产业太多,随便一个企业, 就有可能把这个研究机构隐藏起来。以他的能力, 根本没有可能把这个实验室挖出来。

    他没想到这个实验室竟然就藏在赵家大宅的地下——赵家大宅的庭院里绝对不会搞什么施工,所以这个实验室很难有被人发现的机会。

    至于当初的承建者是怎么把人和设备一点一点运进来的, 李云端已经不愿意去动脑筋了。他只知道,有权有势的人, 要做什么事都是非常方便的。

    这不是连赵云梁都瞒过去了么。

    霍冬桥扶住了李云端的胳膊,“不舒服吗?”

    李云端的脸上毫无血色, 额头布满冷汗。但在霍冬桥抓住他的瞬间, 他就清醒了过来。他看到走在前面的赵云梁回过头,然后他有些关切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出了与霍冬桥一样的问题, “不舒服?”

    李云端摇了摇头, “刚才是有一些……现在已经好了。”

    眼前的这几张面孔,足够他确定此刻的经历到底不同于前世那种走投无路的境况了。

    赵云梁还活着, 他的身边还有霍冬桥。秦伟川和医药联合会也已经被人掀掉了面纱,露出了真实的样子。

    甚至于还有很多前世没有接触过的朋友来到了他的生活当中:赵尚泽、赵尚北、霍冬宁、秦野、林新洲……

    李云端舒了口气。

    看到他的脸色果然和缓了过来,赵云梁点点头, 加快了脚步。

    再往前走,李云端就发现了一些异常的情况:实验室里亮着灯,有些仪器还在正常运转,但是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李云端看到靠近门口的工作台上还放着两杯喝了一半儿的咖啡,莫名觉得这里很像是某个科幻电影的场景:高科技的实验室,因为发生了神秘事件而处处透着诡异。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发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冒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赵尚泽忽然侧过身,对赵云梁说:“就是这样。”

    他示意的,就是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李云端对这里有印象,从会议室门前左转,有一个小化验室,那里就是前世时李云端被拉去做骨髓穿刺的地方。

    霍冬桥上前两步,挡住了李云端的视线。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但李云端望向走廊另一端的视线非常的冷漠,夹杂着深刻的厌憎与愤怒,仿佛再盯着看一会儿,他的眼睛里就要着起火来了。

    李云端的视线抖了一下,慢慢上移,落在了霍冬桥的脸上。

    霍冬桥注意到李云端的视线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温软了。

    他能看出李云端有心事,但这里并不适合说什么,霍冬桥只好握住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关心传递到他的掌心里。

    李云端脸上浮起笑容,他悄悄的冲着霍冬桥做了个口型,“我没事。”

    赵尚泽先一步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然后回过头对赵云梁说:“我在门口守着。”

    赵云梁点点头,带着李云端和霍冬桥走了进去。

    霍冬桥有些激动,觉得赵云梁这是默认了他的地位,彻底把他当成是自己人了。

    宽敞的会议室里,出乎意料的只有赵尚清一个人。

    赵尚清被人双手向后捆在了一张办公椅上,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赵云梁,透出一股几乎是……悲愤的神色。

    赵云梁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李云端看到了赵尚清身上那套浅色的便服,心里又是一阵不适。他和这个人同归于尽的那一天,赵尚清也穿着类似颜色的衣服——他的爱好大概一直保持了下去,多少年之后,也依然维持着相似的着装风格。

    他从赵尚清的身上移开视线,拉着霍冬桥在赵云梁身后稍远一点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赵尚清的视线刷的扫了过来,刀子似的落在李云端的脸上。但李云端始终垂着头,似乎对此刻他们双方的处境没有丝毫的好奇心。他这种态度反而让赵尚清更加愤怒了。

    还有霍冬桥,这又算是什么东西?!

    赵云梁竟然把他也带了进来?!

    赵尚清愤怒地挣扎了几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云梁微微向后一靠,有些疲惫地看着他,“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尚清冷哼,“我没什么要说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赵云梁苦笑了一下,“我给你的资料你都看过了吧?你知道苗远江和苗玲从你手里挪走了多少钱吗?”

    赵尚清怒道:“我乐意!”

    “但是我不乐意。”赵云梁冷冷的看着他,“他们拿走的,不是你自己的钱,是赵家的钱!你有什么权利说乐意?!你凭什么拿着赵家无数人的血汗钱,去做你自己的人情?!”

    赵尚清被噎了一下。

    旁听的李云端和霍冬桥交换了一个视线,都觉得赵尚清这样的心性,其实不大适合坐上高位。

    想要培植自己的实力,这没错。但是被自己信任的人蒙骗,回头还帮着人数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要只是被人蒙骗,”赵云梁有些艰涩的说道:“顶多说你这人糊涂。但是……你是真的不知道秦伟川和苗远江他们在做什么实验吗?”

    赵尚清把脸扭向一边。

    赵云梁失望地摇了摇头,“很多人都说商人逐利,逐利没有错,但不能越过作生而为人的底线。尚清,你是真的不觉得他们做错了吗?”

    赵尚清的脑袋垂下来一点儿,却仍然没有说话。

    “我问你一个问题,”赵云梁轻声说:“如果没有你们在金钱上的支持,秦伟川这个东西,有没有足够的条件干那么多坏事?!”

    赵云梁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对秦伟川出手,对医药联合会出手,不仅仅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而是不想让赵家族人的血汗钱,被人拿去供养一群没有良知、没有底线的禽\兽!”

    赵尚清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你也插手秦伟川的试验了吗?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手上沾了人命吗?”

    赵尚清的鼻子抽了抽,忿忿的说了句,“当然没有!”

    李云端离得近,他清楚的听到赵云梁轻轻的舒了口气。

    “这些人,我是会往死里收拾的。”赵云梁说:“绝不会让他们翻过身……你不要抱有什么希望了。”

    赵尚清蠕动了一下,头仍然低着。

    赵云梁又问他,“苗远江通过苗玲,雇了佣兵来暗杀我的事,你事前知道吗?”

    赵尚清一下抬起头,双眼瞪得溜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赵云梁反问他,“我斩断了赵家与医药联合会的关系,苗远江扎进你皮肉里吸血的口器也被我掐断了。他现在跟他大哥斗得天昏地暗,正是需要金钱支持的时候,你觉得他会乖乖听我的安排,放弃从赵家得到的丰厚利益,然后乖乖的放过我?”

    赵尚清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一直找人盯着苗玲。”赵云梁取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将屏幕转向了赵尚清,“这是近半个月以来跟她有过接触的名单。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耳熟?苗远江是不是鬼鬼祟祟的跟你提过?”

    赵尚清的眼里浮起一丝被欺骗,被愚弄的懊悔,“但他并没说是要对付你……”

    “是吗?”赵云梁冷笑了一下,“那你觉得他会对付谁?”

    赵尚清哑然。

    他对于苗远江的计划并非毫无知觉,但是有苗玲隐晦的劝说和苗远江的旁敲侧击,他虽然有所迟疑,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想过一旦没有赵云梁挡路,他是不是就会顺利地接手赵家的全部产业,从此之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至于赵云梁会不会真的遭遇危险……他心里其实是很矛盾的,他并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更多的时候他心存侥幸,不相信他的舅舅和母亲会真的做出那样的事。

    “你知道他们有这样的计划,”赵云梁的声音平静又从容,似乎并没有太多失望,“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连提醒都没有。”

    赵尚清的脑袋重新垂了下去。因为这一针见血的指责,他的耳朵都涨红了。

    但他也实在没什么可以替自己辩解的,只好默然不语。

    “你是赵家这一辈的长子,但你偏执、狭隘、愚蠢、傲慢,”赵云梁继续毫不客气的往下扒他的脸皮,“对你同辈的手足,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友爱之心。你偏信苗远江,到了连三观都崩塌的地步……你觉得如果你爷爷还活着,他会怎么看待你如今做下的这些事?”

    赵尚清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斗牛似的,呼哧呼哧直喘气。

    “尚清,你实在让我失望。”赵云梁叹了口气,“在我看来,你成年之后做过的唯一的一件正确的事,就是秦伟川和苗远江想要对李云端下手的时候,你出手阻拦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吗?”

    第116章 安排

    李云端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秦伟川和苗远江曾经打过他的主意这不奇怪, 但赵尚清竟然会阻拦?!

    李云端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也不会觉得赵尚清会对自己有什么兄弟之间的感情。他会这样做一定是出于其他的考量:赵家的利益,或者他自己的利益。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 李云端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他不能不领这个人情。

    赵尚清有些狼狈的抽抽鼻子, “没什么。”

    赵云梁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的, 他的眉毛皱了一下, 又很快舒展开, “怕我知道?”

    这确实是赵尚清阻拦秦伟川和苗远江的主要原因。不管他手里是否掌握了与赵云梁相抗衡的力量,赵云梁都是赵家的现任当家人。在这种时候引起赵云梁的警觉或者反感,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别人或许对赵云梁和李云端之间的父子关系多有揣测, 但赵尚清是知道的,赵云梁绝对不是外人说的那般对李云端毫无感情。

    在真正掌控赵家的产业之前, 赵尚清并不想触怒赵云梁。

    当然,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原因, 是他不希望他在别人眼里是一个为了利益,连自己的血亲都能够轻易放弃的人。

    他将来可是要当赵家的当家人的, 怎么能让他的族人、生意伙伴认定他是这样一个全无心肝的冷血动物?!

    赵云梁淡定的打量自己这位长子, “我曾经说过。你的家人、族人,你的兄弟……他们都是你的生路。你给他们留生路,其实就是为你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

    赵尚清猛然抬头, 惊疑不定的打量赵云梁。

    “你自己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已经越过了我能够容忍的底线。”赵云梁打量着他, 微微摇头,“你也是一个医生, 尚清,你怎么能同意去做欺骗志愿者,用别人的生命来做实验、为自己谋取利益这种事?!”

    赵尚清瑟缩了一下, 讷讷的为自己辩解,“秦伟川说,他的最终目的是提高人体的免疫力。这些是必要的牺牲……”

    赵云梁向后一靠,冷笑出声,“这个腔调……简直跟纳\粹的说法一模一样。他们都搞什么实验了?”

    赵尚清低下头,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主要是针对人体免疫力、激发潜能这方面的研究……”

    赵云梁知道赵尚清和苗远江合作的药厂曾经出过几款保健品,他们打出的口号就是“激发潜能,开发沉睡的大脑”,据市场调查,市面上类似的产品大多数都是学生家长买回去给孩子服用的。

    “副作用呢?”赵云梁问他,“你那个开发大脑的东西不可能完全没有副作用。”

    赵尚清艰难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激\素调节方面,可能会有些紊乱……”

    赵云梁扶额。

    李云端在这个地方死过一次,知道的自然要比赵云梁多。听到赵尚清说出这些话,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在知道了他与苗远江的关系之后,李云端也猜到了这里拍板决定的人很可能并不是赵尚清——就算签下的名字是他,背后怂恿他,对他施加影响的,也另有其人。或者是苗远江,或者是秦伟川。

    即便如此,赵尚清也是帮凶,并不是无辜的人。

    李云端一点儿都不后悔前世给了赵尚清一刀。这人不死,还会继续协助苗远江、秦伟川之流做恶事。

    李云端甚至觉得,他比直接做坏事的人,更坏。

    赵云梁又问赵尚清,“苗远江给我下\毒的事,你知道吗?”

    赵尚清额头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刘小姐走了之后,我才知道的……”

    这不算说谎话,事实就是他对苗远江会做什么隐约有些猜测。但他没想到苗远江会真的下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刘安琪结婚?”赵云梁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却并不需要在场的谁来回答他。他微微一停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苗远江一直在盘算让他的一个堂妹爬上我的床。我没那个精力去防贼千日,只好另外选一个脑子简单的人来做挡箭牌。”

    李云端听到这种说法,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对了。他转头看了看霍冬桥,却见他板着脸,好像小学生在听教导主任训话。

    赵云梁苦笑了一下,“我没想到的是,我好拿捏的人,别人也好拿捏……这个女人帮他做了不少的事。当初黎华给云端下药,就是通过刘安琪得到了苗家实验室里秘而不宣的特殊产品。”

    赵尚清知道李云端在赵云梁心中是有分量的。现在听到赵云梁翻起了旧账,顿时又有些慌张,“这个……我不知道……”

    赵云梁没有出声。

    苗家实验室里有这样的药,知道的人并不多。跟苗家有合作关系的顾松教授大概有些猜测,但他在苗家的科研团队里属于边缘力量,并没有进入核心圈,所以没有太多机会了解苗家内部的事情。

    赵尚清知道在赵云梁面前,他的黑历史太多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才好,垂头丧气的缩成一团,等待惩罚的到来。

    赵云梁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让他失望的儿子,“你应该知道,苗远江已经彻底完蛋了。他挪用的金额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以后,他不会再有机会对你做什么。而这些毫无人性的试验……停下来吧。”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太过沉痛,赵尚清一下就被他戳中了,像条大狗似的呜咽了两声,“我听你的,都不做了!”

    “你爷爷一心想把整个赵家交到你的手里,”赵云梁说:“他是想看到你把赵家发扬光大,而不是拖着整个赵家进地狱……你不要辜负他。”

    赵尚清一下哭了出来。

    赵老太爷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但他对于赵尚清来说,却是这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赵云梁的眼圈也微微泛红,“那些试验都关闭。那些受害人……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该承担的责任都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承担起来……你手里的产业,我要重新整合,剔除掉所有跟医药联合会沾边的东西,然后……干干净净的交还给你。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赵尚清憋着眼泪,连连点头。

    “赵家,我说的是完整的赵家。所有的产业,以后都会交给你。”赵云梁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柔软了起来,“你要守好它。至于你弟弟……我有一些私房钱,这些年拿去投资也多少赚了一些,我会把这些钱留给他傍身。他已经签了协议,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尚清,我已经为你做到了这一步,该铺的路都已经铺好了。你自己想想你应该怎样当这个大家长?”

    赵云梁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并没有把握说服李云端收下他在境外的那些财产。但他不能不说,因为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他必须提前把话说清楚,绝不能让赵尚清觉得他爸爸的那些私房钱也是他的。

    他为两个孩子都各自做好了安排。为了打消赵尚清对李云端的猜忌,还逼着李云端签下了那样的协议。

    虽然从明面上看,李云端无疑是吃了亏的那一个。但实际上他能够得到的那部分财产并不比赵尚清得到的少。

    赵尚清并不知道他爹正在盘算怎么能让小儿子收下他精心的安排。事实上,他完全被赵云梁的一番话打动了。

    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到他自己都难以分辨。

    赵尚清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揉成了泥。

    他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狼哭鬼嚎的喊爸爸。

    李云端靠在霍冬桥的身边,忍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

    真是便宜了这个人渣。

    但他还能怎么做呢?总不能在同样的地方,再干掉他一次。而且现在的赵尚清,也确实还没有坏到前世临死之前的那种程度——这个实验室的工作,也还没有进行到前世他临死之前的那种程度。

    而赵云梁的心思,跟他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李云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赵尚清,他都抱有一种深刻的愧疚心理。

    李云端知道赵尚清的身上并没有什么确凿的罪名,就算真要跟他死磕,大概也没办法把他送去坐牢。

    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被这样的一种心理所驱动,李云端冷冰冰的开口打断了面前的父子俩正在上演的“浪子回头”的恶俗戏码。

    “他要是有朝一日,又跟类似于秦伟川这样的人勾结在一起呢?”

    赵尚清一下抬头看了过来,目光中有些惶惑,也有对李云端落井下石的愤怒。

    赵云梁却觉得这个问题真是问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正要说这件事呢。

    “赵家的产业整合之后,尚清仍然拥有这部分产业的管理权。但我会做出必要的安排。比如,一旦尚清违背了我们的约定,赵氏集团将收回所有的管理权。换句话说,整个赵家的当家人,有可能换成尚泽、尚北……你将什么都没有。”

    赵尚清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更多的却是对这种限制的气恼,“我说到做到,不必威胁我。”

    赵云梁摇了摇头,“为了让大家都放心,约束和监督都是必要的。”

    赵尚清不吭声了。

    离开地下实验室的时候,李云端对赵云梁的安排还是有些不满。

    霍冬桥这个时候反而想开了,小声的劝他说:“你们最大的敌人是医药联合会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是自己家人。再说,没有苗远江,赵尚清心理上的依赖会转移到赵云梁的身上去。这也是好事,至少赵云梁这个人三观还是有的。不会做那样丧尽天良的事……”

    他说的这些,李云端心里都清楚。但他还是觉得不爽。

    “赵尚清可恨,但是罪不至死。”霍冬桥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他还没来得及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你也犯不上恨他……”

    李云端回过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赵云梁和赵尚清,眼里流露出深刻的厌憎,“我曾经被他抓到这里。就是这个实验室。我一直不知道它建在哪里……现在我知道了……”

    霍冬桥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在这里关了大约三个月……或者四个月吧,我记不清了。他们在我身上做了很多实验……我死的时候,腿是瘸的,眼睛也快瞎了,全身上下连块完整的皮肉都找不出来。”

    霍冬桥已经完全呆滞了。

    “从这里往里走,右转,有一间化验室,我在那里做过几次脊髓穿刺……”李云端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这一切,“顺着化验室再往里走,是两间很大的标本室……后来我从小助理那里偷了一把陶瓷的水果刀。我把赵尚清骗到我身边,一刀切断了他的大动脉……”

    霍冬桥缓缓地吐出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

    类似的话,李云端以前也曾经说过,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他做梦。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因为他们从电梯间出来的时候,霍冬桥看到了墙壁一侧的地形图,在李云端手指的方向,确实标注了化验室和标本室。

    但他看到地形图的时候,李云端两眼发直的被他拽着往前走。霍冬桥可以肯定,李云端并没有看到那个地形图。

    如果他说的不是真的,他怎么会知道那里有化验室和标本室?!

    李云端冷冰冰的笑了一下,“你以为没有造成的伤害,其实是存在的。冬桥,这里就是我前世的葬身之地。”

    葬身之地四个字,让霍冬桥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他应该怎么劝慰他。他抱住李云端微微发颤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前。

    “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不是吗?”他侧过头吻了吻李云端的面颊,“你所说的前世,一定没有我这样爱你的男朋友,对不对?”

    李云端像是累极了,他把下颌搭在霍冬桥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是啊,都过去了。”

    他早就知道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他还是觉得难过,因为那些伤害,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它们留下的疤痕,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他所经历过的人生。只要他活着,就必须背负的创痛。

    “过去是没办法改变的。”霍冬桥说:“但是以后可以。”

    李云端点点头,没有出声。

    然后他听见霍冬桥的声音说:“赵先生,这里还是填起来吧。这样的位置,太难以掌控了。如果有什么人钻了空子,说不定还会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情。”

    赵云梁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你们放心吧。这个实验室……不会再存在了。”

    李云端没有回头,嘴角却微微挑起,露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

    这里是最糟糕的终点,但他也是他生命中的另一个起\点。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

    而他所恐惧的那一切,也终于真正的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下一章番外,交代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第117章 番外

    一场春雨过后, 校园里的樱花呼啦啦开了一大片。

    李云端骑着自行车穿过了幽静的林荫道,缓缓停在了实验室门外的台阶下。他是来找谢塘教授补课的。前段时间因为要比较冬宁草春秋两季的药性有什么区别,他和手下组员猫在实验室里, 几乎一个月没出过屋,课程自然也就落下了不少。

    还好谢塘并不会在这个问题是刁难他, 唯一的要求就是李云端自己抽时间把课都补上。

    李云端停好自行车, 快步走上台阶。他刚刚伸手推开大门, 就听见从会客厅的方向传来一个女人气冲冲的声音, “这件事到底是我工作失误,还是你存心刁难, 大家都长着眼睛呢。叫你一声大总管, 你真以为实验室是你家的?!”

    李云端脚下一顿,朝着小会客厅走了过去。

    小会客厅的门开着, 叶欣和谢远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正在吵架。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李云端一眼就看见了秦野,这小子靠在一边的柜子上, 满脸的吊儿郎当。但凡谢远吃瘪,他还会幸灾乐祸的起起哄。

    李云端看的好笑, 他伸出手, 隔着两个同学把这小子给拽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嗐,这有啥看不明白的?”秦野冲着会议室里的人努了努嘴, “红眼病犯了呗, 落井下石,非说叶姐曾经在秦教授的实验室里工作, 指不定帮着那个老东西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谢教授就不应该把她喊回自己这边来,吧啦吧啦的好几天了。”

    李云端对这个谢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有些无力的反驳一句,“他吃饱了撑的?别人怎么样,关他屁事?他还打算搞个连坐吗?!”

    秦野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轰动一时的医药联合会案件已经落下了帷幕。

    事件的主角秦伟川,犯罪证据确凿,难逃死刑。他名下的所有实验室都已关闭,与他关系密切的两位助理因胁从犯罪而被捕。

    与他存在利益关系的合作人苗远江,不光挪用了赵氏集团投资给医药联合会的资金,还存在欺诈志愿者,进行非法试验的问题。如果他在狱中表现良好,有可能在他晚年的时候出狱,回到家人身边去安度晚年。

    至于赵尚清的生母苗玲,她雇佣佣\兵的证据确凿。赵云梁以此为条件,胁迫她答应了有生之年不会再回国的要求。

    至于他们身后的靠山医药联合会,也在短短数月中经历了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秘书长和数位理事都被请去喝茶,交代联合会的账目问题。

    从那以后,这些人再也没有在公开活动中露过面,医药联合会的负责人变成了一位口碑不错的老学者。

    在联合会被取消了种种权限之后,目前它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术组织,主要负责给需要师资的学校推荐老师,或者组织一些学术上的交流活动。主要的对象就是曾经在医药联合会挂名的那些专家。

    而且这种推荐还不能收取费用。

    李云端觉得他们现在很像一个专业性比较强的中介。

    另外,以赵氏集团为首的海城数家企业,联合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基金,用来资助医学专业的学生深造,并在社会需要的时候提供医疗支援。

    这个基金组织的全部账目会在网络上公开,接受全社会的监督。

    到此为止,赵云梁所有承诺过李云端的事情,都已经实现了。

    小会客厅里的争吵还在继续。

    跟一向嘴贱的谢远相比,叶欣的段位显然是不够的。她很快就被气得眼泪汪汪,翻来覆去只会说:“谢教授叫我回来的,你有什么权利让我走?”

    谢远是没权利开了她,但他能使劲儿的恶心她,让她忍耐不下去,自己痛快地滚蛋。

    旁边的人也看不下去了,有的人喊叶欣回去工作,有的人劝谢远嘴下留情。但谢远也看出自己将要在这场争执中获胜了,于是他越发的洋洋得意。

    李云端看不下去了。他拨开挡在他前面的几个同学,走过去对叶欣说:“叶师姐,你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实验室来工作?”

    叶欣抬头,一脸愕然,“小李?”

    谢远在旁边幸灾乐祸,“小李那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挺适合你的。”

    李云端没理他,“叶师姐,你在谢教授这里,也是做辅助工作,有那几位经验丰富的大师兄在,你很难争取到独当一面的机会。你看,你也快三十了吧?还在做些打杂跑腿的活儿,实际上不是把自己的专业能力都浪费了吗?”

    叶欣没出声,脸上委屈气愤的神气倒是平复了一些。

    李云端又说:“一把年纪了,还在搞一些后勤大妈的工作……虽然说工作不分贵贱,但说出去总是显得挺低级的,对吧?有的人不在意,他就喜欢到处跑跑腿,吹吹牛,欺负欺负身边的新人,自得其乐。虽然狗屁都不是,但他就能美得不行。但你不行啊,你这样一个对自己的职业有追求的人,你有这么厚的脸皮吗?”

    叶欣,“……”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看上去贵公子似的乖巧学弟这么毒舌呢?!

    旁边的人也都听出来他在说谁,谢远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小李,你说话最好不要这么含沙射影。”

    “含沙射影吗?”李云端很少这么讨厌一个人,简直忍不下去,“我觉得没有含沙射影,我就是说的很明白啊。你就是屁本事都没有,只知道欺负人啊。”

    谢远,“……”

    谢远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话说自从出了环城酒店的暗\杀事件之后,大概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见过了市面,李云端的脾气竟然也牛气起来了。以前很多事他都会劝自己,让一步海阔天空。现在却是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了。

    前两天回赵家吃饭的时候,就因为赵尚清嘴贱,被他按在沙发上揍了一顿,揍得他狼哭鬼嚎的,可解气了。

    李云端活了一把年纪,忽然间对生活有了新的体悟:生气的时候是一定要当场发作出来的。因为那种感觉……看到想欺负自己的人被自己反欺负回去,实在太TMD爽了。

    霍冬桥说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靠山了,所以就傲娇了起来,终于肯释放自己真实的脾气了。

    他的原话是:“承认吧,小伙子,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温良恭谨的善茬。”

    李云端反驳他,“我既然不是温良恭谨的善茬,现在又有靠山,我干嘛还要忍着?我吃饱了撑的?!”

    就好像对待林雪音,她不喜欢他,他难得还要贴上去让她出气吗?!

    可拉倒吧。

    就算他想忍气吞声,赵云梁也不会乐意的。

    李云端才不会忍那种闲气。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她不想看到他,那大家就都别见面了,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就是了。

    于是,就在两边大家长的默许之下,两家就这么互不来往的……相安无事了。

    话题扯远了。

    李云端的个头比谢远要高,他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瞪着谢远,眉头还皱着,好像教导主任看见一个顽劣不堪的学生,又生气,又嫌恶,“谢远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自己不求上进,还总是欺负自己的学弟学妹……你不知道你游手好闲攒下的那些体力活儿,都是他们在替你做啊?”

    秦野在他身后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唯恐天下不乱地拍起了巴掌。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们想看谢远吃瘪已经很久了。

    因为跟谢塘教授沾亲的缘故,谢远在谢塘的地盘上可以说一直是横着走的。谢塘醉心研究,从来不管琐事,于是安排各种物资、招收新助理……等等的工作都被他交到了谢远的手上。

    谢远就这么成了实验室的实权负责人。

    但他毕竟也不是傻子,过多的行政工作影响了他在专业上的发展,他自己也是有些焦虑的。他一边焦虑着,一边又舍不得放弃对实验室的这种掌控权。时间一长,心态就有些扭曲,特别看不惯那些因为专业能力获得谢塘夸奖的人。

    说白了,就是自己不上进,也看不得别人上进。

    但他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儿,被个毛头小伙子当众点出来又是一回事儿了,他险些气炸了肺,嘴唇都哆嗦起来了。

    “李云端,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就仗着……”

    “我仗着啥?”李云端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戏谑的表情反问道:“仗着我有自己的学术成果呗?我告诉你,我就是有,我还报名参加今年的医药大会了呢。”

    谢远捂着胸口翻白眼。

    李云端转过身继续游说叶欣,“你看,有自己的专业成果就是这么腰杆硬气,跟谁吵架都不怕。怎么样,叶师姐,动心了吗?”

    叶欣确实有些动心了。她一直做的都是辅助型的工作,虽然参与了不少的项目,但享有冠名权的没几个。而那些冠名权,也都排在了靠后的位置,几乎让人看不见。

    平时大概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但是旁观了李云端牛气冲天的吵架之后,她就有些动摇了。

    李云端又说:“你到我那里,最初半年不会让你有太大权限,但你可以看看我那里的两个小组的工作模式。如果你有好的课题,我们可以再单独组建一个小组。叶师姐,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是很看好你的哟。”

    叶欣虽然被谢远刁难,但现在有李云端这样的标杆学生给她长脸,面子也都圆回来了,自然心情愉快。

    最重要的,就是李云端给她许诺的工作前景,也确实让她动心。

    叶欣抿着嘴笑了,“好的,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

    从实验室出来,李云端就给霍冬桥打了个电话,给他讲了一遍自己的光辉战绩。

    霍冬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以前那个安静内敛的李云端到底去哪儿了?!

    现在的这一个,简直就是让人头痛的张扬。不过他也知道,这或许才是李云端真正的性情。而在以往的岁月里,他身边没有包容他爱他的家人——钟御一家人不算。所以他性格里所有的棱角都被他自己小心地收藏了起来。

    霍冬桥这样一想,竟然还有些心疼。

    “想骂就骂吧,反正他也该骂。”霍冬桥开始毫无原则的安慰自己的小男友。何况李云端也并不是被养歪了的富二代,就算给他更多的爱与包容,他也不会做出真正伤害别人的事。

    他的云端,是有底线的人。

    再说,就算他真的闯了祸,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还有他吗?

    霍冬桥骄傲的想,身为他的男朋友,不就是要主动替他去解决各种烂摊子吗?!要是始终不被需要,那要他何用?!

    “那个叶欣,”霍冬桥试探的问他,“你招揽她好几回了吧?她有那么优秀吗?”

    李云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酸溜溜的试探,他笑着说:“叶师姐确实很出色啊。不过我这样一门心思的想招揽她,也确实还有别的原因。”

    霍冬桥一下就支棱起了耳朵,“什么原因?!”

    李云端笑而不答。

    或许一开始的记忆不够鲜明,但是到后来,他已经可以确定了,叶欣就是前世那个把水果刀偷偷留给他的女助理

    那一点善念和隐晦的关心,李云端始终想要报答回去。

    但这样的往事,李云端并不想反复提及。

    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霍冬桥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云端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等过完年,我一定要写一个轻松的愉快的哈哈哈的故事~~

    感谢亲爱的姑娘们一路陪我到这里,给大家提前拜个早年吧,希望所有人的新一年,都健健康康,顺心如意~~

    爱你们~~

    期待下一个故事,能再与你们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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