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
苏依桐今天没来上课。
记起昨天的事,边浅不免多想,她看到孟浔也没来,便在讲台上整理着收上来的作业本,弄好之后朝办公室走去。
老徐坐在办公桌前写教案,看到她后,把桌子上的东西整了整,道:
“放这儿就好了。”
边浅没立刻走,踌躇问道:
“老师,苏依桐今天请假了吗?”
徐邱山从眼镜框里望她,停下了手里的笔,有些犹豫,喝了口水才回答:
“她啊,我记得,你们两个关系挺好的是吗?”
“嗯。”
“她妈妈给她请的假,说要带她去医院看病。我最近听到有同学说她是同性恋,还和咱们班的同学谈恋爱了。”
边浅站在桌边,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办公桌上的辅导资料,只觉寒风平地而起。
“其实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两个小女孩可以走在一起,哎,都是小孩子,都还年轻,到以后就明白了。”
徐邱山和她对视,边浅克制着微微点头,说了声谢谢,随后打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她把门关上,心中仿佛沉下一块巨石。
还没走到班里,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边浅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随手挂断后又响了起来,她想了想,还是跑到厕所,摁了接听键。
“班长!”
是苏依桐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在医院,我爸妈说要把我关进戒同所,我联系不到浔浔,怎么办啊!”
边浅紧紧蹙起眉头:
“怎么回事?”
“我妈妈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她翻了我的手机,里面存了浔浔家人的号码,她就打过去了,我现在还是借医生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
“你在哪个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班长,你能不能放学了去找孟浔,让她来找我,她家就在学校门口,蛋糕店那栋楼进去第三层左边301,到时候……”
苏依桐的语气太急,边浅还没听完,话筒那边就传来争执声,紧接着就是忙音。
边浅把手机放进兜里,推开隔间门时,指甲被门把手划了一下,留下一条白色的痕迹。
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温祁从球场出来后已经放学好久了。
今天是颁奖典礼,她从第二节课就被老师叫到这里,一直到现在。
边浅给她发了信息,让她先回家。
本来想着,这位班长是不是还在教学楼找老师问问题,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她只好先往家里走。
解开指纹锁后,温祁正想弯腰换鞋,却发现视线中多了一双女士高跟鞋。
她蓦地抬头,看到了那道厌恶至极的身影。
她的妈妈,祁苑。
祁苑很就都没见到她这个优秀的女儿了。
初中时,温祁还能够很好地听从她的命令,在她身边日益长大。
但自从上了高中后,就不再乖巧。
温祁在高二那年提出住校,她很反感自己的孩子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开始还能强硬地控制这个女儿的一举一动,可突然有一天,温祁就消失了。
可能是从她爸爸那儿学来的,离开的手段都很干净很彻底,但不还是被她找到了吗?
既然她的女儿,那就必须完全无条件服从她。
祁苑拍了拍自己的领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轻蔑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自己买了套房子?”
客厅站着一排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温祁的睫毛在灯光的晕染下变得透明,精致的面容染上凌厉又具有攻击性的冷白:
“你不配知道。”
祁苑轻笑,情绪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品,她从来没有体会到任何感情的存在,只有皮囊还在装模做样地模仿着别人的举动:
“温祁,妈妈不在乎你和谁同居,不在乎你离开了我之后变得有多肮脏。妈妈永远爱你,你也要听妈妈的话,好吗?回到妈妈的身边吧,好孩子。”
祁苑早就看出了温祁的心不在焉,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聪明,摆了个手势,让这群保镖禁锢住女儿,再完美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眼底的疯魔。
她渴望地抚上孩子稚嫩的脸庞,温柔道:
“温祁,这世界上只有妈妈才可以触碰你。你也只能看着妈妈。否则,我们就一起死去吧。”
边浅按照苏依桐说的地址找到了孟浔,彼时孟浔还跪在家中,身上有被打过的痕迹,眼底一片浮肿。
孟浔听完她的转告后就匆忙跑出来,她的家人也都面露难色,但是没有阻拦。
关门之前,边浅听到孟浔的家人说:
“任她去吧,也不小了,说不定真能长长久久。”
想来是同意了。
她经过蛋糕店,进去买了一小块巧克力蛋糕。
温祁可以吃上面苦的巧克力,她吃下面甜的蛋糕和奶油就好了。
上楼梯时,身边站着几位班级师傅,她没怎么注意,可是电梯开了,她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原来需要搬家的,就是她和温祁住的这栋房子。
屋子里面一片脏乱,各种家居都被砸毁扔到地上,连前阳台的花都随意扔在了进门的走廊边,泥土洒了满地。
好多穿着橙色衣服的人进进出出,巨响间接性地从屋里传来。
边浅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门牌号。
这不是真的。
不要…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僵在了原地,全身血液都凝固成形,装在冰冷的容器中苟延残喘。
有一个师傅搬着书架出来,觉得她挡路,不耐烦地说:
“小姑娘,这又不是你家,别看了,好好回家吃饭上学吧。”
边浅这才有一瞬地回神,拉住师傅的衣袖麻木道:
“师傅,这里是……”
“我们也就负责网上接单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们自己家的事,你是她同学啊?”
“嗯。”
“同学多了去了,少这一个也不少,赶紧让让!”
边浅只觉如鲠在喉,呼吸间满是刀割的钝感,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耳边的恶劣的催促声越来越吵。
“你聋了是不是?我他妈干完活还要吃饭——”
“住手。”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发出,音调都变得暗沉,比嚼碎了玻璃渣咽进肚子里还要难过。
“妈的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
“都给我住手!”
边浅绝望地吼出声,这一句却仿佛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
屋内的人听到后也顿了顿,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看着她,搞不明白为了一个同学怎么会伤心成这样。
边浅领着巧克力蛋糕踉跄着走进屋子里。
她推开半掩的门。
旁边就是书房,她和温祁都喜欢坐在书桌前看书,但温祁总会打断她,时不时就吻下来,力度还很大,两个人都疼了才罢休,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一样。
可这里只剩下了一片废墟,书和画册倒地不起,窗帘被书柜一角钩住,随着书柜的倒下裂成两块,破碎的线条坠在空中,杂乱地断开。
右边那扇屋子她没进去过,温祁没有提起过,她也就没主动问。
现在这扇门被暴力撞开,指纹锁碎了一地,露出里面的景象。
巨大白布被人踩在地上,成千上万本画册于书柜、纸箱中撕开,美妙绝伦的画作冰冷地躺在地上,仿佛在诉说着她们生命的最后一程。
这间屋子没有任何光线投入,即便现在开了门,也是阴暗压抑的,边浅只是稍微往里走了一步,就发现这些画上画的都是谁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幅画,不敢想象完成这些究竟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边浅总是能感受到温祁滚烫的爱意,却不知,其实那只是万分之一。
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温祁吻她时总是很用力,温祁抱她时总是要把她镶进身体里一样。
温祁割断自己腐烂的思念,埋进这座不见天日的屋子,给她看到的,永远是阳光又美好的一面。
泪水再也在抑制不住,全部涌出眼眶。
她好想抱抱温祁,像温祁以前抱她那样。
但是,温祁在哪儿呢。
她把温祁弄丢了。
找不到了。
她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如今又要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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