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思维同化
“你去哪里了?”
刚推开门, 与猫咪一起奔入花见怀中的,还有中也的这句询问。
花见都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她还以为他仍在处理工作呢——而这正是他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回家害得她只能和两只猫一起睡的原因。
“去吃饭了。”花见抱起哲学家,慢吞吞地走向中也, “斯蒂芬·金请客的。对了, 这顿饭只有我们两个人哦!”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 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刻意为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加上了几分重音的强调,简直就像是在特地暗示着什么似的。
然而中也只是平平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而已,回答也是同样的平淡。
“哦。”
就一声“哦”, 除此之外居然完全没有别的反应。
花见以为他还会再多说些什么的, 便抱着猫耐心地等待着,然而事实证明, 对于她和斯蒂芬·金单独吃法这件事, 中也所能够给出的所有反应,也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哦”而已。
意识到他是真的不会再说什么了,花见不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小跑着绕到中也身前, 打量着他此刻的表情。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中也先生竟然没有吃醋吗?”
她惊讶地说着。
这奇怪的问话听得中也不禁皱了皱眉。
“当然没有。”
他的回答坦坦荡荡,完全是诚实的最佳体现,然而听到这话的他的小女朋友,却沮丧地垂低了肩膀。
“啊——不是吧。我好失望!”她愤愤然地说着, “好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
中也无奈地撇下了嘴角,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因为, 不久之前的他, 也曾经冒出过“想看吃醋的她”的这种念头——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花见的脑回路居然也被同化了。
他毫不留情地重重弹了一下花见的脑门, 笑骂她是个笨蛋,还正声说:“哪有人会想要看恋人吃醋的样子啊?就你奇奇怪怪。”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这番理论之下, 她中原中也,也变成了一个奇奇怪怪想看恋人吃醋的笨蛋。
花见被他的这句“奇奇怪怪”气得咬牙切齿,想也不想立刻反驳了一句:“什么嘛,这才不奇奇怪怪!”
但接下来应该怎么反驳,她就没有头绪了——认真地想一想,沉迷于恋人的吃醋反应什么的,好像确实是一个有点偏门的癖好。
于是这番气势汹汹的反驳最后还是融化在了自我尴尬的沉默之中。花见把脸埋在哲学家柔软温暖的皮毛间蹭了蹭,什么都不说了。
这大概能算是她的妥协吧——她承认她的癖好奇奇怪怪。
蹭着蹭着,不知不觉间脸上都沾满了猫毛。花见停下了动作,用手拂去粘在脸上的猫毛,垂低的目光看着哲学家那碧绿的眸子和日渐膨胀的体型。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是时候该带哲学家做绝育了。”
分明事不关己,但绝育这个词钻进耳中的那一刻,中也还是感觉到了某处隐隐一痛——明明他完全没必要感同身受到这种程度的。
他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应了一声“哦”。
“那就带他去吧。”他干巴巴地说。
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够给出的建议了。
“我知道嘛。我只是不太清楚给猫绝育的流程而已。唔……总之肯定要先去医院那里预约一下时间?但除此之外,还应该做什么呢……”对这种事情完全不熟悉的花见非常苦恼,“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绝育这件事呢。”
“橘子汽水不是也已经绝育了吗?”
“绝育”这个词听得多了,中也产生了抗体,再也不会感到某处不可言说的疼痛,也感觉不到太多的尴尬了。
现在就只剩下了好奇而已。
“绝育是绝育了,但当时不是我带它去做的绝育。”花见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上,怀里依旧是抱着软乎乎的哲学家,“是它的前主人负责这件事的。”
“前主人?你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花见眨了眨眼:“我没有说过吗?那好吧,就和你讲一讲好了。”
她正准备说起橘子汽水的故事,哲学家却跑走了,怀里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这可不是什么惬意的感觉。
花见四下环顾了一圈,把放在沙发角落里的毛绒鲨鱼玩具给抽了过来,可还没有来得及抱住,就被中也给抢走了。
他的表情好像在说着,他依然不喜欢这条软绵绵的毛绒小鲨鱼。
既然如此,那么她就只能抱住中也了。
她枕着中也的肩膀,缓缓道:“橘子汽水最早是和我同租一间公寓的学姐养的猫,一开始的打针绝育驱虫之类的事情,都是她去做的,我只是偶尔撸撸猫而已。大概养了半年左右吧,学姐毕业了。她不是横滨人,毕业之后也不决定留在横滨。她说她没有多余的钱把猫托运回家,所以就问室友们能不能养橘子汽水。其他人都拒绝了,但是我……”
“只有你答应了?”
花见笑了,调皮地躺到他的腿上,点了点头。
“没错。”她的语气听起来略有几分骄傲,“所以橘子汽水就变成了我的猫!”
“你啊……”中也轻轻戳了一下她的笔尖,“你该不会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养橘子汽水,所以才主动提出要养它吧?”
“才不是呢!好吧……这个原因占一小部分。要是我不养的话,学姐就要另外去找人领养了,那样会很麻烦的。要是完全找不到新主人的话,那就更加麻烦了。”花见敲打着中也的大腿,一下一下,相当有规律,“再说了,我确实很喜欢橘子汽水嘛。难道你不喜欢它吗?”
中也揉揉她的脑袋:“当然喜欢。”
要是没有橘子汽水,花见大概也就不会冒出想当一个业余宠物博主的想法了。如果她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于实际,那么中也就不会在注册推特时被推送到花见的账号。
也不会看到令他心生好感的日常动态,不会拥有与她最初的互动与接触。
这么一想,此刻他和花见能够如此亲昵,全部都要归功于橘子汽水成功讨到了花见的欢心呢。
想到这,中也豁然开朗,连看向橘子汽水的目光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对了对了。”花见稍微用力地锤了锤他的腿,轻笑着说,“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橘子汽水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因为它的前任主人没有给它取名字。”
“看来你的学姐从一开始就准备把这只胖猫塞给你了。”中也曲起手指,用指节轻敲了敲花见的脑壳,“你看你多好骗。”
“什么嘛……”
花见不满地嘟哝着,却没有避让。她知道中也说得很有道理,她也知道自己很好骗。
至于只养了半年猫就甩手不管的学姐,花见想,她大概真的没有想过要一直陪伴着橘子汽水。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橘子汽水的身世与来历,也不是谈论前任主人负责与否的时候——他们应该在意的主角难道不是哲学家吗!
“我明天去医院问一下好了。”花见扯了扯嘴角,“正好我现在挺闲的。”
“我陪你一起去吧。”中也说。
“你明天不上班啊?”
中也轻轻一笑:“我也休假了。”
花见眨了眨眼,任由他的大手穿过发间。对于这个消息,她并没有给出太多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应道:“是吗?”
“你怎么表现得这么不在意?”中也故作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还揉乱了她的发丝,“难道你不希望我待在家里吗?”
花见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啊。我只是在想,我们俩一起不工作待在家的日子,好像少得可怜。”
花见勉强还算是拥有固定的周末双休——虽然每一周的周末都有可能变成无可奈何的加班。但不管怎么说,她的休假都是规律的。可中也就不一样了。
这直接导致他们之间共有的闲暇时间,其实也并不是很多。
“你能休假也蛮好的。我们可以趁着这个假期做一点……有趣的事情。”花见盯着天花板,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的说,“比如像是……一起去逛超市之类的。”
这个例子让中也有点想笑。他揉了揉花见的脸:“在你看来,和我一起逛超市都能算是有趣的事情吗?花见小姐,你是不是太没有追求了一点?”
“什么嘛,我这叫‘追求平淡的幸福’好不好!而且逛超市确实很有趣嘛,这一点你也没办法否认吧,对吧!”
说着,花见轻哼了一声,闹起小脾气似的别开了头,但却还是勾着中也的手指,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总之,假期安排先放在一边——反正不急,我们还有好几天的休息时间呢。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哲学家的绝育问题。”
花见再次把重点拎了一遍。
但中也却不觉得这是重要到一定需要进行一场铲屎官会议的事情。
“直接把它带去医院不就好了?”中也的回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性,“绝育只是小事而已。”
“才不是小事呢。我以前听说,把猫送去绝育之前,要先和医生演一场‘戏’才行。铲屎官要表现出自己对于绝育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并且非常不想要把猫送到医生的手中。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猫咪会记恨铲屎官的——它知道是铲屎官害得它挨了一刀。所以……”
花见坐了起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中也。
“所以,为了避免把哲学家送去绝育的时候演得太差,我们要不要先排练一下?”
第162章 演技大赏
花见的这个主意, 乍一听好像有种异想天开的感觉,但仔细想想,居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既然你这么说了, 那就尝试一下吧。”
身为一个靠谱且愿意满足花见所有想法的男朋友, 兼优秀称职的铲屎官, 中也决定接受这个提议。
简简单单的一个同意瞬间把花见哄得开开心心。她合起手掌, 笑着说:“那么,你来演医生好了,我就本色出演, 继续当哲学家的主人!”
“……啊?”
这个安排怎么和中也所设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看着花见嘴角的笑意, 中也忍不住开始阴谋论了起来。
“我说……”中也把手搭在花见的肩膀上,以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她, 仿佛像是一种审视, “你该不会是故意把反派角色推给我的吧?”
“怎么可能呢!”花见满眼都是正直,“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再说了,医生也不是什么反派角色啊!”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真诚, 中也差点就相信她的这番说辞了, 直到当他问出这句话——
“那你来演医生,我本色出演铲屎官的角色,怎么样?”
花见那正直又诚恳的表情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纹。她的嘴角悄然抽搐着,像是想要反驳几句似的, 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有理有据的反驳, 只能拼命摇头。
“我……我觉得这样不好!”她一把握住中也的手, 目光中再度亮起了恰到好处的真诚,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扮演医生。真的——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特别想看到打扮成医生的中也君!”
现在已经不仅仅真诚而已了, 花见的话语还中还掺杂了一分蛊惑两分谄媚三分拍马屁。最后剩下的四分,才是伪装的真诚而已。
中也笑而不语, 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什么也不说。他已经看透一切了。
“你就是想让我唱白脸当坏人,对不对,早川小姐?”
“唔……啊啊啊——!”
伴随着无比尴尬的痛苦哀嚎,花见扑进中也的怀中,脸红到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所有的小心思和完美伪装,居然都被中也轻而易举地揭穿了,这真的太丢人了!
丢人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更何况她本就没有什么解释的余地。她只好蜷缩在中也的怀中,一声不吭,只偶尔在他的胸前轻轻蹭几下而已。
“对不起……”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把坏人的角色推给你了……”
这反应逗得中也大笑起来。
“干嘛说对不起啊,笨蛋。”
惯例的这声“笨蛋”一冒出来,花见就知道他并没有生气了。她赶紧从中也的怀里钻了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上多出了几道被中也的上衣领口压出的红痕,只眨了眨眼看着他。
“你没生气啊?”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中也满不在意地说着,“又不是什么大事。”
“呼——这就好。”
花见松了一口气,将中也抱得更紧了,毫不犹豫地说:“所以还是由您来扮演医生的角色吧!我说我想看到医生模样的你绝对不是谎话!”
而是真的想看啊!
不过,既然是要扮演医生的角色,那么外形必然要改变一下才行。但翻遍了整个家,花见都没能找出一件白大褂。
这也正常,一般人家哪会有白大褂。
退而求其次,花见开始在中也的衣柜里翻找起了白色的长外套。
她只需要让中也的外形看起来大致像是医生就可以了,毕竟这幅伪装并不是扮给她或是中也看的,而是给哲学家看的,所以也没必要追求精细,只需要像模像样就可以了。
可就算是把标准放得如此之低,花见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衣服。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一件白色外套,居然是领口缀着狐狸毛的西装。
看起来实在是相当的……
花见不想再看第二眼,毫不犹豫地把这件外套压箱底了。
今天也是为男朋友的衣品深感担忧的一天。
可排除了这件皮草白西装之后,中也的衣柜里就根本不存在合适的衣服了。虽说白衬衫勉勉强强可以算是与白大褂沾边,但是长度实在不合适。
“难怪没怎么看你穿过白色的衣服,原来是你没买过……”花见的小声嘀咕着,“想想也是,你要么就是穿得像个反派,要么就是穿得乱七八糟。”
“我们港口Mafia就是反派没错啊。”
中也说得义正辞严,倒是让花见没办法反驳了。她耸了耸肩:“好吧,这么说也没什么错。既然你这边找不到合适的衣服,那还是让我来当坏人医生吧。毕竟我——”
花见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米白色大衣。
“——有白大褂的替代品。”
“那就拜托你了,早川医生。”
除了白大褂之外,一个医生所需要的,当然是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正巧,花见在药箱里找到了听诊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中也家会有听诊器,总之听诊器就是出现在了中也家的小药箱里。
最后,戴上医生的标志性金丝眼镜,再喷上一点点医用酒精,让自己散发出一股医院的味道,早川医生的准备工作,这就算是准备完成了。
是时候让主角哲学家出场了。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哲学家被中也抱在怀中,乖巧可爱一声不吭,一会儿看看中也,一会儿又看看花见,粉色的小鼻子微微翕动,嗅着花见身上的味道。
还不等嗅出什么来,它忽然被花见抱走了。
“抱歉,它得和我们走一趟!”
花见正色道。
“呃……”中也压低了声,“你为什么在说警察的台词?”
“……太像警察了吗?”
“有一点,但也没关系。”说着,中也清了清嗓子,撇开了刚才那句无意义的吐槽,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角色之中,冷脸对花见道,“不!你别想伤害到我的猫!”
说着,就把哲学家抢走了。
可花见依旧固执地捏着它的爪子,怎么也不松手。
“这只猫已经是属于我们的了!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请你立刻松手!”
“我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你们是想要让哲学家变得不完整!我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在厉声的呵斥之后,中也低头看着哲学家,眼底是无尽的温柔,对它柔声说着,“哲学家,我的宝贝。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然而哲学家已经被吓到飞机耳了。
它弓起身子,慌忙逃离了中也的怀抱,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初次排练也被迫终止。
“是不是你的反应太过强硬了?”花见仔细分析着,“我觉得你应该表现得再楚楚可怜一点。”
“……是吗?”
“就是这样没错。你先磨炼一下演技,我去把哲学家找回来。加油,中也铲屎官!”
花见鼓励似的竖起了大拇指,但中也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鼓励。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趁着花见的找猫的空隙时间,中也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无所不能的搜索引擎,将“猫”“绝育”“演戏”这几个关键词输入进去。
他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见见!”他大声喊着,“在猫面前演戏是完全没用的,只会增加猫的压力!所以我们可以不用继续了!”
没有回音。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哒哒的轻快脚步声,好不容易找到猫的花见跑了过来。
“什么什么?我没有听清!”
中也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毫不意外地看到花见的表情凝固住了。
不过,她并没有提出任何的质疑或是别的什么,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止如此,她甚至还笑眯眯地说:“嘿嘿,我们做了一件没用的蠢事呢!”
确实。
事实证明,他们只需要以一如既往的态度把哲学家带去宠物医院,再以一如既往的态度接它回家就好了。至于哲学家,则是用缺少了一部分“肉”的代价,换回了一个套在脖子上的耻辱圈。
可谓是等价代换。
不过哲学家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它依旧快乐得像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半岁小猫,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缺少了什么,乖到让人省心。
但家里的另一只主子,就没有那么乖巧了。
趁着中也和花见去了医院,整个家就只有它一只猫而已,橘子汽水闹腾得不行,一不小心打翻了蜂蜜。
而装着蜂蜜容器,恰好是个不怎么坚固的玻璃瓶。
于是结果就显而易见了。花见拥有了一只散发着蜂蜜气味的猫,而中也拥有了一大块沾满了蜂蜜脚印的地板。
“你啊你啊你啊!”
花见狠狠地打了一下橘子汽水的屁股,气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愤怒地瞪着它,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橘子汽水对于自己的行为毫无自觉,还悠悠闲闲地舔起了爪子,气得花见都想把它关起来了。
当然了,关起来是绝对不行的。身为一个任劳任怨的铲屎官,除了主动清理之外,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地板倒是好擦,但猫就没有这么好洗了,更何况橘子汽水还是一只不喜欢水的猫。
“这次让我来洗吧。”中也主动说,“我想要……积累一下经验。”
毫不犹豫,花见立刻就同意了——能愿意帮她洗猫的,一定是神明大人没错了!
不过,中也到底要积累什么经验啊?
第163章 于氤氲中
橘子汽水与中也之间的这场名为洗澡的大战正式打响。
中也这边的武器是莲蓬头和沐浴露。本来他以为自己能够被分配到洗猫袋的——如果有了洗猫袋, 那么他必然就能够在这场大战中夺得主导地位。但问题是,花见没有把洗猫袋拿给他。
“它身上沾了蜂蜜,套着洗猫袋就洗不干净了。”
这是花见给出的理由。
好吧, 维持现状也无妨, 反正他的敌人橘子汽水手中空空荡荡, 完全没有威慑力。
虽然尖牙利齿, 但中也肯定不会被它咬住。而那锋利的爪子,也在几天前被花见剪掉了。
可以说,现在的橘子汽水是毫无反抗之力。更何况它还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心思, 一淋到水就立刻逃走了。中也还以为是水太烫吓到了它, 但试过水温之后,中也发现这温度并没有哪里不对。
是恰到好处的水温。
“它只是害怕水而已。”担任场外指导的花见小姐如是说, “你就放心地直接把水淋到它身上吧。它其实不怕烫。”
“嗯……我明白了。”
他轻轻按住橘子汽水的脖颈, 淋湿了它浑身上下的所有的皮毛,就连毛茸茸的长尾巴也没有落下。趁着它的反抗还不怎么强烈,中也立刻为它抹上沐浴露, 再赶在它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冲净泡沫, 启动吹风机,吹干这满身柔软的毛。
速战速决。虽然橘子汽水凶巴巴地哈气了好几下,还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不停甩动的尾巴溅得中也满身是水, 但不管怎么说, 中也都算是成功地积累了一次成功的经验。
只可惜为他缔造了这份成功的橘子汽水一被放开后就马上逃得不见踪影了, 看来它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
“感觉怎么样?”花见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的感受。
中也沉思了一会儿, 说:“比我想象得轻松一点。”
“啧。中也先生说得可真是轻巧呢。对了对了, 刚才听你说到水温,就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一个特别有趣的说法。”花见把手边的毛巾丢给了他, “说是男性和女性对温度的感知不太一样。譬如同泡在一池热水里,女性会觉得温度刚好,但男性就会觉得很烫。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有机会的话真想验证一下呢。”
中也接过毛巾,却没有擦干身上的水,倒是把手悄悄地伸向了花见。
“你想和我一起泡澡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你知道我不会拒绝这种事的。”
明明手上的动作是那么放肆,话语又是那么的直白,可唯独他的语气却有一种莫名的大义凛然的正直感,仿佛像是在说什么正经事情似的。
花见顿时脸红了,不知这是因为被揭穿了小心思而觉得丢人,还是被中也新奇的搞黄色方式羞到了。但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花见都不会承认的。
“我可没说我想要……”
“我说了我不会拒绝的。你想试就试吧。”中也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面表现出了相当大度的一面,“反正我不觉得这说法是真的。”
此话一出,花见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好胜心也被瞬间点燃了。什么矜持什么害羞全部抛到了一边,她立刻放满了一缸热水,还和中也约定说,如果谁率先被烫到受不了,谁就是输了。
“变成比赛才比较有意思嘛!”
她理直气壮地说。
对于比赛,中也倒是无所谓。他只对输家的惩罚内容感兴趣而已。
“输了的人要满足赢家的一个要求——这个惩罚怎么样?”他略有几分得意地说。
那藏不住的小心思可以说是完全暴露出来了。
花见眨了眨眼,很果断地摇头:“不怎么样。感觉太大众了,很俗。”
甚至收到了“很俗”这种评价。
中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伤害。亏他刚才还对自己的想法洋洋自得呢,没想到完全没能得到花见的赏识。
算了算了,还是别设什么无聊的赌注了吧——况且能一起泡澡,这不就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吗?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没什么好再多奢求的了。
幸好家里的浴缸大到足以容纳两人,还能留有些许余地,否则这场比赛,比的可能就不是对水温的耐受程度,而是花见的脸皮有多薄了。
倒数三二一,中也和花见同时将身体没入了热水之中。
接触到水的第一刻,中也还觉得没什么,然而在其中停留了两秒之后,那滚烫的温度总算是变得清晰了。这样的水温已经有点超脱了“舒适”的范围,但幸好还不是烫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中也一声不吭地将肩膀也浸入水中,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偷偷打量着花见而已。她看起来倒是很自然的模样,惬意且享受,完全不像是在假装的样子。
不仅仅是享受而已,她甚至还在分心看电视。
浴缸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台电视机,正是泡澡时专用的消遣。花见拿起装在防水袋里的遥控器,换了好几个台,最后才停在了某个专播纪录片的电视台。
这会儿正在放的是关于海洋生物类的纪录片。
中也看着屏幕中蔚蓝色的海与自在游动的鱼,再一想到包裹着自己的热水,不由得觉得更热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整张脸都被蒸汽熏得发烫。
他坐立不安,却又不敢乱动,生怕水的晃动会暴露出他此刻的难耐。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主动认输啊!
“中也……”花见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我们把水温调高一点好不好?”
她的语气分外平淡,说出的却是让中也想要尖叫的话语。
“看着大海感觉内心都变凉了。而且这个水真的不太热。”
这还不热吗?
中也好想把这句话大声地吼出来。
然而,出于尊严与好胜心的考虑,中也默默把这句话吞下去了。他沉重地一点头,一声“嗯”中包含了万般不情愿。
然而花见是一点端倪也没有听出来,毫不犹豫地将水温调高了几度。
区区几度而已,却让水变得更加烫了。这样的温度,简直就是低温水煮,再继续下去他怕不是就要熟了。
中也想逃。
但他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认输。为了让自己忍耐住这样的水温,中也决定分心一下。只要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应该就不会太过在意环绕着自己的热水了。
本着这一念头的中也开始四下张望了起来,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东西让自己盯着冷静一下。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了沐浴露的瓶子上,而后又挪动到了稍远一点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他几乎看遍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合适的分心物品。
电视他也不是没有看过,但他对海洋生物实在不感兴趣,所以没办法像花见那样看得津津有味。
自然而然的,中也的视线落在了花见的身上——也可以说,他先前所做的一切,目光所游走过的每一条路径,都是为了不要多看她太久。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着她。
不像他,花见并没有把肩膀也浸没水中,而是坐着,弯曲的双臂搭在浴缸的边缘。她侧着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很专心地看着电视,留给中也的,就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浅白色的水汽氤氲着一层朦胧,将她的肩膀染成了淡淡的粉色,光洁的后背袒露在他的眼前。
背上的伤疤还没有完全褪去,依旧留着难看的痕迹。她挽起了湿淋淋的长发,从发梢滴下的水撞碎了水面,激起的却只是渺小的涟漪而已。有一缕发丝从挽起的发髻中松散了出来,恰好落在她微微凹陷的脊柱线上。
如果是看着她,那么中也就更不可能冷静得下来了。连包裹着他的水都变得更热了几度,悄无声息地灼烧着他。
“你好像有点坐立不安嘛。”
花见轻飘飘地说着。
“实在忍不下去的话就认输吧。放心吧,我不会嘲笑你的。还有,逞强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所以不要逞强哦,中也。”
“谁说我忍不下去了!”
中也愤然反驳,只觉得体温又上升了几度。他也坐起了身,用力地喘息着,却还是没办法冷彻下来。
他看着懒懒散散仿佛像是要睡在这里的花见,又看了看还没有播完的纪录片,忽觉得气血上涌:“纪录片难道比我好看吗?”
花见笑了。此刻的温度将她的笑意也融化了。
“纪录片比你有趣。”
她给出了这样的回答,然而中也却不愿意相信。
悄悄的,中也靠近了她,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俯首亲吻着那已经逐渐淡去的伤疤。她的肩膀透着冰凉,却万分柔软,中也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香氛的味道。
一点一点,从肩膀到颈窝,再到她的耳垂。以吻添上的炽热感,就算是对温度的耐受度很高的花见,也很难再继续冷静下去了。
她把脸埋在臂弯间,藏住羞红的脸色,只小声埋怨了一句:“你这是作弊……”
“怎么会。”中也满不在意地撒着谎,“我什么都没做。”
“这叫什么都没做吗?”
花见转过身,指尖轻轻压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的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和谎话。
“说谎可不好啊,中也前辈。作弊也不好。”她搂住了中也的脖颈,予以他所有的柔软,声音轻得像是耳语,“知道吗,在冒出作弊心思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
“谁说的。我还没输。”
他固执地说着,却将作弊行为继续了下去。
从最深入的吻到最令人颤栗的抚摸。原本平静的一池热水翻滚着激荡着,溢出边缘的水落在地上,炽热的气息弥漫在彼此之间。
直到温度热得难以忍受,中也才将她抱出了浴缸。
他承认,这次是他输了。
用柔软的毛巾随意擦拭去肌肤上的水珠,依旧湿漉漉的躯体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一起。
这辆车的起步平稳且正常,甚至还隐隐有种超速的势头,然而开到一半,花见却想拉下手刹。
“等一下……中也,等一下。”
她轻轻捏着中也的肩膀。水汽熏得她的眼角微红,脸颊泛起的淡淡红晕扩散到了她的耳廓。她急促地喘息着,细声的话语像极了撒娇的央求。
“头发还是湿的……”
“没事。”
中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来得如此之快,让花见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认真听。
她快要哭了。
“可是这样好不舒服。”
“会舒服的。”
提议被完全驳回。
就算她无数次地重复着“想吹头发”以及“我们先把头发吹干好不好”,都还是完全没用。花见没有从中也的爱意中抽身的毅力,他也根本不想放开她。
对于湿发的执念渐渐淡去,花见无欲无求了。
……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欲求的。
但完事之后,她是真的没有吹头发的心思了,只想趴在床上。头发依旧湿哒哒,冷冷地贴在后颈,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花见盯着床边的电子钟,心想再躺五分钟,然后就起身去吹头发。
嗯。就是这样没错。
然而五分钟后的她依然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至于那湿淋淋的长发,已经交由吹干了头发的中也君负责了。
中也盘腿坐在她身边,一手举着吹风机,一手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偶尔当吹风机的风吹到她的耳朵时,她会敏感地缩起肩膀。
“风吹进耳朵里的感觉真的特别奇怪。”她嘀咕着,“在气氛最好的时候突然说想要吹干头发,这是不是挺离谱的?”
“呵。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很离谱。”
中也毫不留情地讽刺着。
不过,中也的“毫不留情”,总是会留有几分余地的,就算是真正的嘲讽,听起来也完全不像是嘲讽。花见依旧是嘿嘿笑着,完全不觉得有任何愧疚,还嘴硬地坚持说:“哎呀,可是头发湿哒哒真的很难受嘛!”
这可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怎么不能忽略的事实。花见倒是羡慕中也可以完全不在意这种不适感,固执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轻轻地,她拽了拽中也的手腕。
“抱我一下好不好?”她请求着。
中也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而后才问出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抱住你而已。”她眯了眯眼,是有些疲惫了,说出的话语也带着困倦,“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难免会觉得很孤独。而感到孤单的时候,就特别希望能有什么人抱住我——不管是谁都就可以,我只想要一个拥抱而已……现在我已经拥有了这样的怀抱,所以有一点点高兴呢。”
“只有一点点而已吗?”
“嗯。”她点头,“一点点而已。”
明明只是一点点,但为什么她却扬起了笑意呢?
中也默默地注视着她。他已记不得是否有过孤独的、渴望拥抱的夜晚,他只知道她踏入自己的生活之后,孤独感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孤独的人无妨了孤独的人,所以不再孤独了。他们之间,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故事。
“早川花见。”
他忽然唤她。
“嗯?”花见稍稍挺直了后背,疑惑地看着他,“干嘛突然叫我全名?这样真的很……”
“嫁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这次的车怎么说也该进步成自行车了!
第164章 求婚计划
“叫全名会让我觉得很紧张的……嗯?”
花见从中也的怀中抬起头, 不由得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迟疑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反问道:“这是求婚吗?”
“是。”中也的回答非常果断, “我在向你求婚。”
花见眨了眨眼, 没有同意也不拒绝, 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而已。
“你认真的吗?”她小声念叨着, “没有在开玩笑?”
“没有。我挺认真的。”
中也笑着说。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下草率地求婚,只是因为当她扑入自己怀中的那个瞬间,中也的眼前闪过了他们会拥有的一切与未来有关的可能性。
他迫不及待, 渴望将这所有的可能性实现, 所以才说出了“嫁给我”这种话。
“你不会连戒指都买好了吧?”
磨磨蹭蹭的,花见仍是没有给出准确回答, 只是在问着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已。
“买了。”中也的回答依旧是果断, “需要我拿出来吗?”
花见慌忙摇头:“不用不用。唔……其实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觉得很开心,不过……我……嗯……该怎么说才好呢。”
她忽然词穷了, 明明心中缠绕着复杂的心绪, 但脑海中能够想到的语句却是寥寥无几。她迟疑着不知道应当怎么说才好,生怕用错小小的一个词都会让自己的真正的心意受到曲解。
但她的犹豫与不语,从某种程度上看来,其实已经算是给出答案了。
中也看着她, 嘴角依旧噙着温柔的笑意。对于花见的反应, 她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惊讶。这样的结果, 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知道自己会被拒绝。
但他并不觉得沮丧, 也没有任何名为失望的情绪。
能答应他的求婚, 那当然很好;如果拒绝,那也无妨。在“嫁给我”的请求脱口而出之前, 他就已经在这么想了。
而此刻之所以一言不发,也只是因为他想要听花见说出她拒绝的理由而已。
这份沉默似乎持续了好久。他们面对面坐着,视线却是错开的,直到整理完了语句,花见这才抬眸看着他。
“对不起,请让我先……拒绝一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让花见的呼吸梗住了一下,她慌忙又说,“我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适合结婚而已。你想想啊,我们在一起都还没有多久呢。你现在是喜欢我没错,但要是相处着相处着,你突然发现我身上有很多你根本没办法接受的缺点,或者是爱意单纯地消散了。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的话,那婚姻关系就会变成我们之间的枷锁了。那什么……我可没有在暗示你是个渣男或是负心汉的意思哦!”
她急急地解释着。
“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你懂吧?同样的情况也有可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所以……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这只是一个例子而已——真的只是假设性的例子。中也,你别想太多,你千万别想太多。”
她越来越着急了,急到双手都在乱动个不停,时而摸摸自己的耳垂,又扯扯身上的衣服,最后还攥紧了他的手腕,目光都透着紧张。
这所有的小动作,都足以证明她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话会有歧义——也害怕中也会误会她这番解释的用意。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中也明白她的心思,也知道她的感情和所有的谨慎。他轻轻将她那因紧张而颤抖着的双手包入自己的手掌之中,用掌心温暖她微凉的指尖。
这是他常做的动作,也是最能让花见觉得安心的动作。
“中也,我不想让婚姻变成这么一件草率的事情。”她说,“再让时间打磨一下我们之间的感情吧,好不好?”
“好。”中也揉了揉她的脸,忽然笑了,“看来戒指还得再放上一段时间才能戴到你的手上了。”
“那个……好奇地问一下,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刚好看到橱窗里的钻石戒指很漂亮,于是就买下来了。”中也勾起嘴角,坏心思地说,“但现在只能压箱底咯,因为早川小姐拒绝了我的求婚。不过,如果你现在立刻反悔,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还是会既往不咎,把戒指给你的。”
“什么嘛!”花见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却忍不住笑了,“居然用戒指当做诱饵,这一招未免也太拙劣了一点。再说了,我像是这么肤浅的人吗?你还是好好地把戒指藏起来吧!”
“你可不就是出于肤浅才看上了我的脸还接受了我的表白吗?”中也用之间轻戳着花见的脑门,一边说着还一边啧啧摇头,像是在数落着她的过错似的,“你怕不是世界上最肤浅的人。”
“没有没有!才没有!你最先看上的也是我的脸,所以按照你的说法,你也是个肤浅的人!”
花见反驳着,非要在这件事上争得一个胜利不可,可中也对此也坚决不让步,咬紧了肤浅这一说辞,对于自己的肤浅则是只字不提。
争论着争论着,言语之间的纠缠变成了玩闹般的打闹。花见试图扣住中也的双手,但却反倒是被他控制住了,还被他推到在了床上。
对于这样的结果,花见怎么也不服气。她试图坐起身,可却被中也俯低的怀抱完全包裹,绵长的深吻融化了她的所有不甘心。她心甘情愿地任由中也抱着自己,温暖的怀抱总是她所渴望的。
“中也,你不生气吗?”她眨了眨眼,静静地注视着他,“我可是拒绝了你的求婚啊。”
无论怎么说,单从起因和结果来看,中也都有值得生气的理由。可从他的身上,花见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愤怒,也看不出任何的失望,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而已,心情似乎还更好了一点。
这是花见怎么也想不通的。
“你真的不生气吗?你可以对我生气的,没关系。我愿意承受你的怒火。”
中也捏了捏她的脸:“我不生气。”
“为什么?”
中也笑了,将她抱得更紧,悄声在她耳边说:“因为我知道你会嫁给我。”
如此自信的话语听得花见不由得困惑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你会嫁给我。”中也轻咬她的耳垂,呼出的温润气息在她的耳边打转,“你一定会嫁给我。”
这确实算不上是什么理由,只能是毫无由来的自信心而已。
花见轻哼了一声,勾住他的脖子,动作虽是亲昵,话语却像是不满的抱怨:“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绝对不能和你结婚了!得让自信的中也先生体会一下信心落空的滋味才行啊。”
“不会吧——”
中也笑得无可奈何。他知道,这当然是花见的玩笑话而已。
如果她真的怀揣着如此这般的决心,那么在八年后的特异点,中也就不会遇到中原夫人和文也小朋友了。
所以呀,她只是在故意惹恼自己而已。
不过中也是一点也没有生气,还故意反问说:“真的绝对不嫁给我吗?”
“嗯。”花见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永远都不和我结为夫妇?”
“唔……”
加上了“永远”这个词,花见就迟疑了,再也给不出确切的回答了,生怕一不小心说出的玩笑似的否认会成真。
沉吟了好久,花见这才慢吞吞地说出一句:“今年……绝对不和你结婚。”
反正今年也快过去了,立下这样一个flag,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回答听得中也悄然眯起了眼,一声“是吗”拖长了尾音。
“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嫁吗?”他依旧在试图攻破花见的说辞,“就算是出现了非结婚不可的意外情况,今年也绝不嫁给我吗?”
花见拼命摇头:“不嫁不嫁。”
她这样倒是可爱,中也忍不住冒出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任何情况都不嫁吗?”
“任何情况?唔……”
花见迟疑了。中也还以为是他终于攻破了花见的防备心,可却听到她说:“如果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停止了避孕措施让我怀孕了的话,那样我大概真的非得嫁给你不可了。”
中也的表情一下子就沉下来了。他把散落在花见额上的碎发捋到耳后,表情与眼神都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一字一顿的,他说:
“我不会,做出,这种,无赖的事情。”
没想到以这样严肃的神情说出的居然是过分认真的话语,不知怎么的这样的中也让花见忍不住笑了好久。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她说:“我知道你不会啊。我只是随便举个例子而已,没有说你会这么做。不过,我这可是大度地给你提供了一条新颖的思路呢!如果你今年就想和我结婚的话,完全可以尝试一下……”
“不试。”中也果断否决了这个糟糕的主意,“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有耐心,我愿意等。”
“……谢谢。”
这句感谢来得似乎有点莫名其妙,让中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为什么谢我?”
花见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要不然明年你再试试和我求婚?说不定明年我就同意了哟!”
“好。”还是这个建议比较靠谱一点,中也当然愿意听取了,“新年的第一天就和你求婚,这样可以吗?”
“你怎么还提前预告呀?这样不就没有惊喜了嘛!”花见故作恼怒地戳了一下他的脸,“中也好笨!”
“抱歉,不该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的。既然这样,那就把下次求婚的日子往后推一段时间好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
花见蹭了蹭他的脸,连眼角都漾着笑意。
“最喜欢的就是中也了!唔……肚子有点饿。我们煮夜宵吃好不好?”
“好。”
就算是这突如其来的小小任性,中也也会心甘情愿地包容。
第165章 夏日模样
和中也一起从卧室走到楼下, 在这二十级台阶的时间中,花见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她到底想吃什么宵夜。
深思熟虑许久,她给出了一个答案。
“红烩牛肉饭。”她扯了扯中也的手腕, 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想吃红烩牛肉饭。”
中也看着她, 质疑似的“啊”了一声。
“红烩牛肉饭要煮很久。等我煮好了, 估计你都睡着了吧。”
在睡觉这件事上,花见表现得也挺积极的。
况且中也已经不止一次地见识过花见在做着正经事情时不小心睡着的模样了。
但这话花见可不同意。她气恼地乱揉着中也的手指,像是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似的, 但事实上完全没有给中也完成任何不适的感受, 倒是让他觉得这柔柔软软的手挺舒服的。
不过,耳边的唠叨倒是狠厉。
“我才不会睡着呢!再说了, 红烩牛肉饭这么简单, 我自己也会煮的嘛。你自己想睡的话就去睡吧,我不会介意的。”
一转攻势,瞬间把中也说成了是那个不想做夜宵只想回去睡觉的人, 花见这一招可以说是相当坏了。
不过, 她的这番话中,确实是有那么一句实话的——就是她会自己煮红烩牛肉饭的这一部分。
红烩牛肉饭是很少有的她也能做得好吃的料理。
她倒不是不会做菜,也不是什么厨房杀手。也她自我感觉良好地觉得自己做饭的水平不是很烂,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做出来的菜永远就只是出于“能吃”的程度而已, 怎么也没办法和美味沾边。哪怕是按照菜谱上的描述认认真真完成每一个步骤, 做出来的味道也还是普普通通。
花见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唯一的合理解释, 大概就是她真的没有做菜的天赋吧。
不过, 红烩牛肉饭她还是很拿手的。在这道菜上她有着足够的自信。
然而最后她还是没能做成红烩牛肉饭。原因很简单——家里没有牛肉了。
这个时间点再出门买牛肉,好像略微有那么一点点晚了。花见也不太想出门, 只好乖乖退位,把夜宵的重任交给了中也。
“煮面吧。”中也从冷藏室里拿出半成品的乌冬面,“方便一点。”
“真的是因为方便,而不是因为你想要偷懒吗?”
花见那玩笑般的嘲讽轻悠悠地飘了过来,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中也的一句“那你来做?”。
“不了不了不了。”她赶紧给自己辩解了起来,“我比较喜欢看你做菜。”
这可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是花见用来躲避厨房的说辞,而是她的真心所想。
她真的很爱看中也做菜。
中也做菜时是不怎么说话的,通常只有切菜烧菜的声音而已,安静专心的模样让他看起来不再有港口Mafia干部的影子,倒像是一个平凡的居家男性而已。
花见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中也身上“普通”的那一面。
而且,只要是中也做饭,那就意味着她完全不用动手,也不必苦苦纠结想吃什么,只需要等待上一小会儿就可以轻轻松松地享受到美味,这种感觉才是最棒的。
出于这般偷懒又贪吃的小心思,让花见更喜欢看中也做菜了。
看着看着,她居然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中也说对了,她真的很有可能会在等待夜宵完成的期间睡着。
为了不让他的预言成真,花见赶紧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这一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中也啊……”花见索性和煮面中的他闲聊起来了,“妈妈说下周日家附近会举办夏日祭。也是难得,我们要不要一起回去?”
“好。”中也搅动着陶瓷锅里的汤汁,说,“就知道你会想回去的。”
他的语气仿佛像是早就看穿了花见的心思似的——事实上,他确实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没错。
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假期啊。
“终于可以在夏天这么美好的季节回到青森了,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夏季的青森了。知道我回来,外婆一定会很高兴吧。”
花见喃喃说着。单是想到回家这件事,她就觉得心情轻快,忍不住轻轻晃荡起了小腿,话语的尾音也带着几分期待。
“对了对了,中也,你不觉得假期中一旦出现了‘夏日祭’这个元素,就会变得很有种高中生暑假的感觉吗?”
“‘高中生暑假的感觉’?”中也将这个词嘀咕了一遍,“所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从没有当过正经高中生的中原中也先生对于高中生暑假一无所知。
然而当过正经高中生的早川花见小姐,对于高中生暑假的了解也并不怎么多。
她摇了摇头,坦诚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没怎么享受过悠闲的暑假。”
高中时代的暑假就更不悠闲了。
不过,依照小伙伴们的描述,暑假大概就是微暖的海水与吱呀吱呀转个不停的电风扇,在阳光下化成奶油的牛奶味棒冰和晴朗的苍色天空,以及夏日祭。
夏日祭好像是暑假必须拥有的项目,没有之一。
吱呀吱呀转个不停的老式电风扇,这个元素倒是出现在了花见的暑假之中。不过其他的元素,对于花见来说倒是比较陌生。
“啊——这么一想,我的暑假真是寡淡又无趣呢。”她唉声叹气了起来,“更何况我还比别人少了好几年的暑假。”
不仅暑假的质量比一般人低,就连能享受的暑假数量也比一般人少,这怎么想都惨极了。花见瘫在桌上,为那些逝去的夏天而伤感。
这份伤感并没有持续太久,送到嘴边的一颗虾球很快就打消了她的这一点小小的难过。她也不再懒洋洋地趴着了,赶紧抬起了身,毫不犹豫地叼走了戳在筷子上的虾球。
“感谢中也君的投喂!我活过来啦!”
“那就好。我可不想听到你的叹气声了——难听。”
虽然听起来像是抱怨的话语,但中也却是笑着说出来的。
他又戳了一颗虾球喂给花见,说:“悠悠闲闲地度过这个夏天最后的几天吧,就当是弥补你的暑假。还有,面快要煮好了,你什么时候睡都可以,但别现在睡。”
这句“别睡着”简直就像是对她的轻视,听得花见又气又恼。但气归气恼归恼,该吃的虾球,她还是要吃的。至于自我澄清这种事,当然是要等到虾球之后再进行了。
“我才没有睡!”花见信誓旦旦地说,“你可不能空口污我清白啊!”
她的辩解听起来好像相当有理,但实际上只是表面上有理罢了,因为她确实犯困了没错。
“我看到你的眼睛眯起来了。”中也的话语一针见血,“就刚才,在和我说话之前。”
“唔……可……可是现在没有睡……”
自我辩解都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小声念叨,足以可见她的心虚了。不过她说的确实是事实——自从被中也投喂了两颗虾球之后,她的困意就完全消失无踪了。
得出结论了。在抑制睡意这件事上,虾球的功劳最大,主动投喂了虾球的中也君功劳次之。至于花见的自制力,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居垫底位置。
对于她的嘴硬,中也表示完全理解。他也没有再这个话题上多坚持,只说:“你别在吃面的时候睡着就行,我的要求很低。”
故意说出的这话就是为了故意打趣花见而存在的,不出所料把花见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起来。她走到中也的身后,先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脖颈,又开始在他的身上作起乱来,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句毫无根据的猜测的报复。
中也被她闹得不行,幸好面已经煮好,所以就算她再怎么作乱,也不会再影响到他了。
这可真是把花见气得牙痒痒。但乌冬面在前,她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了。
当然了,她也没有在吃面的时候睡着。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让中也的愿望落空了。
不过,在一起回青森再顺便逛一逛夏日祭的这件事上,中也和花见倒是没有谈论太多就确认好了安排。
他们不准备立刻动身,而是把出发的日期定在了哲学家摘羞耻圈的当天。两只毛茸茸是当然要带回家让长辈们爱抚一下的,可是要带着仍在养伤中的猫咪进行一趟长途旅行,这好像有点不太好。出于这样的考虑,中也和花见才做出了这样人性化的决定。
“我记得之前你说你想要和我一起去四轩茶屋。”
出发的前一天。用导航软件提前规划着路线的中也随口这么问道。
“现在还想去吗?”
花见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当然了!假期的最后一天去吧,怎么样?”
“挺好的。这样你就不会沉浸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为什么回到横滨就又要开始上班工作的’心情之中了,对不对?”
中也一下子就戳穿了她的小心思,莫名让她有点羞耻且不好意思。她撒娇似的扑进了他的怀里,既不给他肯定的回答,也不否认他的话,只是笑着而已,简直腻人极了。中也倒是喜欢她这样。
他放下了手机,想要在这温柔的怀抱中沉溺更久一点。恰在此时,他注意到自己放在桌上的书,似乎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这本书他才刚看了一半而已,随意折起了书页的一角当做标记。可他看完的本该折起边角那一页,现在好像已经被展平了,书页间略宽的缝隙中显然是夹着什么东西。
中也以为是花见帮他将书签夹了进去。但翻开书一看,才发现夹在书页中的,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信封上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写,也没有好好得封口。中也捏着信封的中心,以这厚感,里面应该是装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中也不禁困惑了一下,垂眸看着花见,问她:“这是什么?”
他总觉得这绝对是花见搞的鬼。
花见没有否认这信是出自她的手,却也不对中也解释说这是什么,只让他先猜一下。
在完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盲猜,能够猜中的概率实在不高。中也试探性地说出了他的几个猜测,毫不意外全部错误。
他甚至连分手信都说出来了,可花见依旧摇头。
“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呀。”
她笑着说。
第166章 一封情书
花见会写一封情书给他, 这是中也怎么也没想到过的可能性。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脑补出了“分手信”这种猜测,却偏偏怎么也没有联想到情书。
会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情书已经变成了一种相当老派的传达爱意的方式, 也有可能是因为中也对情书这玩意儿完全不熟悉。
但不管怎么说, 能够收到来自女朋友的情书, 中也还是挺惊讶的。
不止惊讶, 他还有点好奇。
“为什么突然给我写情书?”他用指腹摩挲着信封的边缘,“文艺复兴?”
“感觉写情书很有趣,所以就写了。”
这个简短且干脆的回答, 是很有花见风格的回答。
仔细想想, 出于有趣而写了一封情书什么的,也有点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以及此刻不自然地将目光从信封上移开。这样的行为, 也是她会有的反应。
她摸了摸鼻尖, 似是有几分紧张似的。她原本只是想稍微解释一下这份情书的事情而已,可是不知怎么的,话语变得有些絮絮叨叨的了。
“我早上就把信放在你的书里了, 谁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发现, 也没有翻过这本书。我还在想呢,要是你今天没有找到这封信的话,那估计就要等到从青森回来之后才会发现了,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把书带回青森——你肯定会呆在长辈旁边陪他们聊天而不是看书。我实在不好意思把信放在特别显眼的地方, 毕竟给同居的男友写了一封情书什么的, 的确是有那么一丢丢……总之, 我知道这可能确实是有点幼稚, 但再怎么说, 这封情书也是我亲手写的,你就拆开来看一下嘛!”
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大串话, 她的脸颊都泛上了一层微红。她轻喘着气,看来说话也是一件累事。
这样的她莫名让中也想到了小松鼠——还是那种抱着榛子不停啃着的那种松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为花见脑补出这样的形象,但不得不说,她和松鼠一样可爱。
他把展平的页角重新折好,将书阖上,放回到了床边的桌子上,情书依然被他拿在手中。透过信封的开口,能够看到折叠着的信纸。但从这个角度,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信纸空白的背面而已,此刻的偷窥并没能让他看到情书中的任何一个字。
不过,花见写字好像很用力,信纸背面透出了凹凸不平的笔迹印,可惜这些印迹依然没能让中也看出情书的内容。
他忽然有点期待——他想知道花见写下了怎样的字句。
悄悄的,他从身后抱住了花见,嘴角的笑意一刻都没有淡去分毫。
“我可没说情书幼稚。我觉得这很好的,非常的……别出心裁。没想到居然能从你的手里收到情书,谢谢。”
他的感谢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可花见还是悄然红了脸。她揉了揉鼻尖,声音更轻了:“没什么好谢的,只是突如其来的念头而已……对了,你以前收到过情书吗?”
这好奇的询问是花见怎么也得问出口不可的。哪怕是尴尬感爆炸,哪怕是被中也嗤笑情书的毫无意义,她也一定要知道中也有没有收到过情书——不过现在她既没有尴尬感爆炸,中也也没有嘲笑她的情书。
这倒是挺好。如此一来,她的这一句询问,就显得不怎么突兀了。
接下来,就看中也怎么回答了。
花见交叠着手指,一声不响地看着中也,毫不意外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茫然与苦恼。
他正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一切与“情书”有关的部分,但与此相关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了,不管怎么努力回想,中也都还是想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沉吟着,他微微颔首。不过这个反应并不意味着肯定,而是无法确定。
“可能收到过吧……记不太清楚了。”他忽然一摆手,满不在意似的大度地说,“你就当我没有收到过情书好了。”
所以,这就是中也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了。
这封情书究竟会写下怎样的心情呢?
打开信封的开口,从其中取出信封。中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小少年,藏在心中的无言的情绪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了一起,期待化作了好奇,好奇又变成了欣喜。
摊开信纸,写在纸上的字迹倒是端正,写了寥寥数行,倒是也不长。
中也轻咳了两声,心脏不停地狂跳着。信纸在颤抖——但其实是他的手在颤抖。
“敬启,中原中也先生……”
“你怎么还念出来了!”
花见慌张地大叫着,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念情书环节吓到从床上蹦起来了起来。她甚至都想把情书从中也的手里抢回来了,但想到这是为了他才特意写下的,她就不好意思做出这种事了。
她只能不满地瞪着中也,试图用眼神阻止他此刻的“无赖”行为。她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是彻头彻尾的无能狂怒。
完全没有震慑到中也不说,也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急迫感。
他依旧是笑着:“明明这是你自己写的情书,还不允许我念吗?”
“当然不能念!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尴尬,简直就和老师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念你写的作文没差啊!”
“念优秀作文不是挺光荣的吗?”中也的语气理所应当。
在他看来,花见的情书就是一篇优秀的满分作文——虽然他才只看了第一行而已。
猝不及防却毫无理由的夸奖让花见的话语一时哽住了。她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中也的彩虹屁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慌忙摇头。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优秀作文……但也不是不及格的垃圾作文。只是普普通通的水平而已。对,普普通通。所以就不要念了,好不好?在写情书的人面前读情书,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嘛。”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中也好像也没有了再坚持的余地。他不说话了,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花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疲惫地揉了揉脸,抱起躺在床尾的橘子汽水和毛绒小鲨鱼,拖沓着脚步走到门口。
“我觉得你还是自己一个人看情书比较好,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她闪身走出了卧室,还不忘阖上了门,“我去楼下吃会儿冰激凌。你慢慢看,慢慢看……”
门阖上了。
写下情书的花见小姐,溜走了。
中也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他想,身为收到情书的人,大概是很难理解写情书者的心情吧。
他重新将信纸摊平,从第一行开始看起。
“敬启,中原中也先生——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也从来都没有写过情书。
情书里会有什么呢?会有说不尽的爱意吗,还是难以言说的害羞?可能都有吧。
但我是一定不会把这些内容写进去的。
而你现在拿在手中的,是一位女性在二十岁的人生中所写下的第一封情书,也是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我不确定这会不会是唯一的一封。
写情书的原因,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可能只是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随即又拥有了这么做的勇气。
于是你的手中就出现了这封情书。
我不确定在遇见你之前,我是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我知道,在遇见你之后,我变得更勇敢了。
最初对你的感情是依赖。我在这个城市终于遇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孤单的我就像是抓到了浮木的溺水者,也不是不可以靠自己浮在水面,却偏要抓紧着你,因为那样会更轻松一点。
而且,会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陪伴。
但浮木是死物。溺水者给予浮木的拥抱是自我安慰,陪伴也只是短暂的停留而已。
所以你并不是浮木,我也不是溺水者。
你给予我爱与依赖,我也不想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你的生命中而已。
我想,我们可能是行走在大陆上的旅行者吧。
起初是我独自走在未知的行路中。然后你找到了我,于是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的旅行。
……
我觉得我好像写下了很抽象的话语。我希望你看明白了。
但要是你没看明白,也请你千万别拿着情书指着其中的某句来问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我肯定没办法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写,而且这样会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在你的面前,我还是不够勇敢。
在你的面前,不勇敢也是没关系的吧。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让我来为你做这封情书的阅读理解啊!
嗯。突然觉得写情书好像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过这好像也不太像是一封情书。
倒像是藏着我那不敢言说的悄悄话的,文字迷宫。
今天的我也很喜欢你。
明天一定会更喜欢你!”
在信纸的角落里,她画了一个小小的猫咪。小猫的嘴角扬起了微笑的弧度,正如此刻的中也。他都无法安然坐着,早已在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
好想说些什么,好想做些什么,可她现在并不在这里。
那么,去找她吧。
中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在冒出这一念头之时,他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信。信中的字句依旧在脑海中盘旋,像是在催促着他快点去找她似的。
其实也不必费心去找,花见就在那里,捧着快要吃完的大桶装冰激凌,在听到他的脚步声的那一刻,就抬起了头。
“已经看完了吗?你速度好快啊。”她把冰激凌推给他,“吃吗?给你留了一点抹茶味的。你要是不吃那我可就吃掉了哟。”
中也不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而已。
指尖有些冷,那是冰激凌的温度。
从他的表情中,花见居然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这让她不禁有点慌了。她不安地咬着勺子的边缘,突然感到了一阵无地自容。
“唔……果然很烂吧?早知道就不写了啊。我是真的不太擅长做这种……”
“嘘。不许这么说。”中也捂住了她的嘴,堵住了她的所有话语,“我要把你的情书藏起来。”
这话听得花见有点慌:“不……不会是要拿来当黑历史吧?”
中也笑了。
“不是这个原因。”
而是因为这封情书是他所拥有的,最珍贵的宝物。
第167章 一起睡吧
自从中也说他把情书藏起来的那一天起, 花见就在思索他会把情书放在什么地方。
她甚至还想过要不要亲自动手在家里找一找,但这种行为好像不是很有意义,也没必要非这么做不可。况且, 情书不是什么秘密, 就算她费尽心思找出来了, 也代表不了什么, 只会让中也把情书换一个地方藏而已。
花见对此心知肚明,可她还是很想知道中也把情书藏在了什么地方——这是出于纯粹的好奇。
“你不会是学我那样,把情书夹在了书里吧?”她嘟哝着说, “这可就有点没意思了哟。”
“谁说我学你了。而且我也没把情书放在书里。继续猜吧。加油, 你肯定能猜出来的。”
“是吗?可我实在不太能想得到你会把情书放在什么地方……难道你放保险箱里了?如果真的放在了保险箱里的话,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中也笑而不语, 既不肯定花见的猜测, 也不说否认,倒是顺着她的推测,半开玩笑似的说:“不夸张, 你的情书值得让我放在保险箱里。如果你想验证的话, 等到我们回家之后,你可以打开保险箱确认一下——你知道密码的。”
他的话语略带几分怂恿般的意味,却听得花见打消了验证的念头。
她缩了缩肩膀,双手拢在袖子里, 摇了摇头。
“不了。我就假定你把情书放在了保险箱里吧。”她打了个哈欠, 不知怎么的这会儿就已经觉得有点困了, “这样我就不会乱想了……是不是快到家了?”
车窗外是映出夕阳天空的橙色海面。返航的白色渔船划破海浪, 缓缓开回到港口。花见把车窗稍微打开了一点, 任由充满着海水咸味的温暖的风吹入。
经历数小时的车程,青森的家总算是近在眼前了。
“还有两公里。”瞄了一眼导航的中也给出了这样一个准确的数字, “马上就到了。”
“呼,总算是到了呢……”
花见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有几分疲惫,但明明开了这么久车的人是中也——理应觉得疲惫的也是他才对。
这一次花见并没有告诉父母和外婆自己要回家的消息,一声不吭偷偷摸摸地就和中也一起回来了。不知道他们见到自己时,给出的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花见忽然有些期待起来了。
不只是期待家人的反应,她也很期待今天的晚饭。
“如果今天晚饭能烧鳗鱼就好了。”她自言自语似的说,“真的超想吃鳗鱼。”
“昨天我们不是刚吃过蒲烧鳗鱼吗?”
“就是因为昨天吃了所以今天也想继续吃嘛。”花见的解释简直就是强词夺理,“鳗鱼那么美味,就算是每天都吃,也不会觉得腻味的好嘛。再说了,才没有规定说昨天吃了鳗鱼今天就不能吃。所以我今天想吃鳗鱼,完全是正常的诉求。”
说着,花见轻轻地揪了一下中也耳旁的一小撮头发。她也没怎么用力,可中也却吃痛地叫嚷了一声。
这反应吓到了花见。她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忙松开了手,惴惴不安地看着中也,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着:“我明明没有用力啊,怎么会……很疼吗?”
“一点也不疼。”中也坏笑着,“只是想要吓唬你一下而已,看来你确实被吓唬到了。”
“……什么嘛!你好无聊啊!你是幼稚鬼吧!”
花见气恼地想要动手再揪一揪中也的头发。
她想好了,这次便就如同中也所愿的那般,用力地扯一下,一定要疼到让他叫出声来不可,权当是对他那小小恶作剧的报复。
还没有来得及把报仇意愿付诸于实际,她听到中也说,马上就要到家了。
她收起了所有乱动乱玩的心思,望向窗外。那间陪伴着她长大的小屋与门前的海就在路尽头的不远处,一点一点正在向她靠近。
确切的说,应该是她在向她的家靠近才对。
当听到车停在门口的声音时,早川家爸爸就出门来了。花见猜他大概是出于疑惑才出门来看看的,否则他不会在看到自己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突然和小中一起回来了?不会是工作被辞了没处待只能回家吧?”
父亲给出了这样一个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完全荒谬的猜测,听得花见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会失业啊。我的公司可是很需要我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哟!”她调皮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我只是开始放暑假了而已,所以就回家啦!而且也想要凑一下夏日祭的热闹!”
这个长长的奖励性质的夏日假期,确实可以说是她的暑假没错了。
“噔噔——我还把你最喜欢的两只猫咪也带过来了!”花见把两个沉重的猫包从车里拎了出来,“高不高兴?”
父亲轻哼了一声,满不在意似的别开脑袋,说这两只小东西才不是他最喜欢的猫。但尽管嘴上什么说着,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了猫包里的毛茸茸,目光中的柔软也藏不住。
口嫌体正直的早川家爸爸,确实是喜欢这两只小东西的。
他帮着把行李从车上搬下,以抱怨般的语气对花见说,下一次回来时要提前和他说一声才行。
“回来得这么突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他念叨着。
花见眨了眨眼,对这话有点困惑:“只是普普通通地回个家而已,没必要特地准备什么吧?我又不是客人。中也也不是啊。”
“你想吃的菜总得提前买好吧?房间是不是也要提早打扫一下?这就是该准备的事情啊。”他随便举了两个例子,语气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冰箱里的菜不知道还够不够……我先去问问你妈。”
说着,他推开了大门,踏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快步走进了家里,一下子就把花见和中也甩在了身后,俨然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
花见把猫包放在了玄关处。关上门时,她笑着说:“我们到家了哟,中也。”
她话语中的意思昭然若揭——她这是在告诉中也,这里也是他的家。
“嗯。”中也摸了摸她的头,嘴角悄然扬起了一丝弧度,“回家了。”
摸摸头的动作无论重复几次,都让花见觉得无比高兴。她牵着中也的手走向客厅。刚和长辈们打完招呼,就听到父亲说,家里剩下的食材不够这么多人吃。
于是中也毫不意外地就被早川家爸爸揪去一起买菜了。
买完菜,父亲又主动提出说今天由他来做饭。而助手这一重责,也落在了中也身上。
“让我来帮忙就好了。”花见倚靠在厨房门口,说,“中也应该很累了,一路上都是他在开车。”
“你居然让小中一个人开这么久的车吗?”
母亲嗔怪似的说着,语气满是嫌弃和心疼。她心疼的是中也。嫌弃的,当然就是花见了。
听着这话,花见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母亲给抛弃了——她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亲妈嫌弃了!
为了自己的家庭地位着想,她急忙像母亲解释了起来。
“才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呢!一在路上我可是有问过中也觉不觉得累、需不需要由我来开车之类的问题,还问了好几遍,是他自己说不需要的嘛!而且车是中也的,方向盘也在他手里,只要他不愿意把方向盘让给我,我又不能把他从驾驶座的位置提走。再说了,我对他的车也不是很熟悉。”
对于这种贵到光是看一眼价格都能让她感到窒息的豪车,花见完全不敢乱开。要是一不小心弄坏了,那可就糟糕了,说不定把整个人赔给中也都不一定付得起维修费——虽说中也肯定不会要求她赔偿就是了。
不过,因此而产生的负罪感可是很糟糕了。
为了避免钱包大出血加良心不安的折磨,花见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乱开中也的车比较好。
也就是说,她这一路都没有担任司机的重责,也是有理有据的。
正在捏着丸子的中也走到花见身边,凑近她的耳旁,悄声说道:“你厨艺比我差那么多,还是别来捣乱了。乖。”
他显然是故意这么说的,连话语的尾音都带着几分笑意。
这话当然是惹恼了花见。她气恼地瞪着中也,气得都不想同他说话了,只重重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答,而后便故作赌气地离开厨房回到了客厅,懒洋洋地往榻榻米上一躺,陪着外婆一起看情情爱爱的无聊肥皂剧。
两只毛茸茸也走出了猫包,乖乖地做在客厅里,不去别处——它们对这里也算是有点熟悉了,因而无需再进行好奇的探索。
哲学家恰好坐在母亲的身边。母亲轻轻抚摸着哲学家的小脑袋,感叹似的说:“今天你爸爸居然主动提出做饭,这可真难得。”
“唔……确实是。”
平常他是不怎么做饭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不喜欢做饭。原因之二,是因为做得也不怎么样。很显然,是后者的原因占比较重。
花见忍不住想,今晚的这一顿饭,可能还是得由中也完成才行了。以父亲的能力,大概得要等很久,才能让他们吃上饭吧。
想到这里,花见不禁叹了一口气,可才叹到一半,橘子汽水就蹦跶着跳到了她的胸口。惊人的重量压在身上,花见的叹气声瞬间变成了沉重的哀嚎。
出于报复心理,花见毫不犹豫地抱住了橘子汽水,用双臂紧紧地将它桎梏在自己的怀中,无论它怎么挣扎也不松手,还不停蹭着它的脸,气得它嚎叫不止,然而依旧没能让花见松手。
借着余光,花见能看到母亲正垂眸望着自己,似是在笑似的。
她以为母亲是在笑橘子汽水,但其实她是在对自己笑。
忽然,花见听到她说:
“你和小中之间的关系,感觉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嗯?”花见不解地眨了眨眼,“是吗?”
“是啊。上一次你和小中一起来的时候,虽然你们表现得很亲密,但总觉得你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愁苦着什么似的。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这件事,现在能看到你重新露出轻松的表情,我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你能和小中一起回家来。”
母亲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温柔,听得花见竟不禁涌上了一阵泪意。
她摸了摸鼻尖,笑着摇头,说:“之前我和中也之间存在一点点小误会,不过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所以也就没有心事啦!唔……对了。最近我搬到他那里住了。”
同居这件事,其实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他们已经在一起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但为了解释起来方便,所以她才说是最近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好意思把情人这件事告诉母亲啊。
“是吗?这也很好。”母亲仍是笑得温柔,“小中看起来像是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嗯。他特别照顾我。”花见任性地把头枕在母亲的腿上,“他是最优秀的男朋友。”
然而身为“最优秀的男朋友”本人,中也却没有听到这声夸奖。这实在是有点可惜。只不过,他总觉得早川家妈妈看向他的目光,好像比先前多出了几分慈爱。
他想,这应该是件好事吧?
而这来自早川家妈妈的慈爱长辈目光让中也念念不忘,直到晚上还在想这件事。
这样的目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少有了。十五岁之前,他是在同龄人之中长大的。十五岁之后,他才拥有了教导他的红叶与比他年长更多的森鸥外。在他的成长轨迹中,长辈的角色一向是缺失的。
他从没有想到,这个缺失的角色会是由花见的父母代为弥补。
但这是一件好事——他知道这是好事。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连话语的尾音都带着轻快。
“被褥是在柜子里吧?”他问花见。
“嗯。在里面。”
给出回答之后,坐在床边的花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准备打地铺了。
花见曲起双腿,歪着脑袋枕在膝盖上,看着中也的背影,心里忽然萌发出了一个有点大胆的想法。
当中也打开柜门时,她决定把这个大胆的想法说出口。
“不睡地铺怎么样?”她拍了拍自己的枕头,语气坦坦荡荡,“和我一起睡床吧!不过,我的床稍微有一点点小就是了……你可不许嫌弃哦!”
虽然是单人床的尺寸,但想要睡两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会略微有一点挤而已。
花见完全不介意拥挤不拥挤这种事。她知道中也也不会介意的。
“上一次你还让我睡地铺的,这一次就同意让我睡床了?”中也揶揄似的说着,却自觉地关上了柜门,“你不觉得你变心得太快了一点吗?”
花见被他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轻声笑着,懒懒地倒在床上,凌乱的发丝略有些遮挡住了她的眼眸。她抱着枕头,将脸埋在其中,中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弯弯的眉眼却为中也勾勒出了她的笑颜。
“可我就是想和中也一起睡呀!不和中也一起睡,我肯定会做噩梦的。”
她的话语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而对于撒娇这种事,中也一向是没办法抵抗的。但要只因为她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央求就轻易地倒戈,未免显得太没“骨气”了一点。中也梗着脖子,故意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还轻哼了一声。
“你是小孩子吗,一个人睡还会觉得害怕?”中也的话语透着无奈和不满,身体却很自觉地躺到了她身边,还钻进了她的毯子里,“真拿你没办法。”
他把枕头从花见的怀里抽了出来,摆回到它本该在的床头位置。
至于花见的怀抱,应该是他的所有物才对。
要让小小的单人床容纳两个人,这实在是略微有那么一点勉强。狭小的空间让他们不得不倚靠着彼此的身体,温暖的肌肤紧贴,连呼吸都要交融在一起,幸好他们谁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烦恼,睡得自在且舒适。
狭小的空间也完全没有为花见那糟糕的睡姿带来任何的影响——她的睡姿一如既往的差。
睡着后没多久,中也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压迫感。
正是花见枕在他胸口上的感觉。
几乎每个夜晚都要经历一下这番爱的重量,中也已经习惯了,完全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影响到自己睡眠沉浸在睡梦中的他只是迷迷糊糊地抬起了手,放在花见的头上,僵硬且笨拙地摸了摸。
这也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渐渐的,这沉重感好像变得更重了一点,压迫的也不再只是中也的胸膛而已,倒像是浑身上下都被压住了。直到这时候,中也依旧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砰——
“嗷……”
耳边响起沉重的一声重响与接连而来的哀嚎,将中也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立刻坐起身,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那一侧看。没想到,他看到的竟然是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的花见。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应该睡在床上的花见,此刻竟然躺在了地上。她捂着半边身子,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中也瞬间茫然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可怜巴巴蜷缩成一团的花见,中也实在哭笑不得,连话语中都不禁染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你怎么从床上滚下去了!?”
第168章 夏夜意外
中也有点想笑。
如果不是因为花见现在看起来实在很惨, 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抿了抿唇,努力抑制住了笑意,向可怜巴巴躺在地上的花见伸出手, 把她拉回到了床上, 又帮她揉揉被摔痛的手肘和肩膀, 柔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我觉得我不怎么样。嘶——好疼啊。”
在睡梦中猝不及防地撞上坚硬的地板, 这绝对是最糟糕的体验,没有之一。尤其是手肘,疼得仿佛像是环节错位, 以至于手臂都没有办法伸直, 只能弯折着。
花见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只觉得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她也不想再叫嚷了, 可怜巴巴地伏在中也的肩头, 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惨。
她真没有想到,身为成年人的自己,居然还会经历这样的惨案。
这件事, 中也也想不明白。
他轻轻搂着花见, 等她稍微不疼一点了,这才把自己疑惑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怎么从床上摔下去的?”
单是听到他这么问,花见就想掉眼泪了。她往中也的怀里使劲钻了钻,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委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喃喃说着, 别提有多可怜了, “我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啊……我明明睡在床的内侧不是吗?”
房间实在很小, 所以床只能靠着墙放。睡在床内侧的花见, 一旁是坚硬的墙壁, 另一旁是睡在床外侧的中也。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也不可能越过中也而从床上滚下来才是啊。
除非——
盘起腿面对面坐在一起, 在这个盛夏的夜晚,中也和花见开始梳理起了这件事。
“我觉得你是从我身上滚过去了。”
中也信誓旦旦如是说。
这样的推论可不能让花见觉得满意。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立刻就给出了否定,但一句“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刚说出口,她却开始动摇了。
她试着回想了一下,在摔下床的几分钟前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但那会儿她睡得正熟,满脑子就只有做梦而已。梦境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也许……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她彻底倒戈了,“我大概真的是从你的身上滚了过去?”
事实就是这样没错。
起初花见只是把脑袋枕在了中也的胸口而已,一如过去的每一个夜晚所做的那样。但也许是因为今天睡得实在是太挤了,就算是在睡梦中,花见的潜意识还是在劝说着让她找一个宽敞些的地方。
被潜意识所怂恿,花见的腿也不知不觉地搭住了中也。
再然后,她就整个人都趴在中也身上了。
再再然后,她翻了个身。
于是就摔下去了。
惨。实在是惨。
“对不起……”成功找回这段羞耻记忆的花见已经羞到无地自容了,“居然从你的身上碾了过去……”
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丢人到她都不敢以第三者的视角回忆这个过程。
但中也却觉得这没什么——他倒是觉得这挺好笑的。
也像是迷迷糊糊的她会做出来的蠢事。
“为什么要用‘碾’字?你以为你是车吗?”中也打趣起了她,“而且,就你这小身板和体重,实在是没办法使用‘碾’这种等级的词。你不过只是从我的身上滚过去了而已。”
“唔……你说滚过去那就是滚过去了吧……”
花见小声嘀咕着,实在是不好意思为自己辩解了。
不过,这一出意外,本质上并不能怪罪花见——应该是床太狭窄的缘故。
想了想,中也说:“我还是睡地上吧。这么挤你睡得肯定不舒服。”
要是睡得舒服,那为什么还会从床上滚下去呢?
为了花见和自己的睡眠质量考虑,中也觉得还是分开睡比较好,虽然他本心也想和花见一起睡。
一听到这话,花见马上就不乐意了。她紧紧抓住中也的手腕,用力摇头,说什么也不让他走。最后,还任性地扑入他的怀中,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不要。和我一起睡吧。”她喃喃说着,“一个人睡感觉很奇怪,还会……总之就是很奇怪。”
她的声音弱弱的,话语听起来也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为了说服他而搬出的语句,听得中也不由得一怔。
他想起了睡前花见曾说过的话。
“你说一个人睡会做噩梦。”他的手掌轻抵在花见的后腰,“这不是谎话,对吧?”
“嗯……也不能算是吧……”慢吞吞的,她说,“不得不一个人睡的时候,确实做过噩梦。不过,噩梦什么的,也是很常见的嘛。就算是睡在你旁边的时候,我也做过噩梦。”
“什么噩梦?”
“有怪物占领了横滨,我们黑手党几乎都被怪物杀死了,之类的……”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把中也抱得更紧了,“说实话,这梦真的特别可怕。”
听她的语气,或许这梦确实是很吓人很可怕,但梦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太不正经了,听得中也想笑。他只能轻咳了几声,把笑意藏起。
他抚摸着花见的脸颊,柔声道:“好,那就继续这么睡好了。要是觉得睡得不舒服的话,就和我说。我去睡地板。”
“不会不舒服的。紧挨着中也的感觉特别棒呀!”
花见瞬间有变回了笑眯眯的模样,看来怪物的梦已经不再纠缠着她了。她任性地在中也怀里蹭了好几下,直到躺回到了床上,也依然还是枕在他的胸口。
像一只猫。
但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意外撞散的睡意,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重新聚拢。趴在中也身上的花见紧闭眼眸,却久久也无法入眠。
她无聊地数起了中也的心跳声。数到了第五百下,睡意依然神游天外。
既然如此,那么闭着眼好像也不是很有意义,花见索性睁开了双眼,注视着此刻的中也。
恰有一缕发丝落在了他的锁骨上。花见想把这缕发丝捋到别处去,又害怕是不是会一不小心弄醒他。但仔细看看,中也好像也不是在睡觉。
尽管他确实闭起了眼眸,尽管他的呼吸声是那么的平缓,可花见就是觉得他没有睡着——看起来和平常的睡颜有点不太一样。
试探性的,花见唤了他一声。
“中也……你睡着了吗?”
“没有。”中也看着她,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出了一句抱怨,“谁让你趴在我身上。”
这下攻击来得实在突然,花见根本无处可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打——不过完全不痛就是了。
花见捂着额头,说什么也不从中也的身上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趴在你身上了。”她任性似的说,“今晚绝不能让你好好睡觉!”
“是吗?看来我得把你从床上丢下去才行了。”
中也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着,还煞有其事般摩拳擦掌了起来,仿佛像是真的准备把她丢到地上似的。花见赶紧勾住了他的脖颈,这才算是勉勉强强稳住了自己的位置。
但最后还是变成了笑着扭打在一起的局面,战况也完全扭转,变成了中也枕在花见的胸前。
别说,还挺软挺舒服的。
这让中也不禁开始思考,花见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趴在自己的胸口——明明他的胸又不软,完全就是肌肉和骨架而已。
不管怎么说,既然要躺的话,那果然还是要选择柔软的胸才对啊。
不等他把自己疑虑说出口来,就听到花见对他说:“我刚才在想一件事。我就是想对你说这件事所以才问你有没有睡着的。”
花见正在思索着的事情,当然和中也所想的不一样——她可是在思考正经的事情啊!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睡地板。”
事实证明,她在想的事情,好像也没有正经到哪里去。
地面的空间其实不大,比单人床稍微大一点而已,但也真的只是一点点。不管怎么样,也只能够容纳一个人安然睡下而已。如果是两人一起的话,还是会显得相当拥挤。
唯一的好处是,完全不用担心从摔在地上这种事——都已经睡在地上了,怎么可能还会摔在地上呢!
计划通!
这么点奇奇怪怪的小心思,中也当然也猜出来了。
“要是你再从床上摔下去的话,那我们就转移阵地,睡到地上。”中也认真地说,“希望你爸妈在看到我们同时睡在地上的时候,不要想太多。”
“想太多?”花见歪了歪头,“他们多会想什么?”
中也沉吟了许久,这才缓缓道:“嗯……比如像是我很奇怪,要求你睡在地上之类的?”
“噗……这是不是想得过多了一点?”
“好像是有点……”
“所以就不要想太多啦。”花见轻拍了拍中也的脑袋,这动作就像是在哄小孩希望,“我们睡觉吧。这次可要小心一点,别再让我摔下去了。”
“嗯。肯定紧紧地抱住你,说什么也不松开。”
中也如此承诺着,他也确实将自己的诺言付诸实际了没错。
但很快,新的麻烦又打破了他们的安稳睡眠。
起初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场“危机”的来临,也没有发现空调的指示灯悄悄地暗下了。直到吹出的冷风消失无踪,适宜睡眠的舒适温度一点点爬升至骇人的高温,柔软的毛毯黏在身上,夏日的燥热偷偷逃回到了空气之中。
好不容易的才睡着的花见被这般的炎热感搅乱了睡眠,却还没有完全醒来,只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好,紧贴着肌肤的男性身躯更为她添了几分燥热,落在颈间的发丝也让这份热感变得更加清晰。
后半夜,她被彻底热醒了。
还没有完全睡饱,她头疼得厉害,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总算是把中也搭在她腰上的手挪开了。
一脱离这个名为中原中也的“炎热地狱”,花见赶紧往床的内侧挪了挪。直到这会儿她才总算是能够观察一下现在的情况了。
并且非常顺利的,一抬头就看到了已经不再运转的空调。
“呼……好麻烦。”
花见支起身子,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按下了开机键,然而却没有听到熟悉的“滴——”一声。
她的大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还以为是自己按太轻,于是便加大力度,用力地摁了好几下开关。
依然是无事发生。
连续的失败让花见稍微清醒一点了。她看了看空调,又看了看遥控器,心情复杂。
到底是哪个坏了?
花见低下头,将遥控机的屏幕靠近眼前。房间里实在昏暗,她看不清屏幕上的文字,仅有的一点光还是来自窗外的街灯。
她被迫把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摆出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姿态。如此这般盯着空调遥控器上小小的黑白屏幕看了好久,花见才发现,原来遥控器还是在正常运作的。
但空调就不是了。
那么就有结论了——坏掉的是空调。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花见都快要哭出来了。
在盛夏炎热的夜晚,空调居然一言不合就罢工,这绝对是夏日最糟糕的经历——比一不小心摔下床还要糟糕一百倍!
花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于这状况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搬着凳子走到空调下。
借着凳子的高度,再稍微踮一下脚,她的手掌刚好可以碰到空调。
然后,将这一夜因为炎热所积攒下的所有不满愤懑与生气全部聚集在掌心之中,化为愤怒的一拳,用力捶向空调。
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电视机坏掉的时候敲一敲就能好,那么坏掉了的空调,用力敲一下应该也能恢复正常才对。
虽然这完全没有科学依据,但生活经验告诉花见,这就是相当好用的真理没错。
然而这一次,就连万能的真理也没能派上用场。
除了响声之外,无事发生,倒是花见的手被坚硬的空调外壳砸得有点疼。
这一声响还把熟睡中的中也叫醒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高温之下还能安然沉睡的。但现在再探究他的睡眠质量也没有意义了。
总而言之,现在的他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么热……”他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无奈似的长叹了一口气,问中也,“空调坏掉了吗?”
“呃……有可能。”
花见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那是因为她的心中仍然怀揣着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她拔下了空调的插头,在心里默数了十秒,这才把插头重新插回插座。房间里实在太暗,能够插头精准插回原处全凭运气。花见对着插口怼了好几下,才总算是把插头插好了。
拔下插头重插一次,也是解决家用电器故障的万用维修小妙招之一。
花见满怀期待地拿起遥控机,再一次按下了开关键。她怀揣着一颗虔诚的心,无比希望能够听到那一声清脆的“滴——”声。
然而无事发生——依然还是无事发生!
这下花见没招了。她已经把自己所能够想到的一切办法都试过了,可结果还是如此,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失望感与沮丧心情让她整个人都丧得不行,她恹恹地倒在床上,手中还拿着遥控机,只觉得自己更热了。
“没错,空调坏了。”这一次她总算是可以给中也一个确切的答案了,“完完全全的,坏掉了……你会修空调吗,中也?”
花见又燃起了那么一丢丢的希望,可得到的答案,确实意料之中的“不会修”。
想想也是,不会修空调很正常。不管怎么说,中也都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能修水管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能奢求他全能到还会修空调。
彻底放弃了所有希望的花见默默打开了窗,又从客厅搬来了老式的立式电风扇。不过,这通体都是金属材质的考试电风扇实在是太沉了,花见就算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还是搬不动。
最后只好拜托中也,让他用异能把电风扇搬进了房间里。花见在冰箱里搜刮了一堆冰块,放在扁平的盘子里,又顺便把装着冰柠檬水的玻璃水壶也拿了出来,一起带回到房间里。
装着冰块的盘子放在风扇前,冰柠檬水用来降低此刻的体温,并不多么凉爽的晚风自窗外吹入。可就算是如此,依旧还是热得难以入眠。
中也和花见躺在床上,顶着天花板,试图让心静下来,并且心照不宣地谁也不碰彼此——而这,完全是生活所迫。
“今天晚上……真的好倒霉啊。”
“同意。”
第169章 夏天不会结束
没有空调的炎热夜晚实在难熬。花见勉强浅睡了一会儿, 可有早早地被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给照醒了。
如果换做平时,她一定会选择用毯子盖住脑袋,以此来遮挡阳光, 但可惜这一次她没办法这么做了——把毯子蒙在脸上什么的, 真的是太热了。
她往中也的身边缩了缩, 脸埋在他的脖颈之间。这样倒是也能遮光, 就是实在很热。
她彻底睡不着了,索性也就不再继续躺着,盘腿坐在电风扇前, 恨不得把脸都贴在上面。
老旧的电风扇风力倒是不小, 把她的长发和睡衣都吹了起来,别提多舒服了。花见觉得自己这才算是从炎热地狱里逃了出来。但一想到昨夜的糟糕经历, 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感叹。
“太倒霉了……真的太倒霉了……为什么偏偏是在回家的第一个晚上遇到空调坏了这种事啊?”她碎碎念似的嘀咕着, “还是在睡觉的时候突然坏掉的。要是早一点发现它出问题的话,就可以早点修好了呢。唉……”
“嘛……至少还有没坏的电风扇,还不算是倒霉到极点。”
中也的话语姑且也能算是一种安慰, 虽然安慰的意味并不明显。
他用双手拢起发丝, 很难得的竟然将长发梳成了辫子——平常他都是散着头发的。
这让花见不禁动起了坏意的小心思。趁着中也不休息,她偷偷地伸出了手,捏住了中也的辫子。先在手里揉了揉,又将其中的一缕发丝缠绕在了指尖, 最后再轻轻地揪了一下。
而后, 她有点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用来绑头发的那根发绳, 好像是我的吧?”
“是啊。”中也回答得坦坦荡荡, 毫不客气, “是你的发绳。”
“用我的东西都不和我说一声,你快点反思一下你自己!”
花见凶巴巴地说着, 还调皮地戳起了中也的侧腰,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着他似的。他的侧腰并不柔软,坚实的肌肉让花见不得不戳得用力一点,这才能将“被戳中”的实感传达到中也那儿。
“别乱动。”
中也抓住花见的手,想让她停下动作,可他控住的也就只是花见的一只手而已,她的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上下乱戳,从侧腰戳到了后背,隐隐有往下的趋势。
中也倒是不怕痒,但被她这么高频率地戳着,用感觉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自然地挺直了后背,找准时机立刻抓住花见这正在做乱的另一只手,板起脸,正声说:“不许再动了!”
就算是摆出这样一幅吓唬人的模样,花见也不会被他吓到的。她依旧是恼怒地气鼓着脸,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拿走了我的发绳,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扎头发了。要知道,披散着头发可是很热的啊。所以惩罚你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快点放手,我的惩罚还没有结束呢!”
她这么一说,中也就更不能放手了。他用手掌紧紧包住花见的手,俯低了身子,吻住她的唇。
吻好像让空气中的温度也变得更燥热了几分。
“这是补偿。”
他是这么说的,可却让花见更想戳他了。
“……才不要这种补偿!”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要,但这个吻确实是让花见的心情变得轻快了不少。她仰面躺在床上,垂在床边的小腿小幅度地轻轻晃荡着。
从这个角度看到的中也,好像比平时更高大了一点——当然花见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对了,中也。”她伸出手,扯了扯中也的睡衣下摆,好奇地问道,“你小时候有没有试过站在电风扇前面说话?”
“啊?没有。”中也被戳中了盲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声音会变得不一样啊。给你示范一下。”
刚躺下没多久的花见再度坐起身来,将脸贴近了电风扇,说出的话语被转动的扇叶扭曲成了奇妙的颤音。
“声~音~会~变~成~这~样~哦~”
中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玩弄过电风扇和自己的声音。
有一说一,这还是挺有趣的——也很幼稚。
确实是小孩子会喜欢玩的。
“所以你是真的没有这么玩过吗?”花见又确认了一遍。
中也摇头:“没有。”
他的这番坦诚所得到的回报,竟然是花见的摇头叹息。
“唉……没~这~么~玩~过~的~中~也~君~真~是~没~有~童~年~呢~”
扇叶吹出的颤音为这句普普通通的嘲讽话语平添了更多嘲讽的意味,听得中也拳头硬了,他微微后仰身子,与电风扇拉开距离,以免自己的声音也被吹出销魂的颤音。他斜眼睨着花见,笑眯眯的,抬手想要弹一下她的眉心,却没想到被她完全躲开了。
这样的失利实在是让人感伤,不过中也并没有多在意。
毕竟,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语,是她怎么也躲不开的。
“就算是没童年,那也比你这个二十岁的幼稚鬼好一点。”他顿了顿,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幼稚鬼。”
“说别人幼稚鬼的才是幼稚鬼哦。”
花见的辩驳听起来并不怎么有力,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在床上懒懒散散地躺了好久,等到家人都差不多起床了,花见这才和中也一起走出房间。负责搬运重物电风扇这一工作的,当然还是中也。
看着中也单手就能拎起通体金属材质的老式电风扇,表情还看不出任何疲惫辛苦的感觉,轻巧得仿佛像是在提着一片羽毛似的,早川家爸爸都被惊讶到了。
他盯着中也的手,忍不住感叹似的说了一句:“你力气真大啊,小中。”
“呃……他……他力气确实是挺大的。哈哈……”
花见笑得略有几分尴尬。但这时候除了应和父亲的话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怎么解释才好了。
总不能说,站在你们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姑且算是普通的二十三岁男性其实是一个轻轻松松就能将大楼化作齑粉的超强大异能者。也不能说,其实你们的女儿也已经成为了一个异能者吧。
所以啊,果然还是以最浅显的谎话把这件事情盖过去比较好。
幸好父亲并没有注意到花见语气中的略微僵硬——他还是沉浸于“女儿的男朋友虽然看起来是个小个子但实际上是个大力士”的发现之中。
“挺好挺好,正好可以帮上忙了……”他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着。
“嗯?”花见把碎发捋到耳后,稍微凑近了父亲一点,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呢?”
她没怎么听清。
“想让小中帮我搬个东西而已。”
“搬什么啊?”
父亲并没有听到花见的这句问话,就径直走向了中也,待他把电风扇放好了,这才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花见看着两人一起走向了后院的小仓库,看来确实是要搬点东西。
后知后觉的,坐在缘廊上的花见这才意识到,父亲和中也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挺不错的。
这可是一件好事。
不多久之后,他们就出来了。父亲的手里拿着小仓库的钥匙和工具箱,而中也则是提着一台自行车。
这台自行车已经很旧了,车身的金属部分已是锈迹斑斑,勉强才能看出原本的淡黄色油漆。竹编的车篮子歪歪斜斜,看起来很像是快点掉下来了似的,车座上也沾上了满满的一层灰,以至于原本应该是棕色的皮质部分变成了深灰色。
花见越看越觉得这自行车很熟悉。但直到中也把自行车稳当地放下后,花见才想起来,这原来是她以前常骑的自行车。
自从考上大学离开了家后,花见就再也没有见到这辆自行车了。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辆很久都没有被骑过的车,状态其实不是很好。撇开陈旧的外表不说,光是那快要瘪到露出金属框架的轮胎,就是急需解决的问题之一。
“为什么突然把自行车搬过来了?”花见不解地问,“我怀疑它已经不能骑了。”
“这不打紧,只要修一下就行了。”说着,父亲拿出了工具箱和打气筒,“你们晚上不是要去夏日祭玩吗?这回举办夏日祭的地方在后山的荒神神社那边,走过去的话有点远,开车弯弯绕绕的也麻烦,还是骑自行车比较方便。所以就把这玩意儿搬出来了。”
“荒神神社啊……”花见沉吟着。
这座小村庄里有着不知一座荒霸吐神社,而位于后山的那间神社,花见一直都没怎么去过——她常去的是那间小小的、中也也曾去过的荒神神社。
不过,就算是对那里略有几分陌生,但该过去的路,她倒还是认识的。
修一辆自行车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花见的自行车已经放在仓库当了好几年的灰尘收集器,但本质上其实没有什么大毛病,在落灰之前也性能还是性能良好。
早川家爸爸到处检查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要把链条稍微润滑一下,再给轮胎打满气,为车身除净锈迹,这辆自行车就可以变回完美的状态了。
“车篮不弄正吗?”花见问。
“那就弄一下好了。篮子还是得正一点比较好看。”
想要独自完成这番维修大业,只一个人当然是有点辛苦,于是毫不意外地被早川家爸爸抓来当壮丁了——当然,就算是他不说,中也也会主动帮忙的。
两人一起合力,修好一辆自行车完全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只不过今天中也穿的是一件不怎么耐脏的白色T恤,修车时又没怎么注意,等反应过来时,不只是衣服,就连脸上和手臂也沾上了一点黑色的痕迹。
中也试着抹了抹,然而却把黑色的机油痕迹糊了满脸。
中也心情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不太开心。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脏兮兮的自己。
然而这样的中也却看得花见异常兴奋。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脏T恤工装裤的中也,嘴角扬起了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弧度,激动到连心跳都变快了不少。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花见偷偷拍下了此刻的中也。
“浑身上下沾满机油的中也真的好性感!”就算是强行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花见的语气还是带着一种中也从没有听过的狂热,“机油的气味也好好闻!”
说着,花见还凑近了中也的身旁,用力地嗅了嗅。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机油的味道了。
中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花见。这么兴奋的她,看得中也实在想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xp为什么这么奇怪?”
“奇怪吗?不奇怪哦。”花见眨了眨眼,一脸纯良,“这是正常的xp——而且现在的你真的非常性感!”
“那我抱你一下?”
“唔……这就不了吧。”花见后退了一大步,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我不想被弄脏。”
此刻的性感是只可远观的,花见觉得自己还是止步于欣赏比较好了。
这样的回答也算是意料之中。中也故作无奈地沉沉一叹气,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伸出了手,准备在花见的脸上狠狠地摸一下,把她的脸弄脏,然而却被花见精准躲开,还被她推进了浴室里,强行要求洗澡。
直到重新洗白白了,花见这才乐意扑进中也的怀里。
#女人,你的名字叫做现实。#
修好的自行车被停放在了家门口,时隔多年重新开始履行起了自己职责。夏日祭也马上就要开始了。考虑到今晚的夏日祭上会有各种美食,花见在吃晚饭时特地少吃了一点,留下了足够的富余为夏日祭做准备。
而夏日祭必然是与浴衣脱不了干系的。早早地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花见,特地在行李箱里放了一身轻薄的浅色浴衣。印在布料上的是紫阳花的图案,恰与夏日相衬。
中也的浴衣也被她带上了——要是只有她一人穿浴衣的话,那会很奇怪的。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算是穿上了红色条纹的传统浴衣,中也还是固执地戴着他的帽子。这样的搭配,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奇奇怪怪的。
“帽子禁止出现!”如此说着的花见,把他的帽子抢了过来,“不戴更加好看。”
中也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在不满还是苟同,只说:“头上空荡荡的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他还是妥协了,没有执着于这顶帽子。
以防万一,花见把帽子放在了抽屉里,而后便就继续研究编发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是觉得应该将长发盘起来比较好。这回她可不好意思再麻烦外婆了。
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
图解的编发教程每一个步骤都很清楚,学起来也不难,但问题是,花见根本看不到脑后的头发是个什么情况,完全就是凭着直觉而已。举得久了,手臂还酸得发痛。
她不禁回想起了卷头发时的悲惨体验。
“我来吧。”中也将她的发丝拢在手中,“看你的动作实在是太费劲了。”
“你能行吗?”
“别忘了,之前你的和服腰带就是我帮你系的。”
厚重的腰带都能系得那么完美,柔软的头发怎么可能会搞不定?
轻轻松松,中也就捣鼓好了花见的头发,还编得相当精致,看得花见想要赞叹一下他的女子力。
“让我也试试嘛!”花见蠢蠢欲动,强行把中也按在了椅子上,“我也想给你编个头发玩玩!”
“……‘玩玩’?”
中也忽然冒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这糟糕的预感就算再怎么强烈,他也没办法拒绝花见,只好乖乖坐着,任由她的手穿过发间。
他好像听到了花见在笑,但她本人却不承认,还一声不吭的,把神秘感发挥到了极致。直到完成了这番“大业”,她才总算是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嗯——”声。
“这个发型让你看起来特别像是那种古希腊的人。”花见是这么说的。
“古希腊?”
中也内心大呼不好。虽然还没有看到自己的模样,但听着这描述,中也已经能够脑补出形象了。
“唉……你啊。”
“你别唉声叹气的嘛,这个发型又不难看。”花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分外轻快,“现在的你就是古希腊美男子chuya啦!”
这可是实话,但怎么听都有种别扭感。
中也赶紧走到镜子前,只看了自己一眼,就没眼再多看了。花见说得确实没错,他真的像是个古希腊人。这发型也确实是不怎么适合他,他想也不想立刻就把头发拆散了。
重新披散的长发变得比之前更卷了一点,这怎么想都是花见的话。不过现在中也可不想向花见问责——他们该去夏日祭了啊。
“上车!”
坐在自行车上的中也把这句话说出了一种开着玛莎拉蒂的既视感。
花见磨磨蹭蹭地坐上后座:“其实也可以由我载着你过去。”
“那看起来多奇怪啊!不行!”
中也毫不犹豫地驳回了这个无厘头的主意。花见也不再多坚持了,只是轻轻戳了一下他的后腰,告诉他可以出发了。
这一次的夏日祭之行,就只有中也和花见而已。长辈们以“正在追的电视剧今晚大结局”为理由,心安理得地待在了家里。
这倒也挺好。只有两人的夏日祭,一定是最自由的。
骑着自行车爬上半山腰,搭在鸟居前的小摊子亮起明黄色的灯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光带。
花见倚靠着中也的后背,听着自行车的链条和轮轴所发出的嘎吱嘎吱难听的摩擦音。
“话说起来,政府异能科似乎会对每位异能者进行信息登记和编号吧?”花见忽然说,“你的编号好像还是A10……什么之类的。”
她有点记不清楚了。
“你怎么知道的?”
“在异能科当间谍的同僚告诉我的。”
中也好像是笑了。他点了点头,说:“嗯。是这样没错。”
“但是我并没有被编号呢。”花见仰起头,看着今夜的星空,“异能科的人好像也没有把我纳入异能者的范围里。中也,你说这是件好事吗?”
“成为异能科所不知道的异能者,这不是挺好的吗?”中也笑着说,“只要异能科不知道你,你就会一直是港口Mafia的王牌了。”
“我才不是什么王牌呢……虽然王牌这个名字确实是挺帅气的。不过,我觉得中也才是港口Mafia的王牌哦!”
“就算是拍我马屁,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
“才不是拍马屁。”花见蹭了蹭他的后背,“这是实话嘛。”
她可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将车停在划定好的停车区域,手牵着手踏入热闹的明黄色灯光之中。这些老式的白炽灯散发出的热量将街市的空气也熏热了,行走在其中,仿佛真的像是行走在夏日里。
略微嘈杂的吆喝声让气氛变得分外活泼。在街的尽头还有正在打着太鼓的人,咚咚的声音传了好远。
花见刻意为夏日祭而留下的富余胃口,很快就被鲷鱼烧和苹果糖占领了。等到吃章鱼烧时,她已经彻底吃不下了,只尝了一颗,就把剩下的所有都推给了中也。
“只吃一颗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中也抱怨似的这么说着,心甘情愿地吃掉了剩下的所有章鱼烧。
而花见依旧是笑眯眯的,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是做错了什么。她看着中也吃完最后一颗章鱼烧,这才说:“在荒神的面前这么大肆玩乐,你觉得荒神是会因而觉得高兴,还是会生气呢,神明大人?”
“别这么叫我,我又不是真的神。”中也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我也不知道荒霸吐会怎么想,反正我挺开心的就是了。”
“嘿嘿……你能开心就好。”
花见喜欢看到这样的他。
“对了,这个给你。”
中也把一个信封放到了她的手中。
这感觉莫名有点熟悉。
花见轻皱眉头:“这是什么呀?”
“我写给你的情书。”中也的语气分外坦然,“因为你给我写了情书,所以我也该给你写一封才对。”
花见笑了。她轻轻蹦跶了一下,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他的情书很短,拢共也就只写了一句话而已。
“想要与你度过最平凡的每一天。”
但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足以让花见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折好信纸,放回到信封中,还认真地封好了口,说要把这份情书收藏起来才行。
“在学我吗?”中也笑着说,
“没错。”花见坦然地一点头,表情中竟还有几分小小的骄傲,“就是在学你哦。”
而且,这也确实是值得收藏起来的东西呀!
夏日祭会在夜深前结束。为了避开人流,中也和花见选择早早地离开了。
反正都已经逛完了嘛。
来时是花见指路的。走过一趟,中也对路线已经很熟悉了,就算花见不做引导,他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骑着自行车冲下山坡,他故意把车骑得很快,快到仿佛像是将要翻车似的。明明知道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可坐在后座的花见忍不住抱紧了中也。
与风贴近的速度让心脏也不由自主地为止而颤动。任由晚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散夏夜的燥热,吹起散落的碎发与衣袖。
情书藏在怀中,清亮的月光撒在地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平静的海面似乎也映出了今夜明亮且璀璨的星空。
心脏在狂跳,不知是此刻的速度让人不由得心生动荡,还是因为有强风吹拂而过的缘故。
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也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如果时间能停下,那一定很好。
“夏天不要结束啊——!”
花见任性地大声呼喊着。
回声与中也的笑音回荡在山与海之间。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结尾的部分,是在《点描の唄》(by Mr.GREEN APPLE&井上苑子)这首歌的灵感之下写出来的其实你们可以发现,全文的故事线是按照季节推进的,写到这里是夏天。如果依照原本的大纲写的话,正文应该是在冬季卷结束的,但感觉把正文断在夏季卷更舒服一点。
至于没加入正文的秋冬卷会以番外的形式写出来。
秋冬卷是鬼灭现代paro+艾琳的故事,加一点片段式的甜梗小段子。
IF番外会写三个,分别是人鱼x饲养员、首领花见x干部中也(黑敦白芥首领宰世界线)、文野学园。
如果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只要还没完结我都会写给大家看的。
这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长篇。本心没想写这么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得这么长。
总之,感觉很奇妙。
写到后期的疲软感其实挺明显的,而且又没多少评论,感觉特别寂寞,每天都在怀疑自己的努力是不是真的有用,因此不知不觉地积攒了很多的压力。在写文这件事上我没有朋友,也没有诉说的对象,所以再不高兴再痛苦都只能一个人忍着。压力最大的时候,一个人蒙头哭了一个上午,哭完之后睡了一个下午,醒来以后心情很差但还是得继续码字。
当时还想着,这次正文完结后绝对不要像以前那样写小作文了,就冷漠地说一句正文完结,不再投入更多的感情了,但果然还是想要写一下小作文。
因为我确实这本文投入了很深的感情和从未有过的努力。
这本文是很难得的让我写得很开心的文。整体基调都很轻松,见见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够,写出的故事也不够精致。
这一点真的很可惜。
因为番外还没写完,所以先不说再见。
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写的呐!
第170章 她曾心怀期待-1
“花见:和你说一件丢人的事情, 但你不许嘲笑我。”
“中也:你说。我肯定不笑。”
“花见:我最近不是在三上老师这边精进我的□□技术嘛。他让我瞄准靶心,先射几箭找一下手感,结果第一箭我就不小心射歪了, 歪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中也:有多歪?”
“花见:[苦笑.jpg]完全脱靶, 歪到不小心射中了他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杯。然后……咖啡杯就被我给射爆了。你能想象这一幕吧?确实很丢人吧?但是!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流泪猫猫头.jpg]最糟糕的是, 他把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压在了咖啡杯下面。所以……”
“花见:不用我说, 你应该已经就能够猜到结果了吧QAQ”
“中也:嗯……猜出来了。”
“花见:说真的,在扣下扳机的时候,我就冒出了特别不妙的直觉, 感觉自己肯定会搞砸什么事情的。可是我的直觉来得太晚太晚,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箭都已经射出去了, 完全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挽回的余地QAQ唯一的挽回方式就是疯狂道歉, 但事实证明这一招好像不是特别有用。对了对了,在道歉的时候,我不小心偷瞄到了三上老师的文件, 发现这份被咖啡完全泡到湿透的几页纸, 居然是他的离婚协议。那个瞬间,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在我射歪的那个瞬间立刻就变了脸色。我也不知道我这算是做了好事拯救了一段姻缘,还是单纯地在老师的婚姻坟墓上多填了一铲土。说不定,三上老师这是好不容易才爬出了婚姻的坟墓, 结果因为我的这一箭一夜回到解放前, 估计又要重新爬出来才行了。”
“中也:他什么反应?”
“花见:鬼哭狼嚎了五分钟, 然后自怨自艾了五分钟, 最后又对我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思想教育, 顺便帮我把‘如何稳定□□’的技巧重新复习了一遍,还建议我再强化一下手臂力量, 然后就拿着湿哒哒的离婚协议走了。现在我一个人待在训练室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同他道个歉?”
“中也:哈哈哈哈哈哈x160”
“花见:[猫猫疑惑.jpg]”
“花见:你不是说你不笑吗!臭中也!”
“中也:我没笑。我只是在哈哈哈而已。”
“花见:[猫咪呲牙.jpg]我的拳头硬了。等你出差回来,我一定要让你站在我面前当我的活靶子!体会一下铁箭圣裁的力量吧![恶猫咆哮.gif]”
“中也:那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回来了。佛罗伦萨挺好玩的。”
“花见:你不是去佛罗伦萨工作的吗,怎么还玩起来了!为什么我从来都遇不到这种轻松有趣四舍五入等于公费旅游的出差工作![流泪猫猫头.jpg]这究竟是什么疾苦社畜人生啊呜呜呜。那什么……你是真的不回来吗?”
“中也: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不回家。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花见:我也想你[流泪猫猫头.jpg]”
“中也:后天我就回来了。是下午的飞机,记得来机场接我。给你买了礼物。”
“花见:没问题!我已经开始期待礼物啦!”
“中也:[揪猫尾巴.gif]只期待礼物?”
“花见:还期待你呀![猫猫wink.jpg]”
不过,如果真要把礼物和中也摆在面前,花见也不知道她究竟会更期待哪个多一点。也许是会更期待礼物的到来吧。
没错,她就是个没良心的女朋友。
收起手机,花见将□□的弦与箭重新搭好。虽然她确实因为意外而搅黄了今天的□□课程没错,但就算是没有老师在一旁指导,她想她也能好好练习一下的。
先尝试射出十箭吧。她想。
□□是颇具分量的武器,用双手托着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稳定性——而花见一不小心射歪了咖啡杯正是因为她只用了一只手举起□□。
力量不够,准心当然会歪。花见觉得自己还是慢慢来比较好,不要那么急于求成,早早地就肖想着能够做到单手举弓。
可就算是双手托着通体金属材质的□□,花见的手臂还是会微微发颤。这当然是因为她的臂力还不够。
大学弓道部时期,她的臂力还是挺不错的,不仅能够顺利地来开一米多长的古式和弓,还能够搭在弦上的箭矢保持始终稳定的状态。没想到当了三年的社畜,她的体力居然出现了如此明显的退化。
看来老师是真的没有说错,她确实要加强一下手臂的锻炼了。
轻叹了一口气,花见扣下扳机,飞出的箭矢射中了最外圈,幸好没有脱靶。她也不再多想刚才发生的那件丢人又伤感的事情了,自觉地在训练场独自练习了半个小时,而后便收起□□,准备回家去了。
她将□□放在硬壳的黑色塑料盒中,背在身后,这形状看起来像极了琴盒,只不过装在里面的不是乐器,而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开始学习□□的使用技巧,是从这个秋天开始的。现在冬天都快到了,她对□□的掌握度,还是略微相当堪忧。花见怀疑自己在□□这方面,好像没有什么卓越的天赋。
而在特异点误杀了一位男性的阴影,似乎也正在渐渐地淡去。但花见知道,这份阴霾是怎么也不会彻底消失的,否则她也就不会因此而选择□□作为武器了。
她始终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真正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人,亦或者只是幻境中的某个虚假的人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的行为是否真的正确。她能做到的,就只是记住他的死亡而已。
但产生拿起□□的冲动,却不全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死亡。
想要拥有自保的能力,想要在任何时候都不至于落入最被动的境地,这才是花见拿起□□的最主要原因。
现在看来,要达成这些愿望,她还需要好好地练习一段时间才可以了。
总是射歪可不行啊。
不过,感谢今天的这场意外,花见躲开了□□老师三上先生的烦人唠叨式教育。没有了他的唠叨,花见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她哼着轻快的小调,开车来到家附近的超市,准备为空空荡荡的冰箱添置一点“必需品”。她计划好了,逛完超市之后,她还可以顺便去超市对面的和食屋打包一份猪排盖饭回家。如此一来,今天的晚饭也有着落了。
但在结完账时,她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艾琳。
和花见一样,她也是来超市购物的,刚好也结完了账。不过,她买的东西并不多,寥寥无几的东西放在购物车里,显得购物车格外空其实一开始艾琳并没有看到花见,如果不是因为走着走着她的购物车坏了两个轮子根本无法推动分毫,与此同时花见又从她的身边走过,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上,可能她们不会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一见到花见,艾琳就笑起来了。
“呀——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草川妹妹!”她熟稔地勾住了花见的肩膀,明明要比她高上半头,还小鸟依人似的亲昵地依靠在她的身边,嗲嗲地说,“草川妹妹最近都没有找过我诶。我好寂寞,我真的好寂寞。”
确实,花见和艾琳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上一次与她“相见”,还是在特异点的时候。
被艾琳用钱甩在自己脸上的感觉,花见可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事先说明一下,花见可不是在为了艾琳当时的行为而生气,当然也没有记恨她的无礼行为。花见只是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给出那样的反应,又为什么会说“已经太晚了”。
在离开特异点之后,花见就查过艾琳的一切资料和档案了,可以并没有从其中找到太多的端倪。唯一知道的事实,就是在她的父亲去世后的不多久,身为独身女的她流落到了红灯区。
对于她的称呼,也从“雨宫晴原”,变成了带着烟火气的“艾琳”。
不只是关于她,花见还一同查看了与织田作有关的信息。
原本花见只是想要知道,在龙头战争结束的八年后,织田作过上了怎样的生活,但所得到的答案,却是他早已经在数年前就已经死去。而他抚养的孤儿们,也早他一步,死在了恐怖袭击之中。
这样的结局,难免会让人觉得唏嘘。更何况,花见是曾看着他救下一个男孩的,这让她不得不对于织田作的逝世过分共情。
“草川妹妹……草川妹妹?”
艾琳在她耳边打了几个响指。
“你怎么盯着我发呆?我知道我今天的妆化得很不错,但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哟。”
“啊……对不起。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花见扯了扯嘴角,无奈似的一笑,“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
“困扰?这倒是没有。真正在困扰着我的,是这个破东西才对。”
艾琳不满地撇着嘴角,用力一踢购物车。这总算是让罢工的购物车重新动起来了,可也只不过是往前挪动了几厘米而已,橡胶材质的滑轮与瓷砖地面发出的摩擦音格外的刺耳难听。
所以艾琳此刻的表情会如此气恼且不满,也是理所应当的。
“草川妹妹啊,你也看到了吧,这辆车根本不能用了。我能把东西放在你的购物车里吗?”她问道,“你看,我可是买了个新砂锅呢,实在是太沉了。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其他东西,我根本搬不动啊。帮我这个忙吧,好不好?”
她双手合十,依旧是笑眯眯的,就算说出口的是央求的话语,实际上好像也没有太多央求的意味。
直到这会儿,花见才发现原来艾琳的购物车里还有砂锅这么个大件商品。这让她本想说出口的“我觉得这点东西拿在手中好像也没有问题”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她点了点头,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推到了一边,腾出空间就给了艾琳的砂锅和她买的其他东西,并且得到了艾琳嬉皮笑脸的一声感谢。
“对了,既然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看来你一定是开车过来的吧?”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艾琳的请求却变得有些寸进尺起来了,“那你顺便把我载回家吧!我今天没有开车。”
说着,还勾住了花见的手臂。
花见倒是不反感她的行为,只不过对于她的过分自来熟有点不太自在而已。
再怎么说,她们都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居然能够直接跳过寒暄这个步骤,直接提出“载我回家”这种请求,这种熟稔感,未免来得太快了一点。
想了想,花见并没有直接答应,只拐弯抹角地问她原本准备怎么回去。
再怎么说,艾琳买了个格外大且格外沉的砂锅并且要在没开车的情况下把锅搬回家,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啊,我本来是想要坐出租车回家的。”艾琳眨了眨深色的眼眸,一脸纯良,“但既然现在有机会能够蹭着草川妹妹的车回家,那么这点小便宜我是肯定不能放过的呀!所以可以载我一程那吗,亲爱的草川妹妹?我知道你最好啦!”
“唔……好吧。”
花见会说答应,倒也不是被艾琳那粗糙的甜言蜜语给哄骗到了,而是她原本就没有想过拒绝。
她嘛,老好人了。
从收银台走到地下停车场,艾琳和花见提起了她为什么没有开车来超市的原因。
“我的车坏掉了。”艾琳耸了耸肩,语气都透着无奈,“你也知道,我买的是一辆老爷车。虽然款式是很漂亮没错,但是整体的状态实在是……很成问题。总是开着开着,就会出现一点小毛病,送修又很麻烦。唉……我干嘛要拥有‘喜欢老爷车’的这种爱好啊。”
说着说着,艾琳都忍不住吐槽起自己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用完送修确实挺麻烦的呢。我觉得你还是买一辆普通的车吧,起码在出行方面能方便一点。”
“我最近是在考虑买新车了……咦,那辆是你的车啊?”
艾琳指了指停在角落里的那辆亮起了车灯的红色跑车。
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车标。不过就算看不到车标也没关系,单看这流线型的车身,就能够估算出它的价格了。
哪怕是只钟情于古早老爷车的艾琳,在看到这辆车时,也忍不住眼睛发直了。她踏着轻快的步伐快步走近了这辆红色跑车,绕着看了好几圈,每看一眼都不禁发出惊呼的感叹声。
“你的车很不错嘛!难怪每一次我开出不合理的高昂价格,你也能毫不在意地把钱付给我,原来是因为你很有钱啊。看来我抱住了一条很粗的大腿呢。”
说着,艾琳还好事般的吹了一声口哨,看来确实是相当的羡慕了。
花见苦笑了一下,坦诚说:“这是男朋友的车,趁着他不在家所以才偷偷开一下而已。我本人可是很穷的。”
她觉得自己这番直白的实话稍微有点辜负了艾琳的兴奋,但事实证明,艾琳的好心情完全没有因为花见的实诚解释而折损分毫。
“能拍张照片吗?”艾琳举着手机,满怀期待,“我想买一辆同款的。”
“……不能。”
“啊……好吧……”
艾琳顿时就变得兴致缺缺了。花见催促了她好几遍,她这才磨磨蹭蹭地帮着花见把东西搬到后备箱。
“你还是住在之前的廉租公寓吗?”花见问。
艾琳对着后视镜理了理自己的长卷发,满不在意似的应了一声“对”。
“别看是便宜的廉租公寓,但其实环境还挺不错的哟。”艾琳说,“水电费也便宜,距离我的工作地点还近,可以说是我的理想公寓了呢。”
艾琳说话的语气总有种不着调的感觉,听得花见都不知道她真的是在说廉租公寓很不错,还是单纯的嘲讽而已。
不过花见想,应该不会真有人对廉租公寓感到满意的吧?
既然如此,那应该就是反讽了。
缓缓将车开出停车场。许是知道花见需要专心开车,艾琳很贴心的没有和花见说太多的话,只是独自哼着歌而已。
哼的还是一首歌中的某一段。
花见没有认真去听,不过这bgm在耳边实在是重复盘旋了太多遍,她实在是没办法不去在意。
“怎么样,是不是出乎预料?慌了?怕了?要退却吗,想撤退?Yeah——!”这就是艾琳正在唱着的这一段。
每次唱到“Yeah——!”的时候,她还会特别配合地举起双手,可以说是相当的陶醉了。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艾琳的唱功实在捉急。花见不确定这首歌她是不是唱得走调了,总之听起来不太好听就是了。
花见捏了捏耳垂,默默调高了广播的声音,可还是没能盖住艾琳的歌声。花见悄悄希望着艾琳能够快点闭麦。
既然想要让艾琳尽快闭麦,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尽快送她到家。
意识到这一点的花见赶毫不犹豫地将油门踩得更重了一点,可速度却怎么也快不起来——不知怎么的,街上好像发生了骚动。
多数路人的表情都是惊慌,还有人跑到了街上,吓得花见还以为自己要撞上什么人了。这条一向不会堵车的宽敞四车道马路也堵塞得厉害,花见只好换了一条路走。
心脏跳得奇快,一下又一下,让花见怎么也安心不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她知道直觉正在告诉她,现在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弯弯绕绕地开了许多路,她们总算是临近了目的地。只要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能抵达艾琳的住处了。但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处,花见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一辆车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花见慌忙踩下刹车,怔怔地注视着那辆车消失的位置。
“呃……艾琳,我的视力应该没有出错吧?”她的话语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迟疑,“那辆车,确实是不见了对吧?不是开走了,也不是拐弯了。它……它消失了?”
艾琳也是同样的惊讶,但她表现得没有花见那样明显。她抿紧唇,也不说什么,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就像是空气中竖立着一层透明的水的幕布,当那辆车穿破幕布时,它完全消失了。
这简直就像是一辆车被吞入了幕布的内部。而幕布后方,是依旧热闹的街市。花见看到一个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惊恐地逆行跑在马路上,可就在他将要靠近她的车前时,他也消失了。
如果仔细查看,便会发现,在那个男人与车消失时,空气略微扭曲了一下,漾起了一层宛若涟漪般的痕迹。
穿过这层涟漪后就会消失无踪,这是花见一眼看下来所得出的结论。
后方的车不耐烦地鸣笛了好几次,司机甚至还探出身来愤怒地对着花见吼了好几句,催促她快点走,花见根本不敢开车。她试图告诉后方的司机,让他快点绕道走,可是对方根本不听她的话,只是一味咒骂着,绕过了花见的车,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毫不意外,这辆车也消失在了透明幕布后。
这已经是花见看到的第三次消失了。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任何的惊恐,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慌了。
她急忙掉头驶向其他的路。她也不知道在其他地方是不是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艾琳彻底没有哼歌的心情,话语中也不免多出了几分恐慌感,“刚才发生的事情,未免也太超自然了一点吧!”
花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因为她根本无从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扯出一丝苦笑,无奈的说:“问题是,横滨就是个超自然元素超标的地方啊。所以,……”
所以会发生这种奇奇怪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正常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艾琳唱的歌是one ok rock的《完全感覚dreamer》
第171章 她曾心怀期待-2
透明的会将“人”与“物”吸入其中的透明屏障就在前方, 花见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亲眼看着两辆车消失,不管怎样她都不可能亲自涉险,继续往前开——哪怕后方的车正在催促着她尽快开走, 不要继续任性地把车停在路中央。
不再犹豫, 花见重新启动了车, 猛打方向盘, 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边自我安慰着这是特殊情况所以破坏交通规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边光明正大地逆行在这条单行车道上。开了一段路, 她立刻在第一个岔道拐弯, 驶入另一条小路。
直到此刻,花见仍是在为了刚才的那一幕而心惊肉跳不已。她不停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 可还是能够感觉到心脏跳得奇快, 抵在方向盘边缘的指尖不停乱动着,所有的小动作都透着不安。
花见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就像是逃跑。不过,这是一场合理的逃跑, 所以她也不必嘲笑自己的懦弱。
与花见看到了同样一幕的艾琳倒是没有太多的不安, 只是有些不解而已。她频频回头,尽管车早就已经开远,她也没办法再看到那个路口了。
“呼——”长出了一口气,艾琳仰面靠在车后座的靠背上, 紧张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放松了的模样,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那两辆车就直接……被吸进去了?”
花见耸了耸肩, 扯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也希望能够有人来告诉我为什么。总之, 我们现在又得绕路了。不过你不用担心, 我会把你送回家的。只不过会稍微晚一点罢了,你别介意, ”
“你好负责啊,草川妹妹!真没想到发生了这样莫名其妙摸不清头脑的情况,你还坚持着要送我回家,我真的太高兴了!今天真是蹭上了一辆最棒的车呢!”
艾琳瞬间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模样,还亲昵地轻轻揽住了花见的手臂,在肩头蹭了蹭,明明她要比花见高出先把你父母,却硬是表现出了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越来越喜欢你啦!对了,你现在正在开车,我这么贸贸然地碰你,是不是会影响到你?我还是先松手吧。”说着,她乖乖地放开了花见的手臂,但笑脸盈盈的模样却是一点也没有变,“不过,对你的喜欢还是一点都没变哦!”
“怎么觉得你这话像阴阳怪气的嘲讽……”
“哪有!这可是真心话哟,才不是什么……小心!后面!”
就在说话间,从后方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忽然出现了一辆车。
与其说是“突然出现”,倒不如说是一点一点从有到无地出现的。而那辆车又开得极快,差点就撞上了花见的(确切的说是中也的)车。幸好她及时变道,否则就要酿成一场可怕的大事故了吧。
还没有放下的心因为这出小小的意外再次惊恐不已地狂跳。花见立刻靠边停车,回想着刚才从后视镜中所看到的那辆车出现的方式,虽然感觉很是迷幻,但却觉得,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还不等她想明白这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有一辆车以同样的方式凭空出现。而它出现的方式,看起来简直就像从“透明的世界”驶入“看得见的世界”之中似的。空气荡起一层涟漪,正如适才花见看着两辆车消失时的那样。
司机的表情很惊恐,看起来好像司机也并没有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花见有点头绪了。
“我说……这会不会是类似于透明的传送门这样的东西?”花见看着越来越多的车从涟漪中驶出,“就像游戏里的那种传送门,穿过去之后就会被送到其他位置……这样的?”
艾琳耸了耸肩,否定的话语就在嘴边,可她却没有否定——她确实觉得花见的猜测挺有道理的。
虽然的确很匪夷所思。
但在名为横滨的这座魔都,发生任何奇怪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奇怪。
“为了验证你这说法的正确性,我们要不要试着把车开进你所说的这层‘传送门’里?”
“算了吧,我不想以身试险。”
花见完全没有把艾琳的馊主意纳入考虑范围之中。她可不想在穿过“传送门”之后,发现门的另一端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况且,比起亲身尝试,她更宁愿先了解一下情况。
她给情报部的同事打了一个电话。虽然同事那边也给不出什么确切的回答,但她告诉花见,政府异能科已经介入了这件事,不过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使用过异能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一场诡异的传送门意外,并不是异能者搞出来的鬼。
更糟糕的是,现在整座城市似乎都布满了这种透明的传送门。就算是踏入同一道“门”,也不会被送到同一个地点。
花见所在的这块区域还算是安宁,但多数地方已经混乱得不行了。有很多人无意间经过了“门”,而门的另一端却是河流。
这可太糟糕了。
挂断了电话,花见大约用了三秒钟才让自己理清了这惊人且混乱的事实,再以尽量简洁的语句复述给了艾琳听。
艾琳的表现倒是不怎么惊讶——完全不如看到车凭空消失凭空出现时那般惊讶。
“总感觉‘横滨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已经变成常态了。”说着,她还拍了拍花见的肩膀,以一种过来人般的语气,劝慰似的说,“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横滨人,从小到大怪事情也见过不少回了,所以习惯了。你也尽早习惯这种意外情况吧,草川妹妹。”
“哈……确实。”
花见无奈地一扯嘴角,把手机丢回到口袋里。对于艾琳的话,她打心底地感到赞同。
踩下油门,车缓缓行驶在路上,慢到惊恐地从路旁跑过的行人都比此刻的车速更快。花见这开车速度,完全可以和八十岁老奶奶媲美了。
在她开着车的同时,艾琳谨慎地四下向往着,像是想要找到什么似的。
“建议你下个路口右拐,因为前面正好有一个看起来很像是传送门的玩意儿。”来自艾琳的友情提示,“顺便,我觉得我们可以不要继续开车了。要是一不小心冲进了某道传送门,让我们抵达了横滨的某个角落,那可就不好了。除非你想要试试传送门的效果。”
“刚才说着想要试验一下传送门的人,难道不是你吗?”花见笑了,不过露出的却是一个相当愁苦的笑,“实不相瞒,我和你想得一样。但这地方不能停车,我们也不能直接就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这个地方,然后自己急急地跑走。总得先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车安置好,不是吗?所以帮我留心一下附近有没有停车场吧。”
“没问题,都听你的。”
但兜兜转转了一圈,她们都没有找到能停车的地方,只好冒着遭遇传送门的风险开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这才总算是停好了车。
这里离家略微有些远,与艾琳家也有点距离。花见准备先观望一下,等掌握了全部情况之后,再决定怎么回去。至于艾琳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花见就不知道了。
不过,她好像是没办法送艾琳回家了。
“对不起,我想你可能要自己回去了。”花见无奈地笑了笑,很抱歉地说,“发生了这种事,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家。”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艾琳浑然不在意这种小事,“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你能愿意让我蹭车回家,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哦。别在意别在意。”
说着,她轻轻地抱了花见一下。
“对了,我的东西能不能先放在你的车上?”艾琳指了指后备箱,“我不想拿着这么多东西走这么多路回家。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想回去。”
“不回去吗?”
“先把状况搞清楚了,再考虑回家这件事。”艾琳说,“我可不想快到家门口了,才发现原来我家门口被一层传送门给包围了。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那我一定会气到昏厥过去的。”
没想到,艾琳此刻的想法竟然是和花见一样的。花见莫名有些高兴——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答应了艾琳的请求,愿意将她的砂锅和其他的东西暂时先放在车上。她也把自己买的一大堆东西暂放在了后备箱里,只带上了随身物品而已。
下车前,她把急救包也放进了包中。直觉并没有告诉她接下来一定会发生必须要用上急救包的情况,她只是觉得带上这东西能够更安心一点而已。
在做足万全准备这方面,她一向做得很棒。
“那就一起吃晚饭吧,怎么样?”一手提包一手拿伞的花见用肩膀顶着门框,用力地关上了门,“我请客。”
“哇哦,又可以从草川妹妹这里占到便宜了!这可太棒了!”
原本还想说出拒绝的艾琳在听到花见说她会请客的那一刻光速倒戈,毫不犹豫地立刻说出了同意。
虽然她的表情已经说出了她的所有心绪转变,但花见却没有生气。在花见看来,这是艾琳会有的正常表现。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而已,锁好车后就和艾琳一起前往了位于地面之上的商场。在选择晚饭的餐厅时,花见稍微纠结了一下。
再怎么说,请客吃饭的人是她,那么由她来选择自己喜欢的餐厅,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在楼层指示牌前站了足足有五分钟,沉默也随之持续了五分钟之久,花见才总算是做出了决定。
“吃寿司好吗?”
“您说了算。”艾琳毕恭毕敬地如此说着,还作势对她鞠了一躬,简直是配合得不行,“您才是请我吃饭的金主啊。”
艾琳的动作谄媚却有趣,看得花见忍不住笑了。她揉了揉眉心:“那就吃寿司了。”
这会儿的寿司店,人倒是不少,这是因为现在正值饭点末尾的缘故。花见瞄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这才发现原来她们在找车位这件事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她无奈地长呼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瞄了几眼,可惜并没有看到任何想看的——譬如像是来自中也的新聊天消息之类的。
她不确定中也是否已经知道了发生在横滨的事情,也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把自己的遭遇说给他听。纠结了一会儿,花见觉得还是把这件事情稍微推后一些比较好。
至少得等到她已经搞明白了状况,这才可以告诉中也。
挑了唯一的角落空桌坐下,从这个位置,能够听到其他桌的顾客们的窃窃私语。而这些窃窃私语中,多是与今日发生的那个“传送门”事件有关的。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绝对是假消息,是用来耸人听闻的流言而已。也有人说他已经听说这个会议的透明屏障般的传送门其实是他国的新型武器之类的,这种说法听起来实在是太过荒唐。
花见一手托着下巴,听着周围人的话语。她听得有点太过入神了,以至于都忘记了要和坐在方桌对面的艾琳对话。幸好,对于她那过于专心的冷淡,艾琳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正在认真听着呢。
直到点好的寿司上了桌,花见也还是在继续当着称职的偷听者。
“再不吃,可就要冷掉了哟。”艾琳把一碟手卷推到花见面前,“芥末要吗?”
“要。但寿司本来就是冷的啊。”
美食在前,再把偷听者的职责进行下去,好像就有几分不解风情的意味了。花见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果味酒,开始认真享受起这顿由自己买单的不便宜的寿司晚餐。
在她们将要吃完时,弥漫在餐厅里的窃窃私语变成了低声的骚动,而后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寂静。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让花见也不自觉地拿出了手机。
无须费心去猜他们盯着屏幕的理由,因为当她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正在看着的,是横滨市政府的新闻直播。
聚集了多个政府部门代表的这场新闻发布会,主题当然是发生在横滨的传送门事件。不过,政府方对它的称呼并非是“传送门”,而是“屏障”。
“从今日下午五时起,横滨全市各处出现了数道透明的隔断屏障。屏障呈横纵直线分布,将横滨分成了十九块方形区域。任何穿过屏障的人或物,都会被随机传送到其余十八个区域中的任何一处。各处屏障已有军警看守,请各位市民待在自己所在的区域,不要随意接近屏障或试图前往其他区域,以免发生意外情况。为了各位市民的安全,以及出于方便管制的考虑,横滨市将十九块区域进行了编号,并且详细标注了屏障所在的位置。再次强调,请各位待在自己所在的区域,不要……”
反复数遍的重复,看来政府确实是很重视这件事了。但事件发生的原因,却始终没有详细地说明,只说这可能是一种高科技犯罪手段,又给了很多类似于政府一定会尽快解决此事件之类的承诺。
花见不相信这种说辞,也不觉得这些公之于众的信息算是足够。她退出了直播,向港口Mafia那边询问起了具体情况。
可惜,港口Mafia那里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同事告诉花见,傍晚时有个电话经由前台转接到了首领森鸥外处,追踪这个电话号码,发现通话是来自东京,号码的拥有者是一个姓产屋敷的男性。
至于产屋敷又是什么人,他们正在调查。
“哦……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还是一团乱麻的感觉。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花见索性看起了地图。
横滨被分成了十九块,她需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才行。
“这里是十三区,港口Mafia总部在九区……明明离得这么近,却没办法过去吗?”
她小声嘀咕着。
听到这话,艾琳蹙起了眉头。
“十三?唉……被分到了糟糕的数字呢。”
花见挑了挑眉:“糟糕的数字?”
对于她的无知和疑惑,艾琳倒是不恼,还破有耐心地同她解释了一下。
“在基督教里,‘十三’是个非常糟糕的数字,代表了坏运气、灾厄、背叛,总是都是些不好的含义。所以一般来说,基督徒总是会避开十三这个数字。”
“哦——这样啊。原来你是个基督徒吗?”
“怎么,你很惊讶吗?”艾琳眯了一口酒,低垂眼眸,轻声地说着,“是觉得性工作者不配信仰基督教?”
“我……我没这么说!”花见慌忙解释着,微微涨红的脸色让她看起来像是有点喝醉了的模样,但她知道自己很清醒,“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更像是无信仰者而已!”
这反应逗笑了艾琳。她放下了酒杯,指尖轻轻一点花见的鼻尖,话语分外温柔:“别紧张,别紧张。我没有生气。而且你没有说错,现在的我,确实是没有信仰了。以前倒是信过耶稣,每个周日还会去教堂做礼拜,别提有多认真了。但现在不会了,也不再是什么基督徒。”
“为什么?”
艾琳皱着眉,嗔怪似的说:“你真是爱问问题啊,好奇宝宝。”
这反应倒是让花见一阵局促。
“冒犯到你了吗?”
“那倒也没有。不当基督徒,只是单纯因为信仰消失了而已。”她看着空空荡荡的盘子,指尖在酒杯的边缘拂过,略带几分沙哑的低沉嗓音,似乎在诉说着藏在最深处的话语,“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耶稣并没有救我。我祈祷了好多好多次,我比任何时候都更虔诚地祷告,但是耶稣没有为我带来转机。没有人帮我,只有我自己而已……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了,神是不存在的,信仰也是无用的。所以我不再心怀信仰了,就是这样。很简单的故事,不是吗?”
最后的这句话带着一如既往的“艾琳风格”——是轻快的、是尾音上翘的、是满不在意的。
也是刻意的。
花见觉得,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碰触到了艾琳的秘密——雨宫晴原的秘密。
她不确定是否真的应当给予深入。这番纠结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艾琳的话才好,幸好艾琳并不介意她的沉默,只是问道:“你有信仰吗?”
礼尚往来的询问。
想了想,花见点头了:“姑且算是有。”
“‘姑且’?在这个问题上,可是不能用姑且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的哟。”
“好吧……那就是有吧——我拥有信仰。”
“你信仰什么?”艾琳眨了眨眼,开始认真打量起了花见,“看你的气质,不太像是佛教徒呢。也不像是会信仰安拉的样子。不会和以前的我一样,是基督徒吧?那千万不要在意我刚才说的话哦。抱歉抱歉,我只是出于个人经历所以随便说说而已,就当我说的是酒后的醉话好了,你别放在心上。”
这番道歉可以说是相当诚恳了。至少在花见听来,艾琳能够愿意对她这么说,就已经算是非常的诚恳了。
而这难得的诚恳让花见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酒,冻得舌尖微微发痛。幸好这只是度数极低的果味鸡尾酒而已,尝起来就只是单纯的桃子味而已,否则这么一大口下去,她肯定是会晕过去的。
幸好没有。而且她也知道,自己非常的清醒。
她换成了更舒服些的双手托着下巴的姿势,清亮通透的眼眸看着艾琳,不知怎么的,居然笑起来了,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信仰某个本土神明而已。”
“哪个?”艾琳坚持不懈,“传说中可是拥有八百万神明哦。我不想从八百万选项中蒙一个答案。”
“什么呀……我又没让你猜。而且,你刚才还是说我好奇呢。你看看你,不也是很好奇吗?好吧,那就告诉你好了,反正也没关系。”
花见清了清嗓子,无意地压低了声音。
“我信仰的神明,是荒神荒霸吐。”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查了查横滨的面积,发现比想象中小了好多甚至还不如我住的这个区大(趴)
第172章 她曾心怀期待-3
艾琳歪着头, 夹走了盘中最后一块三文鱼手卷,表情略微透着几分茫然。
“荒霸吐?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会给出这样的反应,花见倒是觉得很正常, 毕竟荒霸吐确实不是特别出名的神。所以花见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反应而觉得生气, 只是忍不住轻笑了几声而已。
“那是我们青森本土的神明, 不过好像不怎么会出现在其他地区的传说里。”她说。
“哦——荒霸吐是什么类型的神啊?”艾琳的好奇心又开始泛滥起来了, “是福神,还是祸津神?”
其实对于传说中的八百万神明,艾琳的了解并不怎么多。对于神的种类, 也就只知道“福神”和“祸津神”而已了。
而花见也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想了想, 她犹豫着说:“大概是武神吧?关于荒霸吐的传说,其实不是很多, 又不怎么完整, 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武神啊……听起来真厉害呢。那你觉得荒霸吐在保佑着你吗?”
“他肯定在保护我啊。”花见笑着,话语分外笃定,“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一点——我就是知道。”
不是自以为是的乱想, 也不是身为信徒的过分自信。事实就是, 荒霸吐先生一直都在保护着她。
但不知为何,在听她说完这句话后,艾琳的表情变得莫名的相当复杂,似是庆幸羡慕与哀伤的情绪被全部揉碎, 而后又重新融合在了一起似的。于是庆幸看起来不太像是庆幸, 羡慕也不是单纯的羡慕了。
尽管表情如此复杂, 艾琳的话语却是直白且纯粹的。
“是吗?能有个信仰作为寄托, 这其实还挺不错。话说起来, 原来你是青森出身的吗?”
花见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
“这事你可没和我说过……不过, 你没和我说过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说着,艾琳摆了摆手,俨然一副不再在意的模样,却看得花见不禁轻笑出声。她赶紧放下了杯子,以免不小心将杯中的果味酒撒出来。
“你这算是什么表现啊?吃醋的女朋友吗?”花见无厘头地问着。
艾琳的表情顿时变成了介怀与不满——当然了,是故意演出来的。
她把酒杯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你的比喻太奇怪了吧。什么叫‘吃醋的女朋友’啊,真是的……”
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仰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全部饮尽,脸颊瞬间浮上了一层醉醺醺的浅绯红色。她微微眯起眼眸,看起来很像是已经醉了的模样,不过她的大脑依然清醒。
她拿起酒瓶,想要再将酒杯斟满,可惜她喝得太快了一点,酒瓶已经被喝空了。她无奈地撇了撇嘴,把酒瓶放回原处。
她倒是也可以再点一瓶酒,反正这追加的酒钱也不必由她来出——花见才是要为这顿饭的买单的那个人嘛。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再追加一瓶酒。
现在喝酒的人,就只有她而已了。花见已经喝完了那一小罐果味酒,想来应该也不会和她一起再分享一瓶清酒。
如果要让她喝下一整瓶清酒,那可就有些勉强了。她会醉的。况且,她也实在是不喜欢独自喝酒的感觉。
她轻叹了一口气,把酒杯推远了一点,还刻意挪开了视线,不去看酒杯。
只要看不到,那就不会去想。只要不去想,那就不会馋了。
“想喝的话就再点一瓶酒吧。我不会失礼地一直盯着你喝的。”
花见说。
“……啊?”艾琳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还想喝的?难道是用你的‘直觉’猜出来的吗?”
花见摇头:“那倒不是,我的直觉还没有厉害成这样。只是因为你的表情和眼神在说着你想喝酒而已——我对这种眼神可是很了解的。”
之所以会如此了解,那当然要归功于爱喝酒的中也君了。以花见的经验来看,每当中也露出这样的眼神,就一定意味着他想要贪杯。
而贪杯只会带来一个结果,那就是把他变成一个醉到会说胡话的家伙。
花见不知道艾琳的酒量如何。只希望她的酒量能比中也好一点,千万别在露出“想再喝一杯”的表情后立刻就醉倒了,否则可是会很麻烦的。
不过,艾琳却婉拒了她的这份好意。
“喝太多会让大脑变迟钝的。我吃饱了,你呢?”
“我也是。那就由我去结账吧。”
“真是太谢谢你啦,草川妹妹!”一如既往的谄媚笑容,艾琳特别贴心地帮她抚平了略微发皱的衣领,“我对你的喜欢又变多了一点点哦!不对……应该是变多了很多!”
八面玲珑的艾琳唯独在哄人这一方面显得格外的笨拙又粗糙,夸奖说辞也永远是如出一辙,花见都已经听了八百回了,但每一次听都还是会忍不住想笑。
她扯了扯嘴角,将笑意压了下去,以免自己的笑容会被艾琳误解成其他的意思。
付完钱,她们离开了餐厅。走了一段路,花见才想起来她把伞挂在了桌子的边缘没有拿,急急忙忙跑回到店里,幸好服务员把她的伞好好地放在了前台,否则要是弄丢了,她肯定会心痛不已的。
心痛的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这把伞特别的贵——虽然这把伞也不是她买的,而是中也的所属物才对。
“晚上会下雨吗?”
看着花见手中的伞,艾琳自然而然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花见不置可否,只说:“夜间的降水概率是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带上伞是为了以防万一嘛。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回家吗?可是你家在十四区。”
“看来是回不去了啊。唉……今天的运气不太好。”艾琳耸了耸肩,无奈地一叹气,“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我猜你家应该也不在十三区吧。”
“嗯,是这样没错。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是想要回家的。”
橘子汽水和哲学家还在家里呢。虽说有定时喂粮的机器在,但任由两只猫孤零零地待在家里,花见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况且,也没人知道这个情况要持续多久。要是一直不能离开所在区域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花见目前暂定的计划是,先想办法穿过屏障离开十三区。
依照政府方的说法,穿过屏障带来的后果是会被传送至其余十八个区域中的任意一个区域。也就是说,只要尝试的次数够多,花见就能够回到自己的家所在的那个区域了。
除非她的运气差到令人发指。
艾琳也赞同这一点。她们决定先去屏障那里打探一下情况,如果军警对于屏障的管制相当松散的话,她们就能够想办法穿过屏障了。
花见本是想要开车前往屏障处的,但附近的一段路被不满的人群用车堵满了,根本没办法驶到别的路上。幸好屏障离她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远,步行前往也无妨。
她背起□□,依照着导航的指示,向最近的屏障走去。还没有走到屏障前,就看到了停成一列的警车。每辆车上都摆着硕大的照明灯,将整条路照成了分外明亮的明白色。军警手持警棍站在车前,组成了一道人墙。
而在屏障的另一侧,也是同样的人墙。
对今夜发布的临时政策颇感不满的人们涌在人墙前,不停说着“不能这样对待我们”、“让我们回去”之类的话。更有甚者还想要翻越军警的拦守,当然并没有成功。
花见站在花坛的边缘,远远地看着略显混乱的屏障前的场景,忽然很想要叹气。
“总感觉这一幕特别熟悉呢。”她的语气听起来也有几分像是某种感叹,“前几天看了一部丧尸电影,其中有一段剧情是政府为了阻止市民逃出有感染者存在的小镇,于是派警察把所有的入口封锁,恐慌的居民拥堵在出口前,拼命想要出去。”
“然后呢?”
“然后啊……是丧尸冲破了防线。”花见停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说,“于是全世界都沦陷了。”
“哦——”艾琳了然般点了点头,“套路式剧情。不过,你这是在暗示会有人冲破军警的防线吗?”
“我可没这么说,你也别胡乱揣测我的想法。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没办法穿过屏障了。你说对不对,艾琳?”
艾琳轻抚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沉吟了许久:“如果你愿意舍己为人,独自闹出点大动静分散掉军警的注意力的话,我应该可以趁乱穿过屏障。”
“……只有你?”花见发现了盲点。
“对。”艾琳煞有介事似的点了点头,“只有我。”
“你这就把我出卖了吗?”花见笑了,“喂,我们现在可是战友啊。”
“战友就是要互相扶持的嘛。别介意别介意。”艾琳用:力一拍她的肩膀,“总之,我们今晚应该是要待在这里了。既然如此,就先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吧,你说对吗,战友?”
在整个十三区中,花见认识的人只有艾琳而已,艾琳的身边也只有花见而已。如果在这种时候选择分道扬镳各走各路,绝对是最糟糕最愚蠢的决定。
而且,花见能隐隐感觉到,今晚会发生什么大事……
所以她更需要有人一起陪她度过这个夜晚。
“那就走吧。”花见报复似的也重重拍了一下艾琳的肩膀,“要是再磨蹭下去,说不定十三区的酒店空房就全部消失无踪了哟。”
“好啦好啦。不用催,我知道。”
幸好离得最近的一家旅馆还有两间空房,花见赶紧先预订了下来。
正准备前往旅馆,身后屏障处却发出了一阵骚动。随即而来的是惊恐的尖叫和枪声。
花见的心脏跳得好快。
她回过头,试图弄清楚屏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混乱的人影将灯光搅碎成了破碎的光影,距离又远,花见几乎看不清什么。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屏障,跃入人群之中。
不等花见看清楚,就被艾琳拉进了一条小巷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个热闹,我们还是不要去理了。快走吧。”她低声催促着,“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嗯。说的没错。”花见默默加快了脚步,压低声问道,“你觉得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觉得?嗯……我觉得是发生了暴.乱。所以啊,为了你我的小命着想,还是不要靠近那里比较好。你应该不想被流弹击中吧?那就走快点。”
“当然。但要是再走快一点,我的腿就要断了。”花见涨红了脸,“抱歉,我腿不如你长。”
实不相瞒,花见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她给甩到身后去了。就算再怎么尽力地迈开双腿,花见也只能勉强跟上她而已。
艾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无奈似的应着好,将步伐放慢了一些。看着花见那顿时变得轻松的表情,她笑得更大声了。
她又开始哼起了在车上时唱着的那首歌,音量还提高了几分。一如既往,在唱到“Yeah——!”的部分时,她会特别投入地举起双手,仿佛自己正身处演唱会现场,简直就是个满分观众。
这洗脑的旋律好几次搅乱了花见的思绪。她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脑袋有点疼。
“呃……你再唱下去我就要醉了。”花见小声嘀咕着。
这话倒是有用。艾琳立刻就停下了歌声,斜眼睨着花见,话语略有几分不满的滋味:“听人唱歌怎么会醉啊?你这借口可真好笑……喂喂喂,你可别告诉我,是刚才的果味酒把你给灌醉了?”
花见歪了歪头,什么也没说。
这反应倒是让艾琳有点紧张起来了,提高了声急急地叫嚷这:“拜托啊草川小姐,那个酒的度数就只有三度而已啊——三度,和饮料有什么区别!三度的酒都能把你灌醉,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我没说我已经醉了,你也别瞎猜。”花见劝慰似的拍了拍艾琳的肩膀,“我只是……脑袋有点晕?不过一点点晕而已。一点点。”
说着,花见抬起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大约一厘米的长度。
“具体来说,大概是……这么一点晕。”
艾琳表情复杂,心情更加复杂。她垂眸看着花见,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正声说道:“我看你已经醉了。”
“没有。”花见赶紧摇头,“我的大脑很清醒。而且你看看我的眼神,很清醒吧?我真的没有喝醉哦。”
确实,她的目光清澈且通透,脚步也稳健,完全不是一个醉汉会有的状态。
艾琳姑且算是信她了。
“不过,要是我真的喝醉了,你会怎么办?”花见好奇地追问着,还格外调皮地用手肘碰了碰她。
她没有喝醉,这是事实没错;百分之三的酒精害得她的大脑的思维方式变得比平常出格了一点,这也是事实没错。
艾琳感觉到这方面的不对劲了。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毫不犹豫地说:“把你丢在街上。”
“……不是吧?”
花见眨了眨眼,脚步不自觉地停顿了一瞬,差点停在了原地。她赶忙小跑了几步,追上艾琳的步伐。
“你认真的啊?”她小心翼翼地确认着,“真的要把我丢在街上?”
“当然是骗你的咯。”艾琳耸了耸肩,语气风轻云淡,“我可做不出这种事。再说了,要是你被别人捡尸了,我可是会很愧疚的哦。”
“真的吗?”花见居然有点感动。
不过,花见的这声小小感叹在艾琳听来,倒有些像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她不满地撇着嘴角:“你是觉得我不会拥有愧疚感吗?”
“我没这么说,你也别过分脑补。我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而已。”
“好吧……就当你是在感叹好了,反正我是不会把一个醉酒的小姑娘丢在街上不管的。”艾琳捋了捋卷曲的长发,“我可能会把你扛回到旅馆,或者是把你放在车上。我的力气还是挺大的,背你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肯定没问题。”
“可你也很瘦啊。”
说着,花见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到了艾琳那露出在短裙之外的纤细长腿。
从第一眼见到艾琳的时候她就在想了,穿成这样是不是会冷到瑟瑟发抖。要知道,艾琳这身单薄的穿着,她单是看着就觉得瑟瑟发抖了。
真想帮艾琳套上长裤啊——这是花见看到她时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如同老奶奶一样的念头。
“我身上的可都是肌肉。”艾琳以一种分外自信的口吻说,“和你不一样。”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小瞧我?”
花见不满地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最近明明也有在好好地锻炼。
至于锻炼的效果如何,就有些难以形容了。不过,那个对于她来说一直很难打开坚果罐,现在倒是能够轻轻松松地拧开了。她想,这应该能够代表她的臂力有所增长——而不是因为中也偷偷地把盖子拧松了一点点。
“我可没有小瞧你……嘿,草川妹妹,我们走错路了。”艾琳停住脚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晚要住的旅馆好像在那个方向。”
艾琳指了指右后方,告诉花见,她们应该是多走了一个路口。
“是吗?”
花见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打开导航一看,才发现她们确实是走岔了路。
应该在前一个路口右转才对的。
“唉……抱歉,刚才聊天聊得太起劲了。”
起劲到完全忘记去看导航了。
花见按下“重新规划路线”,很快新的路线就设定好了。这回她可不敢再分心或是发呆,专心盯着导航,依照规划好的路线前进。
只要再走过一条小路,就能抵达旅馆了。
这条小路是某处居民区的背侧,窄窄小小的,却开了很多家居酒屋,明亮的灯光弥补了路灯的不足。花见偷瞄了一眼居酒屋的内部,惊讶于这几家店的生意兴隆。
花见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有几个人便挑起店门口的竹帘,从店内走出来了。那是三个看起来略有几分五大三粗的男性,为首的男人长得尤其肥头大脑,挺着浑圆的肚子,脚步虚浮,满脸的横肉,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好巧不巧,花见恰好是与他对上了目光。
对视的那个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尴尬冲进了花见的心里。她赶紧别开视线,不再多看了。与此同时,她忽然感觉到艾琳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快步向前走。
她抓得相当用力,几乎像是在拽着花见往前走。这样的力道让花见觉得有点疼,□□包的肩带也滑落下来了,硬质的包砸在艾琳的侧腰,可是她却一声不吭。
换做平时,她一定是会说些什么的。
可能是抱怨,也有可能是嗔怪,总之不可能会是沉默。
就算是再怎么迟钝,花见也感觉到了,艾琳的状态和平常不一样。
她慌乱了。她在紧张。
花见很想问她为什么,但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传来的声音却叫住了他们。
“哦呀,这不是雨宫吗?”
是那个肥头大脑的男人。
他迈着拖沓的步伐,如同摩擦音般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街道间。明明周围是那么的明亮,这难听的脚步声却令人心生抵触。
“走得这么急,不和咱们哥几个聊聊吗?都多久没见了啊。”
他越来越近,艾琳不得不停下脚步。
花见没有搞明白现在的状况,只是能感觉到艾琳紧攥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着。她急促地喘息着,表情中是无法遮掩的恐惧与抵触。
很显然,停下脚步并非是她的本意,但现在她只能这么做。
花见仍然想要向艾琳问出那句为什么。可在她出声之前,艾琳瞪了她一眼。
“嘘——千万别出声!”
艾琳这么说着,转过了身,一手轻轻握着花见的手腕。她刻意向花见所在那一侧的方向挪了挪,试图将花见藏在自己的背影之中。
然后,扬起最谄媚最讨好最卑微的笑容,微微地低下了头。
“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您,可真是太巧了啊。”
第173章 她曾心怀期待-4
被艾琳的背影遮挡着, 花见的视线倏地变得狭窄了许多。她微微低下头,视线不自然地落在了艾琳穿着的这件外套的褶皱上。
对于这几个男人,花见并无任何的印象, 也根本不认识他们。至于他们和艾琳之间会是怎样的关系, 这一点她无从得知。她知道的只是, 艾琳莫名地对她提出了噤声的要求。
而且, 以艾琳现在的举动来看,似乎是正在努力地试图掩盖自己的存在。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花见也不知道。
男人们靠近了。花见听到艾琳称呼为首的那个男性的“神木先生”。
话语是毕恭毕敬, 带着几分礼貌的疏离。花见能感觉到艾琳的指尖在不停地摩挲着自己手腕的肌肤, 这样的小动作显然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自从还完欠款之后,咱们就没见过面了吧?虽然很久没见是没错, 但你这态度, 未免也太冷淡了一点吧,雨宫。再怎么说,当时都是我帮你指明了赚钱的路啊。”说着, 男人的手搭上了艾琳的脖颈, 掌心有意无意似的在那娇嫩的肌肤上蹭了蹭,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都透着难以言说的欲望与暧昧,“时间还早, 要不要陪我喝几杯?”
他的手渐渐向下游走。
站在艾琳的身后, 花见无法看清她的表情。而她也只不过是站着而已, 只有攥紧的拳头在偷偷地诉说着隐忍的情绪而已。一眼看去, 她好像是在亲切又谄媚地笑着, 但语气中那藏得极深的咬牙切齿般的恨意似乎透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不过,她藏得真的很好, 有那么一个瞬间,花见差点就任由这份情绪而耳旁溜过了。
以冠冕堂皇的话语,艾琳拒绝了男人所提出的一起喝酒的请求。
“太对不起了,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我也很想和您一起好好地喝一杯,听您说一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惜是真的不行呐。”
她微微后退了一小步,后背猝不及防地碰到了花见的肩膀,可这小小的碰触感竟让她一阵安心。
但她给出的拒绝理由实在有些生硬,像是慌不择路寻找到的说辞。毫不意外,在听到这话后,男人的表情冷下来了,可却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低垂着眼角看着艾琳而已,满脸的肥肉也伴随着他此刻眼神的走向而向下方垂低了几分,衬得他很是老相。
其实他和艾琳身高相同,但此刻他却能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视着艾琳。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艾琳正卑微地低着头,很自觉地将自己放到了更低的位置。
花见不喜欢她摆出此刻的姿态——这样的她,似乎一点也不像她了。
可是花见什么都不能说。面对着眼下的这番景况,她只能沉默以待。她根本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确切关系,贸然开口也只会添乱而已。
咔哒——
男人按下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吐出的烟雾打在了艾琳的脸上,花见看到她不自然地向后仰了仰身子。
好恶意的行为。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这么忙?”他简短地吐出了这样的一句问话。
艾琳点头:“是的。”
“哼……那你身后的那个女人呢?”他的视线越过艾琳的肩膀,抖了抖香烟,落得满地都是烟灰,“她闲吗?要不然你们两个一起来陪我喝酒好了。我嘛,我最喜欢的就是女人了,越多越好。”
他的用意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油腻的语气听得花见莫名一阵反胃。她默默地将装着弩.弓的包移到了手上,指尖抵着拉链的边缘。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糟糕的情况,她能够在第一时间把弩.弓拿出来。
气氛也顿时僵硬了几分,从居酒屋里发出的喧闹嬉笑声好像也骤然变得遥远,直到艾琳的几声轻笑打破了僵局。
“其实呀……”
压低了声,艾琳故作神秘似的说着,还向男人靠近了几分,凑在他的耳旁,像是想要对他说一些悄悄话。
她依旧是抓着花见的手腕,没有松开。在她说话时,花见能感觉到她用指甲轻轻在自己的手背上画下了一个十字。
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是在努力让花见安心,但实际上却更像是为了让艾琳自己放松下来。
“我急着要处理的事情,就是与她有关的哟。”艾琳悄声说着,“我很想告诉您我要去做什么,但是真的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可是会被——咔——灭口的。”
她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说出口的却完全是唬人的假话。幸好,那个男人似乎是有点被唬住了,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能告诉您的是,我身后的这个女人是黑手党的——还是某个干部的秘书呢。我陪您喝酒倒是无妨,但如果您想要让她来陪您的话……那可就比较麻烦了。这样吧,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来找您。我们一起喝点酒,做些您喜欢做的事情,怎么样?”
话语半真半假,诉说得却相当真实。虽然隐晦,但隐藏在其中意思,倒是昭然若揭。
其实艾琳根本没必要多暗示什么。在听到“黑手党”这几个字的时候,男人眼神中的贪念就已经消失了大半。恰好又在这时,花见抬起眼眸,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似的扯了扯嘴角,把“凶神恶煞黑手党”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男人后退了一小步,已经没有再继续纠缠她们的心思了,只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很可惜不能一起喝酒之类的话。
悄声的,花见听到他问艾琳:“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讨厌港口黑手党吗,现在怎么又和港口Mafia的人扯上了?”
艾琳好像早就已经想到他会这么问了,因而无论是听到这话的表情还是给出的回答,都没有任何的惊讶。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她摆了摆手,满不在意似的,“想要在这座城市讨生活,当然得要在适当的时候服软。记得吗,这个道理还是您教给我的呢。”
“……我这么说过吗?”
“当然,您确实说过这句话哟。”
刻意压低了声的话语听起来像是窃窃私语。花见没怎么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只勉强听到了一句“讨厌黑手党”。
她不动声色,却默默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搬出港口黑手党的大名后,男人也不再纠缠她们,匆匆结束了对话,带着同行的小弟离开了。然而艾琳却依旧停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街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了,艾琳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放开了花见的手。她沉沉地叹息着,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可她却沉默不言,连一句最简单的“我们走吧”也不愿意说,只是低着头快步向前走而已。
花见被这猝不及防的行动惊到了。愣了愣,她急忙显然几步,追上她的脚步。
说实话,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艾琳。她当然想要问艾琳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又为什么会难过,但却又不敢直白地询问。
但如果只是问一问那个男人的身份的话,应该不要紧吧?
花见悄悄地在心里措辞了一会儿辞,这才清清嗓子,问道:“刚才的那几个人是谁?”
“最好快点去死的人渣而已。”
艾琳所给出的回答并无任何的犹豫,也没有太多的感情。说出口的,也不过只是一句平平淡淡仿佛事不关己的话语而已,但那隐藏在袖中颤抖不止的双手,却已经透露出了她的心情远不如言语那么平静。
于是花见不再问了,与她一起沉默地走着。为了避免尴尬,她全程都盯着手机屏幕。盯得过于专心,以至于差点撞上了电线杆。幸好,在她的脑袋与电线杆发生亲密接触之前,她及时感觉到了不对劲,忙往旁边大跨一步,堪堪与电线杆擦肩而过。
“呼……幸运。”花见庆幸似的小声感叹着,“下一个路口右转,然后再直走两百米,就能到旅馆了。”
“嗯。”
依然冷淡的回答。
花见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习惯艾琳此刻的心情了,尽管她并不喜欢艾琳这样。
她收起手机,偷偷地瞄了艾琳一眼,说:“有一件事,不知道我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什么事?”话语之中总算是出现一点点鲜明的情绪了——而这份情绪叫做疑惑,“你先说一说。”
“我啊,养了两只猫。”
依照花见的设想,她觉得艾琳应该会发出“是吗——?”这样的惊叹,或者是询问她猫咪的品种之类的。可没有想到,艾琳给出的回答,居然只是一句分外冷淡的“哦”而已。
顿了顿,她又反问道:“猫?这事你从来都没有提过。”
“我就知道我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对了,你要看我家猫的照片吗?”
不等艾琳给出答复,花见就已经自说自话地打开了手机相册,将前不久刚拍下的橘子汽水与哲学家的合照放到了她的眼前。
照片中,橘子汽水和哲学家紧挨在一起,背靠背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体型对比一目了然。
艾琳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似乎变得柔软了几分。
她指了指照片中的哲学家:“这只黑猫怎么这么小?”
“它还不到一岁呢。”花见笑着解释说,“当然比三岁的橘猫小很多。”
“是吗……很可爱的猫。”
自家的猫主子被如此夸奖,身为铲屎官的花见也觉得分外骄傲。她又给艾琳看了好多的猫猫照片。
“你喜欢猫吗?”花见问她。
艾琳没有点头,当然也没有给出直接的否认,只说自己不是特别喜欢小动物。
“当然了,我不是在说我讨厌小动物。”她自我辩解着,“我只是不喜欢而已。不喜欢不等于讨厌。”
“我知道。”
花见笑了。笑的却不是艾琳这番认真的解释,而是因为她的情绪似乎改善了一些,所以才笑的。
“前面的那家店是不是我们要住的旅馆?”艾琳指着前方亮着的灯牌,“看起来好像有点旧。”
“不是那家。还要再往前一点。”
“好吧……”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继续走了。
在其他的路段,都停了许多的警车,还有军警在进行巡逻。但是这一段路,似乎显得有点冷清了。听不到太多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军警,店铺虽亮着灯,却看不到有人,只有空空如也的警车停在路旁而已。
花见忍不住想,也许这附近的人全部都跑去屏障那里大声抗议了吧。
在临近旅馆大门前,一个惊恐的女人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她狂奔着,脚步却略有几分混乱。她数度回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本就狰狞的表情伴随着每一次的回头而变得更狰狞了几分。
花见只觉得这人奇怪。
当这个女人从身旁跑过时,花见忽然产生了一种“她会摔倒”的直觉。
就在直觉诞生的那个瞬间,花见立刻抓住了艾琳的手臂。她本是想要把艾琳拉到身边,但却稍微慢了一拍,行色匆匆的女人不小心崴了脚,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往艾琳身上倒去。
艾琳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正在发着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女人撞得踉跄了一下,也摔倒了。而抓着艾琳的花见,也被她撞了一下,平衡感被撞得岌岌可危。
幸好,花见及时稳住了身子,没有被撞得撞到在地,否则她们三个人就要变成人形多米诺骨牌了。
“嘶——”
艾琳摸着差点被撞得错位的腰椎,疼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花见的搀扶下,她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
原本艾琳还想好心地向撞倒自己的那个女人伸出援手,将她也扶起来的,但那个女人却惊恐地尖叫不止,二话不说,立刻抓起掉落的包就逃走了。这回她甚至都不敢回头。
难得付出的好心完全被无视,艾琳的心情有点复杂,话语也不禁变得有几分不快了。
“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是的……”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按摩起了略微有些扭伤的手腕,而花见依旧注视着那女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她未免也太紧张了一点吧……是遇上什么意外情况了吗?”
意外情况什么的,只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她也无从得知。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收回目光,看着艾琳那吃痛表情,便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受伤?这倒是没有。”艾琳转动了一下脖颈,以轻飘飘的语气说,“只是被撞得摔了一下而已,不至于受伤。”
不过,艾琳贴在手腕上的创可贴却因为刚才的小小摩擦而掀起了大半,几乎是完全脱离了她的肌肤,甚至连无菌布的部分都露出来了,伤口失去了所有的保护。
尽管艾琳试着把创可贴重新贴好,还用掌心反复在边缘处压了几下,但却怎么也没能黏住。
看来这张创可贴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粘性。
“要换一张新的吗?”花见问,“我这里有创可贴。”
“不用了。这个伤口马上就要愈合了,继续贴着也没意义。”
艾琳很干脆地撕下了创可贴,包进纸巾中揉成一团。恰好路边的自动饮料贩卖机旁有一个垃圾桶,艾琳顺手把纸巾团给丢了进去。
“对了,为了避免你这个好奇宝宝乱问,我先提前和你说一下,这个伤口是前几天开罐头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此刻的语气倒是变回了艾琳原本的模样,“所以好奇心被满足了吗?”
花见悄悄把拿出的急救包又放了回去:“我可没说我在好奇这种事。不过,你愿意主动为不存在的问题进行解惑,我还挺高兴的。”
艾琳轻笑了一下,听起来却有点像是哼声似的。不过,并不是什么生气的哼声,倒更像是某种嗔怪。
她拍了拍衣袖,拂去粘在袖子上的灰尘。见她收拾好了自己,花见这才继续往前走。
才踏出一步而已,浓烈得近乎酸涩的柳橙气味在花见的嗅觉神经上炸开。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这股浓重的气味刺激得她的眼睛都有点酸痛了。
她停住脚步,用力眨了眨眼。糟糕的感觉笼罩在整个心头,可是花见根本搞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许是疑惑着她为何忽然不走了,艾琳也停住了脚步,紧蹙眉头不解地看着她。
艾琳动了动唇。她一定是说了些什么,可是花见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话语完全被耳鸣声盖住了。
她只知道,有坏事将要发生。可它会从何处袭来,她却根本无法判断。
仿佛它会从各处袭来。
花见攥住艾琳的手,来不及说些什么,更刺耳的噪音盖住了她的耳鸣声。
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某个“人”从旅馆里冲了出来。
之所以对他的身份感到怀疑,是因为他的一切表现,实在是不太像个人类的模样。
他咆哮着、他尖叫着,四肢着地的姿态浑然就是一只野兽,眼中迸发出饥饿的凶光。唾液止不住地从嘴角涌出,在街灯的笼罩下,他的尖牙镀上了一层锋利的冷光,这让他更像是一只野兽。
但他看起来确实是人的模样没错,眼睛鼻子嘴也没错位,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穿着的也是正正经经的衣服。这身穿着完全可以算是得体了。
唯有他的表现,不像是正常的人类。
见到他的第一眼起,花见心中所剩下的情绪,就只有恐惧而已了。
而下一秒,他倏地消失无踪。花见感觉到一阵铁锈味的微风从耳边吹过,激得她猛打了个颤。
又过了一秒,传来的是闷声的尖叫。花见向身旁看去,才发现那人竟扑倒了艾琳。他压在艾琳的身上,双手捏着她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而他竟然将沾在指甲上的血液舔舐得干干净净。
如果花见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表情与嘴角的弧度,应该是名为“满足”的情绪没错。
一瞬间,花见的脑海中闪过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关于这个舔血的男人究竟是什么生物的可能性。
混乱的思绪纠缠得她的呼吸也变得困难。单是注视着这个男人,都会让她觉得作呕。她怀疑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
但在思绪归位之前,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花见拿出弩.弓,拉动弓弦,搭好箭矢。这是她已经重复过了很多次的动作,熟练到哪怕此刻紧张得浑身都在打颤,但手却分外的稳。
花见苦笑了一下。她想,这应该算是自己的小小进步了吧。
在她举起弩.弓瞄准时,那家伙已经咬住了艾琳的肩膀。尖牙穿透了浅色的外套,鲜血迅速渗出,被扼住脖颈的艾琳,却连发出尖叫声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这一幕的花见感觉自己的逻辑思维都要崩溃了。在扣下扳机之时,她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丧尸”、“吸血鬼”、“人形野兽”这几个词在疯狂打转。
那男人与花见之间,其实只隔了几十厘米而已。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想要瞄不准也是挺困难的一件事。
花见瞄准的是他的手臂——她想要让他松手。
可不曾想,他竟然空手接住了飞来的箭矢,转而丢回给了花见。
当然了,是以箭头对准花见的方式丢过来的,像是某种刻意的报仇。花见急忙偏开身子,这才勉强躲过,但却被不小心划破了耳朵。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肾上腺素迫使着她射出了第二箭。
搭箭实在太慢了,花见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该怎么改善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总之,在她能够想出合适的解决方法之前,她已经抄起了弩.弓,直接往男人的脸砸了过去。
众所周知,弩.弓是一种具有高杀伤力的近战专用武器。
但这一下攻击也被躲过去了。男人瞬间消失无踪,逃离了花见的视线范围。
不,也并不是完全逃离。只要抬起头,便能看到他正站立在垂直的墙壁上,指尖紧紧扣着墙面,支撑着他的整个身躯不会坠落。他的表情显然是愤怒,而他愤怒的对象,一定是花见吧。
这副姿态看得花见莫名窜上了一股火气。她下意识地想要把弩.弓冲他丢过去,但在做出这种愚蠢举动之前,她已经拿出了另一支箭。可还没有来得及搭好箭,他就已经向自己俯冲过来了。
也许正是为了这一刻的俯冲击杀,他才刻意跳到了墙上吧。
笼罩在他身上的血腥味变得越来越近,亦是死亡在迫近。分明如此可怕,花见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恐惧。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利爪向她袭来,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的血迹。
当然了,是艾琳的血。
利爪抵在她的心口,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夺走她的性命。
但这一步,大抵是没办法迈出了。
一道凌冽的刀光闪过,花见看到水色的刀锋在空中画下了一道深色的线,恰好划过男人的脖颈。
只一刀,身首分离。喷溅的鲜血淋了花见一脸。
拿着刀的少年拂去刀上的血迹,目光坚毅。而花见站在原地,舅舅无法回神。
啪嗒——这是脑袋掉在地上的声音。
咔哒——是花见的大脑停机的声音。
亲眼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的眼前被砍掉了头,大脑会不停机才怪!
花见无法思考了。san值完全掉光,甚至快要变成了负数,只有血滴从脸颊划过的触感格外的真实。
也格外的清晰、格外的恶心。
直到湿巾拂过皮肤,留下的微凉感触才终于让花见的san值恢复了一点点。她左右望了望,看到了对她不停鞠躬说着道歉的少年,也看到了正帮她擦去脸上血迹的艾琳。
她的脖颈上还留着被指甲抠破的伤痕,一看就更疼。而那个杀死了男人的少年,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等等。好像,也没有那么陌生?
花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盯着少年那一头深红色的短发与太阳花纹的耳坠看了好久,记忆涌现了出来。
超市、酸奶、书包、阿努比斯、剑道部的学生……
“猪头!”
花见大叫了一声,不仅吓到了艾琳,也吓到了少年。
看着两人呆滞的面孔,花见多少回过神来了。她慌忙摆手,急急地解释说:“啊不不不,我并没有在骂你是个猪头,我真的没有。我的意思是,我记得你好像是那个猪头……野猪人……长猪头的男孩子……”卡机的大脑花了好长时间才总算是为她找到了最合适的那个词,“你是那个cos成野猪的男生的朋友,对不对!”
就是在超市里遇到的那个。
听她这么一说,少年也想起来了。
“您是那时候把酸奶让给善逸的小姐吧?对不起,您一定被吓到了吧。”他连连鞠躬,抱歉地笑着,“我刚才有点太莽撞了,实在不应该在您的面前……呃……真的很对不起!”
花见扯了扯嘴角,本心是想要笑一下的,但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就连扯嘴角的动作都透着几分惨淡,语气更是苍白。
“可是……你杀了个人。”她干巴巴地说,“杀人是重罪……而且我亲眼看到你把那个人的……诶!?那个人呢?”
一低头,花见才发现那男人的尸体不见了,倒是未干的一滩血迹还留在地上。花见不由得更加困惑了。
她看看艾琳,又看了看少年,一不小心将心里正在想着的事情脱口而出了。
“你们这么快就把尸体处理好了?”
“没有。尸体自己消失了。”艾琳轻柔地擦拭着她的下巴,湿巾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的颜色,“就在你发呆的时候,化成了灰烬,连渣都没有留下。很奇怪,对吧?反正我是没有……抬头。我要擦你的脖颈了。”
“……哦?”
花见乖乖抬头,满脑子除了问号就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看出了她的迷茫,少年为她解释起了情况。
“那并不是人类。或者说,已经不是人类了——他是一只鬼。”他的目光透出的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隐忍痛楚与坚毅,“大多数人都觉得鬼是传说中的生物,但它确实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鬼以人类为食,畏惧阳光,一般来说只在黑夜出没,普通的武器无法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有阳光和猎鬼人的日轮刀才行。我也是猎鬼人,来自于民间组织鬼杀队。很抱歉今天吓到您了,我叫灶门炭治郎。”
花见沉默了许久,一直都没有说话。她这是在思考着炭治郎的话。
其实炭治郎的解释还是挺清楚的,但鉴于花见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锅浆糊,所以长时间的思考,也是正常的情况。但身为一个在横滨生活了这么多年且见识了各种各样诡异情况并自诩是精神横滨人的花见,对于这突然冒出新生物鬼,接受度其实非常的高。
好不容易才理清了头绪,花见问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那她会不会变成鬼?”
花见所说的“她”,当然就是艾琳了。
毫不意外,她被艾琳白了一眼。
眼看一句“我变成鬼了你就可以正大光明把我抛下了对不对”的控诉将要脱口而出,炭治郎急忙连连摆手,将艾琳的不爽抱怨给堵住了。
“别担心,被普通的鬼咬到了也不会被同化成鬼。”他没有解释具体的情况,只是在安抚着她们而已,“您的伤口不深,好好地处理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花见松了一口气,看着艾琳的目光仿佛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浮在眼眸中的水光似是下一秒就要落泪了。
“太好了……”她喃喃地嘀咕着,“不会变成鬼,真是太好了……”
出乎意料的反应,艾琳不由得一怔。她真想对花见这幼稚的反应嗤笑一番,可不知为何,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嗤笑的话语了。
诡异的酸涩感堵住了她的嘴,她沉默着不知应当说什么才好,也不敢再看花见了,只是接过了炭治郎递来的香包,连谢谢都忘了说。
“这里面装着的是紫藤花。”炭治郎解释说,“鬼最厌恶的就是紫藤花了。随身带着香包,能够让鬼远离你们。有血鬼术创造出的屏障存在,今夜注定是不安定了。如果你们害怕,又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去我们鬼杀队安排的旅馆暂住一夜。旅馆周围种了很多紫藤花,鬼是不可能靠近了。啊——请放心,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其实花见没觉得他是什么坏人,虽然他说出这话的语气,确实是稍微有一点像是个诱拐犯,但他的长相与说话时的神情实在是太善良了太诚恳了,花见完全不想要质疑他的说辞。
不过,对于炭治郎的话,她还是略有几分困惑之处。
“横滨的屏障和鬼有关系,是吗?”
炭治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他告诉花见,屏障是鬼通过血鬼术构造出来的。至于血鬼术,简单来说,就是鬼所拥有的特殊技能,而每个鬼所拥有的技能都不同。
花见自然而然地把血鬼术想象成了鬼的异能。
“和鬼一样,血鬼术本身也畏惧阳光。你注意到了吗,屏障是从傍晚阴天时分开始的。屏障把人们都隔开了,为鬼创造出了绝妙的狩猎场,也为猎鬼人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困难。”
说到这里,花见总觉得炭治郎大概是要叹一口气了,但是却没有。
“我想,待日出之后,血鬼术铸成的屏障就会消失。我不确定明晚屏障是否还会出现,但今晚我们会尽力找出这只鬼的。请放心!”
这话听起来分明是荒诞且毫无根据的,可不知怎么的,花见竟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她愿意相信炭治郎这话。
艾琳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否真的接受了炭治郎的说辞。
不过,她们今晚无处可去已经成为了事实。原定的那家旅馆已经被鬼洗劫了一番,周围的其他旅馆又已经没有的空房。花见试着劝说了艾琳一下,这才总算是说动她一起去炭治郎所说的那家种有紫藤花的旅馆了。
出于谨慎起见,花见把自己的行程和实时位置共享给了正在办公室奋力加班的同事,并且告诉她们,如果自己突然失联了,一定要毫不犹豫立刻来找自己。
但在动身之前,还是要先处理一下艾琳的伤口才行。花见无比庆幸自己带上了急救包,能为她消毒包扎,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由炭治郎领路,花见和艾琳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向旅馆。他的步速很快,追在他的身后,花见怀疑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起飞了。
走着走着,花见看到了与炭治郎同为猎鬼人的同伴。之所以能够认出来,主要是因为他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色立领制服。而跟在那个鬼杀队成员身边的,是几个身着黑西装的人,还戴着耳麦。
花见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来自于港口Mafia。看他们之间互动的模样,似乎像是在相互帮助。
“猎鬼人怎么和黑手党走在一起了……”
她小声嘀咕着。话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她这个黑手党不也正和一个猎鬼人走在一起吗?
听到她这话,炭治郎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在得知横滨的情况之后,我们鬼杀队的主公大人立刻就联系了横滨的政府与各个组织,请求他们提供援助。”他说,“我想,黑手党应该也是求助对象之一。”
花见眨了眨眼,好像反应过来了。
“鬼杀队的主公大人,是叫产屋敷吗?”
“是的。”
信息串起来了,花见也不再有任何困惑了。她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小跑着追上炭治郎的脚步。
以惊人的步行速度,他们成功地在半小时内抵达了旅馆。果然,这是一处建造在紫藤花中的建筑。紫藤的枝条爬上了拱形的大门,盛开的紫色花朵将门上的招牌遮挡住了大半。
把她们送到旅馆门口后,炭治郎就离开了。
他还有他的任务呢。
花见认真地向他道了别,心里却在想,鬼杀队怎么还雇佣高中生作为童工。
简直就像是港口黑手党一样嘛。(她并没有说港口Mafia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呼……总算是能休息一下了。”她沉沉地叹着气,偷瞄了艾琳一眼,“你感觉怎么样?如果觉得疼的话,我这里有止疼药。”
艾琳微微摇头,脸色略有几分苍白,不过精神倒是不错。
“不用了,我感觉挺好的。这可要多亏草川妹妹你的精妙包扎技术啊。”
这彩虹屁实在来得突然,花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扯出一个笨拙的笑容,却忍不住一直偷看艾琳。
犹豫了片刻,她说:“其实我叫早川。草川只是假名而已。”
她向艾琳伸出手,如同初次见面的人那般,一本正经地作者自我介绍。
“早川花见。这才是我的名字。”
艾琳盯着她那修得圆润的指甲看了好久,却怎么也不肯握住她的手。以此刻的表情来看,艾琳显然是不太高兴。
她挪开了目光,如此刻意的行径显然是闹别扭的征兆。
“哼,我就知道你没有把真名告诉我。”连话语都变得像是冷嘲热讽了,“真不愧是初次见面就刻意打扮成男人的家伙呢,把真名藏了大半年什么的,也确实是符合这种作风。”
艾琳的反应,大概能被纳入记仇的范围之中。
这话听得花见一阵脸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继续笑着,却偷偷地将手往艾琳那儿伸近了一点,希望她能够握住自己的手。
可是这只手举了好久,依然是空空荡荡。
举得久了,花见当然不可避免地手酸了,而艾琳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她那伸出的手。想了想,花见只好默默地把手缩了回去。
忽然,艾琳拍了一下她的手掌——而后才握住了她的手。
“那以后就叫你早川妹妹了。”
她的语气满是嫌弃的滋味,却听得花见忍不住笑了。
“怎么叫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一章才想起来弩.弓是屏蔽词(叹气)
所以前几章的口口都是弩.弓
前几章里弩 .弓的出现频率实在太高了,我嫌麻烦就不一一改过来了,大家脑补一下就完事了嗷
第174章 她曾心怀期待-5
出示身份证件, 在前台进行登记,花见和艾琳住进了这家旅馆仅剩最后几个房间中的其中一间。
位于顶楼的房间,唯一的抵达方式就是乘坐整栋建筑物内唯一的一部老式电梯伤口。而这部电梯, 又是那种老旧到要手动拉上铁闸门后才能启动的类型。
“说实话,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老式的电梯。”
花见在艾琳耳边小声嘀咕着, 得到的回应是艾琳的耸肩。看来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而这老式电梯也没有辜负花见的这番感叹, 性能不出意料的相当堪忧。光是关上铁闸门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花见不少力气。
大概是因为闸门轨道的滑轮有点生锈了,拉动起来非常的干涩。花见用力到满脸通红, 才勉勉强强算是把门拉上了。她的这副模样看得艾琳笑出了声。
“真有这么难拉吗?”艾琳轻飘飘地吐出这样的一句询问。
这话越听越像是某种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 听得花见当即就不乐意了。她瞪了艾琳一眼,正声说:“如果不是你的肩膀受了伤, 我肯定要让你亲自体验一下这门卡得有多死!”
光是能够成功把门关上, 花见就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用力按下顶楼的楼层按钮,再摁住关门键。最外层的电梯门缓缓关上,伴随着微弱的咔咔声,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速度慢到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电梯正在运行”的实感。
花见一直盯着代表楼层的转盘,看了好久。指针走得非常缓慢,慢到让她恨不得用手拨动指针,不过这样是不能让电梯的速度变快的, 说不定还会弄坏这个老古董。花见只好悻悻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仰头盯着电梯里的灯, 忽然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听到缆绳拉动电梯厢的声音?”
“听到了。那么响呢。”艾琳低垂着头, 双手拢在袖子里, “我怀疑缆绳会断掉。”
“我听说,如果遭遇了电梯坠落事故, 只要在电梯落到最底层之前跳起来,就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损伤。这样好像可以是避开坠落时的撞击力?”花见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这是谣言啊,别信。”
“是吗?其实我也觉得很不靠谱。但要是真的遇上了电梯坠落事故,那该怎么做才能够自救呢?”
“我怎么知道。”艾琳打了个哈欠,“站在角落里之类的?地震的时候,不是就该躲在角落吗,说是这样比较安全。”
“是吗?”
这个办法听起来倒是靠谱。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不知不觉地从电梯的中心位置挪动到了右侧角落里。
艾琳斜眼睨着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的花见:“你已经感觉到电梯会掉下来了吗?”
花见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你要不要也站到角落里来?”
“算了吧。”艾琳收回目光,“既然电梯不会掉下去,那我也就懒得动弹了。”
说话间,电梯终于爬到了顶层。
要把铁闸门打开,这也是一件费劲的事情,不过倒是要比关门轻松一点。花见用肩膀顶住铁闸门的边缘,差不多是把门撞开来的。
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她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呼……我觉得好像还是走楼梯比较好?”
她宁愿爬几百级台阶累到双腿酸痛完全不属于自己,也不想再和老式电梯的铁闸门进行力量抗衡了。
艾琳没说什么,但她此刻的表情好像是在说,不管如何她都还是会选择更省力的电梯。
艾琳想要这么选,花见也没办法,反正她是不准备再踏进电梯了。
幸好,旅馆房间不如电梯那么糟糕,尽管装修风格却是略微有几分老气了些,但收拾得倒是干净整洁,是个不错的住处。单人床的大小和青森家里的床差不多,莫名让花见感到了一阵奇妙的熟悉感。
洗干净身上的血迹与灰尘,换上由旅馆提供的干净衣物,躺到床上的那一刻,花见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可就算是处于这般放松的状态,她还是忍不住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从傍晚起持续出现在横滨的透明传送屏障到居酒屋前遇到的无礼男人,再到从未听说过的名为“鬼”的怪异生物,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让花见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疼起来了。
她可没想到,奇怪的事情会一股脑的在一天之内涌进她的生活中,更糟糕的是这些事不是她苦思冥想就能够想明白的。
除了接受这一切现实之外,花见没有别的办法。
“唉……”
她轻声叹息着,任性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法兰绒材质的上衣摩擦着她的肌肤,分外柔软的触感竟让她感到了一阵安心。不知不觉间,心情好像也变好一点了。
但是中也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给她发过消息了,这又让她的心情稍微变糟了一丢丢。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惹人生气的重大错误,花见也从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耿耿于怀。
既然中也没有给她发消息,那么就由她主动对中也说点什么吧。
她飞快地在聊天框中打下了几句话。
“花见:友情提示,建议你暂时不要回横滨。这里发生了一点意外情况。嗯……相当意外的情况。”
过了十几分钟,花见才收到中也的回复。
“中也:什么意外情况?等等,先告诉我你还好吗?”
“花见:我很好,别担心。”
至于应该怎么和他解释现在的情况,花见稍微苦恼了一下。她的犹豫当然不是想要刻意隐瞒什么,而是因为这件事太过复杂了。
如果可以的话,花见真想把今天的每一个细节全部都告诉中也,但全部写下来的话,肯定就会变成长篇大论了,而且现在花见实在是没有打太多字的精力。
既然如此,那就精简一下吧。
花见慢吞吞地敲打着键盘,一边还在心中措辞。好不容易写到了鬼的部分,中也的回复就来了。
“中也:刚刚去看了一下新闻报道,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家里吗?”
只差一点点,花见就能把所有情况全部概述一点了,却没想到中也君居然中途“作弊”,向新闻报道求助了,花见只好把辛辛苦苦打下的一大段话只好全部都删掉了。
“花见:不在家,我在十三区的旅馆[发送实时坐标]。因为傍晚的时候刚好遇到艾琳了,所以今晚会和她待在一起。和你说啊,我今天遇到了超可怕的事情!超级可怕超级匪夷所思,你肯定不会信的!”
她所说的“超级可怕超级匪夷所思”的事情,当然就是遇上鬼的遭遇了。可还没有来得及打出一个字,手机却震动了起来,通话界面覆盖住了聊天对话框。
是中也打来的电话。
花见猛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她对艾琳说了一句“我去接个电话”后,就赶紧小跑到了阳台,轻轻将门阖上。
正好,阳台上摆了一把藤椅,花见能够舒舒服服地坐着,一边吹着晚风一边倾听男朋友的声音了。
唯一的缺点,大概是这风有点冷,不过花见毫不介意。
接通电话,率先听到的,就是来自男朋友的正声直问。
“你真的还好吗?”
“我挺好的呀。晚饭还吃了寿司呢。”对话变成了一如既往的无厘头风格,“你呢,你吃了什么?按照时差来算,你那边应该是中午吧?”
“肉丸意面。很难吃,还不如我自己做的。”
“噗……真的呀?”
“嗯,真的。但我的午饭问题不重要,告诉我今天到底……”
突然变响的噪音盖住了中也原本的声音。起初花见还能勉强听懂中也在说什么,但后来基本就听不清什么了,只能够听到他的声音而已。
她团起身子,捂住了一只耳朵,可惜还是没能听清中也的话。
“你那边是什么声音啊……好吵,我听不清。”
电话那头依然是一堆噪音,花见勉强听出中也说了一句“等一下”,而后他就没有说什么了。
片刻后,噪音倏地消失,变成了低沉却柔和的乐声。
“能听清吗?”
中也的声音分外清晰,花见似乎还能够听见他的吐息。分明他并不在眼前,可她还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嗯。听得很清楚。”
“那就好。”他似是松了口气,“刚才我在河边,风太大了,所以噪音也大。现在走进了一家礼品店。”
“礼品店?都到礼品店了,那就给我买一份礼物吧!”花见撒起娇来了,“好想要收到来自中也的礼物!”
中也轻笑了一声:“你的礼物早就已经买好了。”
“我知道,可这并不影响要想要更多的礼物啊。”花见说得理直气壮,下一秒就又变成了软绵绵的央求,“所以再买一份嘛,好不好?你想想,你都已经走进礼品店了。身处礼品店却不买点什么,那不是很奇怪?而且遇到你这样的顾客,老板肯定会哭的哦。”
“被女朋友勒索了两份礼物的我才想哭。”
“咦——中也好抠门。”花见毫不留情地吐槽了起来,“抠门男人中原中也!”
花见听到电话那头的他咂了下舌。如果他就在面前的话,想必会在听完她的这番勒索后,恼得乱揉自己的脸吧。
幸好幸好,他们之间隔着一段相当可观的距离。
“想要礼物也不是不行,给你买就是了。但你还没告诉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情。”顿了顿,中也说,“你应该没有受伤吧?别逞强,和我说实话。”
“我没想要逞强呀。而且我也没有受伤,健康状况相当不错。只不过,艾琳她受伤了——她的伤是被一种叫做‘鬼’的生物造成的。”
以尽量简洁的语句,花见把路遇恶鬼的事情向中也解释了一下。
她原本还以为在对中也说出这件事时,她的语气会是委屈又可怜的。她也想要委委屈屈地对中也说点什么,最好能被他温柔地哄几下,如此一来今天的丧气肯定就能全部消失无踪了。可真当话语说出了口,却又变成了轻描淡写的直白描述。
没有委屈,也没有可怜。在某些本可以夸张描述的地方,花见直接一言带过了。
她实在是不想让中也为自己而担心。
在她的刻意忽略式叙述之下,今晚的意外变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骇人了,可中也却依然紧张。
“她真的值得相信吗?”
中也所说的“她”,指的当然是艾琳了。
他会对艾琳心怀疑虑,这倒也正常,毕竟一直以来,花见和艾琳之间都不能算是朋友。少有的几次来往,也都是因为公事的缘故而走到了一起。除此之外,她们完全就没有私下联系过。
就算花见掌握了与艾琳有关的全部资料,她也无法知道艾琳真正的立场与想法。而这正是中也所担忧了。
他也担心花见是不是会被那个所谓的猎鬼人骗了,更担心这家旅馆是不是真的安全。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花见,对此却并无任何的担忧。
“没事没事,艾琳是值得相信的,那个猎鬼人少年也值得相信。你不用太担心,真的不用。”现在倒是花见在安抚着中也了,“我心里有分寸,而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总觉得由你说出‘会照顾好自己’这种话,总是特别的……让人难以相信。大概是因为你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在意自己的那种人。”中也轻叹了一口气,“这次我就暂且对你放心一下吧。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的话,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好吗?还有,我会尽快回来的。”
花见伏在藤椅的扶手上,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话语却带着几分惊讶。
“尽快回来?横滨现在这么混乱,我真的不希望你太早回来啊。”
“笨蛋。我不回来,你一个人怎么办?”中也嚷嚷着,“你肯定也没办法回港口Mafia,对吧?所以我更要回来了。而且……而且,我很想你。”
最后一句话瞬间磨灭了他的所有气势。花见甚至能够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花见有点难过。她揉了揉鼻尖,将身子团了更紧了些,但身处凛冽的冷风之中,这样的小动作并不能增加她的温暖。
“我也好想你……”她喃喃着,“如果你能在这里就好了,我真的有这么想过。”
“我马上就回来,好吗?别害怕。”
“才没害怕!”花见固执地说。
中也笑了,服软似的说:“好,你没害怕,是我在害怕——我害怕你会出事。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发的意外打断了。但这次打断了话语的因素并非来自于中也处,而是花见这里发生了意外。
她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眼前掠过,起点起始于对面大楼的顶层。影子撞碎了落地门的玻璃,直往冲入了房间里。
玻璃让影子的速度减缓几分,也让花见看清了它的真实模样。
那并不是什么“影子”,只是身着黑衣的鬼而已,速度太快,留下的只是一道残影而已,也根本看不清性别,便暂且称之为“它”吧。
它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将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这样的装束显然是为了避开紫藤花的侵袭。而它能够突入房间内,也是因为顶楼是唯一没有种植紫藤花的楼层。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哪怕是玻璃破碎的巨响也没能将花见从震惊中拯救出来,更别说是艾琳了。
花见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应当怎么办才好。身体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变得僵硬。她分明已经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弩.弓,可是实在离得太远了,她根本无法拿到。
这完全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占据了出其不意的突入机会的,是鬼;拥有常人无法超越的速度与力量的那一方,也是鬼。而对于花见和艾琳来说,她们似乎根本就不曾拥有过天时或是地利。
不过,倒是有“人和”这个因素站在她们的身边。
在听到巨响的同时,房门被踢开了。手持双管霰.弹枪的猎鬼人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只一枪就将鬼的大半个身子击成了碎屑。
完美的武装破碎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紫藤花气味不可避免地被吸入肺中。鬼挣扎着想要逃,却根本没有这样的力气。
在第二枪下,它彻底无法挣扎了,化成灰烬消失无踪。
鬼已经被除去了,但惊慌感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是消散的。
“你们受伤了吗?”
提着枪的猎鬼人问道。
留着莫西干头的这位猎鬼人虽然长着一副凶神恶煞很不好惹的面孔,但说出的话语却分外贴心,看起来年纪不大。看着他,花见忍不住想到,他和炭治郎应该是同龄人,看来鬼杀队是违法雇佣未成年人的屑公司没错了。(并不是)
艾琳比花见更快地回过神来。促使着她从慌乱中恢复理智与清醒的,当然是名为愤怒的情绪。
“不是说这里没有鬼的吗,怎么又有鬼出来了!”她几乎是咆哮着,“难道这是你们故意设下的陷阱吗,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死?哈,那可真是太棒了——真的是绝妙的计划啊!”
说罢,她大笑了起来,但这笑声不管怎么听,都不像是快意的笑声。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艾琳,长得凶巴巴的少年有点委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接受艾琳所有愤怒的话语,不自觉地抚摸着枪管的边缘,看起来很紧张。
花见可以理解艾琳的心情,不过现在实在不是挥洒愤怒的时候。她忙跑回到房间里,轻抚着艾琳的后背,安抚起了她的情绪。
幸好艾琳只是一时情急而已,所以花见很轻松地就哄好了她。
但顶楼房间存在着被鬼袭击的可能性,这是事实没错。而且鬼的突然出现彻底把这房变得混乱无比,怎么想今天都没办法继续睡在这里了。
旅馆的经理重新协调了一下房间的分配,将顶楼住户安排到了靠下方的房间——越低的楼层,紫藤花的浓度就越高,也意味着更加安全。
幸运的是,花见和艾琳依旧被分在同一间房,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和不认识的陌生人住在一起。只不过新房间是大床房,她们今晚要睡在一起才行了。
花见并不介意这种事。以艾琳的表情来看,好像她也不对这种事心怀介意。
“对了,我想刚才的那只鬼,可能是是冲着你来的。”
在莫西干头少年离开之前,他对艾琳如此说道。
毫不意外,他得到的回应是艾琳不爽的白眼和一声没好气的“啊——?”的质问。
这番回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也不免有点太过冷漠了。少年紧张得颤抖了一下,认真解释说:“那只鬼直接绕开了阳台上的这位小姐,径直冲进了房间里。明明你们两人身上都有伤口,且阳台上的小姐是更容易得手的猎物,但它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猜想,这可能是因为你是稀血体质。”
“呃……稀血是什么意思?”原本不怎么想要理会他的艾琳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疑惑。
“就是稀有的血。对于鬼来说,稀血更诱人,也能让它们变得更加强大。”少年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举个例子,如果一般人是便利店卖的羊羹,那么稀血就是吉祥寺卖的小笹羊羹。更贵、更香,也更好吃。”
哦——原来是这样。
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算是搞明白了。
她轻拍着少年的肩膀,不知怎么的突然特别想笑,以至于连话语都染上了几分笑意:“你这个比喻,是在暗示我是廉价羊羹吗?”
“我……我没有!”少年急得连连摆手,就差没有发誓了,“真的没有!”
少年眼神真挚,话语也诚恳,花见勉强相信了他的这番说辞,也把他对艾琳叮嘱的那句“请一定要小心一点”记在了心里。
说完稀血的事情后,少年就离开了。知道这时候,艾琳的表情还是不怎么好看。可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对于刚才的袭击也只字不提,倒是对花见的那通被鬼打断的电话颇感关心。
“电话那头的男朋友是不是特别担心你?”她笑盈盈地说,“别问我怎么会知道和你通话的人会是你的男朋友。你的表情已经说出来一切了。说真的,你真应该照镜子看看你打电话时的表情。我可从没有想过,原来一个人恋爱时的模样和平时所表现出的模样,竟然有这么大的区别。”
花见挑了挑眉,像是不相信她的话似的,反问了一句:“是吗?”
“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啊,骗你又没有好处。”
说着,艾琳懒懒地躺在了床上。而那剩下的另一半床,当然就是属于花见的了。
待花见一躺下,她就又开始好奇地叽叽喳喳问起来了。
“所以男朋友哄好了吗?”她倒是在意这件事。
想了想,花见点了一下头:“哄好了。”
之所以会犹豫一下,主要是因为她不确定刚才对中也说的那些话,究竟算不算是“哄”,毕竟中也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很紧张而已。在花见予以解释之前,他根本无法知道电话那头的巨响与枪声意味着什么,只能拼命脑补而已。
“我还以为你遭遇枪击了!”——甚至还出现了这样的脑补。
花见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轻描淡写过去,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说自己没事,突然发生的袭击只是意外而已,以及现在已经安全了之类的话。
当然了,中也也说出了“我现在立刻就回来”这种急话,不过却被花见以“路程太远等你回到横滨估计天都已经亮了”这种无比现实的话语给堵死了。
“当然了,你如果愿意早点回来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中也就急急地回答道:“我当然会立刻回来!”
“……那么早点回来也没事,我确实很想快点见到你你。而且白天屏障就会消失了,我想,如果你白天抵达横滨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自己也不确定。
但确定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最后讨论下来的结果依旧还是中也会尽快回横滨。当然了,这不只是为了她而已,也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安全考虑。
“男朋友的问题我是处理好了,但你的问题,我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花见看着艾琳的侧脸,说道,“关于你的稀血体质这件事,我真的很在意。这样吧,为了避免再发生什么意外,今晚我就不睡了。我守着你好了。”
“啊?”艾琳好像不太情愿,“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可你是伤员啊。优待伤员什么的,难道不是每个正常人都会主动去做的事情吗?”
艾琳撇了撇嘴,闷声说:“我不会。”
这话不知是出自真心,还是单纯地为了呛花见一下才说的。花见无法判断,她也不想分心去判断这种事。
她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现在已经完全决定好了。
“我今晚会守着你的。以防万一。”
让她下定决心的原因,主要还是艾琳这不情不愿的态度——既然当事人艾琳小姐表现得如此不情愿,那么同为当事人的她,自然就要积极一点了。
估计是看出她的决心一时半会不会改变,艾琳不在说什么了,赌气似的翻过身去,背对着花见,还用被子蒙住了头,连一句晚安也不说。而花见则是熄灭了床头的灯,又把手机调到了最低亮度,一手挡在屏幕的侧面,将光掩住,以免打扰到艾琳。
现在能够帮助她度过无趣且漫长夜晚的,估计就只有手机了吧。
艾琳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了好几次,还懊恼地说了好几次“我睡不着”之类的话。
“睡不着?这样的话,我们来聊天吧。”花见自然而然地抛出了这样一个话题。
她并不是为了从艾琳那儿盘问出什么才故意这么说的。依靠聊天来助眠,这是她经常和中也做的事。
她也是在话语脱口而出的那个刹那,才突然意识到,其实可以用这个方式向艾琳套到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譬如像是艾琳为什么会讨厌港口Mafia,又譬如像是她为什么会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港口Mafia的抚恤金之类的事情。
可实际情况却是——
“不。我不想和你聊天。”艾琳执拗地别过头去了,“我不喜欢聊天这种事。”
过于生硬却干脆的拒绝有点伤害到花见的小心灵了。她沉沉地一叹气,盯着艾琳的后脑勺看了好久,犹豫了一会儿,才踟蹰着说:“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觉得你可能是气我今晚不睡觉准备守在你身边,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的这个主意。”花见说得头头是道,“我知道,这个主意让你觉得我有点过于小题大做了,可能也在无形之间给你制造了完全没必要存在的紧张感。但我真的是出于以防万一的警惕心理才这么做的。这样好了,你就当我不存在吧。我不会发出噪声的,也不会打扰到你睡觉。所以现在愿意和我聊会儿天了吗?”
艾琳依旧是背对着她,完全都没有动弹一下,沉默着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是正在想什么。
就在花见以为她这是已经睡着了时,她却突然出声了。
“你这如同吃醋女朋友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这句“吃醋女朋友”,简直就是对花见在吃饭时所说的那句吃醋女朋友的回击。只不过回击方式实在是很拙劣,不仅没有成功戳中花见的痛点,反倒是逗笑了她。
为了不在艾琳面前笑出声,花见赶紧揉了揉鼻尖,勉强将笑意压了下去,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和我进行一场有趣的睡前聊天呢?”
“我刚才已经说过原因了啊。”艾琳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听起来总有种格外拖沓的意味,“我讨厌聊天——不是讨厌你这个人,只是单纯地讨厌聊天这件事而已。”
“哦……了解了。”
艾琳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花见当然也不会再腆着脸皮非要进行一场聊天不可。她往床的边缘挪了挪,为艾琳腾出了更大的空间,希望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可惜她的好心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因为艾琳还是睡不着。
不仅睡不着,她甚至还发出了“肚子饿了”这种感叹。
“那要点些东西吃吗?”说着这话的花见自己好像也有点饿了,“我想,这家旅馆应该是有客房服务的吧?要不然的话,点外卖估计也可以。连锁快餐店的话,可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哟。”
“算了吧。”艾琳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完全提不起劲一般,“太麻烦了。我先到冰箱里翻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一点吃的。”
这间单张大床房虽然在面积上要比她们最先住的顶层单人床房小一点,但配置倒是更齐全了一点,在房间的角落里还摆放了一个小小的冰箱。
艾琳打开冰箱门,一眼就把整个内部完全看了个遍。她想要在里面找到杯面或是三明治之类的东西,再不济压缩饼干她也能接受。可是能看到的,却只是易拉罐装的饮料而已。
这个结果多少让人觉得失望。
不甘心止步于此的艾琳动手在冰箱里扒拉了一下,不出意外并没有找到除了饮料之外东西。
不过,就算只是完全无法提供饱腹感的饮料,也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她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顺便问花见道:“饮料你喝吗?”
“有什么能喝的?”
艾琳又瞄了一眼冰箱里排列得分外整齐的易拉罐。
“有碳酸饮料,还有果汁。”
“果汁好了。”这是不喜欢碳酸饮料的花见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那我就拿橙汁咯?”
“好。”
拿出两罐橙汁饮料,艾琳把茶几上的另一个杯子也挪到了面前。
易拉罐实在是不怎么好打开。花见听到能听到拉环无数次地从艾琳的指甲边缘划过,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最后,还是靠钥匙撬开了拉环。
听着橙汁自易拉罐倒入杯中的声音,花见竟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分外放松的感觉。
这个声音真的太治愈了。
“呶。给你。”
花见从艾琳手中接过玻璃杯,小声的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轻抿一口,奇怪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唔……这个橙汁有点苦。”
她把橙汁放远了一点。
艾琳默默地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却不动声色,只是附和道:“是有点苦,不太好喝。”
“倒不至于不好喝吧?除了苦味之外,就只是普通的橙汁味道而已。”
艾琳撇了撇嘴,并没有肯定她这番话,却说:“你对食物的要求太低了。”
“……啊?”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评价?
但艾琳既然能这么说,当然是有根据的。
“今天点的那盘稻荷寿司真的太难吃了,咸到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程度。我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可是你却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整盘。你说,你对食物的要求是不是很低?”
说到最后,艾琳的话语变得有点像是质问了,只不过是打趣的质问而已,并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味,却让花见陷入了深思。
她正在回忆着那盘稻荷寿司的味道。
仔细想想,那盘寿司的味道确实是不出众。与所点的其他寿司相比,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拉跨。不过,倒也没有难吃到无法下咽的程度。
但不够美味确实是事实没错。
花见对食物的味道不存在任何下限要求,这也是事实没错。于是她便也就不否认了,认真地一点头,虚心接受了艾琳的这番“批评”。
“那我睡了。”
这是喝完橙汁漱完口的艾琳躺回到床上后说的最后一句话。
依然没有“晚安”,她沉默地独自陷入了梦乡,而花见一就自己努力地打起精神。
主动提出要整夜不睡守着艾琳的人可是她啊,她当然不能打破自己的誓言了。况且她能感觉到,今晚大概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至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当然是无从得知,毕竟她的异能只是直觉而已,才不是什么精准的预见未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身为经常在深夜加班的社畜,区区熬夜而已,对于花见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困意要是真的泛滥起来了,那可是怎么也挡不住的。为了杜绝困意悄然滋生,花见推开了一切能够产生困意的温床。
她不再躺在床上,而是选择了盘腿坐着的姿势。不得不承认,这个姿势会让颈肩乃至整个腰背都酸痛得厉害,但这样的痛楚,正是帮她保持清醒的良药。
解决完了犯困问题,接下来要处理的,依然是黑夜的消遣问题。
一开始,花见还能靠手机打发时间。但随着手机电量一点点降低,花见也不由得开始焦虑起来了。
当电量变成岌岌可危的百分之五时,她默默地放下了手机,独自坐了一会儿,陷入了沉思。
是的没错,她没有带充电器。
她试着在整个房间里翻找了一遍。充电线倒是找到了一根,但插口却不匹配。
这可以说是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了。
当然了,她可以选择去前台讨要适配的充电器,可她实在是不想离开房间。
还是忍一忍罢!
幸好桌上摆了几本杂志,能用来当做新的消遣。可那些排列得密密麻麻的文字,却看得花见眼睛好酸。许能是因为这本杂志刊登的文章太枯燥乏味了些,不经意间她的意识好像也变得有点恍惚了。字与字重叠在了一起,沉重的眼皮在不停地打架。
尽管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睡着,可是困意却骤然将她完全压倒。她终究是睡着了。
当她猛然惊醒时,黑夜依旧是黑夜。杂志放回到了桌上,温暖的被子盖住了她的肩膀,分外的温暖。
一切似乎都很好,但当花见看向床的另一侧时,见到的却是一片平坦的空空荡荡。
艾琳不见了。
第175章 她曾心怀期待-6
花见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她很冷静地点亮的床头的台灯, 在温暖的橘色灯光中环视了房间一圈,理所应当的并没有看到艾琳的随身物品,只有那枚紫藤花的香包孤零零地放在桌上。
至此, 她可以彻底抛开“艾琳可能只是在卫生间或者是房间中的某个角落里”的可能性了, 并且安心接受她已经离开了的事实。
“……烦人。在这种时候还添乱。”
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披上外套, 快步走出了房间,一步跨两级台阶地走到了楼下。
她想先向前台的人询问一下艾琳的去向的。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前台的人说他们并没有没有看到艾琳的话, 那她就义正辞严地要求他们翻出监控录像, 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
活生生一个人总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消失无踪了吧?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甚至都还没有走到前台处询问任何一个人, 就先听到了一楼处的吵闹声。其中有一个声音是最让她觉得耳熟。
当然是艾琳的声音。
她穿着整齐。虽然外套沾染了血迹, 还被咬破了几个小口子,但因为是深色的缘故,一眼看去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此刻的她正在和守在门前的警卫说着些什么。离得太远, 花见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走近了一些。
“我说过了啊, 我是真的有事要办,所以才想要出去的。”她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所以可以不要阻拦我吗?……别摆出这种冷漠又不说话的模样好不好。拜托, 我可是顾客啊, 满足顾客的需求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说真的, 你们这样的态度, 然而让我很怀疑哦。你们不会是在进行着什么人口贩卖的生意吧?否则我是真的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拦在这里。”
“外面不安全。而且您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 能有什么影响。”艾琳的语气听起来更不满了些。
“鬼对血的气味很敏感,它们会闻到你的。这样贸贸然地出去真的很危险, 请您今晚暂且留在这里吧。请放心,我们绝对没有在进行什么人口贩卖之类的事情。真的没有!”
警卫所给出的警告本该是用来吓退艾琳的,但她在听到这番话时,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这个淡淡的笑意之后,她扬起了一如既往的伪装式笑容。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我会……呃?”
话还未说完,艾琳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攥住了。太过专注于和警卫进行周旋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花见已经走到了身后。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眼中写满了惊讶。
她的确应该惊讶。
“晚上好。”花见冷冷地说,“我现在有点事情想和你说。介意把你宝贵的时间分给我一点吗?”
艾琳依旧是笑着,但似乎有几分紧张:“什么事?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商量。”
“我想要进行的是一场私人谈话。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所以先和我回房间去。”
花见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命令,说罢便拉着她上楼去了。艾琳怎么也甩不开她的手,几乎是被她生拖硬拽着回到了房间。
关上门,花见把房卡随手一丢,指了指床,冷冰冰地抛出了一句:“衣服脱掉。”
“……啊?”
艾琳呆住了。怔愣了片刻,才感叹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你也喜欢女人呀?哇哦,我都不知道呢。”
一不小心,好像产生了可怕的误解。
花见心情复杂。她瞟了艾琳一眼,慢慢地把自己的话解释了一遍:“我是要让你脱掉外套,和我一起躺好。”
艾琳一动不动,倚靠着门框,似是不太情愿的样子。
“你到底想要干嘛啊,早川妹妹?”
“你先照我说的做。之后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花见的态度也是强硬——可能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以如此强硬的态度对某人说话。
看来确实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就算再怎么不情愿,艾琳还是乖乖照做,脱下厚重的外套,和花见一起钻进了被窝里。
台灯的亮度恰到好处,笼罩在她们的身上,让此刻的氛围变得像极了临睡前的气氛。
“然后呢?”艾琳问。
“然后我们进行一场正正经经的睡前聊天。”
真的变成标准的临睡前时间了。
艾琳一动不动,依旧是仰面躺在床上。她能感觉到花见依旧抓着她的手腕,这动作显然是为了防止她再从房间里偷偷溜出去。
她轻叹了一口气:“我说了,我不喜欢……”
“这是必须经历的流程。进行完睡前聊天之后,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离开旅馆也不要紧,但我们必须聊一聊——好好地、聊一聊。”
“行行行……我接受。我接受好了吧?”
能听出她是真的很无奈了。但花见完全不内疚于把艾琳逼到了如此无奈的境地。说实话,她此刻其实是有点生气的。
“你是不是在我的橙汁里下药了?”今晚的睡前聊天以花见的一句质问拉开了帷幕,“我承认我是容易困,但不可能这么突然地就睡着。说实话,你是不是下药了?”
“没错。”艾琳坦诚道,“放了一点点安眠药。一点点而已。”
“嘁……我就知道。”
难怪橙汁喝起来那么苦。花见想。
“为什么想要离开旅馆?据我所知,你今晚应该没有什么事要做把。别告诉我,你是准备直接走到街上,光明正大地变成鬼的食物吧?”
花见本以为在这个问题上艾琳也会坦诚的,可是她却陷入了沉默,却挪开了视线,只是盯着墙纸的裂缝而已。
她既不说实话,也不愿意编造一个谎言出来。
以沉默作为应答是花见最不喜欢的解决方式。她不由得更生气了。
“真没看出来,原来你心里在想这种事情。我是真的搞不明白你的用意和动机。这么做有意义吗——你被鬼吃掉有意义吗?”
“有一点吧,至少你能够安全了。”艾琳的声音很轻,“因为你是廉价羊羹嘛……而且,你是个好人。”
小笹羊羹太诱人了,鬼看到了只想吃。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身为小笹羊羹而不得不为旁人——甚至为是一个好人带来危机的话,她会觉得很抱歉的。
在她的生命中出现的好人实在是太少了。她并不沉溺于这份好,但她也不希望这份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破坏。
所以还不如主动地和他人分开,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能避开“连累他人”的这种可能性了。
“这不是贴心的表现。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和自我感动而已。”花见不屑地哼了一声,“而且很蠢。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么蠢的决定。你真是笨蛋。决定了,从明天起我就叫你雨宫笨蛋。”
明明也不是多么狠厉的话语,却听得艾琳愣住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艾琳才迟疑似的说,自己似乎没有说过自己的真名。
“是,你是没说过,我私下查出来的而已。”
“你还知道什么?”
“不多。”花见坦诚道,“你是黑手党成员的女儿,你拒绝过港口Mafia的抚恤金但后来又接受了。”
“这还不多?”艾琳好像冷笑了一声。
花见点头:“不多。如果我知道得再多一点,肯定就能想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出这种笨蛋决定了。……谢谢。你能考虑到我的安全问题,我很感谢。但我希望你先考虑你的安危。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不止一次地揣摩过你的想法,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揣测不出来。”
话语在此处停顿了一下。花见握住她的手,侧眸看着她。
“晴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我会好好地听的,我一定会。”
依然是沉默。只是这句普普通通的话语,却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暴风雨。
咆哮在艾琳眼中的暴风雨。
只是雨水被隐藏得很好,并没有被花见发现已然下雨的事实。
似乎是过了许久,艾琳才说:
“做一道题目吧——一道论述题。题目是这样的,如果你在十五岁那年变成了孤儿,与此同时还要想办法还清父母欠下的巨额债务,请问你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以平静的口吻所说出的话语,对于花见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无趣的所谓“题目”而已,但对艾琳而言,却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过去。
“中学三年级的时候,去医院体检完的母亲被诊断出了癌症。是胃癌,得出诊断结果后没多久就转为晚期了。你知道的,生病等同于烧钱。而治疗绝症,完全就是往无底洞里丢钱,可是我父亲还是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的钱砸进了医疗费里,期望着母亲可以好起来。我当然也是和他想的一样。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母亲已经病得很重,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告诉我真实情况。他们不希望影响到我的高中入学考试。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父亲在病榻旁照顾母亲。我想这可能就是他积攒了太多压力的原因。
“他一定是撑不下去了,于是他开始在照顾病患之余,寻找起了消遣的方式。他找到的消遣是赌博。之后的结果,你估计也能猜出来了。他欠了很多钱,还有没能付清的医药费,这些债务把他压垮了。他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还上这么多的钱,所以听信了港口Mafia首领——应该是上一任首领了——的话,接受了自杀式袭击的任务,并向他索取了巨额的报酬。再之后的结果你当然也知道了,他的死亡没能换来任何的钱。”
对于前任首领来说,部下只是工具而已。需要他们时,便好声好气地倾听他们的请求,以最宽容最大度的胸怀对待他们。等到压榨尽了所有的价值,就毫不留情地丢在一边。
这不是一个好首领会做出来的事,更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
而且,事实证明,事后港口Mafia发放的抚恤金,也并不如欠款那么多。
花见轻轻摩挲着艾琳的指尖,触摸到的却只是冰冷而已,花见根本无法温暖她的手,但却依旧固执地握着,希望自己掌心的温暖也能够传入她的手中。
“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呗,被炸成了肉块,都拼不成一个完整的人形。”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听起来竟是轻描淡写,“他去世之后,母亲也没能多撑几天,在暴雨的夜里离开了。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所以在他们去世之后,我连怎么办葬礼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医院里好心的护士和医生帮了我。葬礼一结束,讨债的就上门了。这一次护士和医生可帮不了我。”
“讨债的……是晚上的时候我们在居酒屋遇到的那个男人吗?”
“对,他是最大的债主。他每天都催得很紧,都快把我逼疯了。就算是我卖掉了家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退租了公寓收回押金,也还是填不上这个洞。我试图拖延时间,还告诉他,只要我拿到港口Mafia的抚恤金,就能够还上欠款了。‘再等一下吧,请你再等一下吧’,我把这句话重复了足足几百遍。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等到。我向上帝祈祷,希望危机可以快点过去,可是祈祷没能成真。”她看着花见,笑了一下,“我没有收到任何的钱。上帝也没有拯救我。”
“……我很抱歉。”
艾琳笑得更大声了。她用力揉揉花见的长发,说:“你没必要说抱歉,你和这事又没有关系……总之没收到钱是事实。时间久了,那些人也等不下去了,他们想要收回欠款。也就是在这时候,那个男人对我说,我还有一条赚钱的路子,那就是去若叶街,把自己卖掉。‘你长得还不错,年纪又小,肯定讨男人喜欢’,他是这么说的。最初我没有同意。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出卖身体赚钱,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可是我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也没有选择的权利,被那个人卖到了若叶街。再然后啊……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变成了一个可耻的、低贱的,性工作者,兼职情报贩子。后者的工作还是为了多赚点钱才干的。前年欠款还清了,可我还是在继续着若叶街的肮脏工作。你要是想笑的话,就笑吧。”
“我不想笑,也不觉得性工作者低贱。只有心灵与内外才存在低贱与否的标准而已。”花见轻轻地倚靠在她的肩上,“你的内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唔……一个有点贪财的普通人。”
花见本以为这句俏皮话能够逗笑她的,可是这句话却像是投入了深潭,甚至都没能激起任何的一层涟漪。艾琳只是望着墙纸而已,目光中并无神采。
花见忽然有点慌张。她很想安慰艾琳几句,可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安慰他人这一方面,她向来很笨拙。
既然安慰的话语难以言说,那么,就做一些更实际一点的动作吧。
几乎是毫无犹豫的,花见抱住了她。
在肢体接触的那个瞬间,花见能感觉到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似乎是想要推开自己,但花见当然是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她收紧了怀抱,还在艾琳的肩头蹭了蹭。
能听到艾琳的心跳声好快,呼吸也倏地变得短促了。花见想,她大概是快要哭了吧,但是她很善良地没有指明这一点,任由她从沉默转为无声的抽泣,最后变成微弱的哭声。
而后,她问出了一句很笨很笨的话。
“你不觉得我这个人挺脏的吗?”
“嗯?别告诉我你刚才其实没洗澡。”虽然这么说着,但花见却根本没有松手,“没洗澡才脏。”
“我说的不是……”
“就是。”花见很固执,“洗过澡就不要紧了。不然身上都是灰尘和汗渍,那才叫脏呢。”
“怪人。”
“……啊?”
花见抬起头,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在说我是怪人吗?”
“没错。说的就是你。”
“好残忍啊,怎么能这么说别人呢。”
花见气恼地用力在她身上蹭了好几下,不过这样的复仇手段似乎有点太过温柔了,但温柔一向都不是什么坏事。
而花见也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哭声减弱,她才低声说:“肮脏的不是你,是前代首领,还有那个男人。但凡他的心里留有一点点的善良和人性,都不该那样刁难你。你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最好去死的渣滓。他才是肮脏的那一个。而你不是,你绝对不是。”
“其实我知道……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肮脏又残缺。”她闭上了眼眸,“我以前也试着去怨恨过他们。我想要恨我的父亲,是他任性地沉迷赌博才害得一切变成了这样。我也想要去恨你们的前任首领,是他没有把说好的钱送过来。我恨到根本不想接受任何来自港口Mafia的钱,甚至不想听到港口黑手党的名字。但是恨已经死去的人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只会给自己徒增痛苦而已,所以我挣扎着仇恨了几年后,就不再恨他们了。我无视了他们所有人。抚恤金,我也愿意接受了,毕竟钱才是最重要的。话说起来,第一次港口Mafia是派了一个女人把钱送到我手里的,当时我很生气地把钱丢在了她的脸上。”
“噗……好没礼貌。”
“是啊,是很没礼貌。我在心里给她道个歉吧。”
说着,她沉默了一下,似乎真的已经在心里说起了对不起。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不知为何花见竟也涌上了一阵泪意。她忙揉了揉鼻尖,总算是抑制住了想哭的心情。
犹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不要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你已经脱离困境了,也有钱了。我想,你应该……”
“这不可能。”艾琳的回答很果断,“我是一个已经被现实击碎过的人,就算是重新拼起来,也没办法变回原来的模样,更没办法和普通人一样,追逐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我也曾经想过,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我想我肯定会读完高中,可能还会试着考一下大学,如果落榜了的话,说不定还会选择加入港口Mafia,变成你的同僚。可惜这些事情不可能发生——一切都太晚了。现实是,我是一个高中辍学、深陷若叶街泥潭的二十四岁女性。”
“辍学?”
“嗯。只读了半个学期的高中,就被卖去若叶街了。我付不起学费,也不觉得自己还有资格读书。就是这样。”
她说得轻描淡写,分明这是多么刺痛人心的现实。
花见不敢落泪,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让艾琳更觉得难过。她只是抿紧了唇,帮着艾琳将散落的长发捋到脑后。
艾琳的发质很硬,卷曲的发丝摸起来也有点粗糙,花见猜想这可能是因为她染烫得太频繁了的缘故。
深思了很久,花见决定把这句话说出口。
“现在你也还能重读高中的课程啊。读完之后参加大学的入学考试,再然后……”
“不可能。这种事情我做不到。”艾琳断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没办法这么做,也没资格这么做。更何况,我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再做这种事了。”
“年龄?可你现在还很年轻啊。”花见戳了戳她那充满了胶原蛋白的柔软脸蛋,“二十四岁,是黄金年龄呢。”
可艾琳仍是拼命摇头。
“不。我不能……”
“嘘——不许说‘不’了。知道吗,我不喜欢你现在这幅样子。现在的你很不像你。”花见捂住她的嘴,决绝地说,“现在,请你抛掉一切对自己的成见,抛掉一切的现实情况和自我诋毁,然后告诉我,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让你重新回到校园的机会,你会愿意接受吗?”
沉默,又是沉默。
花见耐心地等待着。她看到艾琳垂下了眼眸,这一定是因为她在与真实的想法与自卑心做着斗争。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花见看到她点了点头。
什么都不说,只是点头而已。
花见安心了。
她放下手,跑腿坐在艾琳身边,又把她也从床上拉了起来。
“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赌?”艾琳很困惑。
花见用力点了点头:“嗯。打赌,赌明天的天气。我赌明天会放晴。如果我猜对了,那么从明天起,请你努力地想办法重回校园,走上那条你本应该走上的道路。”
“如果没有放晴呢,那你怎么办?”
“那我……我就把今天开的那辆车送给你。”花见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格外真诚,“真送。不骗你。”
“嚯——好阔气。”艾琳的眼角都染上了几分笑意,“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是一定会下雨的。很抱歉,你已经猜错了。”
可就算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失败,艾琳也很感激花见能够许下这个赌约。
但听到了她这么说的花见,却没有露出任何沮丧的神情,目光依旧坚定,看得艾琳不禁心一颤。
“天还没亮呢,所以胜负还没有揭晓。但我很肯定,早晨一定会放晴。”
艾琳挑了挑眉:“是你的直觉告诉你的?”
“不。我的直觉可没有这么灵敏。我只是从这一刻起向上天祈祷,希望明天可以是个晴天而已。”双手合十的她好像真的很虔诚,还怂恿似的对艾琳说,“你也和我一起祈祷吧。两个人的祈祷力肯定比我单独一人更强大!”
“才不要。你以为你是晴女吗,靠祈祷就能带来晴天?总之我是不会祈祷的。”她躺回到了床上,背对花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要睡了。晚安。”
“好。晚安。明天一定是晴天哦。”
“你好烦啊。”
就算花见再怎么重复着“明天会是晴天”这句话,艾琳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明日不会放晴。可在内心的某个小小角落里,她却忍不住开始期待,可以看到温暖的阳光。
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似是在拉扯着她,这一晚她没有睡好。她注视着光透过窗帘,但那黯淡的光,似乎并不想是晴天的模样,她也不敢拉开窗帘看一看——她已经听到雨声了。
……从现在开始祈祷晴天,是不是晚了一点?
那就不祈祷了吧。
艾琳颓然地想着,视线却怎么也无法从窗口挪开。她看着那光变得愈发明亮,明明发自内心地觉得花见的赌约很愚蠢,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花见的猜测究竟会不会是正确的。
犹豫了很久,她最终还是走到了窗台前,下定决心拉开了窗帘。
是的,外面在下午。人行道被雨水淋成了深灰色,早早的就有人走在了路上。她看到推送的新闻中说,透明屏障已与凌晨三点半消失,制造出这番混乱的犯罪嫌疑人也已经被逮捕,市民们可以放心地行走在街头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正如今日的清空。
通透的苍色天空,大团大团如同棉絮般柔软的云朵漂浮在远处,日光为落在路上的雨水镀上了一层微闪的光泽,而雨滴于清晨的阳光中坠落。
原来是晴天雨啊。
“我猜对了,今天果然会放晴。”花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所以我赢了。”
艾琳推开窗,让清爽的风吹入室内。
“可是在下雨。”
“但是天晴了呀。只要是晴天,那就万事皆好。你不这么觉得吗,晴原?”她的笑声都带着几分懒惰感,“以你这个年纪,当高中生也不老嘛。从二十四岁开始人生,也完全不晚。去做想做的事情吧,一切都还来得及。”
艾琳不言,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天空。
雨依旧是下着,晴天也依旧是晴天。
忽然,艾琳转过身,郑重其事地看着花见,沉声说:“从今天起,你失去了你最棒的情报贩子。”
“没关系没关系。”花见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很快就能找到其他情报贩子作为替代的,少了你也没问题。”
“真冷漠啊你!”
艾琳气恼地把枕头狠狠丢进她的怀里,如同报复似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本是想要给花见一个小教训的,却逗得她笑了好久。
为什么要笑呢?花见自己也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她一定很难再找到和艾琳一样优秀的情报贩子了。
但是,在失去了艾琳的同时,她得到了名为雨宫晴原的朋友。
这可是等价代换呀。
作者有话要说:
艾琳篇结束啦
接下来是喜闻乐见的结婚番外!
第176章 今日宜结婚-1
冬日最好的消遣就是在床上懒洋洋地赖一整个白天, 这是花见一向坚持的真理,也是她所认为的对冬季最好的尊敬方式。
所以在休假日和中也腻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完全是这一真理的最佳实践——而不是什么值得诟病的懒惰行为。
但也正是因为睡得太晚, 所以在悠悠醒转时, 她才会感觉到脑袋无比昏沉, 就连眼皮都变得沉重了许多。她眯紧了眼, 习惯性地在中也的怀里蹭了蹭,这才睁开双眼。
头有点疼,一定是因为昨天睡太晚了。要是按照平时工作日的作息早睡早起的话, 肯定不会这么不舒服的。
她突然有点后悔昨晚和中也去看午夜场电影了。电影非常无聊不说, 冬日的深夜还冷得不得了,格外难熬之余还耗去了她不少精神。
她轻揉鼻尖, 任性地往熟睡着的中也怀中一钻, 享受起了他的温暖温度。一不小心,她的指尖好像碰触到了什么光滑且柔软的部分,手感分外相当不错。
她偷偷地往被子里瞄了一眼, 这才发现她原来是摸到了中也的侧腰那就多摸几下好了。
放着手感那么好的细腰不摸,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摸着摸着,却无意间把中也给弄醒了。
“别闹,很痒。”中也轻轻扣住她的手腕,低沉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困倦的滋味, “一起床就变成多动症患者了?”
“嘿嘿。”
花见笑嘻嘻的, 完全不见任何愧疚, 手上的动作也完全没有停下, 甚至还更过分了, 气得中也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手按在了床上。
困意还在泛滥。中也无心再对她进行更严格的管控手段了,打了个哈欠便又闭上眼躺下了。他枕在了花见的胸前, 散乱的长发落在她的脖颈之间,温润的气息撒在她微凹的锁骨上。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驯。
此刻的他并不是令人闻声便心觉胆寒的港口Mafia干部中原中也——现在,他只是一个有着赖床习惯,还任性地趴在女朋友身上的普通男性而已。
花见将他那散落在脸颊上的杂乱发丝捋到脑后。看着他的睡颜,不知为何,花见竟感到心中一阵颤动。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睡着的中也了。在与他交往的四年里,她无数次地在中也身边醒来,也无数次地在他的注视中入眠。可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妙的颤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倏地变得轻飘飘的了,整个心绪好像都漂浮到了理性与知觉之上。她轻抚过中也的脸庞,这轻柔的碰触更让心颤变得更加猛烈。
她忍不住想,他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按照常理来说,也到了该将关系更进一步发展的时候。但花见并不是觉得他们到了年纪所以才该做这件事——只是她发自内心地想要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不同一点而已。
因为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念头,在这个早晨已经没有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变得更加强烈了。
心跳好快,一下又一下地鼓动着。花见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心绪也是一片混乱。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正在思索着些什么,只知道各种各样杂乱的想法全都钻进她的脑海中了。但在一片杂乱之中,有个念头却前所未有得清晰。
这个念头促使着她唤醒了中也。
“嗯?怎么了?”
中也抬头看着她。从这个角度这个距离,花见能看到他深蓝色的眼眸中映出了自己。
她没有迟疑。
“中也,我们结婚吧。”
中原中也,很不争气地呆住了。他睁大了眼,却不是在看着花见,而是莫名地看着天花板。
这幅姿态大概维持了五秒钟,他才给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反应。
“……你说结什么?”
他僵硬地反问着。
“结婚!”花见握住他的手,目光真挚,“我想和中也结为夫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是我真的、发自内心地、想和你结婚!”
这下中也的大脑总算是转过弯来了,困倦与睡意当然也消失无踪。他立刻坐起身,表情好像有点慌。
“你……你已经知道我明天要和你求婚的事情了吗?”说着说着,他居然脸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情急还是出于坦诚时的慌乱,“你发现我藏在抽屉里了求婚戒指了,还是别人告诉你的?难道是红叶姐告诉你的吗?”
花见茫然地眨了眨眼,却忍不住笑了。
“原来你明天要向我求婚呀?”她轻轻地戳了一下中也的眉心,“难道是准备在温泉旅馆里求婚吗?”
按照原的本计划,他们明天应该是要去周边城市温泉旅馆放松一下的。花见可不知道,泡温泉的安排里居然还多出了“求婚”这项日程。
中也的脸更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但这不争气的脸它就是红了。
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中也点了点头:“对。”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想到了惊喜求婚方式,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却被花见抢了先,由她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中也明明很高兴,但在高兴之余,还是有点心情复杂——主要是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想了很久,他一拍大腿,决绝地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求婚才行。”
“为什么啊?想要走个形式吗?”
中也轻轻敲了一下花见的小脑袋:“什么‘走个形式’啊?这叫仪式感!闭上眼,待在床上,不许动。我去把戒指拿过来,然后再和你正正经经地求婚一下。”
“好——!”
花见乖乖地应道,如他叮嘱的那般闭上了眼。
她听到中也跳下床,快步跑到了衣帽间,似乎拉开了好几个抽屉,不久之后就回来了。
“睁眼吧。”他说。
不知怎么的,花见竟在这一刻感觉到几分名为“紧张”的情绪。她坚信这一定是仪式感带来的副作用。
紧张归紧张,她并无任何犹豫,睁开了双眼。
大概是因为镶在戒指上的钻石实在是太闪了,花见的视线最先被吸引到了戒指上。但她只是看了戒指一眼而已。更应该吸引目光的,应该是单膝跪地,不安地紧抿双唇的中也才是。
看来他真的是很有仪式感啊。
“早川花见小姐。”
他沉声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愿意愿意!”花见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快点帮我戴上戒指!”
如此兴奋的回应看得中也所有的正经和严肃全都绷不住了。
“你怎么都不哭一下?”中也嗔怪着,把戒指戴在了花见的无名指上,“不感动吗?”
“感动?唔……有点吧。不过,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求婚才不是非要流泪不可呢。”花见跳下床,和他一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求婚是高兴的事情,能和你结婚也是高兴的事情。既然觉得高兴,那为什么还要哭呢,对不对?”
“你说得是没错,但我还是想看看你喜极而泣的样子。”
“你这完全就是恶趣味嘛!恶趣味中也!”
“别给我取奇奇怪怪的外号。我会生气的。”中也板起脸,“不,我已经生气了。”
说着,中也把她抱了起来,直接丢在床上,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自己也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之中。
就算地毯再怎么柔软,那都还是被窝更好啊。
中也抱着她,嘴角漾着的笑意怎么也无法淡去。哪怕只是单纯地看着她而已,这样的注视都让他觉得分外珍贵。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以一种分外自信的口吻,他说。
花见笑了。
“是啦是啦,中也最料事如神了!”
“但一想到你会成为我的妻子,我还是会觉得无比高兴。”中也将她搂得更紧,话语萦绕在她的耳旁,“见见,我们要有一个家了。”
“嗯,我们的家。”
由二十四岁的花见小姐和二十七岁的中也先生共同组成的家——从很久以前就拥有过期望的家。
既然要结婚,那么很多事情,从现在开始就该考虑起来了。
“先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吧,然后也要和森先生说一声。”花见枕在他的肩头,细数着与结果有关的一切,“然后还有婚宴。办婚宴可能会很麻烦哦,要看场地什么的……”
“还要挑婚纱。”中也补充了一句。
“对,婚纱。难道这是你最期待的环节吗?好吧,其实我也挺期待的。什么时候办婚礼也是个问题呢……听说五月结婚挺不错的。”
一听到“五月”,中也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五月太远了,我不想等这么久。”
他义正辞严地说。
没错,他只想快点把花见变成她的妻子。
花见懂他的心情。但在这件事上,花见知道,中也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她拍了一下中也的肩膀,说:“哎呀,我们现在谈论的只是婚宴而已。办理结婚登记什么,完全可以……等等,今天是周五。然后明天周六,我们去温泉旅馆,是吧?然后然后,区役所周六周日是不上班的,对不对?”
“嗯,是不上班。区役所的工作人员也是要享受法定休假的嘛。”
听中也这么一说,花见忽然冒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念头。
“那我们今天就去区役所办结婚登记好了。今天正好周五嘛。”她很果断地说,“不然就要等到下周了。”
乍一听略有些无厘头的建议,却没有让中也愣住。
他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花见的这句话,并且——
“不躺了。我们现在就去区役所。”
第177章 今日宜结婚-2
从达成结婚共识并且决定去登记结婚, 这个过程实际上只花了十分钟而已。
花见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么果断的一天,也没有想到中也竟然真的会答应自己的建议。在高兴之余,她莫名得感受到了几分欣慰的情绪。
她想, 她和中也, 未来一定能够成为一对行动派的夫妻。
既然已经决定今天就去区役所办理结婚登记并且成为合法夫妇, 那么结婚登记所需要用到的证明与证件之类的东西, 当然是一样都不能缺。
依照着网上所列出的结婚登记所需申请材料,中也和花见把各自的证件都翻了出来。幸好所需的所有材料,花见都放在了横滨的家里。
否则就要回青森去拿了——如此一来, 行动派夫妇也就变得不那么行动派了。
把各自的申请材料放在牛皮纸袋里, 然后再把两个牛皮纸袋统一装在更大的牛皮纸袋中。细致地封好口,放在最显眼的茶几上以免出门时忘记带上。
不过, 这么重要的东西, 肯定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吧?
花见拍了拍牛皮纸袋的表层,忽然轻叹了一声。
“感觉整理好材料之后,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呢!”她蹦跶着向中也小跑而去, 扑入他的怀中, “结婚的实感也一下子全部都冒出来了!”
中也摸了摸她的头。听着她这话,他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嗔怪道:“结婚的实感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感觉?”
想了想,花见说:“唔……就是紧张和期待和高兴掺杂在一起的感觉。当然啦, 现在肯定是高兴比较多一点哦!”
“嗯。也是。”中也吻着她, “我们要结婚了啊。”
他们之间是婚姻是中也早已经知道的结局, 但在那之后的生活会变得如何, 却是他不曾知道的。
他无比期待, 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经历他与花见之间的未来——两人一起携手共度的未来。
说实话,他恨不得立刻抄起牛皮纸袋牵起花见的手立刻往区役所而去。
没错, 他就是有这么着急。
但过于着急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他们还在某个环节上卡住了。
确切的说,不是“他们”被卡住了——而是只有花见被卡住了。
站在衣柜前,看着挂在衣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花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我正在想我该穿什么才好。”
她是这么告诉中也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个大日子,理应在穿着上更在意一点才是。但应该怎么穿、穿什么,却成了花见纠结的重点。
她想要穿得庄重一点正式一点,可那样好像有点太死板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过分严肃的女人。
俏皮一点如何?可那样是不是太过不正经一点呢?
花见有点混乱了。
早就已经想好今天穿什么的中也倒是很能理解她的想法。为了帮助准妻子从纠结之中抽身而出,中也好心地送上了自己的建议。
“穿红色的好了。你穿红色比较好看。”
好心的建议却收到了毫不犹豫的拒绝。
“红色太喜庆了!我不想在结婚的时候穿得这么喜庆!”
“……啊!?”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考究?
中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办法搞明白花见这纠结的小脑瓜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戴上chocker,继续看着她那举棋不定的模样。
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翻看了一遍,花见从里面抽出了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
她毫不犹豫地把这件衣服举到了中也的面前,问他:“你记不记得这件外套?”
花见的语气带着几分期待,然而中也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眯着眼盯着这件驼色大衣看了好久,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确切合适的答案。
沉吟着,他慢吞吞地说:“嗯……只记得你最近没怎么穿过。”
这是事实没错。可花见才不想听这种答案呢。
她连连摇头,再次询问道:“真的不记得吗?”
中也沉默了。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毫不意外,他被花见打了一下手背。
“这可是你和我告白的那天我穿的衣服啊!”
虽然最近没怎么穿过,但这件衣服依然保养得相当不错,看不出任何的陈旧。经典的款式哪怕是放在多年后的现在再看,也不见任何的过时感。
不愧是她当年咬咬牙狠狠心花大价钱买下来的衣服。
听花见这么一说,中也那出走的记忆总算是回来了。
他了然般点了点头,拖长了声说:“哦——想起来了。就是你把我的交往请求曲解为不可说的包养情求的那天,对吧?”
花见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大概从“曲解”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她的脸颊就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
等到中也的话语完全说完时,她的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但每一次只要提起来,花见都还是会觉得羞到无地自容。
她轻轻摩挲着大衣的袖口,低垂眼眸,怎么也不愿意去看中也,只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哝着说:“虽然我很不喜欢你这句话,但不可否认你说的确实没有错……”
含含糊糊的自言自语还未说完,中也的吻打断了她的话。
“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他的话语中都带着笑。
这种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可说得如此直白,还从未有过。
花见的脸顿时更红了。看着中也那扬起的嘴角,她不由得又气又恼。
“你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我害羞,对不对!”
面对花见的质问,中也毫不掩饰,直接点头,说就是这样没错。如此坦坦荡荡,倒是让花见无话可说了。
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把羊绒大衣从衣架上取了下来,说:“我今天就穿这件衣服了。”
这件衣服本身固然代表不了什么,但细细密密织在羊绒纤维之中的,却是一切的起点。
他们的起点。
在今日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穿上具有特殊含义的衣服,这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
“只穿这点会不会冷?”中也轻抚过大衣的肩线,“这件衣服太薄了。今天气温低,穿这件大衣你肯定会被冻感冒的。”
如今正是严冬最凛冽的时刻,风中都带着冰冷的寒意。中也可不希望她被冻得瑟瑟发抖。
花见知道中也说得没错,但她想要穿这件大衣的心情,也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
“我多穿一件毛衣就好了。”花见信誓旦旦地说着,“两件毛衣,这样肯定就能挡住寒风了吧!”
她觉得这是冬日里的最优解,可中也却笑了。
“穿两件毛衣就变成熊了。”他说。
“怎么会。才不会变成熊。”花见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事实证明,两件毛衣却是不会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熊,但行动起来确实臃肿得宛若冬眠前的西伯利亚大灰熊。
整个上半身臃肿到仿佛不属于自己,手肘也分外僵硬。挽着中也的手,花见却觉得与他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把中也手臂抱得更紧了。
“我们走去区役所吧。”她提议着,“也不远,走半小时就能到了。”
“好。”
今日天气阴沉,让白天看起来略有几分昏暗。失去了温暖的阳光,空气也不由得变得更寒冷了些。
花见把双手完全缩进了袖子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冷得发抖,连鼻尖都被风吹红了。
“呼……外面真的好冷。”她把中也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我出门前应该穿三件毛衣的。”
她相信三层毛衣一定能够挡住严冬的魔法!
中也从口袋里掏出针织帽,往花见的脑袋上一套,又往下扯了扯,细致地将护耳部分盖住她的耳朵。两颗毛茸茸的小毛球垂在她的肩头。这顶粉蓝色的毛衣衬得她分外可爱。
早就已经猜到她会被冻得瑟瑟发抖,中也这才在出门前带上了这顶可可爱爱的小帽子。
然而花见却对这顶帽子意见很大。
“这个帽子好傻,像小孩子戴的一样,看起来笨笨的。我不想戴。”
说着,她便动手摘下针织帽,可都还没来得及碰到帽檐,却被中也按住了手。
“我觉得这顶帽子很适合你。再说了,你就是小孩子啊。”
“哈——!?”花见凶巴巴地瞪着他,“再说我是小孩子我就不和你结婚了哦!”
“好,我不说了。”中也相当配合,“但结婚是一定要结的,帽子也得戴好。”
“唔……可是我觉得戴不戴也没差别。一顶帽子而已,又不能让我暖和到哪里去。”
这话中也可不能赞同。他给花见科普了起来:“知道吗,人类的头部会散发人体三分之一的热量。把脑袋的热量保护住了,整个人就会暖和起来。”
“……可我还是觉得好傻。”
花见皱着脸,不停摸着小毛球,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真的不喜欢这顶帽子啊。
想了想,她说:“要不然你戴针织帽,我戴你的帽子好了。反正都是帽子,保暖效果说不定差不了多少?”
“啊?好吧。”
帽子交换成功!
站在街边商店的橱窗前,借着玻璃的倒影,花见扶正了头上的这顶圆檐帽。同样映出在玻璃上的,还有戴上了粉蓝色可可爱爱针织帽的中也。
他的头发完全被针织帽压扁了,软趴趴地散落在脸的两侧,他只好将发丝全部都捋到了耳后。
这动作却看得花见笑出了声。
“噗……你戴上这个帽子也好傻哦。”
看来这个帽子已经傻到连中也的帅脸都救不回来了。
第178章 今日宜结婚-3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戴上中也的帽子之后,花见觉得自己整个人顿时就暖和起来了。
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因为空气已经稍微变暖了几度的缘故。
“肯定是帽子的功劳。”中也固执地说着, “头部会散发人体三分之一的热量, 所以……”
“这个理论你已经说过啦, 复读机中也先生。”花见笑着, 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好好好,是帽子的功劳没错。而且因为我戴着的还是中也的帽子, 所以更觉得暖和了!这么说你高不高兴?”
对于花见这番拙劣的彩虹屁, 中也哼唧了一声,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只说:“一定还是针织帽更暖和一些。”
看来, 在“让花见戴上针织帽”这件事上,中也的执念相当得深。但不管他怎么说,花见都是不会允许让这顶蠢蠢的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才会戴的帽子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上的。
天空好像变得更阴沉了些。花见怀疑接下来可能会下雨。幸好, 在变天之前, 他们走到了区役所。
室内温暖的空调风吹得花见那冰冷的指尖瞬间回暖。她搓了搓手,还是舍不得松开中也。
第一次办理结婚登记,无论是中也和花见,都显得很是生疏, 就算有工作人员的清晰引导, 他们还是把每一个步骤进行得缓慢且谨慎。
虽然一步一步相当缓慢, 他们还是很快就完成了结婚登记。
也就是说, 他们已经结为夫妇了。
花见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还是出门前的紧张感比较真实一点。这会儿真完成了所有的登记, 正式拥有了名为“婚姻”的关系时,她却觉得相当平常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 花见对中也说起了一件小事。
“小时候,妈妈问我,想要几岁结婚。我那时候说,我要在二十五岁之前结婚。”
中也笑了:“那时候就已经有这么明确的目标了?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实现小时候的愿望,所以才会在今天特地提出说要和我结婚。”
“才不是呢!”花见故作恼怒地轻锤了一下中也的肩膀,气鼓鼓地说,“我可没有着急地想要实现童年愿望。再说了,说想要二十五岁前结婚什么的,这不过只是童言无忌而已啊。我那时候只是个小屁孩而已,都不知道二十五岁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二十五岁结婚意味着什么。我是因为想和你结婚,所以才和你结婚了呀!”
“我知道,中原夫人。”
“嘿嘿……我喜欢这个称呼。”
“中原夫人”总算是让此刻的气氛变得有点像是结婚的实感了。
经过一家甜品店时,花见停住了脚步。
“好想尝一尝这家店的布朗尼蛋糕。”花见说,“我种草好久了,好几个美食博主都推荐了这间店。之前有一次经过这家店的时候,我本来是想买的,可是来得晚了一点,布朗尼全部卖完了。不过,说不定今天还有?就算是吃不到布朗尼,我们也可以买一杯热咖啡的嘛。外面真的好冷哦。”
区役所的温暖空气已经走远了,花见觉得此刻的自己可以说是完全被寒气包裹。但如果能有一杯热咖啡的话,肯定能够驱散走所有的寒气。
没错,这就是咖啡的神奇之处!
中也轻轻一戳她的鼻尖,说:“谁让你不戴针织帽。”
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突然又绕回到花见不喜欢的帽子上了。
花见心情复杂,再次表达了一下自己对这顶针织帽的抵触心情,以及绝对不要把它戴在头上的坚定意愿。但她的这番决心似乎并没能说服中也,他笑看着自己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说“肯定会让你再戴一次这顶针织帽”。
不过,此刻应该抛开不愉快的针织帽话题才是,毕竟现在的主角可是颇负盛名的布朗尼啊。
这一次花见总算是幸运了一回,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布朗尼蛋糕。而这块小小的切成三角型的绵软蛋糕也确实是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味道果然不错。
在吃蛋糕时,花见注意到,中也总是在摆弄手机,以至于根本无心在意这块难得的布朗尼。花见都已经吃下最后一口了,中也盘中的布朗尼也才只是刚刚被削去一个小尖角而已。
花见可不喜欢这样的他。
报复似的,花见从中也的盘中挖走了大半块布朗尼,这才总算是让他从手机中抽身出来了。
“你怎么一直在盯着手机?”花见问。
中也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把所有社交软件上的情感状况都改成了已婚。”
“说得也是!我也要改一下才行了。”
花见赶紧打开了所有社交软件上的个人简介页面。
大多数时候,在感情状况一栏,她都是直接不填的——她觉得这没有意义。
中也也是一样。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很有必要在感情状况这一栏中填上骄傲的“已婚”二字!
花见忽然好期待能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变化。
期待着期待着,她又忍不住从中也的盘子里挖走了布朗尼蛋糕的一角,并且毫不意外地被他瞪了一眼。
“你怎么总是在吃我的蛋糕!”
面对中也的正声质问,花见依旧笑嘻嘻,却所有的动机都推给了中也:“那是因为你吃得太慢了呀!”
所以他的蛋糕会被她偷吃,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完全就是强词夺理没错了。
中也懒得从她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中挑错,只是把盘子往花见那儿推了推。
“这么喜欢的话,剩下的也给你好了。”
他一向如此大度。
“真的呀?”花见毫不客气地又挖走了一半的布朗尼,“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啊?”
“没有。我觉得挺好吃的。”中也说,“就是稍微有点甜。”
甜得略微有一点点腻人。
“就是要甜一点才好吃嘛……咦,外面下雪了?”
不知从何时起,细密的小雪落在了横滨这座城市。地面还未积起积雪,但人行道和柏油马路已经被融化的雪染成了深色,看来这雪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然而坐在落地玻璃旁的中也与花见,却是直到这时候才发现的。
天变得更暗了一些,雪也下得更大了,为这座城市覆盖上一层白蒙蒙的色泽。
能看到雪,花见倒是挺高兴的。而且这雪恰好还是在他们结婚的当天悠悠降下,她相信这肯定是某种浪漫的滤镜。不过看着同样的雪的中也,心里想的却是,出门时为什么没有带伞。
“没伞也没关系的嘛。”花见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走在雪下不是很浪漫吗?”
“浪漫是浪漫,但我怕你会被冻感冒。”
中也这话可以说是一语中的了,可花见听着还是觉得相当不服气。但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健康状况反驳几句,中也就已经站起身来了。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头,俯身轻吻了她一下。
“对面有家便利店,我去买把伞。”中也一如既往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乖乖在这儿等我回来。”
花见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又用这种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
她说出口的分明是控诉,却听得中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可是对妻子说话的语气。”中也说,“是爱的叮嘱而已。”
“好吧。既然是爱的叮嘱,那我就遵守一下好了。快点回来,顺便帮我带一根能量棒。唔……我还有点想吃酱油团子,可不可以一起买回来呀?谢谢啦!”
“贪心。”
尽管被中也笑骂了这么一句,花见却觉得心情分外晴朗,仿佛已经穿透了那藏满雪花的厚重层云。
她看着中也走出店外,穿过马路前往位于街对面的便利店。路口的信号灯快要倒计时结束了,中也小跑了几步。伴随着他的步伐,略长的衣摆也飘动了起来。
尽管隔着一条街,花见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便利店里的中也。他笼罩于暖色的灯光之中,行走在货架之间。
在摆满了伞的货架前,他犹豫了最久,大概是想要挑出一把大到能够完全容纳他们两人的伞吧。
花见不知道中也是不是找到了他心仪的伞,总之他还是挑出了一把黑伞。
一如既往的黑伞。
中也撑开伞。细小的雪花落在黑色的伞面上,一时半刻并未融化,为颜色单调的这把长柄伞添上了分外鲜明的色彩。
这一次过马路时,中也依旧是在追逐着信号灯闪烁的最后几秒,大步奔跑在斑马线上。当他抬起头与花见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竟然笑了起来。
而坐在甜品店里,与中也隔着一块玻璃与几米距离的花见,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笑罢了。
看着跑向自己的中也,花见的心中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大概也是在这个瞬间,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与这个男人的未来,一定会像是雪天中的奔跑一样,带着期待与前所未有的安稳感。
一切冰冷的空气都会变成呼出的一大团白色的温暖雾气。哪怕雪再怎么大,有他所在的伞下的空间,也一定会是最让她安心的地方。
在他踏上人行道之前,花见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了甜品店,冲入满天的雪中,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
嗯,很温暖。
“谢谢。”
她说。
倒是中也愣了一下:“不就帮你买了能量棒和酱油丸子而已吗,怎么还谢我两遍?”
花见用力摇头。
这一声谢谢,才不是为了能量棒和酱油丸子呢。
“我是想说,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
她笑着。
“能成为你的妻子,真的太好了!”
第179章 今日宜结婚-4
结束了温泉旅馆之行后, 婚礼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
明明是一件无比高兴的事情,花见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但不是因为她讨厌婚礼或是不想办婚礼,而是一场婚礼的前期准备, 实在是太复杂太无聊太乏味了。
不过, 婚礼计划倒是不用为预算担心, 毕竟她的结婚对象是超有钱的干部大人, 所以最烦人的资金规划部分可以完全省略。可花见还是觉得无聊。
尤其是在一个白天之内连续实地参考完五个备选婚礼场地后,花见彻底疲倦了,一回到家就立刻瘫倒在沙发上, 根本不想动弹, 还哼唧哼唧地说着自己已经不想再动了。
与她相反,中也可谓是精力十足, 完全不见任何疲态, 甚至还想着明天再去看十个婚礼场地。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看不动了。”花见慢慢吞吞地挪动了一下位置,任性地趴在中也的腿上, “我们要不然抓阄好了, 随便挑一个地方办婚礼。我感觉每个婚礼场地都挺好的,都是最浪漫最棒的满分场地!所以我觉得抓阄这种方式实际上特别的合理。”
没办法,不抓阄的话,她是真的挑不出来啊。
“要不然就直接找个婚庆公司负责这件事好了。我累了, 我真的累了。办婚礼真的太累了。我现在就想按下快进键, 直接跳到挑婚纱的环节。然后再按下快进键, 跳到婚礼当天。”
花见的心里就只有对婚纱的期待与对婚礼的期待而已。至于所有累人的环节, 她一概都不想参与。
她承认, 她就是懒。
而中也看着花见撒娇似的在自己怀中蹭个不停宛若一只过于粘人的猫咪,瞬间也看穿了她的懒惰本质。
他轻轻地敲了一下花见的小脑袋。
“看来你是不太乐意办婚礼嘛。”他说, “如果你不想办的话我们可以不办——这也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反正婚已经结了,花见也已经嫁给他了,完全不必拘泥于婚礼这件事不可。
可花见却拼命摇头,说婚礼是无论如何都已经要举办的。
“我懒得操理婚礼可不代表我不想办婚礼啊!”她信誓旦旦地说着,“所以我觉得,婚礼的准备工作,还是全部交给你比较好。我会在一旁当一个合适的监工的,也会给你提出一点小建议的。为了我们的婚礼,你要好好努力呀,中也先生!”
话语如此诚恳又真挚,中也总算是搞清楚她的小小心思了。
他颔了颔首,拖长声说:“哦——也就是说我大包大揽,辛苦地负责与婚礼有关的一切,而身为主角的你却可以轻轻松松坐享其成咯?”
“对的对的。”花见点点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回答得相当欢快,“就是这样没错!”
坦诚的回答得到的是中也的又一记轻敲脑门,“小懒虫,还挺贪心。”他笑骂着,把她从自己的身上拽了起来,“你是新娘啊,新娘怎么能这么无所事事?这样吧,如果你实在觉得挑选婚礼场地很累,那么这一环节我就暂时让你懒惰一下好了。但之后的部分,你可就得参与进去了。”
花见依旧软趴趴地伏在他的身上,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啊——?”了一声。
“全部都由中也来好不好。”她趴在中也的肩头,还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委屈至极的模样,当然这只是假象而已,“我喜欢的环节只有挑婚纱而已,感觉别的都好麻烦……”
“所以说你懒啊。”
中也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她急忙扭头躲过,也不再倚靠着中也了,只是独自窝在沙发的一角,很像是在赌气的模样,不过她这可不是在赌气,只是试着脱离中也的魔爪以及根本不像是惩罚的惩罚而已。
可还没有独自坐多久,中也又把她拥入怀里。
看来更粘人的,应该是中也才对啊。
“你这么喜欢抱着我呀?”花见笑着。
“嗯。抱着你心情就很好。”
“奇怪的理论。”花见懒洋洋地趴在他的怀里,忽然说,“我们要不要暂且把婚礼的事情放一边,先计划一下蜜月旅行?”
一提到这个话题,花见就瞬间亢奋起来了。她扯着中也的衬衫衣领,每一个小动作都透着她对蜜月这件事的期待。
“我好想去北极啊,北极一定很酷。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看到极光?”
“你想得可真远。”中也用力揉了揉她的脸,“不愿意帮我选婚礼场地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你的心已经飞到北极去了?”
花见嘿嘿笑着,也不回答,可这样的反应怎么看都很像是默认。中也故作气恼地捶了她一下,却被她躲开了。
她轻巧地坐起身,顿时什么懒散的模样都没有了。
“婚礼场地的话题光是谈起来都让我觉得疲惫,而且今天真的很累嘛……所以我们先别操心婚礼了——我们来玩咬手小鳄鱼吧!”
她轻轻合起手掌,微微上扬的话语尾音都带着欣喜,尽管她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逃避挑婚礼场地这件事。
中也勉强算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所以当花见表现出如此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的表现时,他也没有当场戳穿她这种欲盖弥彰的逃避行为。
“那就玩吧。”
他说。
先前住在温泉旅馆时,大堂里也有一个咬手指鳄鱼玩具。本来他们是很想玩一下的,但可惜那个小鳄鱼坏掉了,他们的期待也落了空。
为了弥补这番缺憾——以及真的特别想玩咬手指小鳄鱼——在温泉旅馆之行结束的当天,花见立刻就买了一个崭新的咬手指小鳄鱼回来。
而今天,正是这只小鳄鱼的初次亮相。
把小鳄鱼的嘴掰开,摆在茶几上。整齐排列的一排牙齿看起来居然很是可爱。
在按下第一颗牙齿之前,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花见先问了中也一句:“你以前玩过这个吗?”
“当然玩过。不就是轮流按下鳄鱼的牙齿吗,如果运气不好按中了某颗特定的牙齿,鳄鱼就会合上嘴夹住手指嘛。我知道玩法。”
既然中也了解小鳄鱼的玩法,花见就安心了。
游戏继续。
花见率先按下第一颗牙齿。她挑选的是位于最中间的那颗,按下后不出所料无事发生。她顿时松了口气,“Safe!”花见高举双臂,欢快地大呼着,“轮到你了。”
不同于她的大呼小叫,中也显得相当冷静。
他并没有告诉花见,在咬手指小鳄鱼这个玩具上,他未尝败绩,从没有被夹过。
而今天的他,依然自信地觉得自己不会被夹。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最右端的牙齿,不出所料依然无事发生。
那么,接下去就该轮到花见了。
一来一往的这场比赛伴随着回合数的增加而变得愈发紧张了起来。被按下的牙齿逐渐增多,小鳄鱼却始终没有合上嘴。
终于,只剩下了三颗牙齿。
三分之一的被咬概率,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
花见抿紧了唇,悄然屏住了呼吸,紧张得连手指都在发颤——明明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紧张的事情。
她无比纠结,不知应该如何抉择才好,直到被中也催促了一下,她才自暴自弃似的随便选了靠边的那颗牙齿。
用力一按,所恐惧的疼痛感并没有降临。
依旧safe!
这简直就是虎口脱险,花见都想要欢呼了。她露出了分外得意的笑容,仿佛中也会被咬已经变成了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然而中也也没有被咬。
现在只剩下了一颗牙齿没有被按下去,小鳄鱼依旧张着嘴。而这一轮,是花见的回合。
欢呼声卡在了喉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是昭然若揭的结局了。
不管按不按下这颗牙齿,花见都已经输了。
更糟糕的是,中也还在旁边怂恿着,让她快点把这颗牙齿按下去。
“现在可是你的回合啊,你怎么能不按!”他以苦口婆心般的语气对花见说着,“你不觉得只有一颗牙齿立着很奇怪吗?”
“你不觉得你这种恶意怂恿老婆的行为很糟糕吗!”花见气恼似的用力捶了一下中也的肩膀,“你这个屑男人!”
中也笑而不语,对于“屑男人”的称呼也并不介怀,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花见。而这幅笑眯眯的模样,显然是在说着,他很想看到心爱的小娇妻被夹。
花见当即更恼了,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恨不得让中也体验一下什么叫铁拳圣裁,可还没来得及打一下,惯例的亲亲抱抱就让她什么脾气都没了。
愿赌服输。既然是她开始了这场游戏,并且被轮到了如此糟糕的结局,那么她就应当好好接受才是。
怀着沉重的心情,花见把手伸进了小鳄鱼的嘴里,按下了那唯一的一颗牙齿。
咔哒——分外清脆的一声响。
花见眯紧了眼,浑身颤抖了一下。这只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而已,真实情况应该是——
“……什么啊,一点也不痛嘛。”
她面不改色地把手指抽了出来,看着中也说:“你要不要也夹一下试试?”
中也果断摇头:“我不。”
身为在小鳄鱼玩具这方面百战百胜从未被夹过的男人,中也可不希望自己的不败战绩被区区好奇心打破。
这番拒绝听得花见顿时就不乐意了。
“嗳中原中也,我说你这个人怎么……”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花见的话。她只好把自己的正义谴责先放在一边,拿起手机瞄了一眼。
原来是来自母亲的讯息。
“惠子:我和你爸爸来横滨看你了哦!现在已经下飞机了。你们家的地址是什么?我和你爸爸马上就坐车过来~”
花见不由得愣了愣。
比起高兴,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情绪,竟然是……
“完了,要是我爸妈发现我们是黑手党怎么办!?”
第180章 今日宜结婚-5
中也和花见这才意识到, 他们即将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在早川家父母眼里来看,乖女儿花见是毕业后便入职于横滨港口货运公司的普通职员并且多年来一直都勤勤恳恳爱岗敬业从没有跳过槽(也没有升过职)。
而乖女儿的男朋友——确切的说已经是成为了早川家一员的女婿中原中也,则是同样就职于横滨港口货运公司的总经理级别人物, 但似乎和女儿不在一个部门。
至于更深一点的内容, 他们倒是知道的不多。他们在意的多是这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过得好不好, 一向都不怎么过问他们的工作。
因为他们很清楚, 工作可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不过他们倒是很乐意听花见向他们倾倒一大堆社畜的苦水。
而面对如此善解人意又大度的父母,花见更不敢把自己是黑手党且丈夫也是黑手党的事情告诉他们了。
“我觉得爸爸要是知道我的真正工作是什么,他很有可能会打我。”顿了顿, 出于严谨的考虑, 她不忘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被我爸打, 也不知道我爸会不会像那种校园恋爱喜剧里的爸爸一样, 拼命揪着你,厉声指责说就是你这个糟糕的男朋友带坏了他的宝贝女儿我。”
三言两语之间,花见甚至描绘出了一个相当完整的狗血剧本, 听得中也直想笑。
“已经是丈夫了。”他一本正经地认真纠正着, “不是男朋友。”
“哦好的好的。那在我爸眼里,他的宝贝女儿就是被一个不靠谱的丈夫带坏的。”她改口倒挺快,不过这番说辞却是一点都没有变,还唉声叹气了一番, 用力拍了拍中也的肩膀, 仿佛像是某种安慰, “唉……到时候挨打也能有你一份呢。荣幸吗?”
“啧……怎么偏偏是我带坏你, 而不是你带坏我?”
中也如此控诉着, 不满地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尽管这一下轻咬完全没有用力,但还是让花见觉得痒得不行。她缩了缩脖子, 气恼似的捶了一下中也的小脑瓜。
“好好好,那就是我带坏了你,还强行让你也变成了早川家的一员。这种说法,你总归满意了吧,中也先生!”
“嗯。”中也满意地笑着,“不过,爸爸真的会打你吗?我不觉得他是那种很严厉的父亲。”
尽管看起来确实是一副严肃又不苟言笑的模样,但早川家爸爸本质上是一个相当柔软的男人。这一点中也已经无数次地体会过了。
这话让花见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想了想,她很认真地说:“很有可能。”
虽然从小到大花见没有被爸妈打过,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要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职业,必定是要打自己一顿才行的。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把自己和中也的黑手党身份掩盖起来才对,最好藏得严严实实,永远不要被发现。
“这样好了。”中也坐起身,双手轻放在花见的肩上,“你先去接爸妈回来,我会想办法把我们黑手党的事务所……改造成一个正经公司的模样。这个计划如何?”
“改造事务所什么的……会不会太夸张太困难了一点。”花见有点担心,“港口Mafia的事务所可足足有五幢大厦呢!”
而且还是整个横滨最惹眼的五栋摩天大厦,花见可不觉得中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那五幢楼套上滴水不漏的名为“正经公司”的假象外套。
对于这个问题,中也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我只改造我的那幢大厦就好了。到时候你和爸妈说,我们就职的公司就在那幢楼里面。”他说。
港口Mafia的五幢大厦中的其中一桩是完全属于干部中也的,改造起来当然方便。
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
“……也对,你可是在横滨有一整幢大厦的男人啊。”
她突然有点柠檬起来了。明明身为中原夫人的她,四舍五入也能被称作是这幢大厦的拥有者。
既然计划已经初步定下,那么就不再继续磨蹭了。中也和花见分头行动,一人赶往港口Mafia,一人奔赴机场,开始进行各自的任务。
高速公路堵了会儿车,花见到达机场时,比预计的时间稍微晚了十几分钟,幸好长辈们谁也没有在意这件事。
这次来到横滨的,不只是父母而已,就连年近八旬的外婆也来了——这可是母亲没有在短信里提到的。
外婆的身体依旧硬朗,短途的飞行完全没有让她感到任何的疲惫。一见到花见,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连眉梢都染上了笑。
“你们要来横滨,怎么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啊?”花见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是高兴的,“难道这是惊喜吗?”
“没错,就是惊喜啊。”母亲笑弯了眼,“而且,你和小中肯定马上就要办婚礼了嘛,我和你爸就想着来帮你们一下。婚礼这种事,如果只两个人来,肯定会觉得很吃力的。”
听着母亲这话,花见竟莫名感到了一阵愧疚感——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任性地想要把婚礼的一切相关事宜全部都交给中也去办呢。
她可真是个屑妻子。
“对了,小中没有和你一起来吗?”外婆问道。
她别提有多关心中也了。
花见点了点头,正大光明地撒了个谎:“他在忙呢,公司里还有点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总之我们先回家吧。从青森到横滨这么远,你们肯定累了,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嘛。”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绝不能把长辈们带去工作地点的。花见还特地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话语和用词,努力避免在一不小心之间勾起长辈们想要去工作地点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幸好,话题的走向也一直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花见勉强算是安心了。
他们回到家后不久,中也也回来了。听到他回来的声音,花见不免有点惊讶。她偷偷地对中也挤眉弄眼了一下,暗示似的询问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难道是觉得把dark气质过分外露的港口Mafia大楼改造成正正经经的公司太困难了,所以就此放弃,准备换一个新的“作战计划”了?
但中也却没有给出回答,不过藏在背后的手,却悄然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
看来是搞定了。
面对这样的答案,花见暂且还是无法安心下来。倒不是她不相信中也的能力,而是她对中也的品味,依旧心怀质疑而已。
她实在是不是中也心中的朝九晚五型公司是什么模样的,也不确定他对朝九晚五型公司是不是真的了解。仔细想想,中也压根就没有在什么正经的公司里就职过,小小年纪就被森鸥外“拐”到港口Mafia当忠心耿耿打工仔了,对于正经公司的认知,会不会很欠缺呀?
花见心里咯噔一下,总感觉不太好。
……不过,她好像也没有在哪家正经的公司正经地就职过哦?
看来她也没什么立场去对中也的品味和最终的完成结果指指点点了——更何况她还没有看到最终的结果呢。
这么一想,勉强算是安心了些。
而来到横滨的第一日,长辈们也完全没有多提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他们也坚持不在中也家留宿,给出的理由倒是光明正大,说是不想打扰他们俩的生活,但热切的笑容和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拜托你们俩赶紧造个小孩出来吧”。
因着爸妈和外婆都来了横滨的缘故,他们稍微调整了一下婚礼的准备计划。挑选场地被推后,选婚纱挪动到了最前端的位置,变成了他们明日的任务。
挑婚纱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有长辈在身边比较好。
而对于婚纱的期待也完全压过了对“向父母藏起真实职业”的紧张,这一晚花见安然入睡。
次日早晨,与长辈们一起在酒店餐厅吃早饭的时候,中也“无意”提到,公司一楼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最近还卖起了茶饮料,味道很棒。
听到这番明晃晃的谎言,花见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港口Mafia大楼什么时候有咖啡厅了?而且还是“不错的咖啡厅”?明明港口Mafia就是个只有自动售卖机,任何食堂或是餐厅都没有,美味指数低到令人发指的工作场所啊!
但事实证明,现在的港口Mafia大楼(特指中也名下的那一栋),确实拥有了一家咖啡厅。
且大楼的正门前还镶着几个金色大字。
——横滨港口货运公司。
果然一副正经公司的模样。
坐在前台的是樋口一叶,咖啡厅老板是尾崎红叶,而负责点单的也是芥川龙之介。
花见的表情更绷不住了,还莫名有点想笑,尽管她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发笑的时候,只好努力忍住。
而长辈们对于这地方的评价倒是不错,还说气氛很好,工作起来大概压力不会很大之类的话。花见和中也笑而不语,谁也没有回答。
眼看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突然出现的柠檬炸.弹狂梶井却顿时把气氛拽到了冰点。
一见到中也,他便就兴奋地一顿喊。
“啊——能见到中也先生您可真是太高兴了!实不相瞒,我昨天已经把我的‘将武装侦探社炸成灰烬’作战实施了!可是却完全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我没有事先演练!有了有了,您来和我一起进行一下正式行动前的演练吧!有您在,那可恶的侦探社肯定能……中也先生,你干嘛拍我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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