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诺拖着脚,跟着进了屋里。


    里面的客厅里门虽然关着,但门上也是镶着玻璃窗,形同摆设。


    远远看见刚刚的少年趴在了地上,冷诺心中一颤,不会真要打瘸吧。


    回想了下林宽高大的身材,她不自觉的担心起来。


    贴近了才听见少年的呜咽,原来是他刚刚知道这家里的父亲林子江瘫痪了的事儿,这会儿趴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


    冷诺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总算家里有个正常人了,也算欣慰。


    不然一个家里的父亲突然瘫痪了,三个儿子都是诡异的冷血,这种家庭更让她觉得阴森。


    还站在门口隔着门观望,突然肩上被轻轻一拍;


    “六姨,饿了。”


    语音一落,人一转身就又走开了——正是今早把她惊醒的林家大儿子,林枫。


    原世界里上得了厅堂下不了厨房的冷诺来到瓦斯灶台前,盯着一地的土豆,一家四口等着吃饭。


    乡土硬菜她断然做不来,可灵机一动,冷诺有主意了。


    土豆沙拉。


    常年在国外的日子,每天最熟悉的就是这道菜了。


    冷诺是个有了想法就动手的女人。


    她先把土豆倒在水槽,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简单洗净了表面的浮土。


    很快,十几个土豆就在一个脸盆一样大的蒸锅里摆好了。


    冷诺快速熟悉了下灶台,虽然比自己家强多了,不用跟邻居共享,但也无非是铸铁台式的煤气瓦斯。


    好不容易摸到了火柴,试了几次才终于点燃了煤气。


    就这点儿成就,已经让脸上沾满了土的冷诺,好像点燃了的是夜空烟火,竟然一个人兴奋地蹦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把大口蒸锅抬到炉灶上了。


    可是,这竟然是个瓶颈工程,根本抬不动。


    冷诺拍了拍脑袋,哎呀,应该把空锅先放在灶上好了。


    试了几次,是能缓缓挪动一丢丢,而旁边的瓦斯已经呲呲冒着蓝火苗了。


    正着急,冷诺听见了身后,叮叮当当的铁索声。


    回头瞥了一眼,林枫竟然就那么双手插着肩倚在门槛上盯着她。


    根本没有来帮忙的意思。


    只是晃动着铁索撞在墙上,声音刺耳。


    冷诺瞥了他一眼,怎么就成了这么个人的未婚妻。


    她才不会主动开口求一个疯子,一赌气双手握住锅把,用力猛一抱,真把蒸锅抱了起来。


    下一步,便是往点了火的炉灶上搁,好不容易锅底碰到了瓦斯灶。


    烫。


    冷诺不受控的一缩手。


    好家伙,下一个画面她想到了却没有发生,蒸锅竟然没掉,稳稳地被放了上去。


    她握着锅把的手,被另一双手盖住了。


    看了眼身后突然出现帮她解了围的林宽,刚想说声谢谢,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林宽先开口了:“别逞能。”


    林宽没表情的三个字立即把她的谢意给噎回去了。


    砰砰砰。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刚刚盖上锅盖的林宽给引走了。


    冷诺守着灶台倒是好奇,什么人这么猛烈的敲门声,也太粗暴了,跟上门要债似的。


    这么一想,她不自觉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咯吱,外面的大门开了。


    “刘叔,怎么有空来家里了。”这是林宽的声音,没想到他跟外面人说话倒是贴心礼貌。


    “听说林总病危了?不会人没了吧?”外面是个大嗓门。


    “刘叔,我爸已经脱险了。谢谢您惦记。”林宽的声音依然客气,但语气并不懦弱。


    “既然这样,林达购买的钢材,是不是得给兄弟们先把钱付上。如果林总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供货的不能打水漂,得有口饭吃吧。”这是语气别说和善了,撕破了脸,连话都难听了。


    “刘叔,钢材,我记得都是后付账的……”


    “呦。看不出来,林家二哥建行里刚跨进来一只脚,先学会赖账了。三天内付不了款,你刘叔这批货可是块香饽饽,下家已经等着了。”这明显是来勒诈的。


    冷诺听不下去了,不顾灶台上点着火的锅,便冲了出去,“刘叔留步。”


    “哦?这是哪儿来的小丫头。也跟着林家二哥喊我刘叔?稀罕呀。”一脚踩在林家门槛上的中年汉子半敞着怀儿,一手挠着前胸,嘴一歪眼角一挑,满脸满身一套流里流气。


    “刘总,不管我是谁。桥梁工程从来就没有先付钢材费的道理。”冷诺边说话边把围裙解了,往旁边跟出来的林立手里一塞。


    “那小丫头,你说说得是什么理儿?”被冷诺礼貌称做刘总的中年汉子一哼鼻子,鼻孔朝天。


    “桥梁工程,施工手法没具体落实,钢筋得配着混凝土一起做试验。过了检验批才能最终定材料。不然,就算我们交了钱,刘总也发不了货吧。这种我们家做学生的老三都懂的道理,刘总该不会是忘了吧。”个子不高的冷诺往门前又近了一步,气势上足足高人一头。


    姓刘的中年汉子,本来嘻笑着挠着痒痒以为这漂亮小丫头会来哭着求他,没想到一开口,倒是让他一个在建行混了半辈子的人头一回没话了。


    他眼皮子一耷拉,人也蔫了半截。


    “刘总,林宽刚刚也说了,他父亲林子江已经脱险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你们如果是多年商场交情,不会跟他也是这么讨账的吧。”冷诺尽管不清楚林子江具体什么情况,眼前必须得忽悠住,于是冲着张口结舌的刘总紧跟着反问起来。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那个,刚刚林家二哥误会了,其实今天我就是来要个头金的。头金,就这个数。”说完刚刚还横着的汉子两只脚都退出了门槛,站得笔直,伸出两根手指,“两万。”


    “刘总,别站门口,要不先进屋坐坐,喝杯茶。”如果只是索要头金,那算是合理,但冷诺现在根本不清楚林家的财力,身子挡在门口没动,嘴上冷冰冰的假意客气了下。


    叮叮当当。


    这次不用回头,冷诺便知道身后的铁索声是林枫,他也出来了。


    门外的汉子突然双手垂下,倒退一步,又哈腰又赔笑的,“不急,不急,我明天来拿。”


    说完,一溜烟人已经没了。


    等林宽去关上了大门,嘿嘿笑着的少年林立冲着她竖起大拇指,冷诺来不及跟他说话,赶紧从他手里接过了围裙。


    不好,蒸锅没关火。


    可等她跑到灶台前,发现煤气已经关了。


    蒸锅也挪了下来,连盖子都敞开了,这会儿还冒着热气。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林枫,蓬乱的头发下面,两只略显灰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依旧不是个正常人的眼神。


    “六姨,饿了。”竟然还是这句。


    不过一会儿功夫,冷诺又煮了4个鸡蛋,跟着压扁捣碎了的土豆一拌,撒上一勺看着像粗盐的白粒,有香味儿冒出来了。


    总该能吃吧,冷诺没多想,从头顶碗柜里取下四只大碗盛好了。


    正好林立在旁边洗了把刚刚哭成灰花猫的脸,伸过手来要帮忙,数了数碗,却突然顿住了。


    他问:“四碗?大哥这些年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


    冷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叮当当,又是一串铁链声。


    掀开帘子一看,林枫已经一个人在圆桌前先坐好了。


    林立一脸开心:“呦。大哥今天一起吃饭?”


    却冷不防被后面进来的林宽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话多。”


    等冷诺在圆桌上摆好了四个碗,四双筷子,正要一起坐下,好奇宝宝林立又开口了,“今天中午就吃这个?”


    果不然,脑袋又被拍了,“话多!”


    “其实,英国人是天天把土豆当饭又当菜的。我第一次做这个,尝尝看看。”冷诺看见这少年平白无故挨揍,就替他可怜,开口解围,顺便介绍了下她折腾半天弄出来的处女作沙拉。


    “英国人!?”林立眼睛都瞪圆了,“姐啊,这么厉害呢,你还知道国外的事儿呐。”


    刚说完,不等林宽举起手,林立反应过来了自己先抱住了脑袋,“哥,错了,知错了。”


    “别叫姐,叫六姨。”林宽这次总算换了个词儿。


    冷诺这才想起是她说多了,这个年代,谁会提什么英国饮食。


    看看坐在旁边的林枫,眼睛只盯着碗里,大口小口狼吞虎咽,好像很享受这顿美味儿。


    “六姨?哥,我看她也才十几吧。我喊不出口。再说了,你不是说爸刚成亲就一下子倒下了嘛。那不是她跟大哥还没那个……”


    嗙。


    林宽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砰。


    林立还张着嘴话说一半,就跟着椅子一起后仰着跌在了地上。


    这种哥,拳打脚踢的也太霸道了。


    冷诺顾不上被眼前画面惊呆了,想着这下别摔坏了脑袋,毕竟还小。


    于是,她赶紧放下饭碗,绕到对面要扶起地上的林立。


    林宽依然气势汹汹:“林立,你小子记住了。六姨现在就是家里的保姆。我只说一遍。”


    冷诺心里咂咂嘴:真凶。


    没等冷诺碰到,林立已经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屈膝爬到林宽边上,“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求你别罚我不让吃饭就行。六姨做的第一顿英国人的饭,让我尝尝。”


    这种认错态度,倒像是小学生赖皮缠着父母。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以后记着喊六姨啊。都吃饭吧。”冷诺摇了摇林宽的胳膊,假装训斥了句少年林立,其实称呼什么的,她真是压根儿就不在乎。


    林宽低垂了眼睛,又拿起了筷子,林立斜眼瞄着他二哥,看见没再说话,便跟着拿起了筷子。


    还没安静上一分钟,冷诺正要拿起筷子,林立又紧鼻子夹眼睛的张嘴了,“六姨,你说这英国人也太不容易了吧,真就天天吃这个?”


    冷诺忍不住乐了,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少年郎。


    趁着林宽一瞪眼,又要抬手的功夫,这次冷诺先按住了他的胳膊。


    “六姨,好吃,还要。”趁着冷诺松开手按着林宽的功夫,旁边的铁索链子响过,林枫已经把她那碗拿去了。


    “二哥,你就不能一碗水端平?一点儿事儿你就能把我当拳靶子打。你看大哥,把六姨的饭都抢走了。你怎么就像没看见一样。”林立还在委屈的抱怨着,林宽三口两口已经把自己碗里的沙拉吃了个干净。


    林宽:“闭嘴,赶紧吃。”


    “闭着嘴,还怎么吃饭。”听见林立小声嘀咕,冷诺还是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羡慕的想:打归打骂归骂,这哥俩感情真好。


    “六姨,你笑起来真好看。看你一笑,这饭再涩再难咽我也能吃下去了……”尽管话到一半,林立的脸就被林宽拧了起来。


    但冷诺这次明白了:她的处女作沙拉,原来是这么让人难以下咽。


    看看桌子上还打了个饱嗝的林枫,安静坐着的林宽,这哥俩儿,不好对付,这么点儿小事儿竟然都默契地瞒着她。


    冷诺又恼又羞,站起来把桌子上三个空碗摞在一起,带着脾气一转身,正想快步走进厨房,疼!


    走急了,上午摔伤的脚踝,这会儿疼得来劲儿了。


    她没回头,咬着牙拖着左脚继续往前迈步。


    眼前的门帘子被掀开了,手里的碗也被强行夺走了,林宽已经蹲在了她的脚边,“别动,我看看。”


    说着,林宽已经伸手挽起了她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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