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港口Mafia的变化相当迟钝的梶井先生, 直到此刻都没有感觉到今天的港口Mafia有哪里不对。
他也没明白中也那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与看起来分外温柔友善的笑容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就是觉得挺高兴的，因为中也还没有这么对他笑过呢。
从中也此刻的笑容中，梶井看到的, 是他对自己这新想法的无限支持。他正想要把自己的计划具体地说给中也全部听一遍, 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中也搭在他肩头的手略微收紧了几分。
倒也不怎么疼, 只是让梶井感受到了一种“被捏住”的实感而已。
中也的笑容好像也伴随着这个小动作变得更加和蔼了几分。
“梶井，你跟我过来一下。我和你说点事情。”
这也说着，中也强行把梶井拉到了角落里。
接下来, 应当怎么打消长辈们的疑虑, 就是花见的工作了。
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居然会巧合地在今天的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遇到平常根本见不上面的梶井, 更没有想到他就这么大剌剌地把炸武侦社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更更没有想到，梶井对武侦社的执念多年如一日的顽固，完全就没有过一分一毫的改变。
这究竟是怎样的坚持啊, 花见都有点佩服他了。不过现在可实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她得赶紧把现状给救回来才行啊！
她一手牵着母亲一手挽着外婆, 嘿嘿地笑了几声，试图先用笑声将气氛拯救过来。但不管她怎么笑，长辈们的表情还是那么的严肃，害得她也有点紧张起来了。
“见见啊。”外婆捂着她的手, 心有余悸似的小声问,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说出来的话怪吓人的。”
“他啊……他是负责货物检查工作的, 我和他不太熟, 不过听说他是个正在搞科研的化学家呢。来我们公司打工, 也只是为了赚点钱，保证生活能过得下去而已。”
谎言信手拈来, 花见瞬间就给梶井编出了一个崭新的身份背景。
而这胡诌的说辞，听起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听说他智商很高，是个难得的化学天才呢，就是脾气有点古怪。你们也知道，天才嘛，脑袋转得太灵活了，所以平常说话特别跳脱，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就像刚才那样。说实话，这还挺吓人的吧？不过化学家都是这样的嘛。你们别担心，虽然神神叨叨奇奇怪怪，他这人的本质……还是可以的。”
她本来想说梶井本质不错，可这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勉强挤出了一个“还可以”，总算是打消了长辈们的疑惑和顾虑。
“原来是化学家啊，怪不得老把‘爆炸’这种吓人的话挂在嘴边。”
“看来聪明的人也挺古怪的。”
长辈们三言两语地说着，看来确实是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花见松了口气。
不多久后，中也回来了。
他与梶井进行了一场认真的交流，又顺便请红叶多留意一下梶井。不出意外，接下来梶井应该是不会再在早川家长辈们的面前出现了。
恰好茶也已经冲泡好。中也和花见谁都不敢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以“预约的时间快要到了”为理由，端起茶立刻回到车上，驱车前往婚纱店。
“我开始紧张起来了。”
还没踏入婚纱店的大门呢，花见就已经开始说起这种话来了，明明昨天晚上她还那么期待。
中也有点不太懂她的想法了。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唔……就是紧张嘛。”花见悄悄地摩挲着中也的指尖，如同传达着悄悄话似的小声在他耳边说，“因为太期待了，所以才紧张。要知道，我从小时候就对婚纱心怀渴望了啊。”
从幼时起一直延续到了现在的期许终于到了能够实现的一刻，不觉得有任何的紧张，这才比较奇怪吧？
更何况，紧张的不只是她，母亲和外婆也是一样的心情。她们怀揣着同样的期待。
“我没有穿过婚纱呢……你外婆也是。”看着橱窗中人偶与婚纱，母亲感叹似的对中也和花见说，“我和你爸的婚礼是传统式的那种。明明身边的朋友选择的都是西式婚礼，但是我们偏不想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了旧式的婚礼。传统的结婚式可是很麻烦的呢，感觉走来走去绕了好多地方。相比之下，可能还是西式的婚礼更方便一点吧。而且婚纱也很漂亮。”
“可我觉得白无垢挺不错的啊。”花见亲昵地在母亲的肩头蹭了蹭，“大美人穿白无垢的样子可漂亮了！对了，外婆的婚礼是什么样的呀？”
“没有办婚礼。我和你外公都没有太多的钱，办完结婚登记之后就只是简单地请家人朋友们吃了一顿饭而已。没有白无垢，也没有婚纱。”
说着，外婆和蔼的视线落在了花见的身上，就连母亲也在笑着看她，双份的期待让花见更紧张了。
她忽然想到，她可能是这个家里第一个穿上婚纱的女性。
在这种想法的加持之下，花见怀揣着沉重的期待心情，终于下定决心踏进了婚纱店。
店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花果香味，灯光也是清亮，让人觉得格外惬意，和花见小时候所想象的环境差不多。店员小姐也是格外亲切，恰到好处的热情不至于为花见平添更多不必要的紧张，婚纱整齐地挂在架子上，一眼看去，竟很像是一般的服装店。花见倒是希望自己的心情可以变得像是逛普通服装店那样，可是惴惴不安的小心脏却因满怀期许而无比用力跳动着。
努力按捺住过分激动的心情，花见挑出了几件比较喜欢的婚纱，然后迫不及待立刻就钻进了试衣间，外婆和母亲也一起进去帮忙。
至于坐在试衣间外的沙发之上的男人们，就要好好地等待上一会儿了——婚纱可不是什么轻轻松松就可以穿上的服装啊。
中也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盯着地毯的绒毛纤维，左腿不自觉地抖了好几下，但他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这也从来都不是他会有的小动作。
他自己是没有注意到，可与他同坐在一张沙发上的早川家爸爸，却是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心情——主要还是因为中也的抖腿害得整个沙发都震动起来了。
早川家爸爸感觉到自己的大脑都被带动着一起在颤抖了。他忍不住瞄了中也一眼。
“你这么想看我女儿穿婚纱啊？”
一语中的，直接戳穿了中也的心情。抖腿的小动作也倏地停下了。
中也坐直身，笨拙地笑着，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可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他分外坦诚。
早川家爸爸被这样少见的他逗笑了。他拍了一下中也的后背，揶揄似的笑着说：“瞧你这点出息！嗯……不过想看也是正常的，我也想看我女儿穿婚纱的样子。我……唉。”
他毫无征兆地叹了一口气，听得中也有点慌。他忙问：“怎么了，爸？”
“突然感觉到，女儿这回是真的要出嫁了。”
他只是这么说着，没有提及任何的“不舍得”或是别的什么，但中也知道他心里一定是不舍的。
有好几次，他都想要对中也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化作了沉默与叹息。
“算了。”他彻底罢休了，“这话还是等到正式婚礼的时候再和你说吧。”
“哦……好。”
中也点了点头，却完全猜不出早川家爸爸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对自己的一些叮嘱吧。中也想。
说话间，试衣间的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中也和早川家爸爸心照不宣地停下了所有的话语，同时望向那个方向。
花见从试衣间里探出头来。
婚纱尚不见其影，她只露出了自己的脑袋而已。她先向外瞄了一眼，这显然是在观察中也和父亲此刻的状态。她的脸颊好像微有些红，估计换上这身繁复的婚纱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吧。
原本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似乎被梳起了，中也能看到她的肩颈曲线，还有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
目光在父亲和丈夫之间打转了好久，她才犹犹豫豫地说：“那个……我走出来了哦？”
分明这也不是什么好犹豫的事情，但她偏偏就在这种事上犹豫了。她能听到母亲和外婆在轻笑着，想必肯定是在笑她的踟蹰吧。
幸好，此刻的踟蹰是完全可以谅解的。
看到父亲和中也都点头了，她这才磨磨蹭蹭地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并非是因为婚纱不好看，所以她才羞于见人，而是它太美了，花见才会感到这样的紧张。
从头顶照下的明亮灯光将白绸的材质衬得更多洁白，织在绸缎中的银丝折射出柔和的光芒，像是撒上了一层星尘。
裙摆不是数层白纱堆积在一起的产物，而是完美且轻薄的单层裙摆，虽不如所有人印象中所想到的婚纱那么华丽，但却是另一种精致感。
花见轻轻扯着侧腰的部分，不知怎的，脸好像更红了一些。她抿唇轻笑着，偷偷打量起了父亲和中也的反应。
刚才母亲和外婆都说这身婚纱很好看，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现在，她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抱着双臂的父亲，此刻的表情像是在认真斟酌着这身婚纱的好坏，神情与姿态像极了一个专业且挑剔的鉴赏家。
而中也……
中也他，正在傻笑。
第182章 今日宜结婚-7
大概傻笑了五分钟, 中也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依旧保持着一幅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模样。
花见的心情也在这五分钟从紧张不安完全转换到了疑惑。她是真的搞不懂，好好的一个中也, 怎么说傻就傻了。
而他这幅呆愣愣的标准傻笑模样已经被坐在一旁的早川家爸爸偷偷地拍了下来。花见隐隐觉得, 这张照片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变成中也的黑历史。
不过, 现在还是先把黑历史抛开吧, 毕竟今日的主角中也先生还处在尚未回过神的呆愣状态呢。
花见站在中也面前，微微俯低了身子，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又捏了捏他的鼻子, 用尽了所有的小动作只为将她赶紧弄醒。
“别发呆啦，笨蛋中也。”她嗔怪似的小声嘟哝着, “真是的, 哪有人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呆住的啊……”
但正是因为此时此刻无比重要，所以中也才会呆住啊。
不过，在花见的多重小动作的作用之下, 中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握住了花见那乱动不停的手, 嘴角扬起的笑意又更浓了几度。
“很漂亮。”这么说着的他，视线却执着的停留在花见的脸上，而不是她的婚纱，“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嗯。就穿这身婚纱和我结婚吧。”
猝不及防的, 花见脸红了。明明被中也夸奖也不是第一次, 明明他的夸奖简单又笨拙, 可她就是忍不住红了脸。
她摸了摸耳廓, 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姑且算是赞同了他这话。
“我们已经结婚了。”她小声纠正着，“其他的婚纱我还没有试过, 你等我全部试完了再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个，好不好？”
刚说完这话，花见就立刻红着脸跑回到试衣间里去了。虽然她的白色身影消失在了门后，但绸缎裙摆拂过手心的触感却依旧清晰。
他觉得自己的所有心绪都好像变得轻飘飘的了，伴随裙摆的每一次摆动而悠悠然地晃荡着。
现在就已经激动成这样了，真不知道到了正式婚礼时，他会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将挑选的婚纱逐套试穿过去。试到后来，花见都有点累了。她不禁回想起了昨天和中也一起去看婚礼场地时的疲惫感，竟是略有几分相似。
每一套婚纱都是精致又完美，又美得各有千秋。不管试穿的是那条婚纱，母亲和外婆都说穿着很衬她，她自己也选不出究竟哪一套更好。至于父亲，以他的中年老男人的审美观看来，女儿所试的婚纱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完全没有区别。
终于结束了试穿环节，舒舒服服地换上了柔软的毛衣的花见轻快地蹦跶到中也的身边，问他比较喜欢那条婚纱。
“我觉得都很好。”这是中也经过深思熟虑后给出的答案，“完全挑不出来，还是由你做决定吧。”
“就是决定不出来所以才征求了一下你的建议嘛，没想到你居然也给不出任何具有建设性的意见。”花见轻轻地戳着中也的眉心，但只戳了一下就停下了动作，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看到第一套婚纱时的反应，比我穿上其余的几套婚纱时的反应更夸张呢，整个人都傻掉了，像卡机了一下。”
花见捂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更中意最初的那件婚纱？”她问。
“嗯……我确实是很喜欢。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花见恶意似的揉着他的脸，“不喜欢就不会试穿了。不过，等我下次穿上那件婚纱的时候，你可不要再看呆到不停地傻笑啦。”
中也微微蹙起了眉头，想也不想，立刻就否认道：“我没有傻笑——我怎么可能傻笑？”
对于中也这番强硬的自我辩解，花见并没有予以反驳，只是笑而不语，心里悄悄想着，等到他下次再傻笑的时候，一定要把今天爸爸偷拍下来的照片正大光明地拿出来给他看。
最期待的挑婚纱环节以最惊人的效率画上了句号。恰好离婚纱店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婚礼场地，正巧是中也准备找时间实地参考一下的。
于是“挑选婚礼场地”又变成了婚礼准备清单中最首要的待处理任务。看着中也那略有些兴奋的神情，花见莫名觉得，这肯定就是他最喜欢的环节没错了。
这一处婚礼场地位于小小的教堂，白墙与浅棕色的尖顶，这样的色彩搭配看起来分外的温暖且清爽。锥形的琉彩玻璃上所映出的图案，似乎是神明的形象。
除礼拜日之外，教堂的正殿会在午后开放，成为新人的婚礼之地，而教堂后方的庭院也同样会作为婚礼场地开放。
正殿庄重肃穆，深色的内部装饰透露着几分庄严感，透过琉彩玻璃而映出的光影又为色彩寡淡的教堂添上了几分梦幻般的浪漫色泽。种满各种草木的庭院则是截然不同，透出一种轻快的活力。苍翠的植物在冬日之中依然生机勃勃，浅粉色的蔷薇还未凋零，恍惚间仿佛像是看到了春日。
大概是因为圣诞降临的缘故，花坛的边缘摆上了很多盆圣诞花。
站在落完了树叶的梧桐树下，环视着这个小小的庭院，花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挺喜欢这里的。
比昨天看过的那几个婚礼场地都要更喜欢。
而且，露天婚礼也很棒啊——不过需要考虑到天气问题就是了。
对于这个地方，长辈们很是喜欢，中也也中意此处。所有人轻轻松松地达成了共识，这可是很难得的。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教堂接下来的预约已经排满了。如果中也和花见想要在这里举办婚礼的话，至少要等到六个月之后。
六个月……那好像有点太久了。中也想。
他不太乐意等六个月再举办婚礼。虽然他和花见早就已经处于合法夫妻的状态了，完全没必要纠结于婚礼举办早晚的问题，但中也还是想要尽早地举行婚礼。
在他看来，只有经过了那场庄严的仪式，他与花见才算是真正地踏入了崭新的阶段。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忍痛把教堂从备选名单里剔除出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中也开始继续搜寻起了合适的婚礼场地。他想要找到一个和那间教堂差不多的地方。
还不等他找出任何相似的场所，花见就飞快地跑了过来，扑通一下也跳到了床上。动作幅度之大，让同样躺在床上的中也都被床垫的振动给甩得滞空了一秒。
“这么急干嘛？”
中也说着，把她搂入怀中。见她笑眯眯的模样，连脸颊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就知道她这会儿心情相当不错了。
看着她的笑容，中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笑什么呢，小笨蛋？”
他捏了捏花见的鼻尖。
没想到这回花见竟没有反驳他的这声“小笨蛋”——平常她可都是会义正辞严地自我辩解一下的。
可这一次却没有。
她依旧是笑着，很神秘似的模样，不过这份神秘可没能持续太久，就立刻破功了。
“我刚才知道了一个很不错的消息。”她伏在中也的胸口，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眼眸中仿佛像是漾着一层浅浅的光，“教堂还有一个预约空余名额，在下周三，就是再过五天。不是什么人取消了婚礼预约，只是教堂的预约机制出了一点小小的bug而已，所以五天后的下午空出来了。如果你觉得五天后就举办婚礼也没关系的话，我就约那一天咯？”
她说的平平淡淡，仿佛不是在商量着婚礼这件大事似的。
毫不犹豫地，中也点了点头。
“好。”
听到他如此爽快的回答，花见实在有点被惊讶但了。
“唔……你居然真的同意了呀？你不觉得五天后就举办婚礼，时间上会很紧张吗？”
“这确实是。”中也轻抚着她的小脑袋，“但应该也不至于会手足无措。别担心。而且，我们可以办一个小小的婚礼，只邀请最在意的人参加。”
五天的时间确实只能打造一个小型婚礼了。
尽管他这么说着，花见还是有点放不下心。
深思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道：“你不想要更盛大一点的婚礼吗？中也，你不用迁就我的。如果你想要办得盛大一点也没有关系哦——所有人都喜欢盛大的婚礼嘛。”
明明是如此体贴的话语，却让中也笑了起来。他捧着花见的脸，从这个角度，他能够无比清晰地注视着她的双眼，甚至能够隐约看透她此刻的心情。而在她的浅色眼眸之中，映出的是自己的笑容。
中也不知道，原来自己正在笑。
抚摸着她的脸庞，中也真的很想吻她。
“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把结婚这件事放进人生计划中。”他说，“也完全没考虑过结婚这种事。”
她困惑似的眨了眨眼：“你以前是不想结婚的那种人吗？”
“也不是不想结婚。我只是觉得，我不是非要做这件事不可罢了。”他轻抚过花见的眉眼，“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结婚只是一个可选可不选的选项而已。但现在……”
现在，结婚已经变成他想要实现的计划，也已经变成了他切实地窝在手中的现实。
中也紧紧地抱着花见，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呼吸着残留在她肌肤上的身体乳的味道。这是他最为熟悉的气味之一，也是最能够让他安心的气味。
没有之一。
“我一定要和你结婚才行。”
如同低声的呢喃，他在花见的耳边说。
“我一定要和你拥有只属于我们的日子才行。所以怎样的婚礼都可以，只要这场仪式可以见证你我，这就足够了。我倒是担心你会因为我无法给予你盛大的婚礼而感到失落，我知道女孩子都渴望着华丽的婚礼。”
“不会哦。我觉得只要有你就够了，哪怕是只有两个人的微型婚礼也没关系——完全没关系。”
花见微微摇头。
“能和你一起分享未来的一切时日，这就已经很棒啦！”
第183章 今日宜结婚-8
“花见：[猫猫探头.jpg]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说哦！”
“晴原：我现在正在和毕业论文进行殊死搏斗, 接下来也要继续搏斗，所以找我逛街吃饭的话我没空。”
“花见：这么辛苦吗？真是太不容易了。[猫猫摸头.jpg]本来还想和你说说婚礼的事情呢，但既然你还要写论文, 那就不打扰你啦, 毕竟还是。不过婚礼当天的照片肯定会发给你的哦, 放心！”
“晴原：虽然你结婚了我很高兴, 但是对于婚礼策划的工作我不太感兴趣。要是你们没有在我辛苦写论文的期间结婚的话，我倒是还挺乐意和你一起商量一下你的婚礼事宜——可惜我在写论文。”
“花见：哈哈哈我才没想和你商量婚礼事宜呢！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周三就是婚礼的日子啦~”
“晴原：这周三？这么快？我记得你们是最近才刚开始准备婚礼的吧。”
“花见：是的呢。这么快办婚礼, 当然是因为我和中也是行动派夫妇呀！[猫猫wink.jpg]”
“晴原：不知道为什么“行动派夫妇”这个词让我想起了《史密斯夫妇》……好啦, 我知道了，我会去参加婚礼的。”
“花见：论文不写了呀？”
“晴原：不写了。毕业论文的总负责人雨宫晴原小姐决定摸鱼一天, 去好朋友的婚礼上蹭吃蹭喝。”
“花见：那你来早一点, 帮我捯饬一下我的妆发吧，我怕我婚礼当天会弄不好qaq但如果交给你的话就没有问题啦！拜托了，园林设计专业的雨宫大人！”
“晴原：好吧好吧, 那本大人就用这双每天都在捣鼓园艺的金贵双手给你画一个完美的婚礼妆吧！”
“花见：[星星眼.jpg]我开始期待了！”
这场小型婚礼的宾客之一雨宫晴原确认出席。花见放下手机, 为晴原写了一份请柬。一笔一划，她写得相当认真，虽然字迹算不上潇洒好看，不过端端正正的也很可爱。
毕竟, 这可是重要的请柬啊, 她可不能写得随随便便。
将请柬放入金边的浅粉色信封中, 花见在信封的开口处印上了一个正红色的火漆印。她印得相当不错, 图案边缘溢出的蜡迹少得几乎看不见。
完美。
接下来就只要把信封丢给中也, 让他帮忙寄出就好了。
行动派夫妇分工明确，由花见负责写请柬, 写完后交给中也寄出。邀请的宾客不多，所以要写要寄的请柬也很少。这部分工作可以说是相当的轻松。
寄出所有的请柬之后，好像就没有什么事要做了。
“那么我们接下来就是等着婚礼来临吗？不用再做其他的事情了？”
躺在中也腿上的花见懒洋洋地问着。
想了想，中也点头道：“没错。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安心等着嫁给我就行。”
说着，中也还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这动作好像是为了让她放心才做的，可是却不小心把她的刘海给弄乱了。
趁着花见还没发现这一点，弄巧成拙的中也先生赶紧把自己犯下的小小“错误”给弥补过来了。
“我一天都也不想等了。”
花见扑入他的怀中，像猫似的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真想一眨眼就立刻到婚礼当天。”
中也被她的焦急心情逗笑了，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只剩下几天而已，这你都等不了吗？”
就算是被中也弹了额头，花见也依旧是笑嘻嘻的，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等不了等不了。”
可再怎么心焦，时间也不会流走得更快。他们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婚礼日的到来。
母亲和外婆固执地遵守着“在婚礼前新娘和新郎不能见面”的奇怪传统，在婚礼的前一夜暂住在了他们的家里，强行把这两个总是黏黏糊糊腻在一起的家伙分了开来。
“外婆去哪里了？”
婚礼当日的清晨，盘腿坐在梳妆镜前啃着苹果的花见如此问道。
她刚才在周围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外婆的身影。
“你外婆在小中那边。”母亲说，“由我们两个看守着，你们就不会在婚礼正式开始以前见面了。”
听她这么说，花见差点笑到被苹果噎住。
“你们好认真啊。”花见小口小口地吃着最后一块苹果，“真的要真么考究吗？”
“考究一点总是好的嘛。你是不是快吃完了？吃完的话，我就要帮你开始梳头发了。”
拿着梳子的母亲已经蠢蠢欲动了。
花见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小半块苹果丢进嘴里。随性盘起的双腿乖乖垂下，她很认真地挺直了后背，无比期待母亲能够将她的长发梳成精致的发型。
可惜，她的美好愿望落空了。在盘发这方面，母亲并不如外婆那么擅长。
正纠结着要不要把外婆拉过来救一下场，真正的救世主出场了。
“快快快，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花见急急地说着，把晴原拉进了房间里。
今天大概是得靠雨宫小姐的帮忙才行了。
“我还担心我会不会来得太早呢，看来也没有很早嘛。”晴原随意地把包放到了一边，“就让我用这双天天与植物和铅笔打交道的手来帮你一下吧！”
轻轻松松，晴原毫不费力地就将她的长发盘起了。她在这种事上很是擅长，化起妆来也是得心应手，不一会儿就完工了。
“冲着我这手艺，我今天起码得多喝两杯香槟才行。”她自夸似的说。
花见笑了：“喝一整瓶都不要紧。”
整理妆发完成后，就该出发去教堂了。不想穿着累赘的婚纱走太远，更不希望裙摆沾上灰尘，花见决定抵达教堂之后再换上婚纱。
不常开车的父亲这次主动提出由自己送她们去教堂。他腿脚不好，车开得很慢。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开着车而已，目光直视前方，任由窗外的风景缓缓从两旁掠过。
花见听母亲悄声说，父亲昨晚并没怎么睡好。
“他很紧张吗？”
“大概吧。”母亲也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可能是因为女儿真的要出嫁了，所以很舍不得吧。”
“哦……这样啊。”
早川家爸爸没有听到母女俩的窃窃私语，依旧是认真开车。这份认真，让他比预计时间稍晚了一点才到达教堂。
幸好，距离婚礼开始，还有足够富余的时间。
花见换上了婚纱。绸缎材质的布料带着微冷的触感，但很快就变成了与体温同样的温暖。她忍不住发抖，却不是因为房间里不够暖和，而是期待与紧张的心情在悄悄作祟。
“要是继续像这样在房间里绕圈走，我怀疑你肯定会把自己绕晕的。”晴原拍了拍椅背，“快点坐下，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花见不知道她所说的没做完的事究竟是什么。不过，她手上拿着的黑丝绒盒子，倒是很让花见在意。
花见看着她从各种取出了一枚镶着蓝宝石的发卡。她用这枚发卡，为花见固定好了头纱。
而这枚精致的发卡，是她送给花见的新婚礼物。
细致地整理好头纱。这层浅色的白纱让花见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几分，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恍惚感。
花见努力适应着这被白纱覆盖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婚礼的时间。母亲和晴原已经就坐了，透过老旧的窗户，花见看到了树下的她们。她好像还看到了中也，但垂在窗前的枝条挡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他的身影，花见并不能看得震慑。
但今天是个好天气——适合在教堂的庭院举办婚礼的清朗晴天。盛开的蔷薇尚未凋零，这庭院依旧是透着春日般的气息。
直到走出门外，被凛冽的风吹得一哆嗦，花见才想起，现在可是冬天啊。
父亲等在门口。花见挽起他的手臂，与他缓步走向庭院，踏上柔软的草坪。
这一场小小的婚礼，只邀请了最在意的人而已，看起来似乎略有些冷清，但却已经完全足够。母亲与挚友晴原同森鸥外坐在一起，证婚人红叶与中也站在并不遥远的草坪尽头。同为家中的一员，橘子汽水和哲学家也成为了婚礼的见证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居然都乖乖地坐在森鸥外的腿上。这件事是花见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冬日的风难免带着冷意，可这一刻花见却感觉不到太多的寒冷。心脏在炽热地跳动着，急促的呼吸与笨拙的脚步，她向中也走去。
他是一如既往的模样，看不出太多的区别，可花见总觉得，今天的他肯定变得不一样了一点。
一定是因为好几个小时没有见到彼此的缘故。
耳边的是父亲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像是小时候他常做的那样。只是那时，花见听到的是他稳健的足音。
父亲走路很慢。花见能感觉到他在尽力地加快步伐了，可依旧是缓慢。他带着花见，慢慢走到中也的面前。
将她的手交给中也之前，花见听到父亲对中也说：“我的女儿早早地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出色大人，但我总还是希望她可以一直是个孩子。我很高兴，能看到她在你的面前表现出最任性的一面。我也很高兴，你们能够走到人生的这一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是啊。
之后的人生，就要由他陪伴在花见的身边了。
中也微微颤抖着的手掀开白纱。
那个瞬间，花见倏地看清了这个世界。
她笑了，中也也是。
向对方许下至死不渝誓言，为彼此戴上永远不会摘下的戒指。
“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以及最甜蜜最炽热的吻。
冬日的风还是那么冷，可阳光却无比温暖。雪也许还会落下，但一定不会是在今天。
因为今天啊，是最适合结婚的好日子呀！
第184章 散装糖果一百克
1.
屏住呼吸, 双手合十，花见站上体重秤。
指针飞快地从“0”向右转去，又悠悠然摇晃了几下, 这才终于停在了某个数字上。花见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対这个数字不太相信, 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她蹲下身子。重心的变化让指针又稍微动荡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停住了。
指针依然是停留在花见刚才看到的那个数字上，没有任何的改变，看来她刚才并没有看错。
花见的心情很复杂。
她站起身来, 一声不吭地把体重秤放回到柜子里, 用力踢上柜门，小跑回卧室, 直接扑到了床上。动作幅度太大, 害得床垫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中也，我变胖了！”
她大声嚷嚷着，简直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刚睡醒还没多久的中也把落在额前阻挡视线的碎发捋到了脑后, 上下打量了花见一眼, 满脸都是困惑。
“有吗？”他戳了戳花见的腰，“我觉得你没胖啊。”
“胖了胖了！我胖了三斤！”她腾一下坐了起来，声音都变尖了，“不是一斤也不是两斤, 是整整三斤啊——三斤！”
这个数字可太吓人了。
更吓人的是, 这段时间她作息良好饮食也正常, 甚至连吃零食的频率都比平时低了很多。
都这样了, 居然还能胖？
甚至还是胖三斤？这她可不能接受！
対于花见的心情, 中也不是很能理解。说实话，他也没感觉到花见哪里变胖了。
他揉了揉脸, 沉吟着，注视了她好久，视线从藏在衣领边缘的锁骨线条游走到了她的腰，最后落在了纤细的脚踝上。可不管怎么看，他心爱的妻子，好像都没有变胖。
“你真的没胖。”中也正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反正我是没看出来你哪里胖了。而且胖一点也没事，你什么样子都很可爱。”
“我没有说变胖是不好的事……我就是搞不明白这三斤肉究竟长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看，我的手臂和腿都没有变粗，肚子也一样。”
她抓着中也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中也甚至都能摸到她那微微突出的肋骨。
确实，从外表看来，她完全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中也想了想，悄然将自己的手往上挪动了几厘米，正大光明地按住了她胸前最柔软的那一处。
“我觉得是长到这儿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这话听得花见好想敲他脑袋。
“你觉得这地方能容得下三斤肉吗？”
“嗯……”中也沉吟着，说，“也不是不行。”
花见顿时皱起了脸，故意摆出一副很嫌弃的模样，一边“咦——”着，一边拍掉了中也的手，正声呵斥道：“原来你喜欢巨.乳！啧啧啧……涩情！彻头彻尾的涩情！中原中也，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涩情男人啊！”
不仅嘴上毫不留情，花见还故作气恼似的戳起了他的脸，差点把他的脸戳到变形。
这话听得中也哭笑不得。他赶紧按住了花见那不停作乱的贼手，不让她再乱动了。
“又开始乱说了。”他轻轻捏了一下花见的鼻尖，像是在惩罚着她刚才的无理猜测，“小笨蛋的小小脑袋里装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啧……还以为结婚之后你就会不叫我笨蛋的呢，原来是我想多了。”
“你是想多了，我可没答应过你这种事。”他将花见搂入怀中，怎么也不松手，“好吧，重新回到你在意的这个三斤肉的话题。既然体重涨了体型却没有变，我猜可能是因为你的肌肉增多了。”
毕竟，同等体积的肌肉比脂肪相比，肯定是肌肉更重嘛。
花见眨了眨眼。対于这个猜测，她也无法完全确信。不过，她最近确实是在锻炼没错，但锻炼的频率不高，只是偶尔去游个泳而已。
原本她为自己制定了一个相当高强度的健身计划——是专门针対婚礼而诞生的健身计划。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始，她和中也就已经办好了婚礼。
然后健身计划就荒废了，变成了压箱底的产物。健身的意愿也随之大幅度降低，就连去游泳也不是主动的，而是中也看她每个休假日都宅在家里的行径太过罪恶，才强行把她拽到了泳池边。
既然如此，那么这增长的三斤体重，就是游泳带来的结果咯？
这么解释倒是合理，但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対劲。可具体是哪一处不够合理，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直到第二天迷迷糊糊地睡醒，在抽屉里无意间翻到很久都没有拆封的新一盒布洛芬胶囊时，她才猛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生理期又又又晚了。
这一年来，她的生理期都不怎么规律，变成了完全无法提前预测的存在。第一次晚来时，她紧张地跑去了医院，担忧地想着自己会不会是怀孕了。坐在医院长椅上时，她甚至还忍不住想，她真的不希望中也只是因为她怀了孕而和她结婚。
结果医生检查下来结果却是一切正常，造成了这个小小紊乱的诱因可能是不规则的作息和工作压力。
确实。这一年来，横滨遭遇的大事件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多到花见恨不得把“拜托你们这群反派请去首都作乱吧不要再天天盯着横滨这座小城市了！”这句话重复上一百遍。
不过最近倒是安定下来了。所以花见才能安安心心地和中也结婚。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还没安定下来。
対了，上一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来着……？
她有点记不清了。要说起来，她一直就没怎么在意过这件事，甚至可以说是已经习惯了不正常的生理期紊乱。
她当然知道这种事还是不要习惯比较好……可她还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不小心习惯了。
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床的边缘，花见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次的生理期，好像已经推迟三个月了。
三个月，好久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了。
花见把布洛芬放回原处，轻轻推上了抽屉，莫名感到了一阵茫然。
说真的……她会不会怀孕了啊？
2.
这是个大胆的猜想，但随便想一想应该没事。况且她和中也都已经是合法夫妇了——合法夫妇总要迎来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嘛！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花见特地绕到了港口Mafia大楼附近的药店，买了两支验孕棒。
买两支主要是为了保险起见，以免遇上买到瑕疵验孕棒结果没办法得到真实结果这种惨案。
回到家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中也还没有回来。这倒是挺好，现在花见只想要悄悄地一个人完成这项大事业。
她快步跑进卫生间。正准备关门拆验孕棒，却看到了睡在水槽里的橘子汽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最近特别喜欢睡在水槽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
既然是独自一人完成的大事业，有猫在场那当然是不行。花见赶紧把它赶了出去，然后立刻关上了门。
现在，真的是独自一人了。
花见平静地拆开两个包装盒，逐字逐句把两份说明书都看了一遍。她买的验孕棒并不是同一个牌子的，附在盒内的说明书也不一样，不过使用方法却是大同小异。
依照着说明书的指示，花见同时用掉了两支验孕棒。
这会儿她才开始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得到怎样的结果，但她想，她一定是期待的吧。
不敢太快去看结果，花见索性闭上了眼。说明书上说要等待一至五分钟，她便在心里数了一百八十秒。以防万一，在一百八十秒的倒计时结束后，她又多数了六十秒。
这四分钟并不多么漫长，至少花见不觉得漫长。
她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四根红线——每支验孕棒都得出了同样的结果。
愣了一下，花见赶紧把说明书重新拿了出来。
说明书上写的是，检测结果如果是两条线，那就是阳性。也就是说……
花见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东西，指尖都有点微微发麻。大脑被欣喜感冲昏，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飘飘忽忽的了。心里明明有很多想说的，但她话语却在这一刻变得闭塞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走到镜前。那依旧平坦的腹中，正藏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你好……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呀？”
她喃喃着。
“好想快点见到你。”
3.
“花见：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家！”
“中也：还在停车。”
“花见：停快点停快点！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中也：什么礼物？”
“花见：别以为我会提前告诉你ww”
在发出这条讯息的五分钟后，家门被打开了。裹着满身冬日寒气中也踏入家中，一看到站在玄关处的花见，就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而后才対她说“我回来了”。
“那就拆礼物吧！”
花见把一个长方形的扁扁小盒子塞到他的手中，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了。她赶紧抿起嘴角，以免藏不住的笑意会让中也猜出这个惊喜。
中也并没有急着拆开礼物盒，而是先対她说了一声谢谢，迫不及待地立刻就送上了自己的吻作为回礼。比起礼物，他似乎更乐意在亲吻中沉溺得久一点。
“唔……先停一下！”花见微微后仰了一下身子，躲开了他的吻，“现在先拆礼物！”
“好好好，都听你的。”
他把盒子捧在手中，轻轻打开。沉默着，他看着盒中的东西，许久都没有说话。
花见无比期待地注视着中也此刻的神情，想要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反应。
他会高兴吗？他肯定会高兴的吧。毕竟，这可是……
“这是什么东西？”中也抬起头，一脸茫然，“温度计吗？”
花见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呃……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是用短短的梗拼出来的，所以被叫做散装糖果hhh
第185章 散装糖果两百克
4.
花见突然好想钻进中也的小脑瓜里瞧一瞧, 也许这样她就能够知道中也为什么会把验孕棒错认成是温度计的原因了。
而更糟糕的是，就算是她给了中也第二次猜测的机会，他还是坚定不移地说, 装在礼物盒里的这玩意儿是温度计。
“为什么要送我温度计？”他甚至还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是担心最近天太冷, 我会被冻得感冒吗？”
“……”
脑补的内容还挺多。
花见实在不好意思戳穿他那过于美好的幻想, 只好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旁敲侧击地建议他再好好观察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这部分。”花见指着棒体上的方框，刻意放缓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对小孩子说话似的, “这上面有什么？”
“有两条红线。”
“嗯, 对，两条红线。”花见耐心地引导着中也说出正确答案, “那么一般来说, 这个形状的东西有两条红线，意味着什么呢？”
“呃……”
中也的表情异常僵硬，在花见的注视之下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他用力摇头。
“不知道。其实我没见过长成这样的温度计。”他坦诚道。
花见无话可说了。她可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中也是这么个迟钝的人——也是在某些方面分外无知的人。
她气鼓鼓地把验孕棒和礼物盒从他手里抢走了，抱怨似的小声嘟哝着：“我觉得你就是电视剧看太少了，生活常识也太少。”
“……啊？”
突然就被冠上了“生活常识太少”的标签，中也顿时就不服气了, 急急地为自己辩解道：“我生活常识不少！”
“那你还会认不出这是什么吗？”花见不满地轻哼了一遍, “再问一遍, 这是什么？”
“是……温度计。”
虽然已经被反复质问到不敢轻易确定了, 但中也还是坚定地把温度计这个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毫不意外, 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花见脸上的无奈情绪飙升到了峰值。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中也才好了。
她用力一拍中也的肩膀, 感叹道：“看来你才是笨蛋啊，中也。”
笨蛋的称呼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中也心情复杂。
“所以这真的不是温度计吗？”
“当然不是。你见过哪个温度计这么轻这么扁还是这种形状的吗？”
“嗯……”中也陷入了沉吟，“也不是没有……”
直到这会儿，中也还是想要固执地自我辩解一下，以证明自己的温度计答案的正确性。
但花见已经看出他的笨爸爸本质了，也懒得再同他绕圈子。她把盒子盖了起来，随手放在一边，对中也说：“这是验孕棒，上面的两条红线代表结果是阳性，也就是怀孕了。恭喜你，中也先生。你要当爸爸了。”
中也呆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花见本还想看看他欣喜若狂的反应呢，没想到他居然整个人都已经惊讶到呆愣住了。她忍不住有点想笑。
“我验了两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想我是真的怀孕了。不过，我们还是去医院再检验一下比较好。你会陪我去的，对吧，中也？”
虽然依旧是愣住的状态，但中也还是点了点头。
在大脑几近停转的这几分钟里，中也杂乱地想了很多。
从这个孩子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直想到了他会在什么季节出生。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花见腹中正孕育着的这个小小生命，就是可可爱爱的文也啊。
记忆与人生轨迹终于接续在了一起。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沉默着抱住了花见。紧紧地抱着，仿佛在拥抱所有的好运。
“高兴吗，中也？”
“嗯，很高兴。”他的话语似乎带着笑意，“谢谢……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是还有你陪在我身边嘛？不过……怀孕这件事，怎么想都是中也先生的错！”
花见笑着，轻轻地敲了一下中也的脑袋，话语听起来像是义正辞严的控诉，但本质上只是嗔怪式的撒娇而已。
“所以快点对我负责啊，中也先生！”
“当然，我已经在负责了。”中也将她抱得更紧，“怎么突然玩起了奇奇怪怪的play啊？话说这算是什么play？”
“唔……霸道干部和他的隐婚小娇妻？”
“我和你可不是什么隐婚。我们是合法结婚的合法夫妻。”
“哎呀，我就是随便说一说嘛。”
不过隐婚小娇妻这种刺激的play，花见果然还是很想要体验一下呢。
5.
第一次进行产检的当天，中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从醒来便坐立不安，甚至做早饭时还一不小心做多了一点，最后只好自己默默把多出的部分吃掉。
“我吃不下了。”花见把盘子里剩下的半个煎蛋推给了中也，“帮我吃掉好不好？”
“好吧……但你今天怎么吃得比昨天少了？”
“因为今天喝了太多牛奶吧。牛奶的饱腹感可是很强烈的。”说着，她又喝下了大半杯牛奶，“你别瞎担心，我的食欲很正常。”
“那就好。”
这顿过于丰盛的早餐害得中也在沙发上躺了整整一个小时，而在这一小时中，他又胡思乱想了很多，想的全部都是和产检有关的事情，尽管他知道文也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想太多了。医生说这个孩子发育得很好，健康又强壮，胎心也强劲。
“看，他就在这里。”医生停住了超声探头，屏幕上的图像也随之静止，她指着屏幕说，“这是手，这是脑袋，这是……”
而中也，一脸迷茫。
屏幕上是一团乌漆嘛黑，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好茫然，真的好茫然。
但此刻与他一起看着屏幕的花见却是一脸幸福的笑，这让中也实在不好意思在医生问出“您看到了吗”这句话时很扫兴地回答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b超检查结束后，中也得到了几张宝宝的b超照片。依然是一团乌漆嘛黑。就算仔细端详，他也没看出来他家文也究竟在哪里。
他以为花见能为自己指点一下迷津，没想到身为准妈妈的她却理直气壮地说：“其实我也没看出来宝宝在哪里。”
“……那你刚才还盯着屏幕笑？”
“哎呀……因为医生在笑嘛。我感觉我要是不笑的话，看起来会很奇怪的。”
原来他们半斤八两。
6.
“我觉得我的肚子里有一颗球。”
花见站在镜子前，看着日渐凸起的腹部，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正系着领带的中也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瞄了花见一眼。
“嗯……确实大了很多。但你可不能说我们的儿子是球啊。”
“是球是球就是球。这么圆，肯定是球嘛。”花见固执地说着，温暖的掌心轻抚过这颗“球”的弧度，“听说怀孕的时候一直摸肚子不好，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一直摸。总感觉这样就能和宝宝有亲密接触了……对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我就是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儿！”
她的质问太过正义了，让中也有点想笑。
“我可没说我不喜欢女儿。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全都喜欢。”顿了顿，他又说，“只是我能够确定，这颗球里藏着的一定是儿子。”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中也扭过头，笑看着她，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秘密。”
7.
身为新手父母，中也和花见很有自觉，知道他们在照顾婴儿这方面是一模一样的无知。幸好，町内会有定期组织的准爸妈孕期课程，不至于让他们觉得手忙脚乱。
中也认真地参加了每一次的课程，但因为工作的缘故缺了一节课。
那节课教的内容，正巧是如何帮小婴儿洗澡。
缺了这节重要的课让中也对给儿子洗澡这件事很是不自信。但尽管如此，对洗澡完全一窍不通的中也，还是硬着头皮把儿子文也放进了澡盆里。
小小的文也看起来粉嫩嫩胖嘟嘟，躺在澡盆里依旧好动，不停晃动着小手小脚，每当中也投来目光时，他就会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个不停。
太可爱了，可爱到中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只好拼命回忆给猫洗澡时的经历，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经验。
想他已经给猫洗过那么多次澡了，现在不过只是给区区一个人类幼崽洗澡而已，怎么想都是轻轻松松的差事嘛！
中也顿时拾起了信心。
给猫洗澡的第一步，是按住猫的后背，以免它逃出淋浴间。但他儿子躺在澡盆里看起来那么乖，这一步应该可以跳过吧？
给猫洗澡的重点之一就是不停说话，这样能够降低猫的不安，减少被利爪抓伤的可能性。但他儿子看起来不仅完全没有不安，而且还很喜欢水的模样，看来这一步也可以跳过。
把一整套给猫洗澡的流程应用到儿子的身上，中也惊讶地发现——
原来洗崽崽比洗猫咪轻松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散装糖果写完啦
之前有小可爱留言说想看三十一岁的中也知道自己成为了二孩政策的落实人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原话才不是这样)，所以就写了一个特异点续因为不是很长，所以就不放进正文里了，直接放在作话里，继续往下翻就能看到啦接下来就是人鱼x饲养员的if番外了！
Extra特异点-续
绷紧的秋千绳索伴随着小幅度的晃动而发出了微弱的吱呀声，夕阳温暖地烧灼着中也的后背。
他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站在自己的眼前正笑着的花见。
她伸出手，柔软的掌心贴在他的额上。
“总算回来了？”她问。
“嗯，回来了。”
“那就好。”
花见垂下手，细细端量着他。中也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看着自己，直到她说：“唔……我果然还是喜欢成熟男性。”
中也被这话逗笑了：“你这是在说年轻版本的我不够好吗？”
“我可没这么说。”花见赶紧自我辩解了起来，“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更加好一点而已。”
“你知道就好。”
中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过去在特异点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年轻版本的自己代替了他的位置在亲子运动会上大放光彩，中也就莫名感到一阵愤懑不平。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我酸我自己”吧。
而在特异点时，花见曾说过……
中也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她穿着宽松的廓形大衣，遮挡住了身体的曲线，中也并不能看出些什么。
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了，花见轻轻勾住他的手掌。
“那时候不明白的事情，现在明白了吗，中也先生？”
“现在……”中也迟钝了一下，“可能有点明白了。”
“这次倒是变得聪明了一点嘛。我很高兴哦，孩子他爸。”花见难得调皮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衣领，“再过七个月，你就又要变回辛苦的爸爸啦。希望这一次你可以看懂b超照片。”
中也笑着握住她的手。
“彼此彼此，这也是我对你的期待。”
他们对于彼此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拉着花见的手，中也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不远处，文也正在和他的小伙伴们爬着绳梯，就算是隔着一段距离，还是能听到他清脆的笑声。
轻轻的，中也从身后抱住了花见。她的短发擦过中也的脸颊，大衣的车线摩擦着他的下巴，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无比清晰的她就在身旁的实感。
“你是个好妻子。你一直都是。”
第186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1
和所有人一样, 花见小时候也读过美人鱼的童话。幼年的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在听说园长森鸥外说他从深海猎人的手中买回了一只人鱼之后, 花见重新把小美人鱼的故事阅读了一遍。这下她总算是搞明白这个故事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小美人鱼, 是个恋爱脑啊。
而且小美人鱼的恋爱脑甚至严重到完全不在意自己, 满心满眼只想着心爱的王子, 简直让花见怀疑她的理智是不是和甲板上的泡沫一起消散了。
她越读越气。尤其是看完结尾时，她的怒气值简直快要喷涌而出了。
她愤愤然将《小美人鱼》这本书摔在桌子上。而这一幕，好巧不巧被园长森鸥外看到了。
于是她就被发配到了深海馆, 负责喂养那只新来的人鱼。
让一个根本不会游泳的动物饲养员负责深海馆动物的每日饲养任务, 这完全就是一种间接的谋杀行径。花见义正辞严地与森鸥外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协商，试图将这份可能危害到她的生命安全的工作推开。
“您让我去喂老虎吧, 喂老虎我没问题。但是深海馆我不行——真的不行！”花见用力一拍桌, 急红了脸，“我肯定会不小心失足跌进水池里然后在里面溺水而亡的！”
“哦——我明白了。”
森鸥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看着他此刻的神情，花见以为他这是已经理解自己的想法了, 没想到他却说：“那就让其他的人和你一起负责深海馆的工作吧, 这样就能有个照应了，不是吗？”
……不。这人完全没明白。
花见急了。她还想要再辩解几句，可森鸥外却打断了她的话。
他笑眯眯的，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只要给那只人鱼投喂就好了, 不用负责深海馆的其他动物。而且, 人鱼所在的地方很安全, 你不用担心出事, 更不用害怕会发生什么溺水意外。”
被森鸥外哄着骗着, 花见勉强接受了这份工作，但她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去喂那只人鱼，明明她一向是负责喂养食草动物的才是啊。
人鱼什么的……应该不吃素吧？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人鱼，还在读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呢。”
森鸥外如此说着，还敲了敲花见丢在桌上的《小美人鱼》。
得出答案了，原来是这本《小美人鱼》害的。
天地可鉴，她对人鱼真的没兴趣——她只是想要多了解一点这个种族，所以才买了一本《小美人鱼》看而已。
但就算这么解释，估计森鸥外也不会听。花见只好乖乖地接受了园长的安排，冒着生命危险踏入了深海馆。
以免一不小心在水池边跌倒，花见特地换上了一双特别防滑的靴子。不过这双靴子着实笨重，她不得不每一步都走得慢一点。
要是步伐太大，肯定会摔倒。
提着一桶沙丁鱼，花见走向了人鱼所在的饲养室。
这间饲养室很暗，有好几盏灯都没有打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警卫守在饲养室的门口，花见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看守着一条人鱼。
看来确实是很金贵的动物啊。
向警卫出示工作证后，花见便可进入饲养室内部了。这里有两层门。第一层是沉重的铁制大门，第二层“门”则是铁栅栏。
这铁栅栏让饲养室看起来像是监狱似的。
在铁栅栏的后方，就是人鱼的所在之处了。只需要看一眼，花见就明白了，为什么森鸥外会说这里不存在发生溺水意外的可能性。
因为深海的人鱼被囚禁在了浅水池中。
水池有多浅呢？如果花见站在水池中，水位可能还不到她的腰。
她闻到了海水的咸味，和一点点微弱的血腥味。人鱼蜷缩在水池的角落里，铁栏杆投下的狭长黑影映在水面上，也将他笼罩住了，花见不怎么看得真切。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花见竟不自觉的心颤了起来。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怎么喜欢人鱼，但此刻真有一只人鱼出现在了眼前，她的好奇心却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了起来。
真想知道人鱼的真正模样啊。
这个念头促使着她俯低了身子，将视线放低。从这角度，她终于看清了那只人鱼。
单看上半部分的话，他简直和人类没有区别，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俊朗的青年。赭色的长发虽然被水淋湿，但还是能看出那微卷的弧度。这里太暗了，花见看不清藏在水中的鱼尾，但似乎泛着美妙的色泽。
他的身上有很多擦伤，依然在渗着血。掉落的鱼鳞漂浮在水上，折射出了微亮的光。唯一完好的部分，大概只有他的脸吧。
花见不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她猜想，也许是在抓捕时造成的伤口吧。
“这也太狠了吧，看起来好痛。”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这句话，人鱼忽然抬起了头，写满了痕迹与憎恨的深蓝色眼眸瞪着花见，这目光让她不由得一怔。
许是因为他太像一个人类了。与他视线相交的那一刻，花见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你好”。
毫不意外，她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回音。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对方是人鱼嘛，八成听不懂人类的话。既然如此，还是别说多余的话比较好。
花见这么想着，把鱼桶拎到了铁栅栏旁。在下方有一个金属制的滑动托盘。花见抽出托盘，用水冲干净残留在上面的脏东西后，才将沙丁鱼倒了进去。
鱼的重量让托盘瞬间变沉。花见双手捏着托盘的边缘，用力向里一推。伴随着难听的滑轮转动声，沙丁鱼被送了进去。
不同于花见平常喂养的那些一到吃饭时间就立刻欢快地跑过来的食草动物，人鱼对于今日的食物根本不感兴趣。他依旧窝缩在水池的角落中，一动不动，也不说什么，只是盯着她而已。
花见被他盯得有点胆寒。
反正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还是快点回去吧。她还要给小羚羊喂奶呢。
花见这么想着，颤颤巍巍地提起空鱼桶。就在此时，水池中的人鱼朝她冲了过来，身子撞在铁栅栏上，发出了骇人一声重响。
铁栅栏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花见吓得尖叫了起来。水池中的人鱼也在尖叫，他苍白的双手紧紧攥着铁栅栏，身上的伤口渗出了更多的血。
听到动静，门外的警卫立刻冲了进来。花见实在被吓到了，趁机跑出了饲养室，仍觉得心有余悸。
“饲养员小姐，你没事吧？”好心的警卫员问道。他还给了花见一颗糖。
花见把糖紧紧攥在手心里，虽然被吓得小脸煞白，但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没事……哈哈哈……我没事。”
从结果来看，她确实是没事。既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也没有流血受伤，只不过确实被吓得够呛。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但那突如其来的惊吓实在让她有点应激反应了。如果不是想到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她肯定不会再踏进人鱼的饲养室中了。
唉……都是为了工资啊……
幸好，在那次爆发之后，人鱼就没有再做出过任何过激的举动了。可新的问题是，他根本不吃东西。
花见承认自己对人鱼不感兴趣，但她实在是见不得动物变瘦，每次看到食盘里的沙丁鱼一口未动，她就忍不住想要哀叹。而哀叹必然会伴随着她的唠叨。
“我说，你真的什么都不吃吗？要吃饱饭才会有力气哦，没力气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再说了，鱼不是挺好吃的嘛。我就很喜欢吃鱼哦。但是最近鱼涨价了，而且还涨了不少，我感觉我都要吃不起鱼了。”
明明知道人鱼听不懂，花见还是会不自觉地一直重复这些话。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苦口婆心的老妈子了。
人鱼当然不会对她的唠叨有所回应，不过渐渐的他开始进食了。花见知道，这是因为他已经放下了戒心的缘故，但她还是想要把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
食物的力量确实卓越。原本还略有些瘦弱的人鱼日渐强壮强壮，身上的伤口也很快就痊愈了。虽然他依旧生疏地蜷缩在水池的角落里，但状态却是越来越好了。
听森鸥外说，再过一段时间，等人鱼完全适应了，就会把他转移到深水池生活。那里的环境会更像大海。
然而花见心里想的却是，深水池发生溺水意外的几率是不是会更高一点。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花见整个人都沮丧了，沮丧到在提着鱼桶去给人鱼喂食的路上不小心摔了好几下。
都怪这笨重的鞋子。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以及痛得不行的双腿，她总算是抵达目的地饲养室了。
她习惯性地先往水池里看了一眼。一般来说，人鱼都是躲在水池的右侧角落里，可今天他却不在那里。
不知为何，他竟仰面浮起在水上，双眸紧闭，鱼尾耷拉着。花见用力敲了敲铁栅栏，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花见顿时慌了。她急忙跑出了饲养室，告诉警卫们，人鱼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他看起来像是……像是已经……”
支支吾吾的，花见怎么也不敢说出那个骇人的“死”字。
她建议警卫们快点去把兽医与谢野晶子找来，可却被告知，今日与谢野医生出差去了。
“总之，还是先把人鱼从里面弄出来吧。”
这是警卫们达成的一致意见。
将情况向森鸥外汇报完后，他们打开了铁栅栏。花见哆哆嗦嗦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将毫无动静的人鱼从水中捞上来，检查着他的生命体征。
一切也就是在这是开始的。
躺在地上的人鱼忽然起身，猝不及防地咬住了身旁的警卫。其余警卫想要制服他，却被他的鱼尾给甩倒了。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警卫和人鱼完全就是扭打在了一起。花见试图把他们拉开，可是和警卫相比，她实在是太小只了，力气也小得可怜，不仅没能阻止这场混乱，甚至还被牵扯了进去。
慌乱中，花见被人鱼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在了手臂上，实在是有些疼。
不知道是不是花见的幻觉，在被咬的那个瞬间，她似乎从人鱼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名为惊讶与愧疚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名，好长
第187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2
踏出人鱼饲养室的那一刻, 花见的心情无比沉重且复杂。
虽然她被山羊顶过后腰，也被羊驼吐过口水，还有过被马的后蹄踢到差点脸歪的悲惨经历, 但是被人鱼的尖牙利齿狠狠地咬上一大口, 这还是头一回。
不过, 在被咬的那个瞬间, 她倒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直至深色的如同水的痕迹在衣袖上晕开，痛感才后知后觉地出现。
花见也不知道人鱼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般狂躁的模样。也许刚才他只是在装死，潜伏在水池上的模样也是耐心的等待而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骗警卫将铁闸门打开, 如此一来他就能逮到机会逃出去了。
如果是出于这样原因才咬了她, 那么她可以理解。所以她阻止了警卫对人鱼的粗暴行为，可惜并没能阻止他们将人鱼重新关进铁栅栏中。
但不管怎么说, 被咬了一下, 心情当然不会特别好。花见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唉声叹气提着便当盒，与同事中岛敦一起吃起了午饭。
午饭时间通常就是发牢骚的时间。而主要的牢骚, 当然是工作中的烦恼和抱怨。
“今天太倒霉了, 被人鱼咬了一口。”花见愤愤然咬下一大口炸虾，说起这件事难免还是会觉得有点生气，“真没想到那条人鱼是个暴躁美人。唉……我觉得我都要ptsd了。”
“居然被咬了？没事吧？”
“嗯……大概没事。除了疼没别的什么了。”
“还是去找与谢野医生好好地看一下吧，说不定人鱼的牙齿里藏着毒液。”中岛敦说得还挺吓人, “就像那种有毒的海蛇一样！”
“啊这……”
单纯的花见被单纯的中岛敦唬住了。她慌忙一股脑地点了好几下头, 心想着一吃完午饭他就要立刻跑去与谢野那里求救。
“不过, 被动物咬什么的, 感觉对我们饲养员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中岛敦咣咣咣喝下一大碗的味噌汤, 说，“我之前也被老虎咬了一口。”
这事花见还是第一回听说, 惊讶到忍不住发出了长长的“诶——？”一声。
“可你不是虎人吗？”她不解道。
能从人变形成老虎的虎人中岛敦，四舍五入和老虎也没什么区别。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负责食肉动物的饲养工作。但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被身为同族的老虎狠咬一口，这听起来未免也太惨了一点。
“你都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呢……现在伤好了吗？”花见关切地问。
中岛敦笑了笑，很不好意思似的摸了下脸颊，点头道：“已经痊愈了。我是虎人嘛，愈合能力很强的，被咬伤后才十分钟伤口就全好了。”
这话听得花见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低头瞄了一眼仍在渗血的伤口，心情复杂。
“……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在向我炫耀？”
她可没有中岛敦那样的惊人愈合能力，只好乖乖地去找兽医与谢野晶子治疗。
虽然与谢野小姐是个兽医，但治人也是没问题的。
毕竟人也是一种动物嘛。
与谢野医生的治疗手法一如既往的……相当独特。花见疼到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幸而伤口并无大碍。既没有染上什么毒液，也没有感染的征兆。
拜托见习兽医太宰治用绷带帮忙包扎好伤口后，花见还是得继续工作。
而这条该喂的人鱼，还是得由她来喂。
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花见提着鱼桶走向人鱼的饲养室，总感觉手臂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了。
话说起来，今天人鱼应该不会再冲出笼子咬人了吧……
花见这么想着，步入了饲养室。人鱼一如既往地窝在水池的角落。今天饲养室的灯倒是多开了几盏，将室内照得明亮，但人鱼似乎并不喜欢这样。他低垂着头，发梢浸没在水中。他躲藏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不过，他的身上并没有多出其他的伤口，花见悄然安心了。
“你好。”
花见习惯性地对他这么一句，可他今天给出的反应却有点不太一样。
平常说完“你好”之后，他通常会抬起头看自己一下，但今天的他却别开了脑袋，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似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人鱼的心情，花见当然揣测不出来。她无奈地撇了撇嘴，把沙丁鱼送了进去，而后又搬来了角落里的小板凳，在铁栅栏旁边坐下了。
监督人鱼吃完所有的食物，这是森鸥外给她布置的新任务。虽然不知道园长为什么要这样变着法增加她的工作量，但花见还是愿意乖乖完成自己的工作。
可对于人鱼来说，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新变化。
他整条鱼都僵硬了，目光落在动荡的水面上，抿紧的双唇不知道在隐忍着什么。有好几次，花见都能感觉到他在偷瞄自己，但如果自己正大光明地看他一眼，他又会慌忙收回目光。
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人鱼的傲娇吗？
对于人鱼的小动作，其实花见是无所谓。就算他游到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看上一整天，她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如果他不吃饭的话，那花见就意见很大了。
又忍耐了半分钟，她忍不下去了。
“我说，你不饿吗？饿的话就吃嘛。你要是不吃的话，我估计今天这一整天都要待在你的饲养室里了。唔……你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才不想吃饭吧？真搞不懂你。话说起来，你昨天难道是想要逃走吗？噗……哈哈。实在是很难想象人鱼在地上行走的样子。”
一不小心，她说了好多话。她始终确信，一定是因为对方长得太像人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对他叨叨这么多话！
而一向对她的念叨毫无反应的人鱼，竟在这时发出了一声轻哼。
很轻很轻，差点被水的声音盖住，可花见还是听到了。
她浑身一凉。
这人鱼……不会听得懂她的话吧？
她顿时慌了。要知道，前天她还和他吐槽过饲养员的工资太低呢。
大前天她才抱怨过自己那个很缠人的一直向她介绍还疯狂吹牛皮的高中同学。
大大前天，她……
花见不敢想了——她真的和说人鱼说了一大堆无聊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在吐槽时她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一番心情，总之吐槽的话语就是止不住地从嘴里溜了出来。
啊这……啊这……啊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想得越多，尴尬的心情就愈发猛烈。花见倏地羞红了脸，她慌忙盯着人鱼，试图从他的行为中找到异常之处，可是人鱼一如往常，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奇怪反应了。
勉勉强强，花见算是放心了。人鱼也放下了矜持，游到水池边，吃起了沙丁鱼，目光还盯着她的手臂。
饲养室里有点热，所以花见一进来就卷起了衣袖，裹着厚厚一层绷带的手臂因此而露了出来。
注意到他的视线，花见也瞄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你很在意这个吗？”她稍稍抬起了手臂，笑着对人鱼说，“没想到你的牙居然这么尖，简直就是鲨鱼牙嘛。不过伤口没感染，状态良好，估计也不会留疤。话说起来，如果留疤的话，应该会很丑吧……看来我得注意一下饮食才行了。”
她可不想留疤。
听完她的这番话，人鱼依旧没有给出特别的反应，只是目光挪到了花见穿着的这件外套上的姓名牌而已。
他盯着看了好久好久，久到让花见都有点在意了。她稍稍侧过身子，正对着人鱼，问道：“你在看什么？”
人鱼没吱声。花见只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他看着的原来是姓名牌。
她茫然地挠了挠头。
“干嘛盯着我的姓名牌看？你不会是觉得这东西是什么玩具吧？”她的语气顿时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唠叨，“这可不是玩具哦。”
“早川花见。”
是陌生的男性声音，不知究竟来自何处。花见一怔。
恍惚间，不知从何时起，人鱼已在注视着她。
“早川花见。”花见看到他动了动唇，“这是你的名字？”
大脑死机了一下。在惊讶感降临之前，倒是话语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原来你听得懂人话啊！”
“当然听得懂。”人鱼不爽似的撇了撇嘴，“只是不想和你们人类说话而已。”
“……哦。”
现在花见也不想说话了。她试图放空大脑，尽快接受“自己的愚蠢吐槽全部都被人鱼收入耳中”的事实，可她越努力地试着什么都不去想，那些羞耻的记忆就越鲜明。
为了让羞耻感赶紧飞走，花见又叨叨起来了。她把话题强行转移到了别处。
“所以人鱼的文字和语言是和人类一样的咯？”
“差不多一样。”人鱼把沙丁鱼嚼得咔咔响，“但更复杂一点。”
“哦——”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那你有名字吗？”
“有。”
花见又了然般点了点头，等待着人鱼先生说出他的名字。可不知道为何，他却沉默了。
明明按照常理来说，在听到这样的问题后，应当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才对啊。
花见暗戳戳地心想，这条人鱼，好像有点傻。
没办法，看来只能由她抛出询问了。
“所以你叫什么？”
“中原中也。”
第188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3
虽然尴尬感依然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知道人鱼的名字，对于花见来说, 倒算是一件不错的好事。
不过, 爱和动物说话的坏习惯, 确实应该改一下了。她这么想着。
关于名字的话题告一段落后,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花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不敢再去看中也了。
意识到人鱼是能够与她进行沟通交流的生物，这让她不由得对这个种族产生了几分类似于“隔阂”一般的情绪。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性地对他说很多其他事情了。
许是看出了这份沉默中隐藏着的端倪, 中也道：“我已经忘记你之前和我说什么了。”
这话绝对是正大光明的谎言, 哪怕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更别说是正经成年人花见小姐了。她瞬间红了脸, 只觉得羞怯得无地自容。她真没想到, 有朝一日竟需要一条人鱼来替自己挽回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她恨不得赶紧冲出饲养室才好，可是却又怎么也做不出这种逃避的行为。
她只好默默地继续坐在小板凳上，却别开了脑袋, 既不看天花板, 当然也没有去看中也——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视线究竟落在了何处。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意味着，你肯定记住了我和你说过的那一堆吐槽。”花见如此断言道。
她如此果断的话语让中也的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眨了眨眼，蹙起了眉头。如果花见此刻向他投去目光, 那么一定能够看到他那真诚的神情。
可惜花见并没有这么做, 所以她只是听到中也说：“我真忘记了。”
听起来颇有几分信誓旦旦的意味, 但事实上, 花见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
她垂低了头, 交叠着的拇指不停乱动着，所有的小动作都透露着她的复杂心情。
“那就当你忘记了吧。”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的声音太轻了, 中也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如果他听到了这句话，他肯定会再为自己辩解一下的。
不过，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对于饲养员小姐和人鱼先生来说，他们之间的日常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饲养员带来沙丁鱼，坐在铁栅栏旁直到人鱼先生吃完之后才会离开。
唯一的不同，是花见不再说话了。
她沉默地走进饲养室，沉默地倒好沙丁鱼，沉默地坐着，也不会失礼地盯着中也吃饭。等到他吃完了，她就提着空鱼桶沉默地离开。
整个过程一声不吭，唯一的声音就是一些细小的杂音而已。
第一天遭遇她的沉默，中也以为是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说话。
连续一周被她的沉默淹没，中也觉得自己快要溺水了——虽说人鱼是不存在溺水这回事的。
于是，中也在沉默中爆发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了！”
他用力地捶着铁栅栏，金属颤动时的巨响吓得花见差点跳了起来。
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久违地在中也的面前发出了声音——那是短短的一声“啊”。
她讷讷地低下头，没有去看中也，也不再说什么了。
中也的怒气值瞬间翻倍。他更用力地捶了一下铁栏杆，只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尖锐心情在胸间肆意冲撞。这感觉太糟糕了，更糟糕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有好多想说的，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通通变成了踟蹰与沉默。
而后，那尖锐的感觉也渐渐地消失了。中也松开了紧紧攥着的铁栅栏，双手垂落在身旁。水面在不停地晃动，中也看着着浅浅的水池，心中好像倏地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只有你才会和我说话。”
长久的沉默过后，这是他所能说出口的唯一一句话。
“虽然那个讨人厌的医生也和我说过话，但我不太喜欢他。”
“‘讨人厌的医生’？”
好奇心胜过了所有的尴尬心情。花见鼓起所有的勇气，小声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位啊？”
总算是听到她的声音了，也听到了只对自己而说出的话语。中也莫名一阵安心，尾巴似乎也晃动得更轻快了，可是表情却依旧紧绷着，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就是那个卷毛的。”说着，中也抬起了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拨弄了两下，完美地复刻出了卷毛的模样，“浑身上下缠满了白色布带，还笑得格外阴险的家伙。”
花见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大致的印象。她想，他所指的这个人，应该是绷带浪费装置兼见习兽医的太宰治先生吧。
不过，她可没听说太宰医生会对动物不温柔啊？
“他对你很凶吗？”
对于花见的这句询问，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摇了摇头，下一秒却又点头了，然后又是摇头，最后自己也混乱了。
无法给出确切答案的他，只能说：“我和他相性不好。”
“哦……好。”
虽然完全不懂相性不好是什么意思，但花见还是装作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然后话题就又冷下来了。
又是一段熟悉的沉默。
花见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藏在心里的某件事说出来。
“明天你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她是这么说的。可不知为何，中也的眼中居然亮起了光，像是藏满了期待。
“你们要放我走了吗？”
“啊……”
花见瞬间愣住了。她没想过中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心中是惊讶的情绪更多，还是悲哀感占据了上风。
她不想、也不敢告诉中也，他应该是没有机会回去了。而她所说的“明天不再待在这里”，指的也只不过是明天会调去更大一点的池子而已。
面对着中也真挚的眼光，花见实在无法撒谎。她只能说出实话，看着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消失。
而后又是沉默，但无论是中也还是花见，谁也不想再打破此刻的僵硬了。
但无论中也和花见的情绪如何，转移人鱼的计划并不会因此而延期或是改变。当天的喂养任务也暂停了一下，说是要先等人鱼习惯了新池子的环境之后，再进行喂食。
所以这一天花见并没有见到中也。不过，听负责运输的同事芥川说，这次的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
至少没再发生什么人鱼突然蹦出来咬人之类的突发意外就是了。
花见心里有点记挂着人鱼的事情。下班之前，她决定去一趟人鱼的新饲养室。
不过，那里其实并不适合“饲养室”这个称呼。
那里是由动物表演的场馆改造而来的，不过如今已不再有任何的动物表演了，宽阔的水池也变成了人鱼的新住处。考虑到人鱼是居住在深海的种族，原本的水池做了加深的处理。一眼望去，能看到的是无尽的深蓝。
环绕在水池边的观众座位空空荡荡。站在水池边，倚靠着围栏，花见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空旷感。
自从园长森鸥外盘下这座破产的动物园后，一切动物表演就被全部废止了。花见觉得这样很好。
但她觉得买下人鱼并不好。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够好，她也说不出来。
她就是觉得很不好。
四下环视了一圈，花见并没有看到中也。也许他已经潜入水底了，所以才找不到他。
一天的工作让花见很是疲惫。她长舒了一口气，在水池边盘腿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罐桃子罐头，用力拉开拉环。
“这里好大啊……”她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
话音刚落，水面上浮起了一个脑袋——毫无疑问是中也。
他那阴森的表情吓得花见差点把桃子罐头给摔了。
“这里很大？”他像是在嗤笑，也似是哀叹，“比不上真正大海的万分之一。”
“唔……对不起。”
花见慌忙点了一下头，羞得满脸通红。
她能感觉到中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这让她更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无地自容。
可是中也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只说：“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把我关在了这里。”
“哈……哈哈……”花见苦涩地干笑着，用叉子胡乱戳着装在罐头里的桃子，溅起的糖水不小心滴在了她的脸上，但她并未在意，“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总还是会感觉很糟糕啊。
这份糟糕的心情害得她的动作也变得麻木而迟钝了。她戳了好几下，都没能让桃子安安稳稳地停留在叉子上。失败的次数多了，挫败感便也悄然钻进了心里。
大概是她的动作太可笑了，她注意到中也盯着她看了好久。
看着看着，他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桃子啊。”她晃了晃手中的罐头，“糖水桃子。”
“……是吃的吗？”中也好像不太确信，“闻起来像是食物。”
花见点头：“嗯，能吃。这是水果——甜味的，水果。话说起来，海里有水果吗？”
“没有。”
“哦，这样啊……那你要吃吗？”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等反应过来时，花见已经把戳着黄桃的叉子伸到了中也的嘴边。
而他居然还真就吃了！
第189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4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叉子上的黄桃消失得也相当快, 中也甚至还回味无穷似的轻轻砸吧了一下嘴。看来，这桃子还是挺得他心意的。
如果不合心意的话，中也是肯定不会在吃完这块桃子之后还死死盯着她手中的马口铁罐头的。
尽管他将表情伪装得很好, 但还是没有躲过身为经验老道的专业饲养员花见的毒辣目光。
想了想, 她问：“你觉得桃子好吃吗？”
中也既不点头, 也没有给出否定的回答, 只是沉吟着而已，像是在寻找合适的答案。
如此这般沉吟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是没有尝到过的味道。”
依然不是具体的答案。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花见提高了声, “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嘛！”
其实花见并不想当个缠人的家伙, 可她真的好想知道中也究竟喜不喜欢桃子——明明她都已经猜出了中也的心思。
但猜测可不代表着真正的回答。花见想要知道的，是确切的答案。
毫不意外, 中也又沉默了。他盯着水池的边缘看了好久, 可就是一声不吭。就在花见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答时，他却忽然潜入了水底。等花见后知后觉地起身望向水池深处时，已经看不到他的踪迹了。
这算什么？逃避吗？
可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逃避的询问吧？
花见实在有点搞不懂人鱼的行动准则和脑回路。她无奈地撇了撇嘴, 不再多想这事了。
既然人鱼一切都好, 那她也就没必要再多担心什么，当然也不必再在动物园多待——毕竟，这会儿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嘛。
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在离开前，花见最后望了一眼水池中的动静, 毫不意外并没有看到中也的踪迹。但当她转身走过一段路后, 却听到了水的动荡声。
回头一看, 才发现水面上多出了一颗赭色的脑袋。
中也探出头来了。
“……喜欢。”声音很轻, 像是窃窃私语, 差点就被水声给盖住了，“我是说桃子。”
如果他的话语确实被水的声音盖住了的话, 那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但值得庆幸的是，花见听到了他的这句话。
花见低下头，不经意间已然翘起了嘴角。她莫名有些窃喜，而窃喜的原因。当然是她猜对了人鱼的小小心思。
她停住了脚步，走回到水池边，在中也面前坐下，又戳了一块桃子，递给了他。
“吃吗？”
中也没有吱声。身为一条行动派的人鱼，在给出回答之前，他就已经自己的想法化作了实际行动，一口吃掉了花见送来的桃子。
看他吃得两颊鼓起，花见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最喜欢看别人吃东西时两颊鼓鼓囊囊的模样，也喜欢看动物吃得鼓鼓囊囊的模样。对于她来说，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中，藏着的其实是最令人满足的幸福感。
而中也的这幅模样看得久了，花见的笑容不自觉地添上了几分宛若慈祥的意味，看得中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奇怪的人类，竟然对他露出了老祖宗般的笑容。
中也始终没搞懂花见为什么要对他露出老祖宗的微笑，花见也根本不知道原来中也还把自己视作老祖宗过。
不过，桃子罐头深得人鱼心，这是事实没错。身为一个专业且善良的饲养员，在那之后的每天，花见都给为中也带一听桃子罐头。
这个习惯维持了好久，全都是因为中也没有吃厌桃子罐头。
“说真的，你不会觉得腻味吗？”
某一天，花见如此这般疑惑地问道。
她坐在水池的边缘，双臂却紧紧抱着池边的金属栏杆，用力到手臂的线条都变得更加明显了。她小心翼翼的，以免自己不小心碰触到池中的水。
水池旁的围栏，看起来像是出于安全考虑才特地安装的，但其实本质上就是个摆设而已，栏杆之间的空隙大到完全能够钻过一个人。每次站在水池边，花见都担心自己是不是会一不小心脚滑，然后直直地从栏杆的缝隙间滑过去，上演一出完美的满分落水。
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心，所以她才会每次都坐在水池旁边。她是这么想的，只要重心放低了，那么滑倒的可能性便也会直线降低。如此一来，她就不用太过担心掉进水里这种事了。
不过，她有点想不通的是，中也为什么不从栏杆的缝隙间钻出去——明明他之前可是有过逃跑企图的啊！
“就算是逃出了这个水池，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才好。我对陆地一无所知。”这是他所给出的回答，“所以我现在只能留在这里。而且，在陆地上待了太久的话，我会死的。我现在还不想死，我一定要回去。一定。”
他的话语是那么的坚定，鉴定到让花见根本不敢予以否定，尽管她心里知道，中也大概是没办法从这里离开了。可她当然不可能将这话直说。她只是笑了笑而已。
至少，她有在心里期望着中也能够回到深海的故乡啊。
大概是她笑眯眯的模样太像敷衍了，中也撇了撇嘴，绕着水池游了一圈。重新回到花见面前时，他说：“但我不知道你们把我留在这里究竟是想要干嘛。”
“……嗯？你居然在想这种事情吗？”
“不然呢？在这里我也想不了其他的事情。你们并没有给予我思考的余地。”他说，“而且，你们也没有把我当成观赏品，展出给其他人看。你们一定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所以才把我囚禁在了这里，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倒是平静，却听得花见心里不是滋味。她讷讷地低下了头，只觉得心绪在翻滚。
关于中也提出的这些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别用‘你们’这个词啊……”这是她唯一能够说出的话语了，“说得好像我也是同伙一样……”
她确实是动物园的员工没错，但以她的职位和身份，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小喽啰而已。喂养人鱼的工作不是出于她的本心，她也从来都不知道森鸥外会从猎人的手中卖一条人鱼回来，更加不知道他想要如何“使用”这条人鱼。
她什么都不知道。而正是这份无知，让她觉得被称作“你们”是一种分外糟糕的感觉。
后知后觉的，中也反应过来了。他忙改口道：“我知道你和他们不太一样。对了，就是因为你说过多吃点才能变得强壮，所以我之前才冒出了逃跑的想法，但是……对不起，那时候弄伤了你。”
听着中也的话，花见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如今伤口已经痊愈了，痂也全部褪去。在伤口愈合的那段时间中，花见格外注意了自己的饮食。可就算再怎么小心，还是留下了白色的疤痕，边缘泛着浅浅的棕色，看起来就像是轻咬一口后留下的淡淡痕迹，而不是流过血的真正的伤疤。
花见轻抚过疤痕，想到的却不是什么绮丽的事情，而是……
“我可没有故意让你从动物园里逃出去啊！”花见急得脸都红了，“我真的没有！”
多吃点就能变强壮什么的，只是随口一说的话而已。再说了，当时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人鱼是听得懂人话的啊。
她现在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森鸥外千万别听到此刻他们的对话。
天地可鉴，她可真没有存心唆使人鱼逃跑啊！
她的这番复杂心情，大概是中也怎么也没办法弄懂的，否则他也就不会说出“可就是你的这句话促使着我逃出笼子”这种话了。
花见陷入了沉默。她想，如果将这个话题再继续进行下去，那么事情就越来越不对了。
赶在事情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之前，花见赶紧中断了这个话题，又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话说起来，听说人鱼有着清亮的嗓音，很擅长唱歌，这是真的吗？”她眨了眨眼，将藏在眸中的好奇心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果是真的，那你唱歌是不是也很好听？”
中也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打量了她几下，这才警惕地小声道：“你从哪儿打听到这件事的？”
用的词甚至是“打听”，看起来人鱼擅长唱歌是个秘密。
“唔……传说里？”花见迟疑着说，“童话故事中也提到过。”
“童话故事？”中也挑了挑眉，追问道，“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一条小美人鱼的故事。”
说到这里，花见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在心中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情节后，她把《小美人鱼》简略地给中也说了一下。
虽说只是简略的复述而已，但花见还是力求完整，每一个情节点都没有落下。所以这个“简略”的故事，实际上说了好久好久。
中也一直认真地听着，还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当花见说完这个故事时，他甚至眼含热泪。
“这真是个感人的故事。”
他带着哭腔说。
花见瞬间僵硬了。
……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故事很蠢啊！？
第190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5
对于人鱼的泪点, 花见有了新的认识。她也终于知道了，原来人鱼是如此感性的一种生物。
感性到她早就已经把这故事讲完了，中也还是唉声叹气的, 依然在为这个故事而伤感着呢。
“你们人类果然残忍。”他沉沉一叹气, 却悄然握紧了拳头, 话语听着像是感叹, “将爱意当做垃圾，毫不留情地全部辜负！中也”
“所以说不要再用‘你们’这种词了啊！”花见恼怒到忍不住拍起了大腿，自我辩白了起来, “再说了, 我既不残忍，也没有辜负任何一条人鱼的爱意！不许再把我丢进‘你们’的范围之中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好吧, 那就不说了。”中也揉了揉鼻子, “但小美人鱼的故事真的很……”
“感人？”
中也用力点点头：“没错。太感人了。”
“好吧，你觉得感人那就感人吧……”
嘴上这么说着的花见，其实还是不怎么能够理解中也的心情。她想, 中也之所以会被触动成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是一条人鱼，所以才会在不会不觉之间，对童话故事中的小美人鱼共情了吧。
不过，他倒是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继续吃着还没有来得及吃完的桃子罐头。看他吃得那么高兴, 花见忍不住想, 下次要不要再带点特别的东西给他尝尝。
当然了, 这只是她随便一想而已。她可没有可以想要将这个念头付诸实际。所以隔天带着自己的便当来水池边吃, 也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今天的午休时间已经完全被新来的大象抢走了。”捧着便当盒的花见如是说，“那些大象是从破产的马戏团那儿买回来的, 除了大象之外还有老虎狮子之类的动物，不过那些食肉动物不归我管，我只要负责大象就好了。可是，马戏团的大象实在是不太亲人啊，胆子又小，体型还那么庞大，应付起来真是麻烦死了。唉……”
一不小心，花见又开始抱怨起自己的工作了。
“我感觉我来你这儿投食已经是一种休息了。等监督完你的饮食问题，我就又要回去继续处理棘手的大象了。啊啊……园长最近是真的很喜欢救助动物呢。我怀疑已经完全把救助动物当成主业了……既然这样，还不如加入动物救助协会呢，正好他和那个协会的会长福泽谕吉关系不错。”
但花见也就只有吐槽的胆子了。她可不敢直接走到森鸥外的面前，正大光明地说出“拜托你去动物救助协会工作吧”之类的话——森鸥外肯定会疑心说出这话的她是想要从他的手里抢走这家动物园。
天地可鉴，花见完全没有这样的野心。
中也静静地听着她的抱怨，却什么都没有说，直到沉默的空气在彼此之间弥漫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道：“被救助的动物会放归野外吗？”
他的话语略有几分干涩，但满脑子都是工作的花见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小小的异常，还因为总是没能夹起便当盒里的章鱼香肠而心情糟糕，语气也变得有点不耐烦了。
“大多数会，但动物园的那些肯定不会。它们早就没野性了，也根本没有能力在野外存活，放回野外就是死路一条。”花见把竖起的筷子对准香肠，用力一戳，总算是成功了，心情也顿时顺畅，“所以呀，对于它们来说，留在动物园才是最好的决定！”
“……所以这也是你们准备对我做的事吗？”
他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语却一字不差全部落在了花见的耳中。她不由得一怔，思绪也随之空白了一下。
如此悲观的话语，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况且，她也从不清楚人鱼留在这里的原因。她只能拼命摇头，否认中也的猜测。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说出的都是不确信的话语，花见有点紧张了，话语也变得磕磕巴巴，“再说了，你才不会被磨灭习性，变成一条无法在深海生活的人鱼呢，对吧？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说出这话的人是花见，但对这番说辞最不确信的人，也还是她。
她不是没有见过被彻底磨灭了野性的动物。每次见到这一幕，她都会感到无比的难过。
如果可以的话，花见希望中也不要变成那样。但很可惜的是，这事不是由她决定的。
中也大概是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绕着水池游了一圈而已。
对于花见而言的巨大水池几乎是完全复刻了大海的生态环境。水底铺满了凹凸不平的礁石，还种了几株水草和容易养活的珊瑚。单看水底的话，一定不会想到这只是一个水池。可在这个池子中，唯一游动着的生物，只有中也而已。除此之外，甚至连一条小鱼都不存在。
水池边缘的由蓝色瓷砖铺成的墙壁毫无遮拦地存在着，没有刻意遮挡，也无任何装饰，就这么□□.裸地存在于此处，像是在提醒着住在其中的居民，就算再怎么用心复刻大海的环境，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水池而已。
不及大海万分之一的水池。
中也漂浮在水面上，微冷的水拍打着他的肌肤。而在水所无法碰触的地方，则是被阳光照得微微发热。他看着今日晴朗的天空，却并不觉得心情被阳光照拂得明媚。
“你在看什么呢？”
花见明知故问了。但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个与中也说话的契机而已——所以就算是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应该也是无妨的吧。
中也没有动弹，依旧是保持着浮在水面的姿势。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那条装死逃出饲养室时所装出的假象。
不过，这回他倒是没有在故意装死。他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在看天空。”他的语气有种莫名的慵懒感，“天空和海洋真像啊，都是蓝色的、都是广阔无边的、都是……都是我去不到的地方。”
“……”
“为什么大海和天空都是蓝色的？是巧合吗？”
“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终于有了一个花见能够回答的问题，她急忙说，“大海之所以会是蓝色，是因为水面映出了天空的颜色。虽然研究证明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海的蓝色只是因为水会吸收光的波长……之类的。但我还是更喜欢前一种错误的说法，因为更加浪漫一点嘛，不是吗？”
中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只说：“或许是天空映出了海洋的颜色也不一定。”
花见轻笑了起来：“可水是透明的，而不是蓝色的呀。”
不过，天空映出的是海水的颜色，这样的说法她也很喜欢。
因为听起来很浪漫呀！
然而给出这种猜测的中也，自己却并没能get到其中的浪漫。他的注意力倒是被花见的便当盒吸引过去了。
吃完了所有的章鱼香肠之后，她就转战到了与芦笋的战场，开始拼命吃起了芦笋。但这可不是因为她不爱吃芦笋才将这道菜留到了最后吃，而是因为太喜欢了，才会舍不得的将这份美味保留到最后。
吃着吃着，花见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范围中，多出了一条虎视眈眈的人鱼。
而人鱼虎视眈眈的对象，主要是她便当盒里的芦笋。
“这是什么东西？”
中也指了指芦笋。生活在深海里的他还从没有见过这种长得粗粗的绿色植物。
“哦这个啊……这个挺好吃的呢。”花见夹起一段芦笋，“是煎过的芦笋，你要吃吗？”
还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夹起的芦笋就消失无踪了。
中也的行动永远比话语更快。
但芦笋好像不太合他的心意，这一点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他也没说什么，话题很快就从芦笋上移开了。
只不过，这个新话题，好像有点奇怪。
“你穿着的衣服也是蓝色的。”
盯着花见衣服的中也如是说。
这话让花见也忍不住瞄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嗯，是蓝色的呢……不过这是员工服啊。”她扯了扯袖子，语气莫名骄傲，“特别耐脏特别坚韧哦！”
“但是除了这件衣服之外，我没见你穿成其他的样子。”
“当然啊。我说了嘛，这是员工服。员工服——就是工作的时候穿的衣服。”花见耐心地解释着，却忽然灵光一现，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忙说，“你不会是觉得我穿员工服很难看吧！”
她有些急了，不自觉羞红了脸。
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是因为花见的潜意识中，也隐隐觉得这员工服着实不好看。但自己觉得不好看是一回事，被他人直白地指出，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想也不想，中也立刻摇头否认。
“唔……难道是因为身为人鱼的你不穿衣服，所以你对别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格外好奇？”
“也不是。”依旧是否认，“我只是想看你穿不一样的衣服而已。我想，如果你穿着的不是员工服的话，可能会……更好看一点。”
“诶……诶！”
花见整个人都愣住了，慌忙站起身来，竟有点想逃，脚步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后退了。
这这这……算什么啊！
心里太混乱，步伐也随之彻底乱了。她并未注意到自己踩到了一滩水，也并没有想到，自己失去平衡的诱因其实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水渍。
她只知道，恍惚之间，一切发生得很快。
身体在倾倒，越过水池的边缘与栏杆，失重感让她想要尖叫。
那冰冷的水向她扑来。
第191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6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花见的意识完全没能追上身体的行动, 旁观着这一切的中也也没能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应当伸出手接住落水的花见时，已经太晚了。花见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向了位于正前方的他，好巧不巧撞到的还是他的头。
这巨大的冲击力让中也眩晕了一小会儿, 差点就这么沉入水底了。
本该是偶像剧恋爱桥段的发展, 不知为何变成了灾难片的开端, 幸好中也及时从眩晕中清醒了过来, 否则真就要变成灾难片了。
仅仅只是几秒钟的空白而已，花见竟已漂流到了他伸手所不能及的地方，离岸边越来越远。中也能看出她奋力地想要脱离此刻的困境, 但不管怎么做, 她都还是深陷桎梏之中。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她，直将她往下拽。任何的挣扎都是在将她往危险的边缘推近。
想要呼喊、想要尖叫、想要求救, 可此刻的花见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哪怕是呼吸都伴随着紧张的压迫感。水淹进了口中，她尝到了一丝咸味。
明明她是那么努力地想要回到岸上，可为什么这股无形的力量却在将她向更远处推去呢？
一瞬间, 无助绝望与恐惧, 这些尖锐的情绪全部涌了出来。花见能听到心的一侧在以嘲讽般的口气说，你果然如同预想那般坠入了这冰冷的水中。而心的另一侧却又在大声呼喊着不想就这样被区区一个溺水意外夺去性命。
可死亡的迫近是那么的真实。有那么几个刹那，她甚至彻底放弃了希望。
这里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别人在了。哪怕是门口的警卫，也不会听到她奋力拍打水面的响声, 更何况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池子也是深不见底, 周围根本就不存在能够抓握的东西。
难道她会就这么……
最绝望的念头萌生的那个瞬间, 花见忽然感觉到微冷的怀抱稳住了漂泊不定的她。纵使她慌乱间掐住了他的手, 他也依然没有松开自己。
“你居然不会游泳啊！”虽然行动相当冷静, 但中也实际上慌得不行，这一点从他那颤抖不止的声线就能够听出来了, “不会游泳你还来喂人鱼！”
这话听得花见有点委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此刻可不是适合自我辩白的时候。
许是知道她现在不可能冷静下来，中也便不再说什么了，默默把她送回到岸边。
松手的那一刻，中也才意识到，原来人类的身体是如此温暖与柔软，他甚至不想放手。
“我说，你没事吧？”中也戳了戳花见的手背，“没死吧？”
花见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真的很想拍开中也那戳来戳去乱动不停的手，但现在她实在是没有这个力气了，只好哼唧哼唧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躺了好一会儿，她总算是缓过劲来了。
“唉……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她叹息着，将湿淋淋的发丝捋到脑后，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她快要累垮了，忍不住又叹起气来，“我就知道我会掉下去的，我就知道……可我真没想到我会这么掉下去啊。这怎么想都是园长的错！肯定是他的错，呜……不过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救我。”
中也轻哼了一声，看来花见的这句话让他不怎么高兴。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救你？”
面对中也的反问，花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笨拙地扯了扯嘴角，用勉强的笑意作为应答，幸好中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有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不可，花见心安了。
“人鱼的饲养员不会游泳怎么行。”中也小声嘀咕着，像是在抱怨似的，“你不觉得这很离谱吗？”
“呃……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一个会游泳的饲养员来照顾你？”
花见是这么理解的，却没成想竟然惹怒了中也。他气呼呼地泼了她一脸的水，嚷嚷道：“谁说我要换饲养员了！”
溺水意外让花见的脑袋有点晕晕乎乎的，一时半会儿没能转过弯来，也没怎么搞明白中也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身体却诚实地后退了一大截，与水池拉开了距离。
她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不想再掉进水里了。
而此刻的距离，正是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
但中也可不喜欢这样的距离。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主要还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我可以教你游泳。”
“……不了不了不了！”花见疯狂摇头，浑身写着拒绝，差点尖叫了出来，“我绝不会再走进深度超过腰部的水中了——绝不！所以游泳什么的也别想了——别想！”
她说得信誓旦旦，听得中也心情复杂。
这家伙，不求上进啊。
而且人鱼的饲养员不会游泳什么的，也确实是特别离谱啊。
不管怎么想，中也都希望花见能够学会游泳。他承认这想法可能是掺杂了一点点的私心——至于是怎样的私心，这他当然是不会说的。
但抛开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中也想要让花见学会拥有的心，可是无比真切的。他可不希望花见遇到同样的意外情况。
然而花见依旧以一副消极逃避的态度对待这件事，只要他一提起“游泳”这两个字，她就立刻捂住耳朵疯狂摇头，不停念叨着“不听不听就是不听”，别提有多坚定了。
中也忍不住想，要是她此刻的坚定信念能够分一半在学习游泳这件事上，她今天都不至于会惨兮兮地掉进水里手足无措。
可这个道理，身为当局者的花见小姐却怎么也无法弄明白。她只知道落水的经历太糟糕了，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而这也就意味着，她根本不愿意为了学习游泳而碰到水。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办法和中也解释清楚自己的心情了，毕竟今日遭遇到死亡恐惧的那一方是她才对。她也不想再苦口婆心地解释了，急匆匆吃完便当就赶紧借着要快点回去工作的理由离开了。
不过，快点回去工作什么的，其实并不是虚假的借口，而是事实没错——真的有一大堆工作正等待着她。
在解决完了这一大堆工作之后，花见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森鸥外的办公室，甚至连门都不敲一下，就直接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脚步踏得分外的响，几乎撼动了地面。
没错，花见就是来向他说明自己中午时溺水的事情的。
“我真的差点就死了啊！我离死亡就这么一丢丢距离而已！”花见用手比划着，越说越觉得生气，“所以您必须要把人鱼池的栏杆加固一下，再升级一下——现在这样的怎么能行！要是我下回再掉进去了，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侥幸逃出来了啊，这样一来您就要失去最优秀的员工……之一了！”
花见还是没办法厚着脸皮对森鸥外说出自己就是他的动物园中最最优秀的员工。
“就当是为了员工的安全提供一点保障吧，好吗园长？”
她苦巴巴地哀求着，委屈到整个人都快要变形了。她已经做好了和森鸥外进行拉锯战的准备。
毕竟，她亲爱的园长，可是一个很抠门的男人啊。与他进行协商，那这场对话必然会变成漫长的打太极。
出乎花见意料的是，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和森鸥外拉扯太久，就成功地说服了他。
但确切说来，其实并不是花见“说服”了他，而是他原本就有这样的打算了。
“那个围栏确实还做得不够好，存在着很多的安全隐患。再过段时间人鱼池就要开放给游客了，要在那之前弄好围栏才行啊。”
森鸥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还抽出了一份文件。
文件上写了些什么，花见没有看清。森鸥外的嘀咕声，她也没有听清。她分明茫然的什么都不知道，可心里却又隐隐觉得，森鸥外在说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您……您刚说什么？”鼓起勇气，她问森鸥外道，“您是不是说了什么‘开放给游客’之类的话？”
“对，我是这么说了。”森鸥外倒也不遮掩，坦言道，“不过，人鱼池开放要等到下个月了。在此之前完成栏杆的修缮工作，时间虽然有点紧张，但应该没有问题。早川，你放心吧。”
“啊不是……”
这怎么就让她放心了！
“人鱼池为什么要开放给游客？我搞不明白。我以为……”
说着说着，花见的话语停住了，思绪也就此中断。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从没有想过，为什么森鸥外要买下一条人鱼，还将他安置在了动物园。
但如果是他刚才所说的那样，那么……
“为什么不呢？我们这里是动物园啊。既然是动物园，那么将动物展示给游客看，这有什么不对吗？”
森鸥外交叠着双手，深色的眼眸注视着她。
“而且，你的那本《小美人鱼》里不是写到了吗，人鱼能够唱出分外动听的歌曲。我想，人们会为了人鱼的歌声而来到这里的。”
第192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
花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近人鱼池边的。似乎只是恍惚了一下而已, 她所身处的场景就已经从森鸥外的办公室变成了中也所在的水池。
在告诉了她人鱼池即将开放的这件事情后，森鸥外好像还说了一点别的什么——他肯定还说了其他的事。但他具体说了什么，花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当时就没有认真地听, 此刻自然是没办法唤醒回忆。
她果然还是太在意开放人鱼池的事情了, 明明这件事根本就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饲养员工作而已, 喂养动物才是她的分内事, 而不是在意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会对中也造成怎样的不满和伤害——这可不是她该做的事啊。
尽管心里对此无比了解，可思绪还是忍不住朝这个不该深思的方向驶去了。
这也许就是她在下班之后还会来到人鱼池的缘故吧。
此刻已是傍晚，半露天的人鱼池遮雨棚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显得分外的黯淡。这样的昏暗很容易让花见联想到中也最初所在的那个昏暗的饲养室。
确实, 与先前的那个饲养室相比，这里更大、更宽敞, 也更像是适合人鱼生活的地方。但中也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 这里无法与大海相提并论。
他也说过，自己一定会回到大海。
每当他这么说时，花见便一定会问——
——该怎么回去呢？你又没办法在陆地上行走, 而且动物园离海岸有十几公里远呢。
通常来说, 中也所给出的回答都是沉默，但燃烧在他眼眸中的坚定决心，却从来没有熄灭过。
也许他现在确实是还没有想到逃脱的办法，但有如此坚定的心绪, 想必一定是能够离开这一方小小水池的吧。
“唉……”
花见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竟感觉到了一阵没由来的疲惫。她想要靠在水池边的栏杆上, 可又害怕中午的场景再度上演, 只好悻悻地后退了一小步, 与这个一眼望去深不见底的水池拉开距离。
意外落入水中这种经历，花见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伴随着微弱的水流声, 中也从水底探出头来，表情略有几分警戒。但看清了来人是花见后，便就什么警戒都没有了，还轻松似的扬起了一抹笑意。
“是你啊。”他笑着说，“你走路也太轻了，我都没有听到你过来的声音。”
如果知道她会来的话，那么他肯定就不会窝在水底睡觉了。
花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实际上此刻的她并没有太多想笑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到底，她连自己为何来到此处的原因，都还没有搞清楚呢。
她只知道，她真的很烦恼。
这烦恼的心情一定是不小心写在了脸上，所以中也才会皱着眉头问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是吗？哈哈……我哪有不开心啊。”花见笨拙地挠了挠头，连笑声都透着尴尬。
明明都直白地否认了，可却还是没能说服中也。只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嗯，你现在完全就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花见抿了抿唇。面对中也的询问，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此刻的心绪。
沉默了许久，她忽然走近水池，一如往常那般盘腿坐在池边，只是双手依旧紧紧抓着栏杆而已。
栏杆是冰冷的，幸好她的手指也并不温暖。如此一来，她就不会被栏杆冻到手冷了——不过这好像也并不是一桩好事呢。
她正想说些什么，中也却率先打断了她的话。
“你换衣服了。”
平淡且直白的话语，中也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花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确实，她换回了上班前穿的针织衫。但她实在没想到，中也居然真的对这种小事这么上心。
她不知道是否应当觉得高兴，只是默默地捏了一下鼻尖而已，迟疑着说：“呃……我只是换掉了员工服而已。”
中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而已。花见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在笑什么。
一定是他的笑容和话语来得太突然了，害得花见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开口说话的心情。她只好重新收拾心绪，让此刻的心情回到刚才的状态，这才慢吞吞地唤了中也一声。
“嗳，我说……人鱼擅长唱歌，这是真的吗？”
中也眨了一下眼，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但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件事？”
不出所料的反应与回答，却在悄然间让花见觉得舒坦了不少。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此刻的笑意才是发自内心的笑。
“我好奇一下嘛。《小美人鱼》里不是提到过嘛，身为人鱼的女主角歌声动听，因此巫女才会以此为代价给予她双腿。所以啊，人鱼很擅长唱歌，这是真的吗？”
“嗯……基本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在肯定的回答之后，中也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也有很不擅长唱歌的人鱼。比如我认识的一条人鱼，他的嗓子是真的很烂。如果你听到他的歌声的话，肯定会被逗笑的。”
不必听到那条人鱼的歌声。单是听中也的这番简单描述，花见就已经笑起来了。
“那你呢？”她问，“你擅长唱歌吗？”
“我当然擅长。”中也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如此骄傲的回答。
“话说起来，人鱼究竟会在什么场合之下唱歌呢？”花见的好奇心显然已经扩散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很高兴的时候吗？”
“不一定。有的人鱼会在高兴的时候歌唱，有的人鱼会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歌唱，也有人鱼时时刻刻都在歌唱，根本就不正常说话……那种就已经不能说是正常人鱼了——那种完全就是变态人鱼。”
“噗……变态人鱼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中也，我好像没有听你唱过歌呢。”
中也点了一下头，并不否认这个事实。他还说：“我不会在这里唱歌的。”
花见困惑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不想。”
这就是中也给出的理由，一听便知道这完全就是一种敷衍的回应而已。如果是平时的话，花见大概也就直接将这番敷衍当做真实原因勉强接受，不会再多追问了。但今天她不想止步于此。
她执着地询问中也究竟为什么不歌唱，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
问的次数多了，哪怕是刻意用来作为伪装的敷衍也难以再存续下去了。中也别开视线，低下了头，似是不想被花见看到此刻的神情。
“我只会在大海里唱歌。”他的声音很轻，“我知道，听我这么说，你肯定会反问我该怎么才能回到大海，对吧？就像之前一样。”
他轻笑了一声，倒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花见每一次都会给出同样的反应而已。
“没错，我确实都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但没关系，我知道我一定能够回去，也一定会回去。所以我不会在这里歌唱。歌声是最自由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自由的歌声回荡在这不自由的地方。”
很普通的话语而已，是中也一贯会说的话，可不知怎么的，竟将花见的心绪彻底搅乱了。
一时间，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坐在水池边缘的这个事实，急急地握住了中也抵在池边的手，话语亦是急切。
“那么，你也不想要让其他的人类听到你的歌声，对吗？”
这突如其来的激动不免让中也有滴测疑惑。他瞄了瞄花见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她的身体很温暖，手掌也是分外柔软。而这份温暖的温度一定是悄然传到了他的身体之中，不然为什么他的脸也会染上了与她的掌心一样的温暖呢？
但这双颊发烫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也是中也从没有感受过的。一瞬间，他竟感到了一阵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慌乱之间，他直接把脸埋进了水里。直到微冷的水冲凉了脸颊的温度，他这才敢抬起头来，看着花见，坚定地吐出了一个“不”字。
“我不想让别的人类听到我的歌声。我只想……”
说着，中也话语忽然停顿了一下，脸又开始烧红了，而这炽热的温度不知为何已经开始灼烧起了他的耳廓。有那么几个瞬间，这份炽热还坠入了心口，但并不疼，只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而已。
就好像，他的心里燃起了一团无法扑灭的火一样。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唱给你听。”
他说。
他能感觉到，花见将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
“那就唱吧……但并不是在这里。”许是太用力了，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话语亦是在颤抖，“你要先回到大海，然后再唱给我听。”
中也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想要帮助你回到深海的故乡。”
第193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8
花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在理智介入之前，她已经将“带你回到大海”这句话说出口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诞生了这样的想法。也许是中也狠咬了她一口时，也有可能是中也无数次地说他一定会离开这里时。
此刻再去考究原因, 似乎已经为时过晚, 花见也不想将宝贵的精力和思绪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探究原因的事情上。
她只要知道, 自己是真心想要带中也离开, 这就够了。
而中也似乎并不惊讶，至少他的表情中并无任何惊讶，只是平平淡淡的。但他的心绪确实是不由自主地动荡了一下, 恰如此刻在水面上荡起的涟漪, 也如同他们紧握的手。
中也不想说出“你真的会带我离开吗”这种愚蠢的反问。他很清楚，花见是不会同他说出这种恶劣的玩笑话的。
此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而已——
“可是这里没有巫婆愿意换给我一双腿啊。这样的话, 我不就没办法在陆地上行走了吗？”
花见愣了一下，还以为中也是在说什么笑话。但他那分外严肃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说笑而已。
看来他是真的在认真地纠结这个问题。
花见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小弧度。她本来是不想笑的, 但中也的话实在是太认真太有趣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中也真的是被《小美人鱼》的故事荼毒得很厉害。
“没有巫婆也没关系啊。”她笑着说，“我会带你出去的。唔……这样吧，我把你装在一个容器里，怎么样？如此一来, 我就可以把你送离动物园了。不过, 你介意待在容器里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我可以想其他更合适的办法。”
中也并没有回答, 但花见能感觉到他握紧了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是冰冷的, 可此刻却好像拥有了温暖的温度。在那深蓝色的眼眸中藏着的，似乎是对她最坚定的信任。
从他清亮的眼眸之中, 花见甚至还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脸烧得好烫，心脏在扑通扑通地乱跳，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因为正被他注视着的缘故吗？还是因为他此刻的眼神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花见茫然了，呆愣愣地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现在应该商量正事才对啊。
“再过半个月，也就是下下周日，园长会和福泽先生见面，肯定不会特别注意这边的动静。而且，那一天动物园会照常开放，不过人鱼池依旧是封闭状态。这意味着，只要制造出一点小小的骚动，警卫就会被引走。这样一来，我就能带着你从员工通道离开了。具体的行动还要在细化一下才行，但大体上我就是这么想的……唔……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她都快要脸红到爆炸了啊！
直到她这么说了，中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妥，可却怎么也不想移开视线，更不知道应该应该解释才好，只能笨拙一笑。
这一笑，不由得让花见的脸更红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几步，至少不能再离他这么近了，可中也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似乎并没有太多后退的余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见总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快要变成滚烫的火焰了。
“你愿意带我离开，这就已经很好了。”花见听到他说，“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我没办法回到大海，那也……”
“不许这么说！”花见慌忙捂住他的嘴，“要是把糟糕的可能性说出来的话，就会真的实现了！所以别再说了，也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带你离开的，好吗？相信我。”
中也点了点头。
“但为什么要带我离开？”他问。
面对中也的询问，花见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才说，是因为人鱼池要开放了。
“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被人们围观。如果我将自己代入到你的角色之中，我就不希望被这样对待。而且……而且你说过，你不想呆在这里。”
“只是这样吗？”
她被中也注视着。他的眼神仿佛能看透她心中的一切，不由得让花见一阵心虚。
当然了，这份心虚并非是因为花见撒了谎。
她没有说谎，刚才给出的理由全部都是实话。但那只是表层的原因而已，而非是藏在心里的最真实的念头。只不过，最真实的念头究竟是什么，也许这是花见自己不知道的。
“也许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像一个人类了，所以我想让你自由。也有可能是听你念叨了太多遍想要离开，所以我的思维和你同化了……也有可能不是出于这些原因。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
她还是没能摸清楚自己最真实的心情。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了中也，而且她一定会带他离开。
她想中也一定是已经理解了这一层，否则他也不会露出笑容。
悄无声息之间，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们的距离就已经拉近了许多。他就在眼前，只要稍稍俯低身子，就一定能够触碰到他了吧。花见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平缓且轻柔。透过天顶漏下的清冷月光照亮了他的眼眸，可为什么他的眼中只有自己呢？
心脏跳得还是那么快。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花见相信中也肯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多么丢脸的事情啊。光是想象一下这种可能性，花见都忍不住羞红了脸。想要后退，可他的手却已抚上了她的后颈。
依然是没有后退的余地。
在此刻无言的注视中，花见的心中竟浮起了一丝期待——毫无由来的期待。
她也想不明白究竟要期待什么到来，但她就是忍不住期待着。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感觉到中也那微冷的指尖拂过她的脸庞。
“谢谢。天已经黑了，快点回家吧。”
他只简简单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已，就钻进了水底。花见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期待完全落空了。
这种时候，这个距离，中也难道不应该，吻她一下吗？
……不对不对不对她怎么在想这种事情啊！
什么吻不吻的，剧本里压根就没有写到这一部分吧！
花见几乎是逃出了动物园，一路慌乱地跑回了家。
家门口的广告牌新换成了戒指的广告，选择的封面图是相拥而吻的情侣。花见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她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回到家打开电视，跳出来的刚好是某部爱情电影，这会儿也恰好放到了男女主角接吻的场面，吓得花见差点把遥控机摔在了地上。她匆匆忙忙地关掉了电视，还是觉得无比混乱。
可是……可是……
真想见他啊。真想快点带他离开啊。
可是中也回到大海之后，他们真的还能再见到彼此吗？
花见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只觉得阴郁的心情悄然钻了出来。
现在还是不要去想这种事了吧。
她这么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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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人鱼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不是如何引开警卫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人鱼。
而是给人鱼找一个合适的装载容器。
动物园离海岸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也就是说，在回到大海之前，那个容器将是中也最后身处的地方。花见可不想委屈中也，但想要找个合适他的容器实在不容易。在动物园的仓库里找了半天，她都没有看到大小合适的。
有个大铁锅倒是勉强能把中也装进去，但铁锅什么的，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既然在动物园找不到合适的容器，那么就只能动用钞能力了。
花见偷摸摸来到了动物园邻镇的花鸟市场一条街。之所以来得这么远当然是为了避开认识的人。
而且，听说这条街上有一家很便宜的定做鱼缸的店——重点是很便宜。
并没有费太大劲，花见就找到了这家店。她把想要的鱼缸尺寸和店老板详细地确认了一下，还特地叮嘱老板，把做好的鱼缸寄到自己家。
“咦——早川小姐怎么在这里啊？”
正准备付鱼缸的定金，花见的身后忽然传来了这样一个笑眯眯的熟悉声音，吓得她差点当场去世。
“不会吧……”
她小声嘀咕着，回头一看。
果不其然，站在身后的，是她的同事太宰治。而他此刻的笑容显然是在说着，他已经听到她要买一个大鱼缸的事情了。
花见莫名有点紧张心虚，不等太宰治问自己为什么要买这样一个大鱼缸，她就解释了起来。
“实不相瞒，我最近买了一套公寓。然后吧，最近公寓在装修，我就想着买一个大一点的鱼缸好了。”花见开始扯起谎来，“因为养鱼很有趣嘛，而且看鱼游来游去真的超治愈哦！我特地来这里定制鱼缸，当然是为了配合新房的家居装潢嘛……哈哈哈就是这样。太宰医生，您能理解吗？”
“当然能啊。不过，突然想养鱼什么的，难道是因为你最近都在负责人鱼的饲养工作吗？”
第194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9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太宰治在“人鱼”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而这本该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却听得花见一阵心惊肉跳，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太宰治明明没有在看着她, 但花见总觉得, 他一定是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内心。
于是她慌了, 很不争气地慌了,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最后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点头应道：“是……是啊。就是因为最近都在负责人鱼的饲养工作, 所以才想到了养鱼的念头。那太宰医生为什么也来了花鸟市场呢？是也想要养点小动物吗？”
“没错。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该买什么小动物当宠物。”太宰依旧是笑眯眯的, “早川小姐能推荐一下吗？”
“推荐？唔……我是没什么好推荐的啦。也许你可以养鱼，和我一样？哈哈, 我随便讲讲的而已……那什么,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啦。再见，太宰医生。”
以棒读般生硬的口吻说完这些话, 花见赶紧离开了花鸟市场。要是再在太宰的面前待下去, 她总觉得自己的计谋会被太宰给看穿——她毫无理由地这么相信着。
她当然担心太宰是不是会把自己在花鸟市场定做了一个格外大的鱼缸的事情告诉别人，但惴惴不安地在动物园工作了好几天，她都没有听到其他人提过任何和鱼缸有关的话题，园长森鸥外也不曾为了鱼缸之类的事情找过她。看来, 太宰并没有把鱼缸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而她和太宰, 那那之后, 也基本上没有再见过面了。
没见面的原因, 当然是因为两人的工作内容根本不相通。
如此一来, 花见勉强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可潜意识却怎么样无法安宁。每当听到有人说到“鱼缸”这个词时, 她都会没由来的紧张一下，有一回甚至慌乱到差点把捧在怀里的青草弄掉了，险些露出了马脚，幸好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小事。
她也害怕别人说起“人鱼”这个词，更害怕自己的计划是否会产生任何的变数。可她从不敢把自己的害怕说出口来，更不会告诉中也。
她只会以轻快的语气告诉他，一切都很好。
为了不让森鸥外和其他人起太多的疑心，花见刻意降低了去人鱼池的次数。本心是想着这样就能让大家认为自己对人鱼并不在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的深处却诞生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诡异情感。
这份心情，花见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才好，她只觉得无法忍受。
想要见他——心在大声呼喊着。
可现在只能压抑着这份心情，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度过了最煎熬最紧张的那几天，计划当日终于到来。从午休时间结束之后，花见就开始密切关注起了园长的一切行动，直到看着他坐上了福泽谕吉的车，这才总算是能够安心地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她把定做的鱼缸放在小推车上，又把小推车藏在了绿化带里，而后再提着鱼桶，一如往常那般走向人鱼池。
就在她将要踏入大门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尖锐的爆炸声，随即人们的尖叫声也炸开了。一大团灰色的烟雾从人群之中浮起，刺鼻的火.药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花见和身旁的警卫都捂住了口鼻。
从警卫的对讲机中传来了断断续续带着电磁质感的声音，说着西门处有一个随身携带柠檬型炸.弹的家伙正在大肆搞破坏。暂时还没有出现任何的伤亡，但是游客们都被吓得不行，园内的情况也非常混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所说的话其实相当干涩，但说出的事实却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现实情况，无疑触动了警卫的心。见状，花见赶紧怂恿着让他们去支援其他人。
“要是发生踩踏事故，那可就不好了！快去吧快去吧。”
她急急地说，真正的心思着实明显。
本还有些纠结的几个小警卫听她这么一说，都不由得紧张起来了，毫不犹豫立刻冲向了西门。头脑一热的他们，完全忘记了至少要留下一个人看守这道通往人鱼池的大门。
太天真了啊。
就在花见这么想着时，跑远的某个小警卫忽然折返了回来，吓得花见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在心里说他们天真了。她想。
“饲养员小姐，你快到里面躲一下吧！”没有记住他的名字的小警卫喘着粗气，对她说，“放心，这里面很安全。但要是那个拿着炸.弹的家伙过来了，你还是得赶紧逃啊！就是这样。我先走一步了。”
小警卫跑走了，只留下花见依旧站在原地。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话语而已，并不感人，也没有多么的高尚。但不知怎么的，花见的此刻心情，居然比任何时候都差，差到整个人都变得低沉了，一定是愧疚感在悄然作祟。
毕竟，柠檬炸.弹狂梶井，是她特地花钱请过来搞破坏的啊。
今天早上她还专门叮嘱过梶井，千万不能伤害任何人，也绝对不可以给游客或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带来危险。那时梶井很配合地应了一声“好”，现在花见只希望他可以记住自己的承诺，千万不要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行动就好。
再怎么说，他可都是收了自己的钱的啊——收了钱怎么可以不好好办事！
花见这么想着，赶紧把鱼缸从绿化带里推了出来，一路狂奔向人鱼池。每迈出一步，她都会忍不住想起小警卫刚才说出的叮嘱。
也忍不住想到，她现在正在辜负他人的好意和信任。
这感觉太难熬了，一定是她所体会过的最糟糕的感受。花见努力不去回想小警卫和他的话，只专注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至少不要辜负中也的期待啊。
更何况，他此刻所拥有的期待，是自己给予他的。她更不能辜负。
顺利地把鱼缸推到了人鱼池边，中也正在等待着她。
一见到她，中也便问：“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到了很吵闹的声音。”
花见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解释柠檬炸.弹的事情，只好简略地说：“一点小骚动而已。快点进来。”
“好。”
中也双手撑着水池的边缘，轻巧地越过了栏杆的空隙。幸好新的栏杆还没有安装，否则中也肯定就没办法钻进鱼缸里了。
花见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庆幸自己选择了今天作为行动日。
“话说起来。”中也说，“那个东西，看起来好像不太妙啊……”
顺着中也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花见这才发现，原来人鱼池里是有监控摄像头的。而这一点，她直到现在才发现。
花见不由得愣了一下。但在最初的惊讶褪去之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随它去吧。”她从人鱼池中舀了一些水到鱼缸里，动作飞快，“我们赶紧走。低头，如果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或是不舒服或是无法呼吸的话，那就用力敲几下鱼缸，好吗？”
“嗯。”
花见努力扯出了一个微笑，随即便用蓝色的油布将整个鱼缸罩了起来，以绳子固定好后，推出了人鱼池所在的这个老旧海洋动物表演馆。
动物园内依旧是一片骚动。花见巧妙地躲开了警卫的视线，顺着无人的员工专用通道走到了后门，再以“处理废旧物品”的借口，将鱼缸带离了动物园。
从人鱼池到动物园的停车场，这一段路可谓是顺丰顺遂，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障碍，可以说是相当顺利了。可花见却根本不敢放松下来，只想抓紧时间，赶紧把鱼缸搬到了车上。
她自己的车，后备箱实在太小，不可能容得下这么大的鱼缸。为此她特地租了一辆越野车，这样就能够解决问题了。
然而新的问题来了——她没开过越野车这么大的车啊！
不仅视线倏地变高了，就连开车的手感也截然不同。花见早就觉得这辆越野车和她相性不合。而在此刻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相性不合的感觉瞬间变得更加严重了。
花见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开车——她这完全就是在操纵高达啊。
好巧不巧，还没有开多远，她就遇上了堵塞的晚高峰道路。来不及摆脱糟糕的交通状况，警车就出现在了身后，吓得花见赶紧在第一个路口就转弯了。
那些警车也随着她一起转弯，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花见更慌了，慌到几乎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但头脑倒还算是勉强清晰。她赶紧绕路前行，七拐八拐总算是把警车暂时性地甩开了。
海岸线就在眼前。中也扒着鱼缸的边缘，探身看着那在夕阳之下泛着破碎橙色与夕光的海面，不自觉地探出了手，但此刻他还无法触碰到真正的海水。
不再费心去寻找停车位，花见直接把车停在了海边，不敢有任何犹豫，直接将鱼缸从车里搬了下来。中也轻松地越过这一层薄薄的鱼缸玻璃，跳入了海水之中。
海水是冷的，比人鱼池的水更冷，甚至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但却是他在无数个夜晚所怀念着的温度。
夕阳落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温润的浅光，沉在水中的鱼鳞透着珍珠般的光泽。他在笑，可笑着的他却让花见揪紧了此刻所有的心绪。
分明很高兴，心脏却在抽痛，这是多么糟糕的感觉啊。但她知道的，此刻的他这才是真正的人鱼。
“终于带你回到大海了。”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涌出来了，“我知道这里应该是离你的家还有一段距离，因为这里只是浅海而已嘛……快回家吧，中也。我很高兴我可以帮到你。”
中也不语，也不离开，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想和你分开。如果可以的话……”他抿了抿唇，“就当是我自私好了，我想要你来到大海，和我一起，可以吗？”
“大海？”
不敢有太多的考虑，花见立刻摇头了。
“我不行的。我根本不会游泳，也不敢……就在这里分别吧，好吗，中也？”
“不。”中也的拒绝是如此果断，“我不想要就此结束。我想要继续看着你，想要继续听到你的声音，想要……我贪婪，我想要的东西很多，所以别和我分开，好吗？”
几乎像是哀求了。
“花见，知道吗？我喜欢……”
从陆地上传来了警车的声音。中也感觉到花见猛然颤抖了一下，连泪水都停滞了。
下一秒，花见所做的事，是将他按入了海水之中。
“快走啊——快走！”她大喊着，“千万、千万别再被抓住了！”
从海水中所看到的她是动荡而破碎的浮影。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杂乱的车灯在她的身后亮起。
第195章 深海的人鱼是否会在浅水池边歌唱-10
一直以来都力图成为五好市民的花见小姐, 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坐上警车的一天。
不止如此，她还被警察好好地盘问了一遍。虽然警察先生们的态度并不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很温柔, 但还是把花见吓得够呛。她完全不敢有所隐瞒——她也没想过要做出刻意隐瞒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光速坦白了。在坦白时, 她还忍不住想, 自己大概是要蹲大牢了。
不管怎么说, 她放跑了动物园的“珍贵财产”，这可是事实没错。再加上雇佣柠檬炸.弹狂在动物园内搞破坏这桩罪，花见怀疑自己肯定是要把横滨监狱给坐穿了了。
中也啊中也, 你可真是一条牢底坐穿鱼啊！
不过, 花见倒是没有多少的后悔感，至少现在没有, 她想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哪怕是面对神情严肃的园长森鸥外, 她都能够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后悔做出了这一切事情，也愿意接受惩罚。
“哪怕是坐牢也没关系！”
她信誓旦旦如是说。
虽然她已经完全做好了在大牢中度过余生顺便唱个几十年的铁窗泪的心理准备, 但事实证明, 她根本不需要坐牢。
森鸥外不追究她的过错，只提出了赔偿金的要求而已。她也没有被停职或是强制辞退，依旧可以留在动物园继续食草动物饲养员的工作。每个月工资中的百分之七十将作为赔偿金进行偿还，也就是说她的工资变相的被压榨了。
以工资的百分之七十计算的话, 她需要在动物园连续打工四十年且无一天缺勤, 才能把这笔债务偿还干净。这还是不考虑通货膨胀所得出的结果。
对此花见并无任何意见。但她想不明白, 她为什么要工作这么久才能还清赔偿金。
直到她看到了赔偿金的具体明细, 她才终于搞明白, 自己究竟是背负了怎样的债务。
看着这惊人的天文数字，花见总感觉森鸥外这是在刻意讹她。可她不敢去问森鸥外这赔偿金这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只敢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
“能不能把工资偿还的比例提升到百分之九十。”花见的心已经死了，眼神也是空洞无光，说着还轻轻地干笑了一声，简直就像是恐怖片的女主角，“没关系，就算是只有百分之十的工资，我也能活下去的……哈哈……我只想赶紧把钱还干净。”
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黑心动物园，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森鸥外望了她一眼。看着她那死气沉沉的模样。他多少算是能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交叠双手支撑着下巴，忽然神秘地笑了一下，看得花见一阵心惊肉跳。
“既然你这么烦恼赔偿金的事情，那我就稍微给你提供一点帮助吧。”他轻笑了一声，“只要你能够满足我所提出的要求，我就将你的赔偿金减免一部分，怎么样？愿意接受吗？”
花见的心脏猛抽了一下。
……这怎么有点像她最近看的一部恋爱漫画中的情节啊？
在那部恋爱漫画中，女主角不小心弄坏了男主角家的古董挂画，被要求赔偿数千万。但女主角根本没办法支付这样一笔巨大的金额，于是男主角提出了各种非人的要求，以此抵押赔偿金。
而现在，森鸥外也提出了同样的建议……
……园长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不是花见想象力丰富，而是森鸥外的行为真的让人不得不产生疑心啊！
但迫于赔偿金的压力，花见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意见。不过，她也想好了，如果森鸥外提出了特别过分的要求，譬如像是□□……那什么之类的，那她绝对会毅然决然地说出拒绝。
她，早川花见，可是个有原则的女人啊！
“我接受了！”
听着这话，森鸥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正好我有一件很想让你做的事情。”森鸥外并不明说，只道，“动物园附近有个游泳馆。带上你的泳衣，下班之后跟我一起去那里吧。”
游泳馆、泳衣、一起去……
捕捉到关键词的花见，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她慌忙后退好几部，紧张得捂住了胸口。
“您该不会是……！”她紧张得大叫了起来，“园长好涩情啊！”
森鸥外，一脸冷漠。
他上下瞄了花见一眼，干巴巴地说：“我对你这个年纪的已经不感兴趣了。”
“……”
花见也变成了一脸冷漠。
“您在光明正大地表示自己是个萝莉控吗？”
“没错。”
事实证明，森鸥外确实对成年女性花见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看不会游泳的她如何学会游泳而已。
得知了这一点的花见，悄悄在心里为森鸥外贴上了“抖s”的标签。
下班后一起来到游泳馆的，不只是花见和森鸥外而已，就连小老虎中岛敦和兽医与谢野晶子也一起来了。
与谢野肯定是为了防止她意外溺水才被叫来的，而中岛敦则是承担起了教她游泳的这项重则。至于森鸥外，他当然是悠悠闲闲地坐在泳池边救生员的专座上，悠哉悠哉欣赏花见在水中扑棱挣扎的模样。
看着这人员配置，花见总感觉好像有点不太靠谱。
“敦敦啊，你真的会游泳吗？”她不安地问道，“你可是老虎——而老虎是大猫！但猫不是都不擅长游泳的吗……”
中岛敦顿时就不服气了，忙说：“猫科动物中唯一喜欢水的，就是老虎哦！所以你就放心吧，我的水平可是很棒的！”
看着小老虎那坚定的目光，花见觉得自己确实可以相信他一下。事实证明，中岛敦确实是个不错的老师。只可惜花见是个笨学生。没入水中的她，完全就是一只大扑棱蛾子，只会不停拍水，根本没办法游起来。幸亏中岛敦耐心好，不然她的愚笨肯定能把游泳教练给逼走。
前前后后学习了小半个月，花见总算是勉强学会游泳了。森鸥外大悦，当即划去了百分之十的赔偿金。
也就是说，花见还得在这个黑心动物园继续打工三十六年。
好像……还是很久呢。
恰是在这时，花见遇到了转机——这也是她人生中所经历的最大幸运。
她，随手买了一张彩票，而且中奖了。
头等奖。
奖金全部用来偿还赔偿金后，还可以剩下一点，虽然剩得也不多，但背负的债务能够瞬间一笔勾销，对于花见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收到她一次付清的赔偿金时，森鸥外的表情竟然有点沮丧，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失望着什么。他的心思，花见一向没办法搞懂。
她只知道，没有了赔偿金的压力，她终于可以思考一些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了。可每当她想着自己时，便会不知不觉的想到中也。
他们啊，应该是没有办法再见面了吧？
那天她好像没有好好地与他道别。如果能够再来一次的话，她肯定会好好说再见的。而且还要将心里所有的话全部都告诉他，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话想要说。
开始忍不住想起他。
路过空置的海洋动物表演馆时会想起他，哪怕不曾再次走进空荡荡的人鱼池也会想起他，就算不去看海岸线也依旧会想起他。
她放了一整缸的热水，将身体浸入其中，就连肩膀在沉没在了水面之下。哪怕是这种时候，她还是想起了中也。
好奇怪的情绪啊……真的好奇怪。
花见还是无法想明白。她只是默默地屏住了呼吸，将整个身子没入水中。浅浅的漂浮感将她托起，她好像什么都摸不到。
慌乱地坐起，她从水中抽身而出，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快。
没想到，就算是已经学会游泳了，还是会在彻底浸入水中的那一刻感到惊慌。
要是知道她这么胆怯，中岛老师肯定会生气的。幸好他不知道。
挑了一个空闲的休假日，花见开着车去了海边。而这一处海岸，正是她将中也带往的那一段海岸。
只不过才过了半个月功夫而已，天就已经冷了很多。花见将自己裹入温暖的毛绒外套里，赤脚踏进水中。海水只淹过她的脚踝，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寒冷。沉重的阴云压在天际线，泛着阴冷的色调。
周围没有人，甚至连一只海鸟都没有，安静又空荡。花见向前走了几步，海水渐渐没过她的小腿，又拂过了裙摆的边缘。
如果走到更深处的海水之中，那又会如何呢？
心里有点害怕。她只在浅水池里游过泳，而大海和浅水池是不一样的。可又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在说着，继续往前走吧。
再往前走，就一定能够……
见到他了！
中也在不远处的海面，急切地搜寻着她的身影。一找到她，他立刻向她游去。花见也加快了步伐，踏着水向他而去。
任由海水淹没肩膀，坚实的海床从脚下消失，不安消失殆尽，心里眼里就只有他而已。
中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知道你会来的。”如同庆幸的叹息，他说，“我就知道……我知道我还能再见到你，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
“如果我不来呢？如果见不到我呢？”
中也笑了，认真地说：“那就找一个巫婆，向她换一双腿，然后来陆地见你。”
他是真的有考虑过这个办法的。
“但我不会用我的嗓音作为代价。”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唱歌给你听。”他微冷的手掌拂过花见的脸庞，额头轻轻抵着她，呢喃着，“你说你想听的。我也只想唱给你听而已。”
阴云散开了。从云层间漏下的阳光笼罩在他们的身上，分外温暖。
花见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情——那是爱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if总算是写完了
我一开始可没想写这么长啊
第196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1
港口黑手党情报部的早川花见在一个月之内经历了两次升职。
第一次的升职是在月初, 她被首领太宰治从底层小职员直接提拔到了情报部部长的位置。与此同时，工资翻了两倍。
花见小姐心满意足。
想她勤勤恳恳为黑泥首领打了好几年的工，出生入死的次数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 她都觉得自己都已经足以胜任情报部部长这一职位了。所以在听到升职的消息时, 她也并不觉得多么惊讶——这一次的升职是理所应当。
第二次的升职是在月末, 花见直接从情报部部长变成了港口黑手党的新任首领——这都是因为首领在自杀前留下的遗书中写下了让她继承成为新任的首领。
这可就不是什么理所应当了, 花见简直是惊讶到不行，差点没从自己的办公椅上摔下来。
说真的，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而然就变成了这样。
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她怀疑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得如此丧病, 肯定是因为上个星期和前任首领太宰治一起搓麻将的时候，她手气好得不行, 从他那儿赢走了太多的钱, 还笑得格外得意且放肆。
想必太宰治他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在牌场上的得意，所以才故意搞出了把自己推上首领宝座的操(陷)作(阱)。
啧……原来首领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花见对太宰治此人的了解好像又加深了一些。
只可惜，现在再加深认识也已经没用了。毕竟, 太宰治的死亡已成事实, 她只能徒增一点回忆而已。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回忆，根本无法解释太宰将首领的宝座让位于她的理由。
她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觉得自己拥有统领黑手党的能力。她也对前任首领留下的遗言表示过质疑, 然而事实就是太宰把她推到了首领的位置上。
而且, 他没有给出任何的理由, 就像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花见不知道干部们是怎么想的。她总觉得他们对自己的上任感到不满, 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事实上她也对这一次的人事变动感到不满。
——我没有成为首领的资质和自信, 所以我拒绝接受前任首领的安排。请让更有能力的人担任首领之位吧，我只想继续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情报部长。
原本她是想要义正辞严地说出这句话的……
但是她的工资翻了十倍。
而且还是在部长工资的基础上, 翻了五倍。
她突然就没有立场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了。
没办法。他们给的钱，真的太多了。
于是她一声不吭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坐上港口Mafia首领的宝座，成为了站在横滨的腥风血雨之中的女人。
而今天，是她身为港口Mafia！首领的第一天。
从宽敞到甚至可以说是夸张的柔软大床上醒来，花见还是觉得很不真实——尤其是这栋过于豪华的新别墅，简直是不真实得过分了。
考虑到首领可能遭遇到的危险与袭击，花见被强制性地搬到了这处更安全的住所居住。这里的安保系统严密到近乎密不透风，是完全符合首领地位的配置。
安全不安全什么的，花见不怎么感觉得出来。她只觉得这里太宽敞了一点。
住惯了一室一厅小公寓的她，实在是不太习惯别墅大小的房子。更何况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而已，实在是显得格外空空荡荡。昨夜搬来此处时，望着别墅二楼那几间空置的房间，花见只觉得寂寞得可怕。
甚至还忍不住脑补出了恐怖片的开头。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成为首领的第一天。而上任的第一天，当然是不能迟到的。她赶紧抛开了所有对于恐怖片的幻想。
想到前任首领以及前前任首领在公开露面时都惯爱穿一件黑色风衣，花见想这可能是首领的标配。然而她的衣柜，一眼望去全部都是柔软的浅色系衣服，根本找不出一件黑色风衣。
倒是有一件压箱底的黑色羊绒大衣，但那件衣服实在是太厚了一点，不适合这个季节。
咬咬牙，狠狠心。花见赶在上班之前，特地绕路到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件很贵的黑风衣，披上风衣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首领的气质了——不过本质一点也不首领就是了。
乘坐电梯抵达港口Mafia大楼的顶层，她的办公室便位于这居高临下的位置。一路走来，所有人见到她时，都露出了毕恭毕敬的神情。他们对她颔首问好，眉眼透着忠诚与顺从，却让花见不自在极了。
她不确定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他们的才好。心里的某一处也在忍不住悄悄想着，藏在他们的服从表情之下的，会不会是嗤笑与不满。
嗤笑无能的她成为了首领，不满年轻的她将统领灰色地带的所有人。
她别开视线，悄然加快了脚步，任由那些顺从的表情被抛在身后。
只要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那么她也就什么都不会乱想了。
本着这样的心情，她很快就来到了新办公室。身旁的警卫为她推开办公室沉重的大门，她习惯性地说了一声谢谢。
话音还未落下，花见忽然注意到，在昏暗的办公室中，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干部中原中也。
说“熟悉”倒也不贴切。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都是单向的。花见仅仅只是知道中原中也的存在，偶尔见到过他几次而已，但并没有过太多直接的接触。她想，中也大概也不认识自己。
所以在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原来他是认识自己的啊——她居然窃喜似的如此想着。
然而这份窃喜并没能持续太久，她很快就回过味来了。中也确实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已经是新一任的首领了。
怎么能不知道首领的名字呢。
花见低下头，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她承认，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她感到了几分失望的心情。可是再仔细想想，这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失望的事情。
还是不要纠结于这种小事情比较好。
不过，在大门敞开见到中也的那个瞬间，花见确实有点惊讶。倒不是惊讶于中也在这里，而是她完全没想过会里面有人而已。
而且，看着中也站在办公桌前的背影，花见忍不住想，太宰为什么不让他当首领。
不管怎么想，肯定都是中也更适合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啊——才不是她这种籍籍无名的小喽啰。
但这种话肯定是不能在这个场合这个时间说出来的。花见抿紧了唇，硬着头皮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明明这个椅子又贵又软，花见却总觉得不太自在。她都不敢靠在椅背上，像个小学生似的挺直了后背，拘谨到了极点。
“我……”
正想开口对中也说点什么，花见却忽然停下了。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阴沉沉的氛围与亮度让她觉得有点冷。
“我开一下窗可以吗？”
话这话说出口了，花见才反应过来，自己用错了词。
不应该说“开窗”的——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窗啊。
仅有一扇黑色的落地窗，通电后便会变得透明。花见所说的“开窗”，其实就是将黑漆漆的落地窗变为透明的玻璃，让阳光透入室内而已。
如果一直这么黑漆漆的话，花见怀疑自己可能要打着手电筒处理公务了。
她抛出的话语没能激起太多的回音，中也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花见自动将他的反应纳入了“默认”的范围之中。她摸索着在桌上找到了控制落地窗的遥控器，毫不犹豫立刻按下了通电开关。
日光与横滨的街景透入视线之中。被温暖的阳光包裹的那一刻，花见总算是能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了。借着这光，她斗胆偷看了一眼中也干部。
飞快的一瞥，并不能看出太多。但中也看起来似乎和平常没有区别，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神情，眼眸中没有藏着明显的悲伤。
他低垂着眼，也没有在看自己。
大概是干部的威严深藏心中，这一整天花见都没怎么敢和中也说话。他也一言不发地守在她的近处，履行自己的职责——保护首领的责任。
从情报部长到首领，这样的转变也是在同样的一言不发之中完成了，完全没有任何的铺垫。复杂的工作拥在花见面前，她所要做出的都是牵动着利益和人命的决定。
她实在不是个果断的人，根本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抉择。光是处理中岛敦与泉镜花逃离港口Mafia后的游击队伍编制问题，她就纠结了半个小时。
想要问问干部的意见，但一回头看到中也那硬邦邦的脸，她顿时就什么胆子都没有了。
她承认这幅硬邦邦的表情非常帅气，，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对她的胃口，可是……实在太难接近了。
在与中也打好关系之前，花见实在不敢轻易和他对话。
该如何与并不熟悉且不久之前还是上司的人打好关系，这是一门值得深究的学问。花见思前想后，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请中也吃饭。
既然想到了办法，那当然事不宜迟——打好关系就该从今天开始！
这么想着的花见偷偷瞄钟好几回，等待着下班时间到来的前一分钟。她想掐着这个时间点，厚着脸皮向中也提出一起吃饭的邀请。
然而，邀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中也却先一步离开了。
他说他有工作要处理，接下来的保护工作，由其他人负责。
完美的理由，花见实在没办法说不，但心里却觉得，这肯定是中也的借口。
什么处理工作，只是想要下班回家吧。
她注视着中也离开的背影。当他踏出办公室时，时钟的指针恰好走到了标准下班时间上。
花见顿时恍然大悟——中也干部原来和自己一样，是个准点下班就立刻回家的人啊。
她居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共鸣感。
但问题是，中也他真的是去处理工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Beast世界观下的首领if
是干部变情人(确信)
第197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2
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第一天, 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想象之中会影响到生与死的重大抉择，今天倒是没有遇上。可就算如此，花见也没敢准点下班——话说起来, 首领好像就不存在“下班时间”这个概念。
而且今日的港口Mafia也非常太平, 没有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但本着一个首领的自我修养以及职责感, 花见还是很认真地留到了深夜才回家。
泡一个暖乎乎的澡, 换上柔软温暖的毛绒睡衣，躺在宽敞到可以肆意翻滚的床上。花见用枕头闷着脸，忧愁地在心里想着, 明天还要继续早起上班什么的, 实在是太难熬了。
想着想着，困倦感悄悄地钻了出来。睡意朦胧之际, 花见却猛然睁开了眼。她这才反应过来, 现在的日常，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再怎么说，她都已经是港口Mafia的首领了, 但为什么她过的日子和普通的社畜没有区别啊！
照常早起, 照常处理工作，深夜下班回家。除却工作内容变得复杂困难了一点，以及身边多出了乌泱泱一群保镖与警卫，生命安全被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之外, 她好像并没有脱离社畜的既视感。
想到这, 她顿时就清醒了。
她不确定这样的一成不变究竟是不是好事。她也忍不住在想, 以这样的步调就任首领是否真的好。
她还是想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首领。哪怕是坐在那把太宰曾坐了许多年的椅子上, 继续着他没能完成的工作和一切与他有关的事宜, 花见仍然无法摸清那个男人的想法。
她只能相信着，太宰一定是认为她能够胜任首领的工作, 所以才将她任命为继任者。
嗯嗯嗯，一定是这样……
自我安慰似的如此想着，睡意也倏地回来了，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疲惫得很。她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继续用枕头闷着脸，就这么睡着了。
然后被闹铃叫醒，在“为什么做人要早起”的痛苦念头中挣扎着起床，完成一切洗漱工作，啃着面包坐上车，前往巨豪华的首领办公室。
一推开了大门，她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中也。
今天的中也君，也比她来得更早一点。见到她时，还微微颔了颔首。他没有说出早上好之类的话，但花见总觉得，他的颔首就是一种早安了。
花见也慌忙点了点头。
“早上好，中也……干部。”
下意识想说的“中也先生”，但这样好像显得太生分了一点。想了想，花见觉得还是直接以职位称呼比较合适一点。
事实证明，中也对于称呼问题，好像并没有特别的介怀。花见想，就算自己直接以名字称呼中也，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花见勉强心安了。
那么，今天也要继续努力和中也干部打好关系啊！
她还是不想放弃请客吃饭的这一作战。再说了，好不容易工资翻了十倍，不管怎么说，她都想找个机会好好地挥霍一下嘛。
然而今天的作战也依然没有成功。她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出约饭的请求，甚至都还没有想起来要做这件事，中也就因为工作的缘故而离开了首领办公室。之后的一整个白天，花见都没有再见到他。
且更好笑的是，中也会离开办公室，其实完全是花见的责任。因为她在处理公务时做出了“先把那群身为港口Mafia成员却臭不要脸偷拿港口Mafia的货物并且私自贩售到海外的叛徒揪出来好好地惩罚一下”的决策，所以负责这部分工作的中也，便立刻着手去做了。
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花见的心情一言难尽。
她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看来今天也没办法和中也打好关系了。
她这么想着，拉开了抽屉。她刚才不小心摔坏了钢笔，想在抽屉里找一支备用的。
她当然可以让部下拿支钢笔过来——再怎么说，让首领亲自找一支备用的笔，这实在是有点离谱了。但当惯了社畜的花见小姐，哪能想到自己拥有着这样尊贵的权利啊。
她拉开了每一个抽屉。对于首领的办公室里究竟当着什么东西，花见其实相当无知。会在抽屉里找钢笔，本质上也只是在仰仗运气而已。
不过花见的运气好像实在是不怎么样。她几乎快把抽屉全拉了，但还是没能找到备用钢笔的踪迹。抽屉里只是放了文件而已，摆放得倒是整齐，整齐到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赏心悦目了，但找不到钢笔那就全都是白搭。
怀揣着满心的希望，花见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
这个抽屉有点沉，但和装满了文件的沉重感不一样。在拉动把手的那个瞬间，花见就感觉到了，放在抽屉里的东西被拉拽得稍微挪动了一下。
直到将抽屉完全拉开，她才发现，原来这个抽屉里放着一瓶酒。
是杜松子酒，旁边还有一个玻璃酒杯，看起来孤孤单单的。
酒已经开封，但并没有喝过。
原来前任首领也会喝酒啊。既然是放在了办公室里，那也就是说，他会在办公室偷偷喝酒？
总感觉对太宰的无知变多了一点。花见默默地阖上了抽屉，决定将这个小小的发现作为秘密藏在心里，顺便认命地拜托守在门口的警卫帮忙拿一支新钢笔过来。
有了新钢笔，她再度回到了工作之中，杜松子酒的事情也完全被忘记了，直到日渐西沉，从落地玻璃外透入的光变成了温暖却黯淡的橘色，她这才迟钝的觉察到，原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然而晚饭还没吃，饥饿感也是后知后觉的直到此刻才冒出头来了。中也也没有回来。花见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看来今天是真的真的真的没办法和中也打好关系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再多想他，还是多在意一下今日的晚餐吧。
花见一直都心心念念着港口Mafia大楼附近的一家颇有名气的和食店，尤其咖喱饭最是一绝。她先前特地去尝过一回，被咖喱的美味折服到五体投地。不过比较可惜的是，这家店没有外卖服务，她只能去店里堂吃才行。
一听她要出门——而且还是为了区区一份咖喱饭而离开，保镖顿时紧张了，杂乱地说了很多。而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说着，最好尽量留在港口Mafia大楼，因为这里是最安全的。但如果是身处其他地方的话，她的安全可能就没办法得到保证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只可惜有一个“好像”。
“难道你也不让太宰先生随意离开办公室吗？”花见耸了耸肩，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挺无奈的，“应该不是这样吧。如果你们对太宰先生的行动管制得这么严格的话，那他也就不会在自杀的前一天还去lupin喝酒了。”
她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多么尖锐，但保镖们的表情却倏地变得紧张而僵硬，急急地说：“那是因为您和前任首领是……”
话说到一半，毫无征兆地停下了，但花见能猜出他们想要说什么，于是她接续着说了下去：“‘是不一样的’，你是想要这么说吗？”
气氛忽然沉了下去，变成了并不愉快的沉默。花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倒是不觉得生气或是别的什么。她此刻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情绪，内心可谓是空白。
如果不是一片空白，她也就不会笑了。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她才说：“这种事，我是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她比不上太宰。所以要对她付出一百倍的警惕与精力，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不过，我只是去吃个饭而已。如果我真的遭遇了危险，也该是由你们来帮我处理，这就是你们此刻可以站在这里的原因。你们应该保护我，而不是单纯地让我不要离开这里，以阻断一切的危险……拜托，我才是首领，作出决定的人是我。不是你们。”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有权利做出决定的人是她，而不是这群自以为是地将愚蠢的念头强加在她身上甚至还企图限制她的行动的家伙们。
都已经是如此直白的话语了，如果再听不明白的话，那未免显得太过愚蠢了一点。
花见轻松地离开了港口Mafia大楼，懒懒散散的以散步的步调来到了那家和食店。
店面很小，这会儿又正值饭点，店里几乎坐满了人，空位寥寥无几。花见孤身踏入店内，没有带着保镖一起——不过不是因为店里没有多少空位，而是因为她心里依旧还是怀揣着几分怨气，根本不想和他们在同一个空间内吃饭。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自己非得要打好关系不可的对象。
在店里转了一圈，空桌已经没有了，花见只能和其他人拼桌。正好身旁的两人桌有个空位，她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太宰先生！”
她几乎是尖叫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的神情简直就像是见到了一具尸体。
但四舍五入，她确实是看到了一具尸体没错。
因为她所问询的拼桌对象，有着与前任首领完全相同的长相。
一模一样的卷毛，一模一样的在麻将桌上必定会输到体无完肤的脸。除了穿着打扮以及覆盖面积明显变少了的绷带之外，这家伙完全和她家的首领(前任)没有区别！
愣神之间，花见忽然被握住了手。
“哦——美丽的小姐，要和我一起殉情吗？”
有着前任首领脸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这么羞耻的话。
……但前任首领可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抓着谁的手说想要殉情的男人啊！
花见心情复杂。她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问道：“您是太宰先生吧？全名太宰治的那位太宰先生？”
“没错。”
“……那就快给我回港口Mafia干活啊还在这里吃咖喱？”
第198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3
有什么事能比在毫无防备地遇上了已经逝世却疑似复活的前任首领更可怕？
花见想了很久, 得出的答案是没有。
没有什么能够比吃饭时猝不及防遇上了数日前自杀身亡的太宰治更加糟糕的事情。
有那么一个瞬间，花见甚至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觉醒了什么超能力, 所以才会见到去世首领的亡魂——这可是电视剧里很常见的桥段啊。
要不然就是觉醒了异能, 变成了能够一脚踏进阴间的异能者。
不管怎么想, 花见的猜测都离不开“亡魂”这个关键词。她发自内心地觉得, 眼前的这个太宰绝对不是个活人，而是来自阴间的亡魂。
但仔细看看，这个太宰, 好像和她认识的那个太宰不太一样。
“那个太宰”可不会露出这般惬意的笑容, 也不会笑眯眯地吃咖喱饭，更不可能如此轻浮地直接抓住身为下属的她的手。
更更不可能会说出殉情这种话啊！
可以说, 除了长相和声音之外, 他和自杀身亡的前任首领太宰治，完全不一样。
……难道单纯只是长得像的其他人吗？不可能吧，他说自己叫太宰治啊。
如果同名同姓也能是巧合的话, 那未免就太过于夸张了。
花见迷茫了。她觉得自己的朽木脑袋有点不太够用。
不管怎么说, 得先确定一下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亡魂才行。只有确定了这一点，她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推断。
在他的注视之下，花见伸出了手。本来是想要摸一摸太宰的头发，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只不争气的手, 居然摸到了他的脸上。
柔柔软软的, 带着微凉的温度, 却有着最真实的实感, 而不是想象之中亡魂会拥有的无法触碰的触感。
看来是活人没错。
花见在心里这么想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宰眼中的高光瞬间亮了两个度, 也没有感觉到他将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
“小姐，你好热情啊！”他的话音都微微颤抖起来了，“那么我们吃完饭就立刻去跳河吧，正好附近就有一条很不错的河！”
……“很不错的河”？
花见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嘟哝着：“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小姐，你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一起去死了吗？”他的话语带着激动的热切。
花见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的男人不是她家的首领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太宰笑着摇头，说：“我很乐意知道你的名字。”
“……你是不是失忆了？”
“没有哦。而且我的记忆力还挺不错的。”
“好吧，我明白了。”花见躬了躬身，平淡的语调宛若棒读，“我想我认错人了。抱歉。”
说着，她就离开了这家和食店，转而去了拐角处的另一家荞麦面店。一边走着，她还不忘将“见到了疑似太宰治的某个男人”这一信息传达给了下属，让他们立刻开始进行调查，自己则是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密切注视着和食店内的太宰的动静。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清太宰。
花见看着他吃完了一整碗的咖喱饭，又多追加了一份炸虾。印象里，她家的首领，似乎从来都不会吃很多。
更不可能吃这么多。
吃完饭后，他就离开了和食店，没有多磨蹭。花见的目光追随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竟发现他和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走在了一起。
花见的表情瞬间暗下了。她悄然攥紧了拳头，指尖止不住地发麻。她胡乱想了很多。
而在这堆杂乱的思绪之中，最鲜明的念头，当然是……
……没能吃上咖喱饭，真的好可惜！
怀揣着对咖喱饭的念想，花见气鼓鼓地吃下了大半碗荞麦面。但不得不说，这面实在是不怎么好吃。
回到港口Mafia后，花见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召开五大干部会议。
坐在偌大的圆桌旁，看着同样参加这场会议的干部们，花见总觉得有点心情复杂。
尽管她早就知道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实际上只有两人，可她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场会议只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而已的事实。
她抿紧了唇，微微摇头，不再纠结于这种毫无意义的烦恼了，直接切入正题。
“我见到了前任首领，就在半小时之前，在一家和食店。这件事，我想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那真的是前任首领吗？”红叶轻抿了一口茶，自在得仿佛此刻正是品茶时间没错，“他的葬礼，是我负责的。我也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虽然已经不成样子了。”
“嗯……”
花见下意识地瞄了中也一眼。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很像是不想掺和进这件事似的。但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应该是这样的情绪才是。
她收回目光，不再去揣测中也的心思了。
“他和武侦社的人走在一起，我怀疑也许武侦社回事这件事中重要的因素之一。”她说，“也许是他们将太宰先生洗脑了，也有可能是……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他回到港口Mafia——我要让首领回来。就是这样。”
话虽是这么说，但具体应当怎么做，花见却毫无头绪。与红叶商量了许久，也只是得出了暂且按兵不动的办法而已。
现在港口Mafia与武侦社不能算是敌对态度，也并不多么友好，但这样的关系就已足够。不能贸然破坏如今的平衡，至少花见不乐意这么做。
她忍不住想，她走到了这一步，是不是太宰精心设计的结果。
在这次的会议中，中也一言不发，安静得让花见一度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红叶对与中也的旁观态度并无意见，所以花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被突然出现的太宰的事影响着，花见觉得自己今晚应该是没办法回家了。不过这也挺好——每天准点上班准点下班什么的，实在不像是一个首领的作风。
情报部很快就收集到了与太宰和武侦社有关信息。把这些资料送到花见手上的，是她的前任同事现任下属，雨宫晴原小姐。
“哇哦——你的办公室好大啊！”
一走进她的办公室，晴原就发出了这样的惊叹，甚至还吹了一声口哨，俨然一副夸张的做派。
她磨磨蹭蹭地走向花见，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之前都没机会来首领的办公室，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豪华，感觉比我现在住的公寓都要大嘛。嗯……我好像知道我们港口Mafia的资金都流向何处了。”
“你可别瞎讲。”花见从她的手中抽走了文件夹，“再说了，你的公寓哪有这么小。你就知道唬人。”
“哪有啊，我怎么敢唬首领大人您。”
晴原嬉皮笑脸，嘴上说着“首领大人”，但实际上心里也没怎么把她当成过分威严的首领。花见也喜欢她这样的态度，并不觉得有多么生气。
不过，现在还是专注工作比较好。
粗略地看完晴原送来的情报，花见的心里有了个大概。今天她在和食店看到的那个与武侦社有接触的太宰——简称武侦社的太宰——是在前任首领太宰下葬的几天后出现的。他所使用的身份证件与前任首领的完全不同，但名字与出生日期乃至血型身高都是一样，现在住在江户川乱步的家中。
“我怎么想都觉得前任首领是被洗脑了。”花见把文件夹随手丢到桌子的一角，疲惫地向后倾倒身子，躺在椅背上，“啊——我根本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真的太复杂了。要说起来，当首领这件事也很麻烦啊……对了，雨宫小姐，你要不要来当我的秘书？”
晴原抬眸望了她一眼，嗔怪道：“干嘛突然说这种话？难道是因为之前的秘书银小姐失踪了很久一直没回来，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找我顶上这个位置？”
花见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算是吧。不过，更多的是因为我想要有个人待在办公室里陪着我而已。”
中也倒是常待在办公室里，可花见还没有和他打好关系，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但如果是熟识的晴原在身边的话，想必气氛一定会很好。
“如果给我涨工资的话，那我勉强可以同意一下。”
晴原一本正经如是说，听得花见大笑出声。
“居然只是勉强同意吗？可我想要的是一个认真在我身边工作的秘书诶。只是‘勉强’的话，那我可能……哎呀！”
一不小心，她弄倒了放在桌上的包。乒铃乓啷，东西掉了满地，花见赶紧俯身去捡，晴原也一边抱怨着一遍帮起了忙。
“首领啊首领，你也太笨手笨脚了吧……咦，你包里怎么放了uno牌？啧啧啧，看来你一点都不认真工作嘛——至少态度很不认真！”
看着晴原把从地上捡起的uno纸牌举到自己的面前，花见不由得愣了一下。盯着牌盒看了一会儿，她立刻不满地叫嚷了起来。
“这牌明明是你塞进我包里的好吧，就是上回一起去团建的时候。可别以为我忘了。”她故作恼怒地轻推了晴原一下，“居然还想要污蔑我，信不信我把你开除了。”
“开除可不行。”晴原把捡起的东西放回了包里，又把uno牌塞入花见的手中，“我还要靠这份工资吃饭呢。”
“是是是，你和我一样是社畜嘛……诶，我们一起打会儿牌吧。”花见拆开了uno的盒子，“正好牌在这个时候掉出来了，而且中也干部也不在。”
主要还是因为中也不在，所以花见才敢正大光明地说提出打牌的请求。
“两个人也能打uno吗？”晴原问。
花见撇了撇嘴，自己也不太确定：“应该可以吧……试试看嘛，说不定会很有趣哦。”
她现在就只想找一点轻松的事情做。
洗完牌分好牌，花见与晴原面对面坐在桌旁，气氛分外严肃。
“这回肯定是我赢。”晴原信誓旦旦如是说，“我有预感。”
“你可别这么自信啊。在玩uno这方面，一直都是我比较强。”
“呵。上回输到连请三顿饭的人是谁？”
“……”
“所以你就乖乖认输吧。”晴原摸了一张牌，“这次必定是我赢。”
“都让你别这么自信了嘛！”
花见甩出一张牌。薄薄的纸牌拍在桌上，发出了分外清脆的一声响。
“加四！快快快你快点摸四张牌！”花见已经放肆地笑起来了，“就说你肯定赢不了的嘛。你看看你手里的牌，一共八张，再加上要摸的四张那就是十二张。再看看我手里的牌，才两张。你十二张牌能赢我两张牌嘛？你要是能赢，我当场，把这个……”
信誓旦旦的诺言还没来得及说完，却听到吱呀一声，原来是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门外是一脸冷漠的干部中也，门内是笑容僵硬在嘴角的花见。
谁也没有想到——花见也没有想到，在办公室内公然摸鱼的自己，好巧不巧居然会被下属中也逮了个正着。
第199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4
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花见看着中也, 中也看着花见。两人分明正对视着彼此，可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是今晚的港口黑手党。
花见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黏黏稠稠又混混沌沌, 完全不存在任何清晰的念头, 可却又忍不住担心, 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此刻正在摸鱼打牌的她。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想要保住自己身为港口Mafia首领的面子的——虽说被中也当场抓包的她，面子已然垮了一大半。
但剩下的一半面子, 说什么也得保护好了才行！
“你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
从牌堆中摸出了四张牌的晴原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这才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劲。她顺着花见的视线望去，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平常根本不会见面的中也。
而中也干部此刻所释放出的低气压, 足以压倒所有的话语。
晴原不敢说话了。她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牌, 又将散落在桌上的牌拢在一起，理得整整齐齐。坐在一旁的花见看着她这慢慢吞吞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帮她一下才好。
说真的, 花见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就是找一条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要是能提前预见的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她绝对绝对不会提出什么“一起玩uno吧”这种傻兮兮的建议。
花见在心里流下了足足一吨的眼泪，心酸到已经无话可说了。
整理好牌后, 晴原也不敢多留, 赶紧走了。但在离开之前, 她还不忘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啦, 我这就告辞。”
这么说着的她, 为花见留下了一个“你好自为之”的表情，就立刻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期间不只没有停顿一下脚步，甚至都不曾再多回头看花见一眼。
花见心碎了——她感觉自己这完全就是被革命战友给抛弃了。
说真的，她也想跟着晴原的脚步逃出这间宽敞却沉闷的办公室。可她根本来不及这么做，甚至都没能迈出一步，才刚站起身来，办公室的门就关上了。
现在，就只剩下她和中也了。
尴尬的气氛越漫越远。花见紧张得连胃都快要揪紧了，一阵阵地抽痛，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了。
看来现在只能面对“与中也干部在尴尬□□处一室”的事实了。
她悻悻地坐下，可胃还是疼得厉害。她皱紧了眉头，盯着摆在桌上的一份需要她签名的文件看了好久，可总觉得没有心思和精力拿起笔在上面签下自己难看的名字。
而且，她还听到了中也向自己走来的声音。这让她更加不敢乱动了，只觉得整个人都近乎石化状态。
她已经做好了被下属好好教育一番的准备。
但事实证明，中也并不是什么说教派的人物。他走近到花见身边，也只是为了把一个橘色的小盒子放在她的面前而已。
“不舒服的话就吃这个吧。”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花见不由得愣了一下。趁着中也转过身时，她悄悄地打开了这个小盒子，这才发现，原来装在里面的是几颗胶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胶囊的那个瞬间，从花见脑海中跳出来的猜测，居然是“毒药”、“镇静剂”、“返老还童药”之类的既无厘头又毫无根据的可能性。
实际上，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止痛药而已，和花见平常会吃的止疼药是一个牌子的，长得也一样。
“唔……谢谢。”
花见久久地看着中也的背影。她从不知道，原来中也干部是这样细心的人，细心到都让她有点想哭了。
她单方面宣布，她和中也之间的关系得到了质的飞跃！
不过……
既然他给了自己止痛药，也没有就自己玩uno的事情多说什么，这是不是说明，他没有生气呢？
也就是说，他不觉得自己是个不学无术没有资质还天天都想要在工作岗位上摸鱼的废柴首领？
比起松了一口气，花见此刻更多的情绪，居然是震惊。她惊讶于中也不对自己生气的事实。
说真的，她都已经做好被狠批一顿的准备了，但实际上是无事发生。这不免让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望感。失望的，当然是自己的猜测落了空。
不必被下属训斥，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可花见却不确定这样是不是真的好。中也的沉默，总让花见觉得很不自在。
事先说明一下，她可不是个抖m——更不是期期艾艾迫不及待地想要挨中也的训斥！
她只是觉得，自己恶劣的摸鱼行径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实在让她特别愧疚。她也不知道中也究竟是迫于上下级关系才保持沉默，还是单纯地不觉得摸鱼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花见轻轻咬着手指。止疼药还没有吃，揪紧的胃倒是已经自然而然地好了。她抓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即就立刻把它丢到了一边，又随手拿过了另一份文件，唯独目光依旧胶着在中也的身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想了想，花见决定试探一下中也的真实想法。
“中也干部玩过uno吗？”
“没有。”他的回答来得很快，不过倒是在花见的意料之中。
“哦——原来是这样啊。”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那……您想试着玩一下吗？”
话说出口了，花见才觉察到这么说很有歧义，急忙解释说：“我不是说现在玩。我的意思是，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可以一起玩，毕竟uno还是挺有趣的嘛……”
话越说越多，花见却觉得自己那“玩物丧志的港口Mafia首领”形象愈发深刻了。为了避免说多错多，她决定不吱声了。
而中也那边，也沉默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忽道：“你想拥有一些自我的时间也没关系。”
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已，意思却很明显。看来他是真的不介意花见随意在办公室打牌。
以防万一，花见又盯着他的表情多看了一会儿，确信了他没有说谎——毕竟长这么帅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
不过，会有这样的态度，果然是因为自己是首领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她，早川花见，不由得膨胀了。
膨胀到完全能够轻易地把平常羞于说出口的话，统统说出来了。
“中也干部，你待会儿有事要办吗？”
“没有。”
“那我们一起去喝酒吧？”她话语的尾音微微上扬着，看来膨胀的自我意识让她心情很好，“等我处理完手头的这份文件，好吗？我请客。”
“好。”
没想到这样的邀请都同意了，花见更加膨胀了。
要是再这么继续膨胀下去，她肯定会浮起来吧。幸好现在她还是脚踏实地的，否则可就没办法走到港口Mafia大楼附近的小酒馆了啊。
这家小酒馆着实很小，只有寥寥几张桌子而已。中也和花见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各点了一杯啤酒。
啤酒是花见唯一能够清醒地品尝出味道的酒了。要是度数再高一点的话，醉醺醺的她可就分不出味道了。
仔细想想，她会喜欢上啤酒，怎么想都是晴原的错。如果不是她在无数个下班后的夜晚强行拽着自己去喝酒，花见肯定还是以前那个滴酒不沾的她。
但偶尔喝喝酒，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一大杯啤酒下肚，花见已经觉得有点晕乎乎的了，可不尽兴的心情却占据了上风。她又点了一大杯，不过挺意外的是，这第二杯啤酒，倒是没有害她醉得更加厉害。她依旧是保持着微醺的状态，意识依旧清晰，只是理智变得略微涣散了一点而已。
她伏在桌上，眼睛微微眯起，简直就像是睡不醒的模样，看着中也，忽然笑了起来。
“诶，你肯定在为太宰的死伤心，对吧中也？唔……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就算是醉醺醺了，她还是忘不了这种最基本的礼数。
中也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种的事情，但也没觉得有多惊讶。他只回答了花见的第二个问题，却没有对第一个问题说些什么，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哦——好的好的。”花见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之大，简直可以说是在甩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哦。不用叫我首领，真的不用。所以你是在为太宰先生伤心吧？在干部会议上，你一句话都没有说呢。而且你还把酒红色的衬衫换成黑色的了。你是在伤心，对吧？咕……不好意思，我打了个嗝。”
“我没有伤心。”中也垂低眼眸，话语轻得像是耳语，“我早就在等着他死了，我只是懊恼于夺走了他性命的人不是我而已。现在又开始玩死而复生的把戏……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中也悄然攥紧了拳头，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摆在桌上的酒杯被这样的震动晃得发出了哐当一声，幸好没有被弄倒。不过花见的耳朵，倒确实被这一下给震得有点疼。
她坐直了身，用掌心轻轻敲着耳朵，可惜根本没用，她便继续懒洋洋地躺下了，眼眸似是覆着一层水汽，看着中也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迷离与恍惚，自脸颊浮起的浅浅绯红色扩散到了她纤细的颈上，就连耳廓也烧红了。
她一直笑着，可中也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看着自己笑，直到听见她说：“呀——中也穿黑衬衫就是很帅呢！”
她轻轻地扯了一下中也的衣袖，膨胀的心情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彻底超出了境界范围。
“中也……明天也继续穿黑衬衫好不好？黑衬衫更好看。”
中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首领命令吗？
第200章 首领的自我修养-5
心态过分膨胀的首领小姐,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直白的话语，也完全没有感觉到这话有什么不对——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而已。
她是真的觉得中也穿黑衬衫很好看啊。
只不过，这份真心是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之下, 才能坦然说出口的话语。
而在中也看来, 他家的首领, 好像已经醉得有点太过厉害了。想了想, 他还是决定说出这句扫兴的话：“要回去吗？”
果不其然，一听到他这么说，花见就皱起了脸, 像是有点生气了的模样。她一动不动, 依旧伏在桌上，盯着中也面前的那杯啤酒。
明明是和她点了同样容量的啤酒, 可中也却没有喝多少, 直到现在还剩下了半杯之多，剩在杯中的啤酒也早已经被酒馆内温暖的空调风吹得失去了凉爽的温度，就连挂在杯壁上的水珠, 也已然被熏干。
看来他们确实已经喝了很长时间的酒了。
可现在花见脑子里所想着的, 却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其他的事情。
一撇嘴，一拍桌，她不快地说：“和我喝酒不开心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急着说想要回去呢。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让中也愣了一下。他沉思了一会儿, 却还是想不到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只是摇了摇头而已。
和她一起喝酒还是挺高兴的。
只不过不能喝太多。要是一不小心被酒精毒昏了知觉, 那可就不好了——这是中也的想法。
但他并未把这个念头说出来, 所以花见也根本无从得知。不过, 只要看到中也点了头，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嘿嘿地憨笑了几声, 慢慢吞吞地坐直身子，用力揉了揉脸，把鼻子都揉红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似是让她清醒了一点，之前看起来没有那么醉醺醺的了。
“既然你想要回去，那我们就回去吧。”
花见站起身来，随手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纸币放在桌上。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卡弄掉了，还是中也帮她捡起来的。
看着这张很眼熟的信用卡，花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东西，慌忙双手接过，不忘对中也说了一声谢谢。
中也倒是不需要听到什么感谢。他只是有点担心花见现在的状态而已。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站在自己眼前只是一个酒醉的女人而已。
他取下花见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披在她的肩上：“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花见没有吱声，只是垂眸看着肩头的衣服，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哇——”了一声，尾音被她拖得好长。
“中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她眨了眨眼，很认真地说，“像管家哦！呐，就是那种大清早一起来就会对我说‘早上好主人’的那种管家！”
中也以关爱智障的眼神注视着她。
“我送你回家。”他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花见跟上他的脚步，却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行，还不能回家呢。”
“嗯？”
“工作还没做完……”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所以还得回去继续工作才行。”
“我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可以继续工作。”
“我觉得我很可以哦！”她打了个响指，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非常清醒！”
如果她在说这话时没有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倒的话，那么这番说辞一定会更有说服力的。
很可惜，她这双不争气的小短腿走着走着就纠缠在一起了。要不是有中也在一旁拽着她，否则她就要变成电视剧女主角那样，当场表演一个标准的平地摔了。
不过，这一下倒是让她稍微清醒一点了。她揉了揉内心，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我是首领啊……他把首领的任务交给我了，他肯定是相信着我才会这么做。所以我要……”
喃喃自语戛然而止，她没有再说下去了，沉默着与中也走在这条通往港口Mafia大楼的小巷。夜已深，无论是大路还是小巷，都见不到多少人。被路灯吸引着的小飞虫与白色飞蛾在灯泡下停滞不前，害得灯光也变得扑朔迷离了。
花见眯着眼，总觉得有点困。想要睡一会儿，但这里可不能算是什么适合休息的好地方。如果真的想睡的话，还是回到港口Mafia之后再说吧。
也就是说，在回到办公室之前，她得保持清醒才行。
在这般念头的加持之下，花见在心里默念起了“千万不要睡着”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能够遏止睡意的泛滥，她只希望这办法可以有用。
似乎是在准备将这句话重复第二十五遍时，身旁传来的异动让她的无意义重复暂停了一下。她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风从耳边擦过，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抬起头时，才发现眼前多出了一个陌生人。看起来适合很年轻的男性，手中拿着小刀，腰间还别了一把枪，实在是简陋的装备，会被中也控制住也是理所应当。也许这就是他的目光中藏着宛若仇恨般的严肃情绪的原因吧。
花见盯着他看了好久，试图从记忆中找出这人的存在。可不管怎么回想，她都不觉得自己曾见过这个男人。
“他只是想要刺杀港口Mafia的首领而已，至于要杀的人具体是谁，对他这种人来说并不重要。”许是看出了她的困惑，中也如是说，“一定是知道了首领迭代的事情吧，便以为自己逮住了时机。”
中也踢飞了他手中的小刀，又卸下了枪中所有的子弹，一并丢到了伸手所不能及的远处。
花见怔怔地看着中也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虽然理智还是如同浆糊般浑浊，但好像恢复了更多一点的清醒。
看着中也那放在男人的脖颈之上即将逐渐收紧的手，她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急忙叫停了他的动作。
中也看着她，似是不太明白她接下来想做些什么。其实花见也不知道已经想做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叫停了而已。
“呃……”她看着被控制住的陌生男人，话语有点支支吾吾的，“我想，也许……我说的是也许——也许他不是想要刺杀我。也许他只是有话想说？或者……”
花见寻着一切理由，试图说服中也与自己。可并没有来得及说服任何人，甚至来不及说服自己，男人忽然又冲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小截刀片。
他一定是想要趁着两人对话的空隙时间，重新占据优势吧。可惜他根本来不及迈出一步，就被重力完全桎梏住了。
而后是清脆的“咔”一身。死亡的实态被中也的身躯所挡住，花见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那一声很清脆的“咔”，怎么也无法忘却。
酒精带来的迟钝感好像褪去了更多，花见看着掉在地上的那一小截刀片，心想，他肯定是把刀片藏在嘴里了。
“原来真的是刺客啊……”她喃喃着，“亏我还以为他……我真笨呢，是个笨蛋首领。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话，肯定能看穿……”
猝不及防，中也打断了她的话：“你没必要和太宰一样。”
他慢慢摘下黑色的手套，丢在男人的尸体上，话语平淡。
“避开一切的危险不是你的工作，而是我的工作——我会保护你。”他低垂着眼眸，不知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只要你一日是首领，我就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请放心。”
花见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她只是忽然想到，中也这番话的本质，好像和那个刺客是一样的。
刺客不在意她是谁，他只想杀死港口Mafia首领。
中也不在意她是谁，他只会保护港口Mafia首领。
说到底都是围绕着首领，而不是为了她，不是为了早川花见……
“是吗？真是不错的允诺啊。”花见扬起一抹笑，“那就拜托你啦，中也干部！”
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或者说是努力尝试着忘却这事。
她不得不承认，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搅乱了她的心绪，但也让她从醉醺醺的状态中清醒了不少。这倒是挺好。
正想着手开始处理工作，下属急匆匆赶来告诉她，前日派去处理军火转移的那一支小队不小心踏进了敌对组织的陷阱里，虽然奋力反抗，却还是全员阵亡，军火也被对方抢走了。
而下达了军火转移命令的人，正是身为首领的花见。
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在做出这个决定时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她只知道是自己下达了这个命令。也就是说，是她将那支小队推向了死亡。
甚至不用四舍五入，这一出死亡的意外，就是她的失误没错。
飘飘然的心情猛然坠地，砸向名为“现实”的坚硬且冰冷的地面，骤然间变成了碎屑。
她果然是个笨蛋首领啊。
但她不能表现出痛苦与悲伤，当然也不能展露出任何心力不足的憔悴感。她以为这是身为首领最应该表现出的形象，直到她在无意之间，听到一个下属说出了——
“那个没本事的女人，是爬上了前任首领的床，才当上了首领的吗？这么看来，当女人可真轻松啊。”
——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到了“酒醉的女人”这个词，害得我满脑子都是酒醉的蝴蝶btw这是写文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两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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