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宽一句话不说,就在冷诺的脚踝上用拇指肚轻轻按了下。


    这让冷诺倒吸了口气,才忍住没喊出声。


    “脚崴了怎么不早说,已经肿了。”说不上责备,可听见林宽这种冷冰冰的口气,别说早说了,就算现在冷诺都不想说。


    林立冲了过来,急着喊了起来:“肿了?六姨,是不是很疼啊。二哥,我错了,我不知道六姨摔的这么重……”


    还不如身后的林立,一声声问寒问暖的让人听着顺心,可惜话到一半就被林宽打断了。


    “闭嘴。吃完了,把碗洗了。”林宽就这么粗暴的指使完了林立。


    他又转过头对着冷诺低声说道,“六姨,回屋坐着,我上楼取个红花油就过去。”


    这种口气,听着就别扭。


    冷诺回头看了眼林立,已经老老实实吃完了饭,开始灰溜溜收拾桌子了。


    这会儿肿起来的脚踝让她倒吸了口气,也只能先回到了她的房间去了。


    咚咚。


    门外还真轻敲了两下。


    冷诺就是不想搭理,没吭声把身子也转了过去。


    果然,门外的人压根儿就没等她的允许。


    门已经被推开了。


    看见林宽两只手都拿着东西进来,冷诺干脆把脸也别了过去。


    “让我看看。”更是没等冷诺说句话,伸在床里侧的左腿就被林宽一把拉了过去。


    林宽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冷诺的脚踝被搁在林宽腿上,红色婚袜也被一把扯了去。


    想想从进了林家的门,还没把脚露出来过,冷诺也不顾疼了,试着把腿往回猛一拉,可是根本没拉动。


    林宽一手按着冷诺的腿,低声道:“你干什么。”


    “不想在这躺个三五天的下不了床,你就别动。”林宽单手握着她的脚踝连头都没抬,只是轻声又补充了句,“再忍忍。”


    冷诺委屈极了,明知道这一套是拿来吓唬林立那种中二少年的,却挣脱不过,只好拧着头,咬起了嘴唇。


    林宽话说的难听,但手上力度并不大。


    冷诺闻到了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也知道这正是他给她涂在脚踝上红花油的味道。


    本来想着三下两下涂完了就忍了,可脚踝上的手并没松开。


    一下,两下……同一个地方已经被搓了十来下,这就开始按摩了么。


    冷诺脸上一阵冷一阵热,想爆了头,也找不见一句合适的话,能马上让他停手。


    犹豫之间,倒是觉得脚上的痛,消去了大半。


    被林宽反复摩擦过的地方,骨子里清凉,皮肤上温暖,好不舒服。


    咕噜噜——一整天没吃东西,破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叫唤。


    冷诺狠狠抓了把腰上的衣服。


    随即支起了右腿,双手抱膝把头也埋了进去,“行了。够了。”


    尽管声音很轻,但这句说完,脚踝上林宽的手悄然挪开了。


    “先简单吃一口休息会儿,晚上林立来喊你再下床。”说完,林宽在床头放下了个小铁盒子,一转身人就出去了。


    等门关上了,冷诺才把腿伸开,看了看被搓红了的脚——神奇,真就不那么痛了。


    她又瞥了眼旁边的小方铁盒子,还是表面雕着牡丹花的不锈铁盒。


    瞅着就小巧可爱,冷诺拿在手里把盖子打开了。


    哇。香气诱人。


    盒子里面是十几块大牛饼干。


    这可是5毛钱一斤的奢侈品。


    这会儿看到饼干竟然会流口水。


    原世界里常年习惯了吃沙拉生菜叶子的冷诺由衷感慨:这人,饿了几天,经历了才知道饥不择食的真实感受——握着饼干会幸福感爆棚。


    她突然脑子里闪过了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天呐,不会饼干是虚幻吧。


    咔嚓一口咬上去,太真实了,幸福的要飞了。


    又接连塞进去三块,夸张的大口嚼着,眼睛也跟着眯成了一条缝……


    “你慢点儿。别噎着。”声音很低。


    冷诺一睁眼,看见林宽突然又站在眼前,差点儿呛到,捂着嘴一咳嗽,眼泪跟着喷出来了。


    可没等她空出嘴来说话,林宽已经把茶缸子搁在了三角桌上转身又走了。


    话说吃一线长一智,这次冷诺不敢大意了。


    她盯着门关上了,林宽彻底出去了,才抬起胳膊拿起茶缸子喝了口水。


    水,不凉不热,刚刚好,温的。


    吃饱了喝足了。


    以为就是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咚咚咚,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拍门了。


    “六姨,六姨,开饭啦。”


    拍门归拍门,叫门归叫门,但没有冷诺的答应,门外的林立可是没有随意推开门进来。


    看看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等冷诺慢慢磨蹭到客厅,好家伙,馒头出锅,十里飘香。


    往桌子上一看,中间竹筐里盛着满满的土豆饼,周围四个菜,红黄白绿四个色,每个人眼前还有一小碗冒着热气的汤。


    冷诺还愣着,林立已经帮她把凳子挪开了。


    林立热情的给她放下了筷子,说:“六姨快来。二哥说,昨天婚庆,鱼肉买多了,不吃要馊了,咱们一起帮忙。”


    等着冷诺坐下,林立也刚要跟着坐下,“去喊大哥吃饭。”厨房里传来了林宽的声音。


    “可是,大哥他……”林立挠了挠头,也不争辩了,“好,我去。只负责叫他,不负责他来啊。”


    等最后林宽烫了壶酒来,一桌四个人这才坐齐了。


    酒壶旁边只有一个酒盅,冷诺看了眼酒盅摆放的位置,这是给林枫一个人的。


    也是中午吃的少了,晚饭开的晚了,林立这次也不吵了,噼里啪啦都是筷子声。


    只是,饭吃的差不多了,林枫也迟迟没动眼前的酒盅。


    “大哥,”林宽冲着对面的林枫开口了,又看了眼旁边的冷诺才把她补充进去,“六姨,说个事儿。”


    没人接话。


    “刘叔那边催着的头金,家里没有。林达的资金,是大伙儿的。我不敢动。所以,我打算把那辆驴子面包车给卖了。于叔那边也是几个地痞,过不了几天也保准上门来敲诈。”


    叮当叮当,铁索轻轻响了,林枫端起了酒盅。


    “爸,已经全身瘫痪了。暂时能保住命已经是奇迹。恐怕日子不多了。所以,我打算去医院值夜勤。能照顾爸,也能赚个补给,一个月给22块钱。临时够家里吃穿。”


    林枫依旧安静,头一仰,一饮而尽。


    冷诺也不做声。


    本来等着听林宽能有什么好办法,竟然是去打夜工拼体力。


    回到80年代,有信息差的冷诺自然知道,这是个遍地黄金的时代,但她用不着在这桌子上逞一时之快。


    啪。


    筷子搁下了,竟然是林立站了起来,“二哥,我不考什么高中了。我要去工厂。我也能赚钱。”趾高气昂的,少年眼睛都红了。


    “你考不上红旗高,我打断你的腿养你。去,给大哥倒酒去。”林宽的眼神没离开过正对面的林枫。


    冷诺没喝酒就醉了,这人,也太霸道了。


    她真替林立抱不平,怎么趟上这么个哥。


    可是,一个知道未来世界的人,自然更清楚没有高中学历,前途一定更艰辛的道理。


    她也转过头去,看了看旁边又捏起了酒盅的林枫。


    还是那个脸庞消瘦,蓬头垢面的林枫,只不过这一次,向来灰暗无神的眼睛,此时好像借着酒精,挂着血丝,有些冒光了。


    林宽继续说道:“大哥,林达集团能拿到北港大桥的项目,恐怕是爸也是你,再或许是咱们林家一辈子的荣耀。可是,我只是被爸逼着考了个建筑师执照,就是一张纸,什么做不来。大哥,求你振作起来。不然,咱们除了弃标没别的路了。”


    林枫又是一盅酒下肚,一个字儿也没蹦出来,看得冷诺都跟着着急。


    “大哥,我晚上九点上班。北港大桥的图纸,我只能看着爸的手稿,照葫芦画瓢,如果晚上大哥睡不着,就去看看吧。”林宽说完了话,也没等到林枫的回应,站起身,已经收拾碗筷去了。


    北港大桥。


    这是渤广80年代的第一座跨海大桥。


    建筑界的领军人冷诺自然听说过这座有历史意义的中华杰作。


    可惜,没有考虑过后来高速铁路的承重,重建了。


    想到这儿,此时的冷诺早已内心澎湃,安耐不住的激动,冥冥中好像找到了她穿书进来的另一个缘由。


    眼下,无论如何,北港大桥的项目不能丢。


    冷诺还在愣神,一会儿林宽已经端了茶壶回来放在了桌角。


    “六姨,脚还没好利索,晚上早点儿休息。回了屋,把门锁上。”林宽帮她倒了杯茶,又嘱咐了遍昨夜的话。


    冷诺一抬头:“都是你的家里人,为什么要锁屋子的门?”


    被打断了思绪的冷诺很不耐烦,这句话她之前就想问了。


    “六姨进门之前,爸娶过几个老婆,四姨,五姨,都死在那间屋子里。而且,死的突然。”林宽也不回避,倒是答得干脆。


    冷诺抬头睨了他一眼,怀疑他林宽是不是才是心智有毛病的那个——这样的屋子,正常人会锁了屋子在里面睡得踏实?


    虽然冷诺是个无神论者。


    她品了品林宽的话,又看了眼右手边还在自斟自饮的林枫,猛然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林宽感觉到了冷诺的眼神,伸手给林枫也倒了一杯茶。


    “你不用看大哥。跟大哥无关。”可说完这句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人已经站了起来。


    林宽收拾了个来回,已经是要出门的架势了。


    林立拉着林宽,“二哥,你说你这么说完,还让六姨晚上一个人怎么睡?人家是个小姑娘,你以为都是你这种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大夫啊。再说了,那些姨妈的死,咱们谁也没看见,呸呸呸,大晚上的你别吓唬人。”


    还好,有个正常人林立在旁边不停地嘀咕着替冷诺说出了心里话。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心脏都停了。活着的人才人心难测。”林宽这句话说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直到低头看了眼一言不发双手握着茶杯的冷诺,才补充了句,“真怕了,就去我屋里睡去。”


    冷诺不打算搭理他了,这人不但心智有毛病,情商也捉急,简直不可理喻。


    “六姨,洗脸。阿宽出门,帮我洗脸。”一晚上,林枫总算说句话了。


    迅速喝净了杯里的茶,她现在宁愿拖着脚帮神志不清言语疯癫的林枫洗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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