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温祁又被锁进琴房。
祁宛给她报名了一个钢琴比赛,并命令她必须要拿一等奖。
“嘭。”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你在屋里只能弹琴,屋里有监控,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你才能出来。”
温祁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门,她麻木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慢慢把琴盖打开,但久久没有落下。
屋子很空旷,除了弹琴的设备其他什么摆设都没有,只余墙上挂着的油画,画里两个孩子打着伞,站在雨中拥抱。
过了一会儿,她低着头站起来,冰凉的泪水滴到琴键上。
温祁搬起琴凳,站在门前,下一秒就把凳子用力地朝门上砸:
“咚!咚!咚!”
在她粗暴又愤懑的攻击下,门依旧安然无恙,安静的屋子里面只有她自己狂躁的呼吸声。
“哐当。”
温祁的胳膊震得生疼,椅子也随之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余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
没有任何回应。
小学时,许笙带着边浅住在一栋筒子楼里,大部分时间是边浅一个人住在这里,许笙得闲了才过来看她一次。上楼的楼梯是铁制的,一踩上去,就会发出铁皮震动的动静,她们住在二楼,上完楼梯,右边的走廊,左边紧贴着一栋别墅,站在楼梯口,正好能看到别墅二楼的一扇窗户。
但是那扇窗户总是紧闭着,里面是一层厚重又华丽的窗帘,边浅从来没看到那扇窗户打开过,不过里面经常传来琴声。
一楼院子中央有颗树,树的周身斑驳粗壮,枝干繁茂,那年夏天,边浅总觉得这棵树再长高些,就能够到钉在天上的太阳了。
恩台的夏天总是很漫长,无趣又枯燥。
院子里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初中生,有几个还和她是一个学校的。那些人总是骂她,边浅从来没和他们说过话。
天气太热,边浅上完晚自习回家后,还有几个大人坐在树下唠家常,她背着书包路过,听到了一些:
“他们这个别墅迟早要拆,盖的地方就不对,里面的人也古怪,我听别人说那个女的身上有病,她带的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正常人。”
“上次和我老公买菜从那边过,屋里好多家具都移出来了,过不了多久搬走了吧,到时候他们那别墅一拆,咱们这楼也够呛啊。”
“哎,你说,这有钱往那儿用不好,非用来作孽,他们那小闺女才多大,一点精神都没有,瞧人的眼神还阴森森的……”
边浅爬到二楼,瞥了一下左边那扇窗户,她伸出手就能够到,很近。
这几天琴声响的越来越频繁,是因为这个吗。
她只从楼下的阿姨那而听到过,这是别墅女主人给她孩子装修的琴房,但没见过里面的孩子长什么样。
很可怕吗?
那岂不是就和她一样,都是被别人讨厌的小怪物。
边浅推开自己家门时,还朝窗户望了一眼,她心中突然涌上一个想法:
在他们搬走前,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那个小女孩。
边浅也会弹琴,但窗户里面的女生弹得比她好很多。
她想看看那个女孩弹琴的样子。
屋里依旧没有许笙的踪影,边浅打开灯,关上了门。
第二天。
温祁又听到那个女人训斥孩子的声音。
从窗户外传来的,很近。她想窗户外应该有个楼梯,住着几户人家。不过她从来没开过那扇窗。
祁宛把它锁上了。
女人的声音总是尖利又刻薄,那个女生没怎么反驳过:
“你参加这些比赛有什么用!有时间不如多看看书!”
“我给你抱这些兴趣班就是让你别闲着,现在看来也不用抱了,钢琴课别去了,待在家里复习功课。”
“马上做晚饭,你先给我买瓶醋去。”
墙那边传来铁皮碰撞的响声。
温祁座回琴凳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传来那道尖锐的声音,不过语气轻缓多了:
“好,我现在去,线上那些人都是怎么干事的,老板我就说了,那些人都靠不住……”
随后是关门落锁的声音。
温祁有一瞬间的走神。
“咚,咚。小姐,该吃晚饭了。”
温祁看着那扇窗户,寻思着过会儿带把剪刀什么的上来,从那翻出去。
边浅抱着瓶醋回来,刚进院子,他们学校的那几个男生就围了上来:
“呦,回来啦?”
“你手里抱着的什么啊,给我们看看呗!”
她警觉地后退,找到几人中的缝隙后立马朝二楼跑。
“我俩走左边,你俩右边上去堵她!”
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边浅已经跑到了家门口,她急匆匆把门打开想躲进去,但是拽了好几下都没开,这才发现门已经锁上了。
“打不开吧,我看你能爬到哪儿去。”
“怎么不跑了?你妈早就出去和别的男人鬼混了,谁要你这个小垃圾。”
边浅狠狠地盯着那个人,先到的两个男生对视了一眼,一起朝她挥下拳头。
边浅手中还抱着醋,只得侧腰蹲下躲开,而后一腿踢上男生的大腿内侧,松手把醋瓶滚开,回过头一个拳头杂项另一个男生的后脑。
本来处于优势,可另外两个男生从走廊那头跟了上来,加入这场混战,边浅越来越力不从心,身上被踢到好多次,一个人的胳膊肘撞到她额头,边浅一下被踢到楼梯口。
她昏昏沉沉地看着几条腿靠近,把她头边的瓶子踢到楼下,一股酸味瞬间从楼下蔓延上来。
“走吧,她就废物一个。”
“走喽—”
路过时还有一双脚用力踢了她的肚子。
“哗—”
楼梯旁的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女生站在里面冷冷地望着他们。
随后那人毫不费力地翻出来,脚刚落地就抡着拳头砸向一群人。
边浅摇晃着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眼看那个从窗户里翻出来的女生把几个男的打跑。
半晌后。
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
骨节分明,手指苍白又修长,指甲的形状也好看。
“起来。”
冰冷的语气让边浅有些不敢动,她微微抬起头,这才看清那个女生的相貌。
很漂亮,但浑身都冒着冷气儿。
边浅颤抖着把手覆上去,女生用力把她拉起来。
女生抬起手,边浅以为是要和那些男生一样打下来,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痛觉并没来袭,相反,那人帮她整了整歪斜的衣领。
安静了很久,温祁淡漠道:
“醋。”
边浅这才反映过来,连忙趴在栏杆上向下看。
瓶子早已摔碎,碎片躺在一滩黑色液体中。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没动,不知道是在想醋还是已经走神了。
思考了很久,边浅低声道了句谢朝楼下走去,她刚迈出第一步,后面的人就严声道:
“去哪儿?”
“我妈妈说要做饭,我要去买醋了。”
温祁面无表情地瞧着她,而后把窗户关紧,走下楼梯道:
“那走吧。”
边浅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你……和我一起?”
“嗯。”
边浅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过马路时还没亮绿灯,她就走了出去,有一辆大货车拐弯朝这儿开来,温祁迅速拖住边浅的肩膀往回拉,生气地训斥道:
“蠢吗!”
货车和她们贴面而过,边浅猛地回过神,身上冒出了冷汗。
“……谢谢。”
温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甩开手中的衣服,一个字都没说。
结账时,边浅拿了一包奶糖,从便利店出来后,她拆开包装,怯生生地递了一个给身旁的女生,小声道:
“谢谢你帮我。”
温祁接过糖,依旧没说话。
边浅咬唇收回手,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便抿着嘴唇保持沉默。
两人并排走回筒子楼,上楼梯时边浅一个不小心才到了那人的脚,连忙道:
“抱歉,你没事吧……”
“你怎么那么蠢。”
温祁垂下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冰冷地开口道:
“有事。你叫什么名字。”
“边……边…浅。”
“结巴?”
“不……不结巴。”
温祁皱着眉头,表情上仿佛写着:
“你确定?”
边浅慌乱地抬起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我,我真不结巴,我就是害怕……你刚才打架好厉害,我再给你一颗糖,向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打我?”
温祁敛目,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也不管边浅愿不愿意,直接把人拉到二楼的一个拐角,她命令道:
“抱我。”
边浅的眼泪冲出眼眶,惊讶道:
“你说什么?”
温祁不耐烦地望着她。
边浅咬着牙上前一步,胡乱把脸上的湿润擦掉,身上还泛着颤,却也只能服从地轻轻贴上面前人的胸膛。
喉咙中还有微弱的哭声,她心中绝望地想:
完了,生物老师说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她后面的几个女生讨论,说两个人晚上睡觉时抱在一起就会怀小宝宝。那她和这个女生抱在一起了,现在还是晚上,她们两个不就会怀小宝宝了,而且这个人力气那么大,还比她高,怀小宝宝的肯定是她自己……
怀里的人一直在抽搐,但是好在手感很软,温祁两只手紧紧环着边浅的腰,心道原来这就是拥抱,嘴上又狠狠道:
“你别抖。”
边浅抖地更厉害了,认真地哽咽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满天星。”
“真的吗?”
“嗯。”
“好。”
“好什么?”
边浅嫌弃地埋进温祁的肩膀委屈道:
“没什么。”
她不能把宝宝留给那么凶的人,自己也可以带,就像许笙一样。
虽然许笙带的被怎么样,但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宝宝的。
夜幕降临。
后来温祁又被抓回去练琴,边浅蹲在家门口等人回家。
许笙一整晚都没回来。
与往常不同的是,窗帘拉开了,灯光洒在阴暗的二楼走廊,一直亮到第二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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