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毁灭

    “冷诺, 是我。林宽,你能听见吗?”

    林宽坐在了床头。

    他把冷诺轻轻扶了起来,让冷诺刚好背靠在了自己胸前。

    冷诺双颊滚烫, 满脸还冒着汗, 像刚刚汗蒸从桑拿房里出来的人。

    她完全没有回答林宽的话。

    因为根本听不见。

    明明冷诺听不到, 林宽还是微微低下头, 对着冷诺耳边细声低语:“冷诺,你现在身上很热。我帮你把裙子脱下来,你别怕。”

    林宽贴着冷诺的脖颈找到了拉锁, 他指尖轻点, 敏捷又轻快的把拉锁拉到了冷诺的腰间。

    冷诺瑟缩间似乎想抓住裙摆,整条裙子已经被林宽扯在手里。

    他一手把冷诺禁锢在臂弯里, 只轻轻一抬, 就把整个人抱了起来。

    另一只手拽掉了连衣裙。

    “我帮你散热,你躺一下。”林宽隔着耳鼓,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颅里回荡。

    林宽闭上了眼睛, 又使劲儿睁开了。

    这是一场普通的手术而已, 她是你的病人,你是她的医生。

    林宽在心里不停的在跟自己念咒一般,他如是告诉自己。

    他真的像站在手术台前一般,把双手持平端在胸前。

    他在水盆子里拧了条湿毛巾。

    转身过来, 又仿佛是手术室里主刀的医生, 他哈下腰, 跟冷诺说:“你别紧张, 我帮你擦下身上的汗。”

    好像现在紧张的人真的是冷诺一般。

    此时冷诺的身上, 已经不是在冒汗,简直在淌汗, 毛巾刚贴上去就湿透了。

    林宽擦了几个来回,他也开始身上冒汗了。

    一身军装,领口都系紧了扣子。

    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能热出汗的一身衣服。

    冷诺脸上滚烫的,只在大口喘着气。

    “冷诺,我帮你把内衣解开。这样,会呼吸流畅些。别怕。”

    林宽没说完一句话,都会加上“别怕”这两个字,结婚之前,他也会常常觉得冷诺是怕他的。

    说完,林宽从胸前抱上了冷诺。

    他小心翼翼想着尽量不触碰到冷诺的肌肤。

    他看着笨拙的环抱着冷诺,可是越是要小心,便越难解开。

    一个医生,他从来都不知道竟然还有如此难解的衣服。

    再僵持下去,林宽的两个袖子已经蹭在冷诺的胳膊上,阴湿一片,成了墨绿色。

    若是手术室,紧急时解不开的衣服,都是拿剪刀直接从胸前霍开的。

    林宽强制着自己去想象这是一场手术。

    此时便不自控的想到了这么个诡异的画面。

    “冷诺,得罪了。”

    啪!

    林宽硬是双手一拽,把冷诺的内衣从后背挣开了。

    冷诺的内衣从双肩轻轻滑落,在他面前的妻子身上披着的只有淋漓的汗水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心外科手术医生,他无数次面对过赤坦的胸膛。

    可是,

    此时。

    “冷诺,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这句话,手术台上是用不上的,林宽还是像背口诀一样,背出了口。

    他把毛巾浸在冷水里,捞出来,再拧在手里的时候,毛巾差点儿就要被他拧断了。

    他全神贯注的注释着白毛巾,把白毛巾展开,扑在冷诺的身上,一次次擦过冷诺的身子。

    好像这是一台从未有过的高难度心脏移植手术,林宽已经屏气凝神了。

    “水,啊,水,啊——”冷诺微微开启的唇齿间,终于能说话了,但也夹杂着凌乱的喘息。

    林宽刚刚憋着的气好像扎漏了的车胎,噗——他猛吐了口气。

    “好,我扶你起来。”林宽一手扶着冷诺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

    另一只手拿着茶缸子送到了冷诺嘴边。

    咕咚咕咚。

    水,喂进去了。

    “冷诺,把药喝了。”林宽放下茶缸子,又端起来了一大碗褐色的汤药。

    端着碗贴在冷诺嘴边,可这一次冷诺不肯张嘴了。

    林宽端着碗,眉角一滴汗珠就这么垂了下来,啪嗒,滴在了碗里。

    “是热么?”他先抿了一口。

    “不热了。乖,喝了药,就能平静些了。”林宽又一次把碗怼在了冷诺的嘴边。

    这一次林宽手里用了些力气。

    他把冷诺的脖颈锢在臂弯里,强迫她仰起了头,又用另一只手把碗倾斜起来,往嘴里强灌了一口。

    哇,噗。

    药是灌进去了,可却被冷诺一皱眉都给吐出来了。

    褐色的药水,流过冷诺白里透红的脖颈,还在往下淌着。

    冷诺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两只手也按不住了,她开始在自己身上胡乱抓了起来。

    林宽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他猛喝了一大口药。

    放下瓷碗的手就势捏开了冷诺的嘴,他贴了上去,不留空隙的贴了上去。

    柔软的双唇相合是缠绵;

    可是他的舌尖被狠狠地咬住了,咬的他眼睛里被辣的要睁不开了。

    林宽没有退却,直到他听见了两声吞咽。

    咕咚咕咚。

    几曾年少时,林宽也幻想过初吻。

    人人都说初吻是缠绵的苏软的甜蜜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初吻是苦涩的痛苦的催泪的……

    林宽没有停下来。

    至少,这个办法能让冷诺把药喝进去。

    虽然只是几分钟的过程,却让林宽觉得漫长如夜。

    总算,一碗药干干净净的喂进去了。

    “冷诺,喝口水。”林宽抬起袖子擦了把嘴,又递过来了茶缸子。

    咕咚。

    林宽换了条毛巾替冷诺擦了把脸,依旧是一脸的汗水。

    他就着这条毛巾,自己也擦了把嘴。

    可是,刚略过嘴边,林宽就后悔了。

    好香。

    带着诱惑的体香,是冷诺的挑着春潮的清香。

    林宽赶紧放下了。

    “热。好热。”冷诺惺忪地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的张嘴说话了。

    冷诺的手还在乱抓,林宽只好顺着手背扣住了冷诺的五指。

    “嗯。能说话了就好。冷诺,是我。林宽。我是你丈夫。你能告诉我那里不舒服吗?”林宽贴在冷诺耳边轻声问她。

    冷诺的眼睛是红的,她揉了揉眼睛。

    也学着林宽的样子,她贴近了林宽的耳朵,喘着热气,告诉他:“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不指话语,冷诺把手绕到了林宽的手背上,带着他的手往下摸了下去。

    第一次殡仪馆看见的冷诺,

    一身红装做新娘子的冷诺,

    书房里书桌前画图的冷诺,

    大讲台上英姿飒爽的冷诺,

    ……

    每一张冷诺的脸都在林宽的心里早已打下了烙印。

    可是哪一次的冷诺都不如眼前这个属于他一个人的妻子更娇柔美丽……

    林宽直勾勾的垂着眼睛盯着冷诺的手一点点带着他滑下去,他好像脱力了,整个人醉了。

    林宽从小跟着大哥和弟弟在父亲这里生活。

    他没有见过一个完整的家庭,妻子只是一个童话世界里的角色。

    但他想过有一天结婚了有妻子了,也会有个人跟他一起暖床。

    他不敢设想妻子会爱他,但只要有个家了,他都觉得自己会是个像父亲那样,做个有责任感的好爸爸。

    可惜,这一切都将破灭了,将被他今晚一手毁灭掉。

    作为一个医生,林宽清楚这时候的冷诺想要的是什么。

    林宽勾起的手指,好像在玉笛里摸了油,越来越滑,越来越稠。

    冷诺在轻摇着,身子有节奏的颤抖着,汗水浸透了她额角的发丝。

    可是,她的脸上却是荡漾着癫痴,嘴边流露着娇嗔。

    冷诺口中呢喃:“嗯,哦。”

    林宽端坐着,身子一动未动,看上去依然是一个游刃有余的医生。

    可此时只有他自己清楚游刃哪里会有余。

    他已经被刮的遍体鳞伤,胸中激起万丈波澜,惊涛骇浪中他在呐喊:为什么此时只要他一个人清醒。

    第42章 晨光

    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到了床上。

    冷诺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头也不沉了, 胃也舒坦了。

    睁开眼睛,看见床脚边坐着的林宽,竟然穿了去迎亲那天的一套绿军装。

    冷诺想, 这不是真的, 一定是还没睡醒。

    什么时候开始做梦会看见林宽了。

    她抿着嘴, 揪起被子一点点盖上了眼睛。

    好像钻出洞的小鼹鼠, 她试探了几次,掀开了被子,又揉了揉眼睛。

    怎么眼前还是林宽。

    林宽坐在床脚边, 歪着头, 靠在床脚边的柜子上。

    戴着帽子,系着腰带,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一身军装, 即便闭着眼睛也坐的笔直如钟。

    洒进屋子里的阳光一点点升了起来,照在林宽的侧脸上。

    冷诺寻着光线,抬起手, 从指缝间望去。

    林宽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真是张吸引女孩子,硬朗帅气的脸。

    只是,侧脸看去, 双唇好像又红又紫, 有些肿了的样子。

    闭着眼睛的林宽时而睫毛会微微动一动。

    不对, 画面太真实了, 这好像不是梦境。

    冷诺这才注意到自己又肥又大的蓝布袖子, 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长袍子一样的蓝布睡衣。

    不妙。

    冷诺一个猛劲儿坐了起来,猛地掀开了被子往身下看了看。

    果然, 身子下面有几条白毛巾。

    这便是五婶儿跟她嘱咐过的炕上那事儿时要铺着的白毛巾!?

    可是——冷诺拉开了肥大的裤腰,下意识的往下看了看。

    不对,好像、应该什么也没发生。

    冷诺虽然上一世也是母胎单身几十年,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真是圆了房,不该是这样。

    冷诺又看了看一身正装的林宽,她悟了:哪里没有猪队友!

    冷诺有一千个理由把林宽现在一脚踹下去,或者扔个枕头把他砸醒……

    她没动。

    好像第一次看见睡着了的林宽。

    林宽该是好久没合眼了。

    原来一个威猛如虎的汉子,睡着了也是这般安静。

    阳光越来越灿烂耀眼。

    终于跨过林宽的鼻梁,一缕晨光洒在了他的眼睑上。

    林宽的睫毛动了动,他睁开了眼睛,醒了。

    冷诺赶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又赶紧躺了下去。

    林宽哈下腰挪了过来,轻声问:“冷诺,你醒了。舒服了么?”

    好像问错了话,他突然摇摇头,自己改了口:“不是。我是问你还难受么?喝水吗?”

    冷诺揪着被子,这一次她只从被子上面露出两只眼睛,没回答林宽的问题。

    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你昨晚……”林宽眼睛一躲,顿了顿,“不太好。我担心你。”

    冷诺问:“所以,你穿成这身衣服来担心我?我这身衣服,是山妞帮着换的?”

    林宽好像没听见冷诺的问话,他站起身只伸手在冷诺的额头上摸了摸,“不烧了。”

    他这才退后一步,俯视着床上的冷诺,收回去的手慢慢蜷起,攥成了拳。

    他声音也有些降温:“我不知道你的衣服在哪儿。就只能帮你先换上我的睡衣。我是你丈夫,做这些,我觉得我可以。”

    林宽说完话就发出了磨牙切齿的声音。

    他发誓,如果能把这句话收回重说,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省略的太多了,说出来才发现,这话听着如此让人难堪。

    冷诺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她手指着屋门,突然声音不受控很激动:“只结婚不圆房的话是你说的。这又突然拿出来你做丈夫的权利来了?做什么可以,就是你说了算?林宽,你出去。”

    “我……”林宽很想说点儿什么,可又说不出来什么。

    冷诺看了眼旁边的木桶,摸了摸自己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

    她就算不记得,也猜得到林宽都做了些什么。

    冷诺抱着被子,支起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冷诺在被子里喊道:“我记得我昨晚喝醉了。请你以后不要在这种时候,穿着这身衣服,做你觉得可以的事儿。出去!”

    林宽倒退了几步,还要再说什么,被冷诺丢过来一个枕头,砸在了胸前,他接住了。

    “冷诺,对不起。我记住了。”林宽淡淡地回应了。

    他把枕头放了回去,转身便推门出去了。

    咯吱,门关上了。

    冷诺拼命回忆着。

    昨晚,她跟谢然在牛栏河采样之后,在茶余酒后的茶庄喝了酒。

    酒精度数不低,她的确喝了大半杯。

    上一世冷诺可是对着红酒瓶子千杯不醉的酒才,难道真是白酒太烈?

    她不清楚了。

    后来,好像谢然告诉她等到了9点多,林宽才来。

    之后,只觉得好热,可又很快就舒舒服服的睡了……

    真想不起来了。

    冷诺拍了拍脑袋。

    算了,不想了。

    换上了她长穿的蓝布裤子,冷诺推开门出来了。

    院子里的林宽也已经换了衣服。

    他从山妞手里接过来了洗干净的衣服,抖了几下,挂了起来。

    冷诺认得,这正是昨天她穿着的蓝色连衣裙。

    林宽已经帮她凉上了。

    “阿宽,冷诺没事儿了么?”林枫今天也早起了。晃着铁索下了楼。

    “大哥,她没事儿了。”林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总是第一个回答林枫的话。

    “冷诺,只是喝多了,是吧?”林枫看了眼冷诺,眼睛里温暖的好像个慈祥的兄长。

    可是一转眼,看着林宽的眼神却是夹冰带霜的,像是上级在给下级下达命令。

    他是在问林宽,也是在告诉林宽。

    “大哥,是的。冷诺,好像只是喝多了。”林宽回答的也十分严肃。

    他又半蹲下身子,把话教给山妞。

    “山妞,昨晚冷诺是喝醉了。喝酒喝醉了。你懂了吗?”林宽一遍遍重复着。十分耐心。

    冷诺觉得奇怪,怎么这几个人明明看见了她,没人问她这个当事人怎么样,却都好像在对口供似的。

    一大早,林宽一直是家里手脚最快的。

    等把一大家子的早饭准备好,他却没有坐下的意思。

    林宽没表情的宣布:“大哥,林立,这几天森林大火火势不减,消防队员的伤亡惨重。我打算跟消防车进山,可能几天不回来了。”说完,没等别人说话,他已经背上了包,带上了水壶。

    几天不回来了!?

    还可以突然做这种决定——林达怎么办。

    冷诺要问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甚至叮嘱一句“小心”都来不及,林宽已经一转身,推开了大门。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时,大门又响了。

    “一定是二哥回来了。我这就去。”林立扔下筷子,开心的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大门开了。

    林立的确带了个人进来。

    只是,林立喊的不是“二哥”,而是“谢大哥”。

    第43章 上门

    谢然走在了林立的前面, 穿了三化的灰色制服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

    人没进屋,他就先喊上了,“师兄, 是我, 谢然。来看你了。”

    “小立, 呦, 都这么高了。”谢然氆氇着林立的头发跟林立并肩走进了厨房。

    林立扬起脸看着谢然,也是跟旧相识说话的架势,“还以为谢大哥因为五姨的事儿, 再也不来我们家了呢。”

    “嘘——”谢然手指头一伸一笔画。

    他把手从林立的头顶, 挪到他的肩膀,拍了两下, 说:“怎么会呢。这不是刚回来就来了么。”

    说着话, 两个人进了厨房。

    啪嗒。

    林枫的筷子掉了。

    “同志你好。吃饭了吗?”山妞学会了普通的问候,她油光满面的圆圆脸上,挂满了“欢迎”二字。

    谢然迎面立即回应官场微笑, “你好。还没吃呢。”

    按照林宽教的, 对方该说“吃过了”才对,这个人说的不一样了,这让山妞就这么瞅着谢然的脸,呵呵笑着不说话了。

    冷诺拉了一把山妞, 她提高了嗓门, 慢慢地大声说给山妞听:“山妞, 去帮谢主任添双筷子。再给大哥也换双新的。”

    谢然看着这副场面, 嘴角一抽, 被林立让着坐在了平日里林宽的椅子上。

    冷诺蹲下身子,想帮林枫拾起筷子。

    她刚刚哈下腰, 就看见桌子下面,林枫戴着铁索的双手紧紧抓在双膝上,此时猛烈地颤抖着。

    冷诺想起来了,昨晚还听谢然说过,跟林枫是建筑上的师兄弟来着,他还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

    可是看眼下,虽然林枫什么都没说,可冷诺看得出来,林枫现在情绪很紧张。

    她拾起了筷子,放回桌边。

    依旧蹲在林枫旁边,她在桌下伸出手来,握住了林枫颤抖的双手,只低声问林枫:“你还好吗?”

    林枫机械地转过脸来,木然的点了点头,“丫头,我没事儿。你坐回去吧。”

    说着,林枫从冷诺的手里抽回去了双手,硬是抬了起来,拖着铁索,捂住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稀粥瓷碗。

    林立接过来山妞从厨房里新盛的稀粥,递给了谢然,他问:“谢大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突然就来了?”

    谢然嘻嘻哈哈不以为然:“哈哈,小立,以前,我不是也跟着师兄常来吃饭么。怎么现在来蹭顿早饭都要提前招呼了?”

    “你、来、干什么?”就几个字,林枫却张开嘴问地一字一顿。

    冷诺暖暖地看了眼林枫,跟着打圆场,盖过了林枫的磕巴,她语速很快:“是啊,谢主任一个大忙人,一大早就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然从身后抬起来了放在地上的木箱子,扫了眼林枫,冲着冷诺柔声说道:“可不是么。冷设计师,你看,昨晚你把木箱子忘在了饭店里。怕你做计划书,着急。我给你送箱子来了。”

    冷诺一拍脑袋。还真是忘了。

    一大早她还以为是落在了林宽的摩托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晚好像喝多了,头晕脑胀的。东西都忘了。还特意麻烦谢主任送过来。”

    谢然把箱子递给了冷诺。

    他摆手说道:“不麻烦。其实昨晚我也喝多了。不然应该早点儿送过来了。再说,昨晚是我让冷设计师喝多了,我来赔个不是。”

    说着他就要拱手作揖。

    “别别别,”冷诺赶紧拦下了,这一点她记得清楚,谢然并没劝她喝过酒。

    她说:“酒是我自己喝的。谢主任没劝过我。这不怪谢主任。”

    林立跟林枫都没动筷子,一直左右张望,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冷诺,酒真的是你自己喝的?”向来最注意称呼的林立,此时也直呼上了冷诺的名字。

    “是啊。真的是我自己喝的。”冷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实话实说而已。

    旁边的谢然突然端起来稀粥,大口小口扒拉着碗吃了起来,嘴上夸着:“真香。真香。”

    冷诺笑笑:“谢主任也太夸张了吧。慢点儿吃吧。没人赶你走。”

    谢然这才擦了把嘴,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他半开玩笑的口吻:“哈哈,没人赶我走就好。不夸张。我在苏国一直啃干面包的。这热乎稀粥,真是几年都没吃上了。”

    林枫就这么捂着碗,看着他。

    “师兄,送箱子就是顺道儿,其实,我也是来看看你的。听说你有媳妇儿了?也来看看嫂子。”谢然好像每句话都自然放松,毫无做作,让人听着也觉得实在。

    山妞像被叫到了名字的小学生,砰一声站了起来:“我。我是嫂子!”

    她的圆脸蛋儿上,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到用力的脖子筋,都堆满了等着被夸奖的笑容。

    谢然如果不傻,不用等人告诉,也能看出来山妞不是正常人。

    但谢然还是礼貌的站起身,客气地伸出手,主动跟山妞热情洋溢的握了握手。

    他嘴上也叫的甜:“嫂子。嫂子一看就身体贲儿棒,祝嫂子早点儿给师兄生个大胖小子。”

    冷诺看不下去了。

    她拉来了山妞的手,说:“谢主任,别这样。山妞她这些不太懂。谢主任还有其他事儿吗?”

    谢然松开了手,转过头,对着林枫的耳边,悄声说道:“冷设计师,她这是在心痛师兄么?”

    林枫抬起了头,眼睛里没有温度,声音也有些沙哑:“谢思进,来叙旧的吗?上阁楼看看吧。在那儿,一起带你做过桥梁模子呢。”

    谢然摆了摆手,坐下了。

    这次他笑的有些勉强:“不了不了。师兄,你还没吃完饭呢。下次吧。”

    林枫拉开了椅子,已经掀开帘子,一个人往楼上走了。

    “怎么,不敢来么?”林枫晃着铁索,声音低沉。

    谢然站起了身,把椅子还轻轻推了回去。

    他冲着冷诺搓了搓鼻子,像是为了缓解尴尬,讪讪说道:“师兄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好久没来了。我上去看看。你们继续吃饭哈。”

    其实,谢然的客气并不做作。

    上了阁楼,谢然把门带上了。

    他扶了扶镜框,脸上不挂笑了:“师兄,算了。林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别来无恙啊。”

    林枫一啧:“不然呢?”

    谢然:“你怎么还不去死?”

    林枫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可以现在勒死我。”

    谢然摇了摇林枫手上的铁索:“大家一起死。多没意思。我改变主意了。”

    林枫嘴角一抽:“那你会后悔的。”

    “是么?”谢然还没说完——

    哐、哐、哐。

    咚。

    Duang!

    即使在厨房也能听见阁楼里被掀翻了一般的猛烈碰撞声。

    冷诺三个人一起抬起了头。

    第44章 蹭饭

    阁楼上一顿铿锵之后。

    谢然擦了擦嘴角的血:“你跟从前一样, 就是条做事不过脑子的疯狗。”

    林枫也擦了擦沾在铁索上的血迹:“你也跟从前一样,欠揍。”

    #

    等两个人下楼来的时候,吓的山妞尖叫了起来。

    谢然就是一副谦谦学者的脸, 可这会儿, 鼻青眼肿已经不够形容了。

    眼角, 鼻孔, 嘴角都挂着血迹。

    两个颧骨一个紫胀,一个青肿。

    眼镜片上也多了一道划痕。

    可身后的林枫,竟然毫发无伤。

    跟平日一样, 晃着铁索下来了。

    很难想象两个人是达成了什么不平等的默契。

    “小立, 冷设计师,我没事儿。”谢然倒是没等大家开口, 先指着自己的脸, 满不在乎的自嘲了句。

    明明这一脸伤,全是违和感,谢然继续讪笑着:“以前林宽不是也帮我看了么, 我那个血小板少。轻轻一碰就出青。一点儿没事儿。”

    冷诺这才把手里的菜刀悄悄放回桌子上, 脸上使劲儿压着震惊,问道:“那,你们这刚刚是去切磋了?”

    “丫头,你拿刀干什么?”林枫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他瞅着冷诺略微有些责怪的口吻。

    谢然又是嘻嘻哈哈地冲着林枫开起了玩笑般不恭, 他指着自己的脸低声跟林枫说, “师兄, 如果现在花了脸的是你, 恐怕你就能看见你嘴里这个丫头拿刀要砍人了。哈哈。”

    说完,谢然马上转过身, 跟冷诺却是认真地柔声道,“冷设计师,别见怪,我跟师兄经常开玩笑的。”

    被他这么一来一回,冷诺真是摸不透了。

    谢然,与其说他是个搞化工,搞建筑的,倒是更像个搞公关的,到底哪句话是真的,耐人寻味。

    冷诺自然大方的又拿起来了菜刀,“谢主任没事儿就好。其实,我就是想去厨房切个咸鸭蛋来的。”

    谢然爽朗答应着,椅子一拉开,坐下了,“好啊,好饭不怕晚,可是让我赶上了。”

    他这说着话,好像浑然不觉的脸上挂彩。

    冷诺切个咸鸭蛋的时候,侧耳听见谢然接续跟林枫在说话。

    “听杨师傅说林宽把车都卖了。林达天天喊着没钱。果然,师兄家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这待在家里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冷诺没等谢然说完,已经把切的薄薄的咸鸭蛋放在了小盘子里,送到了谢然前面。

    “冷设计师这刀工可是了得,第一次看见咸鸭蛋能切的跟萝卜片一样薄啊。”谢然每句话都能夸的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反感。

    冷诺拉开椅子坐下,她直视着谢然,说:“谢主任,我们家日子也过的不容易。这咸鸭蛋是林宽去早市买来沉鸭蛋自己腌的,可他自己从来都不舍得吃。”

    “是是是,都不容易。我跟师兄沾光了。”好像这世上就没什么话能让谢然难堪。

    他点着头附和着,看上去很接地气。

    冷诺继续说道:“林枫,他也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其实他味蕾消失了,吃饭早就不知道饭味儿……”

    好不容易谢然没说话,正津津有味地听着。

    “冷诺!”却被林枫呵住了,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谢然开口了:“师兄,你别总拦着冷设计师说话嘛。你这做大哥的怎么跟管小媳妇似的。”

    林枫不说话了。

    谢然没继续追问咸鸭蛋的事儿,他喝了口稀粥,转向冷诺。

    谢然:“既然咱们是要合作了。我也跟杨师傅简单打听了一下林达的情况。听说林达都发不出来工资了,还屯着北港大桥的钢管,这是要砸锅卖铁奔着北港去了?”

    说到建桥上,哪怕刚张个嘴,冷诺都能猜得到他要哈多大的气儿。

    说正事儿,就正经说。

    冷诺正色道:“谢主任打听到的可不是简单的情况呢。”

    谢然也摘了镜子,轻轻擦了擦划痕,他重新戴上了镜子。

    他放下筷子,也换了副严谨的神色。

    他说:“嗯。我打听的多着呢。实话说吧,林叔连命都搭进去才拼上了北港的设计。这次丢了,不是走路掉了鞋子,提上就行。凭现在的林达,很难。”

    “你、”冷诺刚要开口,被林枫拦住了。

    “丫头,听他说完。”

    谢然看了眼林枫:“呦,谢谢师兄。”

    他又转向了冷诺:“冷设计师的广场标志,我也去看了。的确让人耳目一新,精彩。可是,一个年轻设计师光凭一个广场建筑,恐怕还是很难挑战跨海大桥这种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项目。”

    这些车轱辘话,不用谢然告诉他,任谁都知道。

    冷诺有些不耐烦,“那谢主任什么意思,来劝退的么?”

    谢然摇摇头,“自然不是。牛栏河的治理,其实为民造福的好方向,只是,水域恢复周期太长了。等看到效果时,北港也成了别人名下的桥,早就建成了。”

    冷诺直接问了,“那谢主任有好办法?”

    谢然像是等着冷诺问这句话来了。

    他打开身后的公文包,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材料——红旗高中。

    “红旗高中?”冷诺眼睛都圆了。

    林立也跟着凑了过来。

    谢然接续说道,“是的。红旗高中。对了,我也听说了,小立打算参加编入考试是吧。”

    林立捣蒜一般猛劲儿点着头。

    “姓谢的,你最好别瞎扯。我们没钱,你也知道。”林枫晃了晃铁索,双手交叉叠在了胸前。

    谢然缓了缓口气,跟冷诺说:

    “想争取北港大桥。光有实力是不够的。资金是大问题,但眼下还有更大的问题。林达不是国营了,已经转成了民营。那么就要讲究一个对国家的贡献成分在里面。”

    冷诺打断的干净利落,她问:“谢主任把话说清楚,怎么做贡献?为国家搞建筑,不分国营民营,我们也是一心为国的。”

    谢然:“好。冷设计师问的爽快。做贡献,有个机会。给渤广的第一高中,红旗高中做个改建方案,免费做。”

    冷诺重复了一遍:“免费做?免费设计?”

    谢然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在苏国霓国待过。知道冷设计师的疑惑。的确,在世界范围来看,任何一件建筑,无论大小,设计都是它的核心,它的灵魂。如果用金钱来衡量,便是重中之重。”

    冷诺承认,从讲台上介绍三化污水处理的报告会上,谢然在讲到工作时认真严谨的态度就吸引了她的关注。

    谢然这话说的不离谱。

    尽管不知道这一脸挂彩的谢然是个什么人,他的话,冷诺愿意听下去。

    谢然继续说道:“如今咱们国家是发展的高峰期。更看重的劳动成果,是建筑工地上扛起一砖一瓦大热天儿洒汗挥臂的建筑工人,换句话,真正出苦力的广大劳动人民更受尊重。这种观念也没有问题,对吧。”

    冷诺抬起眼睛,对上了谢然玻璃片后面一双闪眼夺目的眸子,“所以,谢然同志的意思是,设计这块儿,就该免费了?”

    谢然还是温和的解释了下,

    “冷诺同志,不是说不尊重设计的劳动。现在是这样的,学校改建,本身建材费就是很大一笔支出。市里教育界还在重点着手九年义务教育,对于高中的校园建设,很难排到前面。所以,现在在募集建筑毕业生的踊跃参与,集资广义,任何人的设计方案都可以被采纳。”

    林枫的铁索响了,叮当叮当,“丫头,这个咱们可以试试。毕业生的设计,八成就是阿宽那种水平。考虑欠佳而改建的校园是浪费国家财力物力。”

    趁着林枫说话功夫,谢然悠哉拿起了林枫前面的咸鸭蛋,就着稀粥吃的有滋有味。

    他笑着补充道:“哈哈,意思就是师兄说的这个意思喽。不知道林宽这会儿听你们俩背后这么说他,会不会打喷嚏呢。”

    “这个设计做好了,市里自然会记得。对了,还有个好处。”谢然丹凤眼眯了起来,看着旁边一直乖巧倾听的林立,微微笑道:“真做到绝佳了。林立的红旗高中编入,也算合情合理吧。”

    “谢大哥,真的!?”林立一下子握住了谢然的手,一激动差点儿把谢然刚要放进嘴里的咸鸭蛋咕哝出来。

    谢然故弄玄虚般推开了林立的手:“别。这个我可不打包票。这得看你大哥和你嫂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姓谢的,你嘴上别瞎扯。”林枫瞪了谢然一眼。

    谢然把头聚到了林枫的跟前,脸上挤着笑,嘿嘿起来:“师兄,你是林立的大哥。冷设计师听说嫁给了林宽,也算林立的嫂子吧。这也算瞎扯?师兄,别是你自己想歪了吧。呵呵。”

    林枫不语。

    冷诺仔细想了想,衡量了下牛栏河的施工日子,她问:“红旗高中的校园改建是什么时候?”

    谢然又递过来一纸文书,收回了刚刚跟林枫相互讥讽的脸,正色道:“不巧。就这两天。4月开始就施工了。”

    “那,这两天就过去看看红旗高中。详细了解下。”冷诺也干脆,直接就拦了下来。

    谢然却又是摇了摇头,说:“恐怕这两天不行。冷设计师,做事得一样样做好了。牛栏河的污水处理,既然是合作,咱们不能空口指挥,我是会跟着三化的兄弟们下水的,今晚,冷设计师也一起么?”

    冷诺:“行!”

    林枫:“不行。”

    两个人同时异口异声。

    第45章 谢然

    谢然好像就听见两个人异口同声咬着的最后那个“行”字了。

    他满意的擦了擦嘴, “好,我去跟杨师傅安排下人和车,晚上七点来接冷设计师。”

    这人来的快, 走的也快, 不用人送一阵风没了。

    “大哥,

    六、”林立嘴上一抖, “六姨”咽下去了,可二嫂是叫不出来。

    他改了口,“冷诺, 红旗高中的事儿, 是真的吗?你们别骗我啊。”

    林立乐颠颠儿的给林枫倒上了茶。

    “骗你?”冷诺抢过来了第一杯茶,“林立呀, 我们可谁也没答应你什么。该学习就得学习, 装在脑子里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别想着这些捷径。”

    “就是,冷诺教训的好。你小子忘了你们学校正门口那老头儿咋说的了么。”林枫跟着敲了敲空茶杯, 催着林立倒茶。

    林立把茶壶放下了, 夸张的朝着林枫瞪大眼睛,“大哥,你别蒙我,哪个老头儿?我从上了初中你还没去过我们学校呢。”

    林枫抬眼望着冷诺, 嘴里一啧, “三中嘛。你忘了你大哥也是那里毕业的。那老头儿二十年前就在那儿了。你说是不是啊, 冷诺?”

    只要不疯癫的林枫, 冷诺永远都能跟得上他的思维。

    可这个时候, 冷诺才不愿意插进哥俩斗嘴里站偏队,她只是抿着嘴在一旁点点头微微笑了。

    林立一个哆嗦, 给林枫倒上了茶,递了过去,“大哥,你别讲鬼故事啊。”

    少年又认真的转头看了看冷诺,问:“冷诺,啥老头,二十年前,没我的日子,难道就有你不成了?”

    冷诺憋着笑,两个酒窝都陷得深了。

    林立从冷诺手里夺下了茶杯,“别笑呛着,我帮你拿着。那你知道大哥认识的那个老头儿说啥了?”

    冷诺笑出了声,“听着,那老头儿说,”

    冷诺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知识就是力量。”

    说完,冷诺朝着林枫眼角一挑,想对个暗号。

    可林枫却是愣住了。

    他也没想到,一个说着玩儿的话,冷诺竟然能猜到他的心里。

    林枫双手握着茶杯,躲开了冷诺的目光,只默默点了点头。

    “哎——”林立叹了口气,“原来你们说学校走廊里的挂像呢。培根老爷爷,认得认得。”

    “行了,知道了还不赶紧刷题去。”冷诺接过来了林立的茶壶,伸着手赶人了。

    林立一个鬼脸,“嫁给了二哥,就跟二哥一样凶。”一转身人跑了。

    冷诺边收拾桌子,边问林枫:“这会儿林立也走了,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这里交给山妞吧。去书房。”林枫径自先走了。

    冷诺进了书房掩上了门。

    她先拉了把椅子自己坐下了,“先说说谢然吧。你怎么把他打成那样?”

    林枫眼睛里没有躲闪,他在书房里总是很真挚的一副神情。

    “丫头,从你来我们家。建筑上的事儿,我对你没有过保留,对吧。只是,跟建筑无关的……”

    冷诺打断了,她语速越来越快:“林枫,大哥。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嫁进来了。已经叫你大哥了。我们现在为了北港都拼了吃奶的劲儿了,你还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林枫:“丫头,先说谢然。我跟他有过节。认识了太多年了,从头开始跟你唠家常,说起来只会是一地鸡毛。”

    冷诺没松口:“什么样的过节,能让你那样打完人家,人家却不当回事儿?”

    林枫声音也有些激动:“丫头,这家里过去的那些破事儿,包括我这个疯子,我手上这条链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阿宽不说,是因为他护着你,怕你受伤。”

    他顿了顿,近乎恳求:“好,我答应你,以后慢慢告诉你。可是,眼下,安排牛栏河的清理,水泥施工,都迫在眉睫了。我们还得给红旗做设计,就简单说说谢然,行吗?”

    冷诺也松了口气:“行。谢然如果不是跟你交情过硬,那么他主动跟我们合作,又介绍了红旗高中,难道这些都只是巧合?”

    林枫站起身,望着窗外,背对着冷诺。

    他说:“谢然以前叫谢思进,他的确跟着我做建筑。甚至比我更有天赋。他去国外进修,是当时老爷子帮的忙。因为林达旗下的隧道工程,正是谢然带队的那一节,曾出了一场事故,无法挽回的事故。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事故的原因,但当时只能伸了头,揽下来了所有的责任。这样,就保下来了林达,也护住了谢然。”

    冷诺从一开始就知道书中情节,知道林枫是背了个天大的锅,才从一线下来了。

    可是她不知道,林枫竟然是替谢然背的锅。

    林枫继续说道:“当然,谢然也有他恨林家,不能原谅我的理由。恐怕,他这个人,这辈子都走不出来,我也是。”

    林枫话锋突然转了:“至于牛栏河的合作,我也很意外,我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救活牛栏河这个更高的立场上,让他觉悟变了。尽管这种可能性,我觉得几乎就是零。”

    转过身,对上冷诺满眼的疑惑,林枫又补充说道:“当然,我也希望是我太狭隘了。但今晚,你真的不能跟他下河里除污水,就算去,也一定等阿宽回来。”

    林宽都说过了,他跟救火车去山里,也许几天都不回来。

    冷诺不想跟林枫争执这一点,至少她还是能清楚的判断到,一个设计师不跟工人们一起下现场,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设计师。

    “那,红旗高中呢?”冷诺故意岔开了话题,“红旗高中的提议,难道他不是好意?”

    林枫摇了摇头:“至少,证明他这次回来,对咱们家的事儿没少做功课。他知道林立等着上红旗高中。也知道林达没钱了还现在压着北港的钢管。这些都是让咱们家抓心抓肺的闹心事儿。他比阿宽都上心。丫头,你说,他这么做会是无心的么?”

    冷诺没太跟上,她只是实事求是的问道:“什么有心无心。只要,红旗高中的校园改建,对咱们有利无害。做就是了。好像也不是恶意吧。”

    林枫从不会对谢然抱有幻想。

    他没让冷诺继续做梦,指出来了问题所在:“丫头,红旗高中的校园改建,我们是要白做的啊。做不好了,就是浪费精力时间,你看看你自己这两天下来脸色都不好了,我们没有时间。退一步,就算做好了,这个项目说小不小,也是要日后担责任的。”

    担责任。冷诺懂。

    这个话题不小,林枫这次还特意担起了牛栏河的责任人。

    第46章 下水

    有林枫在旁边, 就是最得力的助手。

    林枫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依然记得林达每个人的喜好特长。

    一起做起工程表,并不费事。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少, 干活的时间多。

    等冷诺放下手里的笔, 伸展下腰身, 活动下胳膊腿儿的工夫, 天已经暗了下来。

    冷诺站起身,看见林枫还在桌前没挪地方,刷刷刷绘制红旗高中的平面图。

    她犹豫了下, 还是揉揉肚子, 故意嗲声道:“大哥,我去厨房看看, 饿了。”

    “嗯。”林枫没有抬头。

    冷诺轻轻关上大门的时候, 也有些于心不忍,她并不想这么骗他的。

    可是,嘴皮子都磨破了, 林枫也死咬着就是不同意她今晚跟谢然一起下水。

    冷诺很清楚, 再有天赋的设计师,如果不能跟现场的工人们打成一片,不得人心的话,设计和建筑早晚都要脱节断层。

    这一点, 林枫是应该认同, 理解的。冷诺心里这么想着。

    车窗外余辉收起最后一抹夕阳, 冷诺坐上谢然的卡车已经走远了。

    谢然换了个档, 卡车加速, 他却是声音柔缓:“冷设计师,你这样偷偷出来。别让师兄太担心了。等捞满一卡车垃圾, 你就跟第一趟车回来吧。”

    冷诺依旧看着窗外,盯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回家路,想想林枫这会儿该是焦虑的了,多少心里有些不踏实。

    但她还是肯定的说道:“不用。我跟大家一起收工就好。”

    谢然握着方向盘,看着路说道:“好。今晚三化30人,林达28人。我跟老杨核対了名单,两人一组,一组500米。配了两辆卡车。冷设计师,跟我一组吧。也好照顾下。”

    “我跟林达的二组就行。清理垃圾而已,不用想着照顾我。”冷诺不需要这种特殊照顾。

    谢然:“二组那里,是河道口,没有路灯,淤泥又多……”

    冷诺:“没关系。我知道。”

    冷诺不是有意打断谢然。

    她一转头就能看见谢然的脸上被林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多少有些不忍。

    虽然不知道谢然跟林家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节,但在冷诺看,谢然在工作上的态度,可是没什么挑剔的。

    至少他熟悉每一段工程,每一个细节。

    対这种底层的工作也做得一丝不苟,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折服的。

    等到了牛栏河,天已经黑透了。

    每个工人都领了安全帽和头灯。

    冷诺好久没戴安全帽了。

    她把一个小一号的安全帽扣在了头上,跟摩托的头盔不一样,建筑工地的安全帽,总能给她一种安心感。

    这是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冷诺拧了下头灯,没问题。

    头灯亮了。

    清理河岸,百年前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说直白了,就是靠人海人力下河,捡垃圾。

    冷诺上一世在建筑界走到了顶端,可这种事儿,真还是头一次做。

    换上了工作服,自然这里没有防水服,就是普通的棉布制服,下了水,瞬间就湿透了。

    三月末渤广刚刚入春,大街上脱了棉猴也是毛衣加外套的。

    河里的冰是融化掉了,可这河里的水却依旧冰冷刺骨。

    臭味儿已经不是重点。

    人的适应能力真强,鼻子已经适应了。

    冷诺刚把脚伸进水里,就一个寒颤,立即收了回来。

    不是烫的,是冻的。

    冷诺第一次感受到,冰冷——也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突然退缩。

    她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明白了,林达一百多人突然辞职,是拦不住的。

    而李教授,突然推荐林达来清理牛栏河,这打击报复的心可是黑成墨汁了。

    “林达二组都各就各位了吗?”这个大嗓门是杨师傅拿着大喇叭喊出来的。

    听见了二组4个人齐刷刷的回答。

    冷诺也不能再等了。

    同样的河水,谁又不冷。

    她也跟着高喊一声:“准备好了。”

    她深吸口气,迈开步子走进了河里。

    左手网兜,右手火钩子。

    冷诺只有在教程课本上才看到过的工具。

    冷诺熟悉建筑工地每一款大大小小的发动机,可就是没想过80年代的污水处理,收拾垃圾,竟然完全手动,跟发动机没一毛钱关系。

    她还在彷徨的时候,二组的其他人已经换了网兜,一点点儿往下游挪动了。

    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儿。

    这么想着,冷诺朝着反方向,往上游迈开了步子。

    河里的生活垃圾比比皆是,瓶子罐子这种规整的算好捡的。

    破旧木板的锈钉子,

    废砖头碎碗破玻璃,

    ……

    这些都得小心。

    正想着,冷诺就碰到了一面碎了的镜子。

    这么大的垃圾,竟然也扔进河里。冷诺心中感慨。

    她小心摸到了镜子还算齐整的棱边,总算把镜子抱了上来。

    横着放,镜子还会滑下去。

    冷诺摘了手套,只好把镜子立了起来,插在了岸边的淤泥里,这样一会儿收工时也好收拾。

    冷诺收拾到第二兜时,胳膊算了,手也有些滑了。

    左右看看大家都不在附近。

    也没了杨师傅的声音。

    安全帽上的头灯突然闪了几下子。

    冷诺拧了拧,也可能是接触不好。

    不过,很快又亮了。

    噗咚,往前一步浑浊的河水好像荡起了个涟漪。

    这河里不可能有什么鱼了。

    冷诺想:是个灌了气的瓶子吧。

    她伸出火钩子,挑了挑,没挑起来。

    带要收回火钩子,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收不回来。

    冷诺用力往回一拉,火钩子没拽回来,脚下一滑,反而滑下去了一步。

    谢然跟她叮嘱过,这里淤泥多。

    冷诺一转身,这一脚踩下去,污水已经漫过腰身了。

    右手上的火钩子,硬是挑不起来,左手的网兜也突然被挂住了。

    冷诺只好松开了左手的网兜,伸手过来拽了一把。

    用手直接摸上去才察觉到诡异,好像拽到了一大把线团,线又滑又细又密。

    冷诺咬咬牙,把左手五指并拢,拽着水里的线团一使劲儿提出了水面。

    头灯照在水面,黑色的水面上点点荧光,冷诺这时看清了。

    黑色的——不是细线。

    密密麻麻——是头发。

    怎么会有这么多头发。

    这大把的头发缠在冷诺手上,被冷诺又撤了一把。

    总算动了,带着溅起了一捧水花。

    水花落到了冷诺的安全帽上。

    这下沾了水,安全帽上的头灯又闪了几下。

    冷诺被这一手的头发缠着,也察觉到了些不対劲儿。

    她只好放弃网兜,往岸边迈开了步子。

    此时,头灯正対着岸边刚刚被冷诺竖插起来的镜子闪烁了几下。

    隔着镜子,冷诺隐约看见了她的身后:连着浓密的乱发后面,有一个黄色的球体在时起时伏。

    作者有话要说:

    跪谢鹊踏枝小天使的营养液。

    突然收到,真就是大白话的太惊喜了。老激动了。

    无以为报,日常更文。

    第47章 布偶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黑的好像天上贴了层黑色帷幕, 吸走了所有的光。

    整个河面左右再没旁人。

    正如谢然告诉她那般,这条河道口边上,老木桥已经腐朽的挂满了蜘蛛网, 这些年没人走, 连路灯都没有。

    冷诺扶了扶头灯, 把灯光对准了镜子。

    这次她更清楚的看见了镜子的自己。

    在她的身后, 一团乱麻一样的头发后面,真有个什么东西,浮子一样跟着自己漂了过来。

    冷诺是个搞建筑的, 几十年吊车铲车都摸过, 除了身形娇小,她从没觉得在工地里她是个娇弱的小女人。

    她不信什么都市传说, 也不迷信,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大女人。

    嘎嘎,嘎——

    被河里的垃圾引着,身后几只乌鸦绕过了冷诺的头顶。

    此时, 冷诺不禁背后一阵发麻。

    她猛地转过头去, 密密麻麻的发丝被她抓在手上,往身前一拉——连着发丝的黄色浮子便被她拉着仿佛游了过来。

    冷诺的头灯又偏偏在这个时候闪了起来。

    一点儿点儿拉近,黄色的浮子有了形状。

    发丝连着一个圆形的脑袋,长长的身子, 还有四肢的轮廓, 全长不过一米——一个孩子的形状越来越清晰了。

    冷诺很想此时闭上眼睛, 可她又偏偏没有。

    一瞬间, 她也曾想过, 如果是个孩子,她应该像当初林宽那样义无反顾先去救人。

    可是, 理智告诉她,这么长,这么浓密的头发——又在这臭气熏天的黑水里,这不可能是一个需要急救的孩子。

    冷诺狠狠磨了磨牙,她咬紧了牙关。

    硬是睁着眼睛把这个孩子一般的黄色形体给拉到了眼前。

    噗——

    冷诺这才把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拉近身前,她终于看清了:是个破布偶。

    冷诺一把抓住了布偶。

    呼——

    冷诺又深吸了口气。

    布偶也许本来就是太破了才被丢掉,也许是丢到了河里所以磨破了。

    冷诺抓着布偶的脖子,发现布偶的五官已经不成样子。

    眼睛被抠掉了,嘴巴被扭曲了,连胸膛也被豁开了……

    虽然松了口气,可她不打算再多看一眼这个布偶。

    完全浸湿了的布偶带着污水,已经有了重量。

    冷诺正拽着这个布偶往岸边走着。

    噗嗤

    乱成了一团的发丝一扯,本来就被豁开了胸膛的布偶,整个肚子裂开了。

    冷诺安全帽上的头灯这时给力的发出了强光。

    圆筒直射的光照下,布偶裂开来肚子里,竟然有一条滚着的血肉早已模糊的骨头。

    “啊!”冷诺终于没忍住漏出了声音,手一抖,布偶掉了。

    布偶下沉时又拖着头发丝,拽起了冷诺的手。

    冷诺此时背后发凉,心跳加快,被发丝拽着,脚下一滑,一下子踩空了。

    她身子一偏冷水灌进了嘴里。

    咳咳咳。

    冷诺虽然不是旱鸭子,也顶多就是在泳池里健身的水平。

    眼下被脏水一呛,她也是慌了,两只脚蹬起了水,却忘了手上还缠着头发,根本划不了水。

    噗咕噗咕,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涟漪波动,越来越往河心去了。

    “冷设计师,冷设计师。冷诺,冷诺!快救人啊。”随着急促的水浪声,谢然边喊边朝着冷诺沿着岸边走了过来。

    扑通。

    声音很轻,却是好大一个黑影从桥上一跃跳进了河里。

    #

    木桥旁边一个身影低声问道:“现在把水泥推下去,能一起解决了。”

    “别动。是林宽,我过去。”谢然一伸手,拦住了旁边的身影。

    #

    谢然也跟着从岸边下去,往冷诺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宽,来,把冷诺给我。”谢然摘下来了自己的头灯,拿在手上为林宽照亮。

    “不用。”林宽把背后的冷诺挪到了身前,双手捧着,迈了几步已经站稳了。

    到了岸边。

    谢然满脸担忧,焦虑地问:“用放平吗?用我帮忙吗?”

    “不用。”林宽还是这两个字。

    林宽把冷诺放下,一转手,又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把一条臂弯压在冷诺胸前,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腹往上推压了几次。

    很快冷诺的嘴角已经有水流了出来。

    林宽有节奏的拍了拍冷诺的后背,又轻抚了几下,咳嗽几声之后冷诺已经能说话了。

    冷诺声音微弱:“布、布偶。”

    “冷设计师,你没事儿吗?林宽你先带她回去吧。”谢然也过来轻轻扶了扶冷诺的后背。

    冷诺还在坚持着重复着“布偶”两个字。

    但两个男人似乎都没有注意道她的话。

    林宽已经把冷诺抱了起来。

    “冷诺喝了这河里的水,我先带她回去了。”林宽声音嘶哑低沉。

    他又转过身,冲着跟在旁边的谢然冷冷地瞪了一眼,“谢思进,最好今晚的事儿不是你捣的鬼。”

    谢然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了下来,伸手过来帮冷诺擦了把脸,说道:“快走吧。路上小心。别说糊涂话了。回头我去看你们。”

    林宽怒喝:“拿走你的手。”

    林宽的摩托响了。声音越来越远了。

    #

    刚刚站在木桥旁边的身影这时才露出了脸。

    他闷声问道:“谢哥,那水下面咱们都填了淤泥,挖深了。刚刚你若是不喊那一嗓子。姓林的再猛也很难救人。咱们好不容易布了局,你怎么突然嚷嚷起来了呢?”

    “嗯。还真是没想到林宽会突然赶过来。”谢然捏着下巴,一点儿没有焦虑的样子,他对着岸边的镜子,津津有味地照了起来。

    另一个身影依旧不忿:“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我们这一车水泥投下去,就算他会飞也不过是只嗡嗡的苍蝇。正好两个能一起埋了。还不是因为你……”

    谢然呵呵笑了:“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太容易了。连个蚊子哼都听不见,多没意思。”

    另一个身影略显担忧,沉着脸问道:“谢哥,你可别光嘴上说说。别嘣一声,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喜欢那个女人?”谢然摘了镜子,诡异的奸笑起来,“哈哈,这个主意不错。被林家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的女人,好像的确值得去拼一拼。”

    曾被林家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的女人——穆然,谢然依然放不下这个身影,他消瘦的手指狠狠握成了拳头。

    “大庆,一会儿干完活,正常收工。今晚我去林家走一圈。”说完谢然往河心游了过去。

    第48章 冲凉

    摩托疾驰, 这会儿说什么林宽也听不见。这一点冷诺知道。

    冷诺呛了水,嗓子里头还是有些难受。

    三月天浑身湿着,披着林宽硬裹上来的军大衣也还是忍不住发抖。

    虽然但是, 就算她不是个大夫, 她也知道, 水都吐出去了, 这没什么大事儿了。

    可是,都到了家门口。

    林宽还是横抱着她不放。

    “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冷诺推着林宽的肩膀,可根本推不动。

    进了门灯亮了, 一家人都跟了过来, 免不得问寒问暖。

    当着山妞和林枫的面,冷诺更觉得被林宽这么公主抱, 显得特矫情。

    “你太霸道了。你听见我说话了么?”冷诺攥起小拳头, 朝着林宽的胸前锤了两下。

    林宽不但没有说话的意思,还咬紧了下唇,嘴绷成了一条直线。

    又黑又惊又怕, 被林宽突然捞起来, 冷诺心里一瞬是温暖的。

    在摩托上也想过要怎么谢他,再告诉他那个布偶。

    可是这会儿,那丝暖意已经彻底冻成了一根带尖儿的冰柱子——扎心。

    林宽推开了门。

    把冷诺往床上放时,好像没站稳。

    身子一歪, 双手支在了冷诺的双肩两侧。

    一瞬间, 林宽的鼻尖近在咫尺。

    冷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林宽脑门子上冒起了豆大的汗珠。

    这个天能出汗?!

    她又羞又恼, 她微微蹙眉:“林宽, 你这也太刻意了吧?你非得趁这个时候……”

    林宽连句回话也没有,像是躲着她似的, 转身就往外走。

    冷诺盯着他的背影,仿佛此时狼狈逃离的林宽腿脚都不灵便了。

    #

    林宽没跟任何人说话,上了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阿宽,是我,你开门。”林枫轻轻敲了敲门。

    林宽打开了房门,“大哥。冷诺没事儿。”

    林枫直接推门进来了。

    他撩开了林宽的衣服,上来就问:“阿宽,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你裤子破了,走路不对劲儿。突然回来,是不是哪儿伤了?”

    “大哥,我没事儿。没注意窜过来的火苗而已……”林宽说着话转过去身挡住了右腿。

    林枫脾气都让他给激上来了:“一进门就麻利的把裤子换了,你这是躲谁呢?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说着上来就抓起了林宽的裤腰。

    可没想到轻轻一碰,林宽就猛吸了口气。

    林枫赶紧松了手,他抬起眼睑,眼睛里带着痛的默默看着林宽。

    “大哥。我自己来。真、真没事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的。”林宽一字一顿小孩子一样说着,艰难地抬手挽起了裤腿儿。

    露出来的右腿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焦灰,绯红,深黄,仿佛串了色的水彩画……已经找不到一处皮肤该有的样子。

    “阿宽,你可真是、”林枫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灰色的眼底红了。“真是长大了。你跳进河里了,所以天黑,冷诺不知道?”

    林宽这时候还是安慰林枫的语气,他淡淡说道:“大哥,没有3度烧伤,你别担心。别让她看见了,算了。大哥,你下去看看她吧。他好像有话说。”

    林枫只叹了口气。

    “二哥,是我。”推门进来的是林立的声音。

    林枫跟林立擦肩而过。

    林立从后面走进来叨叨着:“二哥,你说你凶什么。你们毕竟刚结婚,人家比你小好几岁呢。你怎么就不能跟冷诺好好说话,非得……”

    等林立走到跟前看见了林宽的腿,他目瞪口呆的刚要喊出声,被林宽抓过来按在床上,一把堵住了嘴。

    “你小子别乱说话,你记住了,我没事儿。”林宽贴着林立后脑勺清楚的告诉了他。

    “二哥。”林立只咧开了嘴,一副哭相,愣是忍住了没出声。

    “我下去凉水冲一下。碘伏,生理盐水,消炎药家里都有。你给我添把手。”林宽说什么,林立都只是捣蒜一般拼命点头。

    #

    冷诺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躺在床上。

    她回忆了下刚刚那一幕,可思绪跟河里的头发一样乱。

    因为一个布偶,所以险些落水?冷诺摇了摇头,想不通。

    牛栏河之后马上还有个校园设计等着她,做好了才有机会去拼北港。

    总不能因为一点儿意外就缩脚咸鱼躺了。

    听见楼梯上有叮当叮当的铁索声,是林枫下来进书房了。

    她也赶紧起身换了身衣服,晚上的事儿得赶紧跟林枫通个气。

    冷诺嗓子难受,她先去厨房喝了口水。

    看见山妞冲她讪讪笑着,冷诺有些不自在,她让山妞收拾完,就早点儿去休息。

    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冷诺想去水槽子洗把脸漱漱口。

    冷诺点亮了走廊灯。

    可顺着走廊刚走过去,就听见哗哗哗的水声。

    木门不隔声。

    冷诺纳闷儿,刚刚走廊也没开灯,应该没人呀。

    这个点儿了,难道是山妞又忘记了关水龙头?

    她快步凑过去。

    隔着木头门上的半扇玻璃窗,一米远就看见了赤果着上半身,拎着冷水管儿在冲凉的林宽。

    当男人清晰的肌肉线条映入眼帘时,冷诺赶紧使劲儿闭上了眼睛。

    她绊绊磕磕几乎倒退着离开了水槽。

    三月天来冲凉。

    冷诺想起了刚刚跟林宽鼻尖儿相碰时,林宽一脸的汗珠子。

    小说里,那些大冬天冲凉的男人都是为个啥冷诺心里有数。

    都结婚了,表面端着一本正经,心里还装着那些龌龊——冷诺真有些不可理喻。

    她跑开了。

    她恨不得飞起来。

    到了书房门口,连门槛子都忘了,一脚绊下去,刚好被林枫一伸手接住了。

    “丫头,你在家里跑什么。手还哆嗦呢。”林枫声音低沉却稳重。

    冷诺真跟见了鬼一般,坐在桌子前面才注意到手真在抖。

    晚上在河里碰见瘆人的布偶,她都没这么抖过。

    林枫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一手拿着茶缸子,一手拎了条毛巾。

    他把茶缸子搁在了桌子上,毛巾也递了过去。

    “丫头,喝点儿热水,把头发擦干再说话。你没事儿么?”林枫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旁边。

    冷诺抬眼看了看,林枫的眼睛竟然红了。

    这一晚上,总算有个人问问她有没有事儿了。

    第49章 绿茶

    听冷诺讲完牛栏河里的布偶。

    林枫接过了毛巾, 轻声说:“丫头,今晚你没事就好。”

    他单手拧在眉心沉寂了片刻,跟冷诺确认道:“听你的意思, 若不是谢然喊了起来, 就算阿宽赶过去也不一定能及时找到你是吧?”

    冷诺肯定的点了点头, “嗯。”

    两个人正说着话, 门外有敲门声。

    这个点儿了,林枫不情愿的还是把谢然让了进来。

    谢然背着个湿漉漉的麻袋,不用请, 人就自己进了书房。

    他满脸的关切, 语速很急:“师兄,冷设计师没事儿吧?布偶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林宽不知什么时候, 换了条人造棉的宽腿裤子, 已经站在了门口,双手插在胸前。

    他低声问:“谢思进,河里这么巧能有个布偶, 不是你放进去的吧?”

    谢然似笑非笑, “呵呵,我谢然就这么傻?在自己回国带队的第一个项目里放这阴翳的玩意儿?”

    说着他把身后背着的麻袋卸了下来,往下一抖嘞——正是冷诺今晚看见的那个破布偶掉了出来,只是没了乱麻一般的头发。

    林宽缓缓哈下腰, 踢了一脚布偶, 还是谢然捡起来了布偶递到了他手里。

    冷诺带着责备的语气, 冲着林宽去了:“林宽, 你怎么一张嘴就这么不讲理。是我自己不小心脚下滑了, 才溺水的。若不是谢主任找到我,恐怕我现在就跟这个破娃娃一起沉河底了。”

    谢然拉了拉冷诺的胳膊, 摆手笑笑:“冷设计师,没事儿没事儿。林宽一定也是关心你,所以才着急了而已。”

    林宽一抬手,啪,带着声响,打掉了谢然的手,身音低哑:“拿走,别碰冷诺。”

    冷诺这次真是急了:“林宽,你这个人怎么——”

    谢然这次麻利的两只手举国头顶,依然笑的没毛病。

    他站在了冷诺前面打断了她带着性子的气话:“林宽,这么晚过来,的确是我不好,我们刚刚收工。看你都换上要睡觉的裤子了。我说完就走。”

    冷诺这才注意道林宽的大蓝花人造棉裤子,平时在家里也没看他穿的这么不讲究过。

    想想刚刚拿着冷水管冲凉的林宽,冷诺微微脸红了。

    她咬了咬嘴唇,跟谢然轻声说:“谢主任,我们慢慢说就好,你别理他。他疯。”

    林枫走到了门口,他从林宽手里拽下来了布偶,语调没有偏袒:“阿宽,你上楼歇着去。谢然,你把话说完就回去吧。已经11点多了。”

    “谢谢师兄。”谢然先跟林枫夸张的鞠了个躬。

    他这才看着林枫,认真开口:“首先,我在想这是不是得报个案,毕竟这个布偶做的瘆人,里面有一条像人腿似的骨头……”

    林宽站在门外,背对着屋里人,厉声说:“牛骨。那是一段牛骨。刚刚拿在手里我就注意到了。别拿那个破骨头说事儿,糊弄个傻子还行,别在这儿卖弄,不是什么人腿。”

    谢然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林宽这个医生,连骨头都认识。果然有行家在就放心了。我可真没看出来。”

    他还要再接着道个歉,已经被冷诺拦住了。

    绿茶婊通常是形容女人的,但真正的茶艺大师却是男人当道。

    林宽这些年真就让这个谢思进给恶心到了,绿玉葱葱的茶艺大师明明一心的“弄死你”,却总是一脸的“都怪我”。

    林枫走到门口,从后面推了林宽一把,又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林宽这才上楼去了。

    看见林宽走了,林枫随手敞开了门。

    他手一伸:“谢思进,既然话说完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谢然点了点头:“好。我放下东西就走。这次若是真出了事儿。师兄是责任人,我这又要对不住师兄了。今晚都怪我,不用师兄问,我也觉得,这么诡异的东西怎么偏偏让冷设计师一个女孩子碰上了,巧的让人吐舌头。要不然,我去备个案……”

    冷诺打断了他:“谢主任,这次是虚惊一场,我看,就不用了。报了案,林枫是责任人,少不得停工几天。”

    谢然总是嘴上跟得快,话语也是随风倒的河边草:“对对对。那就听冷设计师的。”

    林枫眼角微微竖起,“姓谢的,你最后别说人话不干人事儿。你说要放下的东西,就是这个布偶?”

    “不不,师兄,这个让人忌讳的破布偶,既然不报案,我这就带走。我带来的东西在这儿。”谢然看着林枫还堵着门口,便并不往里硬挤,就这么把文件包搁在了地上,屈膝蹲了下去。

    他先把布偶重新装进了麻袋里,扎上了。

    这才从文件包里拿出来了挂历一样一卷厚厚的图纸。

    只刚刚展开了一个角,冷诺就看清楚了:“校舍图纸?”

    谢然冲着冷诺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夸赞道:“冷设计师真是厉害,就刚刚几条线,就看出来是校舍了。嗯,是现在红旗高中的校园图纸。”

    冷诺也跟着蹲下来了:“谢主任在哪儿弄来的?这么新?哇,好详细。”

    谢然嘴角一扬,像是开心的接受了表扬,他回答说:“时间仓促拙作让冷设计师见笑了,是我画的。”

    林枫抬起手,叮当叮当拖着铁索。

    他捋了把头发,一脸的不耐烦:“谢思进、算了。谢然,你拿这些来,到底想干什么?”

    谢然依旧好脾气,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林枫,一脸真挚。

    他说:“师兄。你忘了,我也是红旗的毕业生啊。红旗建校早。校舍比爷爷辈都大了,肯定没有成图了。既然给红旗高中做改建方案是我提议的,我也得贡献一份力量才合适嘛。”

    林枫:“行,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谢然说的有理有据,也明明看着很真诚。

    冷诺看不过去了。

    一直全身心都扑在图纸上的冷诺这次说话了,“林枫,今晚的事儿都过去了。偶然而已,我也没出事儿,再说根本不怪谢主任。人家是好意,你别像林宽那样难为人家,咱们把图纸拿到桌子上,一起坐下来说不行吗?”

    林枫把椅子一拉,自己先坐下了,“这屋子里就两把椅子。”

    谢然赶紧跟在了林枫身后,他还是那副笑脸陪着:“师兄,你不赶我走就行。我不坐。我站着说。”

    林枫斜着眼睛盯着他。

    谢然又跟上去表了个态:“师兄,我真的什么意思也没有。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林叔和师兄带出来的,当初隧道的事儿,我没出息,逃了。这次就是真想跟冷设计师一起把北港的项目拿回来。看着你手上这副铁链子,我就……”

    林枫眉头一皱,突然打断了他:“够了。你老老实实留下说图纸吧。”

    这副铁链子,好像林枫的逆鳞,谁碰了他就跟谁暴。

    冷诺从进了林家第一天就想问了,只是家里从来就没一个人肯告诉她而已。

    而谢然这时候把铁链子话题丢出来,林枫态度上来了,可是话却软了。

    这些冷诺看在眼里,可此时她的心已经全部洒在图纸上了。

    这么短的时间,谢然能把现在老校舍的图纸做的如此详细。

    听他一番讲解之后,即使没去过红旗高中的冷诺也仿佛在里面的教室里上过了课。

    3层楼,L型拐角教学楼。

    24个教室窗户南向。

    教师办公室,阅览室,医务室,标本室,食堂……东西向。

    就连厕所,传达室,正厅的玻璃校级校训都被谢然写的清清楚楚。

    林枫在一旁坐着,根本不用插话,谢然跟冷诺交流毫无障碍。

    转眼下半夜了。

    人也累了,叫着叫着“谢主任”也省略成了谢然。

    冷诺边做笔记边总结,图纸旁边已经被她填写的密密麻麻。

    冷诺虚心询问道:“谢然,红旗高中的现状我清楚了。这次资金有限,所以整幢教学楼的改建要放在最小化。我们要在操场,讲堂,体育馆的设计上下功夫是吧?既要省时省地省钱,又得让同学老师们满意。”

    谢然赞同的微微眯起了眼睛,笑答道,“冷设计师虽然年轻,比师兄可是更有设计的天赋呢。一下子就概括到了点子上。对,这次的方案定夺,红旗高中采用民主选举制度。师生们自己决定。我们就是要让大家满意就好。”

    谢然最后拿出来了个小本子,上面是一行行不留缝隙的日程安排,“冷设计师,如果明天你方便的话,趁着礼拜天儿,我带你去红旗高中看看,咱们再一起研究方案,行么?”

    林枫直接代替冷诺回答了:“不行。”

    冷诺瞪着林枫:“为什么?”

    林枫躲开了她的目光:“阿宽,明天,他不行。”

    “不用林宽。”这次冷诺可是跟谢然统一战线,意见一致。

    谢然好像比林宽还怕林枫,他没有杵逆。

    谢然抬起手轻轻晃了晃林枫的铁索,他只是谦声提议:“师兄,我知道你不放心我。要不,明天我带小立一起去吧。红旗的教导主任还记得我呢。我正好把小立引荐一下。”

    冷诺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其实冷诺心里也正是这么想的,只是张口求人的事儿,她抹不开嘴,没想到谢然就这么丝毫没架子的提了出来。

    说完了事儿,果然谢然丝毫也不纠缠。

    他放下图纸,拎着麻袋,不管外面天多冷多黑,几个钟头下来,连口水都不曾讨过,直接礼貌告辞了。

    冷诺看着大门关上,才问林枫,“谢然,有能力又挺实在。你们到底是什么过节,怎么总难为他。”

    “丫头,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需要知道。睡吧。太晚了。”林枫没再说话,已经径自上楼了。

    虽然他知道这么一直糊弄着,冷诺会有脾气。

    可是,他没办法解释五姨的事儿。

    他也希望今天冷诺看到的这个谢然是真实的,虽然林枫心里清楚——这份希望太渺茫了。

    毕竟,他太了解了,谢思进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

    改成了穆然的“然”字,无非要把已逝的穆然放在身上一辈子。

    而穆然这个名字,林枫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却这辈子也都放不下。

    第50章 处置

    林枫上楼了, 整个院子一楼无人打扰。

    夜深人静正是绘图时分。

    一个顶级建筑师,如果不能搞定一个校园设计。

    那这在冷诺看,就会成为笑话。

    冷诺在学术上是个严谨的人。

    越是简单基础的事儿, 她越要滴水不漏尽善尽美。

    造价师是半个世纪之后中国才有的精密分化的高端建筑资格。

    在八十年代, 一个建筑师便是要从图纸到材料, 到工地, 不是样样精通也得是样样行。

    红旗高中校园占地面积有限。

    3万平米,需要在保留操场用地的前提下。

    新建体育馆,开拓性大礼堂, 食堂三位一体的设计是这一次的突破口。

    天亮了。

    冷诺看着笔下显立起来的图纸, 满意的趴在了桌子上。

    #

    这一夜,一宿没合眼的不止冷诺一个人。

    林枫让林立在旁边睡了, 他替换了林立守了林宽一夜。

    被林枫扶着林宽换了条裤子。

    林宽站了起来, 说话也显得中气十足,让人看不出来这人腿上发炎烧了一宿。

    “大哥,我去医院吧。那里专业的人也多。你这么跟我耗着, 不是个办法。”

    林枫拽了把林宽的袖子, 手还是滑了下来:“阿宽,火势不减,我知道你是着急去医院帮忙。我留不住你。可是你这还烧着,别硬撑。”

    “大哥, 消炎药得有个时效。我没事儿。”林宽一脸的轻松, 真像个没事儿人。

    他又补充一句:“红旗高, 让冷诺领着林立去看看吧。”

    “嗯。这些, 你放心。”林枫答应了。

    等走下楼, 林宽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蹑手蹑脚进去,抱起了熟睡的冷诺。

    林枫帮他敞开了门, “阿宽,你的腿……”

    “嘘——大哥,没事儿。”

    一直把她放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林宽才掩上门,轻声出去了。

    等冷诺在醒来,天已大亮。

    隔着门,也能听见书房里传来的赞许声。

    好像声音洪亮的就是要让她听清楚似的。

    “师兄,地下食堂,二楼体育馆,这个礼堂设计,就算是你也做不出来吧。每一个支撑点都是非他不可的黄金点。”这话不是浮夸,话语中肯,是谢然来了。

    冷诺洗漱换好衣服出来,图纸已经盖上林枫的章了。

    谢然问过早问过好,直接问道了图纸,说:“冷设计师,这份设计方案,一看就不是师兄的手笔。大气浑厚,又新颖秀丽。可就这么盖上林枫的章,多可惜啊。”

    冷诺从不在乎落款的名字,毕竟上一世她的名字已经站到了世界建筑巅峰。

    如今她没有执照。能用自己名字的只有广场标志这种非正规使用建筑。

    冷诺抿嘴笑笑:“本来我这画图,也是跟着林枫学了不少,该用他的章。”

    谢然换了副上杆子更显得认真的态度,“冷设计师,是这样的,建筑界里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天赋秉异的人。做民营集团的总设计师自然毫无障碍。我刚刚跟师兄也问了。听说你还没有执照。如果以后要建桥,早晚是得要这一纸执照的。”

    谢然这番话说的没错。

    冷诺也想过这件事。只是刚进林家门,还没落稳脚一直没时间去考而已。

    好在是八十年代,国家注册建筑师资格还没规整,只要技能知识过硬,考核不是问题。

    林枫皱了皱眉,“谢然,你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谢然也不躲闪:“师兄以前不也常说么。搞建筑不是摆样子,每一张图纸都是端着人命的,是有责任的。”

    林枫拦了下来:“行了。知道了。林家出去的东西。暂时就写我的名字。下月初阿宽会帮冷诺准备考执照的。”

    这话更是说到了核心。建筑图纸不是素描耍帅,她的淋漓发挥之后,如果有个万一,林枫是要担责任的。

    冷诺想了想谢然的话,自己这次设计难度系数不低,对施工技术管理是有要求的。

    于是,追问道:“如果我们只提供免费方案和图纸。那谢主任知道这次负责施工的是哪里么?”

    谢然摇了摇头,“还真不知道,如果中标了,我去留意下。”

    三个人说话功夫,山妞已经帮林立把林宽的早饭也备好了。

    林立把两个铝饭盒塞进了垮肩书包里,问谢然:“谢大哥,顺路的话,我去给二哥送个饭,行么。他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去医院了。”

    “当然。”谢然答应的爽快。

    在冷诺看,谢然真就是有求必应挑不出毛病的豪爽。

    大街上,偶尔能碰上几辆自行车的年代。

    坐在谢然的卡车上,拉开车窗兜着风,也是一道令人羡慕的风景。

    林立还是还只是脑袋,车速起来了,连着身子也探了出去。

    谢然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抓着林立的衣襟,喊他:“小立,别把身子探出去,危险。跟着林宽,你也是坐过面包车的人。如今一辆卡车也新鲜了?”

    “谢大哥,你别拉着,我都好久没坐过车了。二哥把车卖了。”林立正是桀骜叛逆的年龄,嘴上嘟囔着,不肯坐下。

    谢然上下两排牙都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笑的豪爽:“哈哈。林家还至于卖车?师兄手里可是不缺钱呀。不会是你二哥在外头攒了私房钱吧。”

    林立挥手拍了谢然一肩膀:“谢大哥,你怎么当着冷诺的面开这种玩笑!”

    谢然诙谐对答,趁着换挡给冷诺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错了,错了。冷设计师,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呐。”

    冷诺最熟悉的就是工地里大家坐在一起开玩笑的气氛,她并不当回事儿,跟着抿嘴乐了。

    转眼到了渤广中心医院。

    “谢大哥,我去送个饭就回来,你们等我一下。”林立抓起了绿书包就跳了下去。

    渤广中心医院,林宽在这里是个年轻有为的大拿大夫,这些都是别人嘴里说的。

    冷诺还真没去过林宽工作的地方。

    她认识的林宽只是那个画了张蹩脚图纸的建筑界新生。

    谢然看见冷诺盯着医院的大门,眼睛有些直了。

    他跳下了车。从前面转过来,帮冷诺也开了车门。

    谢然仰起头,真诚的邀请道:“都来了。跟林立一起去看看吧。冷设计师的丈夫在这里可是赫赫有名的林医生呢。”

    谢然呵住了林立,两个人跟着林立后面一起进了渤广医院。

    不说林宽,就是林立,走在走廊里大家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小立都快有哥哥高了,帅小伙了呢。”

    “小立来啦。林医生在处置室呢。”

    ……

    但没有人认识跟在后面的冷诺。

    “林医生,小立来啦!”有人在走廊上哈了一句。

    处置室就在前面了,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冷诺远远就看见了林宽侧身坐在椅子上。

    冷诺的脚步放慢了。

    因为他面前的林宽,只披了一件白大褂,支起来的左腿上,没有裤子。

    而另一侧,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林宽,满脸都是暖人暖心让人兜不住的白衣天使笑容。

    冷诺的脚步停下了。

    “冷设计师,我突然想起来了,图纸有一处,我有个问题。”谢然拉住了冷诺转身就往外跑。

    “二哥,不、冷诺,不是——”林立不知道该往哪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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