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晋江文学城首发
神女在怀,还这般主动,楚明诚如何能拒绝得了?
他勾住李妩的腰,缓缓凑近那抹鲜花瓣儿似的唇,许是车内灯火昏暗,亦或是他太过激动,楚明诚只觉妻子的唇瓣今夜格外嫣红饱满。
他也没细想,单手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上去。
除却十四岁初吻那回,李妩再未如此直白的向一个男人索吻。
只那时,她是出于好奇与藏不住的欢喜,想知道与心仪郎君亲吻是种怎样的感受。
而如今,也是缘起那人,却是带着满腔的怒意与不甘想要报复他。
两条柔嫩的手臂牢牢勾缠着楚明诚的脖颈,李妩红唇微张,毫无保留地由他亲吻着。
亲密相拥的身躯间弥漫的再不是那华贵的龙涎香气,而是楚明诚惯用的山林四和香,以檀香、龙脑和沉香作底,再加之以荔枝壳、干柏叶、茅山黄连等细细研制,香味清雅灵爽,带着淡淡果香,令人如置身于细雨霏霏的空谷山林间,静坐赏雨。
楚明诚不擅长吻,亲了她一会儿便松开双臂,与她说话:“阿妩,你……”
李妩颊边泛着淡淡的绯红,那双清冷的乌眸透着几分迷离,细声呢喃:“还不够。”
楚明诚一怔,便见她再次低头,吻了上来。
这份甜蜜将楚明诚弄得晕晕乎乎,如坠云端,他不知妻子怎的突然这般热情,但她愿与他亲近,他自求之不得。
如此这般,俩人紧紧搂抱在一起,断断续续吻了半路。
直到李妩胸间的那份激荡叛逆在唇舌安抚间总算有所缓和,她才离了楚明诚的唇,微微喘息地趴在他的怀中,将脸枕在那令人心安的肩颈处。
只是她冷静了,楚明诚却无法冷静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温香软玉还在怀中坐着,方才那一遭又将他撩出一身火。
“阿妩……”楚明诚轻偏了偏头,肩颈边轻柔如兰的微喘叫他愈发躁动,原本搭在那纤细柳腰上的大掌也缓缓往裙下伸去,他哑声道:“阿妩,我不大好受……”
李妩正平息着脑内乱糟糟的思绪,忽听这话,察觉到他的反应,耳根也染上绯红。
微微直起身来,她垂下眸,借着车厢略暗的烛光,看到楚明诚那张清隽脸庞涨的通红。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亮度惊人,明明难受得紧,却还巴巴看着她,等着她的许可,那湿漉漉小犬般的眼神叫她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说到底,是她先招惹他,不如就随了他,陪他在车里胡闹一回好了。
念头才起,耳畔忽又响起那道冷戾而危险的嗓音——
“日后不许再让他碰,否则朕宰了他。”
“阿妩若不信,尽可试试。”
李妩眸光暗了暗,且不论他有无说这话的资格,以她对裴青玄的了解,他既能说出这话,背后定然有所安排——
脑中又浮现茶楼拐角处那神出鬼没的两个暗卫。
所以,他在她身边安插了暗卫,还是在国公府安排了眼线,能够监视到她与楚明诚的床帷私事?
无论哪种可能,她都不能拿楚明诚的性命冒险。
稍定心绪,李妩于楚明诚清隽眉眼间落下一吻:“可是夫君,我有些累了……”
她本就生了一把清婉悦耳的嗓子,现下刻意放软,如裹满蜜糖的云朵般,叫楚明诚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
“既然你累了,那就……算了。”楚明诚抽回裙摆下的大掌,面上克制得难受:“你先歇息。”
李妩心下愈发愧疚,想要抱着他安慰一二,又担心会叫他更加煎熬,只好咬唇从他腿上起身,静坐一侧:“怪我不好。”
“如何怪你。”楚明诚揽住她的肩,嗓音低哑:“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妩低垂眼睫,尽量不往他那处去看,心里将裴青玄骂了无数遍。
若不是他今夜搅合,这会儿她应当仍与夫君亲友逛着灯会,哪至于如此失态,竟攀着楚明诚做出这番事?情绪上头时不觉得如何,现下冷静下来细想,满是后悔与羞耻。
待马车快到楚国公府门口,楚明诚也恢复如常,转眸再看身侧,李妩靠在他肩头不知何时睡去。
大概是真的累到了。
他满眼怜爱,见她睡得香甜,一时不忍把她叫醒,于是一只手托住她的脸,慢慢调整着姿势,又拿起那件松软厚实的斗篷将她裹好。
当他握住她的手,准备搭上自己的肩膀,视线却被那纤细手腕上那道明晃晃的红痕所吸引。
这是……咬痕?
楚明诚蹙眉,托起那白腻藕段的手腕细细打量。
的确是牙印。
看这方向,不像是阿妩自个儿咬的,而且阿妩樱桃小口,齿如编贝,也没这样大的嘴和牙印。
就在楚明诚疑窦丛生时,一声慵懒娇声在怀里响起:“我怎么睡着了……夫君,到家了么?”
“到了。”楚明诚眸光轻闪,将袍袖放下,仿佛并未看到那牙印一般:“吵醒你了?本来想抱着你下车的。”
“哪有那么金贵,还要你抱着走。”李妩轻揉眼角,从他怀里起身:“若是叫有心人瞧去,明儿一早母亲又得训我。”
放在平时,楚明诚总会安慰两句,可现下他心里揣着事,只嗯了声,而后给李妩系上斗篷:“下车吧。”
明月高照,清辉遍洒,楚国公府后院里一片安宁祥和。
今夜是音书陪着李妩出门,素筝留在栖梧院看家,忙碌了一整年,上元佳节奴仆们也能松泛松泛。趁着主子不在家,不用随时听候差事,便在下人房围炉煮着羊肉锅子,热热闹闹打起叶子牌。
素筝这边刚又赢了一把,正准备喝口温酒,便见门口厚实羊皮毡帘被掀开,沾着一身冬日寒气的音书跺着脚走进来:“哎哟,我脚指头都要冻掉了,你们倒是会享清福!快快快,小秋儿给我舀碗羊汤暖暖肚子。”
被点名的小丫鬟脆生生欸了声,忙去拿碗筷。其他小丫鬟纷纷往榻边挪,给音书让出个位置。
素筝端着酒壶,面露诧色:“你怎的这么早回来了?”
“嗐,别提了,今夜险些出大事。”音书摇着头,刚想开口,素筝直接怼了一杯酒到她嘴边:“看你冻得脸都红了,先喝酒暖暖身子。”
音书不明就里被灌了一杯酒,素筝则是正色看向那些小丫鬟:“主子回来了,大家也都散了吧。该当差的快去前头伺候着,别主子有吩咐,回头寻不见人。”
小丫鬟们正竖着耳朵想听热闹呢,被素筝这么一赶,不免失落。但她们也晓得素筝平日挺好相与,一涉及到伺候主子的事便是铁面无私,遂也不敢多言,一个个都散了。
方才还热闹的屋子一会子功夫就空了,音书端着酒杯糊里糊涂:“欸,怎么都走了……”
“你是脑子丢在灯会里,没带回来?”素筝拿起干净的碗给她舀了一大碗羊汤,板着脸瞪她:“涉及主子的大事,还敢当着这群小丫鬟的面说?”
意识到自己险些祸从口出,音书立刻羞红满脸:“姐姐说得是,我错了。”
“好了,快喝两口汤,与我说说出了何事。”
音书端过热气腾腾的羊汤猛灌了两大口,觉着身子稍微暖和了些,便将主子走丢的事说了,末了,她庆幸叹道:“还好主子没事……你不知道我在寒风里寻了大半个时辰,脸冻得疼,心里更是急得发焦……”
素筝听得目瞪口呆,而后默默垂下眼,若有所思。
且不说主子自幼聪颖,博闻强识,便是她从小生长在长安,又怎会迷路半个时辰之久!
沉吟良久,她问音书:“主子和世子爷回房歇息了?”
“是呢。”音书拿着筷子捞了块炖得烂乎乎香喷喷的羊肉:“世子爷体谅主子劳累,一回房里就叫人送水伺候洗漱,我离开的时候,正房已熄了灯。”
素筝斟酌道:“那你看他俩可有何异样?”
音书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异样?”
素筝见这反应,心里也有了数,只淡淡道:“没事,你继续吃吧。不过今夜之事,切莫与旁人谈及,主子堂堂世子妃,忽的消失了大半个时辰,难保有些黑心眼子的拿此事编排。”
利害都已掰碎了放在跟前,音书便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我记着了,绝对不往外说。”
夜色渐深,窗外又起了风,呼呼刮着窗棂。
李妩今夜身心俱疲,沐浴上榻后,很快昏沉睡去,而她身侧的楚明诚却是难以入眠。
灯会走散了半个时辰,一反常态的索吻,还有腕间那枚明显的牙印。
前两件事,他尚可寻到自洽的理由,毕竟灯会人多,走散并不稀奇,而索吻,许是她太过惊吓需要安慰,可那枚牙印……
那像男子留下的牙印,如何会落在她的腕间。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只剩一个猜想——阿妩外头有人了。
楚明诚拧眉看向身侧安静熟睡之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等荒谬猜测。
一定有别的原因,阿妩怎会是那种放荡无德的妇人?
良久,他将身侧温软身躯拥入怀中,仿佛怕她遗失般,手臂拥得很紧。
与其这般乱猜乱想,不如明日醒来,亲口问她。
【7】/晋江文学城首发
“又病了?”
紫宸宫东暖阁,堆着满满一沓金云龙纹丹砂绢地的春条的紫檀木御案之前,锦袍玉冠的帝王手持朱笔,听罢刘进忠的来报,沉吟片刻,不冷不淡笑了声:“昨夜宴上还好好的,大年初一又病倒了,倒不知楚国公府这位世子妃是个弱不禁风的病西施。”
太监总管刘进忠佝着身子,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小心翼翼觑着御案后的皇帝:“可需奴才仔细打听一番?”
自昨日夜里,刘进忠按照皇帝的意思,闹出动静引开玉芝嬷嬷,又见皇帝走进那偏殿,过了许久才出,还吩咐宫女将楚世子妃换下来的裙衫浆洗后直接送来紫宸宫,刘进忠便知,陛下心里还惦记着那位已为人妇的小青梅呢。
都说帝王薄情,偏他们这位陛下过了三年,还记着从前的旧人。
只这份惦记,不知是情爱更多,还是恼恨与不甘更多。
皇帝手下书写春条的动作未停,撩起眼皮,淡淡朝刘进忠面上看了一眼:“一个臣妇病了,你打听什么?”
那目光叫刘进忠背后一阵发凉,忙赔着笑脸:“陛下恕罪,是奴才逾越,多管闲事了。”
皇帝不再出声,只借着玉烛台的暖光,熏笔于炉,书写新年吉语为苍生祈福。
冬日昼短,不知不觉到了傍晚,眼见着皇帝最后一笔字落下,刘进忠提醒:“陛下,太后娘娘午后就派了人过来,请您去慈宁宫用晚膳,现下轿辇业已在外候着了。”
皇帝这才撂下笔,睇了眼桌上那写满一沓的福字与吉语:“给臣工分发下去罢。”
刘进忠应诺:“陛下圣德。”
有小太监端上盛满温水的金盆,皇帝濯手后拿过巾帕随意擦了擦,便掷了帕子大步往外去。
大年初一,风雪稍停,慈宁宫庭中的老梅开得正盛。
许太后抱着猫儿窝在暖榻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玉芝嬷嬷闲聊着,听得外头传来“皇帝驾到”的禀报,她朝玉芝嬷嬷调笑道:“大忙人可算来了。”
说话间,皇帝大步走了进来,太监上前伺候他脱下那件明黄色绸缎狐皮大氅,露出里头那身玄色锦袍,整个人芝兰玉树般挺拔颀长,原本略显昏暗的殿内都好似都亮堂了几分。
“儿子给母后请安。”裴青玄朝上拱手,晨间已经给太后拜过年,现下也不必再说那些吉祥话,待太后笑吟吟叫起身来,他于一侧扶手椅坐下。
“皇帝来了,下去摆膳吧。”许太后吩咐着玉芝嬷嬷,转脸又与裴青玄问起寒凉。
聊了一小会儿,玉芝嬷嬷回禀膳食已经妥当,母子俩便挪步到外间用膳。
红色雕漆云龙长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珍馐美味,都是裴青玄往日爱吃的菜色,一侧的红泥炉还燃着小火温煮新岁必饮的屠苏酒,酒气醇厚,被小火温煮,香气更是飘了满屋。
“阿玄,你多吃些,我瞧着你这阵子都瘦了。”许太后夹了块金丝糯米排骨到皇帝碗中,语重心长劝道:“你刚登基,勤政爱民是好事,不过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尤其现下还在年节里,各司衙门都封了印,你也趁着这档口歇一歇,待开了春,自有你忙的时候。”
裴青玄受了许太后夹的菜,面上带笑:“自朕从北庭回来,母亲每见朕一回就说朕瘦了,真照这个消瘦法,朕早就瘦成一把骨头了,哪还能安坐此处陪母后用膳?”
“胡说什么。”许太后佯怒瞪他。
一旁的玉芝嬷嬷笑着接话:“陛下,太后这是心疼您呢。您不知道,自打你去了北庭,太后每日都与奴婢念叨,陛下会不会冷了饿了,会不会吃不习惯北庭的吃食,受不住北庭的风雪……这样念着念着,不知不觉已念了三年,早已成习惯了。”
听得这话,裴青玄再看许太后,面露愧疚:“是儿子不孝,叫母后费心挂念。”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娘的哪有不惦记自己孩子的。”许太后轻笑了笑,又埋怨看了玉芝嬷嬷一眼:“大过年的,提过去那些事作甚?”
玉芝嬷嬷嬉笑,抬手拍了下嘴:“主子恕罪,老奴多嘴了。”
她是许府的家生子,忠心耿耿伺候许太后几十年,又是共患难的交情,许太后视她亲人一般,自也不会与她计较这些。
又吃喝一阵,许太后觉着腹中有六分饱就搁了筷子,满脸和蔼地看着裴青玄用膳。
裴青玄抬眸:“母后为何这般看儿子?”
“没什么。”许太后弯起眼笑,眼角皱纹愈深:“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很快,犹记你离开长安时还是个未及冠的青涩小子,眨眼间,你就成了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稳重帝王。你长大了,哀家也老了,今早梳头鬓角又多出两根白发来。”
裴青玄放下银箸,正色道:“母后千秋万寿,丝毫未曾衰老。”
许太后哼笑出声:“别拿话哄我,老不老的,我心里有数。”
说着,她缓了语气,拿眼睛去瞧面前的儿子:“趁着今日是新年第一日,哀家想与你说一件重要的事。”
“何事?”
许太后道:“选秀。”
“……”
裴青玄眸光微沉,面上不显,只拿起酒杯浅啜着。
“阿玄,你别一听到选秀就这副样子。”许太后蹙眉,语气略有不悦:“刚登基那会儿你说内乱才平,社稷初定,无暇顾及后宫之事,哀家想着大局也不催你。如今你已登基半年,五皇子一党余孽已然除尽,朝堂上秩序井然,三省六部各司衙门运作如常,你若还用这个由头搪塞哀家,哀家可要恼了。”
裴青玄放下酒杯,看向许太后:“母后若是觉着枯燥无趣,可将许家的表姊妹们或是诸位王妃郡主邀进宫内作伴。”
见他又打太极,许太后面色不好,语气也硬了两分:“我现在说的,是你的婚姻大事,与我枯燥无趣有何干系?算起来你也二十有三了,放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早已是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从前是不得已耽误了几年,可现在四海升平、政局稳定,作为皇帝,你也该考虑册立后妃,绵延子嗣之事。”
边说她还边拿身边的亲戚近友举例:“端王家的庆宁,比你小三岁,如今手上牵着个,肚里还揣着个。嘉宁比你小五岁,也与李家二郎订了亲,开春便要成婚。从前那晋国公府的谢大郎也与你一样老大不小没个着落,现如今人家也寻到了归宿,娇妻在怀。还有李家大郎和他夫人,虽说先前小产一次,可这几年攒了劲,三年抱俩,如今也是儿女双全,惹人艳羡。甚至连阿妩也觅得如意郎君,夫妻恩爱……”
“啊呀。”不等太后话说完,一旁玉芝嬷嬷叫了声,边与太后使眼色,边佯装去关窗:“老奴就说怎么忽然有些寒气,原是这些惫懒的婢子未把窗户关严实。”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般责备了殿内伺候的宫人两声。
许太后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提及“李妩”是失言了。
她揣着小心看向皇帝,却见皇帝面无波澜,还是那副清清淡淡浑不在意的神态。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许太后暗松口气,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再深,如今青梅已为他人,裴郎也只能从此为路人。
自家好儿郎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想来早已放下了,倒是自己大惊小怪。
就在许太后打算换个人举例,一直饮酒不语的裴青玄忽的开了口:“听闻她今朝并未进宫与您请安?”
许太后一怔,而后狐疑看他:“是有此事,不过你是如何知道?”
裴青玄不语,朝一旁的刘进忠递了个眼神。
刘进忠愣了下,而后脑子转的飞速,强敛紧张地答道:“回、回太后,是奴才今朝路过承安门,恰好见到诰命夫人们进宫请安,打眼那么一瞥,就见楚国公夫人身后并无世子妃身影,午后伺候陛下笔墨时,多嘴提了那么一句……”
“噢,原来如此。”刘进忠说的这般详尽,许太后也不疑有他,重新看向皇帝:“今早赵氏已替她告假了,说是昨夜着了风寒,今早就起了高烧,实在病得下不来床。”
下不来床?两根长指摩挲着温凉细腻的杯壁,皇帝狭眸轻眯。
是真的病得下不来床,还是装的,亦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下不来床?
许太后那边还自顾自说着:“哀家记得她从前身子骨不错的,如何这大半年来总是病着,实在叫人担忧……”
“母后若是担心,不若派个御医过去瞧瞧。”
在许太后惊诧看来的目光里,裴青玄掀眸,淡淡道:“母后从前也曾真心待过她,且老师膝下就她一个女儿,眼珠般重视得很。现下她隔三差五病着,可见外头的大夫无用,还是宫中御医较为牢靠。”
许太后一开始还疑心他是放不下旧情,现下见他语气疏离并不热络,好似只是看在李太傅的份上才提出这么一茬,心下也稍定了定。
毕竟李太傅从小教导皇帝,亦师亦父,后来皇帝失势,李家上下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至今李太傅的一条腿还因牢狱之灾跛着,行走间要靠拐杖助步。现下李太傅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久病未愈,以太后之名派个御医去,既可彰显天家恩德,又能叫众臣看到皇帝对待忠臣的亲近。
“既如此,那哀家明日一早就派个御医去楚国公府。”许太后说着,忽又想起什么,转脸问着玉芝嬷嬷:“我记得太医院有个擅长妇人症状的王太医是吧?”
玉芝嬷嬷想了想,笑答道:“太后好记性,是有位王太医,旁人还给他送了个美称,叫送子活佛。”
许太后颔首:“那就把他派去,正好还能给阿妩看看,为何迟迟未有后嗣,若能调养就最好不过,哀家听说那楚国公夫人因着阿妩无所出这事,可没少磋磨她……唉,可怜见的。”
“太后娘娘菩萨心肠。”玉芝嬷嬷应着。她们虽在内宫里,耳目却不闭塞,长安各府后院有些什么风吹草动,自有人传消息来。何况楚国公府婆媳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秘事,各府夫人心里都门儿清。
许太后这边交代好,转过头见皇帝不言不语,便随口说了句:“阿妩和那楚世子哪哪都好,唯独成婚三年,子嗣上一直未得圆满,也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
她摇头感叹,皇帝只浑不在意此事般,执杯饮酒,低垂的长睫恰到好处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晦色。
【9】/晋江文学城首发
长安城里的规矩,为庆上元佳节,罢宵禁三日。
白日的长安城被灰白寡淡的天色映得萧瑟,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座城便换做另一幅璀璨绚烂的面貌。一百零八坊处处张灯结彩,还有高达二十丈的巨型灯轮和灯楼,以五彩斑斓的丝绸锦缎为主体,饰以黄金白银制成的长穗、铃铛、如意结,冬风一吹,金石玉块碰撞出悦耳脆响。诗云: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说的便是此情此景。
灯市之外,长长的马车队伍排了足有二里地,喧阗难行,李妩等人只得下车步行入坊。
“阿妩,慢点。”一袭竹青色长袍的楚明诚先下了车,转身就去搀扶李妩。
李妩今日穿着一袭绣翠蓝竹叶暗花小袄,外罩着件与楚明诚同色系的莲青披织锦镶毛斗篷,斗篷外还围着一圈软绒绒的白毛,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剔透。此刻她扶着白纱帷帽,将手搭在楚明诚掌心,缓缓下了车。
待到双脚站定,楚明诚也没松开她的手,只牢牢握着,一本正经嘱咐着:“灯市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拐子也多,阿妩可得跟紧我。”
李妩嗯了声,反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眼见着妹妹和妹夫这般,李家二郎李成远也有样学样,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朝嘉宁郡主伸出手:“郡主,我……”
就见一抹绚烂红色“咻”一下晃过眼前。
嘉宁身手矫健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边理着银红色狐狸斗篷,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打量周围:“嗬,好多人啊!”
扭头再看李成远那伸在半空中的手,她疑惑道:“你举着手作甚?”
李成远讪讪收回手:“没…没什么。”
嘉宁哦了声,也没细想,扭头与李妩笑道:“阿妩,我们快进去吧,我站在这都听到里头的乐声了。”
“好。”李妩应着,再看自家局促不安的二哥,不由好笑,于是提点一句:“二哥,你可跟紧郡主,莫叫她走散了。”
李成远闻言,好似也有了理由跟着嘉宁,红着脸凑上前道:“郡主,你别走太快,我…我怕寻不见你。”
见他这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呆模样,嘉宁嘴角微翘,神态傲娇:“那你跟牢我呗。”
说话间,四人带着奴仆一道往灯市里去。
萧瑟寒冬里,皎洁明月高悬天际,灯市里人潮涌动,穿着锦绣罗衣的儿郎们,满头珠翠的姑娘们,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汉人胡姬,摩肩接踵,欢声笑语,共赴这场难得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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