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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6

    花见不想当那种刻意窃听他人对话的家伙, 也不想故意为自己添上几分不痛快。之所以会听到下属们在偷偷议论自己,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

    如果她没有经过吸烟室的门口,没有发现门敞开着没有关紧因而好奇地走近往里看了一眼, 就不会闻到从吸烟室中钻出来的烟味, 也不会听到与这股刺鼻气味一通逃出室内的话语了。

    室内灯光明亮, 能清楚地看到, 原来在讨论着她的,是三个她很眼生的部下,过去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但这个问题在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重要。他们讨论起自己的语气, 简直就像是认识自己已久。

    而在其中一人说出了很难听的“爬床”猜测后, 另外两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三人笑作一团。

    “说到底, 她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

    “就是就是, 一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啊。前代也是昏了头,居然把首领的位置交给了她。”

    “所以说她是爬上了前代的床嘛。”

    “居然要被一个女人指挥着跑东跑西,可真让人不爽。”

    “没错。而且她也没本事。外头很多人都说, 我们港口黑手党会被她整垮的。想想也是, 昨天游击部队和军警起冲突的时候,她居然下令将游击部队撤回,让那群军警占了上风。这可真是……”

    “港口Mafia真的会倒吗?那咱们是不是早点跳槽比较好?”

    花见倚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嬉笑与讨论。他们还很认真地商讨起了从港口Mafia离开的可能性, 以及未来的去处。不过最后,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 暂时不要离开港口Mafia比较好。

    不管怎么说, 港口黑手党始终都是为横滨撑起保护伞的那只巨手。他们哪怕只是奋力扒在这只手的小拇指上, 也能躲开最猛烈的风雨。

    而对于他们的话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其实花见也能理解。

    她不是为了被他人喜欢而诞生于世的,所以会有不喜欢她的部下存在,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事。

    况且,他们的话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诋毁。她确实无能没错,没有领导的资历这也没错。如果他们愿意当着她的面,正大光明地说出她所存在的这些缺点的话,她当然不会生气。

    前提是,他们要当面说出对自己说出这些。

    但事实是,他们在背地嚼起了舌根,说着分外难听的话语。所以她拥有了合理的愤怒理由。

    轻轻地推开门,花见步入了吸烟室。浓重的烟味让她不怎么喜欢,她只能暂且屏住呼吸。在关门时,她特地多用了一点力气,制造出了略有些响的噪音。

    这突兀的噪音让聚在一起的三人看向了门的方向,却并没有注意到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花见背对着他们,只留下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背影而已。

    港口黑手党的女性成员并不少,身着黑衣的也不少,三人并没有想到,他们对话中的主角,会出现在这里。

    “跳槽也许是个不错的决定,我赞成你们这么做。”

    哪怕是听到花见说出了这句话,他们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究竟是谁,直到她转过身来,平静无波的双眸看着他们。

    三声“啪嗒”重叠在一起,他们手中的烟掉在了地上,举着的手却还是僵硬地保持着拿烟的姿势。表情仿佛冻住了一般,只有眼睛睁大了一圈,红血丝爆起,看起来像是恐怖片中见到过的路人角色那样。

    从他们的眼中,花见只看到了一个想法。

    ——她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听到了哦,听得特别清楚。”花见笑着,好像很高兴似的,轻轻地拍了一下门,“以后要养成随手关门的好习惯啊,可以吗?”

    没有回答,他们也不点头,只有手颤抖得厉害,脸色伴随着花见的话语而变得愈发惨败。有个人正在疯狂冒汗,衬衫都被濡湿了,颤抖的嘴唇试图吐出一句诚挚的道歉,但却因为害怕,结结巴巴了许久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

    明明说自己坏话的时候,是那么的胆大。

    花见怜悯地看着他。她知道,等最初的震惊与惊慌的心情褪去之后,他们都会像那个汗湿了衣衫的男人那样,颤颤巍巍地对自己说出抱歉。可实际上,花见并不想听他们的忏悔或是道歉。

    “闭上你们的嘴,现在是我说话的时间,你们给我安静听好——这是首领命令。”

    她微微侧着头,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普普通通的男性而已,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也不是优秀的港口Mafia成员。

    “你们好像对我有点意见。没关系,你们可以告诉我,但像刚才那样的方式不行。”

    她悄然握紧了拳头,分明想要以冷静的语气说完这些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却怎么也敛不住了,话语变得尖锐又刻薄。

    “我担不起首领的重责,难道你就可以了吗?那么太宰先生为什么没有让你们当首领呢?啊——我知道了。”她合起手掌,嘴角扬起了夸张的笑意,“一定是是因为你们没能爬上太宰的先生的床,以及太宰先生‘恰巧’对你们这一类的男性不感兴趣吧。不然你们三个人肯定能够一起当上首领的呢!对不对!”

    “真的很……”

    “谁让你说话了。我没准许你出声。”冰冷的,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花见注视着他,“闭上你的嘴,满口说着女人如何如何的家伙。哦对,你们被开除了,请另寻高就吧。”

    三人猛颤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见。

    可这样的结果,明明就是他们想要的。可他们还是摆出了做作的惊讶模样,这让花见实在难以理解。

    但不得不说,这般震惊又无助的表情,实在是太逗趣了。而且三人还摆出了同样的表情,看得花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眼泪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抹了抹眼角,努力将笑声压了下去,可嘴角的弧度还是不自然地扭曲着。

    “虽然说是让你们另寻高就,但我要提前告诉你们一下。当你们踏出港口Mafia大楼的那一刻起,整个横滨所有与港口Mafia有关系的企业和组织,都不会雇佣你们的。”

    他们的表情中更多出了几分惊讶,花见差点又要笑出声来了。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横滨,前往其他的城市寻找谋生的机会。那么,请听好我接下来的话——无论你们去哪个组织应聘,我都会从中作梗,动用所有的钱财与关系,绝对不可能让你们有可乘之机。如果你们想要投身敌对组织的话,倒也没问题,但我会立刻派人处理掉你们这些叛徒的哟。”

    她垂下了手,背在身后,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在说些什么很让人高兴的事情,“我会阻断你们一切自由自在活下去的路,直到你们学会什么叫做尊重为止。我这个无能首领呀,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哟。”花见推开门,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那么,就请诸位无关紧要的人立刻离开吧——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而他们已经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了。

    最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花见便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对他们微微一颔首,算是最后的礼貌,而后便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什么——是报复,彻头彻尾的报复。

    而她的报复,应该算是很成功了。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感觉,但她的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轻快,轻快得恨不得蹦跶着迈步在走廊上。

    可惜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是首领。

    她稳步走着,莫名地想到,不久前遭遇刺客的袭击时,她下意识想的是,也许对方是有所苦衷,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在轮到自己人的时候,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毫无动摇地做出了最果断的决定。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对自己人更下得了狠心,还是这两件事的本质并不相同?

    脚步停顿了一瞬,心绪也随之凝滞了一下。

    她应该,没有朝着危险的方向驶去吧?

    她不知道答案,也无法毅然决然地说出“没有”。大抵是这个自我质疑的问题让她的内心变得脆弱了,一时间那些部下所说的窃窃私语,全部钻进了她的脑海中。

    心脏揪紧了,酸涩的情绪满得几乎快要溢了出来。花见几乎是逃进了办公室里,用力关上门,独自一人蜷缩在办公椅上,从落地窗外透入的日光没能笼罩在她的身上。

    阴冷感与难过在疯长。

    在听到那些难听话语的当下,她只觉得难过和自我怀疑,总觉得自己也许是听错了,但下一秒内心又在说着,她什么都没有听错。

    那么,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也都认为她没有能力,是靠□□才上位成功?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不会只有他们三个人秉持着这种猜想。

    真想把他们每个人都揪出来,可这太难了,她做不到。

    沉闷的心情藏在躯体之中。花见很想哭一下,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她只是抱着自己,那些话语和死去的下属人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好想喝酒——在杂乱的大脑中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用酒精麻痹一下直觉的话,也许就不会过分沉溺于难过的心情之中了吧。她想。

    她记得,最下方的抽屉中,有一瓶杜松子酒。

    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抽屉。果然没错,酒还在里面,没有人动过。她拧开瓶盖,倒了半杯,酒精的气味一下子漫了出来。

    浅浅地咪一口。

    ……好难喝。

    不出所料的难喝。

    可花见还是喝下了第二口——满满的一大口,任由炽热的液体烧过身体。

    第202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7

    “真是无聊的宴会啊。”

    如此说着的花见与中也一起走在无人的大街上。

    他们刚结束了一场宴会, 同样参与的还有其他横滨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今日之前花见只听说名字的人物。

    不过,在面对他们时,花见倒是没觉得有多么紧张。她好像已经渐渐的不再拥有名为“紧张”的这种情绪了。

    说不定这也是在无形之间证明着, 她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称职的首领了吧。

    但那些人, 他们好像自成一个圈子。前代首领太宰也许是这个圈子中的一员, 可花见不是。他们对自己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却并不会给出足够的在意或是任何过多的交流。对话也好,交往也罢,都只是点到即止而已。

    他们像是在远远地观望着她。在弄清楚新任的港口Mafia首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之前, 绝不可能轻易地给出任何的信任。

    这样的态度, 花见可以理解。所以就算再怎么讨厌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她也还是忍耐下来了。况且今晚有中也陪在身边, 这一夜还不至于那么难熬。

    只不过, 那些人对待中也的态度,似乎要比对待自己更亲近一点。每当看到中也与他们走得更近时,她都会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这种情绪可要比“被孤立”难熬多了。

    果然还是让中也来当首领比较好吧——她不止一次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可不是意气用事才诞生出的想法。她是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的。

    但现在, 这场对于她来说可谓是糟糕至极的晚宴已经结束, 这些退缩胆怯的念头也消失无踪了。她没有再想要不要把首领的位置让给中也,只觉得今晚笑容保持了太久,嘴角都变得僵硬了。她真的不想再笑了。

    其实他们本应该被司机开车送回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但花见实在不太喜欢今天车里的味道, 说着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就直接关上了车门, 把自己与一脸懵的司机给隔开了。

    出于职责所在, 中也当然是和她走在了一起,很谨慎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这一整段路上, 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只有鞋跟磕在人行道上的声音而已。异样的安静弥漫在他们之间,中也能感觉到气氛很不对劲。

    也许此刻的气氛很正常,但中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喜欢现在这样。

    起码应该说句话才是——以首领的性格,应该不会一言不发吧?

    尽管她最近确实变得比过去更为寡言了,可中也还是固执地觉得,会在上班时间偷偷打牌、还约着自己去喝酒的她,一定不会这么安静的。

    然而事实就是,这一路上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抱着手臂,沉默地走着,目光落在人行道的地砖上,脚步带着拖沓的摩擦声。

    随着夜色渐深,气温毫不留情地又降下了几度。花见裹着一脸深色的披肩,将双手也缩在了其中。不知是因为披肩的材质太过光滑,还是由于她微微佝偻着身子的缘故,走着走着,披肩便会从肩头滑落下去,害得毫无遮掩的纤细颈肩暴露在晚风之中。

    她一次又一次将披风重新扯回原处,可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滑下来。她有些心烦了。

    待到第不知道多少次披肩滑落时,她已经没有再多整理的心思了,索性就让肩膀这么裸.露着,也不想再重复那个无聊的动作了。

    恰是在冒出这个懒惰想法的同时,花见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她的肩上。垂眸看去,才发现是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

    是中也的西装外套,残留着一点他的温度。

    花见盯着外套上浅浅的褶皱,心思却不知飘去了何处。在说出谢谢之前,她先说出口的话语,竟然是很冷淡的一句:“给首领提供避寒的外套,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吗?”

    话一说出口,花见就有点后悔了——后悔说出了这句毫无意义的话。

    明明只要说一句谢谢就足够了的。

    中也当然也没有想到花见会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这才沉声说:“如果您生病了,会很让我们困扰的。”

    原本想说的“让我很困扰”,不知为何说出口来却变成了“让我们很困扰”。但这么一点小小区别,应该也无妨吧?

    中也觉得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而对于花见来说,无论是“我”还是“我们”,这两个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她已经听明白中也的意思了。

    果然啊,这件外套对于首领的关心,而不是对她个人的关心。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否得到只对她个人的关心。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失望——她已经习惯了。

    “谢谢……我走累了,还是坐车回去吧。中也干部住得好像离这里有点远吧?”花见的目光依旧落在人行道上,但看着的却是中也的影子,“那就让司机顺便送你回去好了。”

    “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中也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而后才补充了一句,“我会先送您到家的。”

    “……哦。”

    沉闷地应了这么一声,花见不再说什么了。她在路旁停住脚步,没有等多久,司机就开车着追上他们了。

    其实这辆车一直就在跟着他们的步伐缓慢地行驶在后方,只是为了不打扰他们而隔了一段距离而已。看来司机也知道,花见是没办法一路都步行回家的。

    那可是会很累的啊。

    重新坐回到充斥着沉闷气味的车中,花见便脱下了外套,慢悠悠地叠着。她在叠衣服这一方面实在没有太多的天赋,不管怎么捣鼓,都没有办法把衣服弄得平整。

    好不容易叠好了,正想递还给中也,却又忽然想起来,过会儿他肯定是要穿上这件衣服的,只好悻悻地把叠齐整的衣服重新抖散。

    完全做了无用功啊,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她沮丧地如此想着,把外套还给了中也,又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中也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车缓缓停下,她的目的地到了。

    看着窗外这栋黑漆漆的别墅,分明是她的居所,她却并不太想进去。其实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过家了。这段时间她都是在办公室后方的小房间里休息的。

    突然要回到这个庞大却空荡的家,会心生抵触,大概也是很正常的情绪吧。花见收起这些或糟糕或不情愿的情绪,推开门走下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坐在车内的中也对自己说了一句“明天见”。可当她回过神来时,车已经开走了,她也没有了再度确认的机会。

    那就当他什么都没有和自己说好了。她想。

    在包里翻了好久,她都没有找到家门的钥匙。就在她质疑着自己究竟是把钥匙弄丢了还是忘带时,她才想起来,别墅的大门是指纹锁。

    没必要拿上钥匙——这里又不是她以前住的一居室别墅。

    “哈……好笑。”

    花见扯了扯嘴角,推门进去。

    这栋从外表看去就是黑漆漆的房子,内里也是同样的暗色。步入屋里的第一刻,花见什么都没有看清。直到视线逐渐适应了这个亮度,才总算是勉强能看到室内摆设的大致轮廓,但更多的还是黑暗。

    到处都是。

    她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童话,说黑暗本身就是一种怪物。它藏着各种各样的恐惧与诅咒,所以才会变成那般骇人的颜色。

    注视着四周所有黑暗的角落,花见不禁在想,也许这个童话是事实也不一定呢。

    她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走在这个于她而言依旧陌生的家。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她勉强能够看清脚下的路,不至于被绊倒。

    她想要打开家里的灯,顺便再给负责这栋房子的警卫工作的部下打个电话。她特地把电话调成了免提,于是那漫长的“嘟——”音便与她的脚步声一起回荡在了这个家里。

    灯开关还没有摸到,电话就通了。

    “下次在我回到家之前,能够提前先把房子里的灯打开吗?”撇开问好和周旋,她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我不喜欢一回到家就是黑漆漆的样子。”

    “抱歉,我们无法随意进入您的住处。”

    “那就……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花见挂断了电话,忽然失去了开灯的意愿。在黑暗中,她慢慢地走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

    她以前听说过酒不能直接放在冰箱里的这种说法,但这究竟是不是正确,花见并不太清楚,也没有亲自考据一下的意愿。她只知道自己喜欢冰过的酒。

    既然如此,那么把酒放在冰箱里,就是正确的——她一向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随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杯子,花见为自己倒了满杯的酒,满得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

    成为首领的又一天,现在大概算是结束了吧。今天好像,过得也不算多么好,但绝对不是最为糟糕的一天。

    ……不管是好是坏,还是先喝一杯酒吧。

    第203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8

    站在落地窗前, 从此处能够看到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一角。

    但花见的心思却并不在欣赏街景这件事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注视着什么,她只是漫无目的地把视线放在了窗外而已。

    至于从她的眼前掠过的究竟是麻雀还是疾驰的车辆,她全都不在意。

    倒是有一只不长眼的野鸽子不小心撞上了落地窗, 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团肮脏的印记, 只有这件事让花见稍微提起了一点心思而已。

    她想, 说不定她应该让这扇窗变回黑漆漆的状态, 这样就不会再有愚蠢的鸟撞上玻璃变成一具尸体了。但仔细想想,哪怕是将窗调暗了,到了夜里也一定还是会有鸟误以为玻璃是夜空, 义无反顾地撞上去吧。

    既然如此, 那还是什么都不要做好了。

    花见这么想着,继续站在落地镜前, 一动不动。

    她能够这么悠闲, 当然是因为已经处理完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但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悠闲。

    毕竟,这种能够不受打扰的时间,很快就被打断了。

    不太眼熟的部下跑到她的面前, 诚惶诚恐的模样, 许是第一次来到她的面前。他气喘吁吁地说着今日这场行动的情况。花见耐心地等他说完了,这才问:“今天有人死了吗?”

    这才是她最为在意的。

    部下摇头:“没有。无人伤亡”

    “哦……好。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这么说着的她,却是面无表情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是否真的将无人伤亡的结局视作了一个好消息。

    如果听到的是部下死亡, 那一定很糟糕。但如果没有人死亡, 她便会忍不住想, 下一次自己做出的哪个不合适的决定会导致部下的死亡。

    这反倒是为她增加了不必要的压力。

    她摆了摆手, 打发下属离开了。反正该听的她都已经全部听完了, 她也没有特别的话语想对这位部下说。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听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门扉搅动的风好像吹动了她的发丝。她收回目光,慢慢走回到办公桌旁,拉开最下方的抽屉,拿出酒瓶与酒杯。

    依旧是杜松子酒,但已经不是太宰之前放在抽屉里的那瓶了——花见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喝完了两瓶。

    这是第三瓶。

    要说起来,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酒。杜松子酒固有的奇怪气味,她也始终没能习惯。可为什么还是会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想来一定是因为已经开始眷恋起酒精带来的麻痹感了吧。

    但她还是知道分寸的,也知道上班时间喝酒是最糟糕的行为,所以她每次都很小心,从不会让自己醉得太厉害。

    用力拧开瓶盖,她先斟满了半杯。觉得还不过瘾,又倒了满满一整杯。

    一如既往不怎么好喝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瓶杜松子酒借着“周年限定限量款”的名号,正大光明的把价格翻了三倍。花见以为三倍价格的酒一定会更好喝一些,便忍痛买下了。然而事实证明,限定款的味道和同品牌一般包装的杜松子酒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瓶子更好看一点以外。

    可就算再怎么好看,这瓶子也只能被放进柜子里藏起来而已——和她在这间办公室喝完的其他两瓶杜松子酒一样。

    她可不能把瓶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出来,也不能扔进垃圾桶里丢掉,那样只会告诉别人,自己是一个上班时间肆意喝酒的垃圾首领而已。

    唔……不过垃圾首领什么的,这一点倒是没有错。

    每每想到垃圾首领这种事,她的心情都会骤然滑落谷底。她又添上了小半杯酒。

    只浅尝了一口,办公室的大门又被打开了——喝得太过专注的她,根本就没有留心听外面的声音。

    花见吓得差点被酒呛到。她赶紧喝下杯中剩下的一口酒,飞快地拉开抽屉将酒瓶酒杯藏了进去,可还是略晚了一点。

    她俯低身体推上抽屉的动静,已经被步入办公室的中也看到了。

    被他注视着,花见竟感受到了一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当场抓住的既视感——不过她的行为好像和开小差也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中也,花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冷了。

    被人当场逮到自己喝酒什么的,这种可能性她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了。但被中也发现自己在工作时间喝酒,这种情况却是花见从没有考虑过的,当然也不曾想过还如何应(狡)对(辩)才好。

    更何况,中也还曾抓到过她在上班时间打uno。她实在不希望这两份尴尬感重叠在一起。

    但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僵硬地坐着,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任由心脏的狂跳声与中也的足音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可闻。

    嘴唇上好像还沾着一点点的酒,她悄悄抹去,依旧保持无事发生的模样。

    直到中也停下了脚步,皱紧的眉头让花见陡然紧张了起来。

    果不其然,他说出了这句话——

    “你在喝酒?”

    这是他今天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花见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糟糕的一句话。

    她往年倒在座椅的靠背上,淡淡吐出一句没有。

    回答来得太快,只让中也觉得疑心。

    “我闻到了酒的……”

    “没有!”

    依然是来得很快的回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愠怒。这让中也彻底确信,花见是在说谎。

    他不由得想起,在踏入办公室时,花见所做出的那个很不自然的动作。

    眸光黯淡了一瞬,他沉声问:“你把什么东西放进抽屉里了。”

    “没东西。”

    看来她确实是不准备坦诚了。

    既然如此,那么中也也不想再与她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话。他直接迈步走向花见的办公桌,步履飞快。

    好像只是发了个呆而已,他就已经出现在了花见的身旁,俯低身子想要拉开那个抽屉。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抽屉的把手,却先听到了“咚”的一声。

    花见用鞋尖抵住了抽屉的边缘。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中也当然明白。但他还是惊讶于花见做出了这样的事。

    他抬头看她,见到的却不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早川花见。

    而是表情冰冷得近乎毫无感情,甚至连名为愤怒的情绪都已经消失了的女人。

    没有笑容,也没有任何亲近感。她坐在那里,像是一个陌生人——仅对他心怀生疏的陌生人。

    “这也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吗?”她淡淡地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但请不要碰我的东西。这是首领的命令。烦请中也干部告诉我一下,当你的工作内容与首领命令出现冲突时,优先级更高的,应该是前者还是后者?”

    中也沉默了。

    他的不是因为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一言不发。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首领会以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首先是反思,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后才想到,她好像和自己最初见到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这份改变与突兀的距离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一起喝酒的那个夜晚,还是把西装给了她的深秋晚上?他也茫然了。

    他只知道,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从他的掌心之间流走了,一阵空荡荡的失落感取而代之。可他寻不到失落的源头,只能独自忍耐着这种空洞的感觉而已。

    缓缓的,他站直身。

    “以您的命令为先。”他说。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是花见想听到的答案,可当真听到他这么说了,花见却并不觉得有多么高兴。她宁愿中也拉开抽屉,找到藏在里面的酒,哪怕是生气也无妨——就算这是她最不想要接受的结果。

    僵硬的空气弥漫在中也与花见之间,就算是响起的叩门声也未能打破此刻的气氛。

    但来到办公室的雨宫晴原并不关心这种小事,她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是关于前代首领的新情报哦。”她晃了晃手中的蓝色文件夹,放在办公桌的一角。

    薄薄一沓,花见无心去看。她只在意一件事。

    “和他有过任何直接接触吗?”她说的当然是太宰,“另外,如果不是有用的情报,就不要拿来给我看了。”

    “啊……好的好的。”晴原赶紧把文件夹拿了回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小,“直接接触倒是没有发生过呢。事实上,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陷入人间蒸发的状态——譬如像是现在,他就人间蒸发了。”

    晴原是笑嘻嘻地说出这话的,可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在笑,只有冷漠的表情而已。

    花见已经不想皱眉了。她没有这样的精力。

    “我真是不配拥有哪怕一个好消息啊。”

    她喃喃着,忽然唤了中也一声,却没有看他,只说让他也去负责情报部那边与太宰相关的事情。

    其实中也很想说他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也想说这不是他理应处理的工作内容之一,可不知为何,这些话他一句都没能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而已,也不多迟疑,接下命令后就立刻着手去处理了。

    在离开办公室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花见。可她依旧垂低眼眸,不知是在盯着何处,中也只知道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而中也始终希望她能够看自己一眼。

    因为,他今天穿了黑衬衫啊。

    第204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9

    沉默地坐着电梯下楼, 晴原忽然主动和中也搭起话来。

    “我说,你不觉得早……首领,最近特别不正常吗?”

    她差点就习惯性地说出首领的名字了。

    但她其实并不是觉得以自己的立场与身份没有资格对首领直呼其名。只是因为此刻有中也在场, 所以她才没有说出花见的名字。

    她可不希望□□部大人误认为自己对首领心怀不尊。

    不过中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多想什么。他一言不发, 没有予以任何回答。直到电梯下降了五层左右, 才又听到晴原说:“感觉她平常压力超大的啊, 而且一直忙得不行,想约她一起去喝酒总是约不出来,更别说一起吃顿饭什么的了。平常和我聊天也是用最简单的文字, 连表情包都不用了。今天看到她那黑眼圈, 我简直怀疑她已经半个月没睡了……诶,我说, 干部大人, 她最近真的有好好休息过吗?”

    中也还以为她只是想要找个人随便倒倒苦水而已,没想到最后这个话题还是扯到了他的身上,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好像并没有怎么认真地观察过花见, 也没有那么在意她。他也只是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冷漠与距离感而已, 却从未花时间留意过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好像也只是出于干部的职责而已。

    并未付出任何的他,所想要得到来自首领的注视,这简直就是不合理的诉求。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中也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干部大人?”久久听不到他的回音, 晴原忍不住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中也干部?您是没听到我的声音还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要是不感兴趣的话, 我就不说下去了。”

    听到晴原这么说, 中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哦——好吧。”

    晴原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 果然干部是很难亲近的角色啊。于是她便也就什么都没有说了,拿出手机自顾自地刷起了社交动态。

    可中也还以为她会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却没想到遭遇的居然是突如其来的安静与对话的中断。他倒是希望晴原可以再多说一点,可他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重启这个话题才好,尽管心里是多么的想要向她多问一点与花见有关的事,但最终也还是归于沉寂,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无奈地任由此刻的沉默气氛继续扩散下去。

    还是先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吧。

    他这么告诉自己。

    而依旧身在办公室的花见,当然不知道中也和晴原之间发生了这样一场莫名的对话——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已经离开了,当然也不知道他们很巧合地坐在了同一辆电梯之中。

    直到过去了好一会儿,花见才从混沌的自我意识中抽身出来。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间办公室里,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通透的日光自落地窗透入,将她完全笼罩。披在肩头的黑色风衣吸收了阳光中的暖意,变得有点热乎乎的。花见将手心贴在风衣那柔软的布料上,这温度却并没能温暖她泛着凉意的指尖。

    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杂乱的思绪抽走了她能够感受温暖的所有知觉。

    前代首领、现任首领。

    首领。

    太宰治、她……

    思绪好混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有疲惫感过分清晰。她仰面倒在椅背上,眨了眨眼,看着映在天花板上的阳光的影子。

    她太累了,累到不愿意再思考太多,可这杂乱思绪却怎么也不愿意放过她。

    她总是在想,等找到太宰治了,一定要把他揪回港口黑手党,让他继续坐在首领的宝座上——因为只有他才能做好首领的工作。

    但有一点她很想不通的是,既然太宰伪装了自己的死亡,完美地从港口Mafia众人的眼中消失,成为了彻头彻尾的一个亡者,那为什么还要光明正大地再度出现在这个城市中呢?难道他就不会担心被他人发现自己的踪迹,进而猜测到他的死亡并非事实吗?

    不,他不会想不到——他可是太宰治啊,太宰治怎么可能会忽略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那么,会不会有可能,她在和食店所见到的那个太宰治,并不是真正的太宰,只是某个假扮成了他的其他人呢?

    如果真是假扮,又意义何在?

    再说了,假设她所见到的是真实的太宰,那么他又究竟是如何伪装自杀的呢……

    花见已经想不明白了。她想,果然还是太蠢了一点,所以才会感到迷茫和混乱。

    但她的心意是不会再有任何动摇了。只要那是真真正正的太宰,她就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回到港口Mafia,就算他多么的不情愿,她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处理完了太宰的事情之后,就从港口黑手党辞职吧。至于辞职之后,该怎么度过剩下的人生,她暂时还没有想好。

    她真的不想在港口Mafia多待了。她想要离开。

    她并非是讨厌港口Mafia,也不讨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对于首领的工作,她也从没有心生抵触……好吧,也许有那么几个瞬间产生过“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的念头。

    但既然现在她的心中并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那她就视自己为从未拥有过任何的抵触情绪吧。

    她想,她真的只是太疲惫了而已。

    身处自己不应该在的位置,每日必须付出比过去更多倍的精力,像是走在钢索上似的,每一步都是颤颤巍巍,唯恐一脚踩空,落入深渊之中。

    如果爱屋及乌这个词是正确的话,那么她一定是因为这种疲倦又恐惧的心情,而对整个港口黑手党,产生了退却的情绪。

    ……果然还是再喝一点酒比较好呢。

    对于她来说,酒精是最好的用于分散注意力的良方。也只有在喝酒的时候,她才不会去胡思乱想。

    她重新把酒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倒满。瓶口不小心与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微弱却清脆的声响。也正是在这碰撞声中,花见莫名想到,也许太宰已经料到她现在会是怎般模样了,所以才特地把酒放在了这里,让她变成了一个非得要向酒精寻求救赎不可的家伙。

    嗯,不是“也许”。太宰一定是这么想的。

    看来他也早早地就知道了自己没有办法正视首领的压力。

    既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那又为什么要让她来当首领呢?

    “还是搞不懂你。”她拧上酒瓶的瓶盖,已经没有了叹气的力气,“一点也搞不懂……”

    她锁紧了办公室的大门。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想再经历“喝酒被逮到”这种事了。她还谨慎地用力推拉了一下门,确定门真的不会再亲自被打开了,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透明的液体带着烧灼感,从舌尖燃起的刺痛一直烧到了她的身体之中,随即浮起的昏沉感慢悠悠地冲上了大脑,视线也恍惚了一瞬。

    她拧开瓶盖,又倒了一杯。

    她想她刚才真不应该把盖子合上的,害得现在还要费心去把酒瓶拧开。

    真是在做无用功啊——她一直都在做无用功。

    两杯酒下去,酒瓶变得空荡了许多。但其实也并不是特别的空,里面还留有大约四成左右的酒。

    花见盯着那透明色的液面看了好一会儿。

    既然只剩下这么一点了,那就全部喝完吧。把酒剩着,实在是感觉很不自在。

    但她也能感觉到,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再喝下去,一定会超出界限。对酒的欲.望,也在刚才的那一杯酒中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她不是很想再喝了。

    可她还是喝完了所有的酒。

    超出限界的勉强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这种事只需要稍微想像一下,就能够得到答案了。可身为当事人的花见,却不知道答案——她已经醉得无法思考了。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首领居然会独自一人醉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直到中也回来后准备汇报情况,这才发现大门竟被反锁了起来。

    他等不及让过分惊恐的警卫拿来备用钥匙了,索性直接踢开了大门。闯入视线中的一片暗色让中也猛然抽紧了一下心绪。

    里面没有亮灯。就算是从落地窗外映入室内的街景灯光,也无法映亮任何一处。

    这个季节,天暗得很快,就连黑夜都要比夏日更漆黑一点。中也打开了壁灯,在撒下的温暖橘光中寻找花见的身影,却还是没有见到她。

    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紧了。中也的第一个想法是,首领遇害了——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带着罪恶感的紧张心情在他绕到办公桌的后方时变得更加浓重了几分。

    花见倒在地上,杂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但中也没有闻到血的气味,也许这是一个好消息。

    中也俯低身子,为她将发丝捋到耳后,这才发现她那潮红的脸色,所触碰到的那一处肌肤也是温热的,呼吸依旧平缓。中也试探性地数了一下她的心跳,好像略微有点太快了,但并不是病态的快,依然在正常成年女性的心跳数范围之中。

    看来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那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中也想,自己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

    在闻到弥漫在她身上的浓重酒精味,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空酒瓶时,他就知道了答案。

    中也皱紧眉头。

    他之前的猜想果然没有错,花见的确喝了酒,哪怕是在他离开之后还是在接连不停地喝酒。而且还喝得如此之醉,醉到完全不省人事。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总而言之,还是先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吧。就算地毯再怎么柔软再怎么舒服,醉倒在地上什么的,还是太不像话了一点。

    中也弯低了腰,轻轻抬起花见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他将一切动作放到最轻,根本就不敢太过用力。

    她太轻了,又是那么瘦弱,像是碰触一下就会破碎的人偶。中也不想弄疼她。

    轻轻地将她转移到椅子上。接下来该做的事,大概就是努力帮她清醒过来了吧。

    这就有点棘手了。

    中也自己倒是喝醉过挺多次。但喝醉之后,他究竟是被如何处理的,又是怎样恢复清醒,这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似乎每一次都是被丢在一边,任由身体自行分解掉所有的酒精?

    中也毫无头绪。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他,选择先倒了一杯水。

    喝点水估计能冲淡酒精吧,不过前提是花见得喝下这杯水才行。

    她现在依旧是紧闭着眼。哪怕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她仍是皱着眉头。中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为什么而苦恼着。

    中也轻轻地唤了她几声,还试着晃了晃她的肩膀,倒是并不困难地将她弄醒了。

    她的眼中还笼罩着一层醉意朦胧,看来理智已经完全被酒精冲散了。中也不奢望她能和自己正常对话——他只希望花见可以喝下这杯酒而已。

    他的这个小小愿望,毫不意外当然没能实现。

    他才刚递上杯子,花见就立刻推开了,想也不想就是一阵疯狂摇头。

    “已经喝不下了。唔……头疼死了……”她气若游丝地说,“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中也轻轻按下她推开杯子的手。

    “这是纯净水,不是酒。喝一点吧,也许会让头疼好一点。”

    话说出口,他都惊讶于自己的耐心。

    花见眨了眨眼,虽然表情中仍有几分抵触,但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了杯子。可她的手抖得厉害,满满的一杯水被抖得只剩下了半杯,撒出的水打湿了她的上衣。

    她的表情一下子沉下去了,好像很沮丧的模样。

    再这么沮丧下去,中也总觉得她会直接把杯子甩在地上——醉酒的人都会选择这种方式发泄情绪。

    不管怎么说,摔杯子可不行。中也赶紧托住了杯子的地步,成功地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我扶住杯子了,你喝吧。”顿了顿,他不忘补充一句,“不会撒出来的。”

    “唔……哦。”

    她点点头,颤颤巍巍地再度举起杯子。她的手还是抖得很厉害,不过有中也帮忙扶着,倒是不至于再把水爬出来了。可她还是好想有点担心似的,不怎么敢把杯子举高,只是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杯。

    喝第一口的时候,她相当谨慎,像是担心杯中的透明液体是烈酒似的。在确定了这确实是水之后,她便毫不犹豫地立刻大口喝完了杯中所有的水,还不满足地发出了一声沮丧的哼声。

    她把杯子推回到了中也的手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连声音都变得柔弱了:“还想要……”

    “好。”

    中也拿过杯子,又重新倒了一杯。这一次他没有倒得太满,以免花见再不小心打翻。也是在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花见刚才说的某一句话。

    那句话,好像有点奇怪,让他不禁在意了起来。

    “您刚才是在和其他人一起喝酒吗?”

    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轻声细语不可,也许是害怕这话会让她不高兴嘛。

    但花见还是不高兴了。不过,她不高兴的对象并不是中也,或是他问出了这句过分隐私的问话——而是问话的内容本身。

    她先把水给喝了,这才赌气似的别开脑袋,做事的主次可以说是分得相当清晰了。

    先不满地发出一声“哼”,她这才小声嘟哝着说:“哪有人会愿意陪我……难道你是在故意笑话我吗,干部大人。”

    她睁大了眼,像是在瞪着中也,可目光中却并没有任何凶巴巴的情绪,只有恍惚和迷离而已,完全不具有一丝一毫的威慑力。中也不仅没有被她吓到,甚至还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既然能够认清人,也能正常对话,那就说明她的醉酒程度,不能算是最为糟糕——虽然理性是有一点小小脱线就是了。

    他了然般点了点头,从花见拿回了空杯子,问她还想不想要再喝一点。她摇了摇头,说自己喝饱了。

    “真的饱了……”

    她瘫在座椅的扶手上,懒洋洋地说着,还打了个轻声的嗝,悄然红了脸。

    当着别人的面打了个嗝什么的,确实是一件很值得脸红的事情。

    还好,中也从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他靠近了一些,抬起手,手掌轻轻覆在她的额上。

    这动作来得太突然了,花见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几分,可是却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她的身后就是座椅的靠背,根本不能再后退分毫,只能任由中也温暖的手掌探知着她的体温。

    体温倒是正常,应该没有感冒。中也总算是能够更放心一点了。

    他垂下了手,又将刚才的那个喝酒话题拾了起来:“也就是说,刚才只有你一个人在喝酒?”

    花见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之大,害得脑后的发丝都被甩了起来,弯折的发梢搭在头顶上,看起来乱糟糟的。

    “嗯。”她喃喃着说,“只有‘我’才愿意陪着我。”

    中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句话才好。他也怎么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能够感觉到,说出这句话的花见并不高兴。

    正是因为心中无比难过,所以才说出了同样难过的话语。

    中也抿了抿唇,指沉默地将她那略微凌乱的发丝捋顺,指尖无意之间拂过了她的耳廓。

    她的发丝是冰冷的,带着几分酒气,但耳朵却是滚烫,带着柔软的触感。中也猜想她有可能不小心将酒撒在了头发上。但藏在酒味之下的,是她的气味——只属于她的味道。

    中也想不到应该如何形容才好。他只知道,这是一股带着微微甜味、分外让人心安的味道。

    可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很久,他也只能说出一句:“我送你回家。”

    在中也的触碰之下变得有点昏昏欲睡的花见,一听到“回家”这个词,就立刻清醒了。她猛然抬起头,却不是满脸期待,而是极度的不情愿。

    “回家?不行!”她拼命摇头,好不容易捋顺的发丝瞬间又变乱了,但她完全不在意这种小事,只固执地说,“不想回去。”

    “……”

    “那个地方太大了,又太黑了,空洞洞的,谁也不在……”她喃喃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似的,“简直不是人住的……”

    听到这句话,中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是人住的”?

    ……是在暗示那里环境很差吗?

    可是首领的住处应该不会多么糟糕吧,而且从外表看去,不是很豪华吗?

    中也不是很能理解花见的心情。他只知道,继续待在办公室里,是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的。况且在这里待得久了,只会被其他人也发现首领醉酒的事实而已。办公室后方的小房间也太过狭窄,怎么想都还是送她回家比较好。

    这么想着的他,决定不再多说什么了,直接将自己的注意付诸实际,想把花见直接从椅子上拉起来。但不知是他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被花见完全看穿了,还是她单纯地猜出了他的心思,在他伸出手之前,花见就已经站起身来了。

    她笨拙地躲开中也的双手,又往旁边挪了挪,显然是想要与他拉开距离。可她的身体实在是被酒精麻痹得厉害,她只是普普通通地做出了一个迈腿的动作而已,岌岌可危的平衡感就彻底崩坏了,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倾倒,她好像看到了立在墙边的玻璃柜在向她靠近。

    确切地说,应该是她快要撞上了玻璃柜才是。如果不是中也眼疾手快,估计她就要和玻璃柜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了。

    中也拉住了她的手腕,勉强算是让她重新站直了身子。可不知为何,许是有些害怕吧,花见握住了他的手,那略显恍惚的双眸注视着她。中也能感觉到她的眼神很飘忽,完全无法停留在一处,但她始终在看着自己。

    她到底在看什么?中也不知道。

    “黑……”她呢喃着,有些口齿不清,“……黑色的……”

    其实她说出的大概是一句完整的话语,但中也只听清了“黑色的”而已——四舍五入等于完全没听懂。

    中也茫然了一下。他想,酒醉的人说出口的话语,应该是不能完全在意的吧。可就算是这么想着,他还是忍不住在意花见这句奇怪的“黑色的”。

    “您在说什么?”他反问道。

    花见用力眨了眨眼,看起来好像又更醉了几分,连脚步都变得虚浮了。她扶着办公桌的边缘,身子摇晃了一下,却依旧是看着他。

    “这个……是黑色的。”

    直到此刻,她的目光才缓缓下移到了他的衬衫领口。

    也是在这个瞬间,中也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说,自己的衬衫是黑色的。

    原来她早已经注意到了啊。

    中也语塞了。分明他一直在希望着她能够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愚蠢的事情,可真当这个希望变成了现实,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而已。

    ……好温暖。

    第205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0

    虽然在柔软的温暖中沉沦的一瞬, 但身为港口Mafia良心的中也君,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该做什么。

    那就是把自家首领搬回家。

    考虑到自家首领对“回家”这件事相当抵触,他决定暂且什么也不说, 把花见蒙在鼓里, 偷偷地将她送回到家中。

    完美计划!

    那么, 就开始将计划付诸实际吧。

    中也扶住花见的肩膀, 缓步走着。

    他的想法是,就这么搀扶着花见回到她的家。可还没能走出多远的距离,中也就发现了, 酒精对花见的四肢协调性的毒害, 比他先前所想象的还要更加严重。她根本没办法正常地迈出一步。哪怕只是动一动腿,都会牵动整个身体一起动起来。

    然后嘛……

    然后就摔倒了。

    不过有中也在身边, 摔倒这种可能性倒是可以被完全避免。只是想要顺利走出办公室, 大概就有点困难了。

    保守估计,大约需要花上一百年的时间。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中也干部,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替代方案——他直接把花见抱了起来。

    她太轻了, 中也几乎感觉不到她的体重, 却听到她轻咛了一声。蜷缩着的身躯小小的,指尖不安地捏住了他的西装衣领,眼睛却忍不住困得眯了起来。

    窝在他的怀中,花见像一团毛茸茸的猫。

    “要去什么地方了吗?”她怯怯似的问。

    这大概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了, 却让中也瞬间僵住, 语言也差点完全凝滞了。

    他,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要回答, 那就势必要撒谎。可在编织谎言这一方面, 中也相当不擅长。

    更何况,他不想在花见的面前说出任何的谎话。

    但要是说出了实话, 她一定会很不高兴的。从刚才她就表现出了对“回家”这件事的强烈抵触。如果知道自己这是准备带她回家,那么怀中安静得如同猫咪一般的她,一定会立刻急得炸毛吧,而且肯定会继续说着拒绝回家之类的话……既然如此,他这就是非得要撒谎不可了吗?

    中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而纠结的内容,已经从“是否应该对首领说谎”,变成了更加具体一点的“该对首领说出怎样的谎话”。

    他下意识想到的借口,是一起去喝酒。但她已经喝得够多了,也不想再喝更多。此主意作废。

    又思索了好久,中也觉得自己大概算是想到了一个还过得去的搪塞借口。

    “饿了吗?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没有听到任何的回音。唯一的回答,是她平缓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她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看来中也不必再苦恼于应当如何寻找谎言了——也无需对她说谎了。

    这算是一件好事吧。

    不想再继续磨蹭,中也加快脚步,走出了办公室。警卫和负责安保的人员都焦急地等在门外。

    中也庆幸自己在踢开办公室大门后就立刻将门关上了,也庆幸于没有哪个人在他之后走进了办公室。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没有人发现花见酒醉的事实。

    只要以“首领身体略有不适”为理由,又说由自己送首领回去休息,让他们不要靠得太近以免打扰到她的休息,就能打发掉他们了。他们都很相信中也。

    不知不觉,他还是说了一个谎。但这个谎言是完全可以谅解的善意谎言。

    中也知道,花见是不会希望别人知道她喝醉的事情的。

    从办公室走到停车场,这一路都很顺利,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轻轻将花见放在自己的车上。

    她总是攥着中也的衣领,像是婴儿握紧了出生时便抱在怀中的布,怎么也不愿意松手。中也脱下了西装外套,盖在她的身上,也许这样能让她感到几分温暖。

    依照记忆中的路线,中也很快就开到了花见的家。

    再轻柔地抱花见下车。她已经将他的外套抱在了怀里,依旧是不愿松开。

    中也没有多么执着于想要拿回自己的西装。如果她愿意多抱一会儿的话,那么就让她抱着吧。

    这么想着的中也,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这栋别墅的门口。也是在这时,他才分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

    确实很大,也确实是……黑漆漆的。

    中也好像有一点能够理解花见说出的那几句醉话是什么意思了——但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算了,现在还是别想这种事情了,先让她好好休息吧。

    中也这么想着,习惯性的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想要掏出钥匙开门。直到碰触到了自家钥匙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花见的家。

    也就是说,钥匙应该在她的口袋里才对。

    但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钥匙。只是天色太暗了,中也并没有发现,其实这栋房子的门锁,是指纹锁的设计。

    固执地念想着钥匙的事,中也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了她的上衣口袋里,可两个口袋中都没有钥匙之类的东西。

    那么,要找一找裤子口袋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中也就顿时僵硬了身躯。他实在不太想这么做,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种行为有点不齿,但现实情况无疑是,他只能尝试着从花见的裤子口袋中找寻钥匙的踪迹——明明他只要仔细地观察一下这锁的构造就好了。

    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可心脏还是止不住地狂跳,不知是理性还是一闪而过的贪念在叫嚣,他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缓缓探向了那个方向——明明他只要仔细地观察一下这锁的结构就好了。

    中也自以为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了,可才刚碰触到口袋的边缘,花见就醒过来了。

    她其实是自然而然地醒来的,而不是被中也的动作弄醒的缘故。但恰好在这个时间点睁开了双眼,这无论怎么想,都像是中也的动作粗鲁地弄醒了花见似的。

    中也顿时更加尴尬了,尴尬之余甚至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惊慌情绪,后背悄然间浮起了一层冷汗。他与花见对视了好久,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呃,那个……”这是中也唯一能说的了。

    花见迷茫地眨了眨眼,也没怎么认真听中也的支支吾吾,就挪开了目光,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这栋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漆黑别墅的那一刻,她的眸光好像也黯淡下去了。

    睡眠带来的轻松感消失无踪。她团起身子,在中也的怀中缩得更紧。

    “怎么还是回来了……”

    她喃喃着,却不是在质问任何人,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已。

    就算是被酒精毒得神智迷茫,她也知道,已经走到了这里,便就没办法再回去了。

    还是算盘接受吧。

    她这么想着,很不高兴似的把脸埋进了中也的怀中。这个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把脑袋插进沙地里的鸵鸟。

    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不过,既然花见已经醒了,那么钥匙的问题,应该就好解决了。

    “我来开门吧。钥匙带在身边了吗?”他问,“如果放在了包里的话,那我去把你的包拿过来。”

    在离开办公室之前,中也没有忘记带上花见的包。至于为什么包不在手边,当然是因为抱着花见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拿更多东西,所以才暂且放在了车里而已,准备待会儿再拿给她。

    但如果钥匙在她的包里,那么这几件事的优先级顺序,就要重新排列一下了。

    听着他的这句话,花见不知为何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声笑了起来,小腿也轻快地晃荡了几下。

    “中也好笨。”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莫名其妙被温柔地骂了一句的中也,实在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只感觉到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让我下来。”

    “好。”

    中也将她放下了,手掌却依旧抵在她的肩膀上,以免她会站不稳。

    果不其然,还没站稳,花见的身子就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还好马上就找回了平衡感。

    她完全没有拿出任何钥匙,两手空空的,只是将手掌放在了门把上而已。

    在一声清脆的“滴”声之后,是咔哒的声响。

    门打开了。

    “这个,是指纹锁哦!”

    花见拍了拍门把手,语气骄傲又得意,简直就像是炫耀着新玩具的小朋友一样,却让中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想,现在的她才应该是真正的她啊。

    家里很暗,中也在墙上摸索了很久才找到开关,但点亮的确只是一盏黯淡的灯而已,完全没能驱散这里的所有黑暗。

    他唤了好几声,始终没有哪个佣人出来。

    正觉得困惑,却听到花见说,这里没有佣人这种东西。

    “没人照顾我,而且有太多人在这栋房子里会很危险……这是他们告诉我的。”

    她喃喃着,推开了中也,一个人走着,话语像是自言自语。中也有点担心她是不是会摔倒,但事实证明,十几分钟的短暂睡眠让她的平衡感恢复了很多。不过脚步还是很虚浮。

    以防万一,中也跟在了她的身后,陪着她一起走,也听到她小声说说,还想要再喝一点酒。

    “酒就别喝了,尽早休息吧。”中也拽住了她的衣袖,不让她再继续往前走了,“我现在就找个人来照顾你,不用担心。”

    “诶……那你要走了吗?”

    她紧紧抓着中也的手,声音竟在微微发抖。

    这是恐惧吗?这是恐惧吧。

    “不要走……别……”她哭了,“这里好大——这里太大了。这里没有人,这里是黑的……所以……

    “所以不要走……求你……”

    第206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1

    突如其来的央求带给中也的情绪, 与其说是心软,倒不如说是震惊更为贴切一点。

    他并未想到花见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曾想过她会拽着自己的手, 求他不要离开。而她所给出的理由, 他也并没有怎么听懂。

    但藏在话语之中的孤身一人的寂寞, 他感觉到了。

    他环视着这栋房子。

    此刻, 这里唯一的光源,是中也进门时所点亮的那一盏小小的壁灯,洒下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橘色灯光而已。这光本就昏暗, 完全无法照亮什么, 也驱散不了任何的黑暗。周围依旧是黑漆漆的,巨大空间带来的空旷感在暗色的作用之下, 变成了某种分外强烈的压迫感。

    这是代入花见的立场之后, 中也所能感受到的最清晰的想法。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这里确实太大了,哪怕只是迈出一步而已, 都能听到自己的足音从遥远的某处回荡。过分的寂静只会让人无意识地觉得, 在角落的某一处是不是传来了什么异样的声音。

    哪怕这里只有无声的寂静,可还是会拥有这种毫无理由的担心。

    难怪她会害怕,难怪她会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不愿意松手。

    中也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安抚她的方式了。

    “所以你别走……”她的声音轻得就像是只对他而说的耳语, “这里实在太……”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身子也随之晃悠了一下, 看来是酒劲冲上了头, 让她有点失去平衡。幸好, 这一次她没有摔倒。

    尽管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和请求,但中也还是没办法轻易地答应。他始终觉得,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让身为异性且还是部下的自己陪在身边,似乎有点过于……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总之中也就是觉得很不合适。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把自己刚才的说辞再重复一遍。

    “我会让其他人来照顾你的。但在照顾你的人来到这里之前,我会陪在你身边。这样可以吗?”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花见立刻就摇头拒绝了。

    “不可以——肯定不可以!不要别人……你留下好不好。”她停顿了一下,眼泪不知为何又用出来了,“这是首领命令。是命令啊……你会听的,对不对?”

    中也想,今夜的她也许从没有哪一刻是清醒的。就算偶尔能够口齿清晰地说话,也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从朦胧的醉意中醒过来了。

    而对于并不清醒也根本不理智的首领命令,应该如何应对才好呢?

    是拒绝,还是接受?

    中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久。

    “我会留下来的,如果你想要我这么做的话。”中也用一块柔软的手帕拭去了她的眼泪,“我不是在遵从首领的命令——这是我凭借自己的意识做出的决定。”

    “……诶?”

    花见睁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好像是愣住了,连目光都透着几分茫然。

    然后,就突然大哭了起来,哽咽地说着“首领命令”“不遵守”“为什么”之类断断续续又颠三倒四的话语,吓得中也差点就手忙脚乱了。

    他也完全没听懂花见想说什么。但根据这些只言片语,中也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是花见对他没有违背了首领的意志而感到愤怒而已。

    这种念头应该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在之后突然咬了几下自己的脖颈,还叽里咕噜说了好多。不过,她并没有咬得很用力,好像也没有对他非常生气。轻轻的啃咬,倒更像是某种无言的发泄方式。

    中也很想告诉她,其实她完全可以把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部说给他听的。虽然他从没有当过任何人的倾听者,但他想,他应该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吧。

    发泄完了,她大概也累了,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再做出奇怪的举动了——没错中也就是觉得乱咬别人是一种很奇怪的行为。

    夜已深,中也只希望她能够好好地睡一觉。他照着网上的菜谱做了一碗醒酒汤,然而事实证明这碗汤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暖呼呼的让她觉得放松了许多,连困意都变得更加浓郁了。

    被中也拉着,花见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

    从他的手中接过睡衣时,花见还迷茫了一下。

    “要洗澡了吗?”

    “对。”中也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连对她的成为也瞬间变了,“我会在外面守着您的,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进来偷看的!”

    他,中原中也,知道自己是一个正直的男人。

    “哦——”

    花见拖长了声应着,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了,拖沓着脚步走了进去。中也默默地帮她关好门,而后便等在门口,大脑被完全放空。

    在落下的水声的空隙之中,中也听到她唤了自己一声。

    “什么事?”他大声问。

    “嗯……没事。”

    “好。”

    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过了没多久,花见又叫了他一下,可这一次她也还是说,自己没事找他。

    这样的呼唤大概重复了十次。中也很耐心的每一次都会予以回答,哪怕花见什么事都没有。

    在第十一次呼唤时,中也终于搞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在反复叫自己。

    “我怕你走掉了。”

    这句话几乎被水声完全盖住了,中也差点就没有听清——幸好,只是“差点”而已。

    “我不会走的。”他大声回答着,话语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我已经答应过你了。”

    “嘿嘿,说得也是……呜啊!”

    未尽的话语突然变成了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碰撞声。这声音让中也就意识到,她一定是摔倒了。

    身体下意识做出的行动是冲进浴室,但刚一碰到把手,他便普通触电似的浑身一痛,慌忙收回了手。

    她怎么能进去啊!他是绝对不可以进去的不是吗!

    他突然有点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慌张——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他只能隔着一道门,大声地喊着:“喂!没事吧!”

    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连水声都停了。莫名的安静让中也更加紧张。理智和感性在疯狂斗争,他在“是否应该推开门”的这件事上反复横跳,怎么也做不了一个决定。

    纠结着纠结着,门打开了。花见拖沓着脚步走了出来,神情疲倦又气恼,一只手还撑着肘部,看来是摔得挺惨的。中也偷偷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的膝盖和肩膀都被撞红了。

    着实有点惨。

    可她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走回了房间,“扑通”一下躺在床上,任由湿漉漉的发丝濡湿枕头。

    在触碰到床垫的那个瞬间,她就立刻睡着了。中也搬来一个凳子,背对着坐在花见的床边。他不想用自己的视线打扰到她的睡眠,也不觉得哪个人会乐意在睡梦中被他人盯着的。

    她睡得安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大概也没有翻身,因为中也没有听到布料的摩擦声。

    坐得久了,他的困意也悄然钻了出来。哪怕这个椅子根本不舒适,坐姿也并不能让人感到放松,他的眼皮还是被沉重的困倦感压住了。他眨了眨眼,试图保持清醒,却在这时听到身后的传来了吱呀一声。

    他立刻清醒了。

    回头一看,果然是花见坐了起来。她眯着眼看着自己,应该是刚醒来没多久。宽松的上衣领口滑落了几分,坦然露出了大半个肩膀,纤细的锁骨被昏暗的夜色笼罩着。

    “中也,你不睡觉吗?”

    她口齿不清地问。

    “嗯。”中也点头,“我会在这里照看你的。”

    花见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说:“不睡觉可不行啊。你还是……”

    她的话语一点一点轻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中也好像看到她的目光正盯着双人床空缺的另一半侧。

    ……不。不是错觉。

    她真的在看着那另一半。

    中原中也,很不争气地感到了一瞬脸红。

    岂止是脸红,他的耳朵也一并烧红了,炽热的体温一下从脸颊蔓延到心窝,猝不及防地充斥满了他的整个身体。

    心跳已经不再像是心跳了,如此强劲的跳动简直就是被捶响的擂鼓。浑身上下的肌肉也僵硬了。

    从花见的目光向床的半侧倾斜直到此刻,仅仅只过去短短的几秒钟而已。在这几秒钟时间内,中也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可大脑却陷入了可怕的空白,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剩下,差点连理智也一并抽走。

    他竟然忍不住在想,首领是不是在装醉。

    这个猜测着实有点危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不等他深入考证一下这猜测的真实性,便听到花见用力地拍了一下床。

    中也的心跳伴随着这声闷响猛然揪紧了一下。

    果、果然是想要——

    “睡在椅子上是绝对不行的!椅子是没办法睡人的!”

    这么说着的花见,把自己的被子丢到了地上。

    “所以打地铺吧,中也!”

    港口黑手党一直以来对员工的人文关怀精神,在这个夜晚,被港口Mafia的新任首领,诠释得彻彻底底。

    第207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2

    ——打地铺。

    这个答案好像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出乎意料,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太对。

    所以中也仅仅只是呆滞了两秒而已,便弯下腰抱起了被子, 不知为何心情异常复杂。至于这复杂的心绪中究竟具体藏着具体怎样的心情, 他一时之间也没能想明白。

    总而言之,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低下了头, 抿紧嘴角,偷偷打量花见一眼。她依旧是坐在床上,醉醺醺的模样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双眼也因为困倦而微微眯起了, 但目光中却写满了坚定。

    看来她是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躺下睡一会儿,而不是委屈地蜷缩在椅子上。

    嗯。看来他家首领的小脑袋中并没有藏着什么带颜色的想法。

    既然如此, 那么他也不应该戴上黄色的眼镜害得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变成黄色才对……

    中也抱着被子, 用力抖了抖灰,随手叠了一下,放在旁边。不过他叠被子的本事实在是太过捉急了一点, 与其说是在“叠”被子, 倒不如是“揉”被子,一眼看去,完全就是把被子揉成了一团。

    幸好,中也并不在意这种小事——现在他也没有多余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被子上。

    在花见的真诚注视之下,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得到了他的肯定答复, 花见忍不住笑了。那轻快的笑意, 简直和炫耀别墅大门是指纹锁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扑通的笑容而已, 却在某个瞬间, 戳中了中也心中最柔软了那一处——而这,也是她许久未曾展露过的神情了。

    中也莫名想到, 上一次看到她这么笑的时候,应该还是在她刚当上首领不久。而现在,她几乎已经不笑了,连话语都变得越来越少。

    难怪雨宫会说她……

    “好好地睡一觉可是很舒服的哦!所以快点睡觉吧中也!”

    她拍了拍被子,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哄小孩似的,但中也总觉得,今晚应当是她更像一个缺乏照顾的小孩才对。

    这份被依赖却也被体贴的心情,让中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轻抚着她的头。

    她睁大了眼,好像有点惊讶。中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做出了一个不太恰当的动作——哪怕他在几个小时前已经做过同样的事情了。

    他慌忙想要收回手,可花见却挺直了后背,微微仰着头,在他的掌心中蹭了一下。

    中也一愣,立刻收回了手。头顶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这实在让人失望。花见撇下了嘴角,有点难过。

    “再摸一下……”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来一下……好不好?”

    她喜欢这个动作吗?中也想。

    他一时之间没能想到答案。但既然首领如此要求——又或者是说是因为花见如此说了。

    所以他便如此做了。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首领。”他喃喃着,“你做得非常好。”

    花见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了,只是低垂着眼,忽然扑倒在了床上,用枕头闷着头。

    好奇怪的行为。

    中也知道,她一定是哭了。他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他沉默地为自己铺好了今夜的床,不知为何嘴角总是扬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弧度。

    地铺当然不会是最优质的睡眠场所。中也与坚硬地板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层床垫而已,他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地板上磕得生疼。

    而这间房间也是陌生的。摆在床头柜上的隐形眼镜收纳盒也好,挂在墙面的艺术派画作也好,都不是他所熟悉的,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

    为什么呢?是因为看到了轻快的笑容,此刻也正听着平缓的呼吸声吗?也许吧。

    中也闭上眼,睡意悄然蔓延。

    今晚的心情挺不错的。他想。

    从睡意萌芽到沉入梦乡,睡得正熟时,中也遭遇了一场意外“袭击”。

    有多意外呢?但凡他能够早半秒钟醒来,亦或是提前察觉到袭击的来临,要不然早点知晓自家首领是一个睡姿极其糟糕的家伙也好,那么他一定不会体验到这糟糕的感受了。

    很可惜的是,这些“但凡”,一个都没能实现。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从床上滚下来的花见,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

    重达xx公斤(出于当事人的意愿此处进行打码处理)的巨型物体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带来的压迫感让中也差点停滞了呼吸。

    而这一下撞击,让他对地板的硬度,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至于导致了这一切的首领小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造成了什么糟糕的结果。她的睡眠依旧安稳,想来一定是因为她是落入了温暖柔软的怀抱之中——而不是坚硬的地面。

    中也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在他决定做些什么之前,花见倒是先很自觉地从他的身上挪了下去,咕噜咕噜滚到一边,蜷缩着身子,怀中抱着棉被,睡眠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时间这种环境这种情况之下,与身为首领的花见共枕而眠是绝对不正确的行为——哪怕她一点也没有枕在自己的枕头上。

    更何况,床就在旁边。谅谁都不会放弃柔软的床而选择地铺的。

    中也飞快地在心中得出了结论,毫不犹豫立刻付诸实际。他坐起身来,盯着花见此刻的睡姿看了一眼。想了想,觉得还是用先前的那个姿势把她抱回到床上比较好。

    可不知怎么的,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后背而已,她就有点醒了。

    “干嘛……”

    还抛下了这样一句很不耐烦、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的话语。

    不过,双眸还是紧闭着,中也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她究竟是清醒着,还是单纯在说梦话。

    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将这个动作继续下去。

    本是想要将手穿过她的身体与床垫之间的,可还没能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进步,她却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嘴里小声呢喃着什么,中也没能听清。

    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这一夜属于她的难得睡眠,中也实在是不忍心打扰。

    考虑到与首领睡在同一处是相当……不正确的行为,中也决定默默离开。还没来得及起身,却感觉到花见抱住了他的手臂。

    想必是把他当成了毛绒玩具,就和摆在她床上的那个长条形胡萝卜毛绒玩具一样。可中也所能感觉到的,确实过分柔软的身躯,以及仅仅隔着一层布料的她的体温。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之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变得瞬间麻木了。他不敢乱动,也不确定是否应该走开。直到花见翻了个身,将他的手松开,中也这才能够轻松地站起身来,从床铺离开。

    ……但其实这个过程也并没有那么的轻松。

    他回到了那把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花见。睡意在泛滥,在漫长的这一夜临近终末时,中也睡着了。平缓的两道呼吸,交织在房间的某一处。

    花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也许是被头疼唤醒,也有可能是她的生物钟终于彻底变成了社畜的早起模式。

    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天花板。

    今天的天花板,好像变得高了一点。花见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搞明白昨天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喝得断片了?

    无心去考究昨天的丢人事情,花见默认是自己努力地独自回到了家。她强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疼。

    她确实该疼——昨晚她可是摔了两次。

    一次是从喝醉了办公椅上直接撞在地面,另一次是摔在了中也的身上。然而她本人并无这样的自觉。

    坐起身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正睡在地上。然后又“顺便”发现,她家的良心部下,居然也在她的卧室里,衣服略有点凌乱,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若隐若现的胸口。帽子盖在他的脸上,他仍在睡着。

    无需细看,哪怕只是粗略地瞄一眼,就能发现,中也的脖颈上留有几道淡红色的齿痕。而这齿痕,怎么看都像是她咬出来的。

    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她,只觉得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还来不及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低下头时,花见无意间看到了自己膝盖上的淤青。

    好像明白了更多的她,只觉得心里猛然咯噔咯噔了两下。

    话说起来……今天早上醒来时的心情,好像格外得不错呢……

    好像摸透了昨夜真相的她,只觉得心里猛然咯噔咯噔咯噔了三下。

    顶着灼热的羞耻感,花见鼓起勇气,斗胆走到了中也的身边。她蹑手蹑脚的,刻意放轻了脚步,没有被他听到任何一点点的声音。

    然后,她低下头,偷偷地嗅了几下中也。

    除却淡到几乎难以闻到的烟草味,中也的身上满是一股她的气味。

    一切,都已明了。

    小小心脏再也咯噔不动了——她瞳孔地震。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晚,她,早川花见,把部下中原中也,给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 领 失 格

    第208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3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花见好像听到了分外清脆的“嘣”一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没错,这就是她的理智断了线的可怕声音。

    花见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钻心的痛感让她勉强能够保持清醒。如果不是像这样强撑着, 她估计都没办法好好地思考了。

    但不管怎么想, 眼前的事实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而她的脑海中, 此刻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而已——

    果然, 她和中也把什么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部都干了吧。

    一想到自己睡了港口黑手党两朝元老(这个称呼似乎有点不太贴切但是现在花见心里只能想到这个词),她就觉得莫名紧张。可在紧张之余,她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

    庆幸的主要是自己的酒后乱.性対象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而是中也。当然了, 她可没有在为自己做出的这种事而感到窃喜——她此刻正在忏悔,比任何一刻都要更认真地忏悔。

    不只是忏悔, 她甚至还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感。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太宰的在天之灵才好。

    不管怎么说, 她都把人家的部下兼前任搭档给睡了啊。这种事怎么得了!

    唔……不过,太宰究竟是生是死,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也就是说, 她暂时还不必苦苦地思索“劝慰在天之灵”这种事吧?

    想到这里, 花见那惴惴不安的心绪,总算是能够稍微冷静一些了。可一旦垂下视线看到中也,她就又冷静不下来了,小心脏也开始咯噔咯噔乱跳了。

    她还是不知道, 自己应该摆出怎样一幅态度面対他才好。

    实不相瞒, 花见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就像是□□愉之后坐在床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的那种拔x无情的渣男。

    可惜她现在没有坐在床边扮演一个合格的渣男形象, 中也也没有躺在床上赤.裸半身当那个被巧取豪夺的小娇花。

    所以……也许一切还好?

    但他醒来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呢?既然他坐在椅子上, 却不愿意睡在自己的枕边, 这也许意味着,他非常厌恶昨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切?

    如果真的厌恶的话, 他为什么不直接离开呢?而且铺在地上的床铺算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点她始终都没有搞明白。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变成了一团浆糊。

    也许她昨天就不该喝这么多,害得记忆完全断片,不仅无法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甚至把昨晚的欢愉都忘记了——很显然后者才是最重要的。(并不)

    就在花见悔恨莫及之时,以别扭的姿势睡在椅子上的中也微微抬直了身子,盖在脸上用于遮光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这声音并不很响,却让中也醒来了。

    睁开双眼,恰与花见対上了视线。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涨红了,连耳廓与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她立刻低下了头,可片刻之后,她却又怯怯地抬眸瞄了中也一眼,而后再迅速挪开目光。这个无聊且又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被她重复了好几遍。

    “早……早上好。”

    她的问好声轻得像是猫叫。

    她倒是没想让中也也回答一句“早上好”。可是他以沉默作为回答,这实在是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果然是在生气吧。她想。

    她想错了。中也当然没有生气——他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他只是在观察着花见而已。

    看起来她已经酒醒了,说话的语调也不再有那种醉汉的口齿不清。虽然声音很轻,但精神好像不错,至此,中也总算是能够放心了。但有一句话,还是一定要说的。

    “昨晚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注视着花见,沉声说,“我希望可以不要再发生了。”

    他说的是一声不吭喝醉酒的事情。

    果不其然,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花见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交叠在身前双手不安地乱动着,素白的指尖都快要被揉白了。

    看来她已经在忏悔了。中也想。

    花见确实是在忏悔没错。不过她忏悔的,是一不小心把部下给睡了的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道个歉吧。

    她后退了一小步,弯低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要是中也不接受她的道歉,那么她再土下座也还来得及。

    “抱歉!”

    脱口而出的话语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响亮一点,然而这样的气势,下一秒就萎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昨晚,我……我一时冲动,一不小心就……真的真的很対不起!”

    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扶起她的身子。

    “你是首领,你不必道歉。”中也微微颔首,这是下属的姿态,“你所做的事情没有错,只是欠缺考虑而已。”

    “……啊?”

    都把他睡了,这次没有错吗?这男人是不是有点太过大度了?

    花见的价值观受到了一次不小的冲击。

    而中也接下来所说的另一句话,简直就是狠狠地为花见的价值观砸上了沉重一锤。

    “如果你一定要做那件事的话,可以先和我说一声。我不会反対您那么做,我只是觉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发生昨天的那种事,会很让人困扰的。”

    花见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微张的双唇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倒是想要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这句话,可现实情况却是,她根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她冻住了——被中也的这句话冻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空白的大脑才总算是被一点鲜活的思绪填满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思绪全部都是和中也有关的。

    迟疑似的,她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她说的很慢,话语像是试探,“中也干部不喜欢这种突发的……事件。”

    “没错。”

    “哦——是这样啊。”花见干笑了几声,“我、明、白、了。”

    也就是说,只要提前向他提出邀请,他们就可以……

    停住!

    她在心里大喊着,但思绪还是乘着小火车飙了出去。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干部不仅能够满足自己的安全需求,甚至连那方面都能够满足吗?

    难道就是港口黑手党多年以来一直秉承的人文关怀精神吗?未免也太关怀了一点吧……

    ……都关怀到床上了呢。

    花见虽然不想当一个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屑首领,但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想到一大堆带颜色的玩意儿。

    也许,依靠中也缓解一下工作生活中的压力,这挺不错的?

    花见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中也庆幸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想,虽然自己的暗示说得略微有那么一点过于隐晦了,但既然首领能够听懂,那么看来她确实是有一颗想要改正的心思。

    估计以后应该不用再担心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到醉酒首领的这种糟糕情况了。

    说真的,一开门就见到醉倒在地的首领,这一定是他入职港口Mafia以来所遭遇的最糟糕的事情之一。

    不过,以后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那么他也就能够安心了。他微微躬身,向花见告辞。

    “我要先回家一趟,而后再去港口Mafia。”顿了顿,他又说,“时间还早,您可以再休息一下。”

    “嗯。”

    要走了啊……

    花见注视着中也那垂在身旁的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想起了昨夜,这只手抚摸着她的头顶时,从心中跃起的轻快心情。

    她抬起眼眸,目光从他的之间渐渐上移到他的手臂,再到他的双眼。她看着中也。

    想要被拥抱,想要被注视着,想要这个空空荡荡的住处不再那么寂寞。

    突然出现的贪念,让花见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中也。

    “那什么……中也干部。我是首领,対吧?”心脏跳得好厉害,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说出放肆又离谱的话了,“身为下属的你,対于我的命令,是必须全盘接受的,対吧?”

    中也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话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果断:“搬到这里住。”

    她说。

    “我觉得我的生命危险受到了比任何一刻就要更加紧要的威胁……然后这栋别墅的卧室只有这一间是开放使用的,其他几间的房间都被锁住了,钥匙也不在我的手里。所以如果你同意住过来的话,就只能委屈一下,和我住在同一间卧室里了。你介意吗?介意的话……就拒绝吧。”

    这不是什么谎言——孤独也是一种威胁。

    中也依旧是看着她,表情并无任何的变化,也见不到任何的惊讶。只是在片刻的迟钝之后,他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并不介意。”

    “嗯……明白就好。那你回去吧,拜拜。”

    丢下道别的话语后,花见就没再说什么了,转身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那羞红的脸色,可紧张不安的心跳却怎么也不肯就此停息,依旧是那么轻快地狂跳着。

    其实她说了一句谎话。

    别墅其他房间的钥匙,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第209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4

    被宿醉折磨得头痛欲裂的花见小姐, 拖着这幅被酒精毒得沉重不堪的身躯,准点出现在了首领办公室。

    今天是成为首领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具体的天数她早已经懒得计算了。

    让她略感奇怪的是,今日每一个见到她的部下, 都会分外关切地问一句, 她的身体状况怎样了。

    花见有点懵, 说实话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她还以为今天的自己会被部下们联合起来好好□□一番的。

    不管怎么说, 她在办公室里醉得不成样子,这确实是事实没错。就连花见本人都觉得自己需要被部下们拿着《首领守则》狠狠敲打一番才对。

    可他们关心的,居然真的就只是她的身体健康而已?

    花见有点状况外, 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只好茫然地点了点头,以“嗯嗯嗯啊啊啊哦哦哦我挺好的”作为敷衍的回答, 总算是把部下们的关心统统搪塞过去了。

    而后便立刻关紧办公室的大门, 将一切好心隔绝在外,心中却依旧惴惴不安地想着部下们这奇怪的担心究竟源自何处。

    稍晚一些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原因了——原来是因为中也以“身体不适”的原因帮她遮掩住了酒醉的事实。

    花见一阵脸红, 实在觉得羞愧难当, 可心里的某一处好像又在悄然为中也这体贴细致的温柔高兴着。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让花见也分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情究竟是怎般模样了。

    “也就是说——”花见悄声问中也,“现在全港口Mafia上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会在办公室里偷偷喝酒这件事, 对吧?其他人全都不知道?”

    许是因为这个关于酒的话题太过敏感, 又太过羞耻了。单是说出这么短短的一句话, 花见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也不敢与中也对视, 只好盯着窗外,假装欣赏风景的模样, 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偷瞄着他。

    偷瞄到中也点了点头,她顿时就放心了。

    “只有我知道而已。”他说,“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他的保证让花见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那就好。”

    既然如此,那就再喝一杯酒吧,正好现在心情很不错嘛。

    这么想着的她,习惯性的拉开了办公桌最下方的那个抽屉,想要拿出常喝的杜松子酒和酒杯。但不知道为什么,抽屉里只见到了玻璃酒杯而已,酒瓶却消失无踪。

    花见一怔。

    她知道自己喝光了那瓶周年限定的超贵杜松子酒。但除了那瓶酒之外,她的抽屉里应该还有另一瓶后备的酒才对啊。

    到底跑去什么地方了……

    “我收起来了。”中也的回答来得过于突然,吓得花见不禁浑身一颤,“以免昨晚的情况再次发生。并且,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不适合喝酒。”

    “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面对她的质问,中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已,并没有给出任何确切的回答。

    他当然不会给出回答了,毕竟就是他藏起了自己的酒嘛。

    花见莫名感到一阵懊恼,沮丧也悄悄地从心间探出头来。她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就像是对着夺命狂奔的盗贼大喊出“不许动”的警察,也有一点像电影中面对反派的屠刀可怜巴巴地哭喊着说“请不要杀我”的路人角色——总而言之,就是在做无用功。

    再怎么说,盗贼都不可能会因为警察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别动就当真一动不动,穷凶极恶的大反派也不会因为一个小人物的恸哭而做出任何的改变。

    由此可得,藏起了她的酒的中也君,绝对不可能主动说出酒的所在地。

    花见笑着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虚假弧度,什么都不再说了,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在对中也的行为予以百分之一百赞成。但她心里想的其实是,哪怕他藏起了自己的酒,这也完全没关系。

    酒嘛,再买一瓶就行了。

    反正她的工资翻了十倍。区区一瓶酒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只在意另一件事——也是与酒有点关系的。

    “昨天喝空了的那个酒瓶呢?”

    “我扔掉了。”

    分外坦然的回答,来得迅速又直接,像是一记强力的直球,不由分说直接撞上了花见的脑门,一时之间竟然让她有点晕乎乎的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怎么会说不出话来?

    沉默着,花见点了点头。

    “……谢了。”

    这句感谢是她勉强挤出来了,实际上她已经愤懑不平得握紧了手中的钢笔。

    亏她还想留下那个漂亮瓶子的呢!既然被丢掉了,那不就意味着,她又要花数倍的价钱买这瓶明明味道和一般的杜松子酒一模一样毫无区别却唯独只有包装坑钱的骗钱玩意儿了吗!

    要是她的体格和体术以及手劲能够达到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平均水平,那么想必能够将这支笔完全折断。

    幸好没有。毕竟钢笔可是什么也没有做错。

    而这只握着钢笔的手,也把她的心情完全透露出来了。看着她的手因为暗暗发力而不自觉地颤抖着,中也就忍不住想笑。

    这种隐忍的愤怒也确实是挺值得笑一下的。

    但在今天之前,花见会这么清晰地表现出这么鲜明的情感吗?似乎不会。

    中也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拥有了必须要共同保守的秘密——醉酒的秘密——所以花见好像不会再在他的面前摆出那副“首领”的模样了。

    是只不在她的面前成为杜绝过多感情的首领,还是在他人面前也会展露出与此刻同样的态度?中也现在还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想去知道答案。

    尽管心中某一处好像正在大声呼唤着,他渴望的答案是前者。

    没有酒也没有别的用以劝慰心灵的东西,花见只好在宿醉带来的副作用下继续工作。她真的很想早早回家喝一口酒,可内心的责任感又在说着让她不要喝酒。

    况且工作也没有做完呢。

    不过,她怎么依稀记得,前代首领太宰,平常并不是向她现在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之中有半数以上的时间都黏在办公室里处理书面公务的呢?

    他似乎,要比更自由一点——也更不自由些。

    这究竟是因为他会悄悄偷一会儿懒,还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资质太差了?花见一时想不到答案,也不敢去想答案会是哪个。

    但如果一定要在这二选一的抉择中挑出一个合理的回答,那么花见一定会说,是她的能力不够,才导致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沮丧的答案让心情也一下子沉下去了。花见真想把这一整天的时间全部都奉献给办公室与公务,心想着也许这样就能够弥补天资愚钝的不足。

    她也确实是准备这么做了。可临近深夜时,中也却说,她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他还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花见没怎么认真听。大概是工作太久不好之类的吧,她真的没有好好留意。

    因为在中也说出“回家”的那个瞬间,她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今天,是与中也开始同居的第一天。

    想到这,花见不由得有点紧张——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她的心中就是忽然诞生了名为期待的情绪。

    这份期待让她心神不宁。她迷迷糊糊地捣鼓完了最后的一份公文,迷迷糊糊地走在中也的身后,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直到面对着这栋不属于她的别墅的黑漆漆内部,她才清醒了一点,成功坠回现实之中。

    一手扶着墙壁,花见摸索着想要打开台灯。在她能够摸到什么之前,灯却已经打开了。

    是中也帮她打开了灯。

    柔软的暖色灯光洒下,她听到了这个家回荡着中也的脚步声。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她也没什么都没有问,但就算只是彼此制造出的小小噪音,也能让她感到一阵满足。

    心情太好了,一定要喝一杯酒才行。

    放在家里的酒倒是没有被中也收走。看来干部大人不能接受的,应该只是“在办公室里喝酒”这件事而已,但对于回家喝酒,并无太多的限制。

    花见没有喝太多,感到微醺就停下了。昨晚喝醉带来的生理性不适还没有彻底消散,她不想再给身体添上无谓的负担。

    她没有邀请中也一起喝酒。她始终觉得,这种刺激的烈酒,是该独自一个人喝的。至于中也现在正在什么地方,她当然也不知道。

    直到慢吞吞地回到房间之后,她才发现中也在哪里——在她的床上。

    而且,还是在她平常会睡的那半侧床上。

    脚步瞬间僵住。花见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安然霸占着自己那半侧床的中也,倒是也没有觉得特别生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异常的纠结且复杂罢了。

    她正在认真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委婉地告诉中也,床的这半边,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所有物。

    第210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5

    花见正面临着一个从未遇到过的棘手问题。

    她的床被占了。

    之所以从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困窘, 当然是因为她在成为首领之前从没有正正经经睡过双人床,而且也不曾拥有过任何能和她一起分享双人床的对象。

    嗯……后者听起来好像略微有点惨呢。

    但惨不惨什么的,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得想办法把自己宝贵的枕头和半边床从中也的手中抢回来才行!

    哪怕是要动用首领的权威也无妨, 她绝对要把中也从自己的半边床赶走——因为她只有躺在床的这一半边才能安然入睡啊!

    花见悄然下定了决心, 快步向中也走去, 只觉得心跳一下又一下强烈得仿佛像是快要逃离身体了似的。

    她抿紧了唇。

    明明内心已经如此坚定,为什么此刻还会这么紧张呢?花见想不明白。但她觉得,这肯定和中也平常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有点关系。

    哪怕他现在面无表情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 基本放下了戒备和身为干部的威严, 但这“生人勿近”的既视感还是不会就此轻易消失。

    指尖都忍不住颤抖着。花见深吸一口气,想要义正辞严地宣誓自己的主权(对于床的主权)。但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中也却抬起了头。

    视线毫不意外地交叠在了一起, 花见的话语也毫不意外地卡住了。她看着中也一言不发却很主动地挪到了床的另一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义正辞严的宣誓顿时消失无踪,花见实在是没有立场再说点什么了。她加快脚步, 飞快地钻进了被窝里。

    意料之外的暖意包裹着她。

    其实这份温暖也并不能算是什么意料之外。刚才中也就躺在这里。会染上他的温度, 也是很正常的。

    花见眨了眨眼,忍不住偷瞄了中也几眼。他依旧是平淡的表情,但花见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唔……”

    脸红了。

    肯定是因为被窝太暖和。

    羞怯心让她悄悄团起了身子。柔软的被子蒙在脸上,她却只觉得脸烫得厉害, 就连呼吸都快要镀上这份炽热了。

    “那个……”好奇心促使着她问出了这句话, “刚才……你是在给我暖被窝吗?”

    “嗯。”中也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最近天冷。”

    “确……确实挺冷的……”花见已经把整张脸埋进被窝里了, 只有露出在外的耳朵红得厉害, “但是突然转移冷被窝里,你会不觉得冷吗?”

    中也放下手中的书, 微微眯起眼,认真感受了一下冷被窝里的温度。

    “还好吧。”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那要不要过来一点?”花见的脸更红了,“这边还是挺暖的……哦对了,谢谢。”

    这句谢谢,她说得略有几分僵硬,想必一定是因为眼下的这个场合不适合说出感谢吧。

    中也一动不动。他说,自己这边的被窝已经暖起来了。

    “是吗?”

    花见将信将疑地把手伸到了中也那边,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了他的侧腰。一时之间,她并没有觉察到指尖的触感究竟来自于何处。她只是在想,其实中也这边的床铺也没有很暖和嘛。

    直到被中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下意识做出的动作,究竟是多么的不合适。

    赶紧收回手,花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比较合适,只好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悄悄转过身去,侧躺在床上,背对中也。

    只要不表现出任何的尴尬,那么尴尬的就不会是自己——花见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身后传来微弱的响声,是翻动纸张的声音。花见松了口气,心想这段尴尬的遭遇总算是过去了。

    一放松下来,疲惫感便就出现了。花见将毛绒玩具抱在怀中,漫无目的似的盯着床头的台灯,与那垂在灯罩下方的透明棱形装饰。

    “昨晚……”她喃喃说着,“是不是过得很糟糕?”

    这是她一直都想问的。但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之下坦然说出这份疑惑,却是花见不曾想过的。

    不过也无妨。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问,中也大概都会给出一模一样的回答吧。

    “确实有点糟糕。”

    中也的诚恳有点伤到花见的心了。她拖长了声应了一句“哦——”,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被中也嫌弃了。

    应该就是被嫌弃了没错吧……

    她缩了缩身子,大脑渐渐陷入迟钝,眼睛有些眯起来了。

    “有件事我总是想不明白。”她自然而然地扯开了话题,话语中略微带着几分困倦,目光却在不知不觉间从台灯挪到了床旁边的那块地板上,“为什么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会睡在地上呢?话说起来,那个地铺又是怎么回事呢?你铺的吗?”

    “是你让我铺的。”

    中也的措辞分外严谨,却听得花见不由得僵硬了脊背。

    “……我让你铺的?”

    她有点茫然,完全不知道喝醉酒的自己为什么提出了这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而且中也还真就听了她的话?

    啊……真是莫名其妙的。

    她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决定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还是闭上眼好好地睡一觉更好一点,她已经很累了。

    这么想着的她,思绪已经在忍不住在梦境的边缘打转了。但在完全坠入梦乡之前,中也的一句话却把她猛然从困倦之中拽了出来。

    “你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他的语气是关切,“我可以……”

    花见慌忙打断了他。

    “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复盘什么的就不必了。”

    这种事情她可实在是不好意思听啊!

    花见又脸红了。她赶忙用被子捂住了脸,笨拙地拧暗台灯,对中也说了一句晚安,就立刻闭上眼。今天她的确是累了,不多久便睡熟了。

    蜷缩在床边缘的她,怎么看都像是会从床上滚下去的样子。为了避免昨夜的悲剧再度上演,中也轻轻地把她往床的中心挪了挪,这才躺回到自己的那半侧床上,准备睡觉。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他根本就没办法入睡。

    在床上格外不安稳的花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滚到了他的身边。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的手臂,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脖颈之间,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与梦中的呢喃。

    她总是滚来滚去的,一点也不安稳。滚着滚着,这一整床被子就完全被她抢走了。她被裹在被子里面,安安稳稳地做着她的梦。而中也,一点被子也没能分到。

    这他怎么能睡得着!

    他只好另外找出了一条毛毯,将自己也裹住,这才勉强得到了一些暖意。

    刚处理好这个小问题,滚来滚去的首领小姐,忽然滚到了他的身上。她枕在他的胸口,微微蜷缩着身子,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很像是在笑,中也想她一定是做了一个不错的美梦,许是被这样的美梦传染了吧,尽管他还未坠入梦乡,但还是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纤细的发丝无意间拂过了他的指间。

    他在心中对她说了晚安。

    当然,这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的几个夜晚也都是一样。

    这状况让花见陷入了自我反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初提出和中也同居的建议,是为了从他的身上获取□□方面的满足。但现在他们明明完全没有发展出任何一点□□关系,她为什么还会觉得心情很不错呢?

    无论是醒来之后能够有一个说出“早安”的对象,还是回家之后不再那么昏暗的家,她好像都很喜欢。也许是因为她眷恋着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做出这些事的人是中也。

    具体的原因,花见还没有想明白。她只知道,这种感觉很不错,她还不舍得就这么放手。

    至于中也是怎样的态度,花见还不知道。不过,和她生活在一起,应该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吧?

    花见有点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还没能捕捉到大致的想法,便听到中也说:“最近有人在说,我是首领的情人。”

    “情人?”她笑了起来,“哈,这个说法很有趣。”

    虽然听着好像有点荒诞,但也不无道理。这几天来,她和中也都是同进同出,轻易地就能够猜测到他们的同居关系了。

    她是觉得这没什么大碍。反正首领被碎碎念也是很正常的事,她并不介意。

    也没必要好介意。

    可中也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是否需要回避一下?”

    他很谨慎地询问着。

    “不用吧。”花见满不在意地把手中的钢笔丢到一边,坦然说,“首领有情人很奇怪吗?没什么奇怪的吧。”

    “……”

    “怎么,你不愿意吗?想想也是,干部变情人什么,的确很难接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中也很想辩解一下,尽管他暂时并没有想到应该怎么辩解——他只想赶紧否认而已。但花见已经站起身来,中也想她大概是要离开了。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试图拦住她,而后再好好地解释一下自己的真正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花见并不想离开。而走近的那一步,也让彼此间的距离倏地缩短。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无论做出怎样的举动,应该都不会显得过分荒唐吧。她想。

    于是她吻了中也。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家里的老人去世了,是到了年纪的自然死亡。因为葬礼的缘故所以断更了几天。

    去世的两天前还见过她,当时分别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道别,心想着以后还会再见面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是最后一面了。这大概是我最后悔的事了。

    仔细想想,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和某些人已经经历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有可能说过了最后一次再见,只是自己未曾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虽然很想说,要把每一次的道别都当做最后一次说出口的再见,但这么想的话果然还是会有点悲观。

    所以还是认真地在分别时向对方说出再见,并且心怀期待,等待着下一次与对方的相见吧。

    第211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6

    极轻柔的吻, 只在唇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而已,短暂得就像是错觉,但那疯狂得近乎狂乱的心跳却在说着, 这并不是什么虚晃的错觉。

    而是真正存在的, 一个吻。

    中也茫然了一下。直到那柔软的触感完全消失了, 他才迟钝地意识到, 花见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至于她这么做的理由,中也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实花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只是因为刚才那个关于情人的话题害得她的心中冒出了“想要吻他”的念头。身为一个称职的首领, 花见毫不犹豫地立刻就将单薄的想法变成了实际的行动。

    嗯,这才是首领的自我修养嘛。

    羞涩的心情也许在某个瞬间悄悄地出现了一下, 她也许还一不小心脸红了一瞬, 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现在无论是羞涩还是脸红,全部都消失了。花见注视着中也, 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略有几分紧张。可这正经的紧张心情,却在看到中也那呆滞的表情时,彻底消失无踪了。

    她捂着嘴,轻轻地笑出了声。

    这清朗的笑声也将中也从怔愣中拽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小步, 可此刻极近的距离却又让他莫名地不想离开, 只好继续僵硬着身子, 任由花见笑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应当问出一句“为什么”。

    他想不到该说什么才好, 也从没有被什么人如此突然地吻过——更何况做出了这件事的还是他的首领。

    这让他只能在沉默中搜寻平静。

    中也的这番态度,在花见看来, 总好像略微冷淡了一些,不过还不至于“冷漠”。如果是冷漠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她微微俯低身子,抬眸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讨厌吗?”她忽然问,“讨厌这个吻?”

    整件事就这么被正大光明地放在了台面上。

    中也本还以为,以她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她亲了自己的这件事的。但是她却如此坦率地说了,那看来自己也只能坦率地回答了。

    “并不讨厌。”他摇头。

    “那——”花见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似乎染上了几分调皮的意味,“就是喜欢咯?”

    “……”

    中也的话语卡住了。不是因为他不够坦诚——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比较好。

    他无法不确定自己的真正想法是什么。但他知道的是,在她给予这个吻的刹那以及之后,哪怕是直到现在,他的心绪还是混乱的,怎么也没能归于平静。

    既然如此,那么他应该是喜欢……

    “不讨厌就好。”

    在等到他的答案之前,花见就已经自顾自地下定结论了。

    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觉得讨厌就足够了。如果被讨厌了,她会很难过的。

    “既然你不讨厌的话……”

    没有说完的话语被吻补全了——她很任性地又亲了中也一下。

    与那蜻蜓点水般短暂的第一个吻不同,这是比刚才还要更深入的吻。但仔细说来,其实也没有那么“深入”,依旧只是点到即止而已,却更浓郁了几分。

    浓郁得让中也想要得到更多。

    余光瞥见到丢在桌上的糖纸,他忽然发现起了这个吻还带着几分橘子硬糖的酸甜味。可还没有尝到更多,她就已经离开了,笑盈盈地后退了一步。

    “我们一起去喝酒吧——喝啤酒。”她分外认真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这样就不会醉啦。”

    以她现在的酒量来说,区区啤酒确实是不会再把她放倒了。

    中也看向窗外的天色。这会儿还是正午。

    “你不会是想说白天不能喝酒吧?”察觉到他的视线,花见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拜托,这世上应该不存在‘白天不可以喝酒’这样的规律吧?”

    “我也没有说白天不可以喝酒。我想说的是,现在是上班时间。”

    “啊——确实是这样呢!”

    花见发出了恍然大悟般的一声惊呼,双手交叠着,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但看起来总还是有点做作的感觉,让中也很想笑。

    “那就下班之后再喝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下班时间具体是几点。但既然我是首领,那么下班时间,应该可以由我自己决定吧,对不对,中也?”

    “确实是这样没错。”

    “嗯……那中也的标准下班时间是几点呢?”花见眨了眨眼,“六点钟吗?”

    中也微微摇头:“我也没有标准加班时间。”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今天就六点下班好了,怎么样?六点钟可是情报部的标准下班时间,不过我们很少能在这个时间准点下班就是了。”

    想起这件事,花见忍不住笑了起来。听着她的笑声,中也也有点想笑了。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说起这种事——与首领的身份无关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中也真想听她多说一些。这真的很有趣。

    “六点钟下班的话,就可以叫上晴原一起去喝酒了呢。”花见磨磨蹭蹭地坐回到了椅子上,从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絮絮叨叨似的说,“最近太忙了,都没怎么见过她,希望她最好别生我的气。哦对了,有她在的话,就是三个人了。三个人应该就可以正常地玩uno了吧?”

    “还在想着打牌的事情吗?”中也故意揶揄着说。

    不过这句揶揄是一点也没有打击到花见,反倒是逗笑了她。

    摆了摆手,她满不在意地自我辩解了起来:“我这次可不准备在办公室里打牌,而且我以后也不准备这么做。所以放心了吗,干部大人?”

    “我会监督着你的。”

    “那也好。如果是你监督我的话,那我还是挺乐意的。”

    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如果是由其他的人监督她,她会心生抵触吗?中也想着,莫名觉得自己也许已经成为了某种很特别的存在。

    不等他想得更明白一点,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匆匆跑进来的部下以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中也的思绪,也让专注地看着文件试图理解这些酸涩难懂的字句的花见抬起了头。

    “什么事?”

    她习惯性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许是因为念想着喝酒的事情,她的语调有点懒懒散散的。直到话语说出口了,她才注意到部下那潮红的脸色与紧张却宛若难以启齿般的纠结表情。

    她想起来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向她汇报,今日港口黑手党无一伤亡的事。

    想到这里,花见好像知道他特地前来此处是为了说些什么的了。

    她看着部下颤抖的嘴唇不停动着,说出的皆是死讯。她试图认真地去听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可这些清晰的话语落入耳中,却变得和那文件上晦涩难懂的字句一模一样了。

    待他全部说完了之后,花见还是觉得大脑混混沌沌的。请他重复了一遍之后,她终于完全明白了。

    有一支部队在与敌对组织的冲突中阵亡了。这场冲突只是意外,倒也不是完全无法意料到的结果。而这支小队是隶属于首领直接管辖的,这次的行动也是由花见批准的,她甚至还回想起自己做出行动细则时的想法。

    她是觉得这么做不会出现任何的伤亡,所以才做出了行动的决定。没有考虑到突发的情况与所有可能发生的危机,这是她的失职,也是她的无能。

    该由她为这些死亡负责才对吧。她想。

    “你们都出去吧——暂时也别让其他人进来。”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呢喃呓语,“我现在只想要独自一人的空间而已。所以出去吧。”

    首领都已经这么说了,再继续就在这里叨扰,显然是无礼的行为。部下躬了躬身,又掏出帕子抹去了额头的汗,说完道别的话语之后,就立刻离开了。而中也一动不动,依旧站在她的身旁。明明身材并不高大,但投下的影子却将花见完全笼罩住了。

    真像骑士一样。她想。

    “请您也离开吧,中也干部。”依旧是细弱却不存在太多感情的疲惫口吻,“我说了……我想要一个人待着。谢谢。”

    她原本想说出口的是更尖锐一点的话语,譬如像是“不要自以为是地呆在这里打扰我”之类的话。可这话她说不出口,也没有精力说了。

    她猜中也应该是想要反驳一下的。在听到自己请他离开的时候,花见看到他动了动唇。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了。他僵硬地站着,没有说什么。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直到他躬了躬身,而后才迈着同样僵硬的步伐离开了她的视线之外。

    门合上了。这里只有她了。

    花见低垂着眼眸。自然而然的,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这只是很普通的手而已。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也看不到一丝细纹,在日光的映照之下透着几分微白。

    她阖起手掌,紧紧地握成拳,用力得整只手都在颤抖。片刻后,又松开了手。

    她究竟握住了什么呢?

    “真可怜啊。”

    滴答——

    时针走到了六点钟。

    但是谁也不会再想起,六点钟时他们要做些什么。

    第212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7

    深棕色的胡桃木会议桌今日显得略有几分空荡, 但不管怎么说,桌旁还是坐了几个人。

    身为首领的花见当然是坐在正对着门的主座。这也是长形会议桌最窄的那个边缘。她的身旁没有其他人,哪怕是坐得离她最近的那个, 也与她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看着他们, 花见莫名想到, 自己很像是被流放的孤岛, 如同团聚般做在一起的他们才是一整片大陆。

    这不是一场干部会议,只是决定接下来的大致行动方针的会议而已,顺便再倾听一下部下们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 因而也没有干部在场。

    至于干部们这会儿正在干些什么, 花见无从得知,也不想特地去探究这种事。

    她交叠着的双手轻放在桌上。她有点累了, 但还是要摆出一副很在乎的模样, 倾听他们的话语。

    起初他们都只是在说着很平常的事情而已,也根本无需花见插嘴提一下自己的意见。可说着说着,话题的走向不知为何竟渐渐地倾斜到了“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中岛敦的身上。

    “还是将叛逃的两人抓捕回来吧。”

    提出这个建议的部下, 特地使用了“抓捕”这个格外尖锐的字眼。

    游击队队长中岛敦在前代首领去世后不久便带着同为港口Mafia成员的泉镜花一起逃离了组织, 这已经是数月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想到这里花见总忍不住感叹一下时间为什么会过得如此之快。

    遵守着太宰所留下的遗言,没有人敢去探寻中岛敦与镜花的踪迹,所以也无人知道他们现在正身在何处,当然也无法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离开的。况且, 知道了这些细节, 似乎也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既然如此, 那么为什么还要在这件事发生的数月之后再提及想要将他带回港口Mafia呢?

    花见一时想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这个建议很莫名的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一个声音变成了一群人的声音。

    而他们所给出的理由是, 在如今港口Mafia并不多么安稳的时候,所有人都付出了全部的精力, 逃走的家伙却能够轻松地逃过责备与惩罚,甚至不必付出任何代价。更何况,他们也从未在港口Mafia受到过任何的亏待。

    “这样是不公平的!”

    他们义正辞严地说。

    这真的是不对的吗?花见无法确定。不过,她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她想,他们大概是在试图利用身为愚蠢首领的她来达成自己的想法。他们也不是真的想要带回中岛敦和泉镜花,他们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意愿左右她的行动,让她打破前代首领留下的限制。只要迈出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左右她做更多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尝试。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想错了。以她的愚钝,通常是很难看出真相的。她只知道,她一直都不曾懂过这些人——也未曾试着去理解他们或是与他们交好。

    所以此刻的茫然,大概也是理所应当。

    “好,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随那两个叛徒去吧。他们乐意怎样就怎样,只要他们不成为港口Mafia的绊脚石,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管他们。我不想在这两个家伙的身上浪费时间和资源,就是这样。还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

    她站起身来,等待了片刻。确定不会再有人对她说些什么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表现出分外坚定的果断。

    花见离开了会议室。她本想直接坐电梯回到位于顶层的办公室,但在走廊前略微停住了几秒。她看到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些什么。他们刻意放轻了音量,花见一点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是,当他们察觉到身为首领的她就站在不远处时,紧张得倏地绷紧了身子,双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想必有很多小动作都被藏在了他们的背后。

    而那窸窸窣窣的话语声,当然也就此停下了。

    尽管他们很礼貌地对自己道了一声好,但以他们刚才的表现来看,花见有理由相信,刚才那鬼鬼祟祟的小声谈话中,一定牵扯到了她。

    花见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听到问好声后微微一颔首而已,没有多问任何事情,直接踏入了电梯中。

    明明已经努力地试着不去胡思乱想了,可不知怎么的,花见的思绪总还是会不自觉地飘到那个方向去,在心中默默猜想着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说得又是不是对她的不满。

    这可不是什么惬意的想法。她想得越多,心绪就愈发下沉,渐渐的仿佛像是要触碰到冰冷的水底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如果没有看到这几个正偷摸摸说悄悄话的家伙的话,她估计也不会往这方面多想。

    如果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讨论的对象正是自己的话,她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思考着各种各样的糟糕可能性,甚至在心里说着自己的坏话。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未免太过可怜了一点。而更加可怜的是,害得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好像就是她自己呢。

    早知道就应该拒绝成为首领的。在上任之前,她就已经很有自知之明了,知道自己没有担当起如此重责的资质与能力,经验也不足。

    所以当时她到底为什么会同意成为首领啊……

    嗯,想起来了。

    是因为她的工资翻了十倍,所以天真无知(并且很想要多赚点钱)的她才会厚着脸皮坦然接受了前任首领的遗言。

    这么一想,她这家伙可真是贪心啊。

    现在再以十倍工资——哪怕是二十倍的工资作为诱惑,她应该也不会上钩了。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所以还是乖乖地回到办公室,继续想办法把消失不见的太宰揪出来吧。

    要是再找不到他的话,花见都想要亲自去找寻他的踪迹了。

    让港口Mafia首领去找人,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但不管怎么说,她可是情报部的成员啊。找人什么的,这也能算是她过去的本职工作的一部分。

    这么想着的她,踏入了办公室。她习惯性地用力地推了一下门把,想要用惯性关上门——这是最轻松的亲自关门的办法。

    唯一的缺点,就是声音有点响。

    但预料之中的“砰”一声重响却并没有响起。这扇门只被惯性推动了几厘米的距离而已,就被中也的手抵住了。他缓缓阖上门,没有制造出任何一点的声音,安静得让花见以为自己推的不够用力,门还没有阖上。

    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门已经关上了。还来不及收回目光,花见恰好与中也对上了视线。

    短暂的对视,是花见先移开了目光。这样的行为,说是退缩也没什么错。

    她沉默地走回到自己的桌旁,忽然想起,她今天好像还没有和中也说过话。昨天也说得不多,前天也是一样。

    最近她的言语实在是很贫乏,贫乏到连她自己都怀疑她的语言能力是不是退化了。

    她也不知道今天应该怎么开口对中也说第一句话才好。

    幸好,这件事她可以不用担忧了,因为中也君已经打破了沉默。

    “今天会回家休息吗?”

    简短的一句问话。

    结果还是由中也开启了今日的话题,印象里昨天的对话好像也是这样开始的。

    而中也之所以会这么问,原因很简单,当然是因为她已经一连几晚都没有回家去了。

    近来她都只是短暂地在办公室里休息一小段时间而已,不过这样糟糕的作息,只是针对她自己罢了,对中也并不适用。每次到了差不多的时间,花见都会催促他赶紧回家休息。

    至于回的是哪一个“家”,她没有细说,也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本着时刻遵守首领命令的原则,中也当然是回到了花见的家。独自身处在那个巨大且黑暗的别墅中度过了几个夜晚后,中也逐渐能够理解她在醉酒的那一天哭着说出口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那样的漆黑与空洞,还有回荡在各处的回音,确实是会将人逼疯的。

    果然还是要有什么陪在身边才行吧。

    中也是这么想的。他希望花见也能有着与他同样的想法。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这让中也根本无法猜出她的心思。

    沉吟了许久,她才迟疑着说:“还是不……”

    “回去吧。”中也打断了她的话,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你需要好好地休息一晚。”

    “……”

    花见抬头,微眯起眼眸看着他,大概是有点惊讶于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了。今晚我会回家休息的。”

    她低垂眼眸,轻声说着,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直到这话说出口之后,她才发现这句话好像蕴含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暧昧感觉。

    很巧的是,中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们几乎是同时在困惑着,为什么这段短暂的对话,越听越像是充满了夫妻的既视感?

    第213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8

    久违地回到了家, 花见只觉得有点陌生。

    她想,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应该也很正常。不管怎么说, 这里都不是她真正的“家”, 她在这里不曾有过归属感。对她而言, 此处就只是供她度过夜晚的场所而已, 连弥漫在这里的空气都是空荡荡又冷冰冰的,透着令人厌烦的寂静——至少这是花见对这栋别墅的想法。

    但今日,别墅里的空气, 好像要比往日更惬意一些, 花见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甜气味。她本以为这是某种食物的味道,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插在玻璃瓶中的小小白花散发出的气味。

    花见不知道这花的名字, 只觉得它闻起来很舒服。不过, 最近是中也住在这里。那么这支花,也一定是他放在这里的吧。

    只要问问他,就能够知道花的名字了。可花见无法开口, 她也不想开口——她什么也不想说。不是针对中也, 只是对“说话”这件事感到了厌倦与抵触而已。

    她轻抚过花瓣的边缘,这柔软厚实的触感让她想起了羊绒,继而又想到了被温暖的羊绒毛衣包裹着的感觉。

    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呢?她忽然有些茫然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收回了手,揣在上衣的口袋里。来时她就是这个姿势了。可口袋依旧是冷冰冰的——这一定是因为她的手原本就很冷的缘故。

    于是, 她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喝酒理由。

    名为酒的液体可以让身子暖和起来。

    花见打开柜子。在这个勉强能够算是酒柜的地方, 放了几瓶杜松子酒, 还有一小瓶甜酒。她想不起自己是何时买了这瓶甜酒, 但既然买了, 那就尝一尝吧。

    她抽出一个杯子,将奶棕色宛若太妃糖的甜酒倒入杯中, 心想幸好中也没有动她的酒,否则这会儿可就要连最后的一点消遣都没有了。

    而这瓶来得莫名的甜酒,味道也很莫名,甜得有点呛人,像是在喝着液体的糖浆,花见没尝出多少酒精的味道。

    难道是她喝错了方法吗?

    她耸了耸肩,无奈地轻哼了一声,也没抱怨什么,只是把杜松子酒倒进了甜酒里,试图拯救这两种难喝的酒的味道。可事实证明,这办法实在是糟透了,也没有实现负负得正,倒是负得更加厉害了。

    但就算如此,花见还是喝完了这瓶甜酒,顺便再追加了小半瓶的杜松子酒。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她知道,再放肆下去的话,她肯定会醉的。

    喝醉可不好,还是就此停下吧——不过,以现在的醉度,她应该还能再喝一杯。

    这一杯不会害得她喝醉的,她肯定还能保持清醒。

    这么想着的花见,很愉快地与自己达成了共识,又倒了一杯酒。不过,她的自制能力还没有完全崩坏。她很克己地只倒了半杯酒,而后便立刻将所有的酒瓶都放回到了酒柜里。

    只要看不到酒瓶,就不会想喝酒了。这是她一贯秉持的原则,虽然并不科学。

    捧着酒杯,花见慢吞吞地走出厨房。这最后的小半杯酒,她想要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享受,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如同做贼似的坐在厨房冷冰冰的瓷砖地面上,为了不想被中也或是其他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自己而飞快地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

    脚步略微有点虚浮,酒精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路过通往庭院的落地窗时,花见的余光似乎瞥见到了一簇明亮的火焰。原本她是想要完全无视的,可这火在黑夜之中实在是太过惹眼了,让她停住了脚步,向庭院看去。

    不知从何时起,中也就坐在庭院里了。他用旧汽油桶当做炉子,燃起了一团勉强能被称作是篝火的火。

    他的身旁摆着另一个椅子,却是空空荡荡的。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摆两把椅子。

    花见这么想着,停下了脚步,轻轻推开落地窗,倚靠在窗框边,有点想问他为什么要生一堆火,可疲惫感压在肩头,悄然之间抹去了她所有说话的意愿。

    许是看出了她的困惑——也有可能是早已准备好了答案,中也说:“为了取暖。天越来越冷了。”

    他这么说着,随手从丢在地上的旧报纸堆中抽出一向,粗略地瞄了一眼上面的新闻标题,而后便将报纸揉成团,丢进火中。

    起初,报纸团会将火焰略微扑灭一点,但很快就会变成火的饲料,让它变得更加张牙舞爪。

    “你要过来坐一坐吗?”他忽然抛出了邀请,“这里很暖和。”

    听到了他这么说之后,再看向他身旁的那把空椅子,花见不由得怀疑,中也大概从一开始就想要创造出这种两人独处的空间了。哪怕她没有在落地窗前停下脚步,哪怕她不会询问为什么要在庭院里燃起一团火,他也一定能有办法让自己坐到他身旁的那个位置。

    真狡猾啊。她想。

    悟透了这一点,她想她应该固执地转身而去,绝对不能让中也如愿才对,可是花见却犹豫了一瞬,迈步踏入了庭院寒冷的深夜空气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这种行为,也可以说是一种逆反心理吧。她想。

    可是火太温暖了,他也温暖,所以还是想要贪婪地依赖一会儿。

    迈着拖沓的步伐,她的脚步声在庭院里显得好像更响了一点,但她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与响亮又难听的脚步声一起磨磨蹭蹭地走向火边的扶手椅。

    这椅子有点旧了,坐下去的时候,花见能听到椅子的骨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幸好没有晃来晃去的,勉强算是稳定。也没有被她的体重压得散架,否则可就太丢人了。

    椅子的两边都没有能够摆放东西的小桌子之类的东西,花见只能继续把酒杯捧在手中。

    可燃物藏在桶里,她看到的只有猎猎的火焰而已。不过,既然能听到噼啪的声音,估计桶里还放了很多木头吧。

    这些木头又是中也从哪里弄来的呢?花见略有些好奇,但并不想专程问他,只是默默眯了一小口酒而已。

    坐在火堆旁,确实是惬意的体验。冰冷的指尖在片刻的麻痹感后,被火焰的温暖一点一点唤醒,渐渐恢复了知觉。花见倚靠在扶手上,看着中也把报纸团丢进火中,心里想的却是,这火实在是把自己的脸熏得很烫。

    她看着中也把报纸团丢进火堆中,这不停重复的动作看得她有些困倦,伏在扶手上的姿势又太过舒适。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想吃烤棉花糖吗?”

    忽然听到中也这么说,花见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中也把话又重复了一遍,她才算是听明白了。

    “哦……嗯。吃吧。”

    其实她没有吃过烤棉花糖,也不曾听说棉花糖可惜被烤。她本来还想着,要好好看一下烤棉花糖是怎么诞生的,可不知不觉间,意识却被困倦感压倒了。虽然睁着眼,但其实意识已经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直到烤棉花糖被摆在眼前,她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从中也手中接过烤棉花糖。

    白色的棉花糖被烤得略微有一点焦,浇上了一层巧克力酱。花见的味蕾被酒精毒害得严重,基本尝不出烤棉花糖的口感了,只觉得这是粘牙的甜味。谈不上喜欢,也不至于讨厌。

    她默默地吃完了烤棉花糖,又对中也说了一声谢谢,便把竹签丢进了火里,杯中剩下的酒也被她一口喝尽。她差点就把酒杯也丢进火里了。

    空酒杯无处可放,她只好将它放在了扶手上。

    扶手不够宽,酒杯勉勉强强架在上面。一不小心,就被她推倒在了地上。

    啪嗒——

    很尖锐的声音。

    花见不太想去看杯子的碎片,也不觉得有必要这么做。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

    纤细的、苍白的手,在火焰的映照之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投下的影子确实扭曲又不安的。当中也从她的身前走过时,她的影子消失了一瞬。

    “不用收拾。”她对想要捡起玻璃碎片的中也说,“会有人收拾的,你不用收拾。你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才在这里的。”

    “要是你不小心被碎片弄伤就不好了。”

    中也是这么说的。但他其实也在想,这掉落在地上的碎片,应该不至于弄伤花见吧。

    不过,以防万一总还是好的。

    他这么想着,却听到了花见的一声冷笑。她似乎还说了一句“果然是这样”,中也没能听清。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她的冷漠神情。她依旧看着自己的手,嘴角的弧度不知是否真的在笑。中也已经很难读懂她的心思了。

    但她一直盯着手的动作,让中也有点在意。

    “手不舒服吗?”他问。

    花见摇头,说出口的却是:“你真关心首领的身体状态。”

    “……分内事而已。”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是分内事啊。不过我的手没有不舒服。”她缓缓收紧拳头,影子变得愈发扭曲,“这只手贪婪地什么都想要握住,渴望将所有的人都保护起来,碰不到一点点的死亡。可似乎不行,我做不到。总还是会有人死去的,可我讨厌死亡。”

    从一开始就讨厌,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任何人死去,可这个目标从一开始就没有实现。她当然也知道,这是过于理想化的目标。

    正因为太理想化了,所以此刻的中也,才会用如此难过的目光看着她吧。她想。

    她不知道中也是在为她的沮丧而难过。她只觉得他态度很像是可悲的怜悯,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没有价值似的。

    这目光让她奔溃了。

    “你到底在看着谁啊……你看到我了吗?看着我,只是看着我!”

    纤细苍白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无力地拉扯着,却根本无法牵动分毫。她只能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我不要你看到港口Mafia首领,也不要你看到你的上司。我希望你们看到我而已啊……是我。

    “请……看着我吧……”

    第214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9

    毫无征兆的怒气来得实在突然, 像是针对着中也而来的。但仔细想想,这些尖锐中透着几分哀戚的话语,其实更像是她的自白。

    也许是自己的某句话触碰到了她心中脆弱的某一处吧。中也想。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合理理由了。

    但现在他根本没有时间和心力去回忆究竟是那一句话害得花见陷入了如此奔溃的状态。他只希望她能够冷静下来而已, 也不想再看到她流泪了。

    此刻的她显然是有点醉了。中也不知道她究竟喝了多少, 不过看起来倒是要比上一次醉酒的时候稍微清醒一点。先前从屋里走向庭院的时候, 她的脚步也很稳。

    看来, 这一次陷入了醉醺醺状态的,只有她的意识而已。也许她的意识也并没有醉,只是藏在心里的那如同黑泥的话语借着酒精的麻痹作用逃窜了出来而已。

    这样也好。

    中也知道她的压力很大。尤其是在长久的平静之后迎来了部下的死讯, 这对于力图不让任何人死去的花见来说, 一定是相当沉重的打击吧。

    能说出来就好。

    只是她的话语,让中也有些在意。

    他抽出手帕, 轻轻擦去花见脸上的泪水, 听着她不停重复着同样的话,喊得连嗓子都有些哑了,直到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他才道:“我在看着你。”

    中也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我看着呢。”

    本以为这会是她渴望听到的话语, 但却害她哭得更加厉害了。她拼命摇头,紧攥着中也衣领的手也收紧了几分,将原本整齐的领口完全揉乱,无意间还扯散了一颗纽扣。冷风从敞开的衣领中灌入, 带来一丝寒意。

    “没有……才没有……你看到的是首领, 不是我。”她的声音颤抖着, 似乎也被风吹冷了, “首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首领, 而不是我。不只是你,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

    所有人注视着她, 看着的却不是她。

    他们看到了无能的首领,看到了过分年轻的女性,是也看到了毫无权谋的决策者——却不是身为早川花见的她。

    “你们并不在意我我,你们只在意首领而已。你们也不曾教会我如何做一个首领,因为你们只是在遵从前代的命令让我当上首领罢了,而我也和你们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我成为首领,我又为什么要成为首领呢……我不知道啊……为什么是我,我明明什么都做不到……我不行……”

    一字一句都深深地戳中了中也的内心。这些事情,他似乎也曾想过,但都只是点到即止而已,不曾深入地想过,也不知道这一切就是害得她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的元凶。

    他想,他应该有点震惊吧。或许也并没有那么惊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任由花见拉扯着自己的衣领,过分绷紧的领口有些让他无法呼吸。

    沉默着,他握住花见的手腕,轻轻一扯,让她松开了手。衣领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但中也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想,为什么花见的手会是这么的冷。

    他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了花见的手,他希望这能给予她哪怕一点点的温暖。

    “对不起。”他低垂眼眸,实在是无法注视着她,“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你的感受。真的很……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独自面对首领的职责对于你而言会是多么的困难。”

    因为他才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啊。可是他做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做。

    最初他沉溺在太宰死去的悲伤之中,而后也一直都是公式化地对待身为新任首领的她,直到最近才开始在意她的一切,可却也只是“在意”而已,并非是她所渴望的“关心”。

    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呢?中也猜不出来。

    他只知道,因为太宰的年轻与强大,所以大家都忽略了,前代首领的继任者其实只是一个过分稚嫩的黑手党而已。

    所以也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也能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棒了。真的。你有在好好地引导港口黑手党。”这是他的真心话,“抱歉,害你这么辛苦。尽情地休息一会儿吧,别再压迫自己了。”

    中也将她拥入怀中。他所能给予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拥抱而已,却好像让她哭得更厉害了。中也不确定流泪究竟是否一件好事,但他衷心地希望着,这能是花见的最后一场大哭。

    如果从此之后,她能够不再流泪,那就太好了。中也想。

    哭着哭着,她也疲倦了,一言不发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呼吸声还有点抽抽搭搭的,却安然睡着了。这份安稳的睡眠,也要感谢酒精的帮忙。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直到正午才悠悠醒转。中也并不在身边,也不在别墅的任何一个角落,花见想他应该是去港口Mafia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花见有点想不太起来了。她也不是很愿意去回想。

    保持着大脑空空的状态,花见走下楼,搜刮着冰箱试图拼凑出今日的遇到,顺便注意到了摆在桌上的信件和报纸。

    信箱放在了门口,看来这堆写满了字的纸是中也帮她拿进来的。

    报纸她是从来都不看的,所以只有这素白色的信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已。

    这封信来自于是一位叫做O.D的先生,他邀请自己在今日下午一点于临近海岸边的一家咖啡厅见面。信封上没有贴邮票,也看不到邮戳的印记,想来应该是写信人亲自投进信箱中的,并没有经过邮局的渠道。

    这么做,估计也是有深意的吧。而这熟悉的字体和熟悉的措辞,花见想,她应该知道这位O.D先生是谁。

    于是她赴约了。放下所有的戒备与警惕心,在O.D先生预定的咖啡厅,决定与他见面。

    在工作日的这个时间点,店里却没有多少人,显得略有几分冷清,不过这份安静感倒算是别致,也能花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她一直在寻找的男人。

    太宰治,也就是Dazai Osamu。以英文名的方式将名摆在前姓氏放在后的话,简写就是OD了。

    他手捧着菜单,深棕色的书页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对周围动静好像不怎么在意,也没有注意到花见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直到被她唤了一声,他才从书页间探出头来。

    “呀——你来了啊!”他的语气轻快得像是欢呼,“下午好。你想喝什么?今天我请客。”

    花见很想让他跳过这一堆无聊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但是面对着前代首领太宰,她实在是不太好意思说出这么无礼的话,只好拿起桌上的另一份菜单,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

    “一杯草莓拿铁,谢谢。”

    “那我要冰美式。”太宰笑眯眯地放下了菜单,“早川小姐,这还是第一次和你好好地说话吧。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

    这是什么傻话啊?他们之前谈话的次数不是很多吗?

    花见困惑地这么想着,但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太宰也依旧没有切入正题,依旧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你是港口Mafia的首领,对吧?嗯……真没想到你会是首领呢。”

    “你怎么可能‘没想到’。让我成为首领,这可是你的决定。”

    “是吗?”太宰歪着头,轻飘飘地说,“但我觉得你不适合当港口Mafia首领。”

    像是被当头棒喝,也像是被人用棒球棍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花见一下子懵了。

    她不知道此刻弥漫在自己心中的情绪究竟是愤怒还是悲哀,只觉得很茫然而已。在迷茫之中,还有几分困惑。

    她不曾想过,居然会从太宰的口中,听到她不适合当首领的结论。但既然不合适的话,他又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首领呢?

    想不明白。她真的想不明白。

    总不会是……想要欣赏她无能的挣扎吧?

    “因为你是个很心软的人嘛。”

    这是太宰给出的答案。

    他抿了一小口咖啡。凝在杯壁的水珠因为他的触碰而滚落,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也许根本就没有“啪嗒”一声,但花见总觉得自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所听说的你是个柔软的人。可柔软的性格,是无法担当大任的。”

    “……是吗?”花见轻笑着,像是自嘲。

    她以为太宰大概会再肯定一下的,但他不再说什么了,还熟练地扯开了话题:“你一直都在寻找我的踪迹,不是吗?”

    花见点头:“是这样没错。”

    她不否认这一点。

    “所以我说你是个心软的家伙嘛。”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件事上,“如果你不是个心软的家伙,那你大可以抓住乱步,好好地严刑逼供一下。毕竟,我逗留此处的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帮我忙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花见不想再听他讨论自己了,“我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伪装了自己的死亡。”

    啪嗒——又是一滴冷凝水掉在了桌上。

    但这一声是确确实实的声音,无论是太宰还是花见都听到了。

    太宰放下杯子,故意摆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你要是知道了的话,那可能会有点……”

    “你是如何伪装了自己的死亡?”花见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要知道原因。”

    “……你真固执啊。”

    太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举着手,不再坚持了——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向她隐藏。

    “那么,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能完结首领if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215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20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听到太宰说出这句话时, 花见好像看到他的脑袋上出现了“我这是准备要骗你了哟~”这几个大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先入为主的偏见,况且太宰也不是什么特别不靠谱的人,但这奇怪的念头就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而正是这奇怪的念头害得她有点踟蹰。她当然知道, 自己应该好好地听太宰接下去的话, 可她的心中就是有些抵触。

    果然还是因为他刚才说出了自己不适合当港口Mafia首领, 所以才心怀芥蒂地不想再听更多了吧。

    她抿了抿唇, 只觉得心头一片混乱。她需要时间好好地整理一下心情,然后再听太宰讲他的故事,可眼下似乎并没有这么多富余的时间了。笑脸盈盈地看着她的太宰, 俨然像是在说着, 无论花见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是会继续做那个讲故事的人的。

    “这是您的草莓拿铁。”

    谢天谢地, 花见被端着托盘送上饮品的服务生拯救了。

    服务生端上咖啡杯, 摆好勺子与纸巾。这个短暂的过程,让花见足以收拾好所有的心情,轻轻一点头。

    “您说吧。这是怎样的故事?”

    “一个有点科幻色彩的故事。”太宰是如此回答的。

    “哦——”花见拖长了尾音, 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这故事长吗?如果很长的话,我就不太乐意听了。”

    “这只是一个短短的故事而已,你不用担心会发生‘听到结尾处却忘记了开始的情节’这种尴尬的情况。”

    “好吧……您请说。”

    太宰稍稍坐直了身,一手托着下巴, 目光望向的是玻璃窗外的风景。至于他的心思是不是真的落在了这风景上, 花见就无从得知了。

    她只知道, 同样望着这片风景的自己, 心里映出的却不是今日的天与海, 却是太宰缓缓诉说着的故事。

    “某位神明是一大片广阔陆地的支配者。他将大陆分割成了面积相同的无数块区域,并且创造出人类生活在这各个区域里, 以观察着人类们的心动作为乐趣。‘人类是否会永远沦陷于同样的情况’,好奇的神明渴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

    “这难道不是一个具有科幻色彩的故事吗?”花见忽然打断了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出现神明?”

    “就算是有神魔鬼怪的元素存在,也可以是一个科幻的故事啊。”太宰笑着,从窗外传来的风将他蓬松的发丝吹得更卷了几分,“接着说下去吧……渴望知道答案的神明,在大陆各不相同的区域中放下了同样的人。你就把这种情况想象成神明将同一个区域复制了无数遍好了。”

    “也就是说,在不同的区域之中,生活着一模一样的一群人?”

    “没错。不过,每一个区域都是封闭起来的,生活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还有别的区域存在,更不知道相同的自己就生活在别处。但就算生活着一模一样的一群人,所创造出的世界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只要有哪怕一人的小小决定与其他区域的自己不同,世界就会变得天翻地覆。这你明白吗?”

    “嗯。”

    花见知道自己很愚钝,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因为我们所拥有的现在,是过去的无数个选择堆砌起来的。”她喃喃着。

    太宰满意地一颔首,似乎是很中意她的这个答案。接续着她的话,他继续说:“哪怕改变其中的任何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你我今日无法在这个美好的下午一起喝咖啡。”

    话题好像突然又落回到了现实世界了。

    花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所以您想说什么?”

    “别着急,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呢——才刚拉开帷幕而已。这时候我们的主角登场了。主角生活在A区域,他的友人B渴望成为小说家,但还没能实现梦想就去世了。”

    “然后主角继承了友人B的梦想成为了小说家?”

    对于花见莽撞的猜测,中也倒是不生气,只说:“你的想法很好,不过我的故事走向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哦……好。”这好像已经是第无数次碰壁了,她想她也是时候该丢掉随意插嘴的这个坏习惯了,”您继续吧,我不会再打断您了。”

    “这就好……对了,我说到哪里了?哦对,我说到了友人B的死亡。在那之后,主角无意间看透了世界的本质,并且发现了原来这片大陆还有其他区域存在。还发现了,生活在区域C的友人B还健康地活着,并且即将成为一个小说家了。

    “主角始终渴望看到友人B的小说。于是,他偷偷地从区域A溜到了区域C。但如果神明发现了主角的‘偷渡’行为,结果可是会很糟糕的——毕竟那可是神明啊。为了逃过神明的双眼,主角只能偷偷地偶尔溜到区域C看一看他的友人,并且期待着生活在区域C中却并不认识自己的友人B能够写出一本真正的小说。哪怕这本小说并不完美,主角也会愿意认真地一字一句读过去。对于失去了友人B的主角来说,只要能够看到友人B梦想之中的小说,他就心满意足了。就是这样,我的故事结束了。”

    这个故事的结尾,似乎略微有几分仓促,像是突然被按停的磁带,狂奔到半途便骤然停下脚步,只有余音在回荡,心脏在狂跳。

    花见依旧是注视着窗外。对于她来说,这个故事的篇幅,好像还是太长了一点。她很勉强的才算是记住了所有的情节。

    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好故事呢?花见心里没有任何的决断。她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尾。

    “小说……”

    喃喃着,她说。

    “所以,最后主角看到友人B的小说了吗?”

    太宰摊手,无奈似的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看到了吧,也有可能无法看到。”

    “是个开放式的结局?”

    “你可以这么理解。”

    “好吧……”

    她明白了。

    虽然还是没能完全理解发生在太宰身上的事情,但她已经知晓了大概。她的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决断。

    捧起咖啡杯,她一口饮尽了一杯冰冷又甜腻的草莓拿铁。

    呃——真难喝。

    她抿紧了唇,放下咖啡杯。

    “我明白了,你不是我的首领。”

    首领死了,确确实实的死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也是太宰治,但却是“神明创造出来的另一个区域的太宰治”,所以确切说来,也并不能算是前代首领了。

    既然已经认清了这一点,那就没必要再让部下们寻找死而复生的太宰了。而首领的工作,似乎也要由自己继续才行。

    这可真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该回去工作了。

    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小事想问。

    “太宰先生,您如今在何处高就?”

    太宰双手托腮,这个幼稚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点可爱。

    他的语气也同样可爱。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哦!”

    “是吗?”花见笑了笑,“挺好的。”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离开了,并没有说出一句再见,尽管她心里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太宰了。

    从咖啡厅回到港口Mafia,在这段短短的路程中,她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失去了“将首领之位交还给太宰”的期待,这也意味着,接下来她要独自面对身为首领的一切特权与痛苦才行了。

    可既然自己并不适合成为首领的话,那她是不是应该让位呢?但如何让位,又该让位给谁,这也是个值得她好好思考一下的问题。

    今天应该是没办法想到答案了吧。

    花见这么想着,走进了办公室。不知为何,落地窗被调暗了,室内几乎没有太多的光,只有一盏被拧亮了的台灯而已。中也站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恍惚又遥远。花见只看清了他搭在办公桌边缘的手而已。

    在问出“为什么”之前,她听到中也说——

    “别当首领了。”

    很平淡的话语,说出的却是最糟糕的内容。花见懵了一下,却并未觉察到自己的指尖因为这句话而颤抖不止。

    “什么意思?”

    她故作冷静地说,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同样冷静的回答。

    “将那个宝座让给我。由我来当港口Mafia的首领。”

    黯淡的灯光遮挡住了他的神情。花见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他一定是一副冷漠的面容吧。

    而这,应该也是赤.裸裸的威胁。

    谁能想到,本应该保护首领安全的干部,却成了威胁她的那个人呢?

    花见想笑,但她笑不出来。一旦发出声音,一定会变成愤怒的哀嚎吧。

    只能拼命咬住下唇,让自己先收起所有的情绪。

    “……理由。”沉默许久之后,这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话了,“告诉我理由。”

    她的反应似乎早已经被中也猜到了。

    没有任何的迟钝或是犹豫,他立刻说:“首先,我并不认为一个酗酒者能够担起港口Mafia首领的重责。”

    “酗酒者……哈。这个词用得真不错。”听得她都想笑了,“然后呢?接下来的理由呢?你只是说了一个‘首先’而已,我想应该还能有一个‘其次’吧。”

    “其次……你不适合当首领。”

    “就连你也这么说……”

    花见已经不觉得生气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而已。

    让她成为首领的人不认为她适合成为一个首领,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也不认为她适合当一个首领。那其他人是不是也这么想呢?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面对如此可笑的事实,她当然无法生气了啊。

    “继续说。继续说。把具体的理由告诉我。”

    “首领是操控棋盘的人——是能够毅然决然地将手中的棋子推向死亡而夺得胜利的人。很可惜,你不是这样的人。”他淡淡地说着,“而你力图不折损任何一枚棋子并获得胜利。我必须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贪心至此,也该有个限度。”

    原来他觉得自己很“贪心”,这个评价可真是太好了。

    她真高兴啊,只是笑不出来而已。也不想落泪,她不觉得自己有哭泣的必要。

    “还有……”迟疑着,他说,“还有一点。”

    “为了推翻我的权利,你真的很用心呢。”花见轻笑着,这笑声更像是在嘲笑自己,“我很庆幸一直醉醺醺的我没有发现一直以来你都在思考着这种事情。”

    否则一定会很难过吧。

    她看到中也向她走来。周围依旧是黯淡的光,什么都看不清,只勉强看到他抬起了手而已。

    是准备掐住她的脖子置她于死地吗?但她一点也不想这么死啊。如果非死不可的话,那她会想要更快速更无痛一点的死法。

    可惜,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选项。

    中也向她伸出手。

    中也抱住了她。

    “首领的重负,你已经撑不下去了。所以休息一下吧。”他的话语轻柔,“再继续下去的话,你只会遍体鳞伤,但我不想看到这种结果。而且,你不适合成为首领。”

    突如其来的拥抱终于让她拥有了哭泣的必要。她愤怒地想要推开中也,可是却根本没能推动分毫,她只能哑着嗓子愤怒地大喊:“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看来她是真的很无能啊,否则为什么要把这句话重复两遍呢?

    “嗯,我是说过了。但重复一次也不要紧。”他低着头,垂落的发丝轻轻摩擦着她的耳廓,“你太温柔了,不想要任何一个人死去,又想问实现所有人的野望。知道吗,就连你的愤怒也是温柔。可温柔是无法成为首领的。所以,让我来吧,把这份沉重和痛苦交给我吧。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我希望你自由自在地活着。”

    也许是他的话语太过真切了,也有可能是他的怀抱过于温暖,让花见想要放下所有的尖锐。本就并不多么坚定的内心,也随之动摇了。

    她咬着指尖,疼痛感却害得她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了。

    “你这是篡位……这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篡位……”

    “嗯。确实是篡位没错。”中也点头,大度地应下了这番指责,“但我依然会保护你,任何时候都会。”

    花见沉默了,不知应当说什么才好。

    这份寂静也持续了许久。

    “……我已经不是首领了。”

    她说。

    所以也没有必要和权利再享受来自他人的保护了。

    至少花见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中也却笑了起来。他捧着花见的脸,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

    “才不是出于首领身份这种无聊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而已。”

    他低下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想要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首领if完结!!!!

    现在只剩下学院if了!!!!

    自己说好要写的番外就算是再长也得咬牙写完才行啊呜呜呜

    第216章 巨人国的公主殿下

    “下个月就是学园祭了呢, 早川同学。”

    午休时,坐在后排的樋口一叶戳了戳花见的肩膀,忽然说起了学园祭的事情。

    “学园祭吗?”

    花见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才刚转学到文野学园不久, 対于这个学校的了解其实并不是特别多, 也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型的活动。

    在上一个学校读书的时候……好像没有参与过学园祭呢。

    “樋口同学, 学园祭是什么样的呢?”

    这般询问着的花见, 格外好心地给樋口投喂了一小块坚果巧克力。樋口吃得心满意足,给出的回答也带上了几分巧克力的甜蜜滋味。

    “和别的学校差不多,就是摆摆摊之类的。不过, 我们学校有个独特的传统, 那就是每一年都要由高二年级的学生出演一场舞台剧。观众不只是全校的同学而已,还有来参观学园祭的家长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哦。”说着说着, 樋口给投喂了一块花见的黄油小饼干, “虽然说舞台剧这个形式略微有点无聊,但每年上演的剧本都是同学自己写的,所以还挺有趣的哟。舞台剧也一直都是大家最期待的环节。”

    “舞台剧啊……”

    又是她所不熟悉的环节呢。花见想。

    而今年她正好高二。

    如果只是单纯地欣赏舞台剧, 她还是挺乐意的。可要是让她成为舞台上的演员, 将举手投足都置于万千瞩目之下,那她是绝対做不到的——她可没有这样的能力与自信啊。

    想到这,花见不由得紧张起来了。

    “是所有人都要参与舞台剧的演出吗?”她怯怯地问,已经忍不住开始害怕起来了, “可是高二年级的学生有那么多, 我想没办法每个人都上台表演吧?”

    “嗯, 确实是这样没错。能上台的, 应该只是少数人而已。大部分人会负责后勤工作吧, 比如像是道具制作啦舞台灯光啦导演之类的。”

    “呼……原来是这样啊。”

    花见松了口气。

    既然只有“少数人”才能被挑选进演员组,那么普普通通且刚来这所学校还没多久, 対校园都根本不熟悉的她,肯定会被丢进后勤部吧。

    花见莫名自信了起来,什么忧虑全部都消失无踪了。恰好樋口又说起了在学园祭之前会举办的运动会与课外作业的时,花见的注意力便完全从舞台剧的事情上飞走了。

    午休时间就在这些话语之间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安静一点,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文野高中的副校长兼M班班主任的森鸥外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步履飞快,白大褂的下摆也随之飘动了起来。

    花见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正经老师非得要穿一身白大褂当做外套不可。难道是因为过去他曾是校医的缘故吗?

    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被班主任催促着,懒懒散散的同学们各回各位。与花见邻座的中也一边嗦着牛奶,一边慢吞吞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手中的牛奶盒小小的,看起来实在是太Q了,花见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心想下课的时候也要去买一盒尝尝。

    满心满眼想着牛奶的事,花见都没怎么认真听森鸥外讲了什么,只知道他的话题是与学园祭的舞台剧有点关系。

    舞台剧的剧本,已经交由B班的太宰治同学和一位好心的俄罗斯留学生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简称陀思同学负责了。其他的分工,要等到今天放学之后再具体安排。

    花见想好了,她打算进采购组。能用公费买买买,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吗?

    但在决定后勤工作的分配之前,得先选出演员才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工作,居然是是由写剧本的太宰同学负责的。

    他仔细打量过每一个高二的学生,时而还会发出意味深长的“嗯——”声,视线却没有在任何一人的脸上停留太久。

    粗略地看过一遍,太宰心里有想法了。他伸出手,一指藏在人群之中的中也。

    “你演公主吧!”

    “哈——?!”

    中也气到捏爆了牛奶盒,但他更希望被捏爆的是太宰的脑袋。

    不用想,能说出这种话,必然是太宰在故意同他作対,而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让他出演主角——再说了,他这么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怎么能演公主呢!

    这多没面子啊!

    正准备好好地同太宰理论一番,却听到他说:“呀——中也你真的很适合出演公主这个角色哦。不仅气质特别合适,而且还是长发。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被太宰吊足了胃口的中也,居然有点被他说服了。

    “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高很合适!”

    没错,身高很合适。

    本年度文野学园高二年级将要上演的这部舞台剧,叫做《巨人国的公主殿下》。这标题,听起来主角大概会是身材高大的巨人公主,但实际上的情节却是……

    “一不小心被巨人国的恶棍抓走的小个子公主想尽办法从异国逃脱并遇见王子收获真爱的故事!”

    太宰兴奋地说着,脸上浮起了一层迷之红晕,突然就嗨起来了,差点没绕着教室轻快地蹦跶上好几圈。

    而中原中也,一脸冷漠。

    他拳头硬了!

    然而暴力手段并没有什么卵用。中也根本没能让太宰换个演员演公主,反倒是不小心让太宰溜到了副校长森鸥外和校长福泽谕吉的面前,告知了他们自己要出演公主的事情,害得他们対自己充满了期待。

    如此一来,中也是真的没办法拒绝了。

    顶着羞耻到近乎爆炸的心情,在彩排初日,中也勉强站上了舞台。第一次彩排无需穿上戏服,只是対対台词找找感觉而已。台下的座位依旧是空空荡荡,追光灯也没有打在他的身上,头顶的灯光只是温暖的橘光而已,倒是不必觉得紧张。道具组的同学们零零散散地在坐在舞台的边缘,正在进行着道具的加工。

    此刻的气氛其实很舒适,有种难得的惬意感,但中也就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自在,甚至都想回家了。

    演什么女主角啊,回家看电视不香吗?

    他想好了,他一定会找个机会,好好地说明一下自己是多么的不想要穿女装演主角。公主这个角色,还是让给有一颗公主心且想要演公主的女孩子好了。

    至于现在,当然是趁舞台上没有其他演员注意赶紧溜啊!

    偷偷摸摸的,中也放轻脚步,准备走下舞台旁边的楼梯,然后飞快地跑走。可惜他的计划,连第一步都没有实现。一大波人顺着楼梯来到了舞台,他们每一个都要比中也高出一个脑袋。

    好巧不巧,他们就是饰演巨人国恶棍的同学们。

    被“恶棍”同学们重重包围,中也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太宰)的恶意。

    “明天放学路上要把太宰这个混蛋堵在小巷子里暴打一顿!”

    中也恶狠狠地嘟哝了这么一句。

    好巧不巧,这句话恰好就被坐在小马扎上给木板涂油漆的花见听到了。她好奇地抬头望向中也,毫不意外地一眼就被这出众的身高差距吸引去了注意力。

    尤其是対戏的时候,中也还得捏着嗓子说话,这更让花见产生了一种“中也公主和七个高个恶棍”的既视感。

    “这部舞台剧,真的不是扭曲版的白雪公主吗……”

    “你在说什么?”

    笑眯眯的太宰突然出现在了花见的身后,还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吓得花见差点从小马扎上跳了起来。想也不想,她立刻摇头,一叠声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她才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偷偷说出了这种话呢。

    这番看起来就很欲盖弥彰的否认,似乎是说服了太宰。至少他没有再多追问什么了,不过却依然站在花见的背后,时而看着不远处的演员,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盯着她。这让花见莫名的压力很大,拿着油漆刷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个不停。

    这样的注视持续了好久,太宰总算是移开了目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沉沉的一声叹息。

    “该找谁来演王子才好呢……”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听着这话,花见忍不住抬起了头,也看向了那些演员们。

    “王子的演员还没有定下来吗?”她不解道,“我还以为早就定下来了呢。”

    “一直都没遇到合适的人员。”

    说话间,坐在花见旁边的同学走开了。小马扎空了出来,但也没空太久,马上就太宰占领了。

    就算是坐着,太宰也比她高处许多。他一手托着下巴,不知为何忽然盯着她看了好久。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而已,眼神中似乎还暗暗藏着几分莫名的期待。

    这样的目光让花见更紧张了。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心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借口离开一下才好。

    但借口还没有想好,手中的刷子却突然被太宰拿走了。

    咔哒——刷子被重新架在了油漆桶上。太宰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早川同学,你来演王子吧!”

    第217章 巨人国的公主殿下-2

    从太宰坐到身边的那一刻起, 花见就产生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真没想到她的直觉还挺准的。

    “啊……你说什么!?”花见故意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往旁边跨了一大步, “我没有听清!”

    说着没有听清却刻意与太宰拉远了距离, 这样的行动似乎有点不合常理——但实际上确实最符合常理的行动了。

    是的没错, 花见决定以装傻的方式糊弄过去。

    可惜她在这一方面的造诣, 着实有点捉急,别说是骗过太宰了,连小孩子估计都糊弄不过去。所以她会被太宰按住肩膀, 好像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发展。

    “来演王子吧, 早川同学。”他又把自己的这个糟主意重复了一遍,还说, “我觉得你特别适合这个角色哟!”

    “可我和扮演女主角的中也同学一样高哦!”她慌不择路地找起了拒绝的理由, “公主和王子身高相同什么的,你不觉得这显得非常不合理吗!?”

    “嗯——这确实是个值得纠结一下的问题。”

    “对吧对吧!王子肯定要比公主高才行嘛!”花见继续怂恿着他,“大家不会喜欢一百六十厘米级的恋爱的啦!”

    “确实……那你就穿高跟鞋上台好了。”

    “……啊?”

    怂恿失败了!

    花见有点慌,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冷静下来才行。

    深呼吸一口气, 她又说:“王子穿高跟鞋看起来会很奇怪吧?而且我从来都没有穿过高跟鞋哦。要是一不小心在舞台上摔倒了,那可就太坍台了啊!太宰同学,我是真的不忍心让你那完美的舞台剧被笨手笨脚的我给打破!所以你再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说着这话的同时,花见不停地挤眉弄眼, 力图挤出几滴感动的泪水, 可惜什么也挤不出来, 不过谎话倒是轻轻松松信手拈来。她不由得想, 自己的这张感情牌打得还挺不错的。

    只可惜太宰对感情牌免疫。

    “高跟鞋最初就是为了男性设计的, 所以王子穿高跟鞋也没什么奇怪。笨手笨脚,也不用担心, 只要多练习就好了。”太宰抬起手,重重一拍花见的肩膀,笑着说,“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听他这么说,花见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行了,她真没招了。

    可她真的不想演王子啊——更加不想站在舞台上!

    而且她也是真的想不明白,如此普通的自己,怎么就被太宰盯上了。

    “因为公主是男同学演的,所以不管怎么想,王子怎么都得让女同学来演才行。而且你的座位在中也旁边,对吧?这样一来,你们对台词就很方便啦。”

    这就是太宰给出的理由。

    “……哈?”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歪理啊?

    听过太宰的理由之后,花见更加不乐意演男主角了,可是太宰却坚持不懈地用言语蛊惑她。

    蛊惑着蛊惑着……她就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满心不情愿的,她从太宰的手中接过了剧本,又被他推到了演员们的身边。

    虽然花见是不情不愿的,但对于中也来说,她能够被分到演员组,实在是太好了——好就好在全员高个的演员组里总算是有了一个和他一样高的人。

    尽管这只是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却让中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依赖感。他恨不得一直站在花见的身边才好,这样他就不用再时刻感受到自己与那些“巨人国的恶棍”们之间的身高差距了。可惜他怎么也没能如愿。

    因为男主角王子与女主角公主,在这出舞台剧的前百分之八十的剧情之中,都没有见过面,甚至没有多少同台表演的机会。

    没办法,谁让太宰和陀思把剧本写成了双线叙事的结构呢。

    硬着头皮和一群高海拔的家伙对完了前半场戏,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中也赶紧跑到了坐在台下的花见身边。只有待在她的身边时,他才能感到几分惬意。

    看来他已经把花见当成安抚专用的橙色小毯子了。

    但实际上,他和花见之间,也不是特别熟。她转学到这所学校还没有多久,他们之间对话的机会好像也没有特别多,哪怕他们的位置真的坐得很近。

    这份生疏害得中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题,想了很久,也才只勉强挤出了一句:“你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原本是想用这句询问开启他们之间的对话,可没想到花见在听到这句话后却瞬间变得沮丧了。她抿着唇,卷成了一长条的剧本被她紧紧捏在手中,涨红了脸,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中也慌了——怎么一不小心把她弄哭了啊!

    自己闯下的祸,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才好。他急红了脸,顿时陷入了手足无措的两难境地。

    ……要不然还是不说话了吧?

    “王子……”

    如同自言自语似的,她忽然喃喃了这么一句。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中也没怎么听清楚,只好往她身边靠了靠。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句反问让花见的脸羞红得更厉害了,捏着剧本的手也颤抖不止。

    她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说……我演的是王子。”

    “啊……这……”

    中也说不出话来了,但花见的心情,他却是完全明白了。

    原来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笨拙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才好的中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本他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没来得及开口,休息时间就结束了。下半场戏的剧情重头戏落在了王子的身上。

    “拒绝家族联姻而逃出了王国的王子”,这就是花见的所饰演的王子的人设。至于这种人设该怎么演,她毫无头绪。从来没有过任何演出经历的她,光是以演员的身份站在舞台上,都不由得害怕到双腿发抖。

    她紧紧捏着剧本的一角,念着台词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也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要是负责导演的乱步同学不予以指示的话,她估计会像一根木桩那样怵在原地,整场戏都不会动一下。

    好不容易熬过单人的演出环节,接下来就是与公主的对手戏了。许是因为中也是她最熟悉的邻座的缘故,每当面对着他念台词的时候,花见都会觉得自在许多,虽然语气依旧是标准的棒读,偶尔还读得磕磕巴巴的,但比刚才是好太多了。

    眼看剧本只剩下了最后一页,煎熬的第一次对戏即将结束,在台下担当监督工作的太宰却忽然抬手叫停。

    “中也,你手里的那份剧本是旧版本的,接下来的部分请按照新剧本的情节演!”

    “啊?换了新剧本的话早点和我讲嘛。真是的……你这人就是烦。”

    尽管嘴上这么不情不愿地说着,但中也还是接过了太宰丢上台的剧本,翻到最后一页。

    花见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们的剧本上,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王子亲吻了公主。”

    站在舞台中央读着剧本的两人同时迷茫了一下,缓缓抬头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想到这最后一幕,花见更不想演王子了。

    而中也只想把剧本狠狠丢到太宰脸上。

    “一个演给高二小屁孩看的舞台剧,根本没必要有吻戏这种东西的存在好不好!”

    中也大声嚷嚷着,声音差点掀翻了屋顶。

    对于主演的异议,太宰一一听进耳中,时而还会发出“嗯——”的声音。

    但他完全不准备改剧本。

    “吻戏多好啊,人人都爱吻戏。”这就是他给出的理由,“再说了,这可是一部纯爱剧!”

    “纯爱剧和接吻有个鬼关系啊!别小瞧了纯爱剧啊你这条混蛋青花鱼!”中也气到怒摔剧本,“还有,谁说人人都爱吻戏的!我就不喜欢!所以给我改了!”

    “可是我喜欢,其他人也喜欢。”

    太宰说得理所应当。为了支撑自己的这一观点,他还临时采访起了周围的同学和老师。

    受访者一号是俄罗斯留学生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简称陀思同学。他表示,自己很喜欢吻戏这种柔软的情节。

    受访者二号是语文老师织田作之助。他认为高中生的舞台剧中加上吻戏这一情节,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如果要是主演不愿意的话,也可以选择借位的方式,或者是稍稍地修改一下情节。

    受访者三号是风纪委员国木田独步。他对吻戏什么的不感兴趣,表示只希望烦人的太宰治赶紧走开,不要影响他写资金规划书。

    “看,大家果然都喜欢吻戏!”

    太宰自信满满如是说,却听得中也更想打他了。

    “这怎么就是‘大家都喜欢吻戏’了!明明织田老师提出了不赞同好不好!”

    “但织田作也说了,吻戏没什么不好的。”太宰笑着摸了摸鼻尖,很得意的模样,“只要有哪怕一丝丝的赞同,就不能算作是坚定的拒绝了。所以啊——”

    他拖长了声说着,伸出手,用力薅了一下中也的脑袋。

    “继续排练吧!”

    第218章 巨人国的公主殿下-3

    关于吻戏的事, 似乎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除了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之外,两位主演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中也低着头,拿剧本的手疯狂颤抖。他根本不敢去看花见——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眼神注视着她才好。

    透过余光, 他注意到花见也没有在看着自己。她的耳朵都红了, 估计是和他一样, 对这出莫名其妙的吻戏很不满吧。

    中也莫名有点懊恼, 只觉得非常过意不去。至于懊恼的重点,当然是没办法让太宰改变愚蠢的吻戏情节。这糟糕的懊恼感害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剧本上的台词也根本念不出口。

    两人面对面站着, 相对无言, 倒是捏在手中的剧本快要碰在一起了。

    “还是没办法突破心理防线演吻戏吗?”

    台下的太宰笑嘻嘻地说。

    “那今天就先跳过这个部分吧!反正接下来还要练习几次,所以你们还有很多机会哦!”

    他好心地做出了“友善”的让步。

    这话听起来好像挺善良的, 但反过来想, 实际上是一种逼迫才对,暗示着他们非得演吻戏不可。中也气得牙痒痒,握着剧本的手不由得捏得更紧了。

    “总有一天要把你这家伙丢进横滨港去!”

    中也恶狠狠地念叨着。

    不管怎么想, 中也都不能接受吻戏这一安排, 但他想不到什么具体的反抗方式。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觉得还是找个更厉害的上(老)级(师)提出否决意见比较好。

    哪怕是太宰,也应该要看老师的面子才对吧。

    这么想着的中也,毫不犹豫地立刻冲进了副校长森鸥外的办公室, 飞快地把吻戏的事情从头到尾全部都说给了他听, 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力图凸显出这出舞台剧中加上吻戏的部分将会是多么的失败。

    森鸥外听得认真, 还不时地点点头, 似是在肯定着这番说辞。在中也的长篇大论结束后,他还煞有介事般的沉吟了一会儿, 这才沉声说:“其实……我也想看吻戏。所以我支持太宰君的剧本。”

    “……!”

    中也同学大失败!

    男女主角的吻戏,似乎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根本不存在任何商量的余地了。哪怕是再怎么苦思冥想,他也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在这般纠结的情绪中,第二次彩排来临了。

    这一次彩排仍然不需要穿戏服,也没有“必须不看剧本直接背诵台词”的硬性要求,主要的目的只是过一下在台上的表演方式而已。

    中也稍微来晚了一点。到达剧场的时候,演员组的其他同学都已经到了,不过距离彩排开始还有五分钟左右,倒是不用太过着急。中也慢吞吞地走到“橙色小毯子”花见身边,顺手把碍事的长发扎了起来。

    站定,正想问问花见今天的英语作业是什么,但在看到她的那个刹那,中也忽然感觉到了一点不太对劲。

    为什么,今天的视线,稍稍上移了几公分——为什么今天他必须要抬起头才能看到花见的双眼啊!

    中也愣了愣,飞快地上下打量了花见一眼,然后就意识到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今天的花见比他高,这就很不对劲!

    而这高出的十几公分的高度,全都来自于她穿着的这双高跟的长靴——外加内增高鞋垫的功劳。

    运动裤的裤脚被束在靴筒里,及肩的发丝也被剪短了几厘米,扎成半马尾束在脑后。这样的她看起来分外飒爽,然而中也却无心欣赏。

    他悄然握紧了拳头,眸光沉了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说:“我们的革命友谊破灭了!”

    “……啊!?”

    突然听到这话,正在读剧本的花见整个人都傻了。

    革命友谊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破灭了呢!不对……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还出现了“革命友谊”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啊!

    花见懵了。想问问为什么,可中也却根本不说原因,只固执地别开脑袋,一声不吭。好不容易说上话了,说的却是舞台剧的台词。

    惨。太惨了。

    更糟糕的是,花见还没有完全制服高跟鞋。尤其是站在距离地面高出一大截的舞台上时,她的紧张感已经升级成了慌乱。她总是不自觉地前倾着身子,双腿僵硬得像是木桩。她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走路——她这完全就是拖着鞋子在地上摩擦啊!

    一整场排练结束,她差点没断气。一听乱步说可以解散了,她就飞快地脱掉了高跟鞋,赤着脚跑下舞台。

    大概是因为穿久了高跟鞋重心略微有些倾斜的缘故,她跑起来晃晃悠悠的,总让人担心她是不是会不小心摔倒。

    幸好,虽然跑得歪歪扭扭,但她还是顺利地下了太,飞快换上了柔软的平底室内鞋。可高跟鞋留下的扭曲感,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失无踪的。

    她累得不行,恨不得直接躺在地上,声音也变得气若游丝了。

    “我的脚……已经不属于我了。”她叹气声连连,“高跟鞋真的太累人了,这到底是什么反人类的设计啊……”

    “既然这么不舒服,那你还穿它干嘛。”

    中也在一旁小声揶揄着。尽管声音很轻,但还是被花见听到了,不过她实在是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只好随他去说了。等体力恢复了一些,这才嘟哝着说:“是太宰同学让我穿的。”

    “啊?”

    “不要惊讶,就是这样没错。这么做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我和你一样高。”她忽然打了个哈欠,看来是有点疲倦了,“王子和公主身高相同,这实在是有点影响观感,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中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看着花见的眼神中都不由得添上了几分怜悯,实在为她难过。他原本还以为花见是为了故意作弄自己,才穿上莫名其妙的高跟鞋的,却没想到居然是同他一样,被太宰的任性主意戏弄了。

    他们之间的革命情谊,好像也因此变得更加坚固了几分。

    不止如此。靠着疯狂吐槽太宰,中也与花见之间的对话也比过去多出了好几倍。太宰可能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变成了两人升华羁绊的垫脚石——当然,他有可能早已经想到了。

    而这两人日常吐槽的重点,正是舞台剧结局的吻戏部分。

    不管怎么样,中也都不乐意接受这场吻戏。

    “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彩排的时候不动声色,等到正式演出的时候再故意略去吻戏的部分,怎么样?”这是中也的聪明小脑袋想出来的绝赞计谋,“反正到了学园祭的当天,他们谁也没办法左右我们的行动——舞台可是由我们来掌控的啊。”

    花见沉吟着,默默思索中也的话。

    她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不过,该怎么在彩排的时候把吻戏恰到好处地撇开,这确实是个值得好好探讨一下的问题。

    但眼下,似乎还有另一个麻烦在等待着他们,“这周就要开始完成课外作业了。”花见沉声说着,“这次的课外作业是M班和B班一起完成的。正好,负责具体分工安排的人……是太宰。”

    所谓的课外作业,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似的,但其实并不是特别有趣,而且每学期的内容都不一样。这一次的课外作业,主要是研究调查横滨市居民的日常生活情况以及满意度。

    既然是作业的主题内容是调查,那就避免不了设计问卷发放问卷之类的环节。仔细想想,还是挺麻烦的。

    花见总觉得太宰会故意在这些环节中偷偷使坏。没想到她的担忧还真就成真了。

    负责分工安排的太宰,似乎是很顺手地就把花见和中也一起分进了问卷发放组里。并且很顺手的,只让他们两个人去完成西区的问卷发放工作。

    “我觉得两个人负责整个西区的问卷发放工作的话,会很辛苦的哦!”花见又开始疯狂怂恿起来了,“所以再多加一个人吧,好吗太宰同学?”

    答案当然是不好。

    “西区的话,只需要发放二十份问卷就好了。这应该也不会太困难吧?”

    “……我觉得很困难。”

    “那就努力克服困难吧!”太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加油!”

    一如舞台剧时那样,花见和中也还是被强行赋予了根本不愿意完成的任务。不过只需要发二十份问卷并进行回收,这确实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只用了休假日的一个下午,他们就完成了。

    然而真正的困难直到此刻才真正来临。

    踏出最后一户愿意接受问卷调查的人家时正好是傍晚。天有点阴沉沉的,但是谁也没有多在意,一心只想着回家。

    中也家住得离这里不太远,步行过去很快就能到了。花见家稍远一点,走回家的话得费点时间才行。如果能有直达的公交车的话倒是方便,可惜公交车线路弯弯绕绕,还不如走回去更省事一些。

    可还没能走出多远,那阴沉的天却忽然暗下了。没有雷声,也没有任何别的预警,暴雨倾泻而下。只是在雨中呆愣了两秒而已,就几乎快被淋湿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谁都没有带伞。

    他们慌忙跑到路旁蛋糕店的遮雨棚下,勉勉强强算是躲过了雨,不至于浑身上下都被淋湿。

    “出门前忘记看天气预报了。”中也嘟哝着,“大失策。”

    听着这话,花见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哈……我从来都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没有养成看天气预报的好习惯,还忘记把伞放进包里了。这也是大失策。

    看来,眼下就只能待在原地等待着雨势减弱了。这样一来,中也就能冒着雨快步跑回家,花见也可以找个地方买把伞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哗啦啦地下了一刻钟都不见减弱的趋势。天也彻底变黑了,柏油马路上的水渍映出街灯的光。中也的脚尖轻轻拍打着地面,似乎是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花见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主动提出让他先回家去好了。

    “一路上都有商铺的遮雨棚,中也同学应该不太会被雨淋湿的吧。”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你肯定会被淋湿的吧。”想也不想的,中也立刻拒绝,“天这么黑,你独自回家我不放心……这样吧,你来我家好了。”

    “诶……诶!?”

    突然被异性邀请回家了?

    第219章 巨人国的公主殿下-4

    一听到中也说要去他家, 花见就莫名紧张了起来,脑中瞬间飞过了各种各样奇妙的可能性,甚至连雨后小故事的梗概都脑补出来了。

    “我家里有两把伞。”

    中也接着说。

    “正好把其中一把伞给你好了, 这样就不用再另外买伞了。”中也这么说着, 眼眸中还透出了一种直男特有的诚恳, “而且, 你还能顺便在我家躲一躲雨。”

    如此诚恳的眼神,丝毫没有掺杂任何的坏心思。况且不管怎么想,中也都不会有什么坏心思才对啊。

    “哦……是这样啊。”

    花见尴尬地笑了几声。

    是她脑补过头了呢。嘿嘿。

    既然是躲雨顺便借伞, 那就没必要担心什么了。她用力点点头, 立刻同意了。

    “那就麻烦了!”

    跟着中也的脚步,花见穿行在街旁商铺的遮雨棚下。有些店铺的遮雨棚很大, 是厚重的防水布的材质, 在晴天还能用来遮雨,雨水落在绷紧的布面上,砸出沉闷敦实的声响, 完完全全地挡住了暴雨的侵袭。但有的店铺的遮雨棚就是小小的, 只伸出店门外几厘米而已,根本挡不住什么。从这样的遮雨棚下走过时,中也和花见都会加快脚步。

    总觉得这里这里的风都要更冷一点呢。瑟瑟发抖的花见这么想着,缩了缩脖子, 把下巴埋在衬衫的衣领间。

    不过, 这段回家之路, 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的艰辛。顶着冷风抵达中也家楼下时, 花见的身上只是被打湿了一点点而已。外套沾水倒是无妨, 花见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潮湿,倒是染湿的发梢略微有点烦人。

    花见不停地摸着发梢。她实在是不太喜欢头发湿哒哒的。

    “把头发吹干吧。”

    中也递来了吹风机, 又丢了一块毛巾给她,花见赶紧接过,向他道了一声谢,却不急着吹干头发,倒是偷摸摸地打量起了中也的家。

    这里是普通的一居室,不过挺宽敞的,收拾得相当干净。这么狭小的居住面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容纳一家人的大小。

    花见把毛巾盖在脑袋上,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头发。

    “中也同学是一个人住的吗?”

    “嗯。”中也点了点头,认真地盯着手机。

    “是吗……真巧,我也是一个人住。”

    但她住的房子要比这里小许多就是了。不过,她觉得小一点也不错——收拾起来能方便很多。

    她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打开吹风机。才刚吹了几秒而已,她忽然听到中也在对她说话,但话语却被吹风机的声音完全盖住了。她赶紧按下了开关。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大概再过半小时就会变成小雨了。这是天气预报讲的。”中也特地提高了声,“你要不要等到小雨了再走?现在雨还这么大,你就算是撑伞也会被淋湿吧。”

    “唔……”

    花见望向窗外。凛冽的雨不停拍打着窗户,能听到窗框被风吹得不停震动。

    正如中也所说,此刻的大雨,是伞也无法阻挡的。

    “好吧。那我就在你家多叨扰一会儿吧。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啊……你饿不饿?我要煮晚饭了,顺便把你的那一份煮进去吧。”

    “诶?不了不了不了!”花见慌忙摆手,不知不觉间竟已红了脸,“在你家吃饭什么的,这多不好意思啊!晚饭问题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我已经拆开两包乌冬面了。”他把面条丢进了锅里,“要是你不留下来吃饭的话,我一个人可就吃不完了。”

    这可谓是明晃晃的“要挟”,一下子就抽走了花见拒绝的余地。她只好点了点头,沉默着继续吹干头发。

    吃完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乌冬面,顺便再帮中也洗好了碗,时间恰好走到了中也看完天气预报的半个小时后。正如气象局所预测的那般,雨势一点一点变小了。

    以现在的雨,想必是普通的雨伞能够抵挡住的程度吧。

    中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折叠伞,丢给了花见。

    “谢谢。”

    说着这话时,花见忽然注意到,中也的手里正拿着长柄伞。

    他要出门吗?花见想。

    “我顺便送你回去吧。”这才是中也拿伞的理由。

    但这可算不上是什么“顺便”啊。

    “从这里走到我家,可是要花上二十分钟哟,挺远的呢。”花见试图劝退中也,“来回的话,就是四十分钟了。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做完作业吧,还是把这个时间用在学习上比较好哦。”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会心一击,中也差点被打击到站不起来。

    没错,他确实是没有写完作业。

    但这根本就不影响他想要送花见回家的意愿啊!

    “我说过了,让你一个人在黑夜里回家,我不放心。”中也飞快地穿好了鞋,踏出门外,显然是不准备改变这个主意了,“所以我肯定是会送你回去的。快走吧,再磨蹭下去,我的作业可就真的没时间写了。”

    “噗……怎么说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害得你没写完作业的元凶似的?”花见轻笑着,“明明你早点开始写作业就好了嘛,现在也就不用着急了。”

    这话实在是太直白了,害得中也悄然红了脸。他别开脑袋,哼哼地说:“啰嗦死了……快走吧!”

    撑开伞,再度踏入雨中。

    雨势确实是小了很多,但风却变得更强劲了些,吹得细密的雨水拍打在花见的小腿上,略微有点恼人。花见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伞柄,可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捉急了,根本稳不住伞。

    小小的伞在风中摇晃不停。一个不小心,伞骨还被风吹折了,断得悄无声息,要不是断裂的那一截伞骨恰好掉在了花见的脑袋上,估计她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发现伞变成了这样。

    “对不起!居然弄坏了你的伞!真的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要不是地上都是积水,她现在肯定就土下座谢罪了。

    “嗯?坏掉了吗?”中也这才发现伞的惨状,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就是了,“坏成这样也没办法用了。把伞收起来吧,和我撑一把伞就行了。看吧,幸好我坚持要送你回家,不然你还是得冒雨走在回家的路上。”

    “嘿嘿……好像是会变成这种情况呢。”花见抱歉地笑着,钻进了中也的伞下,“真的很谢谢你,中也同学。”

    “直接叫名字就好了。不用加‘同学’。”

    “嗯,知道啦!”

    中也撑着的这把伞是透明的。这还是花见第一次走在透明伞下,她从不知道透明的伞面能够让视野变得如此这般无尽开阔。

    这把伞其实很大,但风更猛烈,吹得雨水四面八方袭来。为了躲开雨水,花见只能往伞的中心部分靠近一点。这样一来,她就会碰到中也了。

    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碰触,都会让她一阵脸红。她只好缩起肩膀,低头盯着路面,努力不去碰到中也,也努力地不乱想太多。

    也正是这个低着头的动作,让她错过了同样脸红着的中也的表情。

    二十分钟的路程就在这相对无言的羞红脸色中走到了尽头。直到站在自家楼下时,花见才惊觉时间竟然是过得如此之快。

    “今天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对了,乌冬面很好吃。”

    直到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夸奖乌冬面的事,忍不住为自己的笨拙笑了起来。

    而这滞后的感谢,却为中也带来了翻倍的喜悦。他挠了挠头,没说什么。于是这翻倍的喜悦,便就变成了无言的窃喜。

    目送着花见走上楼,中也这才转身离开。但还没有走出多远,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唤着他。

    “中也!听说学校附近那家新开的汉堡店很好吃!你去过吗!”

    花见探身出窗外,大声地对她这么说。

    中也停住脚步,转身小跑到她家的窗下。

    “还没有!”他也大声地回答说。

    “下次我们一起去吧,好不好?”她好像笑得很开心,“我请客!”

    “既然是你请客,那我肯定去。”中也对她摆了摆手,“但要是再这样继续待在窗口的话,脑袋可就要被淋湿了哟!而且啊,一起去吃汉堡什么的,这种事情你完全可以打电话告诉我的嘛。”

    “……对哦!”

    花见茅塞顿开,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但下一秒却又探出来了。她笨拙地笑着。

    “因为太想和你说这件事了,所以一不小心忘记啦!”

    中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都能忘记吗?”

    “对呀。”

    “那现在快点把脑袋缩回去吧。要是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这话其实只是中也的好心提醒而已,没想到却成了乌鸦嘴。第二天,花见真的感冒了,而且似乎病得不轻,连眼神都有点恍恍惚惚了。

    哪怕是身体状态变成了这样,花见还是在坚持这认真上课,一刻都没有懈怠。可在体育课上,她就实在是没办法再多勉强了,体育老师也根本不给她逞强的机会。

    一整节课,她都坐在操场旁的长椅上,无聊地看着同学们进行球类练习,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为了让自己产生一点课堂参与感,下课后花见主动提出想要帮忙把装着球的小推车推到体育用品仓库里。

    “我没问题的!”她拍着胸脯如此保证着。

    “啊……行吧。那你就和中也把这两辆小推车放进仓库里好了。呶,这是钥匙,出来的时候记得锁上仓库的门。锁好之后,把钥匙交到保安室就好了。”

    “没问题!”

    花见比了个“ok”的收拾,取过钥匙后,便笨拙地蹦跶着推着小车走向仓库了。

    看她这么兴奋,中也却觉得有点担心。

    “果然还是因为昨天脑袋淋了雨所以才会感冒的吧?”

    “嗯?不是哦。”花见摇了摇头,“流感而已。”

    “是吗?那好……”

    既然她说是流感,那就相信这是流感吧。

    中也这么想着,咬牙奋力拉开了体育用品仓库的大门。这仓库实在是很旧了,铁质大门也锈迹斑斑,还是横向的推拉门的设计,不用尽全身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拉开。

    中也累得气喘吁吁。他总觉得今天的门比过去还要更加干涩许多,差点就拉不开了。

    “到底什么时候能换个门啊。”中也小声抱怨着,“翻新了体育馆却不翻新体育用品仓库,这工作简直是做得虎头蛇尾嘛。”

    花见把小推车摆到仓库的角落中。听中也这么说,实在是有点想笑。

    “也不能说是虎头蛇尾啦。这只是……”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花见的话。

    原本敞开着的大门,不知为何居然关上了。中也试着拉了拉,然而却纹丝不动。

    中也和花见当场愣住了。

    他们谁也想不到,“被锁在体育用品仓库”这种老套的恋爱漫情节,居然如此真实地降临在了他们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一章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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