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哲引着齐楚和顾西野到了庄园的宴会厅。
到底是京城盛老爷子过大寿,会客厅已经有不少到场的客人了。
顾西野和齐楚来的也不算很早,但一出场,还是或多或少引起人们的讨论和眺望,加上前一阵顾家的逸闻,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层出不穷。
这可是顾少爷啊。
虽然顾西野暂时还没有实权,但是他到底是顾家独一无二的继承人,除非他死了,否则顾氏板上钉钉是他的。
这种身份的贵少爷,不提前攀附一下就是蠢了。
顾西野大家都认识,但顾少爷身边的年轻人,却是第一次见,与此同时也有人开始猜测齐楚的身份。
齐老板在a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场合,要不露怯地拿出气场,简直是小事一桩。
顾西野主动从侍者手上的托盘拿了香槟和气泡水,把水递给了齐楚,“哥,喝水。”
“嗯。”齐楚接过杯子,相当淡定。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谁,竟然能让顾少爷为他服务?
盛哲对齐楚的身份也是满腹怀疑,作为盛家的小辈,他也是修炼识人术的小狐狸一枚,齐楚举止大气,衣冠楚楚,相貌不俗,而顾西野对上齐楚明显有些刻意的讨好,足以见身份地位不低。
可他就是绞尽脑汁,也没想起京城有哪户人家姓齐的。
但既然顾西野都对这个人这么以礼相待,自己还是掂量着点吧。
“外面还有客人来。”盛哲冲顾西野和齐楚抱歉一笑,“二位,我先失陪了。”
“去吧。”顾西野颔首。
见盛哲走了,齐楚才偏头问出自己心里的顾虑,“这盛哲的盛,是哪个盛?”
“盛民和。”顾西野道。
“盛民和是哪个?”
“哥平时不看新闻吗?”顾西野低头贴着齐楚的耳朵说悄悄话,“盛民和,盛家老爷子,是部队出身……从前没退下来的时候,经常上中央台的。”
“是吗?我还真不怎么看新闻。”齐楚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随即也放下些心。
京市那么大,当官的那么多,就是同名同姓的都有,光姓一样更不值一提了。
放宽心放宽心,吃席吃席。
还没到入座的时候,齐楚跟顾西野在会客厅找了个地方坐下,吃吃水果什么的。
奈何顾西野实在是个行走的香饽饽,不一会就来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攀谈,看样子都是被父母推出来被迫社交的。
顾少爷看似礼貌寒暄,实际上连屁股都不愿意抬起来。
紧接着,李昭和温喆也到场了,远远看见顾西野连这种场合都带着齐楚,登时心凉了一半。
兄弟昏头啊。
但兄弟实在喜欢,他们也只能祝福了。
“齐哥。”李昭拎着温喆一起上前打招呼。
“齐哥,您也来京市了。”温喆顶着顾西野发射雷电的眼神,扯出一个讨好又勉强的笑。
嘤嘤,人家是纯种异性恋,尊滴不会跟同性恋相处啊!
“你们好。”齐楚看到两个熟面孔,笑了笑,“来找西野的?”正式场合,总不能再喊小顾。
顾小狗嘚瑟一笑,“嘿嘿,哥,你叫我名字真好听。”
李昭:凑,耳朵聋了。
温喆:凑,我好想逃。
李昭拉起顾西野,“少爷,去见见老朋友们吧,大家都想看看三月不见脱胎换骨的顾少爷。”
“哥。”小顾不愿意走。
齐楚点头,“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齐哥都放人了,你快跟我们走吧。”温喆也掺起顾西野一条胳膊,和李昭合力,拖走不情不愿的顾小狗。
这到顾少爷的主场,留守儿童就变成齐楚了。
齐楚安安静静地留在原处刷手机,顺带跟徐笠分享今日出来吃席的日程安排。
徐笠回:【记得多认识点人。】
【为什么?】
【非富即贵。】
四个字,很好概括了在场宾客们的特点。
而齐楚估计就是这个场合里,资产最少,且最名不见经传的一位。
完全不擅长社交的齐老板四下望望,决定还是安生在原地等顾西野回来。
只是,哪怕他坐着不动,也有刚刚通过顾西野见识到齐楚的人逐渐凑上来。
第一张名片递过来的时候,齐楚还有点受宠若惊,“不好意思,我没带名片。”
齐楚想的是:自己只是来吃席的,没必要带名片。
对方却觉得:这种场合都不带名片,看来是根本不打算认识这里的人?
“没关系没关系,常联系啊,小齐。”率先结交齐楚的老板哈哈一笑,带着夫人离开了。
人都是容易随波逐流的动物,一见这个老板上去和齐楚搭话了,剩下的人唯恐自己落后,立马接二连三的名片就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
捏着厚厚一叠得有二三十来张的名片,齐楚满意一笑。
看来他的社交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嘛!
心满意足的齐老板重新坐下了。
这边顾西野被温喆和李昭拖进了【京城皇子圈】的小团体,被迫和他三个月没见的朋友们分享a市心得体会。
有的少爷从没去过a市这种二级城市,一看顾西野回来之后简直容光焕发脱胎换骨,还以为a市是什么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纷纷求旅游攻略,自己也想去保养一番。
顾少爷嘚瑟一抬下巴,“你们去了也没用。”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不是谁都能遇到齐楚这么好的人呀。
只有天生幸运顾小狗才有这种福气。
正当顾西野准备开口夸夸齐楚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野?”来人是顾西野的表亲,顾桥,“你来的还挺早,你父亲今天好像要去外地,来不了?”
顾桥是盛家老二盛远厝的妻子,就是顾家和盛家联姻促成的那一对。
顾西野盯着面前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在脑海里飞快思索了一番应该怎么称呼她,“姑姑,我不清楚我父亲的事。”
要说顾少爷家的亲戚众多,归根到底是因为顾老爷子那一代的人太多,顾老爷子在家排行第四,上面三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虽然顾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但是其它人家开枝散叶一点不含糊,这也是为什么,顾家能够将联姻的事业做大做强。
“我刚刚还跟你姑父提起你了,要不要跟我上楼见见他?”盛家人现在都在二楼陪着盛老爷子,只有小辈在下面接待客人。
“先不了,等会也能见到。”顾西野的目标就是来吃席的,不想无谓应酬。
顾桥也不勉强,点点头上楼了。
二楼,盛家人聚在一起拍了全家福,盛老爷子和盛老夫人今天穿的都是真丝的红蓝唐装,双喜临门,两位老人的气色都很好。
沈禾被盛老太太拉着谈天,她今天一身a字红裙,长发盘了一个端庄大气的发髻,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假笑,脸都快笑僵了,一想到一会还要冲着楼下上百位宾客笑,她就从心底里疲倦。
应付完老太太,沈禾找到角落里的坐着沉思的盛远斋,“你在这干什么呢?祈祷呢?”
“没有,昨天晚上工作的有点久,头有点疼,你和我妈谈完了?”
“谈完了,老人家的想法是,订婚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婚礼,从今天到结婚最好不要超过一个月,能在十月办婚礼最好。”沈禾替盛远斋整理了一下脖子上正红色的领结,“你家人是真怕你‘嫁不出去’呀。”
盛远斋勉强勾勾唇,一点新郎官的喜庆都没有。
“一会后厨该上菜了,楼下看一眼?”沈禾披上‘儿媳妇’的外衣,寿宴上的菜色是她跟盛远斋负责的,最后的关键时刻了,不能出岔子。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到后厨的时候,庄园管家也在,显然出了一点小状况,“沈小姐,今天的客人比预先约好的人数多了一位。”
“多了一位?我要的餐食数量都是按照请柬人数确认的,怎么可能多一位?”沈禾一个搞金融的,怎么可能把数字弄混?
还是,真就是墨菲定律?越不想出问题的时刻就越容易发生细枝末节的误差。
“别急,我把小哲叫过来问一下。”盛远斋拍拍沈禾的肩,打电话把侄子叫到了后厨。
“小叔,小婶婶,”盛哲来了,“确实多来了一个客人,是顾少带的。”
“顾少?”盛远斋蹙眉,从记忆深处调出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模样,“顾西野?”
“是他。”盛哲点头。
盛远斋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顾西野并不熟悉,因为盛远斋当初到a市工作又无缝衔接出国的时候,顾西野还是一个只到他大腿的小屁孩,过大的年龄差和辈分差让他跟顾西野完全没有交集。
虽然之后广晨和顾氏也有一定业务上的往来,但更多时候他还是在跟顾铭爵打交道,加上又不常回国,他根本没见过这位京城龙子长大后的样子。
唯独有的记忆,是这位少爷七八岁时的生日宴时的匆匆一撇,盛远斋记得,那是一个发色瞳色都有些浅,白的发光,像是混血般的精致小男孩。
“西野?”沈禾纳闷,“我是单独给他给他寄了请柬,但我寄的是单人的,有配偶的我寄的才是双人的,难不成是他什么时候结婚了我不知道?”
“那倒不是,来的是个男人。”盛哲摇头。
“来者是客,”盛远斋觉得这种事没必要继续追究,看向后厨,“应该有多余的备餐吧?”
“餐食我们有,但是您二位的订婚蛋糕是预订的,没有多余的份额。”
“没关系。”盛远斋说:“把我的给客人,我不需要。”
盛远堂一通电话打来,将盛远斋和沈禾叫回了二楼,“远斋,你们一会搀着爸妈下楼,顺带公布你们的好消息。”
“好的,大哥。”
宴席即将开始,楼下的盛家小辈们纷纷将客人引到了固定的席位。
顾西野的面子还是大的,他的位置很靠前,连带齐楚也跟着他一起,坐在一堆秃头地中海、充斥金钱贵气的啤酒肚老板中央。
一开始齐楚还有点紧张,这是奏嘛啊,为啥不是年轻人们坐一起?
抬头一看,李昭坐在他们对面那桌冲他俩挥手致意呢。
“这位置是怎么排的?”
“除了前两桌都是盛家的人和亲戚,往后的,都是家里从政的坐左边,”顾西野抬手叫来侍者,为齐楚加满了杯中的气泡水,“从商的坐右面,具体可能是亲疏远近排的位置,李昭的爷爷和盛老爷子是从前的战友。”
“那你和盛老爷子是什么关系?”
“我的一个远房表姑,是盛二叔的妻子。”顾西野这也是跟盛家沾亲带故,所以位置自然往前,要是顾铭爵也来了,估计会坐到前两排去。
齐楚看了看面前搭好的舞台,地上还插了活生生的红玫瑰,“总觉得,这不像是寿宴那么简单。”
“嗯,听说,今天要办两场喜事,一是寿宴,二是订婚宴,省的铺张两次。”这是顾西野刚刚从李昭那里听说的小道消息。
“订婚宴啊。”齐楚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多鲜花呢。
“嗯,好像是盛老爷子的儿子订婚。”低头给齐楚撬夏威夷果的顾西野手猛然一顿。
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今天是谁订婚。
除了齐楚的‘前女友’沈禾和盛家那第三个儿子盛远斋,还能有谁?!
我是不是疯了,竟然把哥带到前女友的订婚典礼上?!
老天爷啊。
顾小狗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落家了,怎么能办出这种事?
他忐忑地看向齐楚:“哥,我们,要不走吧?”
“为什么?”菜还没上呢。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顾西野抿唇,“头晕想吐直冒汗。”
撒谎不眨眼的顾小狗不想让齐楚留在这里,因为无论齐楚是否放下了,亲眼看到前任订婚,都一定会被打击到。
“这么不舒服?”齐楚担心起来,“那我们先走吧。”
宾客虽然都落座了,但主人家还没登场,他和顾西野偷偷从角落溜出去也没什么吧。
就在小顾拉着齐楚准备起身的时候,宴会厅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到了二层的楼梯上,随着bg的响起,两位相携而出的白发老人吸引了在场宾客的目光。
齐楚也不例外。
但他不认识中间的两位老人,却认识搀扶着其中一位老人的年轻男人——盛远斋。
电光火石之间,齐楚像被点了神通,什么都明白了。
无巧不成书,但齐楚仍旧觉得今天的魔幻经历足够进入他死前的回马灯了。
吃席凑巧吃到前男友的订婚宴,这是什么运气?出门买彩票都能中个头奖吧?
齐楚怔怔地盯着楼梯上的才子佳人,只觉得这光实在刺眼,于是他低下了头。
过去了八年,齐楚明白,眼前这个盛远斋已经不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了。
该放下的都应当放下了,只是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这世上最残忍的酷刑,就是强迫他人面对自己的伤疤。
“哥,对不起。”顾西野偷偷抓住桌下齐楚的手,反复道歉,“对不起。”
“你知道这件事?”
“我也是刚知道的,一猜到我就想带你走了,但是——”没来得及。
“那就没关系。”齐楚回握住小顾的手,“你也不是故意的。”
“哥,那我们等仪式结束就走吧,你不想看,就吃我给你剥的干果。”小顾把自己面前的碟子跟齐楚的换了一下。
“好。”
“以后吃席我会好好打听一下前因后果的。”小顾难过,看到齐楚不高兴,他也不高兴了。
“哈哈,以后不能只看菜单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齐楚真想摸摸顾西野的脑袋。
“哥,你值得更好的。”
“我也这样觉得。”
齐楚和顾西野两人低头说小话的模样,从高处看其实很显眼,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看盛家人,只有他们不知道嘀嘀咕咕在干什么,这道理就等同老师在讲台上上课,你在下面吃辣条,一抓一个准。
就这样,盛远斋原本平静的五官好似被投下了一颗炸弹,从不可置信到惊慌无措,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为什么齐楚会在下面?
为什么齐楚会出现在他的订婚仪式上?!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简直叫盛远斋想扭头就跑。
“远斋,你怎么了。”盛远堂察觉弟弟的不对劲,顺着盛远斋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眼前的齐楚和八年前的那个耿直又倔强的年轻人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
这个把自己弟弟搅和的一团糟糕的男人,竟然出现在了他们家的订婚典礼上。
“这是你安排的?”盛远堂压低声音质问盛远斋,“你想做什么?”
听到大哥的声音,盛远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我什么也不想做,大哥,先把爸的寿宴过好吧。”
盛老爷子举着酒杯,向台下的宾客致意,“今天啊,除了我这个老头子过生日,我们盛家还有一桩大喜事,我的小儿子,要订婚了!”
四周布置好的礼炮喷出花瓣,像是彩排时规划好的,盛远斋拉着沈禾的手走到台前。
但现在,他只觉得脚下铺满鲜花的道路变成了碎玻璃,每一步都割的他脚底生疼,血流不止。
或许是察觉到盛远斋身体的轻颤,沈禾忍不住轻声问:“你怎么了?”
盛远斋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齐楚的方向,他的目光和台下的齐楚对上了,后者一脸冷淡地垂下了眼睑,错开了和他的目光交汇。
盛远斋感觉自己的心口在滴血,周身的询问变得刺耳又嘈杂,他的眼前也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光斑,目光所及,人头攒动,可他只能看到齐楚。
眼前的齐楚似乎真的和他十年前在小巷子里抓到的那个男孩不同了。
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爱着他呢?
为什么,现在的心会痛到喘不上气呢?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齐楚时,同样是一个充满蝉鸣的盛夏,隔着一条大街,站在对面枝繁叶茂槐树下的白净年轻男孩看见他就脚底抹油落荒而逃,一路上烤好的烤肠掉了两三根,便宜了地上的蚂蚁。
带盛远斋的队长说:“这是我们这一片有名的小滑头啊,跟老鼠似的,跑的特别快,根本抓不住他。”
“那我来抓他。”年轻的盛远斋自告奋勇,那时的他觉得这世上没有难事。
暗地里摸清齐楚动向的盛城管找到了齐楚存放电三轮的胡同角落。
某天傍晚,下班的盛远斋守在了胡同里,坐到天色黯淡,那个单薄且年轻的男孩总算开着电三轮过来了。
“小老板,还有烤肠吗?”这是盛远斋跟齐楚说的第一句话。
“有。”这是齐楚跟盛远斋说的第一句话。
从不吃街边摊的盛衙内吃完了两块钱一根的淀粉肠,掏钱的时候,顺带抓住了小老板的手腕,“小老板,跟我一起加趟班吧。”
小齐老板这才认出,抓住自己的这个白面书生,是前几天一面之缘的新城管。
盛远斋就这样紧紧攥着齐楚的手腕,几乎是一路强行把人扽回局里的。
城管局一下班就空荡荡,除了盛远斋,没别人在,“这几天创城,别人都收敛了,就你还四处乱跑,可怜的我,下班还要陪你加班。快点,如实招来,叫什么,多大,住在哪,非法经营多久了?”
年轻的小老板身上的t恤带着斑驳的油点,头发也乱糟糟的,浑身上下半点不整洁,但盛远斋只记得那一双亮亮的漂亮眼睛忐忑地看着自己:“我错了,大哥,你能不能放了我?你已经下班了,抓了我也不增业绩,而且,你还白吃我一根烤肠呢。”
盛远斋的玲珑心肠其实自小就又硬又黑,他从来不会愚蠢地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但是那天,他突然心软了。
或许是因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有生以来吃到的第一根不花钱的淀粉肠。
他放了齐楚,没关他蹲看守所,也没没收他的小车。
与此同时,盛远斋也浑然不觉地、亲手将自己关进了未知的笼子里。
晃眼的头顶灯光好似那个盛夏的烈阳,盛远斋眼前发虚,他凭空抓了一把,似乎想穿过时间,努力抓住八年前那个属于他的齐楚。
可他没成功,眼前一黑,倒在了属于他订婚舞台上。
原来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违背本心。
盛远斋昏倒了,整个宴会厅瞬间嘈杂起来。
齐楚一愣,下意识站起来,随即又发现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于是低头看向顾西野,“咱们走吗?”
事发突然,盛家人措不及防,根本没空顾及客人。
思及礼数,顾西野点头,“好,哥,你先去会客厅等我,我去跟人说一声,就去找你。”
“好。”齐楚站定,目光扫过台上的人堆儿,静静系上了自己的西装扣子。
他平静地,踩过了二十岁的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齐楚刚到会客厅,身后就有人追了过来。
盛远堂气喘吁吁地叫住齐楚,愤怒质问:“是谁准你到我盛家的地盘上的?!你就非要把我弟弟彻底毁掉才肯罢休吗?!”
“或许这么说您不会信,”齐楚直视明显苍老的盛远堂,“但在我看到您一家子前,并不知道这是您家的宴会,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踏入这里半步。”
“更何况,我也没有您认为的那么厉害,说毁就能毁了一个人,相反,这不是您最擅长的事情吗?”
对峙的气氛陡然变化,剑拔弩张。
另一边,庄园急救医生替盛远斋做出了诊断,“盛先生这一阵子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吧?”
沈禾蹙眉,“刚刚晕倒是因为劳累过度?”
“是,但他刚刚的血压非常高,也有可能是受到刺激了,休息一会就会好。”
印证了医生的话,盛远斋只躺了一小会就醒过来了,临时的卧房里只有沈禾,“大哥和二哥在外面照顾客人,大嫂和二嫂在陪老人,你突然晕了,把大家吓了一跳。”
“对不起。”盛远斋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
“你去干什么?你好好躺一会吧!”沈禾上来扶盛远斋。
“我要去找一个人。”盛远斋挥开了沈禾的手。
“找谁?”
“齐楚,我刚刚看到他了,他来了,就在这里。”
“你把你前男友请到订婚典礼上了?”沈禾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你疯了?这样还想追回来他?做梦吗?”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盛远斋相当痛苦,“我宁可死,也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我。”
沈禾叹气,“去找他吧,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他是专门为你来的呢?”
就这样,盛远斋跑出了卧室,他先到了会客厅,却没发现齐楚的身影,于是抓住门口的安保询问:“您好,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男人出来?”
“看到了,他往会客厅那边走了。”安保对这个人有印象,因为屋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只有这一个人逆着人流走出来。
盛远斋道谢,慌忙地往会客厅找去。
他不知道见到齐楚要说什么,但他再也不想坐以待毙了。
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他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好似相隔天涯。
会客厅里的齐楚还在跟盛远堂对峙,“比起找我莫名其妙地泼脏水,您还是先去看看您的弟弟吧。”
“你现在是已经找到新的靠山撑腰了吗?利用完远斋,转头就去找新的人了?”盛远堂根本不相信齐楚能够混进这种场合,唯一一个理由就是,他找到了新的靠山,“像你这样的人,远斋真是瞎了眼。”
狐狸精果然不分公母。
齐楚忍不住蹙眉,年轻时候怕盛远堂是他没见识,觉得升斗小民怎么也斗不过当官的,但他现在,脑子里带个瘤子,要是忍气吞声说不定都走不出这扇门就情绪崩溃嘎过去了。
要一个将死之人忍耐这种污蔑,也太过分了。
“盛先生,您公职在身,应该比我更清楚诽谤公民是什么罪名,侮辱我,对您有什么好处么?还是您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癖好,欺负我这种老百姓能给您带来特殊快感——”
“大哥!你们在做什么?”盛远斋突然闯入,打断了齐楚的发挥。
盛远斋站定在齐楚身前,“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你不要为难他。”
“你怎么过来了!?医生怎么说你的情况?”盛远堂大惊。
“我没事,哥,我有些话想跟他说,你可不可以离开?”
“不可能!盛远斋,你到现在还有话和他说?你是订婚的人了,你能不能知点分寸?!他到底哪里好,你为他连脸皮都不要了?!”
“哥,我真的……”
齐楚‘嗤’了一声,“盛先生,您弟弟不要脸,和我可没关系。你们有家事要解决,我就先走了。”他不想跟已经订婚的有妇之夫纠缠不清,这种关系叫人恶心。
“小楚——”盛远斋抓住了齐楚的胳膊,半点骨气也没有地哀求道:“你别走,我有话要和你说,求你别走。”
“盛远斋,如果你还要脸,就松开我,你的未婚妻还在外面等你,你都要结婚了,就别做这种恶心人的事,这样下去只会让我觉得我过去对你的真心像是泔水一样恶心。”齐楚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可理智让盛远斋闭嘴,因为他身后还站着盛远堂,如果说出来全部的真相,那他和沈禾做的这一切就毫无作用了。
他所设想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是什么样都和我没关系,”齐楚扯开盛远斋的手,“作为观礼的宾客,我或许该跟你说一声:订婚快乐?”
盛远斋的心口弥漫着巨大的疼痛,他固执地看着拒他千里之外的齐楚,“我订婚,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你想我做点什么?哭着喊着求你别结婚?还是冲上台大闹你的婚礼?盛远斋,别忘了,你和我已经八年没有联系了。”
八年,两千九百二十天,人生才不过短短三万天,齐楚用将近十分之一的人生,舔舐盛远斋和盛家留下的伤疤。
“我们都该放下了。”
盛远斋猛地想起那个出现在齐楚身边的男人,“所以,你是已经遇到了新的人,对吗?”
齐楚默不作声,他不知道订婚的盛远斋有什么脸问他有没有新欢。
“他比我好在哪里?!他就是一个漂亮的鸭子而已,他能给你什么?!他什么都不能给你……”
“盛远斋!”盛远堂先听不下去了,“你住嘴!”
“我不要!”盛远斋红着眼看着齐楚,“你就是因为他,所以不要我了,对吗?”
“是非得找到一个理由,你才能放我走吗?”齐楚有些悲哀地望着盛远斋,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他们两个要这么血淋淋地伤害彼此呢?
八年前没有妥善处理的感情,留到现在只剩下了报应。
“如果这样你能罢休的话,没错,是他,我已经爱上他了,和你想的一样,你满意了吗。”
盛远斋不可置信地望着齐楚。
姗姗来迟的顾西野推门而入,会客室的三人同时回头,怪异的气氛叫他忍不住蹙眉。
见齐楚被两个男人围着,顾西野几步走了过去,“你们想干什么?”
这病秧子的未婚夫是来找哥的茬的吗?
小顾顿时脑补了一出【未婚夫妒忌未婚妻前任出席婚礼,怀疑未婚妻对前任余情未了,于是未婚夫愤而带人围堵心灰意冷可怜前任找麻烦】的大戏。
呔!大胆!
也不看看现在站在哥身边的是谁!?
敢欺负顾少爷的人?
顾小狗准备好出击了!!
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对揍他一双!
盛远斋怔怔地看着门口年轻又高大的顾西野,这光鲜亮丽的年轻人将他衬的颓废不堪,“你怎么还把他带到这里了?”
齐楚抿唇,说错了,是顾西野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顾西野没听清盛远斋在嘀咕什么,上前保护欲极强地揽住齐楚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哥,我来了,我们回家。”
“停下!你凭什么带走他!”盛远斋发出了濒死困兽般的怒吼,挡在了顾西野身前。
“凭什么?”顾小狗被吼的有点发懵,看着跟狂犬病发一样暴躁的盛远斋,问:“怎么,我带走他还要经过你同意吗?你又凭什么这么说啊?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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