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身体力行
走在向上延伸的楼梯, 花见的每一步都踏得分外轻快,尽管每一步都带着疲惫感。裙摆也被风吹得扬起。中也不得不走得小心一点,以免踩到她的裙子, 却完全忘记了还要把荒霸吐的事情告诉她。
很难得的, 这一次她走在了中也的前面——平常她一向是跟在他身后的。
擂钵街的出口越来越近, 潮音也仿佛触手可及。花见加快了脚步, 却听到中也一本正经地叮嘱了她一句:“小心点,别摔了。”
她回过头,浅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 眼眸中映出的似乎全部都是他。
“才不会摔倒呢。不用担心!”
中也笑了, 默默加快脚步。虽然嘴上不提,但他可还清清楚楚地刚才她被过高的台阶绊到的事呢。
幸好只是踉跄了一下而已, 并没有摔倒, 否则中也肯定会笑话她太过心急吧。
渐渐向地上而去,连吹过的风都带着几分海水的味道。听着花见的喘息声,中也就知道她大概是走累了。这倒是不奇怪, 上坡的台阶走起来确实是很耗费体力。
但不管如何, 他们总算是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踩在平地上的感觉,意外得居然相当不错。
“果然还是平地比较好啊……”
花见小声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中也揉着她的手腕,“是觉得擂钵街不好吗?”
“没有没有。”花见赶紧说道,“我只是单纯地更偏爱平地而已——毕竟我是在平地长大的嘛。擂钵街我也挺喜欢的, 如果再现代化一点, 多添上几分科技感的话, 说不定会很赛博朋克?”
甚至连赛博朋克这个词都用起来了。
中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只好宠溺地一笑, 点了点头,姑且算是苟同了她的这句“赛博朋克”。
终于走到海边, 花见放松地沉沉呼出一口气。
“果然还是海边最安心了。”她小声嘟哝着。
“你好像很喜欢大海。”
“没错。因为我是在海边长大的嘛,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到海岸了。”她轻轻踢了一脚沙子,问中也,“您以前应该也常来海边吧?”
“嗯。”
“那么前辈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小孩嘛。”花见低下头,悄悄藏起嘴角的弧度,可却忘记收敛起话语中的笑意了,轻声地说,“我们之间的相同点变多了。”
“相同点?在说什么呢小笨蛋?”
“没什么,嘿嘿。但您可不可以别再说我笨了。”花见不满地小声嗔怪着,“老被您这么骂,要是哪天真变笨了,那我可不就太倒霉了吗?”
“好好好。那就不这么说你了。”
中也妥协般的摸摸她的头,动作有几分像是在撸猫,然而中也本人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为了他的碰触而心跳不已的花见,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花见注视着海面。倒映在水中的月影被潮汐搅碎成了细碎的银箔,伴随着海浪缓缓涌动。
她忽然冒出了一个无厘头的想法。
“您说,要是从这里游到青森,大概要花上多久时间呢?”
“可能十几天吧……别告诉我,你想要从横滨游回家。”
噗嗤——
花见被中也的这个奇妙猜测逗笑了,好不容易总算是止住了笑意。
“才不会呢,我哪有这样的毅力啊。我只是在想,横滨离青森真的好远。”
“想家了?”
“嗯……有点。”花见倚靠在中也的身旁,宛若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谁让我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座城市呢……”
“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中也不满地蹙着眉,将她拥入怀中,指尖轻抚她的下巴,一如既往的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有我在。”
简简单单几个字而已,竟听得花见泛起一阵泪意。她不知道中也只是单纯地在哄她,还是真情实意地这么想。她也不愿意去在意这种事。
对于她来说,能听到中也说出这样的话,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花尽管心绪翻滚且混乱,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要说才好。她只能轻轻枕在中也的肩头,待酸涩的泪意消失无踪了,才说:“待会儿我们走路回家吧。”
“又走路吗?我怀疑你已经累得不行了。”
中也笑着说。
“没有没有。”花见连忙摇头,“我不累——一点也不累!绝对能走回家的!信我!”
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结果走到一半她就吃不消了。努力强撑了一会儿,也还是没能强撑到底,末了只能坐出租回家。
付完车费,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谁也不提及走路回家的誓言没能实现的丢人事情。
不过花见确实是快累到脱力了,双腿麻木迟钝到仿佛不属于自己。相比之下,晨起时的四肢酸痛感,好像都已经不算是什么疼痛了。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舒心的澡,疲惫感总算是被驱散走了大半。原本还有点困倦的花见瞬间神清气爽,甚至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实现步行往返擂钵街。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迈着拖沓的脚步走到床边,费劲地扯下缠住了发丝的发卡,这才安心躺下。
当碰触到柔软的床铺时,她很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安心的感叹。
“果然还是躺着最舒服。”
她听到中也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对她的赞同,还是单纯在嘲笑她体能太差,花见完全猜不出来。
也有可能是对漫画情节发笑吧,毕竟他手中正捧着花见的漫画。
她偷摸摸地蹭到了中也的身旁,不忘偷瞄一眼封面。
“您已经看到最终卷了啊?好快。”她忽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马上就要到结局了呢。”
“嗯,还剩下五页……哈?男主角怎么就死了!”
一声惊呼,完全在花见的意料之中。
毕竟,她可是把这本《与k的三十六天》完整看了三遍的人啊。不仅对于结局了如指掌,甚至对于看最终话时会有怎样的心情,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所以理所应当地知道,在第三十六天的夜晚,再也无法看到未来的k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救下了女主角,并将窥见未来的能力送给了她。
然而直到最后也没有对她说出“我喜欢你”。
尾页的最后一格,是穿上了k的风衣的女主角跪在k的尸体前,冷漠的表情俨然变成了k的模样,手中拿着在风衣口袋中找到的他写给自己的情书,写在尾页这最后一格的唯一一句话是,夏天结束了。
“‘某天突然感知到河岸的风带来凉意,爱慕的心绪不了了之,没牵到的手,未送出的信,青春潦草收场后关上了门。’因为突然想到了这段话,所以才以‘夏天结束了’作为结尾的最后一句话(笑)。”——这是作者写在后记里的内容。
被be狠狠打击到的中也,在看到这段作者后记时,差点就心肌梗塞了。他反反复复把最终话翻了好几遍,仍然觉得意难平——毕竟他可是抱着he的心情看这漫画的啊!
他合上漫画书,随意丢在床边,痛苦地闭上了眼,不停念叨着“你没告诉我这是be”。
这反应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了,甚至让花见有几分过意不去。她偷摸摸凑近中也身旁,安慰似的轻抚他的肩膀,可中也依旧是一声不吭。
看来确实是被打击到了。
“前——辈——”
花见拖长了声唤着他,不停晃动他的肩膀,可惜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为了漫画结局而愤懑不平,您是小孩子吗?”
中也叹息了一声。
“我没有愤懑不平。”
“那您现在算是在干什么?”
“调整心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be所造成的伤害,可不是轻易就能够恢复过来的。
至于具体的恢复方法,那当然是……
“为了这个未被告知的be结局,你有必要补偿我。”
他将花见拉近身旁,手掌拂过丝质的裙摆,一点一点向深处探去,不经意间揉皱了光滑的布料。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在这时候就发出声音,可是中也的动作越来越过分,他的吻也愈发强横,让她再难以忍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咛。
她顿时羞红了脸,小声嘟哝着:“我知道您这是在碰瓷……”
对于这一点,中也并不想否认。
“你知道就好。”
留在脖颈上的吻痕已经淡化了许多,转为浅浅的红色印记。中也用手指轻拂过这道吻痕,想起了昨夜她那迷离的眼眸与潮红的脸色,险些让理智断了线。
他俯低身子,吻过她的锁骨与颈线,每一下都带着炽热而浓烈的爱意。他完全忘记了早上做出的承诺,放肆地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一片吻痕。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他哑声说,“闻起来很舒服。”
“就只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而已,和您身上的气味一样。您大可以去闻自己啊。”
“不。不一样。你闻起来更甜一点。”
这话听得花见更加脸烫。她轻咬着中也的肩膀,抱怨似的小声说:“什么嘛……我又不是甜品。”
“可我很想吃了你。”
低微的耳语。轻笑与吐息盘旋在耳边,毫不留情地将她击溃了。
花见彻底不行了,脸红到不能再红,连气息都险些变得紊乱,都不敢去看中也的脸了,只恼怒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您在开黄.腔这一方面还挺有造诣!”
“知道吗,我在另一方面更有造诣。”
“看吧看吧——您又在开黄.腔了!我简直怀疑您是不是只擅长口嗨不擅长……啊啊啊不是不是我什么都没说!唔嗯……别乱动啊,您太狡猾了!”
不管她怎么说,哪怕是带着哭腔的求饶,他也没有停下。
备受打击的中也先生,在这一晚身体力行地找回了自己的尊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坦白,我真的只考出了摇摇车的驾照(卑微.jpg)
“某天突然感知到河岸的风带来凉意……青春潦草收场后关上了门。”一句来自于@阿胖万事屋在18年7月21日发布的一条微博。具体的出处和作者并没能找到_(:△”∠)_但看来看去好像还是阿胖万事屋最早发布了这段话如果大家知道原作者的话也可以告诉我哒,我会在作话里标注出来的~
阿胖万事屋的原微博如下:
日语里“夏天结束了”其实和“今晚月色真美”一样,是有隐晦暗示的。代表着某天突然感知到河岸的风带来凉意,爱慕的心绪不了了之,没牵到的手,未送出的信,青春潦草收场后关上了门。就像睡了漫长的午觉醒来,穿衣洗漱准备去学校,找了半天却找不到课本和双肩包,才恍惚想起自己在多年前明明没有做好准备,就被推搡着长大成人。来不及跟夏天挥手告别的仓促人生,年轻时也对世间万物充满期待,眨眼间就落入了平庸之海。
夏が終わった。
第42章 普普通通
穿过昏暗的长廊, 中也停在了尽头的大门前,耐心地等着,直到一声“请进”从门缝间钻出, 这才推门进去。
门内也是相同的昏暗, 只拧亮了一盏小小的台灯而已, 并不多么明亮。森鸥外坐在这般的昏暗中, 交叠的双手支撑着脑袋,垂低眼眸,笑看着远远坐在办公桌另一端的爱丽丝。
中也并未多在意爱丽丝, 只是余光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以及她那崭新的浅紫色洋装而已。
不得不说,这条裙子还是很漂亮的, 但在爱丽丝的表情中却看不出太多的高兴。她的脸上只有不快, 甚至还有几分嫌弃,垂下的小腿不耐烦地晃动着,有好几次她的鞋尖踢到了桌子, 发出钝钝的撞击声, 不过并没有人在意这种这种小事。
瞥见到摆在她面前的红丝绒蛋糕和随手丢在了地上的包装盒,中也似乎能够猜到她回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了。
中也对这家店的红丝绒蛋糕有点印象,但从没有尝过。
回家的时候绕路去买一份吧。他想。
可就算是对于红丝绒蛋糕,爱丽丝的兴致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强烈。八寸的蛋糕, 她只吃了一小部分而已, 其余的一大半都被她用叉子捣碎了, 变得像是湿润绵软的红色碎屑, 与奶油和在一起, 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但爱丽丝肯定不会去吃就是了。
森鸥外饶有兴致地看着爱丽丝把剩下的一小半完整的红丝绒蛋糕碾碎,这才向中也询问起了与Ace有关的事情。
中也微微挺直脊背, 将与这次行动有关的一切悉数汇报给了森鸥外。
“是这样啊……中也,这次也辛苦你了。”森鸥外的话语一如既往,“如今还有几个Ace的残党躲在横滨,麻烦你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嗯,就这样。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我吗?”
“呃……是的。还有一件事想同您商量一下。”中也的目光又垂低了几分,眼眸中并未透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他以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说,“是关于情报部的早川——早川花见。”
不知为何,说出这话时,他的话语显得有几分僵硬。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思索应当如何自然且不刻意地引出这个话题,甚至还想了各种不同的说辞,可到了真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难免会有几分紧张感。
“哦,早川啊。”森鸥外仰面倚靠着软椅的靠背,慢悠悠地转动椅子,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拉开窗帘,面对着窗外昏沉的天色,幽幽然道,“她怎么了吗?”
“最近的人事调动让我的小队出现了文职工作的职位空缺。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将情报部的早川调到我的手下吗?这次的Ace行动,她完成的很出色。如果能让她成为部下中的一员,想必能为日后的行动提供帮助。”
客观到了极点的话语,几乎听不出太多的个人感情。
背对着森鸥外,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答复,只看到了他轻轻拍打着扶手的皮面部分,发出的声音竟和爱丽丝踢到办公桌的声响有几分相似,只是要轻得多罢了。
中也莫名有点紧张。他不确定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却听到了森鸥外的一声轻笑。
分外爽朗且温柔的笑。
“我知道,有了陪伴在身边的女朋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也知道你很喜欢她。但不要太过宠她哦,中也。还是让她继续待在情报部,做最基础的情报收集工作吧。现在这个职位很适合她。”
森鸥外的话听得中也一怔——他真的没有想到他和花见之间的关系会被暴露,而且还是暴露在了首领的面前。
中也的心里下意识冒出的念头无疑是“为什么首领会知道花见是他的女朋友”,可仔细想一想,费力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想要在他的视线之下藏起些什么,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和花见的恋情。
但森鸥外对此并没有任何的异议——至少现在没有,在此之前也没有。中也想,或许他没必要为了森鸥外发现恋情而感到慌张。
“你是想让她待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才向我提出了调职的请求。对吗,中也?”
中也点了点头,将视线压得更低,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是的。”
在首领的面前,他不会撒谎,也不认为此刻有撒谎的必要。
哪怕是再精妙的谎言,也会在森鸥外的面前瓦解。中也可不会做这种蠢事。
森鸥外微微颔首,表示知晓了。沉默了小半刻,他忽然问中也道:“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会说情报部的工作最适合她吗?”
“不知道。”
岂止不知道,这甚至是中也第一次听森鸥外提起花见。过去在他们的对话之中,一般不会出现花见的名字,也不会刻意说起底层的港口Mafia员工,通常只会以“情报部的人”“黑蜥蜴的人”这种粗略的代号进行称呼,所以中也理所应当地无法知道森鸥外对于花见的看法。
但森鸥外却不直说原因,只是先抛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反问:“她和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不是吗,中也?”
“是。”
这一点中也无法否认——花见和他们不一样。
她有温暖而健全的家庭,在和平且安稳的环境中长大。她的人生中似乎没有颠沛流离,也不像大多数的港口Mafia那样历经过糟糕的创伤。
她只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而已。正是这份普通让她显得与港口Mafia的其他人都不一样,而这份普通也是许多港口Mafia成员所不曾拥有的——也是他们所渴望的。
“其实她自己也在努力地维系着这份平稳的普通。知道吗?她很在意她的家人,这让她拥有着比他人更强烈的求生欲望。因此她会拼了命地避开所有工作中所遭遇的危险,尽力将信息带回本部,出色地完成自己的任务。”森鸥外停下了敲打扶手的动作,话语却并没有停下,“但如果情况稍微变化一点,譬如像是她的工作必须与敌对组织进行接触。要是在某次行动中被敌对组织要挟了,那么为了活着去见家人,你觉得她会怎么做呢?”
“……也许会倒戈。”
他给出的回答是也许——一种可能性而已。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花见不可能会轻易地背叛港口Mafia。
于是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当然了,她并不是那种会轻易背叛港口Mafia的人,但就算如果她真的为了活下去而倒戈了,我也不会怪她,毕竟以她的立场来看,做出倒戈的抉择是很正常的反应。只能说,她的这份‘平稳’与‘普通’一把难以舍弃的双刃剑,既是她为港口Mafia获取情报的动力,也是可能向外倾倒情报的阀口。我不想舍弃她,我想把她留在港口Mafia——她自己也想要留在港口Mafia。所以我必须将有可能会刺向我的那一面刀刃磨钝磨平。这样一来,当某一天刀刃向我袭来时,我就不会被刺中了,不是吗?”
而底层员工所负责的情报收集,是最不容易与敌对组织发生直接接触的工作。就算是有所接触,也只是间接的交流而已。再高一点的职位,哪怕仅仅只是高出一级,也会与敌对组织产生不可避免的往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花见三年都没能升职的原因——完全是为了预防倒戈的可能性罢了。
然而花见本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连森鸥外对她的赏识也一无所知。而刚刚得知的中也,也不可能会告诉花见。
“总而言之,我还是很欣赏她的,真的不舍得把她拱手让给你啊。所以中也君,能不能稍微体谅我一下呢?”
他笑着说罢,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低声地喃喃自语道,“不过,让她做了这么久底层工作,我好像都没有给她加薪过?那她的工资实在是有点低啊……当年她可是为了工资才加入港口Mafia的呢。”
很久没有在意过属下的工资水平这种事的森鸥外,到了这一刻才总算是发现了盲点。
他一拍扶手,颇为大度地抛出一句:“那下个月起给她提一提工资好了!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嘛!”
花见期望已久的升职加薪总算是实现了一项——虽说升职是永远没办法成真了。
中也倒也不觉得失望,他一开始就没有奢望森鸥外会同意将花见调到自己的手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很想和花见一起工作。
想要时时刻刻都见到她,就算是必须要把恋情藏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安慰自己,这是恋爱之中必要的牺牲就好了。
可惜现在连自我安慰都不必存在了。
中也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下意识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准备用钥匙打开家门。
摸到钥匙环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自家的门锁已经变成指纹解锁了——轻松到根本无需他拿出钥匙。
真好啊。指纹门锁。
中也如此感叹着,推开了门,随手将外套丢到了某个柜子上,却猛然想起自己忘记买红丝绒蛋糕了。
下次再买吧。他想。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含含糊糊的一声应答,但中也没怎么听出这份异样,只知道花见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橘子汽水就躺在她的身边,也同她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也不知道以它的小猫脑袋是不是真的看懂了电视上的画面。
中也径直向沙发走去,在她身旁坐下,一如既往地搂住她的肩膀。
“你在看……嚯!”
中也被花见那张素白的脸吓到甚至惊呼了一声。再仔细看了一眼,他才发现原来这骇人的白色是敷在花见脸上的面膜。
普普通通的白色面膜,却把中也吓得够呛。他大概深呼吸了三个回合才缓过劲来,忍不住小声念叨了一句:“不管多少次,我都会在你敷面膜的时候被吓到。”
他的话听得花见很想笑,但是敷着面膜实在没法扬起嘴角。她只好抿紧唇,继续盯着电视,这样就不会再感到想笑了。
电视上正在放的是一部不怎么有趣的恋爱剧,情节略微有点无聊,但饰演女主角的那位是花见很喜欢的演员,所以就算再怎么无聊,她也能打起精神尽力看下去。
中也搂着她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和她一起盯着电视,但完全对于这出恋爱剧却完全不感兴趣,心里倒是在想,该怎么把先前与森鸥外之间的对话告诉她。
或许他应该把这段对话作为秘密藏起来,可是隐瞒着什么都不说好像总显得不太好,况且她盼望已久的加薪总算是可以实现了,中也真的很希望她能够高兴一下。
但如果真要说起加薪的事情,那势必就会提到不能升职的伤心事。这件事中也怎么想都觉得不能直白地告诉她。
思前想后,中也决定旁敲侧击地暗示她一下。
他轻捏着花见的指尖,悠悠然道:
“见见,等下个月发工资了,你请我吃顿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周末啦!万字更新来啦!
第43章 职权压迫
话刚一说出口, 中也有点后悔了。
哪有男朋友会这么直白地让女朋友请自己吃饭的啊——况且花见的工资还比他低,于情于理都该是由他来请客吃饭才对啊!
后悔了。他走了一步错棋。
正准备说点什么以挽回这句蠢话,中也却听到花见轻轻地“嗯”了一声。
出乎意料, 她居然同意了, 甚至还简洁地抛出了一句询问:“泰国菜?”
这句话的完整版本, 应该是“那我们去吃泰国菜好不好?”
之所以要将话语压缩成这种程度, 主要还是因为盖在脸上的面膜让她说起话来很不方便。
出乎意料,中也居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应道:“泰国菜挺好的。”
他们就这么达成了共识, 但很快花见回过味来了。她从中也的怀里坐直身子, 一手搭在他的脸上,歪着头蹙眉看着他, 满眼都是“你的工资比我高为什么还要我请你吃饭”。
果然, 质疑只会迟到,绝不可能缺席——而对于普通小社畜花见来说更是如此。
想了想,中也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只模棱两可地说:“等到你拿到工资的时候就知道了。”
花见下意识地想要问出一句“为什么”, 然而意识却在话语脱口而出之前转过弯来了。
盼望已久的升职加薪这种好事,总算是掉在她头上了对不对——对!不!对!
花见兴奋得都想跳起来了,但她显然不能表现得这么放肆。
而且也不能让面膜掉下来。
于是她依旧保持着冷静而平淡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而后就又躺回到了中也的怀里。
她的身子暖乎乎的, 像是超大型的热水袋, 让中也舍不得放手。他轻抚着她的发丝, 问道:“你晚饭吃了什么?”
“外卖。”依旧是简短的回答, “咖喱饭。”
“我不回家做饭,你就开始点外卖吃了?”中也故作恼怒得轻轻戳着她的腰, 嗔怪道,“你啊你啊。”
听他这口吻,仿佛像是外卖有多么不好似的,可前几天他们还一起点过家附近中餐厅的外卖呢。
他戳得花见有点发痒。她赶紧缩起了身子,不让中也再乱动自己,飞快地说:“那家店的咖喱饭比你做的好吃。”
这话听得中也有点不服气了。
“嗯?居然比我做得好?”
花见点头:“对。”
这一点她可不能否认——毕竟是事实嘛!
然而这样的诚实无疑伤害到了中也脆弱(并不)的小心灵。他捏着花见的手腕,想了想,问她道:“你觉得那家店的咖喱在哪方面做得比我做的咖喱好吃?”
这是个好问题。
花见枕着他的大腿,想了想,在心里列出了好几条建议。正准备全部说出口,但覆在脸上的面膜实在是让她觉得张嘴都很不自在。
她只好摇了摇头,说:“我现在不想说话。”
“为什么?”
花见指了指脸上的面膜,如此一来中也便就明白了。
“好吧。”他无奈地一撇嘴,“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说话?”
花见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抬手比划了一个“十”。
也就是说,再等十分钟,她就可以把面膜摘掉了。
十分钟,倒也不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但如果是不能和她说话的十分钟,那似乎就显得有些难以忍耐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她正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如此亲昵而放松的姿态,让中也感到了一阵心安。
无聊的电视剧还没放完,可中也已经看不下去了。他低下头,盯着花见散落的发丝看了好久。
好巧不巧,她的发带刚好在早上时坏掉了,回家的路上又忘记要买新的,暂且就这么将就着了。她不想让长长的刘海粘在面膜上,只好用一根小小的橡皮筋把刘海扎起,于是细细的一小撮头发就这么竖在脑袋上,看起来可爱又好笑。中也不时地轻轻拨弄几下这撮头发,看发丝晃荡不停,就忍不住想笑,就算花见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调皮地乱动,他也还是能够想到偷偷地碰一下她的头发。
这份调皮的心思伴随着花见发梢的晃荡而愈发膨胀。他的手悄然往下游走,轻轻搭在她的侧腰,趁着她不在意的时候,突然开始挠起痒痒,吓得花见一下子坐了起来,甩起的长发差点打到了中也。
她一向都很怕痒,此刻也只想赶紧从中也的魔爪间出逃。然而此刻占据了先机与上风的那一方是中也,当然不可能让她轻松逃走。
挣扎着玩闹着,两人居然不小心从沙发摔到了地毯上。面膜掉了,皮筋也松脱了,发丝凌乱地散在额前,看起来乱糟糟的,简直变成了灾难。可就算到了此刻,中也还是不想停下,继续折腾着花见,恼得她直捶他的肩膀,恨不得咬他几口才好。
“气死了气死了!面膜都掉了!”嘴上说着气,可花见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气愤,能看到的只有微微的恼怒和无奈,嘴角也依旧是带着笑意,数落般说,“这款面膜超贵的!没敷够时间我真是血亏!”
中也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我再给你买就行了。”
这种有钱人发言一听就让花见忍不住想要呛上几句。
“我怀疑您就算是拿着面膜的包装盒去专柜也不一定能顺利找到同款。”她说。
“那就让樋口帮忙去买好了,她肯定知道该买哪个,而且她肯定不会反对我的命令。”中也轻柔地捋顺她额前的碎发,轻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小声说,“因为我是干部啊。”
无论何时何地,干部都拥有着随意差遣部下的权力——尽管中也一向是所有干部之中最不具备干部威严的那一位。
但现在这种时候,就别去谈干部威严这种事情了吧。
他的话语带着温润的吐息在耳旁打转,引得花见微微一颤。她缩了缩肩膀,发出了很夸张的一声“咦——”,像是很嫌弃他似的。
“知道吗,中也干部,你这是在对樋口小姐进行职权压迫!”她以一本正经的口吻说着最不正经的话语,“信不信我这就向森先生举报您的这种黑色行为?”
中也笑了,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去举报吧。不过,你觉得首领会偏袒我还是你?”
这话听得花见忍不住咋舌。
不愧是被首领偏爱的男人,果然是有恃无恐呢。
花见轻轻地“哼”了一声,别开脑袋,不再说什么了,不安分的双手却偷偷捏着他的腰,想要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一下,然而掌心所能碰触到的都是坚实紧致的肌肉。
捏着捏着,花见的动作就有点变味了——她现在完全是在摸中也的肌肉曲线,还美其名曰“寻找中也的弱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过火。
中也被她摸得浑身燥热,连气息都变得紊乱了几分。他低着头,一手撑住地面,垂下的发丝落在了花见的眼角,衬得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妩媚。
中也伏低了身子,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仅咫尺之遥。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无论想要做出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举动,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花见,嗓音沙哑而低沉。
“早川小姐,我现在要用我的职权强迫你亲我一下。”
花见脸红了——又又又不争气地在这种不该脸红的时候脸红了!
幸好中也为她投下的目光挡住了此刻脸色的变化,否则要是被中也发现自己的脸红了,她一定会更加害羞的。
她搂着中也的腰,微微抬起上半身,将彼此之间的距离彻底磨灭,轻吻住他的唇。
不同于中也所给予的热切,她的吻一向是轻缓而柔软的,仿佛流淌过掌心的暖水,让人渴望拥有更多。
于是立场反转,亲吻变得愈发热烈,似乎中也才是真正主导者。
如果不是橘子汽水正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话,他一定会向花见索求更多的。
中也抬起手,盖住了橘子汽水的眼睛。
“非礼勿视——就算你身为猫也不准看。”
橘子汽水甩了甩脑袋,挣脱中也的手,不爽地“喵”了一声,踱步走去厨房吃猫粮了,只留下中也和花见继续待在客厅。
似乎暂时可以不用担心非礼勿视这种事了。
绵长的吻与轻柔的爱抚继续,爱意与渴望缓缓游走,逐渐变得灼热的体温与期待,彼此的身体都渴望能够听到相互碰撞的声响。
“诶……等等。”花见轻轻地喘着气,完全没有注意到纤细的睡裙肩带已经完全滑落了,只小声问中也,“就在这里吗?未免……”
“嗯。”中也的吻没有停下,“一刻也不想等了。”
在他话语落下的同时,身旁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喵”。
已经填饱了肚子的橘子汽水就坐在不远处,毛茸茸的小尾巴一甩一甩,倒也没有盯着中也和花见,但单是它的出现就已经让他们很迷茫了。
“呃……在猫的面前做这种事,果然有点……”
“好像确实是很……”
他们对视了一眼,瞬间就达成了共识。
“暂时把它安置在客房里吧。”
从提出建议到付诸实际,前前后后完全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花见眼疾手快地抱起橘子汽水,顺手抓起了两个它爱玩的圆球和一小袋小鱼干,一起丢进了客房里,趁着它逃脱前立刻关上门。
至此,花见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但也不能放松太久,她能感觉到中也从背后抱住了她。他咬着她的耳朵,话语带着缠绵与急切。
“该继续了。”
“唔……嗯。”
第44章 猫草童话
休假日, 中也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沉重的双眼还未睁开,他先习惯性地把手伸向了身旁, 然而摸到的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这才发现花见早已经起床了。
她甚至还把半边的被子叠整齐了, 可惜被中也那么一碰, 又多出了几道褶皱。
不过中也并没有多在意这种事,只随手把被子往旁边一推,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走出卧室。
走下楼梯时, 他就开始搜寻花见的身影了,可是在一楼扫视了一圈, 中也却没有看到她。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日, 她当然不可能会是因为要去上班的缘故而不在家,可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到花见出门的理由——刚睡醒的大脑实在是太迟钝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哝着:“出门也不和我说一声, 真是……”
自言自语还未说完, 中也就听到了他所期盼着能够听到的那个声音。
“咦,前辈您起床啦?早上好!”
花见从阳台落地门的缝隙间探出头来。她一直都站在阳台上,只拉开了一半的窗帘恰好挡住了她的身形,所以中也才会找不到她。
趴在她脚边的橘子汽水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向走下楼梯的中也。
最早注意到中也起床的就是它。如果不是因为它突然走到落地门前, 还表现出了一副翘首以盼——确切的说, 是东张西望——的模样, 花见估计也不会注意到中也已经醒来了。
一人一猫歪着脑袋, 看起来可爱又有趣。中也低下头, 抬手挡住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走近阳台,対花见道了一声早安,又俯身摸了摸橘子汽水毛茸茸的脑袋。
最近他与橘子汽水之间的关系稍微变好一点了,中也完全可以爱抚它的大脑袋且不会被咬。要是猫大人心情好,中也甚至还可以摸摸它的肚子,听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们之间的关系之所以能够如此这般突飞猛进,主要还是因为中也每天早上起床后就会给它喂一小罐金枪鱼罐头,正如现在所做的这样。
当他拿出罐头的那一刻,橘子汽水立刻就屁颠屁颠地从花见身边跑走了,完全忘记了与她这半个早晨的亲昵陪伴,眼里就只剩下罐头了。它不停在中也腿边打转,柔柔弱弱地叫着,满身肥肉都在颤抖。
这罐头是中也特地去宠物店买的,专门用来贿赂橘子汽水。现在看来,确实是效果拔群。
花见看着不争气没良心的橘子汽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无奈地撇嘴,放下手中的洒水壶,拿起放在木架上的小花盆,走进了屋里。
“前辈,你就没有发现它变胖了很多吗?”
正轻柔地抚摸着猫耳朵的中也一听到花见这么说,便打量起了橘子汽水的身躯,但并没有看出它与之前有太多区别,只好不解地反问道:“有吗?”
“当然有!它才搬到这里一个多月而已,就已经胖了三斤了——相当于每天都在长出一百克的脂肪哦!”花见嗔怪着,“您就是太宠它了。”
“……是吗?”
“当然是。”
中也対此根本没有任何自觉,就算是被花见直白地说他太过宠爱猫咪,也不知道该给出怎么办才好,只能笨拙地笑了笑,低头继续撸猫,耐心地看着橘子汽水把罐头吃干抹净,这才站起身,从背后轻轻抱住花见。
“我是不是应该把喂罐头的频率降低一点?”中也在她耳旁低声说着,“两天一次?”
他的气息在脖颈间打转,扰得花见一阵发痒。她笑着缩了缩脖子,想赶紧从他怀里逃走,可是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她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着,把心思放回到了中也的询问上。
“三天一次吧。它现在完全就是营养过剩的状态,真的不用再补充更多的营养了,否则就只会白白地为它增添脂肪而已。”
中也微微蹙眉,小声念叨了一句:“胖一点不好吗?那样看起来比较可爱吧。”
“太胖了可不好,会生病的……唔,这么抱着真的太热了,您能不能先把我松开一会儿?”
软香在怀,中也当然不舍得放开,可既然花见都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撇了撇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这个怀抱。
“呼……谢谢您的配合。”
得到了来自花见的一本正经的感谢。
中也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黑咖啡,听到花见说也想喝,就帮她也拿了一罐,不忘先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而后才把咖啡放到她面前。
“谢谢。”
“不用说这么多次谢谢。”中也揉了揉她的脑袋,余光瞥见到她手中的花盆,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把花盆拿在手里?”
“我在想该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嗯……放茶几上好了,这样就不会晒到太阳了。今天的太阳太大了,晒得久了,猫草的芽会被晒干的。”
听她这么说着,中也垂眸瞄了一眼花盆。他完全不知道种在里面的植物具体是什么,只记得大约是前天的时候,花见把一小把黄色的种子撒进了土里。
现在种子都已萌芽,长出的尖尖的绿色萌芽还不到一厘米,看起来总有种很娇弱的感觉。
“你种的东西叫猫草?”中也指了指盆中的一片绿意,问她道,“猫草是什么植物?难道是叶片的形状很像猫的草吗?”
花见笑了,微微摇头:“您猜错了。猫草不是叶片形状像猫的植物。”
“那是什么?”
“嗯……是什么呢……”花见忽然摆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向中也轻轻招手,摆出一副要同他说悄悄话的架势,小声地在他耳旁说,“知道吗,所谓的猫草,就是能长出小猫的草。只要悉心培养这一小盆猫草,到了秋天就会结出好多好多的小猫哟!”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童话?”中也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扬起的嘴角一刻都没有垂下,“差一点我就信了。所以猫草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实就是普通的小麦,喂给猫咪吃能够增加肠胃蠕动,而且啃草的动作也能让猫感到放松。能不能放松我不知道,反正橘子汽水很喜欢吃猫草就是了。対了,猫草里的粗纤维说不定能让它减肥?”
“也许吧。你要出门吗?”
看她没有穿着休假日在家时一贯爱穿的法兰绒居家服,而是红格子的衬衫,中也便忍不住这么问了。果不其然,花见点了点头。
“我待会儿要去港区那边的社区活动中心……打工。”
她想了半天才想出了“打工”这个词,但就算是用打工这词,她也觉得很不贴切。
“打工?”中也挑了挑眉,眼底透出几分不解,“你去打工干什么,钱不够用吗?”
他的猜测把花见逗笑了。她轻轻拍着中也的肩膀,说:“怎么可能会是钱不够用啊。我是因为要调查不死身的龙才去社区活动中心坐兼职的——他会来上今天下午的手工课。”
“哦……这样啊。”
中也安心了。
他轻抿了一口咖啡,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没有把今天要去社区活动中心的事情告诉我。”
“是吗?”花见抬起头,反问他,“我没和你说过吗?”
中也微微摇头:“没有。”
“嗯?真的没有吗?”
花见怎么记得她说过了呢?
可是中也的回答依旧是否认。
“真的没有。”
她确实是没有说过。
“啊,那可能是我忘记了吧。”花见双手合十,扬起满怀歉意的笑容,向中也道起歉来,“対不起対不起。”
“没关系,你不必为这种事而道歉。但以后还是告诉我一下吧。”中也似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否则我会担心的。”
可你在去什么地方之前也不会特地告诉我啊,难道我不会为此而感到担心吗?
花见莫名地这么想着,无意间让対话陷入了意料之外的沉默。
如果不是被中也在耳旁打了个响指,她可能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
中也问她,可她却别开了视线,微微摇头,“没什么。我知道了,我下次会和您说的。対了,关于不死身的龙,您対他的了解多吗?”
她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中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份刻意,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花见要这么快的切换话题,更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可他隐隐间感觉到了,此刻的花见并不高兴——甚至是有些生气了。
为什么会不高兴,又为什么会生气,这也是中也所不知道、也无法问询的。他想,他现在能做的,大概就是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了吧。
“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个很勇猛的家伙,但前几年忽然就销声匿迹了,似乎是已经不再混黑了。他来横滨了,是吗?”
“嗯。”花见点头,“他的妻子被公司调职到了横滨,所以他理所应当地来了横滨……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花见放下咖啡罐,坐直身子。她的表情看起来还留有几分僵硬,但并不是因为中也适才所说的那话而残存的恼怒情绪所导致的。
而是因为咖啡太苦了。
她本来以为中也在喝的是甜味的牛奶咖啡,所以才让他帮自己也拿一罐的,但喝了一口才发现他喝的是不加糖也不加奶的黑咖啡。
黑咖啡的苦味实在是太浓了,让她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不过倒是能让她好好地措辞一下。
想了想,她说:“在调查不死身的龙这个男人的时候,我发现去年的一份出警记录里提到了他。出警记录是这么写的——某天早晨,两位巡警在路上正面遇到了骑行车骑得飞快的他,……”
“等一下。”中也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他骑的是自行车?”
“対。自行车。挺惊人的吧?”
“呃……是有点惊人。然后呢?”
“他骑着自行车,行色匆匆的模样,车篮里放着一个银色的小手提箱。两位巡警觉得他很不対劲,就把他拦下来了,并且勒令他打开箱子。你肯定想象不到,装在箱子里面的会是什么东西。”
花见简直是吊足了悬念,让中也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是什么?”
“是他妻子忘在家里的便当盒。”花见一脸平静地说,“而且那一天的便当,还是小熊饭团和玉子烧。”
甚至是小熊饭团,中也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了。
“我知道这很惊人,但事实就是如此。也就是说,不死身的龙在脱离□□后,如今的职业是……
“家庭主夫。”
作者有话要说:
不死身的龙是漫画《极主夫道》的男主角,Bilibili漫画最近刚好把这部作品买下来了,大噶可以去看看呀!
真的是非常搞笑非常有趣的作品!
以及,在原作里其实没有提到过男主角的全名,只知道他的名字是龙,但姓氏依旧不明,所以后文就以“龙”这个单字的名称呼他啦_(:△”∠)_
第45章 小熊围裙
传说中那个曾在一夜之间用拳头碾压了东京数个帮派的男人——不死身的龙, 在脱离□□后的新职业,居然是家庭主夫。
这怎么听都觉得违和至极,让花见不禁怀疑不死身的龙是不是在借着“家庭主夫”的身份隐藏起更可怕的不为人知的阴谋。想必部长和首领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才会在得知不死身的龙会来到横滨时, 毫不犹豫地让花见对这个男人进行调查。
说实话, 要是不这么想, 花见实在是无法解释一个暴力的□□打手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转变成了想要追求平静生活的男人。毕竟这样的身份转变实在是过于夸张了,简直可以说是天翻地覆。花见曾将自己代入了不死身的龙的角度设想了一下,但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会在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后安心当个家庭主妇。
更何况“家庭主妇”这一角色从来就没有在她的职业生涯规划中出现过, 也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在查到不死身的龙报名了社区活动中心的休闲兴趣课后, 花见毫不犹疑地伪造了一个在校贫困大学生的身份,应聘了社区活动中心的助教兼职工作。
因着只有她一个人应聘的缘故,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多担心什么面试者竞争之类的事情, 就顺利入职了。
社区活动中心的休闲兴趣课是专门给住在社区的退休老人和小孩开设的业余爱好式的课程,主要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当然了,就算不是退休老人或老人也无妨, 只要是该社区的住户, 都可以报名参与。
花见提早来到了社区活动中心,趁着没人发现时偷偷翻阅了一下这一个月的兴趣课的报名情况,发现不死身的龙居然报名了每一个周六下午的兴趣课。
她又顺便看了看最近几次兴趣课的课程内容安排,从简易手绘到刺绣入门再到制作甜品, 可以说是相当丰富了。
看着看着, 花见忍不住想, 不死身的龙还真是有够闲的。
“该去上课了哟。”负责这周六下午的兴趣课的社区工作人员向花见招了招手, 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大家都快到了。”
“对不起,天城女士。我这就过来。”
花见把手中的名册放回到了原处, 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红马甲,飞快地套上。
她现在姑且也算是社区服务中心的员工了,虽然只是个零时工而已,但也还是得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穿上这件面料分外挺括,且不怎么好看的红马甲。
可能是为了区别员工和社区住户的不同吧。这是花见的猜测。
她一路小跑到天城女士身旁,依着她的嘱托去置物间拿出了二十件围裙。今天兴趣课的内容主要是手绘风铃,为了避免颜料溅到衣服上,围裙显得很有必要。
二十件围裙摞在一起,体积大得出乎意料。花见费劲地捧着围裙,微微抬起头,让视线越过挡在眼前的围裙,努力保持着稳定的步伐,但难免还是会感到几分别扭。
天城女士让她把围裙放到活动室角落里的白色书桌上。花见对于这里的构造不怎么熟悉,只知道活动室和置物间在同一层,位于走廊的尽头。为了避免走错地方这种尴尬的事情发生,在推门步入走廊尽头房间之前,她先抬头向上方望了一眼。
挂在门上的牌子明晃晃写着“活动室”这几个字,看来她确实是没有走错。门虚掩着,花见猜测大概有人已经先她一步进去了。
她没有多想,侧过身子,用肩膀顶开了门,先四下环顾了一圈,想要找到天城女士所说的白色小书桌。
活动室的布置看起来像教室,摆着长长的木桌,不过桌与桌之间的空隙倒是比一般的教室桌子要宽敞那么一些,桌面也更大。墙上还挂了一块黑板,而放在黑板前面的类似于讲台桌的白色桌子,大概就是花见手中这二十件围裙的归宿了吧。
她总算是能把这堆笨重的负担放下了。实不相瞒,从捧起围裙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在期盼着能够将这堆厚重的布放下了。
然而此刻她却完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心思。她放慢步伐,将脚步声藏匿于屋内的静谧之中,目光紧盯着那个坐在前排的黑衣男性的背影,悄无声息地向他走去。
在今日之前,其实花见从未亲眼见过这个男人,只是看过他的照片而已,但这放荡的大背头和不羁的坐姿,不用想绝对是不死身的龙。
花见悄然向他靠近。当看到他的侧脸与露出在衣袖之外的一小块刺青时,她已经完全能够肯定了。
没错,就是他——不死身的龙!
花见莫名有几分兴奋,当然紧张感也是避免不了的。毕竟,她现在可是正在和这样一个恐怖的男人身处一室啊,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是黑手党的人,那事情的走向可能就会变得很不乐观了。
她抿了抿唇,藏起所有异样的情绪,走到龙身边,笑着同他道了一声好,然而他头也不抬,依旧紧盯手机屏幕,眉头紧蹙着,只闷闷地回复了她一声“午好”,注意力完全胶着在了手机上。
看着他此刻的严肃表情,花见合理怀疑他正在用手机处理着重要的事情——否则怎么可能如此这般眉头紧锁呢?
花见立刻放缓了脚步,抬起手宛若不经意般将一缕碎发捋到而后,与此同时视线飞快的向斜下方扫去。
其实她真的很不喜欢做出偷看别人手机这种缺德的事情,但……这是工作需要!所以就算是缺德也非做不可!
只一眼扫视,能捕捉到的信息并不多。为了避免让龙起疑心,她没有多看,也不敢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可心里却依旧想着那匆匆一瞥所窥见到的屏幕上的画面。
透明的玻璃烧杯,里面是几颗蹦跶着的卡通画风的圆滚滚小细胞……
花见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款名为《不思议微生物研究所》的游戏。
至于为什么她会知道,当然是因为她自己也玩过这游戏,还是被萌萌的画风吸引着开始玩的。
可惜后来因为工作太忙,就没时间再玩了。
所以她此刻才会惊讶到说不出话。
如此一个能够在一夜之间击溃数个组织的男人、被誉为不死身的龙的男人,居然会在社区活动中心的活动室里,玩着可可爱爱的休闲养成系游戏《不思议微生物研究所》?这实在是……
……难以想象。
花见不确定是不是要把这个诡异的发现写进自己的工作报告里。
她沉默着抬起手,慢吞吞地把围裙放在桌上,指尖搭在围裙的边缘,装作正在清点数量的模样,其实目光正在悄悄注视着龙。
从这个角度,花见总算是能够清楚地看到龙的正面模样了。她这才发现,原来他在松垮的黑色西装外面还套了一件围裙。
白色的,印了小熊图案的围裙。
……违和感好强!
况且,不管怎么说,在公共场合穿着围裙什么的,怎么想都会觉得很不自在吧?反正花见不觉得自己会穿着围裙出门就是了——就算只是穿着围裙去买菜也不行!
这个男人,真的好奇怪啊。
花见悄咪咪地这么想着,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和他说上话。说什么都可以,就算是只是聊点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也无妨。她需要通过对话来更多地了解这个男人。
但还没来得及找到任何对话的机会——甚至都没能制造出这样一个机会,其他来上兴趣课的社区居民就走进来了。这些阿姨妈妈多是闲得发慌的家庭主妇,就连来上课都是结伴一起过来的,一下子就把整个活动室坐满了。有几个阿姨还和龙聊了起来,叽叽喳喳地笑着,看起来这是一场很愉快的对话。
但在花见看来,龙那充满邪气的嘴角和挡住目光的墨镜,让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真亏那些阿姨妈妈敢和他说话啊。花见暗戳戳地这么想着。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上课了。身为临时工,花见的工作主要就是打杂,把围裙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下课之后也要负责回收这些围裙。要是有谁的围裙坏了,当然也要由她去置物间拿来新的进行更换。
将围裙递到龙的手里时,花见听到他以低沉的嗓音对她说了一声“谢谢”,竟然让她一时有点迷茫。
甚至还冒出了“原来不死身的龙也会对人说谢谢的吗?”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除此之外,花见需要做的就是处理一些小问题,譬如像是在纸巾用完的时候及时添上之类的……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打杂工没错了。
不过倒是轻松得很。分发完崭新的透明风铃和笔刷后,她就退到了角落里,继续偷偷观察着不死身的龙。
系着两层围裙的他听得格外很认真,在天城女士简单地说完该怎么用颜料给风铃上色后,就立刻着手开始尝试起来了。
他紧捏着笔,轻轻沾几下颜料,在玻璃风铃上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可又好像觉得不太满意,一画完就用湿巾擦掉了,重新开始作画,然而依旧不满意。
这个过程重复了好几次,花见也没能看出来他到底是想要画什么,倒是因为站得久了而有些犯困。
她低下头,偷偷地打了个哈欠。再抬起头时,发现不死身的龙居然正在看着自己,甚至还向她招了招手。
“喂。小姐。”
花见瞬间紧张起来了,快步向他走去。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她问。
面无表情的龙冷着脸说:“还有白.粉吗?给我。”
“白……白.粉?”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可怕的词语?
“呶。就是这个。”龙指着颜料盒里用空了的白色水粉颜料,歪着头,以一种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痞里痞气的语调说,“被我用光了,能添一点进来吗?”
哦……原来是说白色水粉啊……
花见松了一口气。
但是不要把正经的白色水粉简称成白.粉啊!太有歧义了!
“我知道了,这就去帮您拿。”
她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储物柜里拿出一管白色颜料,挤出一大坨到颜料盒里,当然是不出意外的又收获了一声谢谢,让她略有几分受宠若惊,只好无奈地扯一扯嘴角,勉强算是收下了这声感谢。
她退回到原处,继续偷窥龙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在风铃上绘制了一个歪七扭八的人脸,又不满意地涂掉,改成了一只小猫。
听他和旁边的阿姨妈妈的对话,他本来似乎是想要把太太的脸画在风铃上的,怎奈何能力有限,绘画技术实在是太差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画上自家的猫了。
但就算是这只猫,也画得并不多么精致,不过龙倒是觉得挺满意的,开开心心地拎着风铃回家了。
他嘴角的笑意,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是邪气。
经过这几小时的观察,花见不由得有几分迷茫了。她一直以为不死身的龙会是那种分外恐怖的家伙,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多么吓人,她也没有从他身上闻到名为阴谋的味道。
不过露出的笑容确实是挺吓人的就是了。
但几小时的观察当然不足以让她得出任何的结论。要确定不死身的龙是否真的不会对港口黑手党产生任何威胁,花见还需要再多观察他一段时间才能给出结论。
不过今天的观察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亲一亲毛茸茸的橘子汽水再抱一抱暖乎乎的中也前辈。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的加快了叠围裙的速度,忽然听到天城女士唤了她一声,把一个盒子推到了她面前。
“风铃,你要吗?”她亲切地笑着问花见,“和上课时用的风铃是一样的。”
花见稍稍放慢了动作,看了看装着风铃的纸盒,又不解地望着天城女士,不确定地问道:“是要送给我吗?”
“嗯。负责采购的小伙子脑子糊涂了,买了太多的风铃,又没办法退,多出来的这点也不够下次上课用,所以只能‘内部消化’了。”
“是这样啊……”
“你也在风铃上画上自己喜欢的图案吧,正好你今天也算是听了课的。”
花见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会的。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不思议微生物研究所》居然已经是8年前的游戏了,我落下了时代的眼泪qaq以及这回一次性更了两章,后面还有一章,追连载的宝贝不要漏看了鸭!
第46章 手绘风铃
“我回来了。”
花见轻轻关上门, 一把扯下发绳,粗略地捋了捋微湿的长发,趿着毛茸茸的拖鞋走进屋里, 抱怨似的委屈巴巴地对坐在沙发上的中也说:“下雨了。前辈注意到了吗?”
中也摇了摇头:“没有。”
他甚至连雨落下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也没有刻意望向窗外, 不过倒是注意到了格外昏暗的天色。
他站起身, 走到花见身旁,摸了摸她的衬衫的头发,指尖感触到了一丝微冷的潮湿感, 还注意到了她那格外低沉的表情。她甩了甩双手, 撇下的嘴角透出几分不快。
想也不想的,他立刻就把花见拥入怀中, 轻吻着她的耳垂, 温柔的动作似是在试图让她高兴一些。
“被淋湿了吗?”
他柔声问着,话语中满是关切,让花见心里的委屈感瞬间就膨胀得更加厉害了, 甚至还有一点想哭。但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这么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而哭鼻子, 未免也太软弱太丢人了一点。
她揉了揉鼻尖,低下头,把脸埋在中也的颈间,任由他的气息充斥在心间的每一处, 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湿了一点点。”她小声说着, 话语像是碎碎念, “我本来还以为今天不会下雨的, 因为上午的时候天气真的很好嘛, 而且直到中午也一直都是晴天,根本就没想到下雨的可能性, 所以就没有带上伞,可没想到居然下雨了……早知道我出门之前就看一看天气预报了。”
中也轻抚着她的长发。被雨淋得略微有些湿的发丝摸起来总有一种潮湿的阴冷触感,也没有一贯的柔顺感了,可中也还是舍不得将手从她的发间抽走。
“这场雨确实是来得挺急的。”他说着,双唇向更柔嫩的肌肤而去,“没带伞也很正常,我也经常忘带伞。”
听着这话,花见莫名笑了一声。
“可是前辈有帽子啊。帽子可以稍微挡一点雨……好了,我要去洗澡了。”
花见强行推开了中也,话语坚定而真切,但是微微泛着绯红的脸色却已经把她的心事透露出来了——她知道中也想做什么。
尽管是轻柔的吻,也已经不加掩饰地道出了他的欲.望。要是再放任下去,想必亲吻很快就会变成爱抚,然后……
就会升格为某项很浪费时间的运动了。
但现在花见最想做的事,就是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冰冷雨滴砸在脑袋上的阴冷感觉依旧还是很清晰,花见真的很想赶紧把这种感觉忘掉。
“而且我真的冷死了。”说着,花见故意抖了两下,夸张的动作让中也忍不住笑出声了,“所以快点放我去洗澡吧!”
中也捏了一下她的手腕,皱着眉头故作不满道:“你这话说得简直好像我不让你去洗澡一样……亲我一下。”
花见无奈地一笑,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这才总算是让中也心满意足了。他松开手,看着花见轻快地走上楼梯,背影消失在二楼走廊里,这才收回目光。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将过于燥热的气息心绪调整到了正常的水平,这才坐回到沙发上。
原本和他一起窝在沙发角落里的橘子汽水这会儿已经跳到了地上。中也看着它挪动肥硕的身躯走上二楼,不用多猜就能知道它一定是蹲在了走廊里等待着正在洗澡的花见。
这已经变成了它的一种习惯了,尽管中也一点也不懂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没有了橘子汽水,中也这下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他轻叹了一口气,竟感到了几分孤单,尽管这只是暂时性的孤单而已,很快花见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橘子汽水。可惜还没有抱多久,极度厌恶拥抱的橘子汽水就挣脱了她的怀抱,跳到了沙发上,继续舒舒服服地窝着。
“见见,晚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带着自己一贯的回答,花见也坐到了沙发上。
刚一坐下,中也就搂住了她——正如她每次看到橘子汽水时都忍不住想要抱它一样。
但不同的是,花见可不像橘子汽水那么排斥拥抱。
她可是很喜欢中也的拥抱的啊!
“又是‘什么都可以’啊……”宛若叹息似的,中也微微摇头,小声嘀咕着说,“能不能给我一个确切一点的答案?”
花见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能,说真的,您大可以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嘛。你喜欢的菜我肯定也喜欢。”
确切的说,不管什么她都会喜欢,因为她完全没有挑食的坏毛病。而这一点中也当然也很清楚,毕竟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好一段时间了。
可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就只好随意地点了披萨外卖。
相比之下,很久没吃的披萨应该可以算是他比较想吃的东西吧。
“您要点外卖?”花见小声嘟哝着,“可您上周才刚因为我点外卖而表现出了怨念满满的模样呢。”
中也满脸困惑,想也不想立刻予以否认。
“我没有。”
“有的有的!”花见轻轻拍着他的腿,被他这幅故意撒谎的模样逗得笑了好久,“您就不要嘴硬啦!”
“好吧……我确实是有这么说过。但我那天之所以会表现出‘怨念满满’的模样,主要是因为你点的是我会做的咖喱饭,而披萨是我不会做的菜。”
“这听起来真的好像某种歪理啊……好吧,我明白了。”花见坐直了身,“也就是说,以后点外卖不能点您会做的菜咯?”
“嗯。”中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没错。”
“好,我明白了。我这就把这条规矩纳入《中原家的外卖守则》中。”
中也忍不住笑了,用力揉揉她的脸,说:“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点外卖时需要遵守的准则呀。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花见挣脱他的“魔爪”,小跑到玄关处,把挂在墙上的包拿了下来,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纸盒。
放在里面的正是下午时天城女士送给她的透明玻璃风铃,正好有两个。
“其实透明的风铃本身就很好看了,不过要是能画点什么在上面的话,一定会更好看的吧。我记得家里有颜料,要试一试吗?正好披萨还要过好久才能送到家。”
“风铃?”
中也用指尖碰了碰垂在风铃下的素白色小纸条,对此倒是有点兴趣,尽管他的画画功底并不怎么样,正好花见也画得很烂。
而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的本事大概要比自己好上那么一点。
“从小学到高中,我的美术作业,每一次都只是勉强及格的分数而已。”花见坦白道,“很惨吧?”
中也轻笑了一声,用笔沾了一点浅粉色的颜料,一边画着,一边说:“那我也和你差不多。”
“是吗?好像得到安慰了。”
花见想在风铃上画几朵云,但画云似乎很需要技巧,幸好花见在网上找到了简单的画云朵的教程。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每一步都按照教程里演示的做了,画出来的实物却和教程之间存在着几分微妙的差异。
花见把风铃拿近了一点,细细打量着画在上面的云朵,又拿远后看了看。
虽说形状好像略微有点奇怪,但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云的样子。
花见满足了——就算只是这个程度而已,她也满意了。
她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尖,却听到身旁传来了温柔的笑声。中也伸出手,轻轻一碰她的鼻尖,说:“这里,沾到颜料了。”
“咦?真的呢。”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唔……”花见摸了摸脸颊,不确定地说,“小丑吗?不过小丑好像是红色的鼻子。”
中也的嘴角依旧噙着浅浅的笑意。他摇了摇头,说:“你现在像一只白鼻子的小猫。”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答案。花见忍不住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问:“为什么是小猫?”
“因为你像猫啊。”
他用一种很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着,反而是让花见更加不解了,却不禁想笑。
“这是什么回答啊……”
她小声咕哝着,将颜料盒推远了一点,顺手拿起一支原子笔,在风铃的小纸条上写下了一句“愿天晴”。
“你讨厌下雨天吗?”
看到了纸条上的话的花见如此问道。
花见微微摇头:“也不是讨厌,只是喜欢晴天多一点而已。前辈的风铃画好了吗?让我看看!”
中也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把风铃轻轻放进她的手中。
他画在风铃上的,是浅粉色的樱花花瓣,重重叠叠,看起来竟很像是她以前送给他的那个小樱花铃铛,只不过更大一些罢了。
——“一起去赏花吧。”
这是写在纸条上的话语。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句话的那个刹那,花见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这些无形的字句仿佛落在了她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处。她悄然翘起嘴角,偷偷看着中也,连眼底都被笑意浸没了。
她向中也招招手,让他靠近一些。
“等天晴了……”
宛若在分享着悄悄话,花见在他的耳旁悄声说:“我们一起去赏花吧。”
作者有话要说:
“花見”这个词在日文里是赏花的意思,更多地偏向于赏樱花中也在小纸条上写下的那句话巧妙地把花见的名字融进去了,所以她才会特别高兴_(:△”∠)_
第47章 责任对等
好不容易才画好的风铃, 当然要找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欣赏一番才是。
花见盘腿蜷缩在沙发的一角,一边抚摸着橘子汽水那柔软的皮毛,一边四处环视着, 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挂风铃。她原本是想要挂在阳台上的, 但雨渐渐地变大了, 如果将风铃挂出去的话, 想必垂下的小纸条肯定很快就会被雨水淋湿。
那样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一点,况且花见最在意的就是垂在风铃下的小纸条了。
“挂在那扇窗户上, 怎么样?”
中也说着, 指着玄关旁的一扇狭长的小窗。在花见的印象里,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打开过这扇窗, 不过窗外的风景确实是挺不错的。
她微微颔首, 应道:“就挂在那里好了。”
“我去挂吧。”
中也主动承担起了这番“重责”。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两个透明的粘钩,直接贴在了玻璃的表面,将风铃挂了上去。
窗外阴霾天色的衬得这两枚风铃有种分外通透的质感。花见看着风铃, 嘴角翘起了一丝笑意。她不禁想, 要是在晴空之下,一定能让风铃显得更加剔透吧。
同样対风铃心怀在意的,不是只有中也和花见而已,就连橘子汽水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它跳到了窗下的小桌子上, 仰起脑袋, 盯着垂在风铃下端的纸片, 明黄色的圆眼睛都看得发直了, 有意无意地甩动着毛茸茸的尾巴。
看着它这幅模样, 花见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対中也说:“把风铃再挂得高一点吧, 我看它好像是想要去抓风铃下面的……”
还不等花见把话说完,橘子汽水就已经把她话语中的“想要”变成了切切实实的现实。
它把伸长了身子,一只爪子搭在玻璃上,另一只爪子拨弄着风铃下的小纸片,爪子与纸片的边缘相互碰撞,发出了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
中也虽然宠爱(甚至有点溺爱)橘子汽水,但怎么也不希望风铃的小纸片毁于它的调皮与猫爪之下。他赶紧把橘子汽水抱了下去,为了避免它再度跳到桌子上,他还特意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桌面。
対铲屎官们的小小心思完全不了解的橘子汽水迷茫地踱着步,目光紧盯桌子的边缘,想要寻一个能够跳上去的缺口,但怎么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好走开了。
看来它対风铃的兴趣也没有那么强烈嘛,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
但为了防范于未然,当然还是应该把风铃挂高一点才是。
中也把粘钩扯了下来,固定在更高的位置。正准备把风铃放上去,却听到了敲门声。
是外卖来了。
“我来开门,前辈您继续!”
主动提出要去开门,対于花见来说,这可是难得的举动。平常她总会担心按响门铃的会是港口Mafia的同僚,所以通常不会特地去开门,但今天却这么做了,想必一定是披萨的功劳吧。
中也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要为此而感到高兴。
他听到了花见解开门链的声音。
“您好,您的外卖。这里是中原家吧?”
“是中原家没错。谢谢,麻烦您了。”
她轻轻关上门,好奇地拆开袋子往里瞄了一眼,但看到的就只是蓝白色的披萨包装盒和印在上面的品牌名而已,并不能看出具体是什么味道的,只好问了问正在挂风铃的中也。
“我想您应该不会点榴莲披萨吧?”她还不忘多嘴地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不会。我点的是鸡肉香肠披萨。”挂好了最后一个风铃的中也将略微有些移位的小桌子推回到了原处,“你讨厌吃榴莲披萨?”
“也不是讨厌,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我没有讨厌吃的东西。”
花见习惯性地把披萨盒放到了茶几上,正准备拆盒,却想到了中也还在身边。深怕他会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有点自说自话,忙询问他道:“我可以一边吃披萨一边看电视吗?”
“可以啊。”
中也同意得很爽快,因为他也想要看着电视吃东西。
两人动手一起把茶几上的东西理好,把披萨摆上,随意调到某个新闻台,看起了今日份的晚间新闻。
在某一段杀人案的新闻中,短暂地出现了几秒钟的武装侦探社全员的画面——当然是因为这出杀人案是他们破获的,所以才能在晚间新闻中拥有大名。
就是这么几秒钟的镜头而已,居然有一半画面都被武侦社的太宰给占据了,看得中也一阵窝火,哪怕只是隔着电视屏幕看到了前任搭档的脸,他都觉得气得不行。他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披萨,抄起遥控机愤然转台,嘴里仍是嘟嘟哝哝地念叨着些什么,不过花见并没有听清楚。
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尽管她一直都很好奇中也和太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花见并不觉得以自己的立场能够询问这种如此私人的事情。
她默默地啃着手里的披萨,已经很饱了,只觉得现在咬下的每一口都会给她带来过于充足的饱腹感,幸好这种感觉暂时还没有变成她所不喜欢的范围感。
她把剩下的一小块披萨塞进嘴里,是彻底不想再吃更多的披萨了。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把垃圾袋拎了出来,而后径直走向玄关处。本来是想要就这么直接下楼的,但她却在这时候想起了中也早上说的“不管去什么地方最好都提前和我说一声”的叮嘱。
其实她不太喜欢这句话。但花见并不是不喜欢他的关心,事实上她很高兴中也表达了他的关切。
她只是有点恼怒于说着这话的中也,从没有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会把他去的任何地方告诉她。
可仔细想想,身为干部的他対普通底层小员工隐瞒一些事情,好像也是挺正常的操作,她真的没必要为此而拥有感到任何异样的情绪。
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着后颈,没有意识到自己悄然地叹息了一声。
她从柜子里抽出一把伞,回头対中也说,自己要去丢垃圾了。
“现在?”
“没错。”花见点了点头,穿上外套,“早上起得稍微有点晚了,错过了丢垃圾的时间,所以只能现在去丢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我很闲。”
这理由听起来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花见忍不住困惑地看了中也一眼,却没有看出任何的异样。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拿一把大一点的伞才行了。”
“用这把。”
中也打开了另一个柜子,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长柄的黑伞——花见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放了伞。
她甚至都没有打开过这个柜子。
“我突然在想,说不定前辈的家里藏了很多东西。”
“确实是藏了不少。”中也推开了门,笑着说,“加油,我相信你能把我藏起来的宝贝全部都找出来的。”
这话逗笑了花见,先前笼罩在心头的些微阴霾也顿时消失无踪了。她赶紧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什么呀……我才不是那种会乱翻抽屉的人呢。”
“没事,就算你乱翻也没关系。”中也大度地说。
“真的吗?”花见眨了眨眼,通透的双眸看着她,故作正经地问道,“为什么我越听越觉得您这话特别像是钓鱼执法?”
“不。是你想象力太过丰富了,小笨蛋。”
中也撑开伞,让花见靠近他一些。嘴上说着这么做是害怕她被雨淋到,但实际上就算不挨得这么近,这把伞也足以能够为他们挡住雨水。恰好雨势也变小了一点,完全可以不用担心会被淋湿了。
只是雨水卷走了春日的暖意,让空气都染上了阴冷的潮湿感,寒意直往骨子里钻。花见后悔自己只穿着这么一件薄外套就下楼了,不过现在就算后悔也无用,毕竟她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晚风中。她只能加快速度,争取早点回到家里。
丢完垃圾,顺便洗了个手,花见那本就不怎么暖的手指更加冷了,甚至还有种隐隐会冻僵的趋势,吓得她赶紧把双手缩进了口袋里。不一会儿,一只更温暖的手也钻进了她的口袋。
不用想,那只手一定是中也的。
他的手掌仿佛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很快就捂暖了花见微冷的指尖。一感觉到她的手恢复温暖,中也就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了,但依旧是牵在手中,不舍得也不想要放开。
大概也就只有走在小区里的时候,他们才能够如此正大光明什么都不用担心地牵着手吧。
步伐也渐渐放慢,花见好像没有那么急着想要回家了。她慢悠悠地同中也走着,随意说着无趣的琐事。
“前辈,明天会是晴天吗?”
“不确定。感觉还会继续下雨。”
“比起下雨果然还是晴天比较好。待会儿看看天气预报好了……嗯?”花见忽然停下了脚步,“您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环绕在身旁的就只有雨声罢了。
中也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就在否认的话语脱口而出的那个瞬间,他在雨声的间隙中,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嗷”。
再仔细听听,这声“嗷”似乎有点像“喵”。
不管是“嗷”还是“喵”,这叫声一直都没有停下,只是被雨声盖住了而已。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中也和花见在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草上,发现了一只被浑身淋透的小黑猫。
中也想,这大概就是真真正正能长出猫的“猫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橘子汽水:危
第48章 新手爸爸
一只小小的黑猫, 只比花见的手掌大一点,蜷缩在草叶之间,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 完全不可爱, 甚至有点像是瘦弱的小外星人, 眯着双眼, 只能发出微弱的嚎叫而已,就算是听到了脚步声,也没办法逃走, 只能伏在草上, 看起来可怜极了。
花见轻轻地捧起小猫,用纸巾勉强拭干了它身上的雨水, 但毛依旧是湿漉漉的。它团在花见的掌心中, 颤抖不止,过低的体温让花见怀疑自己的手中是否真的托着一只小猫。
她努力用手掌的温度捂暖着这只小猫,四下望了望, 不出意外地没有找到任何其他猫的踪影, 当然也没有看到大猫在周围游荡。
“为什么这里会有猫啊……”她小声嘟哝着。
她记得这个街区在流浪动物的管控方面做得相当不错,基本对所有的流浪动物都进行了绝育,应该不会出现新生的小猫才是。
中也也挺疑惑的。说真的,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小区里见到过猫了。
更没有见到过这么小的幼猫。
他偷偷捏了捏小猫的爪子, 冰冷的触感和自家的橘子汽水实在是不太像。看着它那又短又小的四肢, 中也实在不觉得这只猫会是自己从其他地方跑到这里来的。
“听说猫妈妈会把小猫叼到车底盘里藏起来。”中也说着自己的猜测, “说不定这只小猫就是被汽车带到了这里吧。”
“唔……大概吧。看来它很幸运呢。”花见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耳朵, “有很多躲在车底盘里的小猫都会是因为不小心被卷进发动机里而被绞死的, 实在是……很惨。小猫咪,你能没事真的太好啦。”
听着她温柔的话语, 小猫扯着嗓子“嗷”了一声,仿佛当真听懂了她的话似的。
“要不要送它去宠物医院?”中也问。
花见摇了摇头:“家附近的那家宠物医院今天不开门——每个月的这一天他们都会歇业休息。可以先把它带回家吗,前辈?”
“当然可以。”
她对他扬起一丝感谢的笑容。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应付这样柔弱的幼猫,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小猫那过低的体温让她很不安,她用纸巾和手帕把小猫的身体包了起来,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而已。
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个小木乃伊似的——还是探出了猫脑袋的小木乃伊。
中也和花见都忍不住笑了。
手心的温度似乎很难让小猫暖和起来,花见便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小心地用手指撑开着口袋的上端,以免不小心让小猫窒息了。中也也把手伸进了她的口袋里,和她一起捂暖小猫冰冷的身躯。
至于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就要请教一下无所不能的谷歌了。
在翻看过几十条条饲养小奶猫的注意事项后,花见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她先把小猫带回了家,用一块毛绒绒的毛巾包着,拿起吹风机吹干它湿哒哒的毛。
一听到吹风机的声音,橘子汽水就立马逃去了不知何处。对于它来说,吹风机的声音就等同于洗澡,而洗澡正是它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的糟糕体验。
对于吹风机噪音的恐惧和厌恶,让它完全没有注意到铲屎官还带了一只陌生的小主子回家。
把猫吹得差不多了,花见在心里梳理起了眼下需要的东西。
“这只小猫好像还没有断奶。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去买奶粉?”花见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多么焦虑,“我知道小猫只能喝羊奶粉。羊奶粉的话……大概能在宠物店买到吧。除此之外还要买点什么呢……前辈,您的车可以借给我一下吗?”
中也轻拍着她的肩膀,站起身来,说:“我去买就行。”
“诶?”花见眨了眨眼,连忙摇头,一叠声地拒绝道,“不了不了不了,麻烦您多不好啊。是我自己把猫抱回来的,所以也理应由我……”
理应由她去负责处理所有的麻烦事才对。
可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中也就打断了她的话,还捏了捏她的脸,笑着纠正道:“这只猫是我们一起捡回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应当做点什么才是。
“你听到了吗?外面的雨声变得更大了,所以还是让我去吧。”他轻轻戳着花见的额头,说,“我猜你今天应该不想再体验到淋雨的滋味了,不是吗?”
花见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声嘟哝着说:“唔……确实是这样没错……”
被淋湿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的确不想再体会到阴冷的衣衫粘在身上的阴冷感觉。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奏响了退堂鼓,把购置物品的重责交给了中也。
向花见索取了一个绵长的吻作为报酬,中也便拿起车钥匙,准备去宠物店了。在出门前,他不忘多问了一句:“除了羊奶粉之外,还有别的东西需要买吗?”
“有的有的!还需要买奶嘴——以及奶瓶!”
听到这两个词的瞬间,中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倒也不是惊讶,只是觉得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词,似乎有一种意外的微妙感罢了。
甚至不由自主地觉得涌动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都变得略微有几分微妙了。
迷迷糊糊的,他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要买奶嘴?”
“当然是用来喂奶啊。”花见蹙眉看着他,“其实也可以用针筒,但家里好像没有针筒,所以还是……等等,前辈,我先同您确认一下,您家里应该没有奶嘴这种东西吧?”
说着说着,她的话语都有些发颤了。
要是中也家真的有奶嘴的话,那不就……
“没有!当然没有!”
想也不想的,中也立刻摇头否认,耳廓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人生二十三年来只正经谈了一个女朋友而已的中也,离“家里备有奶嘴”的阶段,还差了一大截呢!
听他回答得如此果断,花见松了一口气——毫无理由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拜托您了!在宠物店附近的母婴用品店就买到奶嘴和奶瓶!要是您觉得身为男性的自己走进母婴用品店会显得很尴尬的话,也可以让我……”
“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中也走出门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深呼出一口气,努力不去多想走进母婴用品店会是怎样的一番体验。
但就算再怎么放空大脑,在买完羊奶粉之后,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走进母婴用品店。
踏入店内的那一刻,中也感觉到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她们的眼神中带着不解和好奇,估计是在疑惑着为什么他会冷着脸孤身一人地走进母婴用品店吧。
中也相信她们一定已经给自己编(脑)织(补)出了一个可怜的单身父亲的故事吧。
这些人的目光实在是让中也太不自在了。他低下头,快步穿过货架,目光扫过身旁一堆琳琅满目的商品,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奶嘴。他在心里暗示着自己,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商店,是不过售卖的东西比较单一,卖的清一色的母婴用品而已。
没错没错,只是一家普通的商店……
“先生,请问您想要买点什么?”
热情的店员忽然凑了过来,险些把中也吓到了。他实在是不想在这种场合下被店员搭话。
他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打发走店员,但话到嘴边,他却改变了念头,问道:“您知道奶嘴在哪里吗?”
比起独自一人在母婴店里闷头寻找,还不如放下尊严和羞耻感主动询问比较好,如此一来不仅能提高效率,还能赶紧从这个让他倍感尴尬的地方离开。无论怎么想,都是舍弃尊严更加划算一点。
而且花见和小崽子都在焦急地等着他呢!可不能再磨蹭了!
店员带着他走到了另一处货架,亲切地笑着,柔声问道:“您家孩子多大了,习惯用哪个牌子的奶嘴?对了,您要买的是安抚奶嘴,还是喂奶的那种奶嘴?”
这些问题,中也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他甚至还有点没听懂。
看着他茫然的神情,店员顿时就明白了。
“啊——您一定是刚做爸爸不久吧?哎呀,果然做爸爸的总是会比较粗心一点呢。要不要询问一下您太太,平常给孩子买的是什么牌子的奶嘴?”
她的话语有多亲切和蔼,中也就有多尴尬僵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了。支吾了一会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抱歉,我没有孩子。我只是想给还没断奶的小猫买奶嘴而已……我想这个应该就可以了。谢谢您。”
他随手抓起一个尺寸最小的奶嘴和奶瓶,如同逃跑似的赶紧离开了店员的视线范围之中,快步跑到收银台结账,连零钱和小票都忘记拿就冲出了店外。他随手把奶嘴放在副驾驶座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上自己依旧是红着脸。
不知为何,开车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店员所说的“您才刚做爸爸不久吧”的话。大概是被这句话刺激着,他比预期更快地回到了家。
在电梯上,他恰好遇到了住在四楼的邻居。
中也与这位邻居并不怎么熟悉,平常的接触不多,所以此刻只是彼此点了点头,打了一声招呼而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中也总觉得邻居看着自己的眼神,和母婴店的那位店员很是相似。
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看了一眼电梯墙壁中所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捧着奶粉和奶瓶、面容沉重且略带焦急的年轻男人……
这副模样真的怎么看都像是新手爸爸啊!
第49章 小哲学家
“见见, 我回来了。”
中也随手把车钥匙丢在了桌子上,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向他而来。
抱着猫的花见走到他身旁,瞄了一眼被中也拿在手里的东西, 一不小心注意到了他那僵硬的表情。
虽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害得他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但花见倒是勉强能够猜出原因。她对中也温柔地笑了笑, 抬手抚摸着他那卷曲的发丝, 小声说:“辛苦您了。看起来一个人去母婴店买奶嘴是不太美好的经历呢。”
中也撇了撇嘴,没有否认这一点。
“嗯……确实不怎么美好。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独自一人去母婴用品店了——绝对!”
他闷声说着,话语中还暗藏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过这份不爽没过多久就消失无踪了。他轻叹了一声, 搂住了花见的腰,将她拉近身旁。
其实他更想要紧紧地抱住她, 用温暖的怀抱让自己稍微舒心一些的, 可是此刻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一只“碍事”的小家伙——那只被他们捡回家的猫。
几十分钟前这只小猫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但这会儿看起来精神多了,也可爱了许多, 蓬松的猫毛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圆滚滚的黑色小毛球。
它被花见抱在手中, 不闹腾也不叫嚷,一副乖巧的模样,也不再发抖了,两只小小的前爪搭在花见的手指上, 睁大了一双透蓝色的眼眸东张西望, 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它的体温好像已经正常了——摸起来和橘子汽水的体温是一样的。”花见把小猫推到中也面前, 笑着说, “前辈也来抱抱它吧!”
“啊……好。”
第一次面对这么小的幼猫, 中也难免有点紧张。他伸出手,笨拙地把手掌摆成拱形的形状。当花见把小猫放进他的手中时, 他隐隐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突然的手抖而把小猫摔在地上。
要是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了……那就用异能力控制小猫的重力不让它下落好了!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中也稳稳当当地捧住了这只小黑猫。
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加温暖的身躯,柔软的猫毛摩擦着他的手掌,心脏在小小的身躯中强有力地咚咚咚跳动着,中也从没想过原来小猫的心跳会是这么急促。
“前辈的手好大啊……”他听到身旁的花见笑着说,“小猫在你的手里好像都显得小了很多呢。对了,能麻烦您继续抱着它吗?我还要泡奶粉呢。”
“哦……好。”
中也小心翼翼地捧着猫,时刻注意着它的一举一动。一看到它想要从掌中爬走,就立刻把它拉回到原处,动作轻柔得仿佛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新手爸爸”这个词又一次跳进他的大脑,他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个词给丢了出去。
至于家里的另一位猫主子,此刻正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揣着爪子眯着眼,俨然一副大爷模样。看来橘子汽水完全不担心新猫咪的到来会让它的家庭地位降低,也根本不在意这团黑乎乎的小家伙。
中也试着把小猫凑近橘子汽水身旁时,它都会用鼻子嗅一嗅小猫身上的气味,而后嫌弃地别开脑袋,懒得再多看一眼。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中也乐观地觉得,说不定这两只猫未来能够相处得很不错。
忽然,他听到花见唤了他一声。
“前辈!”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中也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花见身旁,紧张地问:“怎么了?”
只见她一手捏着量勺,一手拿着水壶,满脸都是纠结与苦恼,懊恼地对他说:“我忘记泡奶粉的时候是要加水还是先加奶粉了!”
“……啊?”
“包装上只写了‘将一平勺奶粉与三十至四十毫升温水混合搅匀’,完全没有注明该先加水还是先加奶粉。所以前辈您知道该先加哪个吗?”
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把中也听得愣住了。他皱着眉,沉默了两秒,才迟疑地问:“……先加哪个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花见信誓旦旦地说着,“加水步骤的不同,好像会对奶粉中的营养物质产生影响哦!所以到底是应该先加哪个才对……”
看她这般纠结,反倒是想笑。他轻抚着小黑猫的下巴,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这种事你就算是问我也得不到答案吧。你看我像是泡过奶粉的人吗?”
花见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煞有介事般点了点头。
“确实,您看起来不像是会泡奶粉的人。我还是上网搜一下吧。”
还是谷歌靠谱一些。一输入关键词,花见就找到了答案。
“应该先加水,然后再加奶粉……好。我记住了。”
中也把企图窜逃的小猫揪了回来,问花见道:“为什么先加水?”
“说是为了避免奶粉与空气接触太久而氧化。不过,先加水和先加奶粉之间,也就只是差了几秒钟而已啊。几秒钟的氧化,应该可以忽略不计吧?”
中也耸了耸肩,不确定应该怎么回答,不过倒是记住了在泡奶粉是要先加水而不是奶粉。
至于这个小技巧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这一点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花见轻轻晃动着奶瓶,在喂小猫之前不忘先试了试温度,确定不会烫到它,这才把奶嘴塞进小猫的嘴里。
起初小猫对于奶嘴这种异物有点抵触,一直别开脑袋,都不咬一下,最后还是被中也捏住后颈强行塞了进去,总算是让它不再抵触了。
喝饱了,小猫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奶味的哈欠,伸展着四肢,迫不及待想要探索这个陌生的家了。但花见暂时还不想让它到处乱走。
中也家太大了,要是它不小心躲到了什么小角落里,肯定会很难找到。想了想,花见觉得今晚还是把它放在小房间里比较好。
譬如客房就是挺合适的。
“啊?你今天睡客房?”
说出这话时,中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抵触和不快。
可惜花见完全没有听出来。她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担心小猫会突然出事,所以……”
“那你把它放在我们的卧室里不就好了吗?”
以理所应当的口吻,中也如是说。
有那么一个瞬间,花见被他这话说服了。
“放卧室里吗?这好像是个不错的……诶?放卧室?!”说着说着,花见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急忙拽了拽中也的手腕,说,“它可能会很吵的,还会到处乱跑,甚至有可能乱扯床单,闹得你一整晚都睡不好觉——您真的要让它在卧室里待一个晚上吗?”
“当然。”中也毫不犹豫地说,“这是我们捡回来的猫啊,就算是再怎么吵闹,也该由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才对吧?”
“唔……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虽然言语间好像还留有余地,但其实她已经彻底因为中也这话而倒戈了。
中也也看出了她的这番心思——他早就知道她有些言不由衷了。
于是这只新来的小黑猫在到家的第一个夜晚就拥有了和铲屎官们共度一夜的权利。不仅如此,就连橘子汽水也被抱进卧室里了。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避免橘子汽水吃新猫咪的醋。
“听说猫也会争宠哟。”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的花见,一边揪着橘子汽水尾巴上的猫,一边对中也说,“要是哪只猫得到的宠爱少了,还会对主人发脾气。”
“啧……猫的心思怎么和人一样复杂。”中也忍耐着躲在床下的小黑猫用爪子抓着地毯的难听声响,小声嘀咕了一句,“总觉得养小猫和养小孩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花见忍不住笑了。对于这话,她倒是挺赞同的。
“不管是养小孩还是养猫,其实都挺操心的。有的时候,猫要比小孩子还要烦人呢。”
“是吗?”
中也轻喃着,侧过身子,从身后抱住花见。只要再将手伸远一点,他就能摸到橘子汽水的爪子了。
但此刻他心里想着的却不是猫咪,而是另一件事。
他当然知道,现在想这种事显然有点太早了,可在说到小孩时,他还是不禁想到,如果能和她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一定会是很棒的事吧。
“前辈。”花见捏了捏他的手背,“我们给小猫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啊……”
中也轻笑着,调皮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其实他并不怎么擅长取名,这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只好问花见道:“为什么你的猫叫橘子汽水?”
“因为它是橘色的嘛,而且取名的时候我正好买了一瓶橘子汽水,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是这样啊……”
那该为他们捡到的猫取一个怎样的名字呢?
中也想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哲学家。”
“嗯?”花见抱着大肥猫橘子汽水转过身,眼底满是好奇,“要叫它哲学家吗?”
“对。就叫哲学家。”
说着,中也把挤在两人中间的橘子汽水拎到一边。没有了这只碍事的猫牌电灯泡,中也就能与花见更亲密一些了。
“这个名字好酷。”花见掩唇轻笑着,“但这样一来的话,它的全名不就是‘中原哲学家’了吗?”
“听起来总比‘早川橘子汽水’好一点。”
不服气的花见气鼓了脸,戳着他的腰说:“什么呀,相比‘中原哲学家’这名字,肯定是‘早川橘子汽水’更加好听嘛。”
中也不再辩驳了,笑着点点头,承认早川橘子汽水是比中原哲学家更好的名字,但心里却在想,果然还是中原橘子汽水这个名字更加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的中原中也曾对着猫说“你好呀、哲学家”,所以才给新来的小猫咪取名为哲学家
第50章 一切ptsd
“小猫真是一下子就长大了呢……”
抱着哲学家和橘子汽水的花见轻叹了一口气, 一边抚弄两只猫的细软绒毛,一边碎碎念似的小声嘀咕着。
“明明刚来家里的时候还是需要我喂奶的小奶猫,怎么只过了一周就变成能吃猫粮的大猫咪了呀!唉……猫的成长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说罢, 她又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言语间满是遗憾与怀念。但实际上, 刚成为中原家一份子才一周而已的哲学家, 体型根本就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最多就只是圆滚滚的小肚子变得更加圆润了而已,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猫咪”。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対于一只一个多月大的小猫来说, 哲学家可以说是相当健康强壮了。它渐渐地从喝羊奶进步到了可以用自己的小尖牙啃食猫粮的阶段,不过小奶猫的断奶过程也不是那么轻松, 多数时候它也还是要喝一点羊奶的。
花见习惯把泡好的羊奶直接倒进猫粮里, 这样看起来非常像是泡在牛奶里的巧克力味蛋奶星星。
至于中也从母婴用品店买来的奶瓶和奶嘴,好像只用了两三天就彻底闲置了。
这也是花见唉声叹气的原因之一,虽说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唉声叹气的事情。
中也在一旁默默听着她的念叨, 忽然说:“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像什么吗?”
花见不解地眨了眨眼, 凑近中也的身边。
“像什么呀?”
“像愁苦的老母亲。”
花见还以为他会说出更好听的词的——而不是“愁苦的老母亲”这种奇奇怪怪的评价。
她有点恼,轻轻捶了一下中也的后背,但软绵绵的力度简直连按摩都算不上,倒是有点痒, 不小心弄笑了中也。
他忙侧过身子, 不让她再继续乱碰。于是剩下的也就只有她的碎碎念而已了。
“真是的……我才不是愁苦老母亲呢!我只是在感叹哲学家的成长而已!対!仅此而已!”
不停念叨着这事, 看来她还在恼着中也刚才说出的那个奇妙比喻呢, 不过注意力倒是渐渐地向哲学家倾斜了。
“不过, 说真的,您不觉得哲学家喝奶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吗?不止会眯着眼, 而且耳朵还会一动一动的哟!”
一想到它动起耳朵的模样,花见就忍不住笑了。不过这一点,中也好像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还疑惑地反问了花见一句:“它会动耳朵吗?”
“会啊!就像这样。”
花见捏着哲学家的耳根,轻轻地前后晃动了起来,虽然没能复刻出它喝奶时的动耳频率,但意外得相当有趣。
不过哲学家好像不太喜欢被人摆弄耳朵。它左右摇晃着脑袋,抬起两只前爪搭在花见的手上,想要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抓下来。
尽管只是一个月大的小猫而已,哲学家的爪子依旧是尖利得很,花见可不想被它抓伤,因而在它的爪尖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她就立刻把手给撤走了,转而亲昵地摸了摸它的头顶,像是在安抚着它似的。
小奶猫没什么脾气,只要甩甩脑袋就什么都不再在意了。玩闹心过于旺盛的它转眼就被花见那垂在肩头的发梢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它四爪并用,略有些笨拙地借着花见的毛衣爬到了她的肩膀上。
锋利的爪子差点就把她的毛衣勾到脱线了。
它站在花见的肩头,用鼻子碰了碰她的发丝,又张嘴咬了咬,小爪子轻轻拨弄着发丝,玩得不亦乐乎,幼稚而调皮的动作看得中也翘起了嘴角。
“是只笨小猫。”他轻喃着。
而聪明的橘子汽水早就已经趁着花见的手从它的肚子上离开的那个瞬间立刻逃走了,但也不走远,就躺在近处的地板上,摆出一副自在且游刃有余的大爷模样。
无论是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哪怕拿小零食作为诱惑,橘子汽水対于“拥抱”这件事的厌恶程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知道吗。”中也伏低身子,贴近花见的耳旁,宛若分享秘密般悄声在她耳边说,“我昨天发现橘子汽水在偷吃哲学家碗里的猫粮。”
“嗯?”
花见眨了眨眼。她还以为橘子汽水和哲学家之间的关系挺不错呢——如果不予理会也能算是一种善意的话,那橘子汽水可以说是対哲学家相当友善了。
其实花见也不奢求它们两只小猫咪亲如一体,只要不打架不闹腾,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过偷吃猫粮什么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花见轻轻拽着中也的衣袖,小声催促着,“快点告诉我!快点快点!”
“好。我这就要说了嘛。”中也拍了拍她的头,坐到了她身旁,慢悠悠地说着,“昨天晚上我不是回来得很晚吗?走进家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橘子汽水在吃哲学家碗里的猫粮,吃得特别急,猫粮都从嘴里掉出来了。一听到我回来了,就急着想要跑走,还差点踢翻了猫食盆。”
“噗……真是一只坏猫咪啊。”
她努力忍住笑,甚至都能想象出橘子汽水的嘴里不停掉出猫粮的模样了。
不远处的橘子汽水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仿佛像是看出了她此刻心中所想似的,让花见不禁产生了一丝毫无由来的心虚感。
她揉了揉脸,不再多笑这只笨猫咪了。恰好手机振了振,让她的注意力从小偷猫的身上挪开了。她打开手机,瞄了一眼推送消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哇——一切老师七月份会来横滨开签售会!”她拍着中也的大腿,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去!”
“一切……?”
中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几分耳熟,可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好被花见提醒了一下。
“就是《与k的三十六天》的作者啊,您不久前才刚看完那部漫画的嘛。”
“哦対,记起来了。”中也脱口而出,“那个在最后几页硬生生把结局搞成了be的漫画家。”
被突如其来的be伤害到了脆弱心灵的中也,対漫画家一切的印象彻底变成了“发起刀来毫不犹豫的家伙”。
他的这番回答听得花见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了,只好说起其他有趣的事情——但依旧是和一切有关的。
“一切老师似乎已经在筹划新的漫画了。之前看到她发推特说,想要画一次校园恋爱向的少女漫画。其实我挺期待她的新作品呢。”
中也微微挑眉,尾音也略微上扬了几分,问她到:“一切是女的?”
他的关注点完全歪了,幸好花见并不在意。她点了点头,说:“没错。我之前也以为她是男性,因为她的画风确实是非常粗犷且帅气嘛。但后来看到她发了和男朋友的半身合照,才知道原来她是个女性。”
中也了然般点了点头,小声嘟哝着说:“那她一定是个很果断很直接的人吧。”
否则怎么舍得把还没来得及向女主角告白的男主角画死呢。
“只希望她不要把少女漫也画成be。”
听他一本正经地担忧着,花见都快要笑出声来了。她捂住嘴,努力藏起笑声,把脸都憋红了,这才总算是把笑意给耗尽了大半。
残存的那么几丝笑意让她的嘴角依旧微微上扬着。她轻抚鼻尖,挡住嘴角的弧度,问道:“您这是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中也煞有介事般点了点头:“対。我觉得我的这种反应,应该可以被命名为‘一切ptsd’。”
“一切ptsd”说出口的那一刻,花见差点笑出声。但今天已经笑得够多了,她也不想在提到心爱的一切老师时露出消息,只好赶紧揉揉脸。
每次想笑的时候,她都会靠揉脸这种方式缓解笑意,顺便按摩一下脸部肌肉。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其实还可爱的。
至少在中也看来相当可爱,像是一只正在揉脸的小兔子似的。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看花见揉脸看上一整天,可惜她只揉了一小会儿就把手放下了,实在是有些遗憾,只好他自己动手了。
中也轻轻捏着她的脸,余光瞥见到摆在茶几上的青森苹果时,忽然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下周三就要回青森了吧?”
花见点了点头。
“周六回来?”
“対呀。”花见亲昵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像是一只猫似的,“我不在的时候,橘子汽水和哲学家就拜托您照顾了。您那三天应该都在家吧?”
花见知道他待会儿就会离开横滨。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她倒是不怎么清楚,因为中也没有告诉他——毕竟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何时才会回到横滨。
不过这一次的离开也不会太久,只是几天而已。如果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在她去青森之前再和她待上一会儿。
花见伏在他的怀里,心情略微有几分低落。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対中也有着难以言说的依赖感,但在想到他会离开横滨时,还是会感到几分寂寞和不舍。
中也总是会任由她以这种放肆的姿势抱着自己,就算是此刻也是一样,只是今天这个怀抱没有办法持续太久。他不得不推开她了。
“抱歉,我该走了。”
本该是理所应当的话语,可是说出口时,还是会让中也感到几分酸涩。
花见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甚至连道别的话也不想说,沉默着和他走下楼,但也只是一起走过了一小段路而已,就要被迫面対分别了。
最后再拥抱一次,最后再轻柔地亲吻彼此。花见目送着他的车驶远,这才慢吞吞地走出门外。
她也该去工作了。
今天是周六——应当前往社区活动中心调查不死身的龙的周六。
第51章 并无想念
每周六去社区活动中心打工顺便偷偷观察一下不死身的龙, 这已经变成了花见的日常。
毕竟这可是少有的能够光明正大地与他共处一室的机会啊。
而在周六之外的时间,不死身的龙要么是在菜场买菜,要么是去超市买打折的东西, 日常几乎一成不变, 花见暂且没有发现他和任何稀奇古怪的家伙混迹在一起。
观察得久了, 花见甚至怀疑他真的就只是个单纯的弃暗投明的家庭主夫而已。
但这么想显然太武断了一点——光从日复一日的重复日常中判断他的本质, 实在是过于片面。花见没办法这么轻易地就给出定论,告诉上层们不死身的龙是个完全不会对港口黑手党造成威胁的家伙。
还是要多花点时间继续观察才行啊。她想。
说实话,如果不是本着这样的念头, 她大概早就把这份兼职工作辞掉了吧——她是真的不太愿意在难得的休假日里打工。
更何况薪酬也不怎么高。唯一的优点, 就是很清闲。
譬如今天她就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旁观那些来上课的人做栗子蛋糕就好了。
没错, 今天的课程内容是“简易的甜品制作”。
虽说是“简易”, 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花见原本还想要偷偷学习一下课上所教的栗子蛋糕的做法,心想着说不定回家后可以自己尝试做一做,可惜还没听完栗子酱的完整制作步骤, 她就已经迷茫得不行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堆“xx毫升的水”“x颗鸡蛋”“x克低筋面粉”。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甜品方面似乎没有太多的天赋。
毕竟她可是个连原料都记不全的家伙啊。
她罢休了,把注意力完全从栗子蛋糕的做法挪到了龙的身上。看着他那熟练的手势和倒面粉时的精准动作,花见不禁想要感叹, 这实在是家庭主夫该有的模样。
在龙的一双家庭主夫的巧手之下, 栗子蛋糕总算是有了一个栗子的形状。将蛋糕胚送进烤箱之前, 他不忘先拍了一张相片……
……不对。
纠正一下, 他拍了很多张相片。
有顺光的, 有逆光的,几乎各个角度都拍了一张——不过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但就算如此, 他也还是认真地挑选了一番,硬是从十几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中找出了光线最好的一张。他又在这张照片上了一个少女心满满的粉紫色星星滤镜,发在了ins上。
始终悄然关注着龙的所有动向的花见,当然偷瞄到了他的ins账号。
以要去厕所为借口,花见溜出了活动室,拿出手机打开ins飞快地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龙的账号名称,手指快速划过屏幕,几乎是以一目十行般的速度把他最近发布的照片看了过去。
在龙的所有动态中,美食照片大概占了六成,其他三成是自家的三花猫。另外余下的一成,就是一些随随便便的日常而已。
每次翻到猫咪的照片,她都会忍不住停一下多看几眼。不得不说,不死身的龙所养的那只三花猫,真的挺可爱的。
不过还是自家的橘子汽水和哲学家最可爱——盯着三花猫照片的花见如同一个渣女似的如此想着。
实不相瞒,她真的很想给这几张猫猫照片点赞。但是不行。
偷窥着他人ins账号的她,是绝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迹的——当然也不能点赞!
花见努力按捺住这只蠢蠢欲动渴望点赞的手,继续翻了下去,很快就看完了龙发布过的所有ins动态,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内容。他分享的照片,都只是些普通的日常罢了,看不出任何阴暗的影子。
如果是一不小心刷到了他的账号的话,花见一定不会想到这个账号的拥有者居然会是一个有着花臂和恶人脸的前·□□打手吧。
另外,花见还注意到了一点。这个ins账号是两年前才刚注册的,恰好是在他退出黑.道并转职为家庭主夫之后。
难道这家伙真的洗心革面了吗?还是索性换了个新账号?
花见本是想从这个账号的关注列表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的,但她已经在卫生间躲太久了。要是再多待下去,怕不是要被怀疑是正在摸鱼。
……不过她现在的行为似乎确实是有点像摸鱼?
花见赶紧收起手机,回到了活动室。
活动室里依旧是热闹且和谐的气氛,不死身的龙一如既往地扬起邪气的笑(本人似乎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很不对劲)和阿姨妈妈们聊天,等着栗子蛋糕烤好。那些阿姨们一向都很喜欢龙,每次和他说话时都笑得分外开心。
为什么不死身的龙和阿姨妈妈们之间的奇妙亲和力,是花见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但她还是得认真听着他们之间的家长里短才行。
忽然,龙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中断了和阿姨妈妈们的聊天,拿着手机走出活动室。花见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只见他接通了电话,很随意地用肩膀顶住手机,一手从西装内袋中掏出打火机和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支,步入了吸烟室后才点燃了烟。
他关上了吸烟室的门,花见无法看见发生在里面的事,幸好房门不厚,隔音效果也一言难尽,能让她勉强听清龙的声音。
起初是“嗯”的应答声,龙似乎是在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喋喋不休。片刻后,花见才听到他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这主意挺好。你肯定已经在怀念我这拳头的滋味了吧?呵呵……”
两声冰冷而干涩的笑,听得花见差点就心梗了。她从没想过阴险的笑声居然能够这般骇人。
她不想显得太怂,所以只是按住了心口而已,抿紧唇继续听了下去。
“我这儿快完事了。”他好像吐出了一口烟,“马上就过来。老地方见。”
通话结束了。
趁着龙还在里面抽烟,花见立刻溜回去了,在心里整理起了所听到的所有信息。
显然,不死身的龙这是要和某个人进行某种暴力行为,有极大的可能性是约架。而且这种行为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否则他不可能说出“老地方”这种词。
“老地方”会是什么地方,花见当然不可能知道。但不知道也无妨,她大可以悄悄跟踪着龙一探究竟。
正想到这里,活动室的门猛然被人用力推开了。
是不死身的龙回来了。
一如既往的凶狠表情,一如既往的小熊围裙,一如既往的细边框墨镜,他从花见的身前走过。
在第一次见到他时,花见其实是略有几分害怕的,不过现在倒是不会再害怕了。
话说起来,那些阿姨妈妈在初见不死身的龙时,是不是也会觉得害怕呢?她们又是如何渐渐地和他关系变好的呢?花见觉得,这或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她揉了揉鼻尖。她刚才闻到了龙身上的烟味,而这股略微刺鼻的味道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散。
这味道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中也。
极偶尔的时候,中也的身上也会留有如此浓的烟味,但这样的次数真的很少。最近她渐渐地闻不到他身上的烟味了。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花见并不清楚。似乎是某一次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他身上的烟味太浓,于是他每次抽完烟之后都会在阳台上多站一会儿,好让风把尼古丁的味道吹散。
其实她喜欢中也的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这让他闻起来有种特别的感觉。
不知为何,一想到中也,她的心间就变得有些空落落的了。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坠入了这层空洞之中,坠落时还发出了异常响亮的回响声。花见慌忙用力掐了一下手指。
为什么这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明明他才离开了没有多久啊。
不不不……真要说起来的话,这应该也不能算是想念吧。
她固执地这般在心里说。
可除了“想念”之外,她根本不知道还能有其他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不管承认与否,事实就是她现在正在思念中也没错,这一点就算她再怎么否认也无法改变。但此刻“思念”这种情绪似乎是无用的。花见赶紧从这份心情中抽身出来了。
她告诉自己,现在应该在意的事不死身的龙与他的约架事件。
课一结束,花见就以家里有事为借口,推掉了收拾活动室的工作,提早下班,快步跟上了刚走不久的龙。一路上她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被发现,也不必担心被甩开。
跟随着他的脚步,花见来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桌游馆。
来桌游馆约架吗?这未免也太别出心裁了一点吧。
花见如此想着,悄然走到了位于尽头的那间包厢。她刚才看到龙走进这间包厢里了。
恰好包厢的门没有关紧,花见能听到音乐声从包厢里漏了出来。
总感觉眼下这个场合这个情况,好像有几分意外的微妙感,但是具体是哪里微妙,花见实在是说不出来。她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墙壁,目光透过门缝。从这个角度,她正好能够看清龙的身影。
他的身旁还有另一个染了金发穿着花衬衫一看就是个混黑的小青年。两人并排站着,握紧了双拳,奋力向前挥去,时而发出“嘿”“哈”的声音。
拳拳到肉,气喘吁吁,借由显示器的荧光,花见看到他们的额角渗出了些微的汗水,简直就像是在进行某种暴力运动。
是的没错,他们正在……
……拿着switch的手柄玩一款叫做健身拳击的体感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健身拳击这游戏吧,感觉有点像健身环?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玩的!
但是总感觉好像不如健身环有名qaq
第52章 健身拳击
花见人傻了, 彻头彻尾地傻了。
脑补了一大堆血肉翻飞的暴力场景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不死身的龙居然只是在玩健身拳击而已。
这样的剧情走向真的太意外了,但仔细想想, 却又觉得不死身的龙会做出这种事情好像也挺正常的, 毕竟他只是个与世无争会做栗子蛋糕的家庭主夫?
这种纠结的想法都快把她搞糊涂了。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开始渐渐摸清了不死身的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现在的这一出却让她倍感迷茫。
她甚至在想, 不死身的龙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小动作而故意把她引到了这里。
仔细想想,花见却又觉得,不死身的龙好像不是这种喜欢耍阴招的家伙——总感觉他更像是那种会直接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拉进楼梯间用拳头作为要挟逼迫她说出一切阴谋的莽汉。
备注, 此处的莽汉不是个贬义词。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 现在的情况是,花见与他一起来到了桌游馆, 而且她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危机。
她倒是觉得, 这会变成一个不错的机会。
与不死身的龙対话的机会。
在社区活动中心,她很难和不死身的龙搭上话。一旦花见与他的対话变多,那势必会引起那些阿姨妈妈们和天城女士的注意力。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花见从不会主动地与不死身的龙交流。
所以他们之间屈指可数的対话次数, 都是不死身的龙在课上缺了东西而开口向她要。
但此刻无须担心社区活动中心的阿姨妈妈们。只要摆出正当的理由,说不定就能让他放下戒心。况且这会儿他的朋友也在,或许她还能够在这两人的対话中偷听到一些重要的信息呢。
一举多得!
不过,要以陌生人的身份和不死身的龙搭讪, 确实是需要许多的勇气。况且与他待在一起的那位小年轻, 看起来也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如果花见没有记错的话, 这位小年轻应该就是不死身的龙过去的手下, 似乎是叫做雅。
要是一不小心被两个混黑的家伙同时牵制住, 那她可就倒霉了。
花见自知体力极差,要是正面対抗, 那吃亏的人绝対是她。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非常手段”。
她将后背紧贴在墙上,放在身后双肩包内的几个坚硬物品因此而压到了她的后背,咯得她的脊骨有点疼,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么一点小小的不适。她抬起眼眸,盯着镶嵌在走廊天花板上的壁灯,暗自清算着出门前她装在包里的东西。
放在最底下的是一把西格绍尔P938——不大的半自动袖珍手.枪。不过毕竟是枪,杀伤力还是很瞩目的。另外还有一支闪光.弹和辣椒水。
辣椒水是上一次回家的时候父亲强行塞给她的,说是担心她一个人在横滨不安全,希望她能随身带点“有杀伤力”的玩意儿,否则连自保都做不到。
听着父亲一脸担忧地说出这话,花见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会遇上的危险,大概不是用辣椒水就可以轻易消除的程度。
但她还是收下了,一直随身带着——包括现在。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几把小刀,当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后备措施。
确认好了装备,再最后深呼吸一口气,花见站到门缝前,故作好奇地往里望了望,以一种略微惊讶的口吻道:“咦,是龙先生啊?”
说完了这话,她这才推开门,却不进去,只是站在门边,対不死身的龙礼貌地笑着。
“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声就好奇地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太意外了呢!”
她合起手掌,仿佛当真在庆幸着这件事似的。
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就连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完全就是无意之间遇见了熟人时该有的模样。
而不死身的龙所给出的反应也正是花见的预料没有出入。
跟着音乐节拍做出各种拳击动作的他只能分心瞄花见一眼,问道:“你是社区活动中心的那个……”
“是的,我现在正在那里打工。哦対了,您应该还不认识我吧。”花见咧开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叫花见。七海花见。”
七海是花见母亲出嫁前的姓氏,现在变成了她用于伪装自己的假名。
不死身的龙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在说了。这一局还没完,他依旧专注着和身旁的雅继续打拳,任由花见站在门边。
花见知道他不是有意要无视自己,毕竟还没打完的一局确实是很重要,可事实就是她被无视了没错。她难免有点尴尬,只好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旁观他们玩健身拳击。
旁观着旁观着……花见好像真的対这个游戏产生了点兴趣。
一局结束,跳转到了结算分数的界面。龙的每个动作都完美达标,成功夺下了满分。而雅的分数就有点惨不忍睹了,这一局他一直在分心偷看站在门口的花见,以至于好几个关键点都没能打中,一大堆miss让他的分数只有可怜巴巴的七十五分而已。
龙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他放下switch手柄,注视着雅,把雅看得一阵子心虚。幸好这样的目光酷刑没有持续太久,龙就转眼看向了花见,意外友好地问了她一句:“你也来这里玩吗?”
“嗯。我本来和朋友约好了一起过来玩switch的。”
无中生友。
幸亏她刚才特地查了查这家店的游玩项目,知道这里可以玩到switch,否则怕不是连借口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她突然要去给小朋友补习数学课——最近她在兼职家教。总之这份工作来得太突然了,她两分钟前才告诉我自己没办法过来,害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低垂眼眸,似是沮丧的模样。
这幅沮丧的假象,她准备再维持两秒,然后就收起沮丧换成满脸怯生生的期待,小声询问他们能不能让自己加入进来一起玩,说着类似于自己会分担费用的话。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要加入我们?”
还没来得及表现出精致的演技,理想之中的问话就出现了。只不过说出这话的人不是龙,而是他身旁僵硬地笑着的雅。
这个事件走向略微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
花见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拒绝,倒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不死身的龙,想要征求他的同意。
不死身的龙歪着头,指尖摩挲着下巴,俨然一副在考虑要不要搞垮対家组织般的姿态。如此这般思索了一会儿,他点头了。
“倒也行。”
花见松了口气,而后又听到他说:
“毕竟你这小子,打拳打得太烂了。”龙冷脸看着雅,“和你一起玩健身拳击完全没有干(対)架(战)的感觉,还不如换个人。”
这话把雅吓得差点当场表演了一个土下座。他一叠声地道着歉:“大哥対不起!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対不起!”
不死身的龙一动不动,只微微转动视线,看着花见,向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小(朋)弟(友),雅。”
“你……你好。”
雅笨拙地向她躬了躬身,总好像在局促不安着什么似的,目光也略微有些躲闪,总是不敢去看花见的脸,但又会偶尔偷瞄几下。这一点,花见并没有注意到。她倒是觉得雅看起来比龙好相处一点——至少他不是时时刻刻恶人脸,而且貌似还是自己的同龄人。
不论如何,花见还是成功地挤了进来,代替健身拳击玩得很烂的雅成为龙的対手。
毕竟是从未接触过的新游戏,起初花见难免有点不上手,只能勉强跟上音乐节拍挥拳而已,到了第二局就渐渐熟练了,虽然比不上不死身的龙,但轻松碾压雅的成绩还是没问题的。
健身拳击玩累了,他们换了个支持三人共同游玩的合家欢类游戏。玩的过程中,花见听到不死身的龙正在教雅如何做肉包子。
听着听着,花见忍不住想,他的语文水平和词汇量好像有点堪忧,否则也就不会把正常的面粉说成白.粉,把酵母说成“让面团爽翻天的粉末”了。
在这几小时里,花见旁听到了各种方便好做的菜品的具体做法,虽然听到最后哪个菜都没记住,但她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不死身的龙只是个外表过于□□的家伙而已,本质上是个称职的家庭主夫。
会偷偷和朋友跑出来玩switch的家庭主夫。
嗯……或许她先前的推测和想象,有点出错了吧。
这么想着的她,在不死身的龙的初步调查报告中,写下了一句“似乎已转职为家庭主夫,不足以构成威胁”,坦荡荡地把报告交给了部长。
她本以为部长会针対这句话念叨些什么的。可能会表达不满,也有可能会予以赞同。但实际情况是,他什么都没说,只瞄了一眼,就合上了报告,全程连头都没有动一下。
再仔细观察了一下,花见发现他的表情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忧愁。这让花见隐隐有点担忧起后天的假期是不是要泡汤了。
她试探性地问了问部长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可惜得到的回答只有叹气。部长抬起那松垮的眼皮看着她,连目光都透着疲惫。花见听到他小声嘀咕着:“対……你后天要放假回家过生日了,那这事就问问你好了……”
说着,他坐直身,看起来稍微精神一点了,但颓废与忧愁的气息依旧是挡不住。
清了清嗓子,他一本正经地说:“早川,假设你有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上司,他的生日就在本周四,那么请问你会给他准备怎样的礼物?”
“唔……投其所好吧。上司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好了。”
花见给出了一个完全没用的答案,毕竟这种拍上司马屁的事情她从来都没做过——再说了,在拍马屁这方面,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她都比不上部长。
所以这种时候给不出有用的回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
不过,部长给出的假设倒是让她挺在意的。
这个假设当然不可能是由部长凭空捏造出来的,估计就是真实存在着的某个人吧。而且部长还说了,这位上司的生日在这周四,这一点让她有点在意。
她的生日就是在这周四——四月二十九号。
许是因为这个奇妙的巧合,让本不想多在意部长的拍马屁大业的花见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您到底是要给谁送生日礼物?”
又是一声叹息,部长气若游丝般说出了那个名字。
“中也先生。”
第53章 礼物列表
一不小心, 花见好像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还是她从未听说过、也未曾想到要试着去得知的信息。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前辈的生日是四月二十九日?”
这显然是一句明知故问,话刚说出口花见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想, 或许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惊讶——她现在的反应显然带着明显的欲盖弥彰的既视感。
幸好部长并没有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什么端倪, 只是对于她话中的这一声“前辈”略有几分在意罢了。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花见所说的“前辈”到底是什么人。
他交叠双手托着下巴, 依旧是一副苦恼的颓唐模样。
“如果你口中的‘前辈’指的是中也先生的话, 那答案是没错,中也先生的生日是在四月二十九日。”他说。
尽管花见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听到部长亲口确认这一点时, 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怔愣了一下, 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她只是很困惑罢了。困惑之余,竟还掺杂了几分类似于慌乱的情绪。
中也记得自己的生日——也就是说, 他早就知道他们的生日是在同一天了, 可是他却没有说。
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想告诉她吗,还是……
她忙中断了思绪,不敢再继续想了。如果再这么想下去的话, 她的脑海中一定会出现更多奇怪且糟糕的推测吧。
她根本不愿去多想这些推测, 更不敢想象如果这些推测当真变成了现实会是怎样。
于是她只能收起所有混乱复杂的心情,点了点头,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拖长了声应道:“哦——是这样啊。”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矫揉做作, 幸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出异样——其中甚至包括了花见自己。
“话说起来……”部长说着, 轻轻蹬了一下地面, 办公椅也随之旋转了几度, 数秒后才悠悠然停下, 他的话语也才继续了下去,“你这次请假是为了回家过生日, 对吧?这么说来,你生日应该和中也先生挺近的吧?”
“呃……没错。”
花见点了点头。
她记得在三月份时她就已经和部长说过四月底会一如既往地请假的事情了,那时他也问起了她生日在什么时候。花见当然回答了,但没想到他居然完全没有记住。
却只记住了上司的生日而已。
换做平时,她大概会因为部长这累赘的询问而产生那么一点点的抱怨心情吧,可现在她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她仍是在想着中也的事情,以及在想她是不是应该告诉部长,她与中也很巧合的是同一天生日。
仔细想想,这种小事就算是说出来好像也无妨。总不会有人从“同天生日”这种小事中窥探出她与中也之间不可言说的金主—情人关系吧?
这么想着,花见点了点头,把这个奇妙的巧合告诉了部长。没想到听完这话的部长,居然发出了一声感叹般的叹息,只是紧锁的眉头揪得更紧哦,疲惫的眼底透出几分羡慕。
“真好啊。能和中也先生同一天生日。”
岂止是眼神,现在就连话语都被羡慕填满了。
部长的口吻听得花见莫名有点慌。她低下头,紧紧盯住办公桌的边角,支支吾吾地咕哝着:“这……这有什么好的啊……”
一点也不好。
更糟糕的是,这个巧合并不是被当事人告知,而是由花见自己一不小心发现的。这简直是烂到了极点啊。
然而部长群微微摇头,发出了几声惋惜般的“啧啧”声,再度轻蹬地面,让办公椅转到正对着花见的方向,这才一拍桌面,正声说:“同一天生日,不就能够把礼物自然而然地送出去了吗?唉……你可真是块朽木!”
皱眉叹息着的部长,仿佛像是在为迟钝的她感到惋惜。
在他看来,同天生日是个绝妙的奉承机会,因为——
“要是我也是四月二十九日出生的,那就可以这么对他说了——‘呀,我一直记得我和您是同一天生日的呢,我给您准备了礼物,请您一定要收下,否则我会伤心的哟~’。这样不就完美了吗,而且他听到这话肯定会很高兴!”
他甚至给自己设计好了一个相当完整的剧本,说得激情澎湃,就差没把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改成四月二十九日日了。
不同于他的激动,在一旁默默听着的花见只觉得他的主意既尴尬又糟糕,不禁露出了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不解地问:“您为什么突然掐着嗓子说话?”
就是在说到“呀,我一直记得我和您是同一天生日的呢”一句时,他特意吊起了嗓音。花见完全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
……分外油腻。
部长瘪了瘪嘴,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注视不争气的小孩似的。
“我这是在代入你的视角啊!”拍着桌子的他如此说道。
敢情这剧本还是为她写的。
花见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部长的体贴了,尽管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很尴尬的剧本。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干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好吧。那个……我先去工作了。”
“嗯。所以我到底该买什么东西当礼物才好啊……唉……”
部长叹息了一声,小声地念叨着。
正准备离开的花见在听到这句话时顿住了离开的步伐。她知道部长这话只是自言自语而已,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但不知不觉间却变成了让花见也在意不已的事情之一。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中也的生日,那当然要送上礼物才行。
可是花见完全不知道该买什么才好——正如此刻的部长一样。
于是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以一种平淡且略带几分热心的语气问道:“对了对了,您去年给中也先生买了怎样的生日礼物呢?说不定我能参考一下,给您一点送礼物的建议哟。”
才不是呢。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参考而已。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应该给中也送怎样的礼物才好。
部长没有发现她藏在心里的这点小九九,还以为她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帮自己,便说:“送了一瓶罗曼尼康帝。”
“罗……罗曼尼……”好像戳中她的知识盲区了,她只能胡乱猜了一下,“是酒吗?”
“对。没记错的话,送的应该是干红葡萄酒。但去年送了酒,今年再送酒,好像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确实。”花见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不过,中也先生那么喜欢酒,连续两年以酒作为生日礼物,应该也挺不错的吧?今年就送日本酒吧,怎么样?”
“嗯……这主意好像不错?”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那我先去工作了。”
这回花见是真的要离开部长办公室了。当然,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始工作。她先摸了会儿鱼,而摸鱼的主题当然和中也的生日礼物有关。
花见查了一下部长所说的罗曼尼康帝,毫不意外地被这个牌子的葡萄酒的价格给惊到了。
就算便宜点的酒种也要花掉她整整两个月的工资,显然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消费。
她默默地退出了购买界面,把红酒从礼物清单中划掉了。
再说了,她还没有向中也询问为什么不告诉她生日呢。在问清楚这件事之前,她决定先把礼物的事搁置一下。
嗯。没错。先问个明白,然后再考虑礼物。
花见如此想着,恰好在这时收到了来自中也的信息。他告诉她,今天傍晚就会回到横滨了。
正好,等他回家后一定要好好地问一问,反正马上就到傍晚了。
可是中也给出的这条讯息,似乎有些不怎么准确。花见从傍晚等到了彻底天黑,夜色逐渐变得深沉,他还是没有回来。
耐心地默默等待着,直到睡意都开始悄无声息地泛滥了,花见才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她慌忙挺直了身,看向门口。
家里没有开灯,但透过从门缝间漏出的微光,花见还是看清了那熟悉的风衣和帽子,就连轻微的脚步声都与她想象的一样。
是的,是他回来了。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花见扑进了他的怀里。什么都不说,就只是抱着而已。
中也完全没想到一回到家就能拥有如此温暖的怀抱。他关上门,摸黑打开了墙上的壁灯开关,让温暖的浅黄色灯光撒下。
他轻柔地抚摸着花见的发丝。分明只是几日未见而已,在看到她时,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为什么还不睡?已经很晚了。”
花见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闷闷的,像是小声的撒娇。
“我在等你。”
中也轻叹一声,既是高兴,又有点心疼。
“谢谢。但以后不用特地等我回家了,好吗?快去睡觉吧。”
“嗯……”
花见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她平时完全不会特地等中也回家——更不会等到这么晚。今天只是因为想要同他说生日的事,所以才会破例等待了这么久而已。
“前辈,我有事想要和您说。可以稍微分给我几分钟吗?说完我就去睡了。”
“好。”
花见垂下眼眸。尽管她早在心里想好了该如何坦然地询问生日的事情,但当中也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才好了。
总觉得无论怎么说,都会显得突兀且奇怪。而且,她现在的心思,也完全从生日一事移到了中也的身上。
眷恋着他的体温和拥抱,就连他的呼吸声都怀念不已。
还是过一小会儿再问吧。她想。
“前辈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她小声说着,“不像香烟……您喝酒了吗?可是闻起来也不像是酒的味道啊。”
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中也的眼眸暗下了几分,表情也变得略微僵硬。他不着痕迹地松开了花见,以与平常无异的语气淡淡道:“是吗?那我先去洗澡吧。有事要和我说的话,可以等我洗完澡再继续吗?”
带着温暖与眷恋的怀抱突然消失,空伐感与失落当然是难以避免的。花见撇了撇嘴,揪着中也的风衣下摆,与他一起走上楼,好奇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想知道他身上的奇怪气味究竟是什么。
那味道闻起来淡淡的,不带任何的刺激感,却总让花见有种不太舒适的感觉。
忽然,她听到中也轻笑了一声。
“你怎么像只小鸭子一样跟在我的身后?”他半开玩笑的说,“我可不是鸭妈妈。”
这话听得花见也有点想笑了。她故作恼怒地锤了锤中也的后背,辩解道:“我才不是小鸭子。”
“好。你不是。别再扯我的衣服了。”
“哦。”
花见松开了手,配合到了极点。中也满意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身旁。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亲吻她,但在双唇贴近的前一刻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将吻化作轻柔的抚摸,而后便后退了一步,一如往常般笑着,走进卫生间。
脱下风衣,摘下手套。在衬衫衣袖的边缘,晕开的血迹已经变成了红棕的颜色。
这就是所说的“奇怪的味道”——实则是血的味道,也是他晚归的原因,却不是他的鲜血。
而是他正在追捕的Ace残党的血。
追捕、然后杀死。
血迹可能就是在那时候沾上的。许是因为重力碾碎了那人的骨髓与内脏,因而连鲜血的味道都发生了变化。
血气伴随着空气附着在他的衣物上,飞溅的鲜血无意间染脏了他的衣袖。中也无言地脱下衬衫,卷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他不希望被花见知道他今晚做了些什么,尽管他很清楚,身为情报部成员的花见早已知晓干部的工作是怎样的性质。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想把鲜血与暴力的一面回到家中——更不想带到她的面前。
只想让她看到温柔的自己,只想让她看到明亮的自己,只想让她看到……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地藏起所有的血与硝烟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文豪野犬汪动画化啦!真的好期待看到老实人中也被欺负的场景!(嗯?)
第54章 他的生日
中也随意地将一块干毛巾搭在头上, 裹住依旧滴着水的湿发,走进卧室,一眼就看到了盘腿坐在桌子上的花见。
她佝偻着身子, 低垂脑袋, 盯着手机屏幕, 半眯的眼眸中满是困意。几缕发丝从扎起的松散马尾间漏了出来, 落在她的肩头,看起来颇有几分潦草的感觉,但再仔细一看, 这种盘腿的坐姿, 似乎很有种老僧入定的既视感,看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将花见的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了。她伸直双腿, 笨拙地拉伸着腿部的肌肉, 看来刚才那盘腿的坐姿并不让她觉得有多么舒适。
中也走到床边坐下,顺便将盖在头顶的毛巾扯到了肩上,却不小心压住了依旧潮湿的头发, 他却并不在意, 只是看着花见,眼眸中都带着笑意。
“为什么要坐在桌子上?”他问。
“因为太困了。躺在床上的话,我肯定会睡着的。”她的话语好像有几分牛头不对马嘴的意味,仿佛像是在回答着另一件事情似的, 但只要听下去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我想啊, 坐在硬的地方肯定就不会犯困了, 所以就坐在桌子上了……哈——”
说着说着, 她就打了个哈欠,看来确实是困得厉害。
“你可以睡的。”中也说, “如果你真的很困的话。”
花见摇头,扯下扎得松垮垮的橡皮筋,随手丢在床上,而后把自己也丢到了床上。绵软的床垫让她的困意瞬间翻了个倍,她又想打哈欠了。
但是不行,现在可不能睡。
“我还有事要和您说。”
她很固执地把自己要做的这件重要大事再度重复了一遍。
湿发渐渐濡湿了睡衣的衣领和右肩。就算中也再怎么不想在意没吹干的头发,这会儿也不得不多分心休息一下了。
毕竟湿漉漉的布料黏在身上,确实是相当糟糕的体验。
中也扯下毛巾包住发丝,毫不温柔地揉搓起来,努力让水滴快点被毛巾的纤维所吸干。
一边揉搓着,他问:“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嗯。”仰面躺在床边缘的花见点了点头,“很重要,所以您待会儿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答案。”
她轻轻挑起垂落在中也背后的发丝,指尖感触到的是略微阴冷的潮湿感。她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的头发湿哒哒。”
“没办法,吹风机坏掉了。”
中也的语气带着无奈。
他确实应该无奈,毕竟没有人会想要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睡觉。中也现在能做的,大概就是尽量把头发擦干,以及入睡时试图不要去在意湿发的糟糕感觉吧。
“吹风机坏掉了吗?”
听他这么说,花见坐了起来,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小声嘟哝着说:“我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可能是前辈的运气不太好吧。”
“大概吧。”
中也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用毫不温柔的方式揉搓着头发。本就卷曲的几缕发丝因此而缠绕在了一起,凝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从发梢滴落的水滴坠入了他的睡衣里。恰好睡衣的几颗扣子没有扣好,花见能清晰地看到水滴是如何划过他的胸膛,流入衣衫的阴影之中。
啊这……这未免也太涩了一点吧!
心脏狂跳。困意消失无踪,她瞬间清醒了——而且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她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沫,心想着这时候似乎应该别开视线比较好,但目光仍是很自觉地胶着在他的胸前,怎么都不舍得离开。
看来她的眼睛比她的内心要诚实太多了。
她盯着中也那低得过分的领口看了好久,似乎进入了某种忘我的境地,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中也正垂眸看着她。
“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说着,中也故意把毛巾在她眼前飞快晃了晃,果不其然把花见给吓到了。她微微后仰了一下,躲开来自中也的毛巾攻击。
就算只是柔软的毛巾,被打到也是不好受的。
但就算是要躲,她的目光也还是一动不动,可以说是相当坚定了。
她甚至还发现,伴随着刚才中也挥毛巾的动作,睡衣的衣领好像往旁边挪动了几分,胸前露出的部分好像也变多了那么一点……
她慌忙揉了揉脸,正声说:“前辈的胸肌真的非常棒!”
她很难得的向中也坦诚了一回,虽然坦诚的内容好像有点奇怪?
中也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不过他也并不惊讶——他早就知道花见在盯着哪儿看了。
真要说起来,他就是为了让花见看到,所以才特地松开了那几颗扣子的。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他仍然觉得有几分不满足。
他用双臂紧紧箍住花见的腰,让她正对着自己,如此一来他也能注视着她了。他悄然凑近她的耳旁,吐息带着灼热感,依旧潮湿的发丝不知不觉地落入了她的衣领之间。她不禁颤抖了一下,缩起了身子。
“你的头发好湿啊……”
宛若抱怨似的这么说着的花见,为了脱离湿发带来的糟糕触感,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往旁边逃了。可不管她怎么动弹,中也都不松手,依旧是如此这般抱着她。
单方面的逃脱渐渐升格为两方的纠缠。中也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番纠缠中占据优势的,但不知怎么的,只是慌神了一秒而已,她就轻巧地从他双臂的桎梏中逃走了,飞快地跳下床,拿来了一块干燥柔软的毛巾。
“湿哒哒的头发真的太不舒服了。”花见碎碎念地说着,“还是擦干一点比较好。”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哪怕是隔着一层毛巾,他也能感觉到她那柔软而温暖的手掌会是怎样的触感。
这般的轻柔让中也不禁惬意地眯起了眼,嘴角也扬起了一丝弧度。
“前辈,问您一件事可以吗?”
中也微微颔首。
“什么事?”
似是迟疑了一下,中也听到她说:“您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中也依旧是闭着眼,只是嘴角的弧度垂下了几分,但话语听不出任何的异常:“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事?”
“别在意那么多为什么了,您只要回答我就好。”她似是有些急了,连动作都变得干涩僵硬了几分。她将自己的问话重复自己一遍,“您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嗯……忘记了。”
说好会诚实回答的他,却在这件事上撒了谎。
花见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沉默了很久,不知为何竟觉得后背笼上了一层难耐的燥热感,这让她不确定此刻的自己是正在恼怒着,还是单纯地因为触摸到了与中也之间的距离感而感到隐隐的恐惧。
她放下毛巾,齐整地叠好,放在一旁,自己却依旧跪坐在中也的身后。
“是四月二十九日,对吧。”
她的话语比想象中的更加冷静了几分。
中也给出了反应也是她想象之中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的?”
花见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把部长都抖出去——虽说就算抖露了他的名字也无妨。
她摸了摸脸颊,弓着后背,将自己藏在了中也投下的影子之中,小声说:“嘛……算是巧合吧。”
这种时候大概应该笑几声才显得比较符合气氛一些,但是花见并不想笑。她继续喃喃地说着。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人呢。明明同月同日生是件很难得的事情……我就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这样的资……”
“不是。你别乱想。我只是……”
中也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像是害怕她会逃走一般,都蜷曲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中原中也,只是在四月二十九日出现在了这个世上罢了,仅此而已。所以我并不觉得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只能说是……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
“可这不就是生日吗?”花见小声却又固执地说着,“这就是生日。就是。自那一天起,我们看到了光,听到了声音,体会到了情感。那是我们生命的起点——是我们的生日。”
“嗯。”
中也轻抚着她的肩膀,她的话语让他感受到了一阵浅淡却绵长的温暖。
“这么说的话,也没有什么错。但是啊……”他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思索着,话语也带着踟蹰,“该怎么说才好呢……我和你们不太一样。”
在擂钵街的时候,他没有把自己身为荒霸吐的事实告诉她。或许此时此刻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时机。
但在他能够说出些什么之前,被他抱在怀中的花见却用力摇了摇头。
“一样的。”她固执地说,“前辈和我是一样的。我感觉到了……那今年的四月二十九日,您准备怎么过呢?就和平常一样吗?”
中也微微颔首:“对。”
花见依旧窝在他的怀中。中也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她的低沉,还听到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对我来说生日是最重要的”。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太糟糕了吧。
应该换成更柔和些的方式才对,可惜现在已经没机会再重新组织语言了。
中也试图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此刻的气氛,但在此之前,花见似乎已经自我恢复了。她抬起头,脸颊被捂得略微有几分绯红,不过她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看着中也,手指不安地交叠着。
“再问您一件事。”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这是最后的问题了!”
“嗯。我会好好回答的。”
“如果周三没有急事要处理的话,您愿意和我一起回青森吗?”
她抿了抿唇的眼中似是坚定,又像是带着些许几分怯懦的期待。
“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
第55章 白色泡沫
“花见:妈妈[探头.jpg]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早川惠子:?”
“花见:我想带个朋友来家里吗?我的这位朋友和我同一天生日, 可是朋友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生日,总感觉怪可惜的,所以……”
“早川惠子:没关系的, 让你朋友来吧!生日可是很重要的日子啊!”
“花见:[流泪猫猫头.jpg]我们家的大美人果然是人美心善!我最最最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家的大美人惠子啦!”
“早川惠子:就你嘴甜。你和你的朋友坐同一班飞机一起过来吗?”
“花见:嗯嗯[猫猫点头.jpg]”
“早川惠子:我会来机场接你们的。对了, 你朋友有没有什么忌口或是爱吃的?提前告诉我一下吧, 我好赶紧准备起来。”
“花见:OKOK, 我去问一下!”
“前辈!”
花见一路小跑到正在刮胡子的中也身后,轻轻一戳他的后腰,歪着脑袋问:“您有忌口的东西吗?”
“嗯?”中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仔细想了想, 摇头道,“没有忌口。”
“那过敏呢?”她问得详细而认真, “您有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
“过敏?”中也挑了挑眉, 继续刮着胡子,说,“暂时还没发现能够让我过敏的东西。”
“那您挑食吗?”
问题好像变得有点奇怪起来了。中也好像叹了一口气, 指尖轻轻一戳她的额头, 说:“当然不挑食了。小笨蛋。”
“好。我知道了。”
没想到前辈意外得还挺好养活的。
如此想着的花见松了口气,飞快地在聊天框中打下简短的一句“什么都能吃”,按下发送。
直到这一刻,她才确确实实地体会到了中也会到她家过生日的实感。
昨晚向他问出“愿意和我一起回青森吗”这句话时, 她特别的紧张——毫无缘由的紧张。在听到他点头说好时, 紧张感就更加强烈了。
这份紧张感倒不是因为中也的回答来得太快而导致的手足无措。确切的说, 她的紧张实际上是出于惊喜而产生的副产品。她实在没想到中也会同意她这种无理且带着几分任性的请求。为了避免中也的拒绝给自己带来过于强烈的挫败感, 她提前想好了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比较合适。
可是中也给出的回答竟然是同意。
是同意啊!
花见不想否认中也的回答给她带来的惊喜感, 以及此刻的期待。
“见见。”
中也忽然唤了她一声。
“嗯?”
花见抬起头,以为中也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可是却被她涂了一抹软绵绵的东西在她的鼻尖上。
更糟糕的是,她完全不知道中也是把什么东西涂到了她的脸上。
想要抹干净,她的双手却早已经被中也的手掌箍住了。想要看一眼现在的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镜子却被中也挡住了,中也根本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脸。
而一切捉弄的始作俑者中也此刻正坏笑着,满眼都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感。
花见不满地一撇嘴,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中也,仿佛像是在审视着他似的,恨不得用这凶狠的目光逼迫他将一切都主动吐露出来才好。可惜她的眼神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威慑力。中也依旧是笑着,还揉了揉她的脸,差点就被她此刻可爱的表情融化了。
看来沉默注视带来的效果一般,花见索性直接询问了。
“您到底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弄到我脸上了?”
中也不再故作神秘了,松开花见的手,向她坦白道:“是剃须泡沫。”
并不是多么让人意外的答案,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东西,但气鼓鼓的花见还是恼怒地锤了一下他的腿权当是惩罚。
她从摆在一旁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化妆棉,对着镜子轻轻拭去粘在鼻尖的白色泡沫。刚刚擦干净,中也又把一坨泡沫涂到了她的脸上。
乍一眼看去,这抹白色的泡沫居然有点像是奶油,让花见无端联想到了被生日蛋糕砸得满脸奶油的场景,顿时什么难度都没有了,还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已。
“真是的……不要再整我了!”她抗议般地说着,“今天的前辈未免也太皮了!”
话音刚落,中也又把泡沫涂到了她的脸上。
这让花见再也无法掉以轻心了。她密切地注视着中也的一举一动,当然也看到了被他拿在手中的泡沫罐——也就是一切的罪恶之源。
看来要从源头解决才行。
花见如此想着,数度试图从中也的手中夺下泡沫罐,然而每次都没能成功。眼看着中也那蠢蠢欲动的手又准备向她作恶了,眼疾手快的花见立刻抓起摆在架子上的爽肤水,毫不犹豫地往他脸上喷了一泵。
成功击退作恶生物中也!
花见小姐大胜利!
“啧……”
中也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倒也不生气。但要是爽肤水不小心溅进了他的眼睛里,那可能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故事了吧。
花见把爽肤水摆回原处,暗自庆幸着这种悲剧并没有发生。中也盯着这透明的名字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这东西,还挺好闻。”
“是栀子花的味道哟。”花见笑着说。
“哦……对了,你爸妈喜欢什么?”
话题转变开得太快,花见一下子就猜出他的心思了。
“如果您是想要买礼物给我爸妈的话,大可不必。说真的,您只要不嫌弃我家简陋,我就很高兴了。”花见调皮地扯了扯他的头发,“所以您不用买礼物。”
“嗯。我不买。”中也顺着她的话语说了下去,但心里当然不是这么觉得的,“我只是想对你的父母多一点了解而已。”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花见怎么也没办法说出“不”了。她摸了摸脸颊,说:“我妈妈的话……她最近在捣鼓手工品。她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至于我爸,他和你一样,很喜欢喝酒。”
“是吗?”
中也想,说不定他能和早川家爸爸打好关系。
但花见撇了撇嘴,说:“而且还喜欢一边喝酒一边吃海鲜,明明知道自己的痛风严重的不得了。唉……他太嘴馋了。”
中也笑了,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忽然想到,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花见说起她家里的事。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的家人与她成长的地方,中也的心中不由得浮起了几分期待。
就是明天了。他在心里如此告诉着自己。
“啊……我要去上班了。”
花见理了理略微有几分凌乱的衬衫衣领,拎起包,走前不忘为中也留下了一个吻。
她一向比中也早出门。这不只是为了与他错开时间,避免同时到达港口Mafia大楼引人注意,也因为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朝九晚五底层社畜罢了,必须严格遵守打卡制度,而身为干部的中也,似乎不会被打卡制度所约束。
自从她搬到中也的家与他同居以来,错开时间出门的战术一直都很成功。除了仅有一次的被中也送去上班之外,花见从未和他同时抵达港口Mafia过。
但今天好像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至于意外发生的原因,可能是由于今天电车晚点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车站旁的自动贩卖机前为买哪款咖啡而犹豫了太久,也有可能是因为中也出门太早了。
总而言之,花见和中也巧合地在港口Mafia大门前相遇了。
这种时候要是装作不认识彼此,似乎就有点太过刻意了。哪怕是尴尬至极,此刻花见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向中也走去,以棒读般的语气对他说出一句“早上好,中也先生”。
明明睡醒的时候就已经对彼此说过早安了,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还要再毫无感情地把已经说过的话语重复一遍,尴尬感简直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对于中也来说,多听几遍早上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道完了好,花见就离开了。如此急匆匆当然是为了避免过多的接触露出端倪。可才刚走出一步,花见就被中也叫住了。
虽然真的很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和中也对话,但花见还是硬着头皮走回到了他身旁,压低了声问:“呃……有什么事吗?”
“突然想到家里的两只猫了。”中也小声说着,不让任何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橘子汽水和哲学家该怎么办,任它们待在家里吗?”
“那可不行。它们会在家里搞破坏的。”花见信誓旦旦地说着,“送去宠物店寄养就行了,我之前都是这么做的。”
“橘子汽水习惯宠物店的陌生环境吗?”
“唔……其实它不太喜欢宠物店。”花见撇了撇嘴,话语间满满的都是无奈,“但除了宠物店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要是把它放在家里的话,就算使用定时喂食器,它也肯定会想办法把喂食器弄坏然后偷吃猫粮的。我怕它这只没节制的笨猫会吃撑啊……哲学家我倒是不担心。”
比起橘子汽水,哲学家简直就是一只优等生乖猫猫,除了年纪小好奇心重以及总是把东西从桌面推到地上之外,完全没有缺点。
对此中也颇感赞同,所以他才会操心着橘子汽水。
“能把橘子汽水带去青森吗?”
他的这个提议很快就被花见否定了。
“办托运太麻烦了,而且现在已经来不及提交托运申请了,所以还是……”
“你把机票退了吧。”
很突然的,他这么说。
花见的心里顿时冒出了一大堆糟糕的可能性。但紧接着,又听到他说:“昨晚就想和你说,可以坐我的飞机去青森。而且私人飞机也不用办托运。”
这话把不争气的贫穷社畜花见听呆了。
“……您的?飞机?”
毫不意外。她一点都不惊讶。
她对中也的有钱程度早就已经有数了——虽然从不知道他居然拥有一架私人飞机。
但是!就只是区区一架飞机而已嘛!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流下了柠檬泪水的花见在心里如此自我安慰着。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我抱住了一条好粗好粗的大腿QAQ
第56章 惴惴不安
把衣物和行李收拾好, 整理一下两只猫咪的用品,再把放在储物间的猫包拿出来。
把橘子汽水和哲学家关进猫包的那一刻,花见忽然感觉到, 青森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当然了, 这只是一种过于夸张的错觉而已。她现在依然身处横滨的家里, 而不是青森的海边。
不过马上就能回家了, 这一点可不是错觉。
这么想着,花见的心情顿时轻快了不少。她披上外套,顺手从摆在茶几上的糖果罐里抓了一小把水果糖放进口袋里, 以免路上突然嘴馋。
哲学家站在茶几上, 歪着脑袋盯着糖果罐看个不停。这还是它第一次看到这个罐子呈现出打开的状态,好奇心膨胀极了, 甚至还想把脑袋塞进罐子里试一试。
在它做出这种愚蠢举动之前, 花见赶紧制止了它。
“不可以。”
她正声说着,把哲学家抱下茶几,放进了另一个小号猫包里, 拉上拉链。
最后再清点一下物品, 确定没有忘带的东西了,花见便背上猫包,准备出门了。
刚迈出一步,她忽然发现, 自己忘了一个很“大件”的东西——中也还在衣帽间呢。
依稀记得, 似乎是在半小时前, 他对花见说自己要换衣服, 而后就上楼去了。然而在这半小时之中, 他完全没有下过楼,甚至连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这难免让花见有点不安。她的脑海中甚至蹿出了类似于“前辈是不是晕倒在了衣帽间”以及“他是不是不想跟着自己去青森所以趁我不注意从窗口逃走了”之类的不靠谱猜测。
但在这半小时中, 中也并没有下过楼。花见觉得自己有必要上楼去看看中也的情况。
要是真的晕倒,那可就不好了。
她放下猫包,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上二楼衣帽间,一眼就看到了安然无恙地站在衣柜前的中也。
花见松了口气。
看来他并没有晕倒——也没有逃。
她心安了。
只不过,让花见心生疑惑的是,中也依旧穿着居家服,根本没有换上出门该穿的衣服,只以一副苦恼纠结的模样看着眼前的一堆衣服,眉头紧拧。
花见难以读懂他的想法,只好小声问他正在做什么。没想到,她从中也那儿得到的答案,居然是:“我在思考我该穿哪一件衣服比较好。”
是的没错。港口Mafia干部中原中也,因为穿着问题而踟蹰了半个小时,而且很有可能还要继续踟蹰下去。
实际上中也的衣服不少,但问题是他现在却根本挑不出一件合适的,总觉得哪一件好像都不够好,也不想选平时常穿的那身装束。他还不能闭着眼睛随便乱选——用这种方法未免也太过草率了一点。
他这可是要去见女朋友的家人的啊,怎么能草率呢!
这让他不可避免地导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境地,以至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确切的想法。
不过现在花见过来了,中也能向她征询一下意见。
“你觉得你父母会希望我穿成什么样?”
他一本正经地问。
这句问话在花见听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中也的意思,花见倒是明白了。
她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所有衣服,一眼就挑出了她认为的比较合适的一套。
“呶,西装吧,显得比较正式一点。”说着,她又随手抽了一根深色的领带,一起推给了中也,“而且您非常适合穿西装。”
黑西装的前辈她很可以!
“哦……好。就西装吧。”
既然是花见的提议,那他当然毫不犹豫地采纳了。
事实证明,花见的建议完全没错,西装的确非常适合他。只不过她随手挑的那条领带着实有点老气,所以中也换了一条颜色更鲜艳一些的。
他将领带绕过脖颈,细致地压在衬衫的衣领之下。打领带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可此刻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有种笨拙的迟钝感。
那为什么还会笨拙且迟钝呢?当然是因为……
“见见,我有点紧张。”
他坦白地如是说。
“……紧张?”
花见挑了挑眉,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总觉得中也是不会说出“紧张”这种词的。
再说了,她都不紧张,中也有什么好紧张的。
要向父母解释为什么带了一个男性上司一起过生日的人是她,且还要为中也编造出合情合理的正派身份的人也是她。不管怎么想,都好像是花见比较需要紧张吧?
显然她并不能理解中也此刻的心情。但她很清楚,如此这般紧张下去,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无论如何,都该把紧张排解出来才行。
秉持着“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恐惧”这一信条的她直问中也道:“您在紧张什么?”
中也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一并捋到脑后,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父母,所以……”
所以很紧张,也很担心,害怕一不小心给他们留下糟糕的印象,以至于让他们产生“不能把女儿交给这种家伙”的想法。
这话落在花见耳中,顿时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以为中也这是出于对长辈的恐惧,从而产生了紧张感——在极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拥有这种紧张感。
她轻拍了拍中也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爸妈都挺平易近人的!哦对……先前忘记告诉您了,最近我外婆搬来和爸妈一起住了,所以您今天还会见到我的外婆。”
“啊……?”
原本中也的心里只有两人份的紧张而已——一份是给早川家妈妈的,另一份是给早川家爸爸的。
可现在忽然多出了花见的外婆,中也的紧张感自然也就升格成了三人份的紧张,差点就超过临界值了。
他摸了摸额角,勉强算是缓解了一部分紧张感。
以防万一,他还是对着镜子从头到脚好好地照了一番,细心到连落在衣领上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放过。
确定了这身打扮确实合适,他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将帽子稳稳当当地戴好。
“我们走吧。”
从横滨到青森,遥远的距离被压缩成了数小时的飞行。踏出机舱的那一刻,花见深吸了一口气。
“嗯——是青森的味道!”
她说得言之凿凿,可中也是完全没有闻出青森的空气与横滨之间有什么不同。
“因为您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嘛。”花见摆了摆手,嘴角的笑意中似乎含了几分包容的意味,“所以闻不到青森独有的气味也很正常。”
早先花见就和母亲说好了,会由母亲接两人回家。果不其然,走了不多远后,花见就看到自家的车,以及等在车旁的母亲了。
花见加快了脚步,远远地向母亲招了招手。惠子也看到了她——以及走在她身后的中也。
与早川家妈妈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好不容易按捺住的紧张感猝不及防地回到了中也的心里。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心里却忍不住想,花见长得真的很像她的母亲。
然而花见完全没有注意到中也的异样。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想着母亲,一见到惠子就毫不犹豫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孩子气般的蹭了蹭她的肩膀,嘟哝着说:“我好想你……”
惠子温柔地笑着,轻轻抚摸花见的后背,小声说:“你可没有告诉我,和你一起来的会是个男孩子。”
“呃……”
果不其然,母亲的注意力完全被中也吸引过去了。花见磨磨蹭蹭地直起身,将中也推到身前,说出了早就已经想好了的话语。
“这位是中原中也,我的上司,不过不是一个部门的。”
在母亲面前,她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横滨港口货运公司的职员而已。
那么身为干部的中也……也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同在“港口货运公司”就职的上司。
中也颇有礼貌地躬了躬身,说出“阿姨好”时的模样意外有种乖巧的模样。
“哦——你好你好。”
惠子笑着同中也打招呼,目光却在他与花见之间不停打转,那句理所应当的询问也藏不住了。
“你们俩是不是……”
“对。”中也毫不犹豫地点头了,甚至还正大光明地握住了花见的手,“我们正在交往。”
这话听得惠子笑弯了眼,然而花见却吓得惊出了一声冷汗,盯着地砖的接缝,都不知道是应该承认还是否定才比较好了,只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居然在我妈的面前撒这种谎,前辈您未免也太行了一点吧?
她在心里如此想着,笑容也变得像是苦笑了,可她既不能当场否认,也不敢告诉惠子,站在身旁的这个男人与自己的真实关系。她只能沉默着,哪怕是坐上了车驶在回家的路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任由这个微妙的谎言继续存在着了。
况且这谎言是中也最先说出来的,和她没有关系。
对!没有关系!
不过,能和前辈假装几天情侣,好像……
……好像,也挺不错的嘛。
红着脸的花见在心里如此嘀咕着。
“小中和我们见见是同一天生日吗?”开着车的惠子问中也道。
中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没有意识到“小中”这个称呼实际上是在说他。
“是的。”中也点点头,突然被问话的紧张感让他有点寡言。
“你多大了。”
对话突然变得有点像是人口普查。
“二十三岁。”
“正好比见见大三岁哦。挺好的,挺好的……”惠子的笑容又藏不住了,“我们家见见好像都没有遇到过和她同天生日的人吧,对不对?”
花见点了点头:“嗯,确实是没遇到过……爸爸去钓鱼了吗?我还以为他也会来接我呢。”
“他的背有点疼,在家躺着呢。不过现在好像缓解一点了。”
“哦,那就好……嗯?”
花见感觉到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她想,中也可能是有事要和她说吧。
于是她悄悄地凑了过去,小声问道:“怎么了,前辈?”
中也的表情有点复杂,一眼就能看出紧张。他抿了抿唇,仿佛费了一番功夫才总算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问了那句他早就想要问的话。
“能不能告诉我,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称呼啊,我一直觉得大野智粉丝把大野智亲昵地叫做“小大”特别可爱_(:△”∠)_
(但我不是大野智的粉丝也不是arashi的粉丝)
第57章 缩回的手
“你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最先从花见脑海中窜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和小学生作文的题目好像啊”。
小学的作文,十有八九是“我的父亲”, 要不然就是“我的母亲”。花见依稀记得这种类型的作文, 自己似乎写过很多次, 不过具体写了些什么内容, 她倒是已经想不起来了。
而如此突然地被问到父亲是怎样的人,也让她略有点懵。她沉着脸,想在心里找到一个最合适贴切的形容词。
这个词好像有点难找。花见沉思了好一会儿, 还是觉得很词穷。
中也当然不知道她的沉默寡言是实际上是出于严谨, 他只觉得这幅表情让他不安。一大串糟糕的形容词也随之挤进了他的脑海中,他的紧张感在不知不觉间翻了一倍, 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将平整的西裤抓出几道不自然的褶皱。
会产生紧张感,其实很正常——他坚信没有哪个男人会在见女朋友的家长时不紧张的。
不过说实话,早川家妈妈倒是没有让中也太紧张。她与中也想象之中的形象并没有太大区别——温柔且亲和, 同他说话时带着和蔼的笑意。看到她时, 中也就忍不住在想,花见真的和她的母亲很像。
可“父亲”这个角色就不同了。中也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父亲印象,无一例外都是凶神恶煞冷脸以待的模样。再仔细想想,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和他的女儿正在交往而摆出前所未有的威严感。
早川家的爸爸会是这样吗……他是否有可能会不喜欢自己呢?
中也被迫开始思考这个过于现实的问题。
正在此时, 久久未出声的花见终于开口了。
“我爸吧……”花见将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 漫无目的地玩弄着, 慢吞吞地说, “他是个笑声特别爽朗的人。虽说是长辈, 但他有时候还挺任性的,譬如像是经常嘴馋拿海鲜当下酒菜之类的。”
说着, 她掩唇轻笑了起来。
“总之,他还是挺好相处的啦,以前我的老师们都说我有个好爸爸哟。”
紧攥着西裤的手总算是能够稍微舒缓一些了,尽管这话并没能让中也的紧张完全消除。
中也低垂着眼,用手掌抚平了裤子上的褶皱,心里悄悄地勾勒着早川家爸爸的形象。
有爽朗的笑声且偶尔任性的中年男性……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请原谅他那匮乏的想象力,他是真的很难想出早川家爸爸究竟是一副怎般模样。
他有点慌了。慌着慌着,紧张感也回到了心间,压迫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连话都不敢说了,紧抿着唇,除了努力注意好表情管理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慌乱之外,中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似乎是一小会儿——但实际上是许久之后,中也余光瞥见到一直懒洋洋地坐在身旁的花见挺直了后背。她微微前倾身子,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眼前的路,不知不觉间翘起了嘴角。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中也,话语中带着几分轻快:“快到家了哟,前辈。”
历经三小时的车程,他们已经驾驶到了青森的边缘,窗外的景色也完全变成了偏僻的乡下,一眼望去,似乎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车开在狭窄的水泥马路上,近旁便就是大海与堤岸。今日的天气不怎么好,海水泛着阴沉的颜色。如果是在晴天的话,想必会映出比天空还要更浓重的苍色吧。
这条小路的尽头矗立着一间不大的砂色屋子,就在海岸边,由一堵低矮的石墙围着,看起来朴素且别致。一个穿着灰色防风外套的中年男人倚靠在石墙旁,见车开近了,便挥了挥手。
他戴了一顶陈旧的鸭舌帽,露出的双鬓微微泛白,皮肤黝黑,略长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像是很不修边幅的样子,不过倒是显得他的笑容分外温暖。
出现了!是野生的早川家爸爸早川正雄!
中也攥紧拳,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扶正了帽子。
到重头戏了。他想。
车缓缓停进后院。中也盯着反光镜中映出的早川家爸爸的身影,注意到他的右腿跛得有点厉害,走起路来也很不稳,仿佛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去平衡了似的,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他稳稳地走到了车道上,还执拗地说要帮花见拿包。
中也本以为早川正雄的跛脚是因为痛风而导致的,但走近后才发现他的右腿上有一道深红色的伤疤,从膝盖侧边一直延伸到了脚跟处。看得出来。这是一道陈年旧伤了,中也想,或许这就是导致他行动不便的原因吧。
在中也悄然观察着早川家爸爸的同时,早川家爸爸也在打量着这个比他矮了一个脑袋、且还是被女儿带回家的男人。
不过他可是在正大光明地盯着中也看。
“原来是个小伙子啊。”正雄笑着说罢,便看向花见,问她道,“这位就是和你同天生日的朋友吗?”
“……对。”花见缓缓点头,顺便纠正了一下,“是男朋友。”
早川正雄向中也伸出的手往后缩了一厘米,但没有完全缩回去,中也赶忙握住了他的手,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对此,早川正雄给出的反应是平淡的一声“哦”,以及“欢迎你来我家做客”之类的客套话,而后就没有说什么了。他甚至还刻意绕开了中也,只走在花见的身边,还用指节敲了敲她背在身后的猫包。
“你怎么把猫也带过来了?”
他的语气像是抱怨。
花见笑着,如同撒娇般娇声说:“要是不带回家的话,两只猫就没人照顾了嘛。”
早川正雄眯着眼,故作不满地发出了“哼”的一声,咕哝着说:“我可没你那么喜欢猫。”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啦!”花见依旧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全然不在意父亲这番话,还说,“它们不会添麻烦的,您放心好了。”
虽然信誓旦旦地说出这话的人是花见,但实际上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两只猫咪是不是真的能安分守己。
要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两只猫咪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呢。花见只能希望它们别太闹腾了。
推开略显古朴的两层纸门,至此才算是真的回到家了。玄关处的采光不太好,今日恰好又是阴天,只能点亮壁灯。不过,只要穿过玄关处的狭窄走廊,往室内走去,就会显得更加明亮一些了。
在来青森的路上,花见一直以一种如同警告的口吻提醒着中也,自己的家相当一般,并不是什么有品味的海边小屋。
“只是个普普通通有点破旧的乡下小房子而已,您可千万不要嫌弃。”这是她的原话。
不过中也倒是觉得花见有些妄自菲薄了。以传统的日式风格搭建起来的这栋房子,其实相当别致。可能确实是略微拥挤了那么一点,也没有太多装饰,但收拾得相当整洁,这样的简朴感反而让中也很喜欢。
玄关走廊尽头的右手处是一间铺满榻榻米的房间,摆着电视和矮桌,平常是作客厅之用的,不过到了饭点就变成了餐桌。
花见的外婆坐在桌旁看着电视,一听到有开门声,她就立刻出来了。
“是见见吗?”
“嗯!我回来啦!”
花见毫不犹豫地给了外婆一个拥抱,听外婆絮絮叨叨地说着有多么的想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回到家了。真的回到家了。
待老人家的思念之情诉说尽了,花见这才轻轻地把中也推到外婆的面前。
“这位是……我的男朋友,中原中也。”
她笨拙地笑了笑,总觉得把中也介绍给父母和介绍给外婆的感觉不太一样。而面对老人家,中也也难免表现得有点不自然。他躬了躬身,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却忽然卡住了。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称呼花见的外婆才对。
他向花见询问,然而却把花见给问得呆住了。她抚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哝着:“呃……是啊,您该怎么称呼我的外婆才好呢……”
惠子走了过来,轻轻一拍中也的肩膀,说:“和见见一样,叫外婆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
问题解决,中也立刻向外婆道了一声好。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声问好而已,却听得外婆分外开心,嘴角的笑容也是一刻都没有垂下。她盯着中也看了好久,还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叹似的说:“没想到我们家见见居然有男朋友了,我都不知道。”
惠子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啊,你完全没和我讲过男朋友的事情哦。”
而身为父亲的正雄则是沉着脸,什么都不说,只是盯着猫包里的橘子汽水而已。
气氛顿时变了,花见感觉现在对话好像已经变成了对没有提及恋爱一事的自己的小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更不清楚应当如何解释,只能僵硬地笑几声而已,试图用笑声蒙混过关,但妈妈和外婆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允许她浑水摸鱼的样子。
花见赶紧在心里搜刮起了一切可行的理由,平常就不怎么机灵的小脑袋这会儿更是要死机了。幸好在这时,从不八卦的父亲正雄为她解围了。
他的视线从橘子汽水挪到了中也身上,紧拧着眉头,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以一种不太确定的口吻对他说:“我总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猜错了,这才不是解围——明明是给她制造了新的危机才对啊!
第58章 日常撒谎
早川家爸爸为什么会觉得中也的声音耳熟, 原因要追溯到不久之前。
数月前从旧公寓搬到中也家的那一天,中也的声音不小心出现在了花见和父亲的电话之中。为了搪塞父亲的疑惑,花见对他撒了谎, 告诉他在自己家的那位男性只是个来修灶台的普普通通水电工而已。
那时的她并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中也会和父亲见面, 正如现在的她根本不会想到, 父亲居然认出了中也的声音。
她尴尬到不知所措,下意识把中也挡在身后,一心只想找个借口快点把这件事给搪塞过去, 可这一招完全没用, 父亲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
“中原,你随便说几句, 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
他甚至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中也点了点头:“呃……好的。”
他当然有点困惑, 但这毕竟是长辈的要求,他还是乖乖遵守了,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就算是让他随便说,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啊。
就在这两相沉默的僵硬场合之下, 花见毫不犹豫地跑出来救场了——当然,救的是她自己的场。
她挡在中也和父亲之前,悄然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摆了摆手, 轻快地说:“哎呀哎呀, 爸爸你不要向前辈……向中也提这种奇奇怪怪的请求嘛。你知不知道, 你的话听起来真的特别像是在刁难人。”
这话听得正雄有点不乐意了。他一抬眉毛, 挺直了身子, 辩解似的大声说:“哪有!这怎么能是刁难呢!我是真的觉得他的声音很……啊。”
话语忽然停住了。花见心里“咯噔”一下,不太好的预感随之冒了出来。
她突然特别想要捂住父亲的嘴,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因为父亲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了。
“想起来了,水电工——和之前在你家直呼叫你名字的那个水电工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摘下鸭舌帽,随手往桌上一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听得花见怀疑自己仅剩的那一丢丢胆子是不是也快被帽子给砸碎了。
好想缩起来——真的好想缩起来。
中也蹙着眉。他并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隐隐之间,他感觉到了几分违和感。
他蹙眉看着花见,不禁反问了一句:“水电工?”
……
事情好像往不受控制的方向驶去了。
此刻全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就连中也都变成了其中一员。花见心虚地低下了头,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说错了哪句话才导致了现在的境地。
但不管怎么想,花见都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明明每一句话都挺正常的啊!
如此看来,情况会变成这样,显然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对。意外意外。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慌的。
她呼出一口气,先从最棘手的“水电工”一事开始处(狡)理(辩)起来。
“您居然还记得水电工说话的声音吗?哇……爸爸,你未免也太厉害了一点吧!我都已经忘记那个水电工了!”
一切先从拍马屁开始。
以花见多年来的经验得出,只要先把长辈哄开心了,那么就算说出口的谎话再怎么拙劣,都能镀上一层可信的光。
“不过,我觉得那个水电工的声音和中也不太像呢。肯定是您记错了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真诚感,不知不觉间当真把父亲给说动了。他沉吟着点了点头,但嘴上还是逞强似的说:“我总觉得水电工和中原的声音特别像。”
“哎呀,可能真的挺像的吧。拥有相似声线什么的,也很正常啦。”
说着,花见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转身向母亲和外婆编织起了新的借口。
“我们前辈之间的恋爱关系是不久前才刚确定下来的,我想等稳定一点后再告诉你们。”她无比认真地说着,“要是只交往了几个月就分手了,那不是挺糟糕的嘛,所以……而且我今天都已经把男朋友带回家给你们过目了哟,你们应该挺满意的吧?”
惠子一手托着下巴,随着花见的话偶尔微微点头。待她的长篇大论结束了,这才说:“那你们现在算是稳定了咯?”
否则怎么会带回家呢?
花见抿了抿唇,沉重地一点头,说出了这个最不想说的谎话。
“稳定了。”
不过,等到升职和加薪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之后,估计就不稳定了吧……
花见赶紧中断了思绪——她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想着这种会让她不快的事情。
母亲和外婆点了点头,看起来应该是被她这话说服了。至于父亲,他依旧觉得中也的声音像极了数月前与花见的通话中所听到的那个水电工,不过他没有在这件小事上执着太久,转眼就忘记了。
危机解除。虽然解决的过程异常惨烈,但不管怎么说,结果都是好的。而对于花见来说,只要能够蒙混过关,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至此,她总算是能够好好地享受自己的三天假期了。
放好行李,打开猫包,两只猫放出来。橘子汽水有些畏畏缩缩的,在猫包里躲了好久才探出脑袋,警惕地四下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躲藏处。可是早川家没有沙发,也没有特别大件的家具,橘子汽水的愿望落空了。它往后退了一小步,缩回到猫包里,团着身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但最后它还是从猫包这个舒适圈中出来了。它孤注一掷般的朝着窗帘处冲去,把自己那肥硕的身子完全藏在了窗帘里,却忘记尾巴还没有收回来。一眼看去,那毛茸茸的橘色尾巴拖在地上,分外显眼。
考虑到橘子汽水此刻的心情,花见决定还是不要嘲笑它比较好,任由它以这种鸵鸟的姿态躲着。
与此同时,哲学家已经快把这个新地方探索完了。它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外婆的手,简直是自然熟得不行。花见不禁疑惑,为什么两只猫的性格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在花见处理些毛茸茸们的事情时,中也已经悄悄地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长辈们。
虽然花见早先就已经说了,他空手前来拜访也无妨,但中也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买点什么。
况且,这也是个不错的提升好感度的机会。中也可是很想和她的家人打好关系的。
收到礼物的早川家妈妈很高兴,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向他道谢了。至于早川家爸爸的反应,中也就有点不好判断了。他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片刻后才说“你破费了”。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收下了礼物,就证明早川家爸爸对他的好感度没有呈现出下滑的趋势。如此一想,中也安心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休息了不多久,就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逐渐暗下,透过敞开的障子,能够看到不远处的阳光没入海平面之下。
后院零零散散种了几株蔬菜,墙角还栽了一棵树。中也问了问花见,才知道那原来是苹果树。
“毕竟我们青森最出名的就是苹果嘛。”花见以一种略带骄傲的语气告诉中也。
不过现在并不是苹果成熟的季节,所以他们现在也就只能看着繁茂的树枝了。
坐了不多久,就到晚餐时间了。早川家今日份的晚饭是咖喱味增拉面,每一碗面上都盖了满满一层的叉烧,就连牙口不好的外婆碗里都放了不少切成丁的叉烧肉。
熟悉的咖喱味增拉面香气与熟悉的味道让花见一阵舒心。她忍不住想,果然还是在家里才是最舒服的。
然而接下来就没有那么舒服了。刚吃完最后一口叉烧,她就被母亲分配了洗碗的重责。
“啊?我来洗碗吗?”花见皱着脸,有点不情不愿的,还躺在地上撒起了娇,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才刚回家诶。而且我昨天工作得超级累,现在一点也不想洗碗。把碗堆着好不好啊?堆到明天我再洗。”
“不可以。”虽是温柔的表情,但说出的话语却是不容置喙,惠子正声对她说,“既然回到家了,那家务总是要做一点的。你又不是客人,不是吗?所以快点动起来吧。”
说着,还拍了拍花见的腿,力度不大,只为敦促她别再继续瘫着了。
可是惰性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打败的敌人——对于难得回到家的花见来说更是如此。
难得回到青森,花见的惰性变得前所未有得强烈,尤其这还是她从横滨回到家的第一天,懒惰感当然更加眼中了。如果要将这份惰性具象化一下的话,那体积大概和家旁边的那片海里的水差不多吧。
她相信明早起床之后,自己的惰性一定就会消失无踪了。至于今天……还是让她任性一下下吧。
可惠子的表情不像是会允许她继续懒洋洋地躺在榻榻米上的样子,为了继续懒惰下去,花见只好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小声控诉着:“我在横滨的时候你每天都说想我,我好不容易回家了,你却开始毫不留情地差使我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远香近臭吗?大美人,你真的好残忍哦……”
这话听得惠子笑了起来。
“洗个碗就是残忍了啊?好了好了,别瘫着了,快点去洗碗。”
“哦……知道了。”
看来是无法反抗母亲的强权压迫了。花见无奈地一叹气,费劲地起身,一抬眸就看到了中也的笑容,显然是在笑她刚才那副懒惰的模样。
“前辈不许笑。”
她气鼓鼓地戳了戳中也的肩膀。
中也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花见放心了,收起桌上所有的碗,走进厨房。
要洗的碗数量不多,不过每个碗都不小,洗起来有点费劲。花见孤孤单单地独自一人站在水龙头前洗着碗,家里的其他人似乎都在客厅里看电视,偶尔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听着听着,花见总觉得他们的笑声似乎有点奇怪的感觉。可具体是哪里奇怪,她也说不出来,只是有种诡异的预感而已。
她加快了速度,把所有的碗全部洗好后就立刻转移阵地赶赴客厅,一边擦着手一边说:“我猜你们正在看很羞耻的东西。”
是的没错,她说对了。
他们正围在电视机前,看花见小时候的录像视频。
第59章 小男朋友
拍摄者早川惠子, 场景为家中的客厅,主角是四岁半早川花见,配角是外婆与早川家爸爸, 但这两位要到之后的镜头中才会出场。
总之, 现在画面上就只有主角花见一人而已。
四岁半的花见小朋友留着可可爱爱的妹妹头, 坐在一个兔子形状小椅子上, 手捧一大瓶牛奶,出门要戴的那顶明黄色渔夫帽就摆在腿上。
她太矮了,脚尖都碰不到地面, 于是她调皮地晃荡起了小腿。浅蓝色的裙摆伴随着小腿的摆动而被扯得晃荡起来, 不过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正在思索着应该如何打开手中的这瓶牛奶。
牛奶的瓶盖拧得有点太紧了,以一个小孩的力气显然无法打开。她尝试了好几次, 瓶盖依旧是纹丝不动, 最后还是用牙齿咬开的。
打开瓶盖的那一刻,她兴奋得连小腿晃动的幅度都变得更加大了一些。
她仰头喝下一大口牛奶,一不小心在嘴唇边缘留下了一条白色的牛奶胡子。
正当她喝着牛奶时, 画面外出现了一个声音。
“见见为什么和翔太分手了呀?”
是来自母亲惠子的询问。
至于翔太, 那是幼儿园时代短暂地和花见谈过“恋爱”的小萝卜头。
至于这个“短暂”到底有多短呢?答案是三天。
画面中的花见抬起头,舔了舔嘴唇,放下手中的牛奶瓶,轻轻碰着脚尖, 奶声奶气地说:“昨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 翔太没有吃掉蔬菜汤里面的胡萝卜!他挑食, 所以我不喜欢他了!”
她用力摇着头, 动作幅度之大, 足以可见她有多么讨厌挑食的男孩子了。
惠子好像轻笑了几声,以一种恍然大悟般的口吻道:“是这样啊——”
“嗯?你们在说什么?”
配角爸爸登场了。
他拿着一手端着水杯, 一手拿着牙刷,嘴边还留有一圈牙膏泡沫,显然是因为听到了这段对话才急匆匆地跑出来了。他先是看了一眼镜头,而后又看了看正在喝牛奶的花见,满脸都是困惑与不解。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随手用一旁的毛巾抹去嘴边的泡沫,对着镜头说,“我好像听到了男朋友之类的词?”
“你女儿和她的小男朋友分手了。”惠子忍着笑说,“因为他挑食。”
“啊?不是……小男朋友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见见,你都没和爸爸讲过这件事。”
晃荡的小腿顿时停下了。花见挺起后背,执拗地说:“我讲了的!”
她确实对父亲说过这件事——就在前天被他从幼儿园接回家的时候。
不过这种伤心的事情,正雄不想多听,也不想在意。说实话,能听到女儿和小男朋友分手一事,他还挺高兴的。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拿着杯子和牙刷走了。
与此同时,配角外婆登场。
“见见有小男朋友了?”
“嗯。”花见点点头,又喝了一大口牛奶,肥嘟嘟的小脸显得更加圆润了。她认真地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他不喜欢吃胡萝卜,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是这样啊。”外婆了然般微微颔首,慈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挑食的男孩子确实不好。所以啊见见,你以后找男朋友,要找长得帅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
“乖。把外婆刚才叮嘱你的话重复一遍。”
“男朋友要长得帅!”
“没错没错,见见可真聪明。”
电视机屏幕上的小花见因为外婆的夸奖而笑得分外骄傲,坐在电视机前的成年人花见因为这番过于幼稚的发言而尴尬到恨不得立刻跳进海里冷静一下。
她把脸埋在臂弯间,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身旁的中也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用想,他现在肯定是在笑。
她不行了——她彻底不行了。
“啊……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她嚷嚷着,用靠枕把自己的脸盖地严严实实,但还是觉得又羞又恼,急得在榻榻米上疯狂打滚,一边滚还一边控诉般地质问着,“是谁突然说要看录像的?看就看嘛,但在看之前起码要征求一下我这个主人公的意见好不好,真是的……偏偏放得还是这么丢人的片段……”
都害得她在中也面前社会性死亡了。
“就是想让小中看看小时候的你呗。”惠子说着,推了推她的肩膀,“小中说你很可爱哦。”
“哈?!”
满地打滚的花见瞬间僵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顿住了。
不过这段暂停并没有持续太久,回过神来的她急忙坐直身子,小步小步地挪动到了中也身旁,却依旧把脸藏在藏在靠枕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而已,耳朵的边缘也露出了一小点。
单是这一小点肌肤都已经是红得不行了,足以想象得到藏在靠枕后的这张脸会是怎般羞怯的模样。
她看着中也,小声在他耳边说:“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快和我妈说你不想看了!”
可中也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煞有介事般地说:“可爱的。而且我想看。”
“?!!”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就羞得不行的花见,这会儿彻底火山爆发了。她慌忙藏回到了靠枕后面,恼怒般的轻轻捶了一下中也的肩膀,像是在泄愤似的。
一闭上眼,花见就忍不住地想起他的话语和笑容,不知不觉间又为她的羞耻感添上了一大把燃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烧尽了。
而在羞耻感的最深处,她竟然还体会到了一丝丝的高兴——那是因为中也说她可爱而诞生的窃喜心情。
太可耻了。居然因为被夸而感到高兴实在是太可耻了。但是为此而高兴似乎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
可恶!这种复合的心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花见决定放弃思考。总而言之还是先滚两圈发泄一下情绪比较好。
家里的其他人都体会不到花见此刻的心情,当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当她这是不好意思了。只有外婆笑着拉住她的手,颇有几分骄傲似的说:“不过见见真的有很认真地听取我的建议哦。”
这话让花见稍微冷静一点了。不过她依旧是躺在榻榻米上,挡着脸的靠枕倒是放下了。她捋了捋略有几分凌乱的头发,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带回来的男朋友很帅。我很喜欢。”
说着,她还冲花见比了个大拇指,看来这确实是一本正经的夸奖,只不过害得花见和中也同时不好意思就是了。
一旁的惠子也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被你外婆这么教育的,说是一定要找一个帅气的另一半才行。”
看来靠脸择偶已经变成一项传统艺能了。
花见眨了眨眼,目光顺势落在了父亲的脸上。
“可是爸爸不帅啊。”她坦言道。
“嗯?”正雄蹙起眉头,俨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放下手中的啤酒罐,正声质问道:“怎么会有女儿说父亲不帅?”
“可这是事实啊。”花见撇了撇嘴,偷笑着嘟哝道,“您就是不帅嘛。”
“年轻的时候还是能看得过去的。”惠子揉了揉花见的头发,把摊开在桌上的相册拿近了一些,“看看照片就知道了。”
他们先前恰好看到了花见高中毕业典礼时所拍的照片。再往后翻一翻,就是父母辈的旧照片了。
其中一张略微泛黄的,正是早川正雄年轻时的英姿。他坐在一架漆光的黑色摩托车上,穿着绣满各种汉字的飞行员夹克,宽大的裤腿都快要拖到地上了。过长的头发用发胶捋到脑后,梳成了飞机头的造型,表情也是同样的不羁。
不得不说,这张照片上的父亲,好像确实是有点帅,不过这个造型实在是……
“我没见过这张照片。”
花见小声嘟哝着,关于自己的羞耻感一扫而空。她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久,期间还抬眸瞄了瞄父亲现在的这张脸,怎么看都不觉得照片上的不良青年会是自己的亲爹。
“你爸爸年轻时是个暴走族。”惠子说,“还是会打架的那种暴走族,好像进过局子呢。”
“架我打过,局子我可是真没进过!”当事人急急地为自己辩解着。
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仍然觉得挺惊讶的。她这才刚知道父亲原来是个开机车的暴走族。
这样一来,好像就能解释得清他手臂上的纹身了。
“所以你手臂上的那个‘正’字,其实是暴走族时期纹的吗?”花见好奇地问。
父亲倒也不否认,微微一颔首。
“那为什么不纹‘雄’,而要纹‘正’呢?”
“雄字比划多,贵。所以纹了正。”他灌下一大口啤酒,感叹般的长出了一口气,说,“暴走族的过去已经是历史了,我现在就是个天天钓鱼的中年大叔而已。”
看他这幅感叹往事的模样,花见就忍不住想笑。她往后翻着相册,想找到父亲更多的黑历史,却不小心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一张光盘。
惠子拿起光盘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先前把旧录像拿去刻录成光盘的时候刚好少了一张,原来是不小心夹在了相册里。”她说,“正好是你五岁生日那天的录像。要不要看一看?”
花见战术后退了一小步,迟疑着说:“呃……应该没有什么很丢人的内容吧?”
“没有。”
“那就看一下吧。”
只要别让她在中也面前变得更加丢人就可以了。
光盘放入光驱,迟钝地运转了起来。许是因为刻录时没有弄好的缘故,这一段录像的前半部分都是模糊的马赛克乱码,生日聚会和吃蛋糕的部分完全无法看清,直到最后几分钟,画面才终于变得清晰了。
这一段的主角是五岁的花见和父亲,拍摄者依然是惠子。
花见穿着小号的和服,被父亲抱在怀里,沿着堤岸走向海边。不远处有一户举办婚礼的人家正在放烟花,父亲是特地带她过来看的。
中也看着小小的花见抱住父亲的脖颈,睁大了清透的双眼,眸中映出哦是烟火的光辉。她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录像画面右下角的时间走到了某个特殊的时刻,中也的心脏猛然收紧。他似乎在这一段录像的这一秒,听到了来自横滨的爆炸声,哪怕他知道这只是错觉而已。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十五年前四月二十九日的这一刻,万千变化降落于此世之间。
恋人在青森结为夫妇,这片土地的某一处诞生了幼小的生命,巨大爆炸降临在横滨的海边。
年幼的花见因为耀眼的烟火而发出了轻声惊叹。
栖于混沌之中的中也第一次窥见到了这个世界。
第60章 人微言轻
花见看着录像中那个动作和话语略有几分幼稚感的小小的自己, 嘴角扬起的笑意一刻都没有淡去。
小小的自己,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孩子。看着她时,花见心中隐隐浮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于她来说, 小时候的记忆只是破碎的片段而已, 不总是能够记得真切。不过五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倒是留下了清晰的记忆。
尤其记得那件和服穿起来很麻烦。她手忙脚乱地捣鼓了好久都没能穿上, 脸都涨红了,急得差点就要哭了出来,最后还是在母亲的一句“生日的时候可不能掉眼泪”之下才总算是止住了泪意, 笨拙地穿好了衣服。
也记得那天吃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把奶油粘在了袖子上, 被她偷偷地擦干净了,幸好没有被母亲发现。
“那户结婚的人家, 小孩今年都已经上初中了哟。”惠子在一旁唠着家常, 感叹似的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
花见颔了颔首。
“是啊。”
录像已经快放到结尾了,烟火也已燃尽。年幼的花见蹦跶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还想看烟花之类的话。
“夏日祭的时候也会放烟花呢……”她突然想到了这事, 扭头问外婆道,“现在村里还会举办夏日祭吗?”
“会啊。”
“是这样啊……”花见轻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想,我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去过夏日祭了呢。”
从去往横滨读大学起, 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青森的夏天了。往返机票实在太贵, 身为穷学生的她实在是付不起。等到能负担得起往返机票的费用了, 她却没办法在夏天轻轻松松地请假。
而在大学之前的暑假, 也并不多么清闲。她每天都是在送报纸—送牛奶—回家预习功课之间度过的, 没有空闲去夏日祭,也根本没有去玩的心思, 对于夏日祭的记忆也有些淡忘了。
唯一记得的,居然是夏日祭小摊上卖的章鱼烧。
“在夏日祭卖章鱼烧的应该是秋田家的爷爷吧。他做的章鱼烧真的太好吃了。”她小声感叹着,“绝对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章鱼烧。”
“想吃秋田家的章鱼烧的话,去他家的店买不就行了。”喝空了一罐啤酒的父亲毫不犹豫地从纸箱里拿出了一罐新的,指尖一挑,轻松地打开了拉环。他先灌下一小口啤酒,抬起手随意地为花见指了指方向:“就在……出门右拐,直走,第二个路口在右拐,然后再直走,然后再左拐一下,就能看到了。”
这种描述方式未免有点太抽象了,听得花见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她明明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这些字句落在心间,却变成了一团浆糊。她只好迷迷糊糊地点着头,应道:“哦……我知道了。是新开的店吗?”
“开了好几年了。”父亲说。
“咦?是吗?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其实她连秋田家的爷爷开了一家章鱼烧店的事都是一无所知。
惠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叹着气说:“因为你每次回来都是瘫在家里当阿宅啊。”
从母亲嘴里蹦出来的这声“阿宅”听得花见忍不住想笑——毕竟这个词实在是和中年女性太不搭了。
她捂着嘴,努力藏起笑意,问母亲道:“阿宅这个词您是从哪儿学来的?”
“综艺节目里。”
以一种颇为骄傲的语气,惠子如是说。
这让花见更想笑了。恰好这时,一直在客厅游荡的哲学家跳到了她的腿上。在它逃脱之前,花见赶紧把它搂在了怀里,轻抚着它那柔软的黑色皮毛。
小猫咪落入了她的手中,花见当然也不会忽略大猫咪的动向。她扭头看向窗帘底下,一眼就见到了那根依旧露出在外面的毛尾巴。
对于橘子汽水的胆子,她已经彻底没有任何的奢求了。她只能希望它明天早上可以鼓起勇气从窗帘底下出来。
“说着说着,突然有点想去夏日祭了。可惜今年夏天我也没办法回家。”她小声抱怨了起来,“工作真的太辛苦啦,我简直就是被骗进了黑心公司嘛……呃。”
家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过惬意,一不小心让她把很要命的话给脱口而出了。
怎么能说港口黑手党是黑心公司呢——更何况干部中也就在身边!
花见慌了,她很不争气地慌了,急忙扭头看向身旁的中也,暗自希望着他不要把自己随口所说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以他此刻的神情看来,中也似乎确实没有在意花见的话。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是一副出神的表情。
花见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就表现得心不在焉了,但他大概是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小小抱怨,对此花见倒是很庆幸。
不过中也那心不在焉的表现,她就无法庆幸了。她试着唤了中也一声,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依旧是盯着电视机,尽管上一段录像早已经结束,屏幕也已转为黑色,能看到的只有倒映在屏幕上的模糊人影而已。
“前辈?”花见双手捏着哲学家的两只爪子,轻轻地在中也的腿上挠了两下,坚持不懈地呼唤着他,“前辈前辈前辈?”
在哲学家的“帮忙”之下,中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怎么了?”
“我还想问您怎么了呢。”花见小声嗔怪着,“您为什么突然开始发呆了?”
“呃……没什么。”
中也扯了扯嘴角,将话题搪塞过去了。
他并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刚才的录像带而失了神。
就算他表现得再怎么自然,花见也能感觉到他这是在藏着些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多问几句,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攥紧拳头敲了敲他的手背而已。
时间也不早了,中也不好意思再在早川家多叨扰太久。他站起身,正想向长辈们道别,却被外婆叫住了。
“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的哦。”外婆握住中也的手,语重心长地劝着,“这几天就在我们家住好了。反正你明天也要过来的,不是吗?正好省点麻烦嘛。”
“对啊对啊。”惠子也在一边帮腔。
此话一出,异议最大的不是当事人中也——而是花见。
她拍着桌子,无比认真地抗议着这个提议,把每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现在一点也不晚啊!而且我们这边的治安也不差,中也不会出事的!退一步说,就算治安差得不行,他也绝不会遭遇危险!”
这可不是什么夸张。这真的是事实没错。
港口黑手党的战力天花板中也怎么可能在青森遇险呢?
但她人微言轻,提出的抗议也没有多么的响亮,以至于完全没能说动外婆和母亲。而直面着长辈热情的中也,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无奈地笑着。
花见忽然意识到了孤立无援的糟糕性。她慌忙寻求起了外援的帮忙。
“爸爸,你快说两句嘛……呃。不是。你怎么已经喝上头了?”
花见看着醉醺醺的父亲,难以相信这个酒量相当不错的男人今夜居然被两罐啤酒给放倒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人在心情糟糕的情况之下,是很容易就会醉倒的。
外援根本没能派上用场,而人微言轻的花见也完全没能扭转外婆的母亲心里的小九九。
这场姑且算是争论的对话,以中也留宿早川家的结果告终。
“小中就睡见见的房间吧。虽然房间不大,但是打个地铺的空间还是有的。”
这简直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家里唯一的一间客房已经隶属于外婆了,所以花见的房间理所应当地分配给了中也。
花见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惠子安排得明明白白。她也不想多辩解什么了,只闷闷地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有多么不情愿。
但她也并不是因为中也住在家里而心生抗拒,她只是……
……好吧。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还是乖乖听从安排比较好。
花见的房间就在一楼,正对着楼梯,确实不太大,不过只要把书桌和床往角落里推一推,就可以挪出足以容一人躺下的空间了。
中也站在房间门口,打量着房间内的摆设,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这里就是她长大的地方啊。
正如这个家里的其他地方一样,她的房间也是同样的简朴,除了摆在书桌上的几个裱了毕业照的相框之外,就没有别的装饰物了。单人小床摆在巨大的窗边,只要侧过头,就能看到窗外的绿植了,实在惬意。
但根据住在这间房间十几年的花见本人所说,窗在床边,完全不是什么惬意的设计。
“每天早上都会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这窗帘根本挡不住光。我下次回家,绝对要换成黑色窗帘。”
她抱怨似的说着,从柜子里抽出一床被子。正准备从抽屉里找到床单,她却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
“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中也问。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看到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一件和服而已。”
浅粉色的布料,绣着樱花的图案,看起来倒是精致得很,但花见却从没见过这件衣服。
要说起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穿过和服了。
估计是妈妈买的吧。她想。
她把和服放回到了原处,继续她的铺床事业。一边铺着,她还不忘对中也说:“我们快点来决定一下谁睡床谁睡地板吧。”
“我睡地板就好。”
“不行不行。主动让客人睡地板,我会很不好意思的。”她将垂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用公平的方法做出裁决吧!”
公平地决定出了睡地板的权利隶属于谁,她就不会产生任何的愧疚感了。
而她所说的“公平的方法”,当然是指——剪刀石头布。
只一局定胜负,输家就得睡地板。
“哼,我输了。你乖乖地睡床吧。”
被花见的布狠狠包住了的中也以一种分外轻松的口吻如此说着。听这语气,他似乎对现状还挺高兴的。
花见轻笑着把锤了锤他的腿,把枕头塞进枕套里。见中也拿着水杯走出门外,她赶紧把自己的空杯子递给了他。
“请帮我也倒一杯水!顺便再拿一根巧克力冰激凌吧——一定要巧克力的哟!”她笑嘻嘻地说着,彩虹屁立刻跟上,“谢谢前辈!前辈最好了!前辈是大好人!”
她的拙劣夸奖听得中也直想笑。他接过杯子,说:“只是帮你拿个冰激凌就能变成大好人,你对好人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吧。”
花见嘿嘿笑着,满不在意似的说:“把标准放低一点不是挺好的嘛。”
这话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当中也打开冰箱时,花见总算是铺完被子了。趁着中也还没有回来,她先躺下试了试。可能是因为她铺得相当用心——但其实是因为床垫很厚的缘故,躺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到坚硬的地面。花见甚至觉得地铺好像比自己的床还要稍微软上那么一点。
被柔软的棉花承托着,惰性又开始泛滥起来了。花见悠悠闲闲地瘫在地上,掏出手机刷起了推特,恰好看到了Mr.HAT在几小时前发布的一张大海的图片。
在这条动态下方的定位处,显示的是“青森县”。
花见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个赞——只要是和青森有关的一切,她基本上都会点赞。
点赞之余,她还留了一条评论。
“@是见见呀:帽子君也来青森了吗?好巧鸭(/≥▽≤)/”
在评论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听到中也摆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振动声。
作者有话要说:
网 友 面 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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