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爵的盘问让保镖们面面相觑。
保镖一号讷讷道:“我们没见过少爷和哪个女人在一起过。”
保镖二号点头:“没错,在a市的时候有很多女人要少爷的联系方式,少爷都没给的。”
少爷不近女色的相当彻底,天天就跟一个男人混在一起。
“那他平时和谁在一起?”顾铭爵不解,难不成还能是自己看走眼了,那小子不是为情所困?
“就是上次,您让我们调查的那位齐先生,他和少爷关系很铁的。”保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偷拍的照片,全是顾西野和齐楚平日里的生活照。
听到齐楚的名字,顾铭爵没什么反应,他的确早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了,在齐楚把他儿子捡回家的第一天,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履历就已经放在顾铭爵的书桌上了。
可以说,顾铭爵应该比顾西野还清楚齐楚的底细。
顾铭爵扫过面前的照片,目光停顿在顾西野把齐楚扛在肩上往电梯走的那张上,“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少爷好像和齐先生吵架了,就是前几天的事情,之后,齐先生好像就走了,少爷回到家后情绪就一直不大好。”
“丢人。”顾铭爵推开面前的照片。
顾西野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吗?就因为和朋友吵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是小学生吗?
“去查查这齐楚现在在哪。”
“是。”
傍晚的时候,和医生估计的差不多,顾西野醒过来了,但高烧导致的浑身酸痛和后颈针扎似的胀痛折磨的他全身无力,头晕眼花,张口说话都是一连串的咳嗽。
顾铭爵带着管家大摇大摆进了顾少爷的屋子,嫌弃地扫视半死不活的亲儿子,“醒了?”
“你凭什么把我抓回来?”顾西野喘着粗气,用力撑起身子,想要直视自己的亲爹。
“我不抓你,你今天就在交警大队蹲局子了!”
“随便,反正也没人管我。”顾西野浑身上下就写着四个字自暴自弃。
这几天他一直给齐楚打电话,从无人接听到被拉黑,微信消息发了也能有上千条,通通没有回应。
他那么善良又心软的齐楚哥,狠心的时候真是相当绝情啊。
养的好好的小狗说不要就能不要了。
摸到手机发现上面还是一条回信都没有的顾小狗又忍不住掉小珍珠了。
“哭哭哭,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
“谁说只有女儿可以哭了!”顾西野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拔掉手上的滞留针,掀开被子要下床。
“你又干什么?!除了哭除了发疯你还会干什么?!你要是想跟他和好就去找他啊,你在家里耍混给谁看!?”顾铭爵狠狠拍了拍床柱子,“你把自己折腾废他能知道吗?你在这哭的死去活来他能看见吗?你要哭去他面前哭,别在我家里碍眼!”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站着说风凉话。”顾西野哽咽,“他不想再见到我了,所以才会一点消息都不回,我再去找他,只会讨嫌。”
“那你就彻底绝交算了!好好回公司上班!别再给我无故旷工!”
“我不要!”
“让你去找他你不去,让你放手你又犟?”顾铭爵攥紧了拳头,反复默念这是亲儿子,这是随了他。
“我什么都做不了——”顾西野坐在床上,低着头。
他连当小三和备胎的准备都做好了,他这么年轻貌美身强体壮还能活不过一个老男人吗?
但齐楚现在却一点回应都不给他了,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拒绝吗?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要跟盛远斋一起远走高飞吗?
那盛远斋就赢在比他老,比他丑,比他没本事,比他认识齐楚早那么一点。
就时间早那么一点而已,出场顺序就那么重要吗?
眼含热泪的顾小狗抬头看看自己满是怒容的亲爹,“你为什么没把我早生几年?”
“……”顾铭爵今年四十五,二十四的时候生了顾西野,这已经不算晚婚晚育了,再早想早什么时候去?
这个废物儿子现在已经开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是吗?
“管家!收拾东西,把少爷送走!”
“啊?董事长,这要把少爷送去哪里啊?”
“不管送到哪!天黑之前让他消失在我眼前!”
这绝对是在医院抱错的!这不可能是他亲生的!
杜行慎看到被人搀扶着下车的病秧子外甥,“为什么送我这里来?”
“少爷病了,需要人照顾,把他送到外宅董事长不放心,就麻烦杜先生了。”
杜行慎:离谱!
杜家也算大,也能给顾西野提供暂时的居所,就这样,病歪歪的顾小狗被留在了杜宅。
“到底怎么回事,你那公寓是发生战争了吗?”杜行慎拿着秘书总结的损失,都想拍到顾西野脸上,“你知道那几个花瓶都是真的吧?现在碎成渣渣修都修不好了!我就知道那玩意交给你都是暴殄天物!”
杜行慎这人,平时没什么爱好,唯独爱点古玩,但杜家大部分人从政,于是这方面的爱好也不好太过张扬。
但他妹妹嫁给了顾铭爵后,托妹妹和外甥的福,杜行慎见到了不少世间稀藏,看看也能解馋了。
这些宝贝其中就有那么几个摆在顾西野的房子里,当装饰品,然后,一齐毁在了顾少爷突然爆发的情绪里。
小混账、小王八蛋、糊涂蛋、没长心肝——杜行慎骂人不重样的。
顾少爷自始至终病恹恹地靠着床头,任由杜行慎怎么骂都不吭声。
舌头快说起泡的杜舅舅无语了,“你现在这个德行,就跟你妈妈刚结婚的时候,知道那个顾铭爵有个初恋一模一样!你真是她亲生的!就为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你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值得吗?!”
“你怎么知道的?”顾西野终于有反应了。
“我怎么知道的?你真以为你那点屁事瞒得过我?”自打顾西野上次来,杜行慎就看出点苗头。
实在不放心,让人去查了查。
不查还好,一查,外甥变外甥女了。
“西野,你考虑过你的未来吗?你现在为他要死要活的,等两三年之后你再看,还能是这样吗?肯定不会了!人都是会变的!”
“不会。”
“怎么不会,你才二十一啊!青春大好!你出去看看,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
“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也才二十一。”顾西野低头,他也感觉到了,好像在感情这方面,他还真的是很像他妈妈,“人都是会变的,但为什么我妈妈到死都爱他呢?”
“我、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但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舅舅,我知道这样很不对,可我就想,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不在意身份,他要我当第三者我都感恩戴德。”顾西野自嘲笑笑,“可我就是这样不要脸地倒贴,他也不要我。”
杜行慎瞠目结舌,看着自己的外甥,“你这是真不要脸了。”
这简直比自己妹妹当时的情况还严重啊!
感情的事最忌惮的就是陷得太深,稍有不慎就像兔子滚进泥沼,再蹦哒也跳不出来了。
“你想过你爹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做吗?”
“想过,所以我才会要股份,争取自己的话语权,我绝对不会因为我的爱向旁人屈服,我绝不会联姻,也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杜行慎再度瞠目结舌,他感觉自己今天晚上指定要失眠了。
“西野,我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吧?你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找,我知道,我偏执、占有欲强、感情观扭曲,这样想这样做都是不对的。”顾西野精致的面庞受到高热的折磨,反倒透露出一种不大正常的红,甚至有些病态,“但是,这就是我爱一个人的方式,我不想折磨他,也不想让他为我感到负担,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做,我只敢折磨我自己。”
这是他应得的教训,谁叫他是毁掉一切的罪人。
顾西野亲手审判了自己。
——
齐楚在医院过的日子也算不上太好,虽然是单人病房,但空间也不是很大,还没人做伴。
无聊的时候,齐老板只能看更无聊的家庭肥皂剧,二百集那种,而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三天了,外界联络一律不看。
这种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和平时百无聊赖躺在顾西野家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就是,格外的无聊。
电视剧变得枯燥乏味,入目都是雪白装潢的病房更好似一个骨灰盒,让齐楚觉得压抑又封闭。
查房的叶维安告诉他,住院部和急诊大楼之间有一个二层的休闲娱乐空间,是给患者们提供的,他要是无聊,也可以适当遛弯出去转转。
比起坐在休息区吃冰激凌,齐楚更想出院,但是想到徐笠的冷脸,齐老板感觉大冬天能偷偷吃到冰激凌他已经该知足了。
休息区小卖部五块钱一根的香草冰激凌,一口下去冻的齐楚后脑勺疼,但冷冰冰的甜食能缓解心情抑郁,吃完一根之后,齐楚觉得心情似乎真的好了那么一点。
“患者,冬天冷饮冷食还是少吃。”有路过的医生看到齐楚手上三根冰棍,忍不住提醒。
“谢谢,我知道了。”齐楚尴尬地缩缩手,但满满当当冰激凌根本没地方藏。
胃里变得黏糊糊冷冰冰一团,同时连带着酸胀发热的心口都一同降温了。
齐楚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嗦他的冰激凌。
下午,吓坏了的叶维安通知了徐笠,“齐楚中午吃过药后就一直呕吐不停,你最好过来看看。”
徐笠下午有个线上会议,紧赶慢赶到的时候,自作孽齐老板脸色发青,躺在病床上冒冷汗。
叶维安则反复核对他中午吃的药,“不对啊,你现在的颅压正常,而且吃过的药物没有胃痛呕吐的副作用啊,你中午吃过什么?”
“午饭。”齐楚哪敢说他吃了四五根冰棍,那不纯纯找削。
“午饭里面有什么?”
“炒白菜,炒豆芽,炒青菜,红烧肉。”医院食堂的伙食相当堪忧,也难过叶维安那么爱吃外面的煎饼果子。
叶维安皱眉,“那也没问题啊,我们食堂虽然不好吃,但不至于食物中毒。”
“你还吃什么了?”徐笠一眼看出齐楚撒谎,“如实交代。”
齐楚蔫了,“冰激凌。”
“冰激凌也不至于这么难受啊,你吃了多少?”
“三——四五根吧。”
病房陡然安静。
叶维安看看外面树木萧瑟的入冬前兆,又看看他这不让人省心大冷天吃了五根冰糕的患者。
真牛啊。
多年来的医生操守让他忍住吐槽的念头,“齐先生,这个天气是不能吃那么多凉的东西的,去找护士站要个热水袋,敷敷肚子吧。”
叶维安走后,徐笠盯着齐楚,眉头紧皱,“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想出院了吗?”
“没有。”齐楚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趴热水袋上挨训。
“那你吃那么多冰糕干什么?”
“无聊。”
“无聊?!”
齐楚目光真挚,是真的无聊愣神才会吃那么多。
“从明天起我给你找个护工,你做什么,他都会看着你。”
“没必要这样吧?”这不没有人身自由了吗?
“没必要?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齐楚你有没有身为重病患者的自觉啊?还是说你在这里跟我演失恋苦情琼瑶剧呢?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在一起在一起没好处’的人是谁啊?”徐笠怒极反笑,“看着活的多清醒似的,实际上就是个笨蛋。”
“怎么扯到失恋上了?失恋和我有什么关系?”齐楚矢口否认,他才没失恋。
“随便,你的感情问题不是我负责的范围,但你的身体,再出现一点问题,我就让你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
“我辞职的下场。”
该说不说徐笠是捏住齐楚七寸的,傍晚,齐老板喜笑颜开地迎接了他的新护工。
“老板好,我叫王铮,今年二十七了。”王铮是学过专业护理的,但看外形,真猜不出他是干护工,哪有一八几的威猛寸头汉子当护工的啊。
“你真是护工?”齐楚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是啊。”王铮笑得一脸忠厚,“我做这行都七年了,但是找我的一般都是术后身体比较不受控制的那种,我帮老板搬搬轮椅,扶着人走走路什么的,比较卖力气,按摩的话我也会一些。”
徐笠找的是二十四小时陪护,于是王铮就在靠近厕所的玄关支了一张陪护床,蓝色的铁架子折叠床。
齐楚从洗手间出来,盯着那床发呆。
“怎么了?老板?”王铮给齐楚铺好了床,还心灵手巧地削了一盘子兔子苹果。
“这床睡的不舒服吧?”
“没事老板,习惯了。”王铮挠挠头,“我之前给老人陪护的时候,还打过地铺呢,几块海绵垫就能睡,这已经很好了。”
“好。”齐楚点点头,“其实你回家也行,晚上我一般没什么事。”也不会溜出去吃冰糕,毕竟小卖部到晚上都关门了。
王铮有些为难,虽然是照顾齐楚,但他跟徐笠签好了合同,白纸黑字的条款,不留下来就是违约了。
齐楚也不是难为人的人,见王铮不点头,也没再提。
有了护工的日子确实不一样了,每天三餐有人送到手边,定点提醒吃药,换下来的衣服被子也有人收拾。
王铮办事靠谱,连带着徐笠都放心了,从一天一来变成了两天一来,至此,齐老板住院的生活已经过了五天。
“不是说好周三可以出院吗?”
“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你的颅压一直没有控制到合理水平,”叶维安摇头,“我是建议你留院,颅压过高很可怕的,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患者来说。”
“那就再住一段时间吧,反正你出院也没地方去。”徐笠赞成。
“怎么没地方去,我不能去你那里住吗?”莫名其妙就成为了京市流浪汉的齐老板震惊。
“你去我那里,我可不会像王铮一样天天细致入微照顾你。”
齐老板不高兴了。
徐笠留他一个人不高兴,然后跟着叶维安出了病房。
“颅压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不能及时的控制,那他可能会出现剧烈头疼、眩晕、失禁、晕厥、进行性痴呆——”
“怎么才能控制。”
“肿瘤变小,我看过你们a市的复诊病历,在a市他的情况一直控制的很稳定,肿瘤也有缩小,为什么到了京市之后反而不受控了?你作为家属有考虑过原因吗?病人的心情和心态真的非常重要。”叶维安反复强调,“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带着他回a市,先把病情稳定下来,无论是要做手术还是保守治疗进展都会非常顺利,但如果是现在这样,我也不敢贸然开刀。”
叶维安这样说了,徐笠也还是束手无策。
因为这根本不是a市还是京市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齐楚的身体想要顾西野出现。
或者一个像顾西野的替代品。
徐笠把王铮叫了出来,“齐楚比你大一点,不用那么见外叫老板了,叫哥吧。”
“这不好吧,老板。”王铮做护工的,的这些年修炼的已经跟医生护士差不多了,对待顾客最好还是不要太投入感情,说不准遇上什么事呢。
“没事,你也知道,他这个病心态很重要,我希望你可以平时多陪他聊聊天,让他别想那么多,拜托了。”徐笠恳切请求。
王铮只能答应。
但奈何,齐楚很少和他说话,倒也不是冷漠那种,就是两个人之间真没什么话可说。
齐老板一天大约就是看看电视剧,看看书,坐在休息区发发呆。
“齐哥,你晚上想吃什么啊?我看食堂今天晚上都是些青菜,你不喜欢吃的话,我就出去给你买。”
齐楚收回望着窗外萧索枯树的视线,摇头,“我没什么想吃的,你别出去了,大冷天的,食堂随便吃点算了。”
“齐哥,你是有心事吗?”
“没有。”齐楚笑笑,“就是一眨眼就要冬天了,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
盛夏湛蓝的天空眨眼就变得灰蒙蒙脸,茂盛而燥热的枝丫只剩下枯枝残叶,今天是个秋冬珍稀的好天气,可就连这少有的太阳,似乎也无法消除人间万古愁。
人间烟火客各有各悲。
怎么样才能不悲愁呢?
齐楚想起顾西野的话,小狗不愁,因为小狗汪汪汪。
可是人似乎忘不掉。
“哥?”
齐楚猛地回头,入目是王铮憨厚的样子。
“吃饭了,齐哥。”
“好。”
——
顾西野应当是那种平时不生病,一但生病就了不得的人。
一个淋雨导致的肺炎莫名其妙反反复复,第一天打了退烧针不发热了,第五天却咳出了血,整个人一蹶不振,躺在床上,像是去了半条命似的。
杜行慎吓坏了,忙找来医生,医生也纳闷,“病人有好好吃药吗?按理说好好吃药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闻言,杜行慎找来警卫和扫帚,刷刷刷从顾少爷床底下扫出一大把滚落灰尘的药片。
“你想死啊!?你是不是想死!顾西野!”杜行慎是真的恼了,抬手就要揍死出气多进气少的顾少爷。
好在被杜夫人拦住了,连同顾西野几个表哥表弟,一起把丈夫推了出去。
杜行慎那个恼火,一把甩开手里的扫帚,气的太阳穴猛跳,“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除了折腾自己他还会点什么?”
“西野还是孩子,做事根本不计后果。”杜夫人也摇头,“这真和你妹妹是一个样子。你跟我讲讲,西野到底是喜欢谁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我可听说了,他和盛三对上好几次,难不成是喜欢盛三的老婆?”
“我哪知道。”杜行慎糊弄道,真喜欢女的就好了。
“要是真喜欢,其实也不是不行,我可听说了,盛三没结成婚,腿还差点叫盛远堂打折,也不知道是盛家的问题,还是沈家的问题,总归没结成。咱们西野这么好的条件,那沈家肯定上赶着攀亲戚。”
“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那沈小姐都比西野大两轮去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快去厨房熬点粥,今天就是掰脱臼那小子的嘴巴,我也得把药给他塞下去!”
顾铭爵知道儿子的情况后也来了杜家,“那混账呢?我非得把他腿打折!”
“我打过了。”杜行慎一摆手。
顾铭爵翻脸,“你敢打我儿子?!”
杜行慎:过分了吧?
被塞了一嘴药的顾少爷虽然还是咳嗽,但至少没有白天那股要去世的吓人劲了,可又闹起绝食来,杜行慎给他送到嘴边的饭这少爷都不肯张嘴吃一口。
“怎么,你是想让我顾家办丧事吗?”顾铭爵进屋,把地踩的哐哐响。
“……”顾西野不说话,不抬眼,跟个假人似的坐着。
“好,你很好,顾西野。”顾铭爵掏出个文件袋,“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有关齐楚的,你想看吗?”
“你去调查他了?”顾西野喉咙肿痛,嗓音嘶哑,“谁让你去的?!”
“我不去难道你去吗?还是我不去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我不想看。”顾少爷闭上眼,拒绝亲爹的任何馈赠。
顾铭爵冷笑,“不想看?不想看倒是好得很,我还怕你这幅德行,看了之后得准备跟他一起去死。”
“你说什么?”顾西野立马睁开了眼,撑着床头的输液杆站起来,“你不许胡说!”
“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他生病了,脑瘤,严重的很,从a市到京市找那个叶维安治病,现在已经住院了!他在医院治病,你在家里治病,你们两个倒是真朋友!”顾铭爵抖抖手里的牛皮纸袋,“你不想见他就算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再也见不到了。”
顾西野劈手夺过那牛皮纸袋,手背上的输液针被他猛然的力道带歪了位置,针眼开始回血。
杜夫人皱眉,“呀,西野,你先坐下,你的手!”
顾西野充耳不闻,他颤抖着手打开面前的纸袋,哗啦啦的照片掉了整整一床。
照片中的齐楚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那肥大的衣服像是一个桶一样罩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样子好似吹一阵风都能将他化作飞到天上去的风筝。
五六天不见,哥好像又瘦了。
这是顾西野的第一感觉,他总是很好奇,齐楚为什么天天和他吃同样的东西,却半点不胖,不运动也很苗条。
他以为齐楚是天生的,可实际上,真正的抗癌患者一把一把药片吃下肚,在癌症这慢性消耗病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都是愈来愈清瘦的。
眼泪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模糊了顾西野的视线,他一遍遍伸手擦掉眼泪,企图看清眼前复印病历上的字迹,找出些许破绽。
但都没有,这好像是真的。
可他一直以来竟然没有发现。
他好像也问过的,这些事,他一直在问。
‘哥,这些是什么药?’
‘以后就告诉你。’
‘哥,你要去哪里?’
‘秘密。’
他问了很多很多遍的问题,现在找到了答案。
“所以你是准备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呢?”顾西野捂着心口跪在床边,突如其来的心房阵痛和抽搐叫他喘不上气,连说话都变成了颤抖的气音,“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其实根本不准备告诉他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西野突然发觉这比他给自己的惩罚,还要痛苦千万倍。
他用力捶打自己的心口,却比不上那好似撕裂一般的剧痛千分之一。
这一刻,心痛到死似乎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了,因为不止心脏,连他的灵魂都要一齐被搅碎了。
顾西野发出悲怵到极点的嚎啕,趴在床边哭到呕吐。
杜行慎和顾铭爵被他巨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忙冲出去叫医生。
留在屋子里的杜夫人惊叫起来,“你们快点啊!西野吐血了!!”
顾西野耳边只剩下了老式播放机嗡鸣的噪声,眼前闪过天线断连的雪花点和黑洞洞的原野,最终,变作血红的天幕。
他怔怔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赤红一片,口腔中粘腻腥甜满是血腥味提醒他,这血似乎是他吐出来的。
推开了想搀扶他的杜夫人,顾西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现在却发现,死亡才是真正再也不会失去。
死亡,才是他们故事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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