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小丑八怪(十六)
沈曜眼眸眯了眯, “修真界中越阶战胜对手的例子不胜枚举,区区两个境界而已,有何不可能?本尊当年还是元婴的时候, 就击败过化神期强者。小梨身为我座下弟子, 自然承袭了本尊的风范。还未比过,晗日长老就如此笃定自己徒弟实力最强, 不觉得自己太过傲慢了吗?难怪十年间寸步不进, 修行最忌讳骄傲自满,晗日长老,还是先回去修修心吧。”
“你——”被当面点出修为没有长进, 又被指心境修得不够,晗日长老气得够呛, 一张老脸青青紫紫变换个不停。
修行先修心——那是弟子们刚入门时,师尊们会教导的话。是最基础的常识。
一宗长老、最高战力, 被这样不留颜面地嘲讽, 这叫他如何能不恼?
沈曜这番话着实气人,谁都知道修炼越往后, 境界之间越是犹如天堑, 也就是他敢轻飘飘地说,相差两个境界不算什么。
听到他曾以元婴修为越阶击败过化神强者,底下弟子们都惊异不已,皆是叹服崇拜地互相交换着目光。
修真界很现实,讲的就是“强者为尊”, 你强就听你的。有沈曜的现身说法, 弟子们倒不觉得苏梨以两个境界的差距, 妄图和大师兄一较高下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了,反而对他俩的对决充满了期待。
裴良适时咳了咳, 他可不敢真惹沈曜生气,只能在晗日长老还未发作之前跳出来打圆场。
“沈长老说得也有道理,未曾比过,确实不好妄下定论。”裴良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既然这样,那就让苏梨和轩儿比试一场,谁赢了就担任此次的领头人,如何?”
裴良身为宗主,甭管他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的公平得做足。沈曜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比试也不行,弟子们都看着呢。
裴玉轩接到他爹的视线,眸色沉了沉,面容更冷肃了一些。
他很清楚这是一场不能败的比试,他修为高两个境界,且还是修真界公认战力最高的剑修,若是输给苏梨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放任沈曜一个魔修欺到他们头上,来当混元宗的家、做混元宗的主。
“弟子愿意与苏师弟比试,还请长老们和众位同门一道见证。”裴玉轩率先朗声表态。
这落落大方的君子之姿,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沈曜看了苏梨一眼,苏梨暗暗点头,侧身对裴玉轩拱手道:“请大师兄赐教。”
两人一起上了演武台,大师兄要和苏师弟比试的消息如插上翅膀一样很快就飞遍了整个宗门,看热闹的弟子们纷纷闻讯赶来。
裴玉轩站在台上,神色复杂:“想不到,我会有和你站在这儿的一天。”
苏梨默然不语,他又何曾能想得到呢?天之骄子的大师兄,是他仰望不可及的存在。而他,曾经只是这个人的炉鼎,是他的附属品。
换做以前,他连追赶这个人的脚步都不敢幻想,但现在,他却有了能与他同台比试的机会。
裴玉轩抽出了自己的本命剑,神色冷凝地道:“对不起了小梨,我不会手下留情。”
苏梨澄澈的眉眼间也透出了战意,他怡然不惧地道:“这句话,也是我想对大师兄说的。”
裴玉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本命剑光芒大盛,他随手挽了个剑花,上来就是大杀招。
“来了来了!大师兄的飞龙斩!哇塞~一出手就是拿手戏啊!”比试开始,底下的弟子激动得吱哇乱叫。
苏梨对战的反应速度也很迅速,立马就祭出几张符,两指并拢,高举向天,大喊一声:“护!”
一个金色的钟罩出现在他周身,稳重若磐石,显出几分坚不可摧的厚重感。
裴玉轩那横剑一斩的威力破到金钟就消融了,金钟连丝皮都没破。一般的护身符咒挡下一击就会自动消散,苏梨这个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仍然稳稳地罩在他身上,仿佛给他加了一道稳固的防护。
有一种任外面如何狂风暴雨,它自岿然不动的感觉。
裴玉轩也感觉到了这个钟的奇特,剑气撞上去的时候,仿佛打在石壁上一样。他手上剑光不停闪烁,一个接一个的剑招不留空隙地使出,想一举打碎苏梨这个乌龟壳。
“……苏师弟这个钟,有点儿意思啊。”混元宗的弟子剑修比较多,符修几乎没有,因此底下的弟子们对苏梨的招式都很陌生。比起裴玉轩的剑招,他们对苏梨的符篆研究兴趣更大。
剑修自动代入了裴玉轩,脑海里也是一番不留情面地出招,都想知道这个龟壳到底能撑多久。
如此猛烈的攻击,众人还以为苏梨只能苦苦抵挡。但没想到他一只手输送灵气,另一只手竟然还腾出空来在空中画符。
底下观战的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失声道:“单手画符???”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梨露的这一手,已经教众人知道了他的水平。只有符篆高手才能脱离符纸朱砂等道具,单以灵力在空中画符。而且左右手各自施术,这对符修来说难度极大。画符本就需要凝聚所有的专注力,一笔不能断、一笔不能错,一心二用之下难度更是倍增。
再看苏梨画的符咒,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他们虽看不懂,但却能感受到其中隐隐蕴含的天地感悟,还来不及等他们感悟,符成,苏梨单手结印,飞快念动咒语,向着裴玉轩的方向猛力一推:“杀!”
裴玉轩悚然一惊,飞身闪躲。巨大的灵力爆炸响彻整个演武台,刺眼的白光叫人看不清场中的情形。
被爆炸风波吹得头发东倒西歪的弟子们,在烟尘散去后都是一脸呆滞。
“……”他们算是明白了,论修为苏师弟确实只有元婴前期,但论这一手画符的功力,他已经可以出去开山立派了。难怪,他敢越阶挑战大师兄。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沈曜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轻笑。
苏梨在戒指空间中,何止只过了一个十年?他痴迷于符篆阵法,学习了几千种符篆和阵法的画法,有许多在修真界都已经失传了。别说防范了,许多人就连见都没见过。
也就是他修为还不够,这张符若是让沈曜来用,当场就能炸得裴玉轩尸骨无存。
裴玉轩在场中显出身形来,一身刻了阵法的法衣都变得破破烂烂,他抬起头来时,眼中是对苏梨的难以置信。
苏梨刚用了一张杀伤性大的符篆,脸色有些苍白。裴玉轩眸子沉了下去,右手一挥,拿出了比之前还要认真的态度。足下一点,又再度勇猛地朝苏梨冲了过去。
在台上观战的裴良和晗日长老一行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没想到苏梨竟能给裴玉轩造成这么大的威胁。这才刚一交手,裴玉轩就被搞得浑身狼狈,他自己看着倒还好。这不符合他们一开始想象的发展。
“咳咳,苏梨这孩子,倒是挺有两下的。”青岚长老在一片静默中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进境快,人也有天赋,还是第一次见轩儿被逼成这样。”
青岚长老对苏梨并没有什么意见,她是个医修,整日与药草为伴,心性比较平和豁达。其实一开始她就不太赞同给裴玉轩找炉鼎,但裴玉轩是整个宗门的未来,他的教养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她说第一次见裴玉轩被逼成这样的确是事实,裴玉轩不论在任何年龄段都甩了同龄人一大截,从来都是压倒性胜出的他,确实从未被人逼到这份上过。
在她看来这是件好事,有人在旁刺激裴玉轩才会成长得更快,更何况一个宗门里当然要多出一些优秀弟子,这样才能将宗门发扬光大。站在一个长老的角度上来说,她这样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以晗日长老为首的“毒唯”,听了却不大舒坦。
“哼,雕虫小技罢了,现在才刚开始,他的灵力够不够他支撑下去还两说呢。”晗日长老阴阳怪气地嗤道,“一个符修,在相差两个境界的前提下,想要战胜一个剑修,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岚长老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瞥了晗日长老一眼。她觉得晗日长老的态度有些不妥。作为长老,看到门下弟子成长起来难道不是好事吗?虽然他是裴玉轩的师尊,心有偏颇在所难免,但也不应该对别的弟子是这种瞧不上的态度吧?像是不盼着对方好似的。
“正是,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旁门左道,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展现自己。”跟晗日长老同个鼻孔出气的阳泽长老紧随其后,冷哼了一声,“没给对手造成伤害不说,反倒消耗了大半灵力,实在是愚蠢。”
青岚长老眉头皱得更深,这话真的没有带个人偏见吗?苏梨本就是修为低的那个,灵力不如裴玉轩浑厚,不上来就放大招难道还要打持久战?
她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
以前是因为宗门里只有一个裴玉轩能称得上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所以长老们的偏爱和看得要紧青岚长老能理解,但现在冒出一个天赋毫不逊色裴玉轩的苏梨,长老们的态度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对好苗子的看重,而是怕裴玉轩地位受影响的危机感,这颠倒主次的态度让青岚长老很是莫名其妙。
沈曜嘴角挂着淡笑,没有理会长老们之间的微妙。
混元宗的高层并非是铁桶一块,长老们也是人,心中各有各的考量,对裴玉轩好不过是各种利弊衡量过后的结果。
裴玉轩作为小辈确实很值得欣赏,加上又是掌门之子,被长老们看着长大,显而易见的前途无量,还是下一任掌门候选人,跟他打好关系有利无害。
可他们并非撬不动,事实上,除了裴良和晗日长老外,谁会真的对裴玉轩死心塌地?
只有手中的利益足够吸引人,令这些长老们倒戈向苏梨是件很简单的事。
晗日长老和阳泽长老大概没有注意到,往常和他们统一战线的其余长老们这次并没有做声,反倒是在看到苏梨露了那一手后一脸的讳莫如深。
沈曜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盯着场上的裴玉轩,心情甚好地勾了勾嘴角。
裴玉轩啊裴玉轩,当你的主角光环不断被剥落,到时候你可还能有书中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仙门小丑八怪(十七)
灵气形成的震荡不断在台上轰然炸开, 在裴玉轩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苏梨只有不停闪躲的份。
裴玉轩似乎铁了心不给苏梨出招的时间,苏梨再没有机会对裴玉轩使出像之前那样杀伤力大的招数。
“噗~”苏梨坚持不住下, 募地吐出一口鲜血。
台下面露期待的一众弟子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 “到底相差了两个境界,还是太勉强了。”
这样的结果他们并不意外, 只是好战的本性让他们想要看到苏梨更强有力的反击而已。
若是真的能以弱胜强, 那这场比试就更让观看者心满意足了。
人群中有裴玉轩的拥趸趾高气昂道:“本来就是苏梨不自量力!还真以为自己是修炼天才,谁都不放在眼里了,竟敢跟大师兄争!”
这话里若有若无的酸意让其余人都沉默了, 大师兄固然是所有弟子膜拜的对象,是指引他们前进的标杆, 是宗门的骄傲与希望,但……除了大师兄以外, 他们这帮弟子之中修为最高的就是苏梨了。
苏梨作为唯二进入元婴期的强者, 轮得到他们嘲讽吗?
十年从筑基到元婴,当然是天才。
苏梨敢以元婴前期的修为挑战元婴巅峰的大师兄, 这难道不是一种令人钦佩的勇气?
方才出声的那名弟子, 并不知道自己为裴玉轩说话起了反作用,反而让一些弟子对裴玉轩和他拥趸不喜。
就在所有人以为战斗在苏梨的颓势之下会很快结束之时,场上忽然又出现了一些变化。
柔和的灵光亮起,裴玉轩持剑的身形募地一顿,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 一瞬间演武台和周遭的人都消失了, 独留他一人仿佛到了一个空旷的荒野。
他举目四望, 一片茫然,无论往哪个方向奔跑, 周遭都是一样的景致,似乎没有尽头。
裴玉轩明白,他八成是踏入阵法之中了。
他不由得咬紧了唇内的软肉,立马就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一股暴戾的情绪在胸膛中冲来冲去。
该死的!他明明都已经压着苏梨不让他有施展的机会了,到底什么时候设的阵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依照书中曾教过的破阵之法去寻找阵眼,只是到处都一片雾蒙蒙,他几乎毫无头绪,只能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找。
落在阵外人眼中,就是他突然一下静止不动了,被连成线的灵力阵吞噬,就如被一片迷雾罩住,里面发生了什么外人再看不见。
苏梨终于松下一口气,又咳出了几点鲜血,如红梅一般,被他不在意地随手抹去。
剑修的剑意不是开玩笑的,苏梨感觉自己灵府都被震伤了,吞下一颗药丸之后才舒服了些。
方才虽然明着是他被裴玉轩压着打,但他也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场乱跑,在裴玉轩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他一步步完成了阵法的设置。
都知道他画符是一把好手,却忘了他是符篆和阵法双修。戒指空间里的阵法,同样有许多珍贵又罕见的上古阵法。
这样的阵法,其中的奥妙又岂是一心扑在剑上的剑修能够领悟的?
沈曜轻笑一声,在长老们难看的面色中踏前一步:“诸位,胜负已分,就不用再继续比下去了吧?”
阳泽长老眼睛睁得浑圆,“这怎么就胜负已分了?不是还没比完吗?我们事先又没有规定时间,沈长老凭什么这么快就下定论?”
沈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凭我敢断定,裴玉轩破不了这个阵法。”
晗日长老不爱听这话,皱眉道:“沈长老凭什么这么笃定?我徒儿虽是剑修,但也不是对阵法全无了解,只要给他一点时间……”
“多久?一年半载吗?”沈曜讽刺的话语让晗日长老哽住了。
沈曜轻哼了一声:“你们可知,我徒儿用的是千变阵的衍生阵法?”
“千变阵?”晗日长老瞳孔微缩。
作为一个宗门的长老,他自然不会无知到连这种上古阵法都未曾听说过。可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还从未见过。
传说中千变阵是一位大能在飞升前创下的阵法,千变阵千变万化,有几百种衍生阵,曾将当时的魔界至尊困在里面足足三年。
魔界至尊尚且如此,他们又哪里敢说裴玉轩一定能破解此阵?
晗日长老和阳泽长老不禁哑然,这下再找不到可以争辩的说辞。谁能想到苏梨那个天生炉鼎体质,竟能习得这么厉害的阵法?
“你们应该要感谢我徒弟用的是困阵,而不是杀阵。”沈曜的语气高高在上,但他们现在已经顾不得计较了。
这场比试,确实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虽然裴玉轩还没有失去战斗力,从阵中出来胜负犹未可知。可如若他十天半月都出不来,那这场比斗无疑就算是他输了。
这要是在与其他宗门的对决中发生这样的事,基本就是夺胜无望了。困都被困住了,还谈什么战力?等他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眼见着两个时辰过去,天都黑了,就在弟子们心生焦躁时,裴良长叹一声,终于站出来宣告了比试的结束。
“此次比试,到此为止。胜者是……苏梨。”
虽然说这话时,裴良仍是一脸的端重持肃,但沈曜还是从那轻微的停顿中听出了他的勉强。
仿佛是捏着鼻子承认了自己的儿子败给了苏梨。
沈曜心情很好地嗤笑一声,走到了裴良的前头。
底下众弟子议论纷纷,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曜扬声道:“小梨,掌门已经宣判你胜了,快把你大师兄放出来吧!”
语气中的耀武扬威,让晗日长老撇过头不忍卒听。
苏梨点了点头:“知道了!”
随后他掐诀将阵法撤去,裴玉轩狼狈不堪的身影这才显露出来。
他在阵法中度过了不知天日的一段时间,刚出来都有点恍惚。但是很快他就记起了一切,提着剑就想冲上去对苏梨动手。
“轩儿!”沉声喝止他的,是他的宗主亲爹。
大庭广众之下,裴良自然不会许他乱来。“你已经输了,不要再做纠缠。”
裴玉轩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爹,你说什么……?”
“年纪轻轻耳背呀,你爹说你输了!输了听懂了吗?你输给苏梨了,输给修为比你低两个境界的师弟了!”沈曜不介意在他心上多插一刀,嚣张的语气十分讨打,但问题是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他。
裴玉轩气得都发抖了。
“唉呀,我说宗主,你好像还忘了什么吧?”沈曜拢着袖子,给了裴良一个眼神。
裴良闭了闭眼,脸色阴沉沉地宣布:“我宣布,此次修真大会,由苏梨领队。”
沈曜满意地勾起嘴角,“听见了吗,裴师侄?虽然你这次输给了小梨,不过不用气馁。你毕竟是剑修,还是有点儿用。这次修真大会,小梨的安全就由你负责了。你可要好、好、地保护他啊!”
“……”阳泽长老还以为他善心大发打算安慰裴玉轩,结果就听到这么一番诛心的话。果然不愧是魔头!
裴玉轩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泛白,唇线抿得笔直。
他其实还有很多底牌没出,但这样的比试显然不适合他花这么大的代价。况且修真大会迫在眉睫,他不能在大会前削弱自身战力。所以方才他没有强行破阵,就这么输了心底十分不甘。
但不甘也没有办法,事情已成定局。
“曜哥,我赢了!我真的赢了大师兄!”苏梨眼睛亮晶晶的,还有点不敢相信。
沈曜好笑地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肉,“是的,没错,你打败他了。”
苏梨倒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闻言腼腆地道:“还是运气好,单论战力我确实不如大师兄。”
“但是这也说明了,你胜过他并非没有可能,不是吗?”沈曜道。
“嗯。”苏梨点头,“我会继续努力修炼的。”
沈曜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就是要拿出这样的气势,这次修真大会之后,咱们就将裴玉轩挤下首席大弟子之位!到时候,整个混元宗都尽在我们囊中!”
苏梨:“……”苏梨理解不了,他为何对这件事无比热衷。
确定成为了这次修真大会的带队弟子之后,苏梨忽然变得有些焦虑。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战力不够,连对付大师兄都棘手,到了修真大会不一定能顺利夺冠。
是的,他的目标是夺冠。
在沈曜的狼性教育之下,苏梨早已习惯什么都要争做最好的。
要是修为能再涨高一点就好了——苏梨不自觉地想。
多增加一点修为,就多一份把握。
有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增加修为的办法吗?
苏梨把自己摊成一张饼,脑子里一个一个地过着:除了修魔、借助天材地宝和极品丹药,剩下的……
苏梨眼睛猛地一亮,一骨碌地爬起来,像颗小炮弹似地冲到了沈曜的房里。
“曜哥!”
沈曜捏着本书,半坐半躺在榻上,听到声音微微侧过了俊脸。
苏梨一把扑倒在他塌边,眼眸亮得发光地盯着他,激动道:“我们来双修吧!”
“咳、咳咳……”沈曜忽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仙门小丑八怪(十八)
沈曜是真的被苏梨这忽然来的一出给吓着了, 偏偏苏梨还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非常得意。
其实筑基以前,沈曜就透露过愿意跟苏梨双修的意思。只不过当时的条件是,苏梨必须先筑基。
谁知道筑基是筑基了, 人也直接被拐跑了。沈曜为了追人, 只能跟着跑来了混元宗。
再后来沈曜成了苏梨名义上的师尊,两人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都十年过去了, 沈曜早忘了这一茬, 谁知道苏梨怎么忽然想起了。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找他兑现。
月黑风高,孤男寡男, 虎狼之词,这实在有点刺激……
沈曜书都看不下去了, 故作冷静地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想快点增加修为。”苏梨豪不遮掩地道。
“……”沈曜对上他那双澄澈的眸子,心情有亿点点复杂。
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工具。这个小梨, 是不是有点天然渣啊?
沈曜冷道:“只是为了增加修为的话, 没必要一定和我双修啊,你找别人不是一样?”
苏梨被问愣了, 下意识道:“我找谁?”他第一反应就是找沈曜, 除此之外没有想过别人。
“我怎么知道?你想找谁都可以。”沈曜誓将口是心非进行到底,“比如你大师兄,你们师兄弟互帮互助,不是正好?”
“可是他修为没你高啊。”苏梨又是脱口而出。
沈曜这下是真的怒了。
怎么的,修为高就可以了吗?
他直接站起身, 从塌边走开。“你走吧, 我帮不了你。”
苏梨听出了他话里的冷意, 意识到他动怒了,忙一把抱住他的腿, 不让他离开。“我不要,我就只想和你双修,我不去找别人!”
苏梨没忘记他那套“双修只能跟亲近之人做”的理论,在他心目中,他当然是跟沈曜天下第一好。
沈曜脚步一顿,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
他静默了一会儿,蹲下身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想和我双修?”
他直视着苏梨的眼睛,似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因为我们关系最亲近。”苏梨毫不犹豫地道。
沈曜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道:“关系最亲近,没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
苏梨有些不明所以,还要怎样?
沈曜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梨身边对他好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他连个可以参照的对象都没有。
他想问苏梨懂不懂什么是情爱,但看他懵懂的样子又觉得不必问,他大概率是不懂的。
苏梨全心信任他、依赖他,但未必分得清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是他的亲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师尊,他是他所有的感情所系,他无疑对他很重要,但沈曜不知道,这份真挚的感情中,有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爱情。
想着,沈曜无奈地摸了摸苏梨的头,叹息道:“还是一个孩子呢。”
无论如何,最终苏梨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他很沮丧,来之前就没想过会被拒绝。他以为沈曜也是很乐意和他双修的,明明之前都还叫他努力修炼,好承受他的元阳。
但是沈曜奇怪的态度,让苏梨不敢再闹,只能揣着一肚子疑问,郁闷地走了。
提升修为的事不了了之,出发去参加修真大会时,苏梨还是元婴前期。
这次带队的长老是文山长老,至于沈曜,他属于加塞的。
也不能说是加塞,就是他主动跟着一起来了。这位外聘长老,想去哪儿没人敢管,又没有事务在身,真是一等一的潇洒。
带队的文山长老,只当看不见他这个人,随他去了。
修真大会在紫荆之巅举办,这里是七星派坐镇的主城。
七星派是当世排名第一的大宗门,其底蕴和名气,可不是混元宗可比的。
别看混元宗在当地也颇有名气,但是与七星派一对比的话,直接就被比成了野鸡宗门。
因此这些平日里在内门算得上众星拱月的弟子们,刚到紫荆之巅时都克制不住满目的澎湃和向往,脑袋新奇地转来转去,别提有多兴奋了。
紫荆之巅到处都是恢弘精致的楼宇,四品以上的灵兽随处可见,拉着或华美或素雅的车架来来往往,街道旁有许多修士摆摊售卖法器、丹药等物品,随便一样都是在混元宗不可多见的好东西,吸引了许多修士的驻足。
混元宗的弟子们看得目不暇接,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快看,那是七星派的弟子!”
一道兴奋的惊呼声被刻意压低,吸引了混元宗的弟子们转头。
这里毕竟是七星派的地盘,随处都可见身着两仪服的弟子昂首挺胸地走过。身为第一宗的弟子,他们身上自有一股骄矜和从容。
混元宗的弟子们目露艳羡地看着他们,有人叹息:“什么时候我们混元宗也可以这么威风?”
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四下人都沉默不语。
苏梨捏了捏拳,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情壮志。他微一偏头,不小心瞥到裴玉轩,对方明灭涌动的眸子,告诉他他也在和他想同样的事。
“快快快,前面撒灵石了,快去抢啊!去晚了就被抢光了!”
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断有人急急忙忙往一个方向赶,嘴里都念叨着去抢灵石。
混元宗的弟子们大为震撼,这怎么的呢,紫荆之巅的人钱多到花不完吗?怎么还有当街撒灵石的?
有那好奇的弟子向街边看热闹的摊主打听:“道友,请问一下,你可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摊主揣着袖子笑道:“你们是来参加修真大会的吧?可是赶巧了,刚好碰上青瑶仙子和栖真道君的结契典礼,若是得空几位可前去一观。据说七星派很是阔绰,这次典礼准备了大量的灵石沿街抛洒,还有上好的灵酒灵果可以免费品尝。”
混元宗的弟子们听得眼睛一亮,巴巴地望向带队的文山长老,眼里的渴求呼之欲出:“文山长老……”
“……”文山长老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点了点头,“罢了,你们去吧。”
众人欢呼一声,跟着跑动的人群一起去凑热闹。
苏梨也跟着颠颠地跑到了前面,他对灵石灵酒灵果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是他对这个结契典礼很好奇。
道侣结契从来只听说过,他还未亲眼见过。
因为结契等同于昭告天地,将两个的命运死死地绑在一起,结契后将心神相通、再无秘密,且不可反悔,否则必受反噬之苦,境界倒退,所以一般很少有人愿意真的结契。
苏梨看着台上穿着同色喜服的一对新人,他们在视线对撞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彼此凝视时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浓情蜜意,这让对情爱十分陌生的苏梨很是怔忪。
结契典礼比想象中更庄重繁琐,苏梨目睹了全部的过程,好像真的看见这对新人被看不见的丝线绑到了一起,从今往后永不分离。
心头有什么东西破了土,悄悄钻出一点幽绿。
这天夜里苏梨睡得不怎么踏实,梦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对新人幸福的脸庞,以及结契时那金色的道侣印记。
后来不知道怎的,梦里的场景变换了主人公。
他从旁观者变成了场中人,身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他心头砰砰直跳,迫不及待地抬头去看他的道侣。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他见到了沈曜的脸。对方噙着温和的微笑,穿着和他一样的喜服,目光杂糅着丝丝缠绵的情意,站在那儿静静地向他伸出了手。
苏梨浑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速,胸膛鼓噪,他尚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手就已经搭上了沈曜的手。
沈曜带着他,如同白日他所见到的那样,郑重地结下了道侣契。
金色的印记一闪,契成之后苏梨松了口气,有种终于安下心来的踏实感。
“小梨……”沈曜轻轻开口,唤着他的名字。
苏梨莫名觉得有些扭捏,竟不敢抬头看他。
“小梨,以后我们就是道侣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苏梨听到这话,耳根更热了,头垂得更低,但心中却很欢喜。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双修了?”他轻咬着薄唇,鼓起勇气抬眸看了沈曜一眼,圆圆的眼睛里绽放出期待。
沈曜如他所愿地轻笑一声,欣然应允:“当然了,我们现在是道侣。”
苏梨眼里的光芒更盛。
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到梦里都还在期待与沈曜双修之事,关于双修,他脑子里只有一些理论知识,却没有实际体验,导致梦境都有点无以为继。
这时他想起了唯一那次的欢愉,想起了沈曜那只作乱的手,熟悉的酥麻感仿佛回到了四肢百骸。
苏梨一个激灵,从梦中苏醒了过来,身下的黏腻之感,让他脸颊慢慢染上绯红。
第二日,沈曜敏锐地发觉,苏梨不明缘由地对他有些躲闪。
以往见到自己就会巴巴贴上来的人,行为一反常就很容易被看穿。更何况,对方眼睛还不敢与他对视,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沈曜眯了眯眼,没有急着去找苏梨的麻烦。
这让苏梨大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他只知道,他的心似乎有些乱了。
仙门小丑八怪(十九)
可能是缘分使然, 跟着七星派的弟子到达暂居的院落之后,他们发现竟好死不死地与神意门分到了一起。
两方相遇,十分尴尬。
神意门大小姐在混元宗宗内差点被宗主之子裴玉轩轻薄, 迫得神意门弟子当场放求救信号擒住兽性大发的裴玉轩——这一切还仿佛历历在目。
偏偏沈曜看热闹不嫌事大, 嬉笑道:“哟,巧了不是, 应小道友跟我们小裴可真是月老打了死结的一对儿啊, 不然这么多宗门,怎么偏偏就我们两个门派分到了一起?既然这样,我看不如等修真大会结束之后, 咱们就举办结契典礼吧。正好宗门多年无喜事,趁此机会也好热闹热闹。”
裴玉轩一听, 当即以杀人般的视线望了过来。
沈曜根本不虚,懒洋洋道:“怎么, 我说得不对吗?占了人家便宜还不想负责?这都十年了, 乖师侄你打算拖到何时去啊?”
裴玉轩脸都气红了,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争辩, 只用力地瞪着沈曜。
这个魔头还好意思说, 当初还不是拜他所赐?!想到这里,裴玉轩对他的愤恨又多加了一层。
应月尴尬不已,旁边一个男子气愤地站了出来,恨恨地盯着裴玉轩道:“你这个登徒子!你不得好死!”
裴玉轩被骂得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师兄!”应月带有阻拦意味地叫了男子一声,尴尬地上前打圆场, “不好意思啊, 我师兄只是一时意气, 并无冒犯之意。”
瞧瞧仙女多识大体,这种情况还要站出来维持体面。
沈曜看好戏地扫了扫她那位师兄一眼, 浓眉大眼的,刚刚的站位看上去在神意门的弟子中地位也挺高。看他恨不得冲上去刀了裴玉轩的表情就知道,他对他家师妹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真有意思。
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以裴玉轩的自尊心应该是接受不了应月了。他何不再让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线雪上加霜?也好让女方早点转投他人怀抱。
应月好歹是神意门掌门之女,娶了她就等于得到了神意门的支持。支不支持的无所谓,沈曜就是见不得裴玉轩好。
他配?他配个几把。
“应小道友真是折煞我们了,”沈曜不等别人说话又抢先道,“明明是我们宗门弟子做错了事,又何须应小道友道歉?”
“依我看啊,贵派这位弟子乃是真性情,骂得好啊!”
应月注意到他后,表情愣愣的:“这位是……”
沈曜这等容貌气度,在哪儿都打眼得很。应月很疑惑,混元宗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号人物了?
沈曜骄矜地自我介绍道:“在下是混元宗新任长老,姓沈。”
应月恍然大悟:“沈长老。”
回过神后应月只觉得哑然失笑,这新来的沈长老竟然当众说她师兄骂得好?这是一点也不给裴玉轩这个宗主之子留面子啊。
混元宗这头的人听到沈曜狂妄的发言都是一脸便秘,然而在场没有一人敢怼实力强悍的沈长老。没看文山长老都装没听见吗?
应月那位师兄林玉冷笑了一声,嘲讽地盯着裴玉轩:“连贵宗长老都说你该骂!裴玉轩,你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裴玉轩极力冷着脸道:“之前的事,确实是裴某冒犯了应姑娘,但那是被奸人所害,实乃无心之失。裴某此前已向应姑娘道过歉,阁下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你说得轻巧!”林玉两眼一瞪,“这可关乎到我师妹的清白!”
“那你说要如何?”裴玉轩也不耐烦了。
“我……”林玉一下子词穷了,他空有一颗刀了裴玉轩的心,但顾忌着两宗之间的关系,又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沈曜转了转眼珠子,决定帮他一把:“我有一个提议。”
裴玉轩一听他开口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不如就让小裴把他身上那件护身法器送给应小道友赔罪吧,怎么样?”
裴玉轩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上那件护身法器,乃是此次出行前,他爹刚塞给他的。
一件上品护甲,就算在化神期手下也能抵御一会儿。从修真大会的年龄限制来看,他不可能会碰到化神期的对手。所以他这件护甲,说不得在此次修真大会会起大作用的。
可是大会还没开始,沈曜一张口就把它许了出去。
“这个不行!换一个!”
林玉本来还没想要,见到裴玉轩的表情倒是一下就改了主意。“为什么不行?就要这个!怎么,裴道友道歉就这么没诚意,连件法宝都舍不得?”
裴玉轩被架在火上烤,盯着沈曜牙龈都快咬出血了。
沈曜翘起嘴角,悠哉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师侄?你只是失去了一件法宝,可应小道友失去的是她宝贵的清白啊!”
“……”裴玉轩面色铁青。
“算了……”应月刚想从中调和,就见裴玉轩一言不发地脱下了法宝,扔给了她。
“以后,我们两清了。”他一字一顿地道。
“……”
应月回到她们神意门的住所后,想到那个新来的沈长老,总有些心神不定。
林玉好奇地问她:“怎么了?在想什么?”
应月思来想去,还是道:“不行,我得算一卦。师兄,你帮我护法。”
“好。”林玉郑重地点了点头。
应月这一算,整整三天才出来。
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她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林玉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面色凝重忍不住上前问道。
应月皱眉盯着卦象,“变了。”
“什么?”林玉一愣。
应月扭过头,“之前算过的卦,变了!”
*
虽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不过后来的修真大会,还是顺利举行了。
混元宗这边除裴玉轩和苏梨之外,其余弟子的实力完全不够看。他俩断层式领先,是所有参赛弟子中少数的几个元婴期。
然而即使是二带多,他们宗门的出场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忌惮。
一个综合实力并不如何出众的宗门,一下子竟拿出了两个元婴期,这怎么能不叫人意外。
经过这次修真大会后,混元宗的名字肯定会被许多人记得——如此一来混元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得不说,混元宗能出一个裴玉轩,确实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剑修手持一柄薄剑,气势锐不可挡,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在群英荟萃的修真大会,他也是吸引众人视线的佼佼者,是所有目标为夺冠的参赛者眼中的劲敌。
他天赋本就高,再加上机缘不断,还修习了天级功法,在剑道上的领悟更是让人惊叹。
没有沈曜从中作梗时,他还是像原来剧情中那样,高光不断。
苏梨与之相比,要被人忽略了很多。不过随着他不断展露出的能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觉他也是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苏梨和裴玉轩两人晋级得很顺利。
修真大会开始之后,苏梨并不能时时见到沈曜的身影。他得专心投入到比试当中,也没空管沈曜去了哪里。
这就给了裴玉轩钻空子的机会。
他总是会趁沈曜不在的时候,蹭到苏梨身边和他套近乎。
苏梨始终不冷不淡,裴玉轩偶尔会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对他道:“小梨,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不时絮絮叨叨,拉着苏梨追忆过往,提起自己以前对他的照顾,再三强调自己对他从来都是真心爱护的。
苏梨都有点烦他了。
诚然,裴玉轩确实是以前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在他过去贫瘠的人生当中,显得难能可贵。所以他曾短暂地脑子被屎糊住了,一门心思想要做他的炉鼎报恩。
但遇见沈曜之后,他才知道被一个人放在心上、倾其所有对自己好是什么感觉。
他终于明白,裴玉轩从前对他的好,不过就像是路上随手捡了只可怜的猫儿,看它可爱又无处可依,便时不时地逗弄一下,给点吃食。
这点微薄的喜欢,少得可怜。
裴玉轩不会带他修炼,不会制止别人欺负他,不会为他撑腰。他的喜欢和善意,都有一条界限分明的线框着,绝不多出一点。
一直以来,他就是把他当自己的附属品看待的,他从未在乎过他的处境,也从未试图真正了解过他。
苏梨在他光明坦荡的人生道路上,只是占据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缩影。他甚至都不如跟裴玉轩关系泛泛的普通弟子来得重要,毕竟他们相处起来的时间,要比苏梨和他的多得多。
苏梨从裴玉轩那里得到的好,不过是裴玉轩每个师弟师妹都会有的。那只是证明他这个做大师兄的“人好”,并不是因为苏梨特别。
苏梨明白了这些,对裴玉轩就没有什么特殊滤镜了。可裴玉轩却不依不饶,好似坚定自己应该在苏梨心目中排个特殊的位置。毕竟当初,只有自己肯对他好。
他对苏梨的执着,更像是一种什么东西超出他掌握的不悦。
当然了,苏梨现在已经变得相当优秀,这也让他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落在他身上。
看到苏梨在沈曜面前不自觉露出依赖的憨态,他心中会生出一丝妄图掌控和占有的妒火。
因为要一起参加大会的缘故,苏梨也没办法和他保持距离,只是心里挺烦他的。
现在这局面,就是沈曜想要看到的。他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培养苏梨,什么好东西都往苏梨身上砸,就是为了让他增长见识,不至于被人用一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
裴玉轩算什么能跟他比,一没他有钱,二没他修为高,三没他对苏梨好。想抢走苏梨心目中第一的位置,做梦去吧!
裴玉轩在苏梨身上频频碰壁,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发觉苏梨没以前那么好糊弄了,就没有再尝试打感情牌。
只状似不甘心地暗地里跟苏梨说了一句:“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师兄奉劝你一句,这段时间不要再跟沈长老走得太近了,这是为你好。”
苏梨一怔,当下就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裴玉轩眼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现在自身难保,你在他身边的话,也会被牵连。”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苏梨捏着衣袖手脚冰凉。虽然他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但也听出了裴玉轩话里的意思——意思是沈曜近来要倒大霉了。
他心里慌乱极了,立马就想去找沈曜。裴玉轩肯定不会告诉他具体的情况,他也不费这个力气。他要去找沈曜,让他早做防范。就算阻止不了麻烦找上门,他也要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
想法是很好的,但他却找不到沈曜。用通讯符给他发的消息,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梨心中沉沉,担心沈曜是不是已经遇上了麻烦。
他想去找他,但却被裴玉轩一把拦下。他紧紧地盯着他:“你去哪儿?第三轮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你哪里都不准去。”
苏梨深吸了口气,“我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有比试重要?”裴玉轩寸步不让,“大会当前,其余的事都要靠边。赢下此次大会的魁首,这才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别忘了,你是怎么靠努力拿到这个领队的位置,难道你现在要前功尽弃吗?你就是这样辜负宗门的期望的?”
苏梨隐忍地看着他。
沈曜是魔修,这件事他知道,裴玉轩也知道。跟他不同,裴玉轩肯定从未把沈曜当做过自己人。所以,只有他会担心沈曜的安危,他也不用妄想裴玉轩会帮他。
苏梨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此刻站在裴玉轩的面前,却好像站在了整个修真界的对立面,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自己与世人的立场相悖。
沈曜没有带他回魔界,而是选择了陪他一起留下来,这个中缘由或许他一开始不明白,但经过了十年,他也慢慢能想明白了。
仙魔不两立,高傲的修真界一向对魔修十分看不上,见到了都是除之而后快。
苏梨道心澄澈,不可能跟沈曜修魔,沈曜自是希望,苏梨能在阳光洒遍的修真界无碍无忧地成长。
但是苏梨却忘了,沈曜孤身一人在对他而言并不友好的修真界,是件多难受的事。
直到此时,苏梨才意识到,他待在修真界,随时都会有危险。只要他魔君的身份暴露,就会有一大帮修士群起而攻之。而这,都是为了他。
苏梨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如果是沈曜在的话,他会希望自己怎么做。
——这是苏梨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每当他碰到了困难,他都会静下心来思考,就好像沈曜一直在他身边指导他怎么做。每当这时,他总能快速地冷静下来。
他松开了双手,打消了现在立马出去的念头。
他不知道沈曜在哪儿,就算出去也是无头苍蝇。
先不说裴玉轩会不会阻止,他刚刚有句话说得对,现在第三轮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现在离开就是不负责任。他好不容易才赢过裴玉轩得到的机会,不能让曜哥失望。如果是曜哥在,肯定会希望他继续比赛。
曜哥那么强,肯定会没事的。等他回来,他要让他看到自己拿到了魁首。
仙门小丑八怪(二十)
沈曜也是在来了紫荆之巅, 发现几道熟悉的气息之后,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跟着那几道熟悉的气息,沈曜见到了现在本该在混元宗山上待着的宗主裴良, 以及晗日长老和阳泽长老等人。
他就说呢, 为什么这次带队的是文山长老而不是晗日长老,那么看重他那乖徒弟的人, 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来,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沈曜跟了他们几日,把他们来紫荆之巅做的事、见的人摸得一清二楚。
这几人也真是可笑,虽一路小心谨慎, 可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身后跟着的他,让他把他们的阴谋诡计听了个清楚明白。
不出所料, 他们是来想办法对付他的。
之前他们忌惮着他的修为,在混元宗时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次修真大会, 他们觉得是次除掉他的好机会。
因为修真大会聚集了许多大宗门, 譬如最有名的七星派、无量宫之流,这些宗门来时, 也会由几名实力强悍的长老带队, 寻常时候想要把他们聚成一堆可不容易。
裴良等人自知奈何不了沈曜,可是聚集一帮高手设下埋伏,凭沈曜一人,他也插翅难逃吧?
不能说他们胆子大,是个正常人都没有办法忍受一个危险分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蹦跶, 除掉沈曜那是势在必行。
他们打算得很好, 沈曜在他们宗门赖了十年, 肯定已经放下警惕了,他们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届时由七星派、无量宫的人打头阵, 他们躲在后方,就不用担心伤亡惨重。
最关键的是,无量宫慈惠长老有个非常厉害的法器,叫太苍镜。
太苍镜出自上古时代,原属于一位早已飞升的神女。它的作用是将人困守在一方世界,任你修为再高,没有主人的允许,就不可能出得来。
太苍镜曾在多次仙魔大战中立下赫赫功劳,名声极亮。虽然在经过多次损毁和修补之后,如今的太苍镜只剩下一小块,但还是威名犹在。
裴良等人就是想借这块镜子,将沈曜一举拿下。此次修真大会那名慈惠长老也来了,只要他肯答应出手,这次行动基本就稳了。
那么问题来了,像七星派、无量宫这样的顶尖门派,为何要听混元宗这么一个小宗小派的差遣呢?
为了除魔卫道?还是混元宗许以重利?
都不是。
其实,裴良等人只用了两个字:魔虬!
虬,是龙的后代,是龙的一种,虽然沈曜本体看上去跟龙没什么关系,但他确实是有龙族血脉。龙作为上古时期才存在的瑞兽,它的强大和神秘不肖多说,存在了几千年的各种神话故事都道尽了这种生物的神奇。
魔虬诞生于天地,是由魔界的魔气所孕育出来的自然生灵。
祂生来便有魔识,不但身体强悍,而且非常容易修炼。
自然诞生的生灵总是格外受天道偏爱,哪怕魔虬的本体是魔,但祂还是摆脱了普通魔修和魔物的苦恼——练功不会轻易走火入魔,也无需用一些遭天谴的旁门左道强行提升,修为一日千里,进阶时的雷劫也很正常。
众所周知,龙浑身上下都是宝。譬如龙骨、龙筋、龙角,就连遍布全身的龙鳞,也是不可得多的宝物。
人类敬畏这种生物,却又有着强烈的想要据为己有的贪婪。
魔虬说白了就是魔龙,祂的龙鳞、龙角、龙筋、龙骨甚至是翅膀都是令修真者们垂涎的宝物。而魔丹对魔修和魔物来说又是大补之物,吸收了可以大大提升修为。
所以,自魔虬诞生起,无论是魔界还是修真界,都有无数人想要祂的命。
在祂还弱小的时候,确实吃过很多的苦头。包括和苏梨的第一次相遇,那时也是遭到追杀后顺势躲进了混元宗。
被苏梨收留之后,祂确实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借着这片刻喘息的时间,祂很快就壮大了起来。
离开苏梨后不久,祂挑战了一位曾下令追杀祂的魔君,凭一己之力斩杀他于魔宫之中,成功取代他成为了新的魔君。
经此一役,外界也认识到了祂如今的实力,原来还想打他主意的人都纷纷歇了心思,祂这才得以在这世间立足,不用再过以往那般逃亡的生活。
沈曜的成长,比外人想象中更快。可是人总是贪婪的,在强烈的诱惑之下,总是会不间断地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沈曜成为魔君之后,没人敢招惹他,但并不代表对他的觊觎之心就真的没了。
裴良深知那些高傲无比的大宗门看重的是什么,只用了两个字便轻易挑动了他们的心。
和裴良想的一样,他们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于是这帮在修真界跺跺脚便能引起震动的修士集结了起来,只为了将一个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魔物赶尽杀绝。
因沈曜是魔物,他们非但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而还自诩是替天行道。
沈曜心中只有冷笑,既然这帮人想要杀他,那他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在他们找上门来时,沈曜没有丝毫犹豫,使出了全力。
彼时正是修真大会最后关头,这帮伪善的修士本不想这么早动手,免得影响大会,但沈曜落单的机会的难得,且在他人关注着修真大会的时候动手,也就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他们倒不是心虚,纯粹是不想别人再来分一杯羹。
沈曜其实是如他们所愿,故意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开阔无人之地。他也不想影响了修真大会,让苏梨趟进这趟浑水之中。
那帮修士自以为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有料到沈曜的实力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厉害。
甫一交手,沈曜就火力全开,将他们这边的人打飞出去一大半,死的死、伤的伤。
七星派长老嘴角渗出血丝,捂着胸口惊骇地望着沈曜。
沈曜一身黑袍,墨发随风张扬地飞舞,原本黑曜石般的眼珠变成了赤金色,中间一道竖线,苍白冷峻的脸宛若修罗一般面无表情。
抿紧的薄唇,吐出冰冷的字眼:“就凭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也想和我斗?”
在后方的七星派掌门和裴良等人全都面色难看,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后悔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继续死磕到底。
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战场,他们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如烟花一般绚烂的各色灵力齐齐向沈曜涌去。
沈曜脸色冷得像冰,一个人面对四面八方的围攻,身上气势始终如巍峨山岳,没有一丝落败的痕迹。
魔气不断从他手心涌出,轰炸声响彻天际。沈曜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烦躁,这帮修士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长时间的资源积累使得他们总有一两样保命的底牌。如今全对着沈曜使了出来,虽不能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却如苍蝇一般围着沈曜挥之不去。
沈曜心烦之下,出招更是狠戾,几乎放弃了防守,用上了不要命的打法。
战场之上,沦为炮灰的修士逐渐增多。
联盟这边,看着这样的战况全都慌了神。
无量宫虽有太苍镜这样的宝物,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派不上用场。魔虬生龙活虎的,岂会站在原地让他们收?
可是这么多修士填上命,都只是略挫了他,还让他凶性大发,接下来他们真能制服魔虬,让他顺利进入太苍镜?
七星派掌门拎着裴良的衣襟,咆哮着道:“赶紧想办法啊!”
裴良等人已经慌成了一团,被七星派掌门吼了也不敢发怒,只是面色惨白地淌着汗。
他们心里十分清楚,今日事若不能成,所有人都得死。
裴良强行镇定下来,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狠。
顾不了那么多,他当即拿出联络玉佩,给裴玉轩传讯了过去。
*
今天就是万众瞩目的修真大会最后决赛,需要从四人中间选出前三甲。
此次决赛难得的是,四人中间有两人来自同一宗门。
而好死不死的是,第二场比赛,这两位同一宗门的弟子就不幸对上了。
比试台上,裴玉轩气势凛然,剑尖斜指向地,对着苏梨肃容道:“师弟,虽然上次我输给了你,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输。”
苏梨亦是毫不退让:“既然上次能赢你,这一次,我也能赢。”
话音刚落,裴玉轩眼神一变,手挽剑花直冲苏梨而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苏梨两手同时散开,成堆的符篆如天女散花一般散开,迷了所有人的眼。
为了今日的比试,他没日没夜地画符,乾坤袋里存够了一整年用的符。光是爆破符的量,都能把混元宗的山头给夷为平地。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符不能把裴玉轩给耗死。
观赛的人只看到数不清的符篆布满了整个比试台,不同的攻击全部冲台上那名剑修而去。剑修身若游龙,以自身剑气格挡,招式在威力够强的同时还具备很强的观赏性。
换言之,就很骚。
除了符修以外的人,在使用符篆的时候都是能省则省。
毕竟符篆是消耗品,就跟丹药一样,用完了就得花灵石去买。好的符篆跟丹药一样贵,但是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能保命,所以还必须得常备。
如果在战斗中看到有谁甩符大手大脚,他人高低得在心里嘀咕一句:这是个有钱人!
因此,此时的台下有不少人都在惊叹——原来符修战斗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那散在台上的是符篆吗?那是白花花的灵石啊!
这一大把一大把的符篆散出来,也太爽了吧!
这就是符修的魅力吗?
台下观众深深沉迷在苏梨的壕无人性当中,下意识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就裴玉轩这个人,跟他们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但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希望那一堆爆破符,能把这个骚包的剑修炸个稀巴烂!
老子不动手,靠符篆都能把你轰成渣——这种舒爽的感觉谁懂啊?
仙门小丑八怪(二十一)
苏梨一手天女散花艳惊四座, 然而裴玉轩也不愧为强悍的剑修,他用手一召,空中幻化出无数剑影, 势如破竹地向着那些符篆而去, 在很多符篆还没有开始起作用之前,就先一步将它们割碎。
苏梨脸色凝重了几分, 手上不停掐诀。他将符篆和阵法结合了起来, 设立了一个变阵,将裴玉轩困在里头。
“又来?”裴玉轩拎着剑,严阵以待地望着四周。
苏梨的阵法, 已经叫他心有余悸。自从上次被困过一次之后,他得空就钻研阵法, 这次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破阵一雪前耻。
他在阵里闪转腾挪, 不断地寻找阵眼。“小梨, 你好好看着!”话毕,他抬起自己那柄修长的本命剑, 灵力疯狂灌入, 如长虹贯日般的一剑斩下,阵法瞬间被破。
“噗!”阵法反噬,苏梨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是很快,他又镇定地掏出了一张引雷符。
裴玉轩身形落下,见状冷道:“没有用的, 别做无谓的尝试了。”
苏梨没理他, 手中的符篆闪电似地射出。只见比试台上方的天空忽然变色, 一道闪电在云层中闪现,台下众人齐齐色变。
“我的妈呀!是天雷!”
裴玉轩瞳孔震动, 盯着苏梨的眼神露出几分不敢置信。
“他竟然把天雷封到符篆里了!”台下有人叫出了他的心声。
若论修士最怕的是什么,这渡劫时的天雷肯定能入选前三。修士历雷劫就好比闯一次鬼门关,修为再高深的人面对雷劫都束手无策,总得挨劈。一不小心就被劈得皮开肉绽,去了半条命。
多少人都被劈出心理阴影了,此时看到天雷就被吓得吱哇乱叫。
他们怕也是有原因的,要知道,天雷威力巨大,一般人渡雷劫时,方圆百里都无人敢靠近,生怕被殃及池鱼。
谁能想到这混元宗小符修的手段这么粗暴,竟然将天雷给引来了。
谁家好人的引雷符,能引来天雷啊?
苏梨嘴角翘起一点微笑,衬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显得有些焉儿坏。
裴玉轩莫名地就想到了沈曜。
“下来了!不好了,大家快散开,都躲远点!”
“完蛋了,这比试台的防护罩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就在众人的紧张等待之中,天雷猛地直冲而下。
裴玉轩此刻只能打起精神,运起全身的灵力抵抗这一击——躲是躲不掉的,这比试台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他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一片闪电雷鸣之中,天雷照着裴玉轩的位置狠狠地劈下,防护罩开始强烈地抖动,如同烧开的水在不断沸腾。几个维持阵法的阵法师都铆足了劲儿,死死地维系着护身阵不破。
台下众人不由对裴玉轩面露同情,这剑修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做这小符修的对手。
符修们倒是很兴奋,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与有荣焉。
修真界只认剑修最强,现在也该知道他们符修的厉害了!
雷电散去,裴玉轩面色苍白,也是一口血喷出。
这你来我往,很是公平。
裴玉轩:“……你这是什么符篆?”
苏梨:“封雷符,又叫天雷符。能把一道天雷封进符里,在使用的时候召唤出来对敌。”之前台下有人一语就道破了这符的玄机。
引雷符只能引来普通雷电,天雷之力哪儿是那么好借的?苏梨只能蹭他人渡劫时招来的天雷,将天雷封进一早准备好的符篆里。
这么一张符,拿到外面去绝对能卖出天文数字。
但是效果也很喜人,在修真界绝对很受欢迎。
裴玉轩擦去唇角的血,面色阴郁道:“我就不信,这招你能一直用。”
苏梨眸色深深地道:“的确不行,但大师兄你又能再抵挡几次呢?”
“……”一句话,把裴玉轩堵得死死的。
他脸色难看地抿紧了唇,脑中快速地思索应对之法。正在这时,他忽然收到了来自他亲爹的传音。
裴玉轩微微色变,有些惊异地看了苏梨一眼。
看得苏梨很莫名,不知道他忽然是怎么了。
裴玉轩就像是陷入了什么纠结的难题,脸色不断变换来去。手中的传音玉佩催促似的不断响起,裴玉轩终于顶不住,眼神募地坚定下来。
正当苏梨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时,却见他身形急速地冲了过来。
苏梨瞳孔放大,下意识就抬手抵挡。然而裴玉轩却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一手钳制住了他,另一只手指间却出现一张传送符。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传送符灵光一闪,两人顿时消失在原地。
台下众人措手不及,纷纷呆若木鸡:“……”
“……什、什么情况?”
“人呢?打到一半跑路了??”
“嘛呢??玩儿呢!?这可是修真大会啊!就让老子看这个?”
人群中纷纷开始叫骂,不满的喧哗声逐渐沸腾,就连负责维护秩序的裁判和阵法师们都面面相觑。
和混元宗最为熟悉的神意门弟子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下意识就跟着周围人四下搜寻师兄弟两人的身影。
“跑哪儿去了?混元宗的人在搞什么啊?”林玉不满地嚷嚷。
应月快步走到混元宗弟子们面前,拉着他们问道:“你们大师兄呢?”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混元宗的弟子们也是一头雾水。
比试台的防护罩防术法外逸却不防里面的人出去,重点是谁知道比试途中会有人玩消失啊?震惊他全家好吗!?
应月咬着唇,对着匆匆赶来的林玉低声道:“出事了。”
“怎么了?”林玉面色也开始凝重。
“你有没有注意到,各宗派的高手都没有在场?明明是修真大会最后的决赛关头,为什么那些重量级的人物却都不在场?”有什么事情是比修真大会更重要的?
经应月这么一说,林玉才蓦然发觉,真的是这样。
“所以说,肯定是出事了。”应月本来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但结合裴玉轩和苏梨忽然消失,她可以肯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说不定,与她的卜出来的那个卦象有关。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林玉问。
“去找找。”应月当机立断。反正神意门无人入选最后一轮,留不留下看比试都意义不大。
*
裴良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影响比试,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不会出此下策。但现在的局势,显然容不得他迟疑。
裴玉轩和苏梨身形闪现在现场时,裴良立马就将苏梨吸了过来,磅礴的灵力瞬间将其压制,苏梨只感觉如铁钳般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差点让他刺激性干呕。
“魔虬!你快快束手就擒!”裴良厉声喝道,“不然的话,我就将你最喜爱的弟子给杀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五指扣得更加用力,苏梨差点被他瞬间捏碎喉骨。
这一声果然有用,在战斗中心大开杀戒的沈曜募地停了下来。凌厉的眼射向裴良,其中的威势令人胆寒。
“姓裴的,你找死!”
苏梨看到他,心顿时提了起来。“曜哥……”
七星派掌门不清楚苏梨与沈曜的关系,见裴良掳了个仙门弟子来,不由地问:“此弟子与那魔虬什么关系?”
裴良连忙道:“裘掌门有所不知,魔虬与我宗这名弟子关系匪浅。魔虬正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才会在我宗逗留近十年。”
“哦?”七星派掌门不由多看了苏梨几眼。
沈曜猛地使出一击,周围掀翻了一片。他冷笑,“这就是你们仙门,连堂堂正正与本尊一战的魄力都没有,只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裴良面皮抽了抽,外强中干地喝道:“沈曜!你最好是束手就擒!否则的话,今日就是苏梨的死期!”
沈曜阴冷地注视着他,“今日是不是苏梨的死期不一定,但今天一定是你的死期!姓裴的,你给本尊等着。本尊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别人我不管,但你必须得死!”
裴良脊背发寒,冷汗一瞬间就打湿了衣襟。他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打眼。
沈曜虽然已是笼中之鸟,但弄死他一个显然也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裴良不想死,他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将手中唯一的筹码苏梨掐得更紧。
但他还是低估了沈曜的实力,话落便见沈曜一声龙吟,当场幻化出原形,将周围的高阶修士全部撞飞,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地向他冲了过来。
裴良心都蹦到了嗓子眼,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厉鬼来索命。暴涨的求生欲让他一把扔开了苏梨,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命。
沈曜携着雷霆之势追了上去,距离最近的七星派掌门目光闪了闪,脚下刻意慢了一步。
“爹!”裴玉轩想追上去,但他的速度哪里比得过两人。眨眼之间裴良就被沈曜追上缠斗了起来,一人一龙动手之间情势看不分明。
“轩儿!”倒在地上的晗日长老匆忙叫住了裴玉轩,“快!把那小炉鼎抓住,快呀!”
他刚刚跟沈曜缠斗了那么久,最是明白此魔的可怕。
现如今他们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苏梨了,绝不能放过。他行动不便,只能催促裴玉轩动手,须得赶在沈曜腾出手来之前。
裴玉轩内心闪过激烈的挣扎,但这一切只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很快他便牙关一咬,举剑冲向了苏梨。
七星派掌门目光闪烁,趁着沈曜现在专盯着裴良这个活靶子打,招呼众人一拥而上,又给无量宫的慈惠长老使了个眼色。
无量宫的慈惠长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祭出了太苍镜,嘴里开始念动经文。
“呃啊——”随着一声惨叫,裴良最后还是陨落了。
“爹!!!!”裴玉轩双目赤红,一瞬间理智被仇恨所席卷。
沈曜如愿搞死了眼中钉,没有再去看地上破破烂烂的尸体,一个摆尾又迎上了围攻而来的众人。
裴玉轩悲愤至极,他以燃烧自身寿命为代价,强行提升两个境界,破开了苏梨的防御,手中剑毫不留情地一剑捅入了他身体中。
裴玉轩嘶声力竭地喊道:“给我住手!”
沈曜身躯一震,就连周围的修士都因这变故骤然停了下来。
苏梨被扎了个对穿,口吐鲜血,眼神却担忧地看向沈曜,心中前所未有地厌恶自己的弱小。
“姓沈的,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苏梨!让他去给我爹陪葬!”裴玉轩此刻真有杀了苏梨的癫狂,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是来真的。
沈曜沉默了下来,幻化出人形,落到了地面上。“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爹是我杀的,有什么事就冲我来。”
裴玉轩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想看他痛苦。“魔头,十年前你伤我灵根,强赖在我宗不走,如今你又杀了我爹,此仇不共戴天!”说着,他将苏梨腹中剑抽出一截,苏梨痛得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沈曜身形颤了颤,下意识往前一步。
裴玉轩又将手中剑狠狠一送,剑身全数没入苏梨的身体,只余一个剑柄。
“够了!!”沈曜沉声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裴玉轩见他示弱,心中一阵快慰。终于,他也有掌握了他的死穴的这一天。
“心痛了是吗?既然如此,我要你老老实实进太苍镜!”裴玉轩现在满脑子复仇,且单是杀了沈曜还不够泄愤,他还要他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不……不要……”苏梨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深切地紧锁着沈曜。
他不要失去他!
他不想做他的绊脚石!!!
苏梨的手忽然紧紧地握住了裴玉轩持剑的手,沈曜一瞬间就看穿了他的意图,沉声喝道:“苏梨,不要乱来!”
苏梨只感觉脑袋“嗡”地一声,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权。刚刚汇聚在一起企图自爆的灵力,一瞬间无以为继,很快就在丹田中散开。
——小梨,等我回来。
识海中忽然闯入这道传音,身体无法动弹的苏梨,陡然陷入了莫大的恐慌。清凌凌的双眸,顷刻水雾弥漫。
仙门小丑八怪(二十二)
那一天, 应该是苏梨此生最难忘的日子。
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被伏,这种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
太苍镜已被启动,沈曜如裴玉轩所说的那样, 没有试图逃跑。
裴玉轩盯着即将被纳入太苍镜的他, 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就在他精神放松的一瞬间,一道强悍的意识猛地闯入了自己的识海。
裴玉轩心弦一紧, 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完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沈曜极擅幻术——这一点混元宗明明是最清楚的, 可在这最后关头,裴玉轩还是叫他给钻了空子。
于是,被幻术定住全身不能动弹的苏梨, 就见裴玉轩突然行为可疑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又在他嘴角处沾上了一点他的鲜血, 两人掌心相合。待两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之后,他便两眼发直地开始掐诀。
由于此刻众人的心神都紧紧地系在沈曜身上, 所以他这一怪异的举动, 并没有人注意到,也就没有人及时阻止。
慈惠长老念一声法号, 法杖高举过头顶。太苍镜从空中投下一束暖黄的光, 直直地打在沈曜一人身上。
废了半天力气匆忙赶来的神意门众人,刚好见到这一幕。震惊的同时,他们根本不敢靠近战场,只能在一旁远远地观望着。
几乎是瞬间,沈曜被一股强烈的吸力笼罩住。众人见此, 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要知道, 凡是被太苍镜照住的猎物, 就没有再逃跑的可能。
然而,沈曜却不慌不忙, 甚至还对着众人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今日在场诸位,本尊记下了!来日待本尊破镜,便是诸位的死期!”
这句话令在场众人浑身一颤,背脊爬上一股凉意,仿佛一把看不见的刀悬在了脖子上方。
但随即他们又在心里自我安慰——不会的,这魔头不会有机会出来。
太苍镜杀机重重,这魔头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出来绝无可能!想到这里,众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沈曜最后看了一眼苏梨,在外人眼中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便变得沉静而温柔。
他就那样看着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升,直至投入太苍镜之中……
苏梨嘴唇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入鬓角。他心底撕心裂肺的呐喊无人听见,直到那道身影再看不见,他才蓦然喊出声:“不!!!”
然而尘埃落定,连因顶级法器现世而变幻的天象都在眨眼之间散去。
“不!不要!”苏梨仿佛灵魂都被人抽走一般,心底募地空了一大块。
晗日长老睁大了眼睛,这才注意到裴玉轩的异举,失声道:“轩儿!你在做什么?!”
裴玉轩猛地清醒,还不待反应便被苏梨的灵力给打了出去。
灵力反噬,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倒飞。但裴玉轩刚刚掐的决还是没有被打断,空中一道金红色的符文分成两半钻入了他和苏梨的身体中。
契成。
裴玉轩大惊,直到晗日长老来到他身边都没有回过神来。
苏梨倒在地上,看到太苍镜飞回了慈惠长老手里,徒劳地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曜哥,曜哥……
别走,不要离开我……
带我一起,带我一起走啊……
伸出的手软软坠地,苏梨在一片绝望之中渐渐合上了眼睛。
*
二十年后。
自沈曜被各大门派合力一齐封入太苍镜中,已经过去二十年之久。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耗死这位魔君的各大门派全都傻了眼,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在杀机重重的太苍镜中坚持二十年。
然而现在,他们却已经顾不上对付沈曜。因为就在沈曜进入太苍镜后不久,魔界魔尊便强行撕开了结界,挥兵向修真界进发,以致群魔乱舞,人间生灵涂炭。
别误会,魔尊攻打修真界与沈曜被抓可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因为这位魔尊生性好战,蠢蠢欲动许多年,就等着这一天。
修真界已经过惯了安生日子,多年未有争斗,一下子就被魔界打了个措手不及。
魔界来势汹汹,连隐世的几个老祖都惊动了。然而这些老祖宗已经避世已久,轻易不会出手,以免双手沾上鲜血,牵扯上因果。
修真界虽人才辈出,但大把资源和天材地宝供出来的弟子,哪里是魔界那靠殊死搏斗拼杀出来的魔修的对手?
而且魔界那魔气滋生出来的魔物要多少有多少,只要魔修一声令下,就犹如蝗虫过境一般肆虐。
魔物的战斗力虽然不高,但胜在数量极多,还是给修士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而且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遇上这些魔物就只有被掏空内脏或被吸干的份。
修士们又要斩妖除魔,又要守护一方百姓,长时间的仙魔之战令他们精疲力尽。
自魔界攻打修真界以来,修真界就仿佛一直处在噩梦之中。优秀的弟子折损了一批又一批,新的弟子又还没来得及培养起来。
整个修真界都笼罩着一片愁云惨淡,早没了以往的祥和安宁。
“宗主,西山村的魔物已经清理完毕。”
“沂水动荡的原因也已经查出来了,是一条千年的蛇妖在作祟,现已经被成功诛杀。”
“派去魔界查探的探子刚刚传来消息,说魔尊意欲联合其他几位魔君,率先剿灭七星派。”
“岐山一战,我宗损失十七名弟子,其中元婴期两名,金丹期五名,炼气期十名。”
“目前局势对我方十分不利,七星派那边给出的建议是派一名擅潜伏的修士前去刺杀魔尊。”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魔尊在哪里。”
“可以从魔尊之女更阑入手。”
几名打扮一看就比普通弟子要高阶的执事长老聚在一起议事,而他们口中的宗主,就是正中间首座上的年轻男子——裴玉轩。
裴良死后,他在晗日长老的鼎力支持下,坐上了混元宗宗主之位。
当年他虽在实力上略有诟病,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如今的裴玉轩已经完全胜任了混元宗宗主这个职位。
二十年过去,他的容貌一如往昔,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通身的气度,变得更沉淀凝练,与裴良还在时有很大的不同。
现在的裴玉轩,一看就有很深的城府,走出去也会被外人尊称一声“裴宗主”。
应月来见他时,感觉他变得陌生了许多。以前还能叫一声“裴师兄”,如今却只敢客套有礼地称呼一声“裴宗主”。
就好像两人没有从小就认识的渊源,也没有差点就合籍的缘分。
“辛苦你了,这么敏感的时期还特意跑来一趟。”裴玉轩对着应月轻轻颔首。
“裴宗主客气,神意门之前也受了混元宗不少恩惠,应月铭记在心。如今裴宗主有事,应月自是不敢推辞。只不过,不知裴宗主此番召应月前来,究竟是所谓何事?”
裴玉轩嘴一张正要说话,却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叫应月瞳孔一缩。
“裴宗主!”应月急忙上前几步,看着脸色变差的裴玉轩,她神情一呆,忽然明白了什么。“是……苏师弟吗?”
裴玉轩捂着胸口,抬起的眸子阴郁黑沉。“应姑娘,我需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应月一怔,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她已经明白过来,裴玉轩召她前来,就是希望借她的卜算之力,找出苏梨的位置。
至于原因,则是跟他方才吐血有关。
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的修真大会,各大修真门派聚在一起,以神器太苍镜为媒介,意图活捉魔君沈曜。裴玉轩临到关键时刻,被沈曜摆了一道。
沈曜施展幻术,令他与苏梨结了“同生共死契”。
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契的作用。
许是担心自己走后苏梨会被清算,所以沈曜最后为苏梨做的,就是让他绑定了裴玉轩这个天之骄子。
结契后,裴玉轩不但与苏梨性命相连,而且还分摊伤害。
简而言之,就是苏梨受伤他也会帮他承担一半的伤害,若是苏梨死了他也得死。
在这样的前提下,混元宗当然不会对苏梨这个魔修“同党”做什么。不但不会做什么,还得保护他不被别的正派修士找麻烦。毕竟,苏梨的性命可是关联他们新任宗主的。
对外,苏梨仍是混元宗弟子,受宗门庇护。
但实际上,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苏梨早就脱离宗门不知所踪了。
裴玉轩关不住他,任何他妄图控制苏梨的手段,都只会惹来苏梨玉石俱焚的后果。
他惹不起。
苏梨这些年在外不知如何折腾,裴玉轩忙着抵御魔界大军,根本没空管他。只能从偶尔的伤害共享上得知一点他的近况。
从受伤的频率和程度来看,苏梨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大概率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
对他几次三番潜入无量宗想要偷太苍镜的事,裴玉轩也有所耳闻。
他找过苏梨几次,想劝他收手,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对他这个造成沈曜被俘的“罪魁祸首”,苏梨不但不想跟他多说半句话,甚至还想跟他同归于尽。
裴玉轩糟心地发现,“同生共死契”竟然是单向的。他所受的伤害,不会转移到苏梨身上半点。这个发现简直让裴玉轩几近崩溃!
这是不是证明,他死了也不会影响到苏梨?
——裴玉轩不敢想。
他心中再次涌起了对沈曜的无限恨意。
如果不是他,自己何须受这个契约的束缚?平白无故替人分担一半的伤害不说,因为苏梨的疯劲,他随时都有丢掉小命的风险。
他可不想给苏梨陪葬。
必须得找到他!
仙门小丑八怪(二十三)
“自从结了同生共死契之后, 在下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受伤。就在几天前,裴某前去助衡山派除魔,在打斗的时候突然灵力逆行, 脏腑受损, 胸前断了两根肋骨,差点就命丧在魔修手里。虽然我不知道苏梨都做了些什么, 但料想他一定又是去偷太苍镜了。”
裴玉轩看着应月, “裴某这些年已经翻阅了无数的典籍,可惜都没有办法解开这该死的同生共死契。因此只能麻烦应姑娘,帮在下卜算一卦。若能算出破解之法, 裴某感激不尽。若无破解之法,便请告知在下苏梨的具体位置。裴某, 不能再继续这样放任他下去了!”
应月一晒,该说不说, 沈曜在术法方面的造诣实在是高。同生共死契经他改良, 竟然还能变成单向作用。
无怪裴玉轩会这么不淡定,他这跟一个移动的血包有什么区别?
其他时候也就罢了, 像这次这样, 战斗途中突然分担到苏梨那边的伤害,一个不察就险些丧命,他自然是想早日解除这个隐患。
应月低头想了想,忽然道:“裴宗主有没有想过,用什么办法引苏师弟前来?”
裴玉轩微微眯起眸子, “应姑娘的意思是……”
“太苍镜一直在无量宫手中, 不过我想, 裴宗主若是开口借来一用,无量宫一定会给这个面子。”应月的话令裴玉轩眸光一闪, 明晃晃地心动了。
裴玉轩这些年因抗击魔军挣了些名声,在大宗大派面前也很是得脸。且近些年因有同一个敌人,所以各宗各派较之以往要更加团结。
若是他开口向无量宫借太苍镜一用,无量宫还真不会不答应。
若是有太苍镜在手,裴玉轩还怕苏梨不会送上门吗?
“应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裴玉轩颔首道。
应月忍不住上前一步,“现在正是除魔的紧要时刻,裴宗主应该比谁都清楚,修士对战时容不得半点闪失。裴宗主最好早做决断,不要继续拖延下去了。”
裴玉轩眸中划过一抹暗光,他微微歪首疑惑地道:“应姑娘似乎很关心此事?”
应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有些讪讪地道:“裴宗主莫怪,应月也是担心……”
“担心什么?”裴玉轩淡淡追问。
应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低眸道:“裴宗主实力高强,于除魔卫道立下赫赫功劳,应月自然是希望,裴宗主不要有什么闪失。”
裴玉轩沉默了许久,缓声道:“应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应月轻轻呼出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之后,裴玉轩果然去了趟无量宫,向他们借来太苍镜一用。
太苍镜在裴玉轩手中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你果然还是来了啊。”是夜,裴玉轩回到他的院内,在一脚踏进阵中时,便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苏梨的身影从身后转出,一柄短匕横在裴玉轩的脖子上,一句废话都没有:“交出太苍镜。”
裴玉轩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对姓沈的,还真是执着啊。这么多年了,还没放弃救他,你就不累吗?”
“交出太苍镜!”苏梨握紧了短匕,像一个穷途末路的人声嘶力竭。
裴玉轩全然忽略了自己脖子上那柄匕首,径直转过身正面对着苏梨,声音蕴着薄怒:“我就不明白了,沈曜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都过去二十年了,你宁愿在外东躲西藏,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也完全不肯放弃他。难道这么多年的仙魔之战,还没让你清醒过来吗?!他是魔!他天生就是魔!他跟我们不一样!”
苏梨慢慢放下了手,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你根本就不明白,你怎么会懂我对他的感情。”
沈曜被纳入太苍镜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生生仿佛从心底剜肉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没有他,我也不能独活。”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着他的,无非就是救沈曜出来这一件事。
苏梨说着,视线变得凌厉。“你们已经囚禁折磨了他二十年之久,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将他还给我?”
“不够?当然不够!我的父亲,可是永远都回不来了!谁又能将他还给我?”裴玉轩双眼赤红,脖子上暴起青筋。
苏梨气怒:“如果不是你们先设计害他,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是你们先不仁不义!”
裴玉轩:“我们除魔乃是替天行道,有什么不对?!”
苏梨:“替天行道?行什么道?你扪心自问,曜哥在混元宗待了那么久,他可曾害过人?手上可有沾染无辜鲜血?他是天魔,不需要修炼那些嗜血残忍的魔功,对凡人没有威胁。你们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是因为私心作祟!?若不是因为你们的贪欲,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修士命丧黄泉?说我执迷不悟,我看不知悔改的应该是你们!!”
裴玉轩:“强词夺理!自古正邪不两立,魔修就应该被灭!难道非得等到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才可以动手除掉他吗?万一养虎为患,那不是酿成大祸?如今的局势,就是很好的例子。魔界之人野心勃勃、嗜血好斗,不满龟缩在魔界那贫瘠凶险之地,早就对修真界垂涎欲滴。和他们开战,是迟早的事情。魔界之人毫无人性,他们破开结界之后致使多少生灵涂炭?在这种紧要关头,你不但不站在修真界这边,反而还想把沈曜这个魔君放出来。你这不是在帮外人捅自己人刀子吗?”
“修真界,与我何干?”苏梨索性不装了,冷声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拯救天下苍生,苍生也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丝温情。我所在意的,就只有一个沈曜而已。若世间再无此人,那这世间,我不要也罢!”
裴玉轩瞳孔一缩,在苏梨撞上来时猛地避开。
他竟轻易地挣脱了阵法。
裴玉轩哼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还跟二十年前一样没有长进吧?”
“你才是,不会以为我这二十年都是白过的吧?”苏梨直起身,手中挑着的正是裴玉轩的乾坤袋。
裴玉轩瞳孔一缩,猛地垂头看向自己腰间,那里不知何时变得空空荡荡。
苏梨自乾坤袋中取出太苍镜,捧在手心时几乎热泪盈眶。“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每天都在等这一天。为了这一天,我拼命修炼,躲避追杀,进最凶险之地历练。终于,这一天总算让我等到了!”
“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裴玉轩聚起强悍的灵力向苏梨打了过去。
苏梨身形快如鬼魅,不管裴玉轩怎么追击,他都能精准地避开,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裴玉轩震撼地发现,他竟然看不透苏梨的修为了。
一般这种情况,除了对方身上戴有隐匿修为的法器,就是对方的修为已经高过了自己,所以看不透。
虽然很有可能是前者,但苏梨此时展现出来的身法,令裴玉轩不受控制地往后一种可能性上想。
两人一时僵持住了,裴玉轩奈何不了苏梨,但苏梨也没办法摆脱他。
就在这时,应月带着一队神意门的弟子率先赶到。
“应姑娘,快抓住苏梨,他抢了太苍镜!”裴玉轩忙道。
“摆阵!”应月利落地吩咐一声,神意门的弟子立即分散开,开始一同施法。
神意门的八卦五行阵,必须由多人一同施展,合弟子之力,可抵御修为比他们高几个境界的强者。
这是神意门弟子出行在外重要的保命手段。
多位弟子一同组成了一张五行八卦图,只见无数道金色光线向某一点汇拢,随后组成一张金色的蛛网。
却是直奔裴玉轩而去,将其紧紧地缚住,无法施展术法。
裴玉轩踉跄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应姑娘,你这是何意?”
应月放下结印的手,神色有些抱歉:“对不住了,裴宗主。”
裴玉轩难以理解,眼睛看来看去。“你竟然帮着苏梨?你们什么时候串通在一起的?难道提议借太苍镜,也是你一早就算计好的?为的就是帮苏梨解救沈曜?”
应月垂头不语,显然是被说中了。
“为什么?”裴玉轩不甘心,“神意门可是仙门正统之一啊,你们怎么能助纣为虐,和魔修勾结在一起呢?”
“吵死了!”林玉上前一步,不耐烦地打断了裴玉轩的絮絮叨。“我们神意门做事,轮得到你唧唧歪歪?”
裴玉轩暗自咬牙,“我一定要向仙盟揭发你们!”
“有本事你就去啊,”林玉哼笑一声,打量了他几眼,“只是,就你现在的尊容,怕是哪里都去不了吧?”
“师兄。”应月不赞同地睇了他一眼,转头对裴玉轩道:“对不起了裴宗主,神意门做事向来遵循天意,我们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等苏师弟毁掉太苍镜,将沈魔君放出,我们就会还你自由。”
苏梨不由地垂头看向手里的太苍镜,心中难掩激动。
裴玉轩缓缓抬起头,眸中暗火丛生。“哼,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赢了吗?”
他声音冷到了极点,苏梨、应月等人,心中都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阵窸窣的声响,众人转头望去,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包围了。
仙门小丑八怪(二十四)
裴玉轩发出一阵低笑, 眼神阴狠讥诮:“你们不会觉得,我有这么傻,知道苏梨会来偷太苍镜还一点防范都没有吧?”
应月和林玉背靠背, 脸色难看地发现, 裴玉轩不知何时请来了不少高手,里面还有无量宫和七星派的人。
几名老者合力一击, 裴玉轩身上的金色蛛网就应声散了。裴玉轩重获自由, 对着应月等人扯唇一笑。
应月赶紧拦在苏梨身前,着急地道:“我们先顶着,你快走!”
“他走不了。”裴玉轩气定神闲地道。“我早就猜到你们有所勾结, 就等着你们入套。太苍镜,也是假的。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 放在储物袋中?”
苏梨瞳孔一缩,十指紧蜷, 下意识道:“不可能!”
裴玉轩伸手一召, 本命剑飞到他手中。
“真正的太苍镜,在这里。”他悠悠地说道。
只见细长的剑柄上, 不知何时坠了条流苏, 上面绑了一个缩小版的镜子。
真正的太苍镜,竟被裴玉轩做成剑穗挂在剑柄上。
苏梨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太苍镜”,手中灵力一动,“太苍镜”便碎裂成了两半。这下,他再不甘心, 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抢到的是假的。
——真正的神级法器, 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毁坏。
苏梨恼恨不已,恨自己眼拙, 竟然没能看出来。
他一把将碎掉的假太苍镜摔在地上,冲着裴玉轩情绪不稳地叫道:“把太苍镜交出来!”
“想要,就过来拿啊!”裴玉轩挑衅的话音一落,苏梨就立马朝他扑了过去。
“危险!”形势明显落入下风,应月想要拉住苏梨,却没能来得及。
外围的修士们齐齐动手,很快就把神意门等人齐齐围住了。
只有苏梨没人敢动,因此叫他冲到了裴玉轩面前。两人缠斗数息,裴玉轩转身向外逃去,苏梨紧随其后。
二十年了,沈曜困在那个见鬼的地方已经二十年了。没人知道这二十年,苏梨是怎么过的。
他此刻满脑子就只有抢夺太苍镜,一分一秒也不想再耽搁,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裴玉轩引着苏梨,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竹林。他在这里停下,侧身回望苏梨,似笑非笑地道:“对这里熟悉吗?重回故地的感觉怎么样?”
苏梨冷眼一扫,就知道这里是他曾经待过的峰头。这里原是已经废弃了,灵气稀薄,离主峰偏远,人迹罕至到鬼影都见不到一只。
苏梨可不认为,裴玉轩带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怀念过去。
没人的地方,最适合设下陷阱,等待猎物上钩。
苏梨神经绷紧了些,唇抿直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们打个商量吧,”裴玉轩转过身,面对着苏梨,露出本命剑上的剑穗,“既然你这么想要这玩意儿,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吧。兴许我一高兴,就把它给你了呢?”
裴玉轩的话还未说完,周边便浮起了不祥的红黑色魔气。
苏梨骇然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被绑上了红色的丝线,密密匝匝颇为诡异。
魔物化成的红黑色魔气如鬼魅般围绕着他飞来飞去,时刻准备给他一击。
一个身披斗篷的黑色人影桀桀怪笑着立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丝线的另一端。
苏梨瞳孔一缩,马上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傀儡魔?你居然和傀儡魔勾结在一起?”
傀儡魔是臭名昭著的魔修,就为了修炼他的傀儡术,他大肆掳掠活人,用他们来制造傀儡。被他残害的人,有普通的凡人,也有修士。
傀儡魔修行手段不人道,在正道人人喊打。可谁知,堂堂一宗宗主的裴玉轩,竟然与之相勾结。
苏梨愤愤地看着裴玉轩,裴玉轩却不以为耻。“别这样看着我,是你的沈魔君先算计我的。”
若不是沈曜害他和苏梨结了那样的霸王契约,他何至于要跟一个魔修合作?
“如果你老老实实的,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可你偏要折腾,连累我也跟着受罪。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后来我发现了,正道的手段是没用的,只能借助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特殊手段。”
裴玉轩解释得正大光明,好像自己这般都是被逼无奈。
“放心吧,炼化傀儡的过程是会有一些痛苦,但是我会陪着你一起承受。只要过了这个坎,一切都会没事的。”裴玉轩放轻的声音带着温柔的错觉,说的话却令人惊悚。
什么过了这个坎,一切都会没事——没事的是他才对,苏梨有大事!
他会变成傀儡!!!!
傀儡魔拿活人炼制傀儡,炼制出的傀儡不能说死了,但也不能说还活着,只能说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可能还有意识,但是行为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用这个办法,的确是可以将苏梨绑在裴玉轩身边。
裴玉轩只分享苏梨受到的伤害,但是作为单独的个体,他并不会同样被炼制成傀儡。只要熬过这非人的折磨,他确实会没事。
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虽然损人不利己,但确实有用。
苏梨开始激烈地反抗,他甩出一张符,手上的丝线便开始消融。失去目标后,丝线如水一般退去。然而空气中飞来飞去的魔物,这时开始一拥而上发动攻击。
苏梨抬手,头上现出法阵,阵中符篆破空而出,如流矢一般冲向魔物们。冲击得魔物们操着粗嘎的嗓音怪叫连连,无法近苏梨的身。
傀儡魔召唤出几具强大的傀儡,他们肤色苍白,眼珠雾沉沉,唇色青紫,仿若一尊没有生气的人偶。但是身上的气势却不难看出,他们的修为不容小觑。
“去吧!”傀儡魔指尖丝线颤动,刚才还一动不动、连呼吸起伏都没有傀儡们顿时飞身冲向苏梨。
苏梨手中的符篆不要命地射出,他施法的动作快得都有了残影。
巨大的水龙、火龙被苏梨操纵着出现,席卷了他身边像苍蝇一样黏上来的麻烦。
傀儡魔啧了一声,抖抖衣袖,不断放出越来越多的傀儡大军。
像是跟苏梨彻底耗上了。
至于裴玉轩,则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攻击苏梨的话自己也会承受一半的伤害,他下不了这个手。更何况他还得为接下来苏梨将要承受的痛苦做准备,得保持最饱满的精神状态。
现在的局势,还不到他出手的地步。
不过苏梨召唤出来的水龙和火龙,确实给了裴玉轩不小的震惊。
他这位好师弟,真的变强了许多。若是再让他俩打次擂台,胜负犹未可知。
裴玉轩眼里闪动着明明灭灭的光芒,紧紧地盯着苏梨。
傀儡魔召唤出来的魔物和傀儡源源不断,苏梨几次想偷袭傀儡魔,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但却总被傀儡魔麻溜地避开。
傀儡魔似与那件黑色的斗篷融为一体了,逃跑的时候如鬼魅一般轻忽。也正是因为他逃命的本事修得好,才使他作恶了这么久还没有被除掉。
正当此时,裴玉轩原本全神贯注地盯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他微微一愣,转头四望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许久后,他不确定地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抬手时,视线不经意地划到了剑穗的坠子上。
裴玉轩脑子里白光一闪,连忙将那枚小坠子捧了起来。
被他缩小的太苍镜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小道裂缝。这道痕迹十分细微,但还是没有逃脱过修士的眼力。
裴玉轩深吸口气,心脏如被重击一般猛烈地撞击着胸膛。
神器太苍镜,经历过这么久的战火洗礼,早就不如从前那样坚不可摧。可即使是这样,也万万没有说裂就裂的道理。
裴玉轩催动念力,意识透过太苍镜,见到了镜中世界的景象,也见到了……在一片宛如炼狱中杀机重重的地界中,与周遭的阵法做斗争的黑袍身影。
那人仿佛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一般,抬头冷漠地看了过来。
裴玉轩牙关紧咬,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
这二十年来,无量宫的人想尽了办法,用刀砍、用火烧、用瘴气毒害、用幻境压迫,能用的手段都尝试了,可就是杀死不了这人。
难以想象这人的命竟然这么硬,在太苍镜中坚持了二十年仍然顽强。
原以为坚持下去他早晚会受不了,但是没有想到,先坚持不下去的是太苍镜吗?
裴玉轩心中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他莫名有种直觉,一旦这个男人出来,所有的事情都将不受控制。而他,将会是他主要的报复对象。
绝不能如此!
怀疑是苏梨在附近影响了他的原因,裴玉轩再也无法袖手旁观,握紧了手中本命剑,眼神渐渐冷沉了下来。
就在苏梨全身心在抵抗周遭的攻击时,因符篆阵法而亮起的光芒暗下去,眼前景物变得清晰的一瞬间,一柄修长的雪白剑刃猛地从他背后贯穿,苏梨闷哼一声,周身灵力一滞。
身后的裴玉轩同样感受到被刺穿的痛,喉咙里翻涌的血气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傀儡魔没有错失这个机会,桀桀怪笑着,红色的丝线再一次缠上了苏梨的手脚。
红黑色的魔气,带着不祥的气息,一股一股地向着苏梨的身体输送。
苏梨试图再一次挣脱,裴玉轩却下了狠手,以灵力从伤口处灌入苏梨的身体,如针扎一般在苏梨体内横冲直撞。
“啊——”苏梨痛苦难耐地挣扎扭动着,被侵入的红黑色魔气发挥着更大的破坏力,仿佛密密麻麻数以亿计的虫子在不断啃噬血肉、筋脉,往内脏而去。
身后的裴玉轩同样痛苦万分,被逼得额上沁出了冷汗。但他却眼神狠厉,仿佛感受不到一般又加大了灵力输出。
脏器受损,两人都呕出了鲜血。
之前受的旧伤还未痊愈,如今又被新伤引动得复发,苏梨再难坚持。
红黑色丝线趁他脆弱之际,一举扎进了他的脑子里。裴玉轩共感到了那种被细长的针扎进脑髓般的痛苦,哼出一声痛得眼前发黑。不仅如此,还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恐惧。
——这种被逐渐蚕食掉意识、躯体被逐渐炼化的感觉,十分恐怖。
恐怖到裴玉轩有那么个瞬间,想要放弃这个打算,让苏梨自由。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被苏梨支配的那些日子,一个自小苦修好不容易才成为一方强者的修士,哪个愿意自己的身家性命掌控在别人手里?
他不愿再过那种憋屈的日子,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让仇敌知道他有这么个致命的弱点。
所以他必须得挺过这一次!
因为太过煎熬,他没有注意到,在苏梨不住拔高的叫喊声中,太苍镜上的裂纹越爬越多,仿佛被催着生长一般。
仙门小丑八怪(二十五)
傀儡魔桀桀怪笑, 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仿佛已经尝到了苏梨甜美的灵魂。
他沉醉在苏梨痛苦的哀嚎声中,眼睛兴奋得充血。只是在某个瞬间, 他好像感受到了某个恐怖的气息, 刺激得身体一抖。
傀儡魔歪歪头,那股恐怖的气息又消失了, 让人疑心是错觉。
但是在修士中, 直觉是一种可以救命的东西。
他内心惊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有了脚底抹油直接开溜的想法, 倒是又有点舍不得手里正要上钩的大鱼。
纠结着人就一直没动,只想快点结束手上的活儿。
他沉下心加快了对苏梨大脑的侵蚀, 准备把神经中枢破坏掉再带回去慢慢炼制。
裴玉轩痛得脑袋快要爆炸,身体不自觉蜷了蜷, 踉跄着往后退开。
他捂住自己的头, 跪倒在地上,手指一用力就将坚硬的大石抓得粉碎。
苏梨胸口的血顺着剑柄往下流, 滴答滴答滴进了坠子中。
太苍镜有一瞬的凝滞, 随后裂痕便如疯了一般极速蔓延。有光隐隐从裂缝大的地方透出,坠子不安地颤动摇摆着,像是有什么要挣动着从里面破出。
苏梨被傀儡魔侵蚀的大脑,满满的都是和沈曜的回忆。
那些美好的过去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一滴泪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了下去。
他想起第一次被沈曜带着在天上飞, 那种纯粹的快乐令他无比的怀念。如果可以, 他多想回到那个时候, 再去见一见梦中都在思念的那个人。
——不是让他等他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却还是没有出现呢?
意识渐渐模糊,苏梨睫毛颤抖着,慢慢地开合,渐渐地黏在一起。
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草地上,夜色中黑暗的草地忽然被投射下一片光晕。
有什么扑簌簌地掉落,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是太苍镜本体上的镜面。
随着咔嚓一声,有着悠久历史的神器太苍镜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告别了它风烛残年的神器生涯。
以太苍镜为圆心,猛地爆开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无论是裴玉轩,还是傀儡魔,都不受控制地被这股灵力波动给掀翻了出去。
裴玉轩撞断了数十根竹子,最后才停在一块石壁上,砸落在地的瞬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傀儡魔要幸运一点,但也是被吹得晕头转向,飞了半天才终于停下。倒霉的是他的施法被强制打断,红黑色丝线都散开了,受魔气反噬他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甚至比裴玉轩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是一种阴邪恶毒的魔功,本就是逆天而行,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魔气反噬,修为倒退,严重点的直接爆体而亡。
他们都这么伤得这么惨,然而尘土散开,在风暴中心的苏梨却被一人好好地搂在怀里,安然无恙。
苏梨的身材已是十分修长,但抱着他的人身形比他还要高大许多,双肩宽阔,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黑袍融入夜里,傀儡魔定睛去看,仿佛看到了一头暗夜中蛰伏的猛兽。
之前察觉到的那一丝恐怖气息,此刻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神秘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傀儡魔脸色刷地白了,胸膛仿佛被挤压了一般,呼吸都顺不过来。
他此刻心中就两个字——完了。
在察觉到那丝恐怖气息的一瞬间,他就该跑的。
沈曜一挥衣袖,空气中的浮尘立马消失无踪。他身上干干净净,垂眸看着怀里人惨白的小脸。
苏梨唇角沾血,头发汗湿后黏在脸颊和额头处,还未完全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双眼无力地睁着。但他却执着地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这是个梦。
“……曜哥?”苏梨虚弱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沈曜眼神柔和了下来,微微俯低应了一声:“是我,小梨。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苏梨激动地扯开了唇角,眼泪不断顺着眼角滑落。
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沈曜轻轻以额相抵,眷恋地闭了闭眼。
远处裴玉轩死死地望着,眼睛里快滋出血来。
沈曜……这个该死的男人!竟然真的从太苍镜里逃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连太苍镜都困不住他,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恐怖!?
傀儡魔颤抖着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然而他刚一如鬼魅般飞起,沈曜就抬手一击将他打落下来,快得仿佛连思考都没有。
“啊啊啊啊啊!!!”傀儡魔惨叫一声跌落在地,沈曜手掌成爪,随意一翻,他又倒飞回来了。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傀儡魔的反应不算慢,刚沾地就顽强地爬起来跪拜求饶。“沈、沈魔君,您大人有大量,要找就去找那个人修!是他叫我来的!真的不怪我啊!”
傀儡魔的声音里透着绝望,他自己想必也知道,让沈曜放自己一马是痴人说梦,但为了活命还是得求。
“收拾了你,我自会去找他。”沈曜的声音不怒自威。
他没给傀儡魔太多说话的机会,手隔空一握,傀儡魔便忽然白眼一翻,身体犹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握住了一般,随着挤压慢慢发出了骨骼错位和皮肤破裂的声音,这其中夹杂着他的尖叫,让人头皮发麻。
很快这个作恶多端、臭名昭著的大魔修,就这样被捏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悄没了声息。
他的魂魄从身体里跑出来,正想贴着地面偷偷溜走,却被沈曜随手击出的一团黑色火焰给灭得一干二净。
裴玉轩在远处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无比直观地感受到了沈曜的强大。
——傀儡魔好歹也是一个令无数仙家头疼的大魔头,竟被他击杀得这么轻松随意。
在太苍镜里被消磨了二十年,难道竟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损耗吗?
裴玉轩心有不甘,同时也生起了无比强烈的危机感。他偷偷给其他人传递了消息,告诉他们沈曜现世的事。
与此同时,他也在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成功逃脱。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往后撤了一点时,沈曜忽然闪现在他面前,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怼到了石壁上,将石壁都砸出了一个坑。
“呃——”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裴玉轩闷哼一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姓裴的,你可真是不老实啊。本尊心善,让你多苟活了二十年,你不好好享受生活,还可了劲地作死。竟敢动我的小梨,你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沈曜危险地眯起双眼,手下施力,再度掐得裴玉轩脸色青紫透不过气来。
“如何?本尊现在出来了,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裴玉轩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可还是不愿露出怯容,努力瞪大眼睛瞪着沈曜,从喉咙里强行挤出声音:“你这个……你这个魔头……你害死了我爹!你不得……不得好死!”
“呵~”沈曜冷笑了一声,手一扬将裴玉轩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裴玉轩呛咳着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的沈曜。
“只会嘴上逞能,算什么本事?”沈曜神情冷漠地道,“说得好像你杀得了我似的。我给了你二十年的时间让你成长,可是你看看你,如今实力连苏梨都比不过,实在叫人失望。”
这番话太过诛心,裴玉轩目眦欲裂地盯着沈曜,气得人仿佛要爆了。
沈曜却不知收敛,继续冷笑着捅刀:“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真天才,什么混元宗未来的希望,哼,你们这群混元宗的土鳖,可真是没见过天才。就你这样的资质,也能叫天才?不过是山鸡硬被捧成土凤凰罢了!”
“你——!你给我住口!”裴玉轩最听不得这种话,肺管子都快被戳爆了。
明明沈曜没有出现之前,他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堪称完美。
他是宗门上下的骄傲,是弟子们的表率,是长老们最疼爱的弟子,是宗门的希望!
但是沈曜出现之后,他的人生就全部打乱了。
他灵根受损、修为倒退,人生第一次遭遇这样大的挫折!随后又在神意门的弟子面前丢尽脸面,在苏梨面前屡屡碰壁,还痛失修真大会领头的位置。
随后更是看着自己的亲爹惨死在沈曜手中,而今虽为混元宗掌门,但在沈曜面前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隐隐觉得不该这样的,他的人生不该如此。全都是因为有了沈曜这个变数,所以他的人生才会全部乱套——他心底有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所以他才会一直对沈曜抱有很深的敌意,希望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可是这个人偏偏跟跗骨之蛆一样,摆脱不掉,也杀死不了。连太苍镜那样十死九生的地方,竟然都给他逃了出来……
老天可真是不公平!
“你别得意!我已经传讯给了别的宗门,马上就会有人来收拾你了!”裴玉轩身上是几乎可以实质化的怨气,他承认,他就是看不得沈曜好。
沈曜却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微妙的嘲讽笑容:“就你们仙门那群虾兵蟹将?二十年前你们都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是二十年后。如今没了太苍镜,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正好,主动送上门来,也省得我一个一个去寻了。”沈曜说着,偏头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番话,令裴玉轩心中胆寒。
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实力深不可测,强大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太苍镜关了他二十年,这二十年,他的气势不见削弱,仙门却为这长年累月的仙魔之战折损了许多人力。
各宗早就经不起任何的摧残了。
如今就算为了剿灭魔君沈曜而聚集在这里,也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若沈曜真有心复仇……对修真界来说,一定是另一重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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