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真是她叔叔?
初宜呆呆地站在原地。
随着沈思行的话音落地,那么多投在初宜身上的目光,打量的,震惊的,不甘的,嫉妒的,平淡的和恶意的,在此刻都有如实质,一寸寸将她努力维系起来的保护层侵蚀得一干二净。
她只是想在分部平平静静地读书,为什么想做到却这么难。
初宜感觉到裸露的羞耻感,为自己这一个多月来,每一个被人当面议论时的一言不发的鸵鸟姿态。
她不知道,沈思行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沈思行脸上那个报复性的微笑。
是啊,沈思行因为她挨了打,怎么会就这样过去呢。
好久,初宜才找回四肢的支配权,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教学楼。
她去了往常背书最多的科技楼顶楼,一直待到一段晚自习的上课铃响。
教室里的热闹,在初宜出现在门口时戛然而止。
初宜走回座位,习惯性地先去拿清洁工具,才发现课桌下没了凌乱的零食包装袋。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次。
她把目光从自己的脚下移向别处,只找到几双躲闪的视线。
跟晚自习的老师很快来了,初宜也坐好,开始顺着便签纸上的记录,一项项完成作业。
她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两段晚自习,加上课间,一共将近三个半小时,她做完了所有的作业,整理好了数学和化学笔记,预习了第二天的内容,还额外做了两篇沈靖川给她买的完形填空。
期间没有人来捉弄她,初宜习惯性地忍到回寝室才第一次上了卫生间,杜佳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她锁在里面。
渐渐的,初宜意识到,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她。
杜佳颖本来就是分部高一年级的风云人物,说不好真心喜欢她的人有多少,可她的号召力的确很强大,更是5班的社交中心。
当杜佳颖挑明讨厌初宜的态度时,就有人主动给初宜使一些小绊子,让初宜难受。
当她开始忽略初宜,这种忽略也像病毒,极快地蔓延开来,在初宜的周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透明圈。
显然,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暴力。
而且,它带来的伤害,比起前一种,可能要更持久,也更深邃。
可相较前两周逐渐恶化的处境,初宜还是感觉到了大口呼吸的空间。
虽然她还是习惯性地在洗澡的时候,时刻注意浴室门口的动静,以防被反锁在里面,早上到教室,要确认课桌里没有虫子,打开文具袋前,小心提防会洒一桌子的粉笔灰。
初宜觉得,她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她在压抑中找到了扭曲的快乐。
那天晚自习,谭樟铭是第二段才回来的,嘴角带着破皮流血的小口子。
第二天,伤口开始发青肿胀,在那张总显得冷淡的脸上,看着滑稽又狼狈。
过了几天,祝艺宁偷偷给初宜写的纸条里说,大家都在传,谭樟铭跟沈思行打架了,因为沈思行的眼窝也带着伤。
这场风波的表面风平浪静,没有惊动老师。
一个月后,期中考试结束,初宜的英语成绩龟速进步,又多了四分,其他成绩依然领先,再次考了本部的第一名。
沈思行也考了分部第一。
沈靖川心情大好,直呼双喜临门,周末在他父母家摆了一大桌,菜是从酒店叫的,酒是从他爸的酒窖偷的,喝得微醺。
最后,还是沈令嘉和书晴送他们一家三口回的家。
车上,书晴回过头打量初宜:“宝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初宜摇摇头:“没有不舒服。”
“最近看你都不怎么开心,还是学习太累?别被你三叔说的吓到,现在才高一,不用太拼,高考还远呢。”
“我知道的,书晴姐姐。”
“我感觉你都瘦了。”
“可能是因为天气冷,就有点吃不下饭。”
书晴道:“也是,北城的气候就这样,眼看都五月了,上周还下小雪呢。”
“在学校照顾好自己,一直这么瘦可不行,刚才,你也听见奶奶说了吧,吃得少不长个。”
初宜点头:“叔叔给我带了牛奶,每天都喝。”
书晴又看了她两遍,没再说什么,转回去时,感觉还是不太放心。
又过了两周,分部有一个三好学生的名额,到时候可以参加市级评选,班主任万海推荐了初宜。
万海不清楚初宜在班里的处境,托语文老师帮着润色了好几遍演讲稿,还打算让她先在班内模拟几次竞选的演讲。
一天下午,吃过晚饭,初宜照惯例去科技楼的顶楼背书。
但这天学校接待参观团,科技楼每一层都有人,她只好去了操场,一路寻找没人的地方,无意间进了器材室。
器材室建在主席台下,是个跟主席台等大的大通间,长宽几十米,里头摆着十几排大柜子。
初宜走到最里面,坐在几块叠放的垫子上,先拿出政治的知识点小册子。
她戴着耳机,没注意到外面突然下起来的大雨,也不知道躲雨的女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初宜背东西的时候,习惯不出声,加上大雨嘈杂,还有外面在雨中大笑疯跑的学生,躲雨的人也没发现她。
等她摘下耳机,准备回教室时,听了好几句七嘴八舌的闲聊,才发现被讨论的人是她自己。
“有什么办法,谭樟铭赖在教室不走,那小贱人也不离开座位。”
“谭樟铭到底什么毛病啊……”
“说脚崴了,这段时间一次都没打过篮球,小贱人在教室,他也在教室。”
“崴了个鬼,上午还窜那么高摸风扇的不是他?”
“之前不是杜佳颖也不待见她,跟你一条线,不让她在宿舍好过么,最近怎么也没动静了。”
“是啊,三好学生都被截胡了,就她那小心眼也能忍?”
“欺软怕硬,怂了呗,谭樟铭就一疯狗,沈思行都敢揍,也不管你男的女的。”
“说起这个,之前说沈思行那娃娃亲又穷又丑的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这出入也太大了……”
李欣然的音调陡然尖锐:“她吃沈家的用沈家的,不是穷光蛋?怎么,你意思是她有多漂亮……”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感觉她丑得要命,一副刻薄相,怪不得,她全家人都被她克死了。”
“哈哈哈哈哈,你别说,还真是。”
—
晚八点,赵佳欣在机场等出差回来的大老板。
老板上车后,赵佳欣请示:“沈总,回家还是公司?”
“推进会的方案。”
“发到您邮箱了。”
“文影的合同。”
“我随身带着。”
沈兆庭道:“那就回家。”
赵佳欣应一声好,打过半圈方向盘,黑色轿车便滑入夜色,很快上了机场高速。
沈兆庭出了将近一个月的差,白天开会晚上应酬,连轴转了三十多天,没挤出过半天空闲。
终于回到北城,落地以后,才感到精神上的放松。
他松了松领带,坐姿依然笔挺,只有上身微微后仰,靠在了车座上,准备休息一会儿,然后就注意到旁边车座上的礼物盒。
赵秘书正好也从后视镜看到,解释道:“初宜今天过生日,我原本还买了蛋糕,打算给她送过去,但一直没打通她电话。”
沈兆庭想起之前书晴说的,初宜像个原始人,竟然不习惯用手机的事。
“她过生日?”
“对。”赵佳欣道,“这还是您第一次带她回来那天,我送她回家,路上聊天的时候说的,就记住了。”
赵佳欣目前主要负责沈兆庭生活方面的事务,包括到干洗店送衣取衣,填充冰箱,提醒他回父母家吃饭,事无巨细,其中当然包括人情往来。
沈思行每年的生日礼物,几乎全是她去买的。
沈兆庭虽然知道自己应该休息,但事实是,他早习惯了忙起来就没白天没黑夜,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还远不算疲惫。
这是初宜来北城以后的第一个生日,此前从没听沈靖川提过,估计他也没想到这一茬。
“先去正礼。”
“电话……”
“我有她班主任的号码。”
话是这样说,沈兆庭的第一个电话还是拨给了初宜试试。
意外的是,只听了两声等待音,就被接通了。
“二叔?”
沈兆庭顿了顿,语气如常:“初宜,到学校门口等我,给你送生日蛋糕。”
“……好的,谢谢二叔。”
机场没下雨,但越靠近市区,雨越大。
雨刮器开到最快,车子还是只能贴着最低限速走。
过了一会儿,沈兆庭保持着阖眼养神的姿势,道:“小赵,先回公司,你换辆车,我自己开。”
“沈总,您累了吧,雨天视线不好,不安全,还是我送您,我不着急回家的。”
沈兆庭回忆刚才电话里初宜不正常的音调,恐怕是哭了。
他猜测,这种日子,难免思念家人,到时候,他也不好放下东西就走人,总要安慰两句。
当着外人,又怕初宜难堪。
“回公司。”
秘书只好听他的。
等他到了正礼门口,看到校园里一个学生都没有,只有教学楼的灯整整齐齐地亮着方格,非常安静,才想到这会儿是晚自习的时间,不知道初宜怎么会接电话那么快。
大雨依然在下,阴沉的天空是发黑的颜色,路灯的暖光在雨幕中晕成光圈,在水洼表面形成斑驳的光影。
正礼低矮的院墙外,满是开始抽芽的爬山虎,一大片绿意同样被雨水稀释,北城的春雨,也带着浸骨的凉意。
沈兆庭撑开秘书下车前放在副驾的伞,去门房接初宜,短短的几步路,冰凉的雨水伴着风打在沈兆庭的手背上,顺着指骨向下蔓延,西裤湿了半截,紧贴着小腿。
他推开门,就看见小姑娘乖乖在办公桌旁站着,两个保安在问她什么,见到沈兆庭,眼睛亮了亮,道:“我叔叔来了!”
沈兆庭跟保安说明来意,却被对方怀疑太年轻,不像叔叔。
五十多岁的大叔用一双狐疑的目光扫描似的审视着他,看他的西装,扫过他的腕表,又打量就近停在门外的车,大概排除了这是坏人的可能,但还是不怎么相信,最后又给初宜的班主任打电话,交接清楚,沈兆庭才成功把初宜带出了校门。
沈兆庭在大雨中拿伞护着初宜上车的几步路上,无聊至极地想:这可比当初从榕县带走她难多了。
等两人都坐进车里,一时兴起找过来的沈兆庭才发现了最要紧的问题:他不会哄孩子。
初宜的表情明显是难过,但她悄悄得不说话,只低着头揉自己的两只手,外头的雨下得大,车窗紧闭,更把沉默凸显得铺天盖地。
蛋糕在公司就被秘书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就在后座,小小的,巴掌大,精致可爱,用圆圆的字体写着“按时长大,永远快乐”。
沈兆庭探身拿过,不由分说塞进初宜手中,提议道:“吹蜡烛?”
初宜没有反对意见,愣愣点头,沈兆庭就动手拆开蛋糕盒,又插好数字1和6的蜡烛。
他不抽烟,车上没有打火机,冒雨下车跟保安借了一个。
借东西保安倒很热心,从抽屉里拿了个,说加油送的,自己多得很,叫他不用还了,顺带把刚才忍回去的夸奖也一并说出了口,评价他那车真带劲。
沈兆庭也没客气,但刚说完谢谢,就又被问了一遍:“你真是她叔叔?”
沈兆庭都要气笑,大叔也笑,道:“不好意思啊,主要是勾搭我们学校漂亮小姑娘的小年轻太多了,我在这儿十几年,真没少见过,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眼睛红得很,问怎么了也不说,等你一来,就那么高兴,我看你又长得俊,这不就想歪了嘛。”
沈兆庭在雨里淋了两遭,刚才以为,是自己出了趟差精神不好,看上去不靠谱,没想到,这保安竟然是怀疑他跟初宜谈恋爱。
就这眼力劲儿,也能当十几年保安?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亲亲~
第二十二章 、你好可怜啊
车顶灯不算明亮,点燃的数字蜡烛照亮了一小方空间。
初宜按照流程闭眼许愿,吹灭蜡烛以后,视线有短暂的一瞬黑暗。
在这个瞬间,嗅觉前所未有得灵敏,她注意到车里熟悉的浅淡香气。
清冷干净,偏冷感,和沈兆庭身上的距离感相得益彰。
蛋糕还捧在初宜手上,沈兆庭拔掉蜡烛,拿了配套的刀叉出来。
可初宜暂时没有享用甜品的心情。
“不开心?”
初宜没有否认,片刻后,点了点头。
“想家了?”
算不算是这个原因?初宜一时间没想明白,就没点头,也没摇头。
可她也并不想让车里的沉默继续蔓延下去,整理了下心情,道:“我都忘了今天过生日,二叔,谢谢你,下这么大的雨,还专门过来。”
要是其他任何时候,沈兆庭竟然来给她过生日,初宜都会开心到在床上打滚。
可她只在见到沈兆庭的第一面振奋了一秒钟,紧接着,情绪就重新跌到谷底。
她提不起精神,甚至无法回忆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不愿意让这种坏心情毁了沈兆庭的好意,不知道自己强颜欢笑得很明显,还自以为若无其事地对沈兆庭道:“那我就先回去上晚自习,二叔回家路上小心。”
“这是正常的。”
初宜已经准备下车,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过脸,对上沈兆庭的眼睛。
沈兆庭的面孔轮廓很深邃,眉骨高、眼窝深,眼尾有点微微的上扬,薄唇,是偏冷清的英俊。
虽然好看得很直白,但他本人的生人勿近的气质更胜一筹,只有在这种场合下,才容易被人注意到他那双凝神时其实会显得非常认真的眉眼。
“你还小,不管是想家,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沈兆庭的神情虽淡,但语气还算温和,看着她道,“都是正常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不知道被哪句话戳中,初宜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在沈兆庭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攥紧拳头,指尖戳进掌心,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泛起泪意。
良久,她低声道:“我在叔叔家过得很好。”
“嗯。”
“叔叔对我很好,书晴姐姐,爷爷奶奶,还有二叔,三叔,大家都对我很好。”
沈兆庭接着她的话音:“对。”
沈靖川几乎是把自己能想得到的,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会需要的所有的东西,都给初宜买来了。
书晴也一直很照顾初宜,过年那几天,怕她想家难过,一直都陪着她。
沈家的每个人身上,都能数得出类似的关心初宜的事情,即便这样,她还是难过,这也正常吗?
今天沈兆庭给她打电话之前,她一直在器材室待着,想要逃离北城的念头达到了顶峰,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正常的吗?
初宜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被雨水打得微湿的发梢扫过那截白皙的颈项,滑到肩头,挡住侧脸,可呼吸的频率和深度,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沈兆庭把储物箱里的纸巾整盒放在她腿上,想了想,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沈兆庭比沈令嘉大一岁。
本来沈兆庭就是个意外,他妈生他时,已经是最高危的那种产妇,意外接着意外,竟然又怀了沈令嘉。
生完这两个孩子,老太太的身体彻底坏了,那之后的好几年,都没什么精神,听不得孩子哭,给保姆带着。
等过了几年,两个孩子该上幼儿园了,有些事,再多的保姆也没办法代劳,沈兆庭跟了他大哥,沈令嘉则是被他小姨带大的。
长到十四五岁,正是叛逆的年纪。
沈兆庭那会儿跟沈靖川极不对付,自己犯浑,沈靖川也还年轻气盛,被沈兆庭顶嘴气狠了,指着他骂白眼狼,叫他有本事滚回自己父母家去。
现在想想,也真是鸡飞狗跳的几年。
当着沈靖川的面,沈兆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吵完摔门走了,一个人回了他爸妈家。
他爸还好,只是生了半头白发,他妈却连行动都不利索了,还是家里家外地忙,叫他喝蜂蜜水,给他拿零花钱。
又问他,大中午的跑过来,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
沈兆庭老老实实地喝完蜂蜜水,把两张银行卡揣进口袋里,撇撇嘴道:“谁跟他吵,我就过来看你们一眼,待会儿约了同学打球。”
没坐满一个小时,他就出了门。
那时,他家还是一栋二环的别墅,他妈在后头追,一直追到前院,叮嘱他多吃饭,听大哥的话,打球去体育场,别晒太长时间的太阳。
沈兆庭头都不回,一副只急着打球的样,走出老远,远得他爸妈就算站在别墅三楼都望不到他的时候,才拿胳膊擦了把眼泪。
他在体育场的看台上哭了一下午,晚上八点多,顶着一双核桃眼回了他大哥家。
沈靖川还要骂他,反被他大嫂骂了一顿,悄悄得不出声了,他大嫂又拽着他的胳膊,叫他坐下,看着他吃完两碗饭。
那年沈兆庭十四岁。
那不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再也受不了沈靖川,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然后又因为父母的苍老而反思自己任性,最后改了主意。
那也不是最后一次。
可任哪个外人讲,沈靖川都对他很好了,明明是兄弟,尽的却是父亲的责任。
沈兆庭自己也不会说沈靖川对他不好。
他会跟沈靖川发脾气,但对着他爸,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实际上也很亲沈靖川。
于是,在那几年,分明幼稚却又最爱装成熟的年纪里,他被自己的“贪得无厌”折磨得不轻。
“虽然不是一回事。”沈兆庭继续道,“但是,小侄女,我想说的是,有些东西没有代偿性,不是你得到了一些,就必须做得到舍弃另一些,不是叔叔对你好,你还想阿婆就是错的,你……”
沈兆庭突然止住话音,因为初宜抬起了头,那张原本就有些可怜兮兮的小脸上,竟然满是泪水。
她用力咬着下唇,被咬住的部分发白,其他地方又格外得红。
鼻翼翕动,只是对视的两秒钟,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就又滑出两串泪水。
两个人挨得近,被抽噎哭泣的初宜扑进怀里好一会儿,沈兆庭才反应过来。
小姑娘软乎乎的,整个人都靠在他胸膛,看样子是伤心的要命,可到底不是亲侄女,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沈兆庭的动作有些僵硬,最后抬起手,生疏地拍两下初宜的肩。
“初宜?”
“呜……二叔……你……呜呜呜……”
初宜哭得伤心,整张脸又都埋进沈兆庭的胸膛,好半天,本意是安慰情绪低落的小孩,却不知为何把人彻底弄哭了的沈兆庭才听清,她说的是,“你真的好可怜啊”。
作者有话说:
沈兆庭:……
第二十三章 、二叔真后悔了?
等浸湿了沈兆庭胸前的一大片衬衣布料,初宜的抽泣声才渐渐停歇,可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溢出来。
车窗外,雨水如瀑,先连成线,再织成网。
她因为沈兆庭的“悲惨童年”而跑偏的情绪,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归了位。
她在沈兆庭的怀里喃喃地叫“阿婆”,她说,“我想回家”。
跟着沈兆庭离开榕县以后,她原本的生活就像是一颗尚未扎根太深的小草,被连根拔起,坑里重新种进了花卉,彻底改头换面。
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富足的物质,对她永远那么耐心的沈靖川,极度讨厌她的沈思行,难以融入的班级。
入夜后堪比日光的霓虹,23层住宅楼下,永不枯竭的车河,匆匆忙忙的人群。
还有很多很多,这所有的一切,都叫小镇姑娘初宜心生惧意,目不暇接,疲于应付。
她掩饰着自己的崩溃,不只对别人,也对她自己。
她没有直面过恐惧,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深深藏进心底。
可事实是,从阿婆去世那天开始,她的情绪就已经崩溃掉了。
初宜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说一个独居的人遭遇了车祸,意外发生太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死了,还像生前一样规律地生活,直到无意间在新闻上看到自己的照片,那是车祸现场,而他是当场死亡的受害者本人,才恍然醒悟,他已经做了很久的鬼魂。
这段时间以来的初宜,又何尝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鬼魂。
直到那些天真残忍的女同学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家人全都死了。
坐在器材室的两个多小时里,初宜的脑袋里,就只有李欣然说的那一句话。
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在这一隅仅由车厢顶部的昏黄的阅读灯照亮的角落里,她边哭边无意识地用力握着沈兆庭的手腕,好像抓住救命稻草。
沈兆庭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中控台上显示,来电人是他的秘书。
车厢内空间封闭,两人又一直都没说话,音量就更显得刺耳。
沉浸在难过中的初宜狠狠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坐直身体,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的状况。
沈兆庭跟往常一样的有分寸,总会给对方留出恰到好处的空白,他没有看初宜,在中控台上接起了电话。
赵佳欣道:“沈总,您到家了吗?”
“什么事。”
“明天创能的二期工程推进会有两个文件包,我发给您了,看您一直没接收,又想着雨天路滑,所以打电话确认一下。”
沈兆庭拿起手机,片刻后,道:“七八号楼的间距标一下,其他问题明天早上发你邮箱。”
赵佳欣连忙答应,破例问了句私事:“跟初宜过完生日了吧?上回在机场,她就不愿意跟我走,就想跟着您,小姑娘今天肯定特开心。”
“特开心”的初宜刚把眼泪擦干净,几缕头发还黏在脸上,两个眼睛红得过分,整张脸上满满的哭意丁点儿没缓过来。
听见这话,从脸红到了耳根。
沈兆庭不置可否,又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结束了这通最大用处是给初宜整理自己时间的电话。
挂了电话,沈兆庭道:“送你回家?”
初宜顿了顿。
有了这个选项,她就的确不怎么想回学校了。
可她突然回家没有理由,又不会撒谎,恐怕被沈靖川问几句,就要露馅。
她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平白无故地想家没有道理,可跟沈靖川讲这些学校的鸡毛蒜皮,除了白叫他挂心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初宜的嗓音里还带着哭过的哑:“可我眼睛这样,叔叔问,我怎么说呢。”
“那回我那?”
“……”初宜愣了愣,眼泪也不擦了,用力点头,“好。”
沈兆庭拿起手机,又给她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说她二段晚自习也请假,要回家,明天早读之前到。
等车子走了十几分钟,初宜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刚答应时,沈兆庭脸上那个一闪而过的神情,好像是错愕。
他应该是随口给了选项,并没有认真想要初宜答应下来。
……二叔真后悔了?
脑子发热只记得哭的时候过去了,对沈兆庭的怵也回来了。
她不太敢光明正大地转过脸观察沈兆庭,只能偷偷摸摸地打量。
这么晚过来,二叔肯定工作到很晚,肯定很累了。
他会不会本来还有别的安排?
会是什么安排呢……约会?
初宜突然有点消沉。
不对,上次沈靖川叔叔说过,二叔是打光棍的料。
……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沈兆庭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几变的情绪,只道是青少年的阴晴不定在看上去总是很乖的初宜身上也没有例外。
时间挺晚了,将近九点半,又加上刚下了场暴雨,所以路上没几辆车。
正礼在东郊,沈兆庭住市中心,距离不近,一路飞驰,到家刚过十点钟。
初宜跟着沈兆庭进了门,站在玄关等着换鞋。
沈兆庭弯腰把一双黑色的拖鞋给她,自己赤脚踩在地上。
“这是我的,家里没外人来,没多准备,另一双是给保洁穿的。”
她踩进那双大了好几码的男拖,跟在沈兆庭后面。
沈兆庭洗手,她跟着洗手。
沈兆庭喝水,先给她接了一杯。
喝净一杯水,沈兆庭带她去客房。
这是一套大平层,原本有四个卧室,沈兆庭住进来之前,把其中两个卧室的墙都打了,原本就大的客厅直接扩成了两倍,进门只觉得敞亮。
整屋都是黑白灰的性冷淡风,虽然四开门的大冰箱很惹眼,但餐厅厨房的台面上空空如也,显然他从不开火。
本该是使用率最高的沙发和茶几上,也连张纸都没有。
毫无生活气息,除去几件必备家具,干净得几乎算家徒四壁,是套标准的单身汉住房。
指给初宜睡的那间卧室隔壁,就是沈兆庭的主卧,床和床垫都一样,床品有保洁阿姨一周两换,也很干净,上床就能睡。
带初宜找齐洗漱用品,沈兆庭就走出了客房。
初宜站在房间门口,自下而上地看着面前的沈兆庭,有些说不出口的紧张。
沈兆庭道:“那就早点睡吧。”
“……二叔。”
沈兆庭做出在听的表情。
初宜无意识地捏住衣角,脸蛋发红,但不同于刚才哭鼻子时的红,连耳垂也染上颜色,低声道:“你这里……有没有我能穿的睡衣。”
他这儿连双拖鞋都没有,怎么会有小女孩能穿的睡衣。
这可大可小的问题叫沈兆庭微微皱眉,半晌,道:“我去找找。”
他在衣帽间找到一件丝绸质地的衬衣,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吊牌还没拆,思量了下初宜的身型,感觉勉强可以算件睡裙,拿给了初宜。
“还需要别的吗?”
初宜乖乖道:“没有了,谢谢二叔,二叔也早点睡,二叔晚安。”
洗完澡,初宜穿着沈兆庭那件遮过她大腿的黑色丝质衬衣钻进了被窝。
她正面朝上,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在黑暗中睁着两只眼睛,放空一般望着顶灯,思绪漫无边际。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连同床品的洗涤剂味道都陌生,有点迷迭香的感觉,像书晴总爱用的那种香水
平时在沈家说一不二的沈兆庭,大雨里专门跑过来给她送生日蛋糕,却遇上她情绪极其差劲;费力想出小时候哭鼻子的糗事来安慰她,却被她借题发挥,糊了满身的眼泪;最后,还被拖油瓶赖回了家。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觉,自己心里竟然没多少愧疚,反而有点需要忍耐的快乐。
初宜在被子底下翻了个身,将脸半埋进枕头,柔滑的衬衣布料包裹着她,深刻反思,这个小女孩,怎么有点坏的呀。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呀
第二十四章 、二叔,我真的没有早恋
初宜原本就不怎么认床,这晚的情绪又低落,再加上大哭了一场,安静下来以后,入睡很快。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门叫她起床,是个听着有些熟悉的女声。
初宜简单洗漱完,走出去,看到站在厨房的岛台后的赵佳欣。
她是沈兆庭的秘书之一,沈兆庭带初宜回北城的那天,就是她送初宜去了沈靖川家。
不过后来就没再见过。
昨晚,沈兆庭通过车载蓝牙接的,就是她的电话,所以初宜才会感觉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赵阿姨早上好。”
“你也好,虽然晚了一天,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说着,赵佳欣抬手招呼初宜:“来吃早餐,沈总一早有会,要先去公司看文件,已经走了,一会儿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她买了不会出错的小米粥和小笼包,自己吃过了,只打包了初宜的。
等初宜吃早餐的时间,赵佳欣也不去坐在沙发上,就站在一边刷手机,两条胳膊撑在岛台上。
初宜注意到她脚上的鞋套,赵佳欣道:“沈总爱干净,我们都习惯了,上门必备品。”
其实初宜也能感觉得到,沈兆庭不只是爱干净,更像轻微的洁癖。
之前过年的时候,书晴叫沈令嘉去沈兆庭那屋睡,沈令嘉满脸都写着拒绝,说虽然没摆在明面上,但他那屋里,如非必要,确实没怎么让打扫卫生以外的人进去过,何苦为难他。
沈令嘉的原话是说“二哥不染凡尘,我可不敢去触霉头”。
昨天,初宜等在他后面洗手,看他反复揉搓洗手液的泡沫,简直就是学校宣传画里那套标准的洗手流程,一步不少。
初宜咬了口包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知道她今天离开以后,沈兆庭肯定也会把这双扔掉,换成新的。
吃完早餐后,初宜被赵秘书送到了学校。
沈兆庭住的地方离学校远,未免迟到,她们出发得比较早。
初宜到教室时,里头只有四五个人。
除了李欣然和杜佳颖,实际上其他同学都跟初宜没有真正的矛盾,她们跟着排挤初宜,只是最普遍的从众心理。
初宜也一直用这个理由来开解自己,同学不理她,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所以不需要为此而感到难过。
不过,人如果真能做到那么理性,跟机器也没什么分别了。
初宜有一颗既坚强也敏感的心,跟机器相差十万八千里。
当下,提早到教室那几个同学,要么顾自吃家里带的早餐,要么趴在桌上补觉,初宜也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
第一次考完试以后,班主任万海就问过初宜,有关于座位的问题,说她想坐哪都行。
初宜自己知道自己在班里是什么情况,坚持跟谭樟铭坐同桌就挺好的,他安安静静的,也不会打扰自己学习,而且她视力没问题,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身边没有其他人,也能更好地集中注意力。
万海顿了顿,咧嘴一笑,同意谭樟铭确实安静。
他上课睡觉下课打球,自从任命他做了5班的班长,自习课的纪律一直都是分部的高一年级最好的。
吵闹声会打扰他睡觉。
在平时,初宜更倾向于把整段的晚自习时间用在做额外的数理化生卷子上,所以她一直都有利用零碎时间做作业的习惯。
所以,昨天虽然没有上晚自习,但今天需要补的作业也不是特别多。
除了两项老师不收的练习,就只有化学步步高的35-38页。
早读课班主任万海一般只来转两圈,初宜做完化学作业足够了。
她们最近刚开始学习有机物,整体掌握得并不好,所以老师讲的速度也慢,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基础的知识点。
快速填完知识梳理,下一题是写辛烷的同分异构体。
练习册上的位置不够,初宜又贴了张便利贴。
谭樟铭最近来得也早,坐下以后,还是满脸的困劲儿,放空到早读铃响,才回过神,拿胳膊肘戳了初宜一下。
“好学生也逃课?”
“我请过假的。”
“请假干嘛?”
初宜慢吞吞道:“什么都没干。”
“真行。”谭樟铭冷笑一声,“就只对着我横吧。”
初宜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横了,但也习惯了总说不过他,头都没抬,防着谭樟铭再戳她,还往旁边挪了挪。
最重要的还是继续生死时速地赶作业。
过了两分钟,谭樟铭突然伸手过来,穿过初宜上身与课桌之间的空隙,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桌兜。
初宜愣了愣。
谭樟铭已经趴到桌上,埋头睡了。
那是一个细长条形的盒子,包着亮粉色的包装纸,系银色的蝴蝶结。
“谭樟铭,这是什么?”
“给你就拿着。”
“不是……为什么给我呀。”
谭樟铭不耐烦道:“我钱多不行吗?”
初宜急着写作业,脸都皱起来了,把礼盒放回他桌上:“我不要,还给你。”
谭樟铭唰一下坐起来,吓了初宜一跳。
细看他两眼,发现没有要发火的意思,才放松了点。
“昨天不是你生日?”谭樟铭没好气道,“就是一支词典笔,我是看你英语考那么低,可怜你,知道吧?”
初宜问:“多少钱啊?”
谭樟铭胡乱道:“二十。”
初宜:“……”
“一百?”
初宜说:“是我在问你……”
谭樟铭道:“真不贵,这玩意儿也就能查个单词,问那么清楚有意思吗?”
“就知道你穷讲究,也没送你什么口红香水,同学之间送个文具……”
“谢谢你。”初宜道。
谭樟铭愣了愣。
“你要了?”
初宜点点头:“谢谢你的文具。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谭樟铭撇撇嘴,偏过脸,才硬声硬气道:“干嘛?”
“到时候我也送你一支。”初宜诚恳道,“你的英语成绩其实也需要进步,这段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用。”
谭樟铭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习惯性地想说一声“操”,但又及时刹住了车。
初宜听到这种话总要皱眉,他看得烦,最近也慢慢习惯不经常说脏话了。
他举起拳头,在脸侧比划了一下:“敢送词典笔,我就揍你。”
不过,初宜握着礼盒朝旁边躲了躲,他又老大不高兴。
“初宜,我问你,我没真的揍过你吧?你躲什么躲。”
初宜顺着他的话道:“不好意思啊,是我胆子太小了。”
“……”谭樟铭无语地换了个话题,“我不过生日,你准备怎么还我礼物?”
初宜想了半天,道:“你是要讹我吗?”
谭樟铭快被她气死,彻底不想理她,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上午。
他那群狐朋狗友在大课间来叫他打球,扯不动他,还装模作样地哭丧,哭天喊地地说儿子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初宜默默去了楼道外。
北城进了暮春,气温才开始缓慢攀升。
这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也没有风,空气还带着雨后的清爽。
初宜一个人站在教室外的露天阳台上,本来是要看化学的知识点,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晒太阳。
又过了两周,评选市级三好学生的材料有了反馈,教育局通知,半个月以后,到市政厅参加竞选演讲。
本部那边,沈思行经常考第一,推他合情合理。
分部这边,虽然初宜是初来乍到,但她第二次考试就成了第一名,往后的每一次小考都没再掉下来过。
而且,看在老师眼里,初宜性格文静,从不化妆,没有奇装异服,更没有跟同学发生矛盾或者早恋这些事情。
在一众吊儿郎当、虚度光阴的分部学生当中,她的确是个当之无愧的三好学生。
到了这一步,就说明各校推举的学生材料都没有问题,教育局一开始分给学校的名额就紧俏,正礼是唯一一个分到两个名额的学校,因为它每年遥遥领先的高考成绩。
连一个名额都没有片区高中多得是。
往年,除了极个别被举报违规的例子,基本参加的学生就都拿了荣誉。
所以说,演讲的形式大于结果。
尽管这样,班主任老师还是在乎的,毕竟谁都不愿意出差错,竞选演讲的消息,不止通知了学生,也单独通知了家长。
周末,沈靖川又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沈家的老太太也跟着高兴。
书晴陪她在里间歇晌,老太太缓声道:“本来,囡囡来之前,我是偷偷担心过你大哥。都知道,他这几年精神短,不是身体,是心里头出了问题。”
“我想着,他一个人照顾思行,算是有割不断的父子血缘牵扯着他,也让他的日子有个奔头,可再给他塞个小女孩子,不知道他顾不顾得过来。”
书晴道:“大哥不光顾得过来,看着精神头也好了很多。”
“我就想说这个。”老太太握着书晴的手,“囡囡来了这小半年,我看他是比以前好多了。”
书晴笑道:“不光这个,听说思行也比以前上进,他最爱出风头,可不愿意叫别人盖过他。”
老太太也笑,慢道:“咱们家都是大老爷们儿,思行有时候还混账,我不中用了,小书,你多顾着她点儿。她既然来了咱们家,就算不是一个姓,也是一家人。”
书晴道:“我知道。”
晚饭还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吃,姗姗来迟的,依然是沈兆庭。
他看上去走得四平八稳,可是腿长,从进门到打初宜背后经过,再在沈靖川身旁留的空位坐下,好像带了阵风。
天暖了,初宜感觉他一直比别人耐冻一样,开始起夜风的时间,他也只穿一件衬衣,浅灰色的亚麻质地,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因为要洗手,所以两边的袖口也都挽起到了小臂。
他妈问他怎么这么晚,他偏过脸回答,侧面脸颊就显出清晰的下颌线。
衬衣领口半遮住喉结,他便说话边擦干了刚洗完的手,抬手随意整理了下领口,然后搁在桌沿,银色的腕表圈着腕骨,指关节分明,十指修长,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是一双完美居于力量感与精致之间的男人的手。
初宜回过神来,匆匆收回视线,感觉脸颊烫得吓人。
沈兆庭给他妈解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瞥见方桌中央那一大碗狮子头。
“有喜事?”
这是沈靖川的拿手菜,认真讲究起来,十分费工夫,所以不经常做。
“阿姨做的。”沈靖川道,“不过喜事确实有一桩。”
他看一遍初宜和沈思行,笑眯眯道:“你侄儿侄女都评上市三好学生了。”
沈兆庭说了句挺好,转而道:“以为是给初宜补过生日。”
沈靖川愣了愣:“小初……哎呀,我脑子糊涂了,五月五,那年胜清给我们寄她的周岁照,信里还说,小初的生日好,春尽夏来,我怎么给忘了。”
说完又问沈兆庭怎么知道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书晴委委屈屈地怪她不说,沈令嘉提议明天补过,沈老太太叫阿姨去拿她抽屉里封好的红包。
只有当事人初宜没有插嘴的机会。
即使初宜极力说了真的不用补办,但这事显然不是由她做主。
第二天,沈家老两口住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地给初宜过了个生日。
蛋糕有三层,巧克力冰激凌口味,冷盘热菜两大桌,沈靖川又喝多了。
沈令嘉也喝了酒,他大胆指示沈兆庭:“二哥,现在咱家只有你一个老板,只能靠你了。”
最后,沈兆庭的司机送沈令嘉和书晴,沈兆庭亲自送沈靖川一家。
初宜坐副驾,沈靖川和沈思行坐后座。
一路上,沈靖川都话多得可怕。
不知怎么说到好好相处的话题,沈靖川先是讲了一堆要初宜和沈思行团结一家亲的话,饶是沈思行在二叔面前装乖,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愁眉苦脸道:“二叔,您管管他!”
沈兆庭道:“说你就听着。”
这下沈思行再不敢有怨言,臊眉搭眼地听着。
说到同学之间也要好好相处,不能因为自己的成绩好,就看不起别的同学,他问初宜:“没有这种问题吧?”
初宜道:“没有的叔叔。”
“在学校有没有好朋友?”
初宜不让自己看沈思行,点头道:“有。”
“哪几个?说给叔叔听听。”
初宜绞尽脑汁,勉强道:“我同桌就跟我关系挺好的,知道我过生日,还送了我一支词典笔。”
“词典笔?想要怎么不跟叔叔说,叔叔……”
“没有叔叔,不是我想要的,我没有缺的东西,真的。”
初宜的话音刚落,下一秒,沈靖川彻底被上头的酒精击倒,身子一歪,靠在沈思行身上睡着了。
车厢里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安静。
可没多久,初宜就听见沈兆庭问:“同桌是男生女生?”
“……”初宜道,“男生。”
“他知道你过生日?你说的?”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沈兆庭没再说话。
但这回的沉默,对初宜来说,比起之前沈靖川的醉话,更折磨人百倍。
初宜恨自己怎么会给自己挖这么个坑,磕磕绊绊道:“二叔,我们就是普通同学,他,我们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不对,我刚才是说,我们关系挺好,但不是那种……”
沈兆庭的“嗯”了声,是真的没怎么在意:“你成绩还有进步的余地,别受影响。”
初宜闷声道:“……二叔,我真的没有早恋。”
沈兆庭对初宜的耐心比对沈思行多一些,甚至偏过脸冲她安抚地笑了下:“别担心,我不是老古板,不会告诉大哥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五章 、死缠烂打会不会?
竞选演讲比赛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在高一的第二学期即将结束、暑假开始之前,教育局才终于公布了市三好学生的获奖名单。
初宜和沈思行的名字都在上面。
这项荣誉虽然不能用来高考加分,但对自招有很大的助力。
高一一整年,沈思行都有参加本部的奥赛班培训,就是为了自招做准备。
按照正礼每年考八十多个清北的水平,他本人的文化分虽然看上去挺有把握,但高三还远,考过一两次第一名,只能证明他目前有实力。
后续两年,能否保持水平,仍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沈思行目前走两手抓的路。
放假离校的当天下午,期末考试成绩刚刚出来。
初宜是坐在沈靖川的车上查的成绩。
英语62分,总分582,居分部第一。
沈思行也查到了成绩,总分687,本部第七。
这样的浮动,在本部来说再正常不过,毕竟,前一百名都是神仙打架。
听过两人的成绩,沈靖川当然非常满意,脸上挂着最常见的温和的笑容。
他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初宜,道:“英语有进步,可进步是不是太慢了?不兴你继续闭门造车,正好放假了,老老实实去补课,知不知道?”
初宜道:“知道了,叔叔。”
沈靖川一笑:“听话就行。”
不过,说是要补课,一放了假,沈靖川先带两个高中生飞了趟荷兰,足足待了十天。
荷兰地方小,大概领略一遍风土人情,十天时间足够了。
回来以后,初宜记忆最深刻的,不是风车,是艾伦丹漫天遍野的郁金香。
——
暑假后半段,天天有英语家教早中晚上门补习,她几乎没再怎么出过门。
一天下午,家教老师布置好晚上要做的练习,初宜送她出去,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的沈兆庭突然上了门。
沈兆庭的身量高,又不爱笑,即便心情平和,衬衣西裤冷着眼朝门口一站,浑身的气势依然蔓延出周身两块地砖远。
初宜捏着笔的那只手攥得极紧,硌得她指关节生疼,才回神放松。
沈兆庭换好了鞋,正准备往里走,看了眼愣怔的初宜,又停住脚步,双手插兜,上身微微前倾,垂眼把视线落在初宜的脸上:“脸怎么这么红?”
初宜不光脸红,沈兆庭刚进门,她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深呼一口气,低声叫人:“二叔好……”
“你好。”沈兆庭看她呆呆的,也不逗她了,问她,“你叔叔呢?”
放了暑假以后,沈靖川就带他们俩搬到了四环边上的别墅,清净敞亮。
别墅刚好三层,每人占一层,两个高中生学习,他人到中年,也有了陶冶情操的爱好,学起了油画。
初宜用食指朝身后指指:“在楼上,好像在画画,我,刚补完课,没看见叔叔。”
“补什么?”大哥不是老吹他儿女成绩都特别好?
“英语。”是听书晴说过,他这便宜小侄女不开这一窍。
沈兆庭不戳青少年的痛处,直起上身,扬了扬下巴:“带路。”
“喔,好。”
初宜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走在前面带路带得差点同手同脚。
她把沈兆庭带到沈靖川平时画画的房间,门开着,沈靖川在里面,手里拿一个很大的调色盘,见了人也不惊讶,像是提前就知道。
沈兆庭踱步进去,仍是双手插兜的姿势,站在画板前打量。
沈靖川大大方方地叫他看,还问:“怎么样?”
“打算卖?”
“没有。”
“那还成。”沈兆庭道,“以为您让我张罗办展,差点儿没敢违心夸。”
沈靖川做出两秒怒目而视的样,话题一转:“最近运河不通畅,咱们走海运,跟哪儿联系都差不多。沃伦丹是不错,可惜产量小,这回我专门去看,想法跟你一样……董事会怎么说?”
见他们要谈公事,初宜就没进去,还帮忙带上了门。
沈兆庭道:“董事会不重要,最后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钱说了也算。”
说着,沈靖川不忘刺探消息:“干什么拿钱打水漂?你可还没娶媳妇儿呢,家业败光事小,打一辈子光棍事大,怎么样,最近有动没有静?”
沈兆庭瞥他一眼:“什么动静?”
“娶媳妇儿啊,我直说了,老二——你年纪不小了,能拖一年,就能拖三年,等你醒转了,知道后悔了,黄花菜早凉了。听我的,要有合适对眼的,别端着,送花追不到,试试死缠烂打,这不用我当大哥的教你吧?”
“你这当大哥的可真行,当年大嫂就是被你死缠烂打追到的?”
沈靖川眉毛一挑,满脸自豪:“那可不,费大功夫了。”
沈兆庭不耐烦跟他贫嘴,走去了窗边倚着。
两条大长腿,左腿交叠在前,脚后跟点地,费神想事儿的时候,偶尔微动两下。
沈靖川看他两眼,又啧啧两声,还摇头晃脑。
沈兆庭知道他肚子里没好话,当没看见。
沈靖川自己憋不住,还要拿小针刺他:“我看你,明明哪哪都没什么致命缺点,怎么就没个有眼光的女孩儿喜欢?这真奇了。”
这话说的,意思他也就是“没有致命缺点”的水平。
沈兆庭最近听多了催婚的话,心里四平八稳,遭到人身攻击,还顺着应和一句:“哪有姑娘这么不挑啊,福气在后头呢,可别被我给祸害了。”
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沈靖川暂且休了这话题,又说回公事。
这回才是认真谈。
两人聊了四十多分钟,在画室一直待到六点多。
沈靖川留他吃饭,沈兆庭原本不太想留,烦他提结婚的事,但也确实好些日子没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就没拒绝。
沈靖川下楼去告诉阿姨再添两个菜,沈兆庭落在后面,慢悠悠地走。
初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在二楼的拐弯处,跟他迎面碰上。
沈兆庭还好,冒冒失失的初宜反而被吓了一大跳,他看着,脸都白了。
一两秒钟的工夫,沈思行进了门。
他握着门把手定了定神,眉开眼笑,喊了声:“二叔!你怎么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早说我就不去打球了,二叔,我可想你了,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换个鞋的工夫,沈思行就吹了一连串马屁,把篮球好好地放在玄关的门后的网兜里,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糯米糍,给初宜。
“不知道二叔要来,只买了一个。”
他们俩一向不对付,或者说,是沈思行一向跟初宜不对付,眼下,连最不爱操心这种鸡毛蒜皮的沈兆庭,也察觉到点异样。
他不动声色,走下了楼梯,路过沈思行时,在他后脖子上捏了把:“长高了?”
沈思行顺势跟上,边说边猛点头:“长了零点八公分,二叔,初宜也长高了,她比开学长了两厘米。”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沈靖川没提催沈兆庭交女朋友结婚的话,沈思行也不臭着脸,还很自然地帮初宜把她爱吃的鱼香茄子换到了面前。
饭后,沈靖川来了个电话,初宜坐在南面小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低头看着一本杂志。
沈思行也去拿牙签扎了两块火龙果吃,站在沙发后,靠近了点,看初宜停下来的地方。
“我也不认识……”他想了半天,最后说,“手机呢,查查。”
初宜把手里的杂志递给他,左右歪着身体找手机,画面十分和谐。
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两人真是亲兄妹。
沈兆庭道:“orthodoxa,保守的,正统的,规范的。”
沈思行嚷嚷道:“……二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吓我一大跳!”
这回初宜倒没那么大反应,抬起头冲沈兆庭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
她的嘴唇抿着,眼睛弯弯,在家里没扎起来的头发垂在肩上,细软光滑。
初宜整个人的色调都偏淡,皮肤白皙,连眼睛和头发都是偏棕的栗色。
沈兆庭试着回想自己的高中阶段,虽然那时候他自己没喜欢过哪个女同学,全身精力都用在学习和跆拳道上,但他也并不是真的独,能想象得到,初宜确实是那种会很受欢迎的长相。
所以,她和沈思行……这应该也不算奇怪。
——
“什么?”
似乎是太过惊讶,问完这一句,沈靖川的嘴保持着半张的样子,好半天说不出第二句话。
沈兆庭没再重复第二遍,又过了几分钟,沈靖川才一拍脑门。
沈思行这一辈,沈家只有他一个,从小不说溺爱,娇惯肯定是有的。
加上后来他妈妈没了,对沈靖川的过分依赖和占有欲,自然而然成了他填补缺失的那部分情感的方式。
初宜进了他们家门,就相当于直接向他发出了分走父爱的挑战。
那段时间,不管他自己清楚不清楚,愿不愿意承认,沈靖川其实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就是吃醋,感觉自己的领地被冒犯,而不是在乎什么娃娃亲。
一来,沈靖川天天跟沈思行和初宜待在一起,对两人相处模式的转变,就没有沈兆庭看得那么明显。
其次,因为感觉沈思行就是钻牛角尖,知道只能等他自己想通,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两个高中生之间不再总是萦绕着紧张的氛围,沈靖川也没怎么觉得奇怪。
可仔细想想,好像这种不对劲的地方,确实还挺多的。
沈靖川想起,放暑假那天,在车上,他们聊着成绩,沈思行还说了句,分部的试卷难度比本部低得很明显,叫初宜有时间看看本部的卷子,试一下。
现在想想,沈思行并不是嘲讽,以前的他也不是会搭这种话的人。
沈靖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沈兆庭点到为止,临走前,还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热衷别人的感情动态、结果自家后院着了火的大哥的肩膀。
他心情不错,脚步闲适地下楼,又在二楼的拐弯处遇上了初宜。
这回没被吓到,也没人扑进门打扰,初宜上前一步,摊开掌心,伸向沈兆庭:“二叔,这是我出去玩的时候买的纪念品,送给你。”
那是一枚郁金香造型的领带夹,工艺精致,还因为被做成了深墨色,所以只显得沉稳贵气,并不浮夸。
说话的时候,她看着沈兆庭的眼睛跟以前一样,亮晶晶的有神,又叫人感觉到她的内敛和羞涩。
说完那句话,等沈兆庭回应时,红红的嘴唇微微抿着,两边脸颊上,各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沈兆庭想到,就是这样一直都乖乖的小姑娘,自从来了北城,好像已经换了两个男朋友。
其中一个,之前还跟她水火不容。
沈兆庭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代沟。
他都二十五了……可能是真的老了。
作者有话说:
小初:我比窦娥还冤TAT
第二十六章 脸蛋漂亮是王道
开学的前一天,学校发布了新一年的分班情况。
开了学,她们就是高二的学生了。
学校的分科系统是暑假时开放的,方便学生和家长充分讨论考虑,初宜和沈思行都选了理科。
分班文件里,沈思行还在本部的1班。
分部的1到8班是理科班,初宜从头看到尾,却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跟我一个班。”
“啊?”初宜在沙发上趴着,闻言抬起头,“在哪?”
沈思行坐在餐桌边,原本在做一份物理的竞赛题。
“本部,1班。”
“真的?”
初宜爬起来,噔噔噔地跑过去,就着沈思行的手看他的平板屏幕。
本部一班的名单上,最后一个人,赫然是初宜。
不管怎么说,本部的老师们都更有经验,正礼每年都考将近一百个清北,几乎全是本部的1班和2班考出来的。
每一个努力学习的学生,没有不愿意到最好的班里去的。
初宜知道,这其中肯定有沈靖川的作用。
但她没那么矫情,只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一点点忐忑,剩下的,全是开心。
尤其是沈思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她冷眉冷眼,即便在家,也不是当着沈靖川的面一套,背地一套以后,初宜对去本部这件事,就没有一点多余的犹豫了。
——对于沈思行的转变,初宜有过奇怪,但很短暂。
毕竟她和沈思行的交流依然不多,沈思行的态度是好是坏,对她是极度厌恶还是终于接受现实,对初宜来说,其实没什么本质上的影响。
非要说的话,她希望沈靖川能少操点心,所以沈思行的心情好一点,当然算好事。
晚上,回家的沈靖川听到初宜进了本部的消息,十足惊讶地“哇”了一声,见初宜抿着嘴笑,才收起惊讶,也笑了。
他揉揉初宜的头,说道:“叔叔相信你可以的。”
初宜有一点信心,但不多,只对沈靖川保证会努力。
想了想,沈靖川尽量随意道:“都不是第一次了,明天我就不送你们,自己去行不行?”
初宜没意见,沈思行也说可以。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思行:“思行,你照顾着点小初,她还不怎么认路,行不行?”
沈思行撇了撇嘴,可沈靖川能看得出来,那不是真心的不耐烦:“放心吧您就,我还敢再丢她一回?”
沈靖川面上不显,心里不妙的感觉却越来越多。
这要是换在以前,让沈思行带初宜报到,沈思行不得把房顶掀翻?
沈思行没把房顶掀翻,在5班教室里,他一脚踹飞了一个板凳,眉头紧皱,满脸的狠戾。
“这他吗谁干的?!”
到了学校,初宜就说要先回宿舍一趟,沈思行自己去教室。
去本部要经过分部,走到一半,沈思行想着顺路过去帮初宜搬她上学期没带走的书到新班级去,就见最后一排,初宜的书桌上,拿红墨水写了大大的四个字:贱人去死。
教室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有外班的同学打门口经过,发现竟然不是谭樟铭在发飙,而是本部的三好学生、表白墙常驻人物沈思行,顿时大跌眼镜。
好奇得要命的同时又不敢触霉头,好险要把脖子抻成长颈鹿。
“沈思行这是跟谁啊?听着跟发疯了一样。”
“谭樟铭?”
“放屁,他俩好得要穿一条裤子,打什么架?”
“好屁好,上学期就干过一架了,你家网速多少啊?”
“我知道……谭樟铭今天没来,上午还跟他一起打游戏了,他说他在他爸那,明天一早来。”
5班教室里,沈思行跟个疯子一样,放话说没人承认今天肯定没完。
没人敢走动,两个男生说要去尿尿,沈思行回“尿你妈”。
他那样子太疯,5班没人敢做出头鸟,竟然大半个班的人都被他唬在教室里不敢动。
直到有外班同学去宿舍叫了初宜,才暂时结束了这场闹剧。
但动静这么大,5班班主任万海也被惊动了,没多久,沈靖川来了学校。
——
初宜跟沈思行都被叫去了办公室,5班的人才逐渐开始走动,也渐渐有了说话声。
一段晚自习开始了,坐在祝艺宁身后的两个女生喋喋不休,讨论个没完没了。
“沈思行至于吗,我刚才都快被吓死了……当初不是数他最烦初宜?”
“3班的倪星月跟我说,假期在肯德基看见他俩,我还当她胡说八道,看来是真的……我靠。”
“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平白无故给她出头?”
“你是说……初宜跟沈思行……?”
“虽说是很离谱,毕竟上学期李欣然她们一开始还收敛着,后来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初宜,不就是看沈思行的态度嘛,那会儿要是没有谭樟铭,初宜跟以前……”
女生顿了顿,没说以前怎么样,道:“没想到,现在喜欢上人家来给人家出头的,也是他。”
“我去我去,这就叫打脸吧……站在初宜的位置上想想,怎么这么爽啊,沈思行也会放下身段追人?不对……那他跟谭樟铭,不真成情敌了?”
“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那谁,很不简单。毕竟,人家刚转进来,不管谭樟铭之前什么德行,还不是立刻对她死心塌地?”
“是吗,我倒是觉得,跟简单不简单没多大关系——脸长得好是王道,你看她……”
祝艺宁微微侧身,朝后说了句:“上课了,快补作业吧,一会儿万海该来收了。”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止住了话头。
等祝艺宁回过身,其中一个拿了张纸,在上面写:“一开始不就是她跟初宜的关系最好?怎么到这会儿才知道替初宜说话。”
“就是,装什么好人,这才叫又当又立。”
——
正礼分给班主任的办公室都是套间。
万海跟沈靖川在里面谈话,初宜和沈思行在外面等。
十几分钟以后,沈思行被叫了进去。
足足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里间的门才被再次打开。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具体来说,沈思行是满脸的我有理我没错,万海是严肃,沈靖川则是……初宜观察几秒钟,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看到了激烈到极致要溢出来的心疼。
沈思行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的过程中,沈靖川只感觉到提不起劲的无力。
他没办法想象,将近半年,初宜在学校竟然过得是那种生活。
他竟然没发现。
前几年,正礼发生过几件比较出名的校园霸凌,连沈靖川都有所耳闻。
可沈思行的性格一向不吃亏,初宜的脾气又是一等一的好,更不用说成绩也好,模样讨喜。
他自以为,家境也不错,跟刻板印象中会被欺负的或孤僻或贫寒的高中生根本不沾边。
他从来没想过,那种事会跟自己家的孩子有什么联系。
回想上半年,初宜明显变得沉默了许多的阶段,大概率就是她的同学开始欺负她的时候。
沈靖川的内心愧疚、自责之多,无法言说。
面对初宜的班主任,他却是冷淡到摄人的神情,是客气,更是疏离:“这事不是一两句话能处理的,况且涉及的不止初宜一个,孩子们在学校的问题,能在学校解决是最好的,但要是解决不了,我一定会想别的办法,万老师,希望您能理解。”
万海当然能听懂他什么意思,连忙道:“我自己也有孩子,我理解您的心情,今晚我会上报给政教处和校长办公室,正常的话,应该明天上午就能请其他几个学生的家长都过来,到时候,我们面对面谈一谈。”
他看了眼初宜,认真道:“她进了5班以后,一直很听话,对老师也尊敬,从没犯过错,发生这种事,我做班主任的,也有很大的责任,参与校园霸凌的,有一个算一个,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姑息。”
沈靖川没再说话,迈大步走出办公室。
初宜看了看万海,又看沈靖川,最后也开始小跑,追在沈靖川身后,着急道:“叔叔,这个,这个不怪万老师……”
往上数,沈家祖上十几代人都做生意,不是穷汉乍富的人家。
跟底蕴差不多的姓氏相比,沈家人的生活方式称得上是朴素,因为有积淀,愿意脚踏实地,更没有仗势欺人的习惯,在什么地方,都讲一个理字。
可自家孩子受了委屈,这事儿叫沈靖川头一回不想讲理。
他的肚子里窝着火,这火当下发不出来,叫他烧心似的难受。
竟然是几个女孩子,什么样的女孩子,能有这样歹毒的心眼,又是什么样的人家,能教得出这样的孩子。
沈靖川冷着脸走出好长一段,走到了教学与风雨走廊的尽头,才勉强找回作为家长的镇静。
刚才初宜已经说了,不想请假回家,把东西搬到本部去以后,就想跟着正常上晚自习。
沈靖川也不勉强,亲自进教室收拾了初宜剩下的书本文具。
在家时,他惯常是总挂着笑老好人的样。
可这时候,他冷着一张脸走进教室,跟樽凶神也是,坐着的学生到底还嫩着,心里原本虚或不虚的,都被震住,又细细反省了一遍,除了冷暴力,自己还对初宜做过什么。
这学校里,除了初宜以外,大概没人不知道,正礼建校之初,出资的大头是沈家。
到今天,沈思行的爷爷的头衔,依然是董事长。
意思是,沈家不愿意插手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用管。
可要是沈家想插手,那就做得了任何事的主。
当天夜里,分部就传遍了,沈思行转了性、翻了脸,上学期叫初宜难受的人,估计要翻十倍百倍地难受回去。
作者有话说:
(有隐情,往后看,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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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这次开学,虽说是本部和分部整体打乱,再重新分班,但实际上,变动并不大。
就像本部的一班和二班,原本在里面的,这次分班后,一个都没掉出来,加上初宜,两个班里总共只新进去五名学生。
一班进了三个,二班进了两个。
后面成绩普通一些的班级,学生流动才稍微大一些。
不过像初宜这样,需要从分部搬到本部去的,只有她一个。
再加上,沈思行还发了好一通火,在万海的办公室耗进去不少时间。
所以,学校留给学生搬东西的时间原本是够用的,一段晚自习开始以后,还没安顿下来的学生,也只剩初宜一个了。
沈靖川父子俩先把她所有的书都搬到了本部教室,又帮她搬宿舍。
上学期,放暑假那天,为了方便换洗,初宜就把自己的全部衣服都带回了家。
这会儿,除了储物柜里的零碎小东西,唯一一件需要搬的大件,就是她的床垫和被子。
三个人收拾这么点东西,速度很快。
——
本部的寝室都是两人间,虽然住的人比起分部少了一半,但房间面积没变,和分部的宿舍格局差不多。
跟祝艺宁说得一样,这边的上下铺换成了上床下桌,卫生间还配备全自动洗衣机。
搬完宿舍,沈靖川再一次把她送到了教室。
沈思行先进去了,初宜道:“叔叔,回家路上要小心,我真的没事,您别太担心。”
沈靖川没说话,只叹了口气,低声道:“叔叔明天再来,你好好学习。”
一段晚自习还没结束,初宜走到教室门口,推开门之前,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以后的两年,这就是她新的班级,不管喜不喜欢学习的学生,都常常挂在嘴边的,大名鼎鼎的本部一班。
进门的第一感觉,是“这也太干净了”。
肉眼很直观就能看出来,这边的教室面积比分部要大很多,学生的数量反而少,分成一列一列坐,所有人都没有同桌。
不管是每个同学的书桌、讲台上的电容笔和文件夹,还是墙角的卫生工具、窗台上的一盆盆绿箩,都丝毫没有开学第一天的躁动和凌乱,一切都井井有条。
正礼本部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姓林,人看着很年轻,实际也年轻,才三十多岁,这在公立中学是不可能的。
但正礼安排老师的职务,一向不论资排辈,只凭本事。
这位林老师的职业生涯,可以理解为学生版的连续跳级,自从三年前把二类班的学生带成了省状元以后,就开始任清北班班主任。
开学前,她已经提前把座位表发到了高二一班所有同学的智学系统里,包括新分进一班的三名同学。
初宜的座位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和上学期初入分部时一样,当她穿过讲台,走向自己座位的一路上,也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
可是这一次,初宜本能地没感受到多少不安。
那些目光当中,好奇,就是单纯的好奇。
而且,没过多久,就都重新集中在自己的习题上。
初宜也默默地拿出了刚刚领回来的新书,找出英语必修三,翻到最后面,先看一遍单词。
教室里没有老师跟班,但从头到尾非常安静。
不是在分部时,大多数人趴在桌上或睡觉或发呆的安静,书页和试卷翻动的声音没有听过,却胜过睡觉和发呆的安静。
一班的教室在一楼,初宜坐在窗边,窗外正是一颗葳蕤茂盛的法国梧桐,将一盏路灯掩映其中,透着翠绿暖黄的微光。
一个多小时时间,倏忽而过。
正礼的惯例,是开学第一天只上一段晚自习。
下课后,所有人就都可以回寝室了。
在这个班里,除了沈思行,初宜还一个同学都不认识。
等回到宿舍,才发现在教室坐在她斜后方的女生,就是她的室友。
室友叫齐芳,是个戴圆眼镜的微胖雀斑小姑娘,性格不算非常活泼,但是落落大方。
两人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一遍,就分头洗漱入睡。
周一一大早,惯例是升旗仪式,全校所有学生到操场集合。
初宜想到上个学期,她站在后排的分部5班队伍中,整整一个晨会,耳边听到的,大多是她的同学对本部一班的沈思行的议论。
而此刻,她到了沈思行的班里,跟他站在两列并排的队伍中。
来到北城之后,初宜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真得过得很快。
不管是开心的日子,还是压抑的日子,时间都在往前走。
正是因为这种时间的前移,才带来人生的经历。
可“经历”在过去的几个月,对初宜来说,并非一个中性词。
因为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许初宜的确学会了一些东西,可它带来的痛苦,也比正常生活要多得多,远远超出初宜应该具有的承受能力。
——
晨会散会后,初宜默默跟在本班同学身后,走向跟以前不一样的,通往本部的操场出口。
听到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喊她。
是谭樟铭。
他原本在跑,见初宜回头,却反而停下脚步。
两个人中间隔了四五米的距离,分部和本部的出口在南北两个相反的方向,谭樟铭追了这么远过来,叫住了初宜,又不说话。
他在校服里穿了件黑色的卫衣,可能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卫衣的帽子微微歪在肩头。
又静静地看了初宜好一会儿,谭樟铭没有表情的脸上,才展现出一些情绪。
“你跟沈思行和好了?”
初宜点点头。
“他在追你?”
之前,因为沈思行的态度转变是循序渐进的,所以,虽然初宜有过怀疑,但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反常。
可是,昨天在分部,沈思行因为几个写在初宜书桌上的字就大发脾气,迟钝如初宜,也感觉到奇怪。
但她没想到,在别人看来,是这个原因。
假期里每天都见沈思行的人是初宜自己,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不会感觉不到那么明显的喜欢。
她虽然不清楚沈思行转变想法的节点,但她非常确定,绝对不是谭樟铭说的“追”。
“没有。”
谭樟铭也没说信或不信,嘴角扯起个笑容,眼睛里没有笑意:“那就好。”
“进本部了?”
初宜又点点头。
可他又不说话了。
初宜再等了片刻,马上就是第一节 课,她着急,问:“还有事吗?”
谭樟铭道:“你还欠我东西,记不记得。”
初宜过生日的时候,他送过一支词典笔。
当时初宜问他生日在什么时候,他说自己不过生日。
“记得。”初宜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谭樟铭做了个轻轻咬牙的动作,下颌线微动。
下一秒,他向初宜走过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比正常讲话的距离近一些,比会让初宜后退躲开的距离远一些。
他的眼神漆黑,里头涌动初宜看不懂的情绪。
预备铃打响,初宜没时间跟他多说,急急忙忙地跑走之前,他说:“欠着吧。”
——
第二周的周一,例行晨会比平常超出一个小时,教务处主任通报处理了一项有关校园霸凌的恶□□件。
从头到尾都没提被霸凌的学生姓名,霸凌者涉及到分部的三个班、本部的一个班,共16名高二年级在读学生。
其中五人劝退、五人记大过并处留校察看、六人记大过,全部取消高中毕业之前的评奖评优资格。
受到处理的学生数量之多,处理力度之大,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全校哗然。
通报结束,校长继续做整顿校风的讲话。
从正礼建校之初的成就,讲到去年的高考成绩,沉痛讲他为正礼竟然出现这样的事而感到胆寒。
接下去的一周,初宜在本部一班的学习生活与前一周没什么不同。
因为交作业发作业,最先开始跟初宜讲话的是小组长、各科课代表。
因为值日,认识了一起拖地的杨科丹。
因为住一间宿舍,慢慢跟齐芳熟了起来,两个人出宿舍的时间对得上的时候,偶尔也会一起去餐厅吃早饭。
开学前,初宜想象过很多版本的本部的班级和宿舍生活,可没有任何一个版本跟实际靠拢——
全都太平静了。
虽然晨会上没有指名道姓,但应该全校也没人不知道,是因为初宜,正礼才一口气开除了五个学生。
可依然没有刻意的忽略,也没有过分的热情。
本部的两周一次的小考安排在周六,周五下午,沈靖川来接她和沈思行一起回家。
路上,沈靖川惯例问初宜学校怎么样,初宜没来得及张嘴,眼眶先酸了。
刚才,放学以后,她和沈思行一前一后地下楼。
楼道里都是学生,人挤人,根本看不清自己周围是谁。
她听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说话。
“你堂妹真被开除了?”
“啊。”
“……你大伯就不想想办法?”
“她自己蠢,踢到铁板谁能帮她?再说,家里也不可能因为她上个破学,就断了生意。”
“也是。不过,你说,初宜早跟家里说,不就不用忍那么长时间了?”
“什么啊,是李欣然要去欺负人家,为什么要在人家身上找原因?谁放的屁说人善被人欺啊,我都快被恶心坏了。”
后面还说了什么,初宜被挤着往前走,没能继续再听。
她在心里跟着重复那一句,为什么要在初宜身上找原因?
她想,原来是真的不用在我的身上找原因。
即使,在那么多害怕也绝望的时间里,她告诉自己她没错,可是不可否认,她也曾在心里问过自己,如果她当初怎样怎样,是不是就如何如何。
原来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
错的是别人,是欺负她的人。
初宜不是爱哭的小孩儿,这时候突然掉下眼泪,沈靖川有些手足无措,第一反应以为本部又有人使坏。
初宜边哭边勉强解释清楚,他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为自己之前半年的失职。
因为初宜的眼泪,沉默为不知道该不该提问她要不要搬去跟她二叔一起住的话。
沈靖川认真考虑过,如果沈思行真的动了那种心思,他不可能让沈思行耽误了初宜。
但要是把沈思行送到老二家,第一个会责怪自己的人,肯定是初宜。
沈兆庭没成家,看那样子,近两年估计也没影儿,初宜搬过去,不像小朋友会给他添麻烦,还能叫他收收心,也开始学着担责任。
想来想去,高中剩下的两年,让沈兆庭来带初宜,应该就是当下问题的最优解。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晚上好,挨个亲亲~~
第二十八章
“不可能。”
沈家老两口住的院子天井里,躺在摇椅上养神的沈兆庭只听沈靖川起了个话头,就直接拒绝:“我一个好好的单身汉,本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莫名其妙弄来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住一起,你觉得合适吗?”
沈靖川道:“你是她二叔,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小初住校,今年高二,每周回来住两天,等明年上了高三,一周休一天,毕业上大学就搬出去了,能给你添什么麻烦?”
“况且,你也不讨厌小初,对吧?她刚来那会儿,不还去学校看她了,后来,还去给她过生日。”
“不讨厌,就等于我来帮你带?讲讲理吧……总之我不同意,别甩这包袱给我,你再想别的办法。”
沈靖川预料到他的态度,不慌不忙,先找了个小凳子坐下。
“上回,是不是你先看出思行不对劲?”
“提醒你注意也有错?别给我来倒打一耙这一套。”
沈靖川道:“那小子以前没开过这窍,我想着,这回要真上头了,跟暗恋普通女同学还不一样,两人住在一个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恐怕要坏事。”
沈思行有基本的家教,沈靖川对他基本的人品有信任,可他自己也是个男的,知道青春期的大男孩儿冲动起来根本没脑子。
怕他影响初宜,也怕他欺负初宜。
沈兆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四平八稳道:“不至于吧?”
“这谁说得准?”沈靖川道,“过年那会儿,俩人可还一句话都不说呢,四月份,还想着带出去把小初扔半路上吓唬她,谁想到他现在这样?”
“那也不关我的事。”
“大哥这不是没办法了吗?爸妈倒是也喜欢小初,要不就……”
沈家的老两口连养大沈兆庭的精力都没有,哪里是照顾孙辈的人选。
沈靖川还在东拉西扯,胡说八道,沈兆庭不耐烦道:“我真是欠你的。”
“这么说也对,毕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了你。”
“别恶心。”
“成吧,就这样,我就当你同意了。”
“谁同意了?”沈兆庭道,“告诉你,我不要,敢送过来,我就敢丢出去。”
——
这天下午,沈思行跟同学去打台球,初宜陪书晴逛街,都在外面吃。
晚饭桌上,只剩下沈家的五个人。
沈令嘉道:“正礼好像好多年都没开除过学生了,大哥这回威武。”
提起这事儿,沈靖川的脸色就不好看。
“但凡那不是几个小屁孩儿,这事儿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见沈兆庭专注吃饭,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沈令嘉问:“二哥也知道?”
沈靖川闻言又是一笑:“诶对,我不能抢功,真威武的是你二哥。”
“啊?”
“我也就在学校耍耍威风,老二就不一样了,直接劈手夺了人家几个标。杜家那边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弄丢了这几单买卖,资金链要是续不上,得出大问题。”
说完了,沈靖川假意向他妈告状:“妈,您管管兆庭,天天在外头作威作福,北城没人拿得住他,都说他是冷面阎王,尽给我们家添黑料。”
老太太却也连做面子的场面话都没有,一字一顿道:“与人为善,不是软弱可欺。欺负了我们家的孩子,是得要长长记性。囡囡刚来的时候什么样?后来好容易活泛了几天,被她们一弄,现在又不爱说话了……你这个做叔叔的,说到底,算半个爸,怎么就一直没察觉?”
沈靖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讪讪地闭上了嘴,顿了顿,又想笑。
“是啊,我不行,不如她二叔贴心。”
“大哥。”沈兆庭投来凉凉的一眼。
老太太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问:“你们俩打什么官司呢到底?”
桌上没有嘴不严的人,沈靖川就绘声绘色地讲了这段时间沈思行疑似少年怀春、以及他打算让初宜去跟沈兆庭住的事。
“……”沈令嘉边拍手边道,“精彩,精彩。”
之前嚷着娃娃亲恶心、南蛮子滚回去的人是谁来着?
沈令嘉感觉,侄儿沈思行这极速打脸,比书晴看的狗血肥皂剧有意思多了。
沈靖川拿筷子“啪”一声敲在乐个没完的沈令嘉的手臂上:“幸灾乐祸,恶劣!”
一直没说话的沈老爷子开了口:“你意思是,思行早就知道,学校有人欺负小初?”
老太太也皱眉:“思行也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什么,他那会儿,不喜欢囡囡,就能看着她受欺负?”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是。
沈靖川言简意赅:“老二教导有方,已经揍过了。”
沈令嘉还不知道沈思行什么时候又挨了顿新鲜的打,急得抓耳挠腮:“什么时候的事儿?那怎么没用我支走爸妈?”
什么时候?就上周末。
揍他自家人受欺负冷眼旁观、冷血无情,揍他不仅不帮忙,反还落井下石,揍他越长大越倒退。
沈思行挨得心甘情愿,一句求饶都没有。
就因为这个,沈靖川愈发确定,沈思行对初宜的念头,确实是不对劲了。
沈兆庭顾自夹菜吃,动作慢条斯理,好像谈论的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诶,大哥,你刚才说,让小初去跟二哥住?”
沈靖川那一番话里,要素过多,沈令嘉这才抓住核心。
“让二哥带初宜,你是有多想不开啊,实在不行,来跟我们住多好,家里有书晴,她俩本来就关系好,这不比让她上二哥那儿强得多?”
不知为何,虽然沈兆庭没说话,但沈令嘉就是隐隐有种自己拍对了马屁的感觉。
他兴冲冲地继续说:“二哥出了名的没人性,你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问过初宜没有?我估计,小侄女肯定不愿意。”
话音落下,沈令嘉又感觉到阴风阵阵。
不等沈靖川发表意见,老太太先否了他的主意:“不说你跟书晴还没结婚,就是结了,也不好。她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偶尔照顾囡囡还可以,哪有自己还没生,就先替大哥带孩子的事。”
沈令嘉是根墙头草,何况他妈是在替书晴考虑。
“也对,那只好委屈小侄女,只能跟我二哥了。”
沈兆庭还是那个态度,连拒绝的话都不说了,当没听到。
沈靖川换了套路,改为顾自细数初宜的好,在家多么听话,学习多么上进。
沈令嘉给书晴发微信,第一时间更新八卦。
老太太则问起沈兆庭的感情动向。
“兆庭,我隐约听见这么句话,说余家有意思,余家的女儿也有意思,你不搭理人家?”
“是有这么回事。”沈靖川抢着回答,“我之前还担心您生气,没敢说,他一直这样,我估计是要打光棍。”
老太太道:“你当大哥的,有点正形。”
沈靖川唉声叹气道:“我怎么没正形?您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家伙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听过谁的话?我把他从五岁上幼儿园带到十八岁离开家上大学,都做不了他的主。”
几人七嘴八舌,说得正热闹,沈兆庭搁下筷子,起身道:“我吃好了。”
他下了桌,离开前还顺手推回了椅子,像他这个人一样,永远不出一丝错,不漏一点空。
饭桌上沉默了片刻,沈令嘉小声道:“大哥,刚才演戏演过了。”
老婆去世以后,沈靖川在情感上颓废了好几年,从那时候开始,沈思行几乎就是沈兆庭全权在管。
去国外读大学的计划就此中断,沈兆庭还因此复读了一年,但他上学早,还跳过级,大学毕业后,还比大多数同龄人小一岁。
原本进的是公字头的单位,学历高,能力强,工作的第三年,也就是去年,迎来了第一次小提拔,。
但沈靖川的精力不足以应付家里的一大摊生意,沈兆庭因此放弃了提拔,从单位辞职,离开仕途,扎进了名利场,第二次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他的脾气硬不假,主意正也是真的,但若说他不曾为这个家妥协过,那就有些诛心了。
沈靖川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问他妈:“我这还有事儿求他,怎么办啊?”
老太太斜睨他一眼:“就叫你有点正形。”
——
“我他妈不是那个意思!”台球厅里,沈思行都被急结巴了,手里的球杆哐哐砸地两下,“我靠,你想什么呢?”
谭樟铭不置可否:“哦,是吗。”
沈思行无奈至极:“就是啊!你从哪看出来我追初宜?我对她,我对她……”
“你对她。”谭樟铭道,“是什么。”
“是普普通通的兄妹情!”
沈思行感觉,谭樟铭听完以后,看他的眼神,从夺妻之恨,转成了单纯的看傻逼。
他自己也有些心虚。
谁不知道,谭樟铭都知道,初宜来到沈家,总共也就八个多月,其中他们俩相处的时间,不超过六十天,大半还是他排斥初宜的状态。
哪里培养出那么多兄妹情,突然就足够驱使他因为初宜受的一点委屈而大发雷霆了。
“总之,我没有喜欢她,更没有追她,我和她根本不熟,哪来的喜欢?”
“行。”
说完,谭樟铭就拎起包,斜挎在左肩上,往外走。
沈思行拦住他,谭樟铭道:“还有事?”
沈思行道:“上学期的事,咱翻篇儿了吧,不光我动手,你当时也揍我了啊,我眼眶黑了半个多月,星期天回家都不敢抬头,生怕被我爸告诉二叔我跟人打架,又挨揍,谭樟铭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是不是兄弟?”
谭樟铭道:“翻。”
“……”沈思行道,“那接着打球?”
上学期打架以后,这是俩人第一次一起出来,沈思行约的,谭樟铭来了以后,第一句话就问他,是不是在追初宜。
“不了。”
沈思行道:“你还有事儿?”
“没有。”谭樟铭说,“我不跟情敌一块儿打球。”
“……傻逼吧谭樟铭,都说了几遍我对她没意思,你……”
谭樟铭绕过沈思行,径直往外走,看着是一句话都不耐烦多说。
沈思行“操”了声,在心里骂谭樟铭这狗东西真他妈轴,一边大步追上去。
“我跟你说,跟你说行了吧,但是,先说好,你他妈听着就行,不许发表意见。”
谭樟铭的眼神凉凉的,勉强停下了脚步。
“上学期,快放假那段时间,市里评三好学生,你记得吧。”
正礼的高一年级上报了两个人,沈思行和初宜,他们还去参加了竞选演讲。
一般来说,参加演讲的,最后都拿到了荣誉。
但也有例外。
有过那么几次参与评选的学生在公示期间有重大违纪,或者被举报违规查实,然后被撤销荣誉的前例。
竞选演讲结束后的一个星期三,沈思行帮音乐老师跑腿,往科技楼那边送一摞琴谱。
他上到顶楼,刚出电梯,走到拐角处,就从前面两个人的谈话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学校里背地议论他的人很多,沈思行一开始不以为意,但等他多听两句,就慢慢停下脚步。
听声音,他就认出了其中那道男声,是他们班一个非常沉默寡言的男生,叫李浩伟,在班里几乎是一个透明人,跟谁都没有来往。
沈思行之所以能记住他叫什么,还是因为他被分部的一群小混混找过麻烦。
当时沈思行正好在卫生间,那群人动手动脚,很明显的以多欺少,他看不下去,经过以后,又返回去,喊了声老师来了。
当下,跟他说话的另一个人,沈思行也认识,是初宜。
李浩伟交给初宜的,是一个照相机。
里面有一段视频,是他之前被小混混堵在厕所的时候偷偷拍的。
那些人在厕所欺负他不是第一次,李浩伟不想再忍耐,就事先藏好了相机,拍下的视频里,不光有脱他裤子的人,还有沈思行。
视频结束在沈思行怒气冲冲地从门口返回来,走近李浩伟,拧着眉头目露凶光的时候。
不听前因后果,沈思行参与群殴同学就是事实,并且铁证如山。
“我不明白。”当时初宜说,“他没有欺负你,对吧?”
李浩伟说:“没有。我不是让你拿这个到老师那里去污蔑他,我是说,你可以用这个视频跟他做交换。”
李浩伟的声音很低:“我遭遇过跟你一模一样的事情,可惜到最后都没有勇气反抗,即使有这个东西。我要转学了,这个地方吃人,不过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一段能让沈思行吃哑巴亏的视频,换沈思行在那些受到他影响去暴力初宜的女生面前转变一下态度,听起来很公平。
初宜也收下了。
合情合理。
沈思行抱着琴谱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听见李浩伟离开,听见初宜播放影片,可是,超出他预料,也超出他的理解能力——他还听见“删除”。
李浩伟带来的,是很老式的一款相机,目标用户大概是老年人,每一步操作,都有很大声的语音提示。
“打开文件夹。”
“删除。”
“确认删除。”
最后,沈思行又听到初宜离开的脚步声。
那天,他一直在那个拐角处默默地待到二段晚自习下课,几乎站成一座雕像。
回到教室时,怀里还抱着本来要送到科技楼顶楼的琴谱。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第二十九章 、她要跟二叔一起住了
秋老虎才刚来,商场已经开始上秋装了。
店里的冷气打得低,跟书晴逛了一下午,除了累,初宜还觉得冷。
她是穿短袖出来的,后来和书晴每人随便买了一件大卫衣套着。
晚饭在一家以前来过几次的日式餐厅吃,初宜点了乌冬面和欧姆蛋,书晴的感冒刚好,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两口拼盘里的刺身。
初宜认真吃饭,书晴低着头发微信,边发边哧哧直笑。
初宜问她怎么了,又摇摇头说没事。
等书晴第三次偷偷看初宜的时候,初宜放下筷子,崩溃道:“到底怎么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书晴道,“你想先听哪个?”
初宜道:“好消息。”
沈令嘉的微信跟着过来:【别跟小初说,她还不知道】
【大哥的意思,要把思行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至少现在两个人得好好读书】
【千万别说,不然大哥真该生气了】
“诶,好消息不能说。”书晴叹了口气,“我跟你讲讲坏消息吧。”
初宜眨眨眼,长睫毛忽闪忽闪:“……”
沈令嘉的消息又来了:【搬去二哥那儿的事也别说,二哥不同意,让小初知道该多心了】
“……”书晴看了眼手机,道,“耶,坏消息没有了。”
初宜:“……那我能听听是什么吗?”
“这个我可以回答。”书晴道,“不能。”
初宜被搞得满头雾水。
吃完饭,拎上大包小包,书晴直接送她回沈靖川那儿。
路上打过电话,沈靖川已经到家了,时间也不早了,书晴就没进地下车库,把初宜在小区门口放下。
“那两个粉色的袋子也是你的,上去以后发个消息给我。”
“知道啦。”
监督初宜拿好东西,书晴慢慢松刹车,朝窗外挥挥手:“去吧。”
初宜也挥手:“姐姐开车慢一点。”
她在原地等到书晴的小迷你的车灯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进小区。
商场里冷,这会儿又热。
夜风都带着燥,没走几步,初宜感觉额头上一阵阵得出汗,闷头往前走。
等沈靖川伸手来接她手里的袋子,初宜才反应过来,猛得一哆嗦。
“吓着了?想什么呢。”
初宜拿手背蹭了蹭脸,傻傻道:“叔叔,您怎么会每次都来得刚刚好。”
沈靖川笑道:“刚才打电话,书晴不是说你们到富昌路了?我估计这会儿差不多。”
小区地面上不让进车,每次初宜跟书晴出去回来得晚,沈靖川都要下来迎一迎。
小区里有遛娃的,也有遛狗的,路遇冰激凌机,沈靖川常常会顺手给初宜买一个。
他回头问初宜还吃不吃得下,刚好走到路灯下,被大灯一晃,才发现初宜的脸红得厉害,嘴唇却发白,眼神都不大灵动了。
“一冷一热,肯定是感冒了。”
他的眉头皱起来,思索家里有没有感冒药,又默默安排进门以后量体温、喝水和吃药的顺序。
半小时后,初宜吐了一次,把晚饭吃的乌冬面和欧姆蛋吐得干干净净。
沈靖川拿高压锅煮了碗白粥,她喝下半碗,退烧药的药劲儿上来,才安稳睡了。
第二天有考试,一早起来,初宜的烧是退了,但整个人看着还是病气十足,这回连早餐都吃不下去。
沈靖川的意思是请一天假,但初宜自己想去考试。
她感觉自己没有昨天难受得厉害,也不是没生过病,是可以坚持的。
孩子大了,知道轻重,沈靖川不十分地大包大揽,却也反复叮嘱了好几遍:“坚持不住就给叔叔打电话,别硬撑。”
连着考一天试,分了文理之后,上午考两门,下午和晚上考四门,时间安排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
考完最后一门,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半。
初宜第一次在本部参加考试,被分在最后一个考场。
出了考场,她一个人朝校门外走,快到校门口时,遇上了沈思行。
沈思行也看见了她,就站在花坛边等了会儿,两人一块往外走。
今天下午,初宜就又开始发烧了。
但她的脸不像昨晚那么红,而是惨白的,没有丁点儿血色,本来就瘦,没精神以后,看着格外脆弱。
“叫你请假,非要逞强。”
初宜没力气说话,沉默地走在一边。
沈思行继续说这个也没意思,问她:“考试怎么样,题会做吗?”
本部的试卷确实比分部的难得多,初宜做下来,明显没有之前在分部,生物每次都考九十七八分的那种感觉。
她做得挺吃力。
“数学有两个填空题都不会。”
“第二个和第五个?”
“嗯。”初宜说,“那个三角函数的第三问,你算出来多少?”
沈思行道:“最小正周期是二。”
初宜道:“那我算错了。”
“你算得多少?”
“一点八。”
沈思行道:“那肯定错了,一般不会是这种答案。”
初宜点了点头,还是闷闷的。
沈思行拿不准她是因为没考好所以心情不好,还是生病不舒服。
他没有安慰人的习惯,两手抓着书包背带,慢一步走在初宜身边,偏过脸垂眼看了初宜几次,都完全想不出能说什么。
殊不知,他这样子落在等在车里的沈靖川的眼里,就是含情脉脉,满腔浓情无处宣泄。
……不采取点什么行动,是真的不行了。
沈家三兄弟的小群里,沈令嘉最先对沈靖川远远拍的视频作出回应。
沈令嘉:【大哥什么时候改行做狗仔了?】
沈靖川:【你别幸灾乐祸】
沈令嘉:【家里孩子多一点儿就是热闹,之前只有思行,哪来这么多乐子】
沈靖川要被他气死,发了两个系统自带的菜刀表情。
沈令嘉:【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jpg】
沈靖川:【说认真的,你看看,是我先入为主冤枉了他,还是真不对劲?】
沈令嘉:【你这拍的就十几秒,就算真有什么也看不出来,换个角度想,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这样其实也正常】
【况且】
沈令嘉贱兮兮道:【俩人不是有娃娃亲么,顺理成章的喜事一桩】
眼看两个小孩儿就要上车了,沈靖川收起手机,下车去给初宜开车门,一边问:“怎么样,下午发烧没有?”
初宜点点头,说:“回家再吃药。”
沈靖川拿手背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明显得烫。
那瞬间,其他念头就都抛到了脑后,想着如果明天不好转,就还是带初宜去医院看看。
夜里,沈靖川再一次失眠了。
近几年来,他的睡眠都大打折扣,这天晚上更甚,几乎睁眼到了凌晨。
沈思行长得像他妈,从小淘气,沈靖川都下不去手,连大声责骂的气性都没有。
沈靖川知道,如果没有沈兆庭,这孩子很有可能被他惯坏。
妻子去世以后,沈靖川对她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看得更比自己的性命都重。
沈靖川自认不算老古板,沈思行出现这样的倾向,在这个年纪,原本就是无比正常的。
不妙就不妙在,他喜欢上的,是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女孩儿。
初宜本来就胆子小,刚来北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战战兢兢。
沈靖川想象不到,要是她知道了沈思行的心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是他对沈思行没信心,而是现阶段,初宜的的确确,很明显对沈思行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他不希望初宜有一丁点的寄人篱下的将就和凑合。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身上无小事,沈靖川疼沈思行,可同样不愿意委屈了她。
把两个人分开,是最好的。
等沈思行这个劲儿过去,再接初宜回来。
或者,沈思行的这个劲儿一直过不去,那就等初宜也有了自己的天地,能真真正正独立地做出选择时,两个人站在公平的立场上,再去谈追求,再去谈喜欢。
本来,沈靖川是这样打算的。
可这一晚,新的担心找上了他。
他说过,初宜很懂事,很省事,可再懂事,初宜到底还是个孩子。
天冷加衣、天热减衣,病了痛了,老二能把她照顾好吗?
沈兆庭是棍棒教育下长大的,对待沈思行也是那一套,加上本人性格如此,在外与人来往时进退有度,可实际上是个没有半分柔情的家伙。
这么一想,沈靖川没感冒,头也痛得厉害。
——
“是你求我的吧?”沈兆庭瞥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热心肠,非要替你带女儿。”
沈靖川一哭二闹三上吊,沈兆庭本来也不是实心拒绝,看他真是被火烧眉毛了,给家里两个青少年急得直上火,才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沈靖川沉着脸:“你得答应我,别把外头那一套用在小初身上,她胆子小,经不住。”
沈兆庭懒得搭理他:“我哪一套,这么嫌弃,就别送过来。”
沈靖川认真道:“凶巴巴那一套。等思行凉凉脑袋,过不久,我就接回去了,你对她好点儿。”
沈兆庭唰唰往文件上签字,秘书在一边站着,帮忙又翻开一摞,拿铅笔圈住需要签字的地方。
“什么时候搬?叫赵秘书去接她。”
“你没空?”
“没有。”
沈靖川道:“那看你哪天有空吧,也不急这一两天。”
沈兆庭搁下笔,眼里闪过笑意,看出来他大哥是真对这个托孤的小姑娘上心。
他穿了件白衬衣,可长相跟清纯不沾边,笑一笑也不妨碍浑身的威严。
沈靖川在心里骂了句斯文败类,嘴上说:“我不白用你,初宜在你那,我保证这段时间爸妈不催你结婚找对象。”
沈兆庭轻嗤一声:“意思是我还赚了。”
“脸皮厚不怕催有什么可得意的。”沈靖川道,“男人也就这几年,你别浪过头,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沈兆庭对这话免疫,没意思了,继续唰唰签字:“明天下午六点半,把东西收拾好,我在停车场等。”
话说到这份上,再啰嗦也没意思。
何况沈兆庭是什么人,沈靖川最了解不过。
他不做空头的承诺,既然同意了初宜搬过去,就不会真不负责任。
是沈靖川自己关心则乱。
对初宜那边的说法,是沈靖川最近的失眠愈发严重,医生严令他静养,不止初宜去沈兆庭那儿,下周末,沈思行也要去他三叔家。
初宜担心沈靖川的身体多过自己要搬家的变动,等沈靖川说,沈兆庭来接她了,已经到了楼下,才反应过来,以后,她就要跟二叔一起住了。
作者有话说:
得知沈思行目前并没有不轨的想法以后,沈靖川:把女儿还给我
沈兆庭:风太大你再说一遍
第三十章
周五晚上,沈兆庭等在车上,他的司机上楼,和沈靖川一起把初宜的两个行李箱搬了下来。
前几天,初宜在学校的时候,沈兆庭的秘书就已经专门带人来搬过一趟,这次的,是沈靖川监督初宜整理的一些随身物品。
他新买回来的几套磨毛四件套,香薰,秋冬的薄毛衣,护肤品,还有一堆零零碎碎。
回忆她刚来北城的时候,全部家当还只是一个书包和一个手提包。
初宜后知后觉,她来了沈家,从水土不服到生根发芽,只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常说树挪死人挪活,可初宜离开榕县,来到北城,这大半年的时间,说退了层皮也不为过。
当下,刚刚适应气候的嫩枝,就又要挪一次盆了。
等初宜跟沈靖川匆匆告别后,车子便驶出地下车库,往沈兆庭的住处去。
司机专心开车,坐在副驾的秘书见缝插针地汇报工作上的事,沈兆庭靠在后座的座椅上,一手搭着车门,微微阖眼,很偶尔地“嗯”一声,表示在听。
他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生硬地加进来一个初宜,的确格格不入。
初宜坐在沈兆庭旁边,但紧靠着车窗,两个人之间隔着完全可以再坐一个人的空隙。
她的两手交握,放在腿上,脊背笔直,低头垂眼,无论叫谁来看,都是十足的拘谨。
沈兆庭还有应酬,放下初宜和秘书,司机就拉着他掉头走了。
能专门走一趟去接初宜回来,已经是沈靖川磨了好几次的结果。
——
搬到沈兆庭那里以后,初宜的生活改变得比想象中多。
沈兆庭的工作忙,每周末回他爸妈家吃饭,对他来说,不是固定项目,初宜周末回家两天,能见到他的次数也并不多。
一开始,沈靖川或者书晴还会来接初宜。
后来有一次,一晚上没有公事的沈兆庭心血来潮,想起关心初宜的学习情况,接连看了她到本部以后的四次考试成绩。
他的行事作风跟沈靖川大相径庭,对沈思行是棍棒教育,对初宜虽然不至于,实质性的沟通次数也并不多,但也没多少和蔼可亲就是了。
当时初宜站在边上,紧张得手抖。
沈兆庭大概看完,倒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第二天,沈兆庭的秘书赵佳欣来家里,问初宜的喜好,初宜才知道,二叔要给她请两个家教老师,都教英语,语法和写作轮流补课。
初宜根本没有像是之前跟沈靖川争取“自己努力”的机会,还因此立刻开始了走读。
家教老师一般都把小测安排在周末,初宜也就很少再有回老宅聚餐的机会。
只有偶尔的几次,沈兆庭有空,她上课上到一半,被电话叫下楼,跟沈兆庭回去匆匆吃完,匆匆离开,能短暂地见书晴她们一面。
上了高二,本部的学习节奏陡然加快,第一学期结束时,高中阶段的必修课程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这学期的家长会安排在学期末,考完试的第二天上午出成绩,下午开家长会,初宜提前一周就跟沈兆庭的秘书报备过。
寒假第一天,她难得睡了个懒觉,睁开眼睛,已经八点半了。
她习惯了新家的安静,毕竟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
初宜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晴朗冬日的阳光太好,没忍住又扑进被子里,深深吸一口昨天刚晒过的羽绒被。
沈靖川热爱买床品,最近还又送来一箱,初宜将脸埋进毛茸茸的被罩里,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可能是因为记着要去开家长会,沈兆庭中午回来了一趟。
半上午,热烈的阳光从落地窗倾洒进来,晃得整片阳台都反着光,所以初宜拉上了遮光窗帘,客厅里很暗。
初宜正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听见指纹锁开锁的声音,还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沈兆庭白衣黑裤立在玄关,抬手开了客厅的灯,居高临下看着初宜,面孔英俊像是马上可以参加婚礼。
不知道平时怎么样,反正初宜在的时候,沈兆庭没在这个时候回过家。
“二叔。”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愣了愣,慌忙收拾沙发上凌乱的珊瑚绒毯子,又去拉开窗帘。
沈兆庭倒没说她什么,放下车钥匙,手里还拎了个大盒子,转身朝餐厅走,只问:“没吃饭吧?”
放假第一天,睡起来早饭时间就过了,初宜也不是很饿,打算中午叫外卖的。
“没有。”
“中午有人送饭,先一起吃点。”
初宜会做饭,但沈兆庭这房子里明显没开过火,她不好贸然添置东西,其实自己也在发愁寒假的午饭问题。
“每天都有?”
沈兆庭道:“跟晚上送的那家不一样,后面赵佳欣会把电话给你,有想吃的,随时打电话跟他们说。”
初宜点头:“好的二叔。”
沈兆庭拎着的是酒店的打包食盒,打开盖子,里面的菜分量少,种类多,两个人吃刚好。
初宜去拿碗和筷子,第一次跟沈兆庭在这个家里坐着一起吃一顿饭。
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沈兆庭一直都没有边吃边聊的习惯,在沈家的时候也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沈靖川他们在说。
初宜更没什么好说的。
没搬过来之前,她对沈兆庭有“第一个认识的陌生人”的天然信赖,还因为沈兆庭帮理不帮亲地护过她几次,还自然生出了不少孺慕之情。
可真正和他住到了一起,跟沈思行差不多,初宜也有点小老鼠见了猫的自觉。
眼观鼻鼻观心,连碗里的饭粒都清得比平常干净。
“成绩出来了?”
“出来了。”
沈兆庭进门前几分钟,初宜才查到。
“我看看。”
其实没等他说,初宜已经跑去客厅拿平板了。
她打开出分数的界面,用两只手把平板给沈兆庭递了过去,然后抿着嘴站在一边。
语文131,数学139,英语76,物理90,化学95,生物95。
总分626,本部排名185名。
比起她刚到本部时的排名,已经是质的飞跃。
实际上,上次考完试,初宜在分部时的班主任万海就专门叫过她,夸她心态稳得住,压力愈大,动力也大。
但看沈兆庭的表情,明显是不太满意。
“寒假再换个英语老师。”看完以后,他就把平板搁在餐桌上,“数学和物理是怎么回事?”
“数学的最后一个题完全不会,写了一个解字,做不了。物理错了两个选择题,都是粗心了,实验题本来就不怎么会,平时看答案看得多。”
其实初宜自己感觉,这次数学卷子还比较简单。
毕竟,前几次考试,她最低考过105,最高也只有123。
但是,这种科目的这种成绩,连续几次都上不了一百四,在沈兆庭眼里,就已经算差。
物理偏低,她自己也知道。
现在还没有开始考理综合卷,考试范围也只有本学期学的内容,她们班的物理平均分,是91.75。
“数学也请一个拔高的老师来,趁寒假查漏补缺。物理暂时先这样,自己要引起重视。”
沈兆庭做久了上位者,习惯拍板做主,身上有说一不二的气势。
更何况,他指出的都是初宜确实存在的问题,初宜没想过反对,只默默地点头。
——
下午四点钟,坐在书桌前的初宜收到了沈兆庭的微信。
二叔:【家长会开完了,老师们都说你学得很踏实,假期注意巩固提升就好,作业都上传到系统里了,记得接收下载,晚上回家吃饭】
初宜放下笔,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又拿家居服的袖口沾掉落在模拟试卷上的眼泪,吸着鼻子打字回复:【我知道了,谢谢二叔】
犹豫了好一会儿,初宜才又问:【二叔,我明天能跟书晴姐姐出去玩吗?】
二叔:【可以】
初宜:【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七点多,行吗?】
初宜隔几秒钟就拿出手机来看,十几分钟以后,沈兆庭才回复:【嗯】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又怕沈兆庭是不是觉得她成绩差还贪玩。
一时间,虽然沈兆庭说了可以,想和书晴出去玩的念头却打消了大半。
要不,还是在家好好学习吧。
赵佳欣联系过她了,后天有三个英语家教上门试讲,她的成绩提得太慢,沈兆庭的对策是换老师,但是,有没有可能,不是老师的问题,单纯是她自己的原因?
一边写数学卷子,忍不住想到沈兆庭划拉她成绩单时的表情,初宜的眼泪又涌上来。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所以说,我觉得,教育板块回温一时片刻是不太可能……二哥,怎么了?”
见沈兆庭看完手机以后的表情稍微变了变,沈令嘉道,“又有事?你刚坐下十分钟,天大的事,也吃两口再走。”
沈兆庭先没说话,只挑挑眉,又盯着屏幕看了片刻。
“这什么意思?”
“嗯?”看着沈兆庭朝递过来的手机,沈令嘉不明就里,“怎么了?”
屏幕上,是初宜发过来的消息:【二叔,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作业很多,我先把作业写完再玩吧】
往上看两眼,初宜说的明天跟书晴出去,沈令嘉也知道。
这学期,自从初宜搬到沈兆庭那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不光沈兆庭,还有初宜。
大家都知道,她在用功读书,书晴也不好像以前一样,总是约她出去。
最多看见她可能用得少的东西,买一点让沈靖川有空送过去。
书晴最近常说,真的好久没见她,好在终于放假了。
沈兆庭不会看不出来后面突然又发的这条“不去了”不正常,但他没能立刻领悟其中的含义。
与此同时,书晴也收到了初宜说明天不去看冰雕的消息。
书晴又就着沈令嘉的手看了眼沈兆庭的手机,是真的实打实感觉到初宜的可怜了。
“小初这也太怕二哥了吧……”
“她怕我?”
以前,沈兆庭见初宜的次数不多,说起初宜,印象最深刻的,一是在大雪地里找她找了好几个小时,见面就掉眼泪,其次就是她过生日那天,扑进自己怀里大哭。
没感觉有多怕他。
沈令嘉道:“仔细看看……其实她想出去玩那两句,就已经问得很小心翼翼了,二哥,平时在家,你们俩到底怎么相处的?”
书晴也奇怪,之前,说起沈兆庭,初宜都有点既害羞又崇拜的意思,拘谨是有,不过远没有今天微信消息里,三言两语中体现出来的多。
沈兆庭本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三个人就没讨论出什么所以然。
晚上九点多,沈兆庭到了家,初宜还在做题,听见动静,出来打了声招呼。
看样子很正常,问二叔吃过晚饭没有,还去倒了杯水。
沈兆庭先去洗澡换衣服,出来以后,初宜已经又在看书了。
分给初宜用的小书房的门半开着,沈兆庭敲了敲,初宜赶忙坐正了,说:“请进。”
其实沈兆庭也不知道该谈什么。
你是不是怕我?
好像不对。
别怕我我不是坏人?
更不对了。
沈兆庭是坏人吗?
走到书桌边,看到初宜放在一边的那张做完的试卷上,明显的一大片水渍样的痕迹,猜测她略红的眼圈是因为什么,沈兆庭“不是坏人”的答案就开始模糊起来。
沈兆庭不擅长哄孩子,可他无论在职场还是商场上都游刃有余,自然有他的长处在。
其中之一,就是擅长复盘。
暂时从今天白天,他跟初宜说过的那三两句话开始——
初宜把平板拿给他时,沈兆庭能看得出来,她虽然还是紧张,但也有期待。
小孩子取得进步、期待表扬时的神态。
那时他说了什么?
不光是英语,数学、物理也都不行。
再往前推,这半年来,从秋到冬,初宜付出了多少努力,沈兆庭不是看不到。
在学校上完二段晚自习,回来已经将近十点半,还要跟家教老师再上四十分钟的课,每天都要十二点才能真的睡到床上。
周末的两天休息时间,几乎也全用来学习。
初宜没说过苦,沈兆庭就把它当成了理所应当。
陪伴太少,要求又太高。
比起沈思行,初宜的起点低了太多,她有现在的成绩,已经算是天赋流。
沈兆庭认识到,不应该把自己作为所有情况下的标准。
他忘了,沈思行眼看上不了高中那年,为了逼着他好好学习,到底揍了多少顿狠的才成。
“二叔……”明显感觉到沈兆庭的气压越来越低,初宜紧张得结结巴巴,抬起头,却又不太敢看他,“我保证会好好学习,你别,别生气了,好吗?”
复盘中的沈兆庭皱眉道:“我没生气。”
初宜道:“那,那你是想打我吗?”
她听过不少沈思行挨揍的故事,大多数的版本,都是沈思行被打得直叫唤,而沈兆庭压根没有情绪波动。
就像是一个武力值加满的机器人。
其实,这一晚上,初宜都后悔跟沈兆庭提第二天想出去玩的事。
就算她后面说了不去了,沈兆庭都没回复。
这会儿,初宜估计,自己也难逃一劫,再想到这半年来日夜付出的辛苦,最后竟然还是要丢人——毕竟,她自以为真的很听话了,不禁悲从中来,嘴巴一瘪,眼泪就不要钱一样地掉下来。
她哭得伤心,好像已经挨了揍,两个薄薄的肩膀还随着抽泣一颤一颤。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二叔没有任何动静,初宜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他脸上似乎是无奈的表情。
上头的情绪一下子断了,眼泪干涸,但没忍住打了几个哭嗝。
“好的不学。”沈兆庭一言难尽道,“装可怜倒学得快。”
初宜又是一个哭嗝,心道不妙,二叔怎么不光有铁砂掌,还长了双火眼金睛?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金屋藏娇
第二天,初宜如愿跟书晴去看了冰雕,晚上八点半,被书晴送到沈兆庭的办公室,等他开完会,一起在写字楼吃过夜宵才回家。
初宜吃撑了,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感觉有点上不来气。
副驾上的赵佳欣有些好笑,问她:“小初,明天家教老师几点过去方便?”
假期里,初宜一般要睡到八点多,再洗漱收拾一下,想了想,初宜说:“九点吧。”
“好,厨师今晚也定好了,暂定假期里三餐轮班,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们提。”
“不是说酒店送饭吗?”
“之前你只在家吃一顿,现在三餐都送,有时候怕早了晚了,都不太好,还是在家做方便。”
说完,赵佳欣补了一句:“最近天冷,沈总担心总有一两次菜不热乎。”
初宜“哦”了声,转眼偷看沈兆庭。
沈兆庭也在同时看过来,说的却是:“八点起床,八点半开始上课。”
……多睡半小时怎么了?
可惜初宜有贼心没贼胆,哪里敢发表意见。
“不高兴?”
“没有。”
“那就别撅着嘴。”沈兆庭说,“老师天天上门教,鹦鹉都该学会了,你还考七十多,睡什么懒觉?”
初宜意识到自己真在撅嘴,赶紧抿回来,头一回真的挨训,就是当着外人的面,还觉得丢人,脸红了,偏到另一边。
赵佳欣跟沈兆庭核对了几个后面几天要开的会,才算是将初宜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谢谢你,赵阿姨,谢谢你,二叔那做不完的工作。
后面的十几天,初宜总觉得,沈兆庭回家的频率高了许多,甚至连续三天,都在九点之前到了家。
初宜挨训的次数也呈指数上升。
明明搬过来已经一个学期,但其实是从寒假开始,两个人才有了实际意义上的交流。
初宜感觉,她半真半假哭的那一次,也真正拉开了自己跟沈思行相同命运的序幕。
“从这儿开始。”沈兆庭指着英语周报上,那篇初宜全错的阅读的第二段,“读。”
“If you’re looking for a great workplace……”
“sitcom.”
“If you’re looking for a great workplace sitcom,then now is the perfect time to discover the series premiere of……of……”
“Abbott Elementary,初宜,elementary是什么意思?”
elementary,elementary,什么意思来着?
听沈兆庭读出来,初宜就感觉很熟悉,但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
“小学。”沈兆庭道,“连小学都不认识,阅读怎么做?下面的问题都看不懂吧。”
初宜咬住了嘴唇。
每次都倒数的英语成绩,上课没有一次回答对问题,家教老师无奈的表情,都没有此刻令初宜更难堪。
她垂下眼,小书房的顶灯将她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小片阴翳,两相对比,皮肤白得过分,脸颊上涌起的血色就更分毫毕现。
沈兆庭又问了一遍:“是不是看不懂问题?”
初宜点头:“是。”
沈兆庭其实不是在讽刺她,只是逐渐意识到了症结所在。
他随手又指了几个单词,初宜认识三个,五个不认识,更怪的是,难一些的高中词汇还好,她不认识的或者错的离谱的,恰恰是一些简单的。
“Be动词有哪几个?”
“……”
“说几个情态动词。”
初宜张了张嘴,又闭上。
——刚才让初宜读那几句,本来意思是答案很明显是文中原话,可他发现,初宜的问题不是粗心,而是单词不懂,所以看不懂句子。
她的小学初中基础很有问题,现在家教老师给她补高中语法、练写作,都是空中楼阁,要她大幅度提高成绩,也太强人所难。
过了两天,书晴的工作室休息,初宜没空出去,她就带了关东煮和乌冬面来找初宜。
“这什么啊?你还看儿童绘本?”
“双语绘本,二叔买的,他说我的水平只能看这种。”
封面上写着“亲子绘本,适合6-8岁儿童”,书晴“噗嗤”笑了声。
初宜眨巴眨巴圆眼睛,叹气道:“别笑,这里面真有好多词不认识。”
书晴翻开绘本,看到两种字体。
黑色的是初宜的,规整,清秀,写着单词的释义。
红色的小字更多,字体飘逸,但神奇的每个字都能被人看懂,标注句子里简单的语法。
“Did you enjoy your great adventure?”asked raju’s mummy.
这一句里,初宜只查了adventure的意思,但沈兆庭从一般过去时的疑问句式,到倒装句的用法和意思,写了满满的两大段。
“你二叔给你补英语?我二哥,沈兆庭?”
初宜摇头:“这就是课后作业,让我认单词的,不过如果他有空,也会给我讲讲。”
通常,讲这么一本,照沈兆庭的细致入微的程度,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
实际上,初宜非常需要这样的细致入微。
她的问题就在细节上,那么多普通的句子,她都想问一个为什么。
沈兆庭给她讲得很明白。
书晴挑眉笑了:“行啊你,思行可没有过这种待遇,净挨揍了。”
“没有吗?”初宜道,“而且你骗我,二叔根本不会随便打人。”
“不随便打你。”
书晴连手机都不玩了,颇感兴趣地翻她那一摞儿童绘本:“思行本来就欠,而且那几年,二哥可没这么好耐心。”
初宜问:“为什么啊?”
书晴想了想,才说:“忙呗,刚进单位,什么事都找他办,领导又器重,就更忙了,家里也离不开他……二哥真的很辛苦的,不是外头说的那么风光,好像坐着就有大把钱花。”
“所以后来才辞职了吗?”
搬过来以后,初宜在书房看到过沈兆庭在以前单位时的照片,他穿的是西装,但跟现在不太一样,有公家单位自带的那种气质,还因为大学刚毕业,眉眼间还有青涩的稚嫩。
“是啊,你叔叔精力不够,老三也帮不上忙。”
现在呢?沈靖川接受了拖油瓶初宜,最后还是沈兆庭来托底。
她成绩还不好,让沈兆庭操心。
初宜还记得,沈兆庭发现她把about写成aboute时的表情。
“怎么一秒抑郁了?”
“我……”初宜躺在书晴身边,把脸埋进被子里,哪里还嫌沈兆庭对她太严格,只觉得他哪哪都好,“我要好好听话,不让二叔操心。”
“你够听话啦,我听老三说,最近二哥加班少了很多,这么看,你搬过来也有好处,毕竟工作是做不完的,钱也挣不完,还是要好好休息。”
初宜确实感觉到沈兆庭回家的频率变高了,原来是真的。
“二哥跟你说了没有,哪天住回去?”
快过年了,沈家的老两口又长了年纪,郊区的青砖院到底不聚热气,人多起来,开门关门,恐怕生了病,所以前段时间就决定,今年过年搬回老宅。
说是老宅,实际上年龄也不大,十几年前置办的,前年刚又重新装修过,在北城新一代的富人圈,闹中取静的地方,一栋四层楼的大别墅。
“说了,二十八早上回。”
“那我们也二十八回去。”书晴道,“大哥和思行好像这两天就回去了。”
初宜早上刚跟沈靖川打过电话,道:“前天回去的,好想叔叔和爷爷奶奶啊。”
书晴道:“再坚持几天,二哥总不会过年当天还让你补课吧。”
过年当天是不用补课,可初宜轰轰烈烈地感冒了,是没学习,可也没精力玩什么。
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除旧布新,张灯结彩。
吃过年夜饭,包好了零点要下锅的饺子,跟左邻右舍一样,沈家也支起了牌桌。
他家亲戚多,每年从初一一大早就开始热闹,过了零点,吃了几口饺子,老两口就先去睡了,为第二天招待小辈们来拜年养精神。
楼下的棋牌室才刚开始热闹,已经就位的,接打几个电话,就呼朋引伴,又招来好几桌。
前门大敞着,后院的停车位塞得像沙丁鱼罐头,半小时前,恍惚听见谁的宾利刮了谁的大g,都不在乎,哈哈一笑,事儿就过了。
大厅里人头攒动,冷盘香槟供应不断,到处都是生面孔,实话说,只要自己有那个好心态,路过的都可以进来吃到饱。
沈兆庭虽然说了几遍真不得闲,可也架不住人多,刚从外面回来,在门口露了一面,就被两个同辈的远房表哥架上桌打了两个八圈,留下腕上那块表,才得以脱身。
沈靖川心痛道:“把人叫过来是为了宰,老二倒好,拿一百多万买清净,玩儿似的!”
四周都涌起一阵哄笑,沈兆庭也笑。
大厅顶上那盏从四楼垂下的水晶灯,照亮百平大的客厅,他刚站起来,随手抓了一个替他,酬劳是那块表,人还倚在牌桌旁,碎钻的光折射进漆黑的眼眸,眉眼一低,通身闲适的气派,接住沈靖川的话告了句饶,才好歹离了地方。
上到四楼,沈兆庭在走廊尽头处站住,打开窗,让夜风吹进来,身上的烟酒味散了大半,才去敲初宜的门。
来开门的是书晴,探头出来,见左右没人,才打开门:“老三说您被抓去打牌了,这么快?”
沈兆庭抬起自己空了的手腕给她看,书晴反应片刻,也跟沈靖川一样做心痛状:“叫老三再赢回来!”
她皱眉数落:“这些人就仗着大过年,占便宜没数的,放平常,谁敢逮着您起哄。”
沈兆庭又笑,问:“小初呢?”
“睡了。”书晴道,“估计是因为药,吃完没多一会儿,就睡熟了。”
今年冬天,比去年还要冷,但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没生病,这都放假了,按理说,天天在家里待着,应该没事。
可昨天早上起来,沈兆庭听见她咳嗽了两声,到晚上,他进门,就发现初宜睡在沙发上,脸烧得通红。
当天晚上,就叫医生来家里打了点滴,今天看着还是不大好。
“辛苦你一晚上看着她。”沈兆庭进了门,换书晴出去,“也下去玩玩,别总闷着。”
书晴是挺想去找沈令嘉的,小声道:“那我去啦,二哥,有事儿随时叫我。”
“嗯,去吧。”
初宜在睡觉,房间里没开灯。
只有窗帘开着,屋外别家的烟火一阵一阵,照亮漆黑的天际,没有大片的空白时间,除此之外,就是零星的灯光。
沈兆庭在地毯上坐下,床边的平板还在播无声的电视剧,应该是书晴守着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
沈兆庭没关,接着看了下去。
初宜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慢慢回神,想到这是在沈家的新房子,她自己的卧室里,转着眼睛打量一圈,才看到守在床边的沈兆庭。
“二叔?”
“醒了?喝口水。”
初宜就着沈兆庭的手喝下半杯水,又听他问:“还难受吗?”
吃过药睡了一觉,额头上出了一层汗,通体轻快了许多,喉咙也不再发干得疼。
初宜摇头:“好多了。”
病得难受的劲儿过去,也才知道饿了。
晚饭她没胃口,几乎只喝了几口汤,也没等到吃饺子的时候,就上楼吃药休息,一整天下来,是该饿得慌。
沈兆庭起身,坐在床边,扯了张纸巾给她擦擦汗,然后给厨房打电话。
鸡汤面跟小餐桌一起端上来的,初宜呼噜噜吃下大半碗面,才真正感觉到心落到了实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初宜的这场感冒来得快,去得却慢。
原本以为没事了,初一一大早,书晴去叫初宜起床,好半天叫不醒,才发现她又发起了烧,整个人都迷糊着,送医院一瞧,已经成了肺炎。
这年正月,外头都知道,跟往年不一样,沈家实际上当家的老二一次都没出来走动过,一直在医院里陪着。
关系近一些的,知道是寄养在他那儿的一个小姑娘病了,再传得不像样些,说万年寡王金屋藏娇,身边终于有人了。
呼朋引伴去砸冰钓鱼的沈靖川忽然听说这事,呸了声,骂道:“混蛋王八蛋,不给自己积德,胡说八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是他小侄女!是我闺女!”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这年正月,北城大学附属医院,呼吸内科住院部的值班护士们,都愿意往1108的病房去多瞧两眼。
小姑娘的情况还挺棘手,初一入院,反复感染了几次,竟然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所以,从初七那天开始,主治医生限制了探视,陪护取消,家属每天只有上下午各半小时的探病时间。
一个人待着,肯定无聊,护士们一大早去给她量体温,即使咳得说不出话,初宜也要拉着人家聊几句。
“沈先生一大早就来啦,在外头等着呢,八点钟时间一到,就可以进来啦。”
“哪个沈先生呀?”
“特别帅那个。”
护士年轻,二十出头,比初宜大不了几岁,已经跟她熟了,一边动作麻利地往输液架上挂吊瓶,一边笑:“听我们护士长说,是个大老板,是不是小初?”
沈兆庭算大老板吗?
初宜摇摇头:“不知道,但他总是特别忙。”
护士颇有些自豪:“我看电视剧里,有钱人家的小公主生病了,都往私立医院跑,看来实际上不是这样,还是我们三甲医院靠得住。”
初宜被她逗得发笑,心想自己可不是小公主,要说沈家的小公主,只有一个,该是沈思行。
又想起昨天下午跟沈靖川视频,还听他对这“破医院”的探视规矩老大不满意。
护士又说回刚才的话题:“我也觉得他忙,谁都看得出来。不过,这么忙,都不耽误天天上你这儿,小初,你叔叔可真疼你。”
她要给初宜往手背上扎针了,初宜转过脸,紧紧闭着眼,手背上一凉,护士就松开她胳膊上的绑带,道:“好了。”
“现在几点了呀?”
“七点三十五。”
护士收拾完东西,准备走了,初宜又问:“姐姐,现在几点了?”
护士道:“七点三十七。”
她把初宜房间的空调调高两度,走出病房的走廊,刷卡开门。
这个点还早,冬天的天亮得晚,家属探病的高峰期,一般在九点以后,已经坐在那等着探病的,只有沈兆庭一个。
他在黑色西装外面穿了件大衣,眉目颜色深,头发也打理得很整齐,坐姿挺拔,面孔的轮廓深刻,侧脸掩去几分严肃的气质,把英俊漫溢出来,即便背后只是医院经典的绿白墙,可有些人生来就是像随时可以参加晚会。
护士最近见多了这场面,但还是定了定神,才探头出去,小声叫他:“沈先生,进来吧。”
沈兆庭进病房的时候,初宜正盯着房顶发呆。
保温桶咯噔一声被隔在床头柜上,初宜才惊喜道:“二叔!你怎么进来的……还有二十一分钟呢!”
沈兆庭先把保温桶的参汤倒出来,再把初宜的床摇起来,小桌板放好,往初宜没扎针的那只手里塞了把勺子,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做完以后,才在床尾坐下。
“讨护士可怜了?人家放水让我进来的。”
初宜闷闷地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
她太无聊,要闲得长毛了。
“汤是炖了一晚上的,先垫垫,我走得早,家里早饭还没好,一会儿有人送过来。”
现在才七点半,沈兆庭是几点出的门?
一会儿,他离开医院以后,应该就要直接去公司。
前几天,书晴来看她的时候就说,初七过了,大家都开始上班了,老板也不例外。
初宜想起,刚才护士也说,谁能看得出沈兆庭忙。
可沈兆庭天天雷打不动,至少会在病房把探视时间待满,上下午都来。
前两天,初宜难受得厉害,听护士说,他出了病房,还在外头坐了很长时间,接了几个电话也没走,最后有两个人抱着摞文件过来找他,就坐在住院部签的。
“二叔,你天天过来看我,会不会影响工作?”
“没那么多工作。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其实叔叔来陪我也一样的,他说他一整天都有空,很闲……嗯,我知道,他身体不好,其实,我一个人也没有不方便的地方,每天输输液,再写写作业,睡睡觉,一天就过去了,护士们也都很照顾我。”
沈兆庭手上剥橘子的动作不停,感觉到初宜说完这一大段话,还认真地看着他,是在等他的回答,才转眼看向她:“是吗?”
这个时间,窗外的天空甚至还是深色的。
有时候叫人恍惚,有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病房里的顶灯很亮,打在沈兆庭的脸上,瞳孔如同黑曜石,吞噬光芒,面孔上深刻的轮廓,在他认真时,显得英俊到有些攻击性。
初宜愣了片刻。
“什么是吗?”
?“一个人待着不无聊,我不用过来,你也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方便倒是确实没有不方便的,初宜只是发烧咳嗽,行动上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若要她认真讲,怎么会不无聊呢。
每一天,都是沈兆庭前脚刚走,她就开始望眼欲穿,盼望下一次探视是什么时候了。
拿砂锅炖了一夜的参汤本就不多,刚好一小碗,初宜已经喝完了。
沈兆庭收起碗,拿消毒湿巾擦了两遍小桌板,也收到抽屉里,才又继续仔细地剥那个被他的手捂热了的橘子。
两瓣剥干净橘络的橘瓣,被他放进初宜的手心。
“我没觉得累。”沈兆庭说。
“可是,我听说……”
沈兆庭放橘子的那只手没有拿开,轻轻地笼住初宜半握起来的手,声音轻,但也很认真,任何人听过,都不会再对此产生一分一毫的怀疑。
他说:“是我担心你,虽然忙,但也想在这儿陪陪你。”
窗外寒风呼啸,枯枝瑟缩,寒鸦惊起。
病房里,初宜的脸却一下子热起来。
她甚至听到血液“哄”得一声从胸腔冲向头脸的声音。
初宜知道,沈兆庭的话里,连一分一厘的言外之意都没有。
从最开始,他就一直在扮演适当的角色。
被大哥派去榕县接初宜时,公式化的行事。
后来几次对初宜的关心,也带着距离和分寸。
在初宜刚被丢给自己的时候,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责任的含义,一时兴起,才开始了以对初宜好为起点的关心。
初宜自以为,一直都把沈兆庭对她的态度看得很清楚,对他的期待,也从没有超出过边界。
所以,即使最近那些程序性的关心里,慢慢掺杂了两个人熟悉起来以后的自然和默契,可初宜还是没想过,会听到沈兆庭说这种话。
在这种时候。
可真正听到了,又丝毫不显得违和。
从前,在隐隐吸引着初宜的,是沈兆庭的冷静、理智,甚至是他的冷淡。
最近,初宜才从那些表象下,发掘出了沈兆庭的更多内容,与之相反的耐心、温度,和显露不多的直白。
带着成年人大大方方的坦然,对初宜来说,是绝对不曾有过的游刃有余。
她自己没有,她的同龄人们也没有。
它既是性格使然,也有阅历加持,两者相得益彰,塑造出这样独一无二的沈兆庭。
多简单的原因。
没觉得累,是因为我担心你。我想陪陪你。
沈兆庭的手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很快就收回来,继续他的工作,神情专注,将橘瓣上的橘络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在做什么,都能做得十分投入,干净利落。
初宜的头脑还在一阵一阵地发晕,脸蛋通红,只能极力垂下,以极慢的速度吃着沈兆庭一瓣瓣剥好的橘子。
直到探视时间到,护士碍于规定来赶人,沈兆庭要走了,她才喏喏道别。
“二叔,再见。”
沈兆庭起身,将脱下来的大衣挂在臂弯,“嗯”了声,说:“下午见。”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她一个人的甜味道
寒假开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初宜就紧锣密鼓地做完了学校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然后听从沈兆庭的安排,开始集中补课。
本来是想着,好好表现,也许能跟沈兆庭申请,过完年空出来两天,和书晴去隔壁市玩。
没想到,紧接着,大年初一,就因为肺炎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初宜感觉,她提前做完作业,就是为了来住院的。
论倒霉,估计没人能比得过她。
住院后,病情还反复了两次,主治医生开始严格限制家属探望。
即便初宜冲护士装可怜,得来点宽裕时间,沈兆庭在病房待的时间,连头带尾也最多一个半小时。
来去匆匆的护士根本和她说不了几句话,实际上,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平板、手机、言情小说、时装杂志,只要能想得到的娱乐产品,书晴都给她拿过来了,不过,除了发烧特别难受那两天,从早到晚都昏昏沉沉之外,初宜没停止过学习。
一来,是本部排名185名的紧迫感,二来……是无聊。
她从小没有养成玩电子产品的习惯,导致现在只要屏幕看久一点,就会生理性疲惫,宁愿多看一会儿书。
言情小说和八卦杂志倒是看了……也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书晴在微信上兴冲冲地跟她讨论男主角有多帅,初宜却感觉,挺幼稚的。
书书不是酥酥:【有没有眼光啊小朋友,这可是今年最火的校园文!】
书书不是酥酥:【你们这个年纪看这种,难道不应该比我更上头吗?】
小熊硬糖:【很不写实的姐姐,学校里大家都在读书,没什么人天天打架的】
小熊硬糖:【而且,校霸什么的,总感觉脾气很差劲的样子,很可怕】
小熊硬糖:【发抖.jpg】
书书不是酥酥:【诶,你换昵称啦小初】
书书不是酥酥:【以前不是名字吗,所以我就一直没改备注】
改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个名字看上去确实也没什么额外的含义。
但书晴这么一问,初宜还是有点心虚。
昨晚,沈兆庭加完班以后还来了一趟。
晚班刚好是护士长值班,知道初宜的情况,很负责任,没让他进来,但帮他给初宜带了个东西。
是一玻璃罐的糖果。
护士长把玻璃罐放在初宜的床头柜上,看了看初宜的状态,才失笑道:“这是把你当几岁的小女孩哄了,一看就没养过孩子。”
然后又叮嘱:“现在可不能多吃糖啊,最好一颗都别吃,拿着玩玩还可以。”
护士的话一定要听,初宜乖乖答应。
可护士说得不完全对。
她确实被哄到了。
一整晚,她光对着顶灯研究那个玻璃罐了,摇来晃去,再没干别的事。
里头裹着糖霜的糖果形状很多,大多数是星星月亮之类的,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在其中发现一颗小熊硬糖。
棕色的小熊外面裹一层糖霜,看上去是温暖、温柔且适度的甜,韵味绵长,肯定永远不会腻。
像二叔。
要是给别的任何人知道,初宜形容沈兆庭是甜味道,估计都要满头黑线。
可初宜就是觉得很合适。
他从榕县那一堆讨论初宜去向的嘈杂中带走初宜,在大雪地里找到初宜,过生日那天,带哭鼻子的初宜回家过夜。
还有种种细节。
连初宜自己都奇怪,为什么全部记得那么清楚。
他带给初宜的,从来都是妥帖、安心和平静。
对初宜来说,沈兆庭就是她一个人的甜味道。
——
初宜出院后,没过几天,高二的第二个学期就开学了。
跟去年不一样的是,正礼把她们这群学生称为准高三生,开学第一天,就开始考试。
考试时间严格按照高考时的安排,更规范,更人性化,开始一轮复习前给个下马威的同时,也更让学生们意识到,高考真的近了。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场是英语。
五点钟,考试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
每个考场三十个人,初宜在二楼的第七考场。
比起之前在最后一个考场,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但她们班的其他同学,大多分布在第一第二考场,连掉到第五考场的人都没几个,七考场里,没有一个是初宜认识的。
交卷后,她拿上文具袋往外走,下到楼梯的转角处,沈思行叫住了她。
“七点才上晚自习,去外面吃?”
初宜本来的打算是到食堂吃一碗小馄饨,然后就去科技楼背书,这段时间很珍贵,她从不浪费。
不过,除了她住院时,沈思行跟着沈靖川来看她的那次,她和沈思行确实很久没见了,又是他主动提出的,不太好拒绝。
“可是我没带钱。”
沈思行有点无语:“我请你,回去记得转给我。”
初宜认真点头:“嗯嗯。”
“……”
沈思行不想跟她说话了,抽走她手里的文件袋,一边走一边看她的英语卷子。
“这题选A啊,选C是什么意思?”
“我蒙的。”气温还是很低,风也大,刚走到室外,初宜就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第六题呢?我做对了吗?”
第六题考定语从句,本身就不难,同类型的题初宜做了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当然对了。
沈思行大概扫了一遍,把卷子塞回文件袋还给她。
“你觉得这次的英语难吗?”
“哪次的英语都不难。”沈思行道,“不明白你为什么考那么烂。”
沈思行的英语从来没下过一百四,初宜被他说得心服口服,还又问了两道不确定的单选。
都做对了。
“Tell的用法,我就记得二叔是这么讲的,真好,真开心。”
沈思行学舌:“二叔净知道揍沈思行,真好,真开心。”
等她们到了地方,谭樟铭已经坐下了,在靠窗的四人桌招了下手。
他的个子窜得快,导致身材偏瘦,穿了件黑色的卫衣,锁骨从领口露出来,皮肤也白,看着更加清瘦。
向初宜看过来时,眼神十分专注,浑身的冷淡中,生生透露出点执拗。
初宜没想到这个情况,第一反应是先停下来看了看沈思行。
沈思行说:“走啊,愣着干什么。”
他跟谭樟铭坐同一边,安排初宜坐在对面。
服务员拿菜单过来,谭樟铭冲初宜扬了扬下巴:“让她点。”
这家店她没来过,事实上,跟杜佳颖她们闹翻以后,初宜就没专门来校外吃过饭,哪家店她都不熟。
翻了两遍,点了份西湖羹,就不知道该点什么,好在谭樟铭没让她犹豫太久,就接过菜单,加了四五个菜。
他嘱咐服务员:“都不放辣椒,清淡点。”
服务员答应着走开了,谭樟铭看向初宜:“病好了?”
初宜点点头。
“还咳嗽吗?”
“不咳了。”
说着,初宜就咳嗽了两声。
这东西玄得很,不提的时候,可以好久不咳,但只要想起来,喉咙口就痒到忍不住。
寒假时,两个人才终于加上了微信。
可能是从沈思行那里听说了她住院的消息,谭樟铭说了好几次要去看她,都被初宜拒绝了,说自己没事,每天也都有家里人陪着。
【哪来的家里人,不就是沈思行的二叔吗?】
当时,谭樟铭估计也被她拒绝得烦躁,说了这么一句。
初宜没有回复。
这会儿,初宜有点尴尬。
谭樟铭也没再说话。
“就这么两句?”沈思行道,“那也值当专门让我把她带出来,我昨天刚跟她从我爷爷奶奶家一起过来,咳不咳嗽你问我不一样?”
他转向初宜:“你不知道,你住个院,把这傻逼差点急疯了,以前我还当你红颜祸水呢,现在才知道,是因为他傻逼,天天问天天问,快把我烦死了。”
谭樟铭冷着脸道:“闭嘴。”
沈思行骂他:“傻逼。”
谭樟铭也不理会,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
他的手大,捏着那么大的屏幕也游刃有余,可初宜还是有点担心会摔到地上——
“啪。”
“你是真傻逼啊。”沈思行要笑死了,“来,不会转爹来教你。”
他抢先一步捡起谭樟铭的手机,谭樟铭伸手来拿,沈思行举高避开,不过谭樟铭跟他一样手长脚长,没那么好戏弄。
两个人没闹出多大动静,刚才的尴尬也散了。
初宜也低着头看手机,她没什么喜欢玩的,只是无意义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沈思行突然道:“你换手机了?”
初宜点点头,“嗯”了声。
沈思行伸手来拿,初宜就给他看。
“二叔买的?”
初宜又“嗯”了声。
“我靠,我托内部黄牛买的那个,加了快一半钱,还说要等一周,你这就到手了?二叔哪买的?”
“二叔没说,他就是拿回来,然后给我了。”
“……二叔转性了?以前有这种东西,也没见他想得到拿回家来给我啊。”
沈思行来回看了几遍,评价道:“今年的银色确实比去年的好看,我都有点后悔买黑的了。”
“要不,等我那个到了,你跟我换吧?”沈思行说,“反正你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估计连现在用的什么型号都不知道吧?”
初宜是不知道这手机的型号。
不过她圆眼睛一睁,手伸到沈思行面前,认真道:“我不换,你还给我。”
沈思行也就随口一说,道:“看你那小气的样儿。”
手机刚拿回来,就震动了一下,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二叔:【来学校门口一下】
初宜猛得起身:“我先走了!”
“干嘛?”沈思行道,“还没吃饭呢。”
“二叔来了。”
“他来干嘛?”
初宜道:“不知道,我先走了。”
“你等等!”
沈思行起身拽住她,拿出手机给沈兆庭打了个电话。
“……是,二叔,我跟她在一块儿,就学校对面这饭店,红招牌,鸿运家常菜……没吃,刚点完,菜还没上呢。”
沈兆庭是来给初宜送喉片的,托人带的日本牌子,据说对喉咙的刺激没那么大,效果也更好。
她最近咳嗽太多,用得着。
进了饭店,沈兆庭才发现,除了沈思行和初宜,还有第三个人。
跟他侄儿侄女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面上天然带着防备,等他打发走秘书以后落座,凉凉的眼神打量过两遍,竟然更警惕起来——
沈兆庭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喜的是他外形没那么老,竟然还有资格被青少年当作假想情敌。
忧的,是初宜的交友情况千头万绪难理清,听沈思行介绍姓名,这桌上的两个小男生,难道不正是她的前男友和现追求者?
他在初宜身边的空位坐下,腿太长,又起身将两人合坐的长凳往后挪了挪。
初宜的脸蛋红红的,应该是被饭店的暖气熏的,之前在医院里的病气少了很多。
转过头来的时候,沈兆庭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脸,皮肤透亮、嘴唇嫣红、眼神清澈,距离太近,甚至看得清卷曲到几乎戳到眉骨的长睫毛。
沈兆庭要了壶茶水,顺手帮初宜烫餐具,一边做,一边破天荒地有了点老父亲心态。
他一方面知道这小姑娘的模样太好,不能怪她招蜂引蝶,另一方面,还暗暗发愁:这半年相处下来,他再清楚不过,初宜就是张白纸,那么多毛头小子对她蠢蠢欲动,可要是叫沈兆庭来挑的话,哪个都不配。
不说别的,就说对面这个跟初宜有娃娃亲,此刻正絮叨二叔偏心,只给初宜买手机补英语烫餐具的侄儿,就很不配。
作者有话说:
沈兆庭: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晚安!!
第三十四章
有沈兆庭在,一顿饭的时间,桌上都很安静,没人说什么多余的话。
吃完饭,谭樟铭去结账,被告知沈兆庭的秘书已经提前买好了单,他脸色不太好看,跟初宜说了句“注意身体”就走了。
沈兆庭看着她和沈思行进了校门,沈思行腿长,几步路的工夫,就超出初宜一大截。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本部高二一班的教室。
距离上晚自习还有七八分钟,教室里坐了多半人。
大多在做自己的事,或默背或做题,也有人趴在桌上休息,但是没几个人闲聊。
还没回来的,也是在学校的各个安静的角落背书。
这一次开学,初宜的座位换到了中间的第三排。
一班的规矩是,每周日都进行座位的前后左右轮换。
所以,不管开学这天坐在哪,一学期下来,基本全班每个位置都能坐到。
初宜到座位上坐下,坐在她前面的室友齐芳回过头来,道:“今天没去科技楼?”
齐芳的性格比较慢热,初宜也不是很外向,再加上她上学期没过多久就开始走读,两个人熟起来的速度很慢。
还是因为座位挨得比较近,上学期快放假的时候,才开始偶尔约着一起背书。
“去外面吃饭了。”
初宜把二叔给她的装喉糖的袋子塞进书桌,一边说:“齐芳,你的数学卷子改完了吗?借我看看好不好。”
昨天考完数学,老师说今天下午的吃饭时间会让课代表在一体机上放答案。
这会儿,马上上晚自习,一体机已经关了。
卷子就在桌上,齐芳顺手拿给初宜,靠近了点,小声说:“我听她们说……看见你跟谭樟铭一起吃饭。”
初宜愣了愣:“谁说的呀?”
“不认识。”齐芳道,“我背完书准备回来,顺便去超市买了盒酸奶,听两个女生说的,好像跟你们在一家店吃的饭,看见了,还有沈思行?”
初宜点点头:“他是我之前在分部时候的同学。”
“同桌?”
“她们还说了这个?”
齐芳捂着嘴笑了一下:“这个我以前就知道。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全校都在传,谭樟铭追你追不到。”
“……”
初宜是真不知道。
而且,她一直以为,齐芳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生。
或者说,不光齐芳,本部的气氛整体就跟分部大相径庭,在分部时,大家讨论的穿着、人际关系和家世,在这里都好像没那么重要。
原来还是她迟钝了吗?
“大家又不是真的书呆子,八卦谁也愿意听两句啊。”
齐芳又说:“咱们班就有两个喜欢谭樟铭的女生呢。”
初宜“啊”了声。
嘴巴微微张着,因为太过惊讶,一时间都没闭回来。
她怎么忘得了,在分部时,就因为谭樟铭,李欣然对她产生了多大的恶意。
和杜佳颖两个人,直接造成了她人生十七年来最黑暗的半年时间。
“你别害怕。”齐芳观察了下初宜的表情,看她突然脸都有些白了,急忙道,“就叶冉啊,你俩不是也挺熟的嘛,她之前经常说谭樟铭很帅,不过,谭樟铭怎么样、喜欢谁,都是他自己的事,和你又没关系,对不对?”
初宜觉得对。可是她在分部的经历又告诉她,不对。
“你放心,不会有那种事的,不说学校之前……之前开除了那么多人,我估计借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再来骚扰你,还有就是,我们很聪明的——”
齐芳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身边这些同学,以后不上清北,那只能是因为不喜欢,十年以后,都是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联系起来,全是人脉。只有傻缺,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跟人发生矛盾。”
“……这样的吗。”
“是啊。”
初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
可齐芳说得认真,也很在理,再一回味,这不就是她在本部的这半年实打实感受到的吗?
要知道,上学期,她刚刚转进来,晨会上就因为她一口气开除了五个学生。
那之后,她都没在班里感觉到任何异样的对待。
初宜默默发起呆来,齐芳也忘了原本要跟她说什么。
沉默间,班主任林惠珍进了教室,在讲台上环视了一周。
“同学们。都在吧?成绩出来了,我来简单开个班会。”
听到这话,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一班,此刻也一阵躁动。
今天下午考的最后一门是英语,五点考完,现在七点,两个小时时间,成绩就出来了?
林老师又拍了两下手:“安静。”
“选择题直接机读,作文是三个年级所有英语老师一起改出来的。”
这样解释,理智上虽然可以理解,但情感上还是震惊。
他们还只是高二啊,学校至于吗?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不光初宜一个,全部人都不由自主地坐得笔直。
因为学校这过于强大的气氛营造能力,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林老师打开一体机,登陆自己的账号,把本次一班的成绩展示了出来。
跟分部藏着捂着的做法不一样,本部的前一百名成绩每次都张贴红榜,其余同学的成绩,也经常性公开,各科老师都做分析,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这次开学检验,在放假初就已经通知到大家,所以我做一个预设,那就是大家都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那么,在这样充分的准备下,我们班的成绩怎么样呢?”
前十名,一班有四个,分别是第一、第二、第六、第十,不太理想,优生两极分化严重。
沈思行就是那个第二名。
前一百名,一班有四十一个,比二班多六人,名次分布均匀,说明中等生成绩比较稳定。
羞愧的是,在班主任林惠珍口中的中等生成绩,初宜都还远远达不到。
不出意外的话,她这次应该还是吊车尾,只考了——?
初宜习惯性地从下往上找自己的名字,结果,不光最后一个人不是自己,又往上了好几个,倒数第六,才是她。
初宜。
她考了本部一百二十八名,总分642。
初宜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几乎想要屏住呼吸,甚至连手也有些发抖。
她一项项去看自己的各科分数,果然,是因为英语第一次及格了,考了九十五分。
本部的竞争太激烈,在几乎全员211,大批量985的情况下,前两百名里,考一样分数的学生很多,为了最大程度地增加学生的紧迫感,正礼从没有并列那一说,排名全都简单粗暴地按照学号顺延。
比如说,有两个人都考了600分,学号考前的那个,排第一百名的话,学号靠后的那个,名次不是并列一百名,而是第一百零一名。
之前,每次考完,一班的其他同学都会在成绩单里数去掉相同分数以后,自己排多少名。
因为初宜差得有点多,再怎么减都不可能进前一百,所以从来没那么算过。
但是,这一次,初宜有种隐约的感觉,没准,前一百里真有她。
刚有这么个念头,班主任林惠珍就说:“……我数了一下,上学期刚转进我们班的初宜同学,这次去掉前面所有相同分数的同学,在分部排到了六十八名。”
“这是什么概念?一个分部的同学,上学期在本部参加第一次考试,考了三百七十名,到现在,一个学期的时间,整整进步了三百名,我希望,其他所有同学都能从中得出点……”
林惠珍的班会持续了二十分钟,包括整体分析与个别突出情况的点评,时间的确不长,但内容应有尽有。
这天的一段晚自习轮到英语老师跟,班主任出去以后,等在门口的英语老师就进来了。
她看了会儿没关的一体机上的成绩单,没说什么,但转过身以后,冲初宜点了点头,又鼓励地笑了一下。
初宜第一次产生了在上课时间摸出手机的想法。
经过这场格外郑重的考试,和紧随其后的成绩分析,一班的所有同学心中有躁动,有兴奋,但更多的,是紧迫感。
那种身边人全都奋起直追的气氛,是每个人最大的动力。
班会结束以后,教室里没有交头接耳,全都自然而然地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初宜犹豫了片刻,也忍住了立刻给沈兆庭发消息的冲动。
反正晚上回家就见到了。
刚刚开学,考了两天试,没有老师布置的作业,对着英语老师在一体机上展示的答案修改完试卷以后,初宜就拿出沈兆庭假期给她买的书虫系列的阅读来做。
下了晚自习,有两个跟初宜比较熟的同学来恭喜她进步了,其中一个就是叶冉。
初宜观察下来,她是真的很正常,也许,真的像齐芳说的那样,本部的同学,要更成熟一些。
叶冉还给了初宜一盒酸奶。
“初宜,你放假是不是补课了?英语突然进步那么多。”
初宜没有隐瞒:“刚放假的时候,一直在补课,年后才停了。”
“为什么啊?我一整个寒假都在补,每天三个老师轮流,就过年那天停了一天。”
初宜简单道:“后来有点感冒,就没继续补。”
“是哪个机构请的英语老师?我也让我妈去问问。”
“不是老师。”初宜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二叔。”
“那不就是沈思行他二叔?”
叶冉脱口而出这一句,让初宜完全确定了,本部的同学和分部的同学一样,都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只是他们不表现出来。
“我听说他二叔很凶的,连沈思行都很怕他。”
“也没有,沈思行可能就是在开玩笑。”
叶冉道:“不知道,有可能。不过,我大伯每次应酬的时候碰到他,回来都会猛夸,还骂我爸我哥他们不争气,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叔就是很厉害。
不过,初宜感觉自己现在笑的话不太合适,所以只能努力地抿了抿嘴。
叶冉的话茬开了就有点收不住。
“我只见过他一次,之前总听他们说,沈思行的二叔、二叔,还以为很老呢,那次才知道,本人也太帅了吧,也不是很表面的那种帅,那种太常见了,他不一样,还有种,有种,很想嫁给他的帅,你懂吗?我的天,长得帅还那么会赚钱,但凡我早生个十年八年……初宜,他给你补英语,面对那张脸……我记得他的手都特别特别好看,你怎么做到不走神的啊?”
——
因为要回家补课,从上学期开始,初宜就不上三段晚自习了。
十点十分,下了二段晚自习,初宜如常到校门口,坐上每天接送她的车回家。
沿途的路线走过上百次,已经很熟悉了。
平时没感觉有多久的,今天却总也不到。
初宜坐在后座,靠着车窗看外面。
时间很晚了,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远离正礼的路段上,连车都只是零星的几辆。
等汽车驶进地下车库,初宜才想起来问司机:“叔叔,二叔在家吗?”
“沈总七点多就回来了,之后应该没出去。”
初宜又抿抿嘴,压回总是想要上升的嘴角。
为了方便她上下学,在接初宜之前,沈兆庭就搬了次家。
新住处是一梯一户,电梯打开就是家里。
进门后,初宜放好书包,弯腰换鞋时,沈兆庭拿着半杯水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穿了身烟灰色的家居服,下面是棉质长裤,上身是圆领毛衫,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半干,不像平常打理得整整齐齐,而是垂在额前,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柔和了许多,说是大学生也有人信。
初宜洗完手,他就把水杯递过去:“喉片吃了没有,管用吗?”
“吃了一片,管用,凉凉的,但是又不刺激,很舒服。”
初宜突然反应过来,晚上就能见到,沈兆庭却还是在她放学以后专门去送了一趟药。
沈兆庭似乎能听到她内心的事实想法,接过她喝空的水杯,走去厨房,一边道:“刚好路过,药也刚拿到,不是绕路去的。”
“谢谢二叔。”
“嗯?”沈兆庭打开水龙头,手上仔细清洗着水杯,眼神却落在初宜身上,“怎么谢?听大哥说,开学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初宜点点头,一边说“晚上刚出来”,一边在心里想,沈思行报告的速度可够快的。
“你呢,明明住我这儿,成绩还要我从大哥那听,就是这么谢我的?”
再怎么说,两个人也一起住了半年多,可初宜还是有点不习惯,尤其是当沈兆庭不摆长辈的架子,甚至掺了点逗她的意思,眼角微微带笑的时候。
他的眼型是非常挑长相桃花眼,略微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很多人会显得阴柔或偏女气,可在他脸上,却丝毫没有,只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身上过盛的硬朗,搭配高鼻梁与英挺的眉骨,组成了一张十足英俊的面孔。
半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挂了盏黑色的灯,灯光径直打到沈兆庭脸上,光线描摹出他每一分细微的神情变化,当他略带笑意地向还站在客厅过道的初宜望过来,初宜的心跳狠狠空了一拍。
她真的是个后知后觉的人。
这个时候,才不合时宜地响起,晚自习课间,叶冉说的那句话。
面对那张脸,她是怎么做到不走神的?
初宜想,她一直都没做到。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评论,晚安~
第三十五章 、女朋友不重要
开学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对初宜来说,如同一针强效兴奋/剂,给了她十足的动力。
每天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睡前想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学习。
不知不觉中,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半月就过去了。
又过完一周,周六要考试,对初宜来说,周日才是最放松的一天。
即便是周末,初宜也从不把学校的作业和习题带回家,周五白天能写的,尽量白天写完,回家之前写不完,剩下的就周一再去学校写。
本部的学生学习几乎都靠自律,老师批改作业的次数不多,要求就是在上课讲解之前做完就好。
家里的都是额外买的资料书。
星期天上下午,初宜各做了两套英语卷子和一套理综,中午则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
醒来后精神大好,做题的思路一直很清晰,对完理综答案,把有问题的地方都修改好,惯例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整齐的标注。
几项工作都完成之后,满满当当的试卷会让初宜有一种满足感。
除此之外,初宜还喜欢收集自己写空了的笔芯。
她有一个小文具袋,里面装的都是空笔芯。
沈兆庭一早就出门了,刚才打电话回家,说晚上带初宜在外面吃,还有沈靖川和沈令嘉、书晴她们几个。
初宜就没急着休息,一边等沈兆庭回来接她,顺便又集中整理了这一周各科的错题。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非常安静。
小书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傍晚带着凉意的风窜进来一点点,不冷,只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初宜的效率也出奇得高,把打印出来的错题都贴好,手写的解析也全都弄好,还不到六点。
沈兆庭还没回来。
刚才在电话里,他说还要开个小会,估计要六点半左右。
初宜从书架上抽出本还没拆塑封的双语早教读物,这些早教读物的内容都不多,全是薄薄的一本,总共也就十几页。
今天的书名叫《Soon,Soon》,初宜大概翻了翻,想起来讲的是一只小象和象妈妈的故事,然后就按照沈兆庭的要求,开始逐词逐句地分析。
她现在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也不怎么依赖单词笔了,老老实实在牛津词典里查。
二叔说过,这样其实不算浪费时间,因为记忆有了过程,就会更深刻,也更持久。
从一开始只知道查不认识的单词的意思,到现在,初宜自己也会去注意看似简单的句子里包含的语法,和一些常用词的生僻用法。
沈兆庭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初宜刚看到一半。
“我还有一会儿到楼下。”沈兆庭说,“你慢慢下来,别着急。”
初宜赶忙起身:“好,二叔,我去停车场出口吗?”
“在电梯口等。”
“我知道了。”
等初宜上了车,才发现书晴已经在车上了,沈兆庭顺路去接的,副驾空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后座,也一点都不觉得挤。
书晴心疼地看着她:“宝贝,你瘦了好多。”
初宜道:“其实体重只少了两斤,姐姐,我长高了,开学体检量身高,我一米六六啦。”
书晴道:“是吗?!那你再努努力,马上就赶上我了……诶,小初,考虑来学跳舞么?”
初宜倒没想过这个:“现在学还来得及吗?而且,我好像没有时间。”
书晴从小学跳舞,难免有一点职业病,其实早就观察过初宜。
她的体态很好,不光手长脚长,连脖颈也长,名副其实的天鹅颈。
两个人经常在一块玩,书晴也知道,初宜的柔韧度也很好。
作为一个从没有过这方面训练的人,初宜的腰和手都比正常人软得多。
“怎么来不及,跳舞也可以是一种爱好,不一定非要学出什么成绩嘛,等你高考完,姐姐教你跳伦巴,当健身运动也挺好的。”
初宜还从没想过高考以后要干什么,现在书晴这么说,当然很好。
书晴在她脸颊上拧了把:“傻子,有这么开心?”
“上学很累的。”初宜假模假样地往她肩上靠,“我也很想玩。”
“得了吧,哪次周末叫你出来,都说没空,我看没人比你更喜欢上学做卷子了。”
书晴的另一边就是沈兆庭,初宜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那还不是在二叔眼皮底下,实在是压力太大么。
她以前就猜测过,沈兆庭读书时,成绩应该挺好的。
但是她转进本部以后,才慢慢知道,不是挺好,而是,人神共愤得好。
现在的正礼,不论多好的学生,在大家看来,在本部的前二十名里上下浮动,都是非常正常的。
甚至,有时候沈思行考三四十名,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出了大问题。
可是,正礼在沈兆庭的“统治”期间,第一名就没换过第二个名字。
一直都是沈兆庭。
直到现在,教她们的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老师,都经常提起他的名字,历数他的优秀事迹。
有一次,沈兆庭帮她把进步奖的奖状贴在书架旁的墙上,初宜问家里为什么没有沈兆庭的奖状,沈兆庭随口说一开始都收起来了,可是后来就忘了都放在了哪。
沈兆庭是多有条理的人?怎么会把东西放得找不到了。初宜就明白了,是因为奖状太多,估计贴满墙都位置不够,他自己不上心。
现在,她们住的地方,两边的家里,都没有一点点沈兆庭上学时的痕迹,是因为他本人根本没在意过。
只有沈家的老宅,沈兆庭的卧室里,还有沈靖川家,才摆了几个刻着他名字的奥赛奖杯,还是沈靖川和沈家爷爷奶奶坚持要留的。
——
沈靖川带着沈思行,还有沈令嘉,先在吃饭的地方等她们。
都是一家人,整天在一起吃饭,对彼此的口味都很熟悉,等初宜她们到了,刚好开始上菜。
这学期都开学一个半月了,这才是初宜第一次见沈靖川。
沈靖川的左手边是沈思行,初宜在他右边的空位坐下,沈兆庭也跟着落了座。
没多久,沈靖川也是说:“小初瘦了。”
他有家长的样子,比书晴严肃,很快就接着问:“不好好吃饭?还是也学其他小姑娘瞎减肥呢?”
初宜赶紧把跟书晴说过的原话又说了一遍。
“也是。”沈靖川打量她,“是比之前长高了。”
他脸上这才挂上初宜熟悉的温和笑容:“现在学习这么紧张,你过完年又刚住过院,天还冷,一定要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叔叔,我有好好吃饭。”
初宜乖乖道:“早饭和晚饭在家里吃,中午在学校食堂,也跟同学按时去的。”
沈靖川点头:“那就好。厚衣服也别太早换下来,气温还在反复。”
“老二也挺会照顾人,听说家里厨子都雇了两个?”
沈兆庭没接这话,道:“你凶她干什么?”
“?”
沈靖川愣了愣,才道:“我没凶啊?”
沈兆庭的右手在桌上放着,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闻言也只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沈靖川无辜地左右看看,开始怀疑自己,问道:“我没凶吧?”
沈令嘉憋着笑,小小声道:“是有点凶。”
一边的书晴拿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下:“一点点。”
沈靖川也忍不住笑了,给身边的初宜赔了个不是:“是叔叔说话有些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初宜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知道您是关心我。”
这么一打岔,菜都上齐了,已经七点多,大家都饿了,开始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沈靖川才回过神来,放下筷子,指了指自己道:“现在是我成外人了?”
沈令嘉道:“大哥,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您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书晴跟着撺掇:“二哥好护小初,咱们小初真是人见人爱。”
事实上,从刚才沈兆庭突然说了那么一句开始,初宜就有点愣神。
听见书晴的话,她有些慌乱地低了低头,感觉到耳垂发烫,过了会儿,才悄悄看了眼沈兆庭。
他的表情如常,气定神闲。
“哎不是。”沈靖川又好气又好笑道,“老二,我是让小初暂时在你那住一段时间,不是把女儿送你了,你知道吧?”
沈兆庭很少理会这种玩笑性质的话,慢条斯理地吃菜。
沈靖川只能转向三弟沈令嘉:“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说让初宜搬过去,他还一万个不愿意,脸臭得跟什么一样?这才多久,就……”
“食不言寝不语。”沈兆庭不轻不重道,“菜都凉了。”
沈靖川也才反应过来,当着初宜的面说这话不合适。
初宜确实不知道这一茬。
原来,她搬过来,二叔是不愿意的。
不过,沈靖川说出来了,倒也好理解。
沈兆庭本身就是不受拘束的行事作风,即便是家里人,也没什么人随时知道他的动向。
她搬过来以后,从一方面看,是沈兆庭对她严加管教,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她其实是给沈兆庭增添的多余的负担。
她们是在商场的顶楼吃的晚饭。
吃完饭,书晴想到楼下逛逛,顺便消消食,其他人也都不忙,就都没急着回家。
沈思行要去乐高店,沈靖川陪他去了,书晴拉着初宜去彩妆专柜试新出的口红,沈令嘉和沈兆庭两个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二哥,也让你提前体验一下。”
沈兆庭道:“什么?”
沈令嘉道:“有女朋友的日常。”
“。”
“说真的,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找对象?”
“没打算。”
“二哥……”沈令嘉贱兮兮道,“其实,我一直想说,如果你有哪方面的难言之隐,别遮着掩着,我高中同学有好多学医的,男科肯定也有,我……”
沈兆庭道:“无聊。”
沈令嘉笑了半天,表情稍微正经了点:“那你怎么办,真打算就这么一个人过?”
说着话,两个人也走到了专柜边。
书晴给自己涂好口红,犹不满意,又捧着初宜的脸,也给她涂。
今天不是上学日,初宜出来吃饭就没扎头发。
天生深栗色的半腰长发垂在背后,浓密顺滑,尾部微微卷曲,在彩妆专柜的顶灯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书晴帮她涂好口红,顺手摸了把她的头发。
“真好看。”书晴道,“比涂了精油都亮。”
因为涂口红的姿势原因,两个人挨得近,书晴又好好打量了初宜一遍。
她是长高了不少,这个年纪,五官刚刚完全长开,褪去婴儿肥,显示出向浓颜系发展的趋势。
以前还不是特别明显,现在只是稍微涂一点口红,掩去一些稚气,就不那么像小孩子了。
“小初真的好漂亮,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丑丑的。”
初宜不信:“不可能。”
两个人一起照镜子,书晴边说边比划:“真的,我十七岁那年,鼻子还有点塌,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好歹挺了一点。”
初宜这才认真观察了下,发现书晴的鼻梁确实不算高,但也不至于说“塌”。
书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笑眯眯道:“我以前说错了。”
“嗯?”
“你这种,不算清纯校花挂。”
书晴抿了抿嘴,脸上笑意更深,躲开了点,才用气声道:“是妖艳xx挂,清纯校花有什么意思,我要是你身边的男同学,铁定被你迷死。”
妖艳后面那两个字,书晴没说出声,但初宜猜到了。
她没被人这么说过,有点接受不了,但也不是生气,说不上什么感觉。
想了半天,只鼓着脸说出一句:“你下次不许这么说。”
书晴用下次还敢的表情猛点头:“不说不说。”
书晴去结账,离开柜台之前,初宜就拿卸妆水擦掉了口红。
不过书晴给她涂的是正红色,初宜没经验,只潦草擦了几下,没卸干净。
她的皮肤又白,稍微涂一点东西,就特别明显。
出去以后,沈令嘉道:“小初也是大姑娘了。”
初宜本来就有点不自然,听她三叔这么说,回家的一路上都习惯性地抿嘴。
沈兆庭让司机先回去了,回家时他自己开车,初宜坐在副驾。
中控的电台开着,交通广播在播北城的实施路况。
初宜跳了几个台,被一首放到一半的英文歌吸引住,停在了音乐电台。
……
There's a letter sealed and unopened for you
All the words that I can't seem to get out in person
……
There's a moment set aside for you
But I'll probably neglect to reach out to you again
她出神想了好一会儿歌词的意思,听得入迷,又天马行空地想,自己现在竟然也能听懂几句英文歌了,真是进步不小。
进了家门,沈兆庭照惯例先去洗澡。
初宜中午洗过,但出去了一趟,还是又洗了一次。
九点半,两个人在初宜的小书房见,沈兆庭检查她最近几天看过的绘本。
最上面是初宜今天看的那本《Soon,Soon》,沈兆庭道:“之前好像讲过。”
初宜知道。
“应该是买重复了,不过我今天又看了一遍,发现有两个单词忘了什么意思。”
沈兆庭坐着,初宜站在一边,俯身翻书时,半干的长发扫过沈兆庭的胳膊。
他生性怕热,体温高,只是四月,在家里就穿上了短袖。
初宜的手背不小心擦过他的胳膊,被高于自己的温度灼了一瞬。
那么一点点温差,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却好像异样得明显。
初宜觉得,她的指尖都有些发抖。
“这个。”初宜定了定神,指着书上她圈起来的地方。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也不涂指甲油,甲床是健康自然的淡粉色,指骨纤细,刚洗过澡,身上带着一点湿润的气息,灯光照下来,沈兆庭能看见她侧脸上浅浅的绒毛。
给沈兆庭解释自己理解的长句意思时,表情很认真,还有一点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
沈兆庭想起她哭鼻子的那几次。
怎么就是大姑娘了?
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沈兆庭想起在商场时,沈令嘉问他的话。
他一向都对成家没有什么想法,有没有女朋友也不重要,目前来说,他确实没有把这件事纳入人生规划。
但如果非要找,还是等初宜再长大一些吧。
不然,他现在就有了女朋友,计划结婚生子,难道再让初宜换个地方住?
今天晚上,听到沈靖川那么说,估计这小姑娘就有些伤心了。
不然,也不会回家的一路上都那么沉默。
沈兆庭感觉,对着他,初宜本来还是挺能说的。
讲同学,讲餐厅,连学校外墙上的爬山虎,她都有话要讲。
初见时显得内向,只有慢慢熟起来,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枚小话唠。
最后,沈兆庭无可无不可地决定,那就起码等她上了大学,可以自立,不需要人照顾以后,再考虑那些事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晚了,评论区留言给大家发红包,晚安~
歌词是引用的《Chasing All the Stars》,很适合秋冬的夜晚窝在被窝里听,推荐给大家
第三十六章 、老婆本
五月五号,沈家老宅花园里的芍药和鸢尾开得正好,初宜的十七岁生日到了。
这天刚好是周六,白天在学校考完试,晚上一起在沈家的老宅吃饭。
平时日常聚餐就丰盛,但今天更为夸张,不止多一个蛋糕,整张桌上,各个都是大菜,没有一个算得上家常。
沈家的老太太说,十七岁生日,是成人之前的最后一个生日,理该重视。
今年只有自家人,听她那意思,既然养在了沈家,那就跟亲孙女是一样的,明年初宜十八岁的成人礼,还要大办。
沈靖川一直以来也是这个打算,不过想了想,又说:“明年六月份就高考,五月大过生日,是不是不太好。”
沈令嘉道:“确实,高考最重要,考试之前,还是要平平淡淡,稳住心态才好。”
你一眼我一语,给初宜过着十七岁生日,就已经商量好了,把她明年十八岁成人礼的宴席定在高考后。
初宜吹完蜡烛以后,给红包的给红包,送礼物的送礼物。
沈家的几个大人都包了红包,除了沈靖川给的是一张储蓄卡,其他人跟去年一样,连同沈兆庭,包的都是八千八。
书晴和沈思行送了她礼物。
沈兆庭给了红包,额外还有一份彩纸包起来的练习册大小的东西。
重量也跟一本书差不多。
过年前,沈兆庭就买过一整套书虫系列的阅读给初宜,现在她过生日,送她一本英语五三,再正常不过。
“练习册……?”
对初宜这个猜测,书晴感觉既好笑又合理。
“像是二哥会送的东西。”
沈令嘉满脸的一言难尽,对沈兆庭道:“二哥,真有你的。”
沈兆庭面色不改,没说什么,旁边的沈靖川哈哈一笑,道:“初宜还小,是得好好学习。”
饭后,除了老太太先上楼休息,其他一大家子人都散布在一楼。
书晴站在落地窗边,观察那几盆水培的郁金香,顺嘴讲了两件工作室的趣事,一群人笑起来,气氛比平时热闹一些。
沈兆庭还有事,要提前走,顺便把初宜也带回去。
“红包和礼物都拿好了吧。”
书晴扫视一遍客厅,叮嘱初宜:“别落下东西。”
初宜起身,背上书包,说都拿好了,又跟他们一一再见。
不过,刚走到门口,沈兆庭又接了个电话,简短说了几句,先看一眼跟在他身边的初宜,随后道:“谁有空送送初宜?”
沈靖川问:“这么急?”
沈兆庭“嗯”了声,没细说去干什么,只道:“你喝了酒,别开车。书晴?”
书晴忙道:“我可以二哥,你路上小心,别太着急,叫司机开慢点。”
初宜又跟沈兆庭再见,沈兆庭道:“到家早点睡。”
初宜乖乖点头:“我知道,二叔。”
书晴送初宜回沈兆庭那儿,沈令嘉也陪着。
书晴开车,初宜坐副驾,他坐在后座。
路上,书晴好奇沈思行送了什么,初宜就拆开来让她看,是一对耳钉,和之前书晴买给初宜的那个小挎包同一个牌子。
等红灯的时候,书晴抽空看了眼。
“他家这季度新出的呀,秀场同款,我种草好久了,实物比图片里好看,思行还可以。”
沈令嘉马上说:“你喜欢?我买给你。”
书晴笑道:“那我提前谢谢你。”
说完又问:“我都没注意过,小初有没有耳洞?”
初宜道:“有,榕县的女孩子大多没满月的时候就打了耳洞。”
书晴震惊道:“啊?为什么啊,怎么弄的?”
沈令嘉道:“她们那块有戴银的习俗,从小就戴,是吧小初?”
初宜道:“是的三叔。我听说,是用两粒小米夹着耳垂磨,也有人说,是用烧红的针穿孔,婴儿的肉嫩,应该比较简单。”
书晴还是耸了耸肩:“有点点害怕。”
初宜笑道:“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小时候打了也好,要是现在让我去打耳洞,我才有点不敢。”
“那你现在怎么没有戴银饰呀?”
“上学之前戴,六岁开始去学校,就摘掉了。”
书晴还是第一次听说:“哦哦。”
这回书晴送的还是包,有点俏皮的水桶造型,她自己有一个同款。
“这个包看着小,实际上很能装的,我日常上班都够用,之前背了好久。”
初宜道:“谢谢姐姐,明年毕业以后就可以用啦。”
“现在也可以呀。”书晴道,“是你周末都不出门,不然逛街什么的都可以背。”
“我还差好多,要好好学习。”初宜道,“有时候觉得自己笨,总感觉进步太慢。”
这个话题沈令嘉作为老师最有发言权,立刻用一篇引经据典的言论重塑初宜的自信心。
最后,他故意搞怪:“所以说,已经做得够好啦,你不知道,老师们聊天经常提起你,说你是年度黑马!”
“年度黑马”原本就不算低落,听完也跟着笑起来。
书晴的八卦热情还没减,又问沈兆庭给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练习册。
初宜小心地拆着蝴蝶结,跟拆沈思行那份礼物时不一样,这次她没弄坏包装纸,全部打开以后,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收进了书包。
里头装的不是书,是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没封口,初宜把那一叠A4纸拿出来,最上面是一个红本,印着国徽,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动产权证书”,初宜边看边读了出来。
“……”沈令嘉最先反应过来,“二哥送了一套房???”
他突然想起刚才饭桌上沈靖川的那个表情,嚷嚷道:“小初未成年,置办房产应该要监护人签字的吧,大哥肯定也知道,我说呢,小初说是练习册的时候,他笑什么。妈肯定也知道,所以才跟着笑,合着就咱俩不知道。”
书晴也一脸震惊:“哦呦呦呦呦呦,沈令嘉,你过生日,二哥送你房没有?”
沈令嘉愤怒道:“没有!别说送房了,郊区爸妈住的那大院儿,盖的时候还拿了我两万块钱,至今没给我。”
书晴已经憋不住笑了,道:“是啊,怎么回事啊,小初,是不是给你二叔洗过脑?”
初宜被他俩逗得说不出话,手里那一沓文件也开始烫手。
她看见自己的签名,想起之前是有这么回事。
一个星期天,赵佳欣拿了些文件上门来让她签字、按手印,初宜写一个名字,她就翻到下一个需要签的地方,速度那么快,初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签什么。
是沈兆庭让签的,她没有丁点不放心和犹豫,赵佳欣拿着东西走了,她也就忘在了脑后。
房产证被沈令嘉拿过去,一边研究一边感叹。
“海滨二路那新楼盘,刚交房,最近都装修呢。我记得,这房子开盘的时候就卖得特别火,摇号别提有多难,怎么还有现房?”
“套内两百六十平,够滑滑梯了。”
“六号楼是最前面那一栋吧?”
沈令嘉拿出手机查了查,“是,楼下就是国贸中心,俯瞰滨河,夜景绝了。”
他把房产证还给初宜,收了玩笑,温声道:“小初,别紧张,你二叔是好意思,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而且,我要没记错的话,这房子应该离北城大学的老校区不远,明年你要是报那儿,就算住宿舍,偶尔一天回去晚了,也有个住的地方,挺方便的,帮你买在那儿,二哥估计也有这个考虑。”
初宜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送完初宜,书晴跟沈令嘉也回家,换成沈令嘉开车。
书晴道:“你刚说海滨二路的楼盘,又刚交房,是玺瑞豪庭?”
“嗯。”沈令嘉道,“我也是听妈说了一耳朵,之前表姑家的堂哥结婚,新房就买的那儿。”
刚才当着初宜,怕她心里有负担,不好讨论价格,这会儿,书晴才问:“单价应该得有二十万?”
“我刚看最偏的楼层,挂牌价都二十一万八,而且这种楼盘,再加几成都有价没市,二哥给小初买的那位置更没有,估计是老板层面留的。”
书晴算了算,道:“好家伙,不开玩笑,小初是真年纪轻轻,坐拥千万豪宅。”
沈令嘉失笑:“明天我去求二哥,给咱也弄一套,去年的分红都还没开始花呢,老公也有钱,不用羡慕别人。”
“乱说什么,跟谁当老公呢。”书晴斜他一眼。
沈令嘉道:“你是我老公,行了吧。”
——
回到家里,沈兆庭不在,初宜打开客厅的灯,进门就在沙发上坐下。
好一会儿,想起沈兆庭说让她到家早点睡,才回卧室洗澡。
洗完澡,初宜顺手把白天穿过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去餐厅热了杯牛奶。
她有些心不在焉,拧微波炉的时候,时间多设置了半分钟,牛奶有些烫口,只能捧着小口小口啜饮,用了好一会儿才喝完。
洗好杯子,她又慢吞吞地回卧室整理自己的背包。
把几个叔叔和爷爷奶奶给的红包拿出来,跟过年时收的红包放在一起。
她刚来北城的时候,沈靖川帮她存过一次红包,办了张银行卡,里面的钱初宜还没动过。
她自己没什么去银行的机会,后来收的这些,就都原样放着。
过年时,沈家来往的亲戚朋友很多,初宜跟沈思行是同样的待遇,沈思行收多少,她也一样。
不知不觉中,鼓鼓囊囊的红包,已经装满了半个抽屉。
整理着,初宜想起,上个星期四,她放学后去了趟书店,买了好几本资料,当时忘了带手机,现金花得差不多了,就随手打开一个红包,抽出几百块钱装进钱包,以备不时之需。
沈思行送的耳钉没放在梳妆台上,随手塞进抽屉,这辈子估计都不打算再拿出来。
书晴送的包包放进衣柜。
最后,只剩下那一沓购房合同和红彤彤的房产证。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房地产权益人:初宜。
不是书虫阅读,也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过生日,沈兆庭送了她一套房。
抱着这个念头躺在床上,初宜睡得不是特别踏实。
第二天天刚亮,就醒过来,脑袋里很清醒,没有平常想再懒一会儿的感觉。
等她洗漱好出去,沈兆庭刚开始吃早餐。
初宜说了声二叔早上好,也到餐桌边坐下,拿了片面包,往上面涂黄油。
她皮肤白,眼睛大,稍微有点没精神,就格外明显。
沈兆庭道:“没睡好?”
“啊?”初宜愣了愣,才说,“哦……晚饭好像有点吃多了,刚躺下的时候没睡着。”
沈兆庭没再说话。
初宜吃完面包,把自己那杯牛奶也喝掉,才说:“二叔……那个,房子……”
“嗯?”
“我不能收。”
沈兆庭只抬了抬眼,没说话。
“太贵重了,而且,我才十七,还很小,要房子好像也没用,我想……”
沈兆庭道:“十七怎么了?思行五岁那年,名下就有房产。”
初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怎么听起来很没道理,但就是很有说服力的样子。
“不是想上北城大学?”沈兆庭又道,“就当是明年考上大学的奖励。”
初宜小声道:“如果考不上呢?”
沈兆庭的眼神放空了一秒,好像在认真思考,说话时的表情也严肃:“那就算我做了桩赔本买卖吧。”
他吃好了,起身准备去洗手,一手撑在餐桌边,垂眼道:“虽说人生都有第一次,做生意也没有只赚不赔,可你还是要考虑下二叔的面子,努力一点,别让我输得太厉害。”
哪有人会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这种话?
昨晚睡前的忐忑被冲散了一大半,初宜最后争取般道:“可我听说,那个房子好像特别贵……”
“是很贵。”沈兆庭还是那个公事公办的表情,“回头告诉你奶奶,二叔的老婆本花光了,近几年都交不了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沈.睁眼说瞎话.兆.依然正儿八经.庭
晚安~
第三十七章 、二叔在意什么?
周一早上,醒来时,天就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带着人的动作也没那么利索。
初宜收拾东西的步骤稍微颠三倒四了点,出门就有些晚,踩着点到的学校。
晨会马上要开始,怕迟到,她就没回教室放书包,直接去了操场。
刚好是第十周,高二下学期过半,晨会上,通知了这周末家长会的时间,也集中表扬了一批在前半学期的大小考试中成绩优异的学生。
颁奖时,整个操场上,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初宜领了一次进步奖,知道跟自己没关系了,下来后,就戴上耳机,低着头看手里那本作文素材。
过了会儿,身后的同学突然推了推她,愣神的几秒钟之间,身边的同学也都转过头来看她。
初宜赶忙摘下耳机,才听到同学催促:“快去!初宜,领奖!”
她还没反应过来,举起手里的笔记本示意:“我领过了……”
“这次是卓越奖!快去!”
本部和分部各有五十名同学获得卓越奖,本部的五十个名额中,一班占了将近一半。
初宜愣神的这段段几秒钟,其实并没有耽误什么,其他同学也才陆陆续续开始朝主席台走去。
齐芳本来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刚刚挤出来,见状拉上初宜就走。
被带着小跑几步,初宜明白是明白过来了,反而更加疑惑。
“卓越奖不是按名次排的吗?”
“刚才程主任读名单,你就在我后面,我三十一,那你就是三十二名啊!”
齐芳还握着她的胳膊,两人很快追上大部队,便由小跑改为快走。
“你没查成绩?昨天下午就出来了呀。”
初宜其实已经习惯了这个出成绩的节奏,但可能是因为前两天过生日,还因为沈兆庭那个意想不到的礼物,搞得她昨天一直都有些恍惚。
虽然没落下做题,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原来是忘了查成绩。
三十二名啊?
自从开学考试考了六十八名以后,之后的几次考试,初宜的实际排名一直都在五六十名徘徊。
前天又考试,初宜的感觉虽然挺好的,现在知道自己考了三十二名也不能说特别惊奇,但还是有点意外。
她想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但眼下只能先领奖。
领奖后的常规项目是合影,教科室要拿来做公众号和发美篇。
初宜的个子在女生当中算高的,负责拍照的老师边动嘴边动手,快速地整理着队形,照相机咔嚓几声,老师点头说可以了,初宜才发现,她右手边是沈思行。
“这回英语考了多少?”
“还不知道。”
沈思行道:“没查成绩?”
初宜道:“昨天忘了。”
“心真大。”沈思行边走边说,“最近除了学校的题,你还买什么物理资料没有。”
初宜想了想,说:“买了,有点多,我晚上回家拍照给你看。”
沈思行若有所思,道:“走读是不是休息得比较好?我感觉,你就是从开始走读以后,成绩进步得特别快。”
初宜没往这方面想过,这时候认真想一想,道:“还好吧……倒不是说宿舍休息不好,两人间应该都能休息得好……我就是感觉,在家里心比较静。”
“二叔晚上几点回家?”
“不一定。”初宜道,“有时候,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家了,还有时候半夜回来。”
“每天都回?书晴说得没错,他对你可真好。”
两人聊了几句,沈思行看出初宜实际上对他没多热络,问一句才答一句,因为一贯的好脾气应付的态度,各自回到队伍里,各自站回了原位。
本部后面,是分部的队伍,初宜跟沈思行肩挨肩地拍照,还有并肩走下主席台,一直在说着什么,很亲近的样子,有心人全都看得见。
分部五班的队列中,几个女生低声讨论。
“什么情况啊,初宜真跟沈思行在一块儿了?”
“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去年沈思行在咱们班发疯,是为什么,你忘了?”
“可我听本部认识的同学说,他俩平常都不怎么往一块儿凑,要不是知道他俩住一起,感觉挺不熟呢。”
“而且,沈思行不是看不上她嘛……”
“不对啊,初宜刚转进来的时候,他们传的很多小道消息都是假的啊,说沈思行的未婚妻特别丑,成绩也很差……不是都是假的吗?说不定沈思行不喜欢初宜也是假的呢。”
“我知道……应该是日久生情,你们看,初宜长得挺漂亮,成绩也挺好……毕竟这次都领卓越奖了,所以,一开始,沈思行可能确实不愿意,但不妨碍后面真香啊……”
“什么啊,沈思行当逼王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而且,本部除了初宜,长得漂亮学得好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就光对她真香?”
讨论声越来越大,祝艺宁听得心烦,刚想出声,就听谭樟铭淡声道:“我说,真有这么好奇,不如到主席台上,拿着话筒去问?”
他的语气并不冷硬,甚至能听出一丝未曾隐藏的笑意。
就像是在随意地参与闲聊。
五班的队伍里,却瞬间噤声。
几个女生撇撇嘴,都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加了表彰奖励流程的晨会延长了半个多小时,散会时,第一节 课马上就要下了。
学生们都不着急,脚步比以往悠闲。
人太多,又都穿着校服,解散后,想在人群中找到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谭樟铭提前到本部离开操场的那个通道口等着,才成功等到了初宜。
初宜被他拉住,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力气却是实打实的。
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初宜只能跟着他往一边人少的地方走。
经过他们的同学,都免不了投来一两瞥目光。
“有事吗?”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初宜说:“我回了呀。”
星期六的零点,谭樟铭给她发了句生日快乐,还有一条转账。
早上起床以后,初宜回复谢谢,点了退还转账,又拒绝了谭樟铭叫她考完试以后一起吃饭的邀请。
晚上考完试,初宜就径直上了沈兆庭的车,在沈家老宅吃完饭,手机开机,才看到谭樟铭发的“那我在校门口等,有个东西给你”。
当时已经很晚了,初宜笃定他早已经离开,又因为沈兆庭送的那个房产证而心神不宁,就没回复。
“我等到十点多。”
初宜的睫毛颤了颤,抬眼看谭樟铭。
她看到消息的时候,也差不多十点多。
他的校服拉链开着,露出穿在里面那件黑色卫衣。
谭樟铭经常穿黑色,款式也都大同小异。
他本来就瘦,就总显得身上的衣服空空荡荡。
整个人又总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说出那句话时,语气也淡淡的。
好像等到天黑的人是别人,跟他没关系一样。
“不好意思啊。”初宜捏了捏袖口,“那天早上,我回完消息,手机就关机了,白天考试,一直都没开机。”
“最近怎么样,在本部还习惯吗?”
初宜没来得及回答,谭樟铭又轻轻笑了下。
他自问自答:“才半年多,就可以领卓越奖了。”
他说:“挺好的。”
初宜看得出来,他的笑里没有嘲讽。
又不知为何,好像带着一丝丝的苦意。
讲了几句话之后,他又开始跟以前一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初宜。
等到整个操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初宜再一次试着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扯出来,终于成功了。
“你跑什么?”
谭樟铭看着她避之不及的表情,没生气,反而挑眉一笑。
“说了给你个东西。”
他的另一只手这才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来,把一个小方盒塞进初宜手心。
“我不能收。”初宜连忙把两只手往身后背,坚决拒绝,“谢谢你,我心领了,但是东西我不要。”
“小小年纪打什么官腔?”
谭樟铭的表情有点不耐烦:“心领个屁啊。”
“谭樟铭,我真的不要,我知道……你是好意,谢谢你。我感觉,你好好学习,明年考个好大学,以后说不定还能做同学。”
“我?”谭樟铭指指自己的鼻尖,“你跟我做大学同学?”
他的成绩确实挺一言难尽的,初宜想起,之前他数学考的那18分。
谭樟铭拖长了音调道:“那你得考得多拉胯啊,初宜同学。”
看他没觉得自己嘲讽他,初宜松了口气,趁谭樟铭不注意,倒退了两步,着急忙慌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转身跑了。
回到教室,初宜还在大喘气。
齐芳有点使坏地冲她笑了笑,但没多问,就告诉她说班主任找她。
连气都没喘匀,初宜就又朝老师的办公室去。
她得了顿表扬鼓励,这回没有拖延,第一时间给沈兆庭发消息,汇报自己进步的事。
下午,沈兆庭才回复了个“好”字。
到现在,初宜熟悉了沈兆庭的行事风格,甚至对他的性格也有了七八成的了解,就知道他并不是有意敷衍。
初宜也知道他忙,几乎从来没有午休这一说,不离身的是公务手机,所以也不觉得他回消息回得慢。
晚上放学回家,上了车才发现,驾驶座的人是沈兆庭。
“去庆祝一下。”沈兆庭在微信上回得简短,当面却肯充分给出肯定,“这回进步确实挺大。”
他问:“想吃点什么?”
晚饭在学校餐厅吃得挺饱,初宜这会儿并不饿。
她知道,沈兆庭也没有这个时间吃东西的习惯。
“我没有想吃的。”
沈兆庭看出她还有话,耐心地等了片刻。
“能转转吗?”初宜问,“就是,先不回家,也不去哪……随便转转。”
两点一线的生活重复了太久,满脑子想的都是学习。
每天在路上这一段,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是唯一的一点放空时间,初宜总是希望,它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沈兆庭没再说话,打着方向盘朝回家相反的方向一路疾驰,穿过地下通道时,初宜的余光看到他腕表反射的光线,微微侧过脸,路灯一束又一束斑驳的光线划过他的面颊,刻画出刀削斧凿的线条。
晚上十点多,远离市中心的方向,交通绿灯的时间开始变长,一路畅行无阻。
二十几分钟后,他们上了绕城公路。
沈兆庭缓缓降下车速,车窗也随之半降,崭新的空气迅速灌满车厢。
车速继续下降,晚风徐徐拂过脸颊,裹挟着夏初特有的气味,北城的繁华,凝缩为远方一团巴掌大小的光点。
初宜趴到车窗上,远远地望。
离开榕县之后,她的生活就迎来了新的节奏,每一步都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走,她只能一刻不停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在这个夜晚,在这辆专门为她徘徊的车上,在沈兆庭的身边,她终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驶进一片荒地,沈兆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车,站在车前仰头望了望天空,两手插兜,回过身来,看向初宜的眼神如常平淡,多了一分温和。
“困了?”
野外空旷,他的声音自然放低,但还带着天生的冷感。
初宜不着痕迹地揉揉眼睛,车厢里只有中控台上有点点光线,帮忙掩饰她的鼻酸。
“嗯。”
“二叔。”过了好一会儿,初宜才又开口。
沈兆庭走近两步,道:“嗯?”
“长大以后,会简单一些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沈兆庭却没反问什么意思。
大略思考了片刻,他道:“简单?”
“小的时候,以为等有了自己的家,我的生活能简单一些,再长大一点,以为把自己管好,家人的生活可以简单一些,后来……生活什么时候都不简单,心态会变,你在意什么,什么就难。”
沈兆庭笑了一下:“是不是不该这么跟你说?你还小,做二叔的,应该说,等你长大,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所有烦恼都随风消散,是的,长大以后,事情就会变得简单。”
初宜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在意什么……什么就难。二叔在意什么?”
沈兆庭垂眼看她:“怎么,小初想改行做访谈记者?”
很奇怪的,这一次,初宜没有避开视线,反而迎上了他的目光。
可能是夜色柔和了沈兆庭的一些锋芒,他少见地露出个退让的表情,对初宜来说,几乎算是纵容了。
“我在意什么……小时候,在意爸妈的陪伴,长大一些,不再执着陪伴,在意成绩,再大一些,摆脱了分数,又在意工作,后来,家里需要我,就丢开了自己选的还算喜欢的工作。”
“是不是很没意思,跟你想要的答案不一样吧。小初是不是在想,啊,原来二叔这么爱装深沉的一个人,也跟千千万万人一样的普通。”
他三言两语讲得简单,可初宜知道,无论是正礼三年稳居第一的成绩,却因为家庭变故选择复读一年高三,还是一眼看得到顺风顺水的仕途,却因为家里的生意没人接手而中途夭折,每一桩每一件,点点滴滴,沈兆庭身上闪着暗光的人生经历,全在刻画他的不普通。
“二叔不普通。”
初宜听见沈兆庭很轻地笑了一下,又执拗地说了遍:“二叔一点都不普通。”
“那我谢谢小初的肯定。”
沈兆庭的一只手撑在倒车镜上,另一只手穿过车窗,摸了摸初宜的头。
他一直都很注意身体上的触碰,这样的动作几乎从没有过。
衣袖带来他身上熟悉的男香,裹挟着体温,初宜好像被使了定身术,一动都不敢动。
可她再小心翼翼,沈兆庭还是很快就收回了手。
“每个人都是普通的。”
从初宜的角度望出去,沈兆庭的背后是墨蓝色的天空,远离市区,星子密密麻麻,光点闪烁。
“我想,承认并接受自己的普通,可能是生活变简单的一条捷径。”
他收回眼里的笑意,同时起身,正色的同时,其实是在开一个把初宜放在同等水平上对话的玩笑。
他问:“小初现在在意什么?”
初宜被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看着,鬼迷心窍,差点就顺着他的话说出“你”字。
虽然把音节堵回了喉咙口,初宜的脸却不受控制,在短时间内涌起浓重的血色,几乎转为一颗亟待采摘的番茄。
今天早上,在正礼操场的北通道,谭樟铭在她背后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现在,初宜想,她的的确确喜欢上了沈兆庭,跟谭樟铭可以坦坦荡荡表明心意不同的是,她只祈祷,理智又敏锐的沈兆庭发觉这件事的时间能晚一点,再晚一点。
这样,小侄女留在二叔身边汲取养分和温暖的时间,才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订阅和评论,晚安~
第三十八章 、隐婚生子
初宜升上高三的这年,北城的秋天短得一个喷嚏的时间就过完了。
好像是头天早晨才看见马路牙子上发黄干脆的枯叶,第二天,雪花就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
降温来得迅猛,从十几度到零下十度,不过一周的时间。
初宜拗不过书晴,沈兆庭也有让她出门放松心情的意思,终于选了一个周末,被带出去采购了一批冬衣。
一个人买衣服,两边出钱,沈靖川和沈兆庭都大方得很,书晴买起来毫无顾忌。
最后的结果就是,因为沈兆庭这边的卧室都大,附带的衣柜也大,才勉强塞得下买来的那么多毛茸茸。
又过了几天,温度再次陡降,太阳落山后几个小时,初宜下晚自习的时间,更是滴水成冰。
她接连感冒了两次以后,轻微的咳嗽一直没好利索。
考虑到她之前就因为肺炎住过院,沈兆庭当即拍板,下午放学就回家,在家自习。
沈兆庭了解她的学习状态,所以才会这么提,初宜自己心里也有谱,知道回家学习效率不会受影响,甚至有可能更好。
毕竟在学校的时候,前两段晚自习,老师也只是在讲台上守着,正礼的校规,不允许教师占用学生的自习课讲题,所以她回家自习什么都不耽误。
但她的班主任林惠珍表达了担忧。
初宜的英语提起来以后,成绩就稳在了本部的前三十,其他科目,尤其是理综,不光一点没有人们常说的女生学不动这种情况,而且常考单科满分。
虽然不能明说,但在林惠珍的心底,的确已经把她纳进了明年冲击状元的种子选手的列表当中。
照经验来看,距离高考还有二百多天,这会儿就开始回家自习,脱离集体学习的氛围,恐怕弊大于利。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约好先试一个月。
如果成绩有下滑的迹象,就立刻恢复自习,有必要的话,可以连走读也先停一停。
初宜当然不想住宿舍。
自从她开始走读,沈兆庭回家的时间肉眼可见得变多,即便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也谈不上有多少共同语言,但能多相处一分钟,对初宜来说,就都是好的。
努力争取跟沈兆庭的相处时间,是比明年考大学更直接更有效的动力。
她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沈兆庭自己没发现,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做大多数安排时,也都自然而然地考虑到了初宜。
他的秘书室却知道,跟以前说走就走不一样了,现在,老板的长时间出差,一定要尽量安排在公共假期,实在不行,周末也一定要占两天。
初宜的上学日,沈兆庭的应酬能减则减。
家对他来说,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休息场所,很多时候,他其实已经不帮初宜辅导什么,甚至两个人不待在同一间书房里,可初宜习惯了等他回家,并将这习惯潜移默化给了他,每当有了空闲,沈兆庭的首选念头就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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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他,说你,沈靖川,你怎么想的,亏你爹妈也能同意,他一单身汉,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时候,你倒好,塞个小姑娘过去……知道这圈儿里怎么传么?那群缺德不要脸的,说沈家老二隐婚生子,孩子都上高中了!我操!哈哈哈哈哈!”
酒鬼一号沈靖川翻着白眼儿摆手:“什么什么万花丛中过,我们家有家规,生活作风不正的,一律腿打断!”
朋友也喝高了,算个酒鬼二号:“这我信!沈家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这个。”
他比个大拇指。
沈靖川仰头干了一杯:“真痛快,之前我怎么就没想着出来喝两口?真痛快啊。”
朋友是沈靖川的朋友,从沈兆庭养在沈靖川家里时就开始的交情,所以三个人都熟。
随着各自的生活越来越忙,相交线渐渐延伸出各自的方向,这种小聚很难得。
沈兆庭坐在一边,明确问到他时,才答两句,其他时间,都沉默不语,偶尔喝两口,大多是两个酒鬼在口嗨,也很放松。
但是,他不参与谈话,话题中心绕来逃去,却又绕回他身上。
朋友说,带着小姑娘影响沈兆庭成家,沈靖川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根本忘了当初他央告沈兆庭帮他带一段时间初宜时,用的交换条件,就是替沈兆庭分担一部分家里的催婚。
“要不……让小初住回来?”
沈兆庭本来已经没怎么听他们闲聊,闻言眉头微皱:“怎么?”
酒精开始上头,沈靖川搓了把脸:“外头这么传,现在还当是玩笑,可空穴来风,说得人多了,到底影响不好。”
“你们这茬人都不乐意主动,结婚成家,大多还得靠熟人牵线搭桥,你一个单身男人,在外面传着这种名声,谁知道明里暗里丢多少姻缘?”
沈兆庭听见姻缘两个字就头疼,喝干净手上那杯,拿掌心盖住。
“操点别的心,别整天想着拉皮条。”
“你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我是拉皮条的,你是什么,小白脸?”
这几年,沈兆庭的气势是越来越强,也就是喝多了,沈靖川才有勇气没什么气势地埋怨这么两句。
他倚在卡座的沙发靠背上,又喝下大半杯,“盖着干什么,这才哪到哪?老二,你不行了啊。”
沈兆庭像听不出他话里刻意的贬低,面色坦然,丁点不逞强,淡声道:“再喝该醉了,一会儿得回家。”
“回什么家?再喝!”沈靖川伸手招呼服务生,还要酒。
跟醉鬼计较不来,沈兆庭耐着性子道:“初宜走读,你不知道?”
沈靖川当然知道。
甚至之前听说沈兆庭开始按时回家,还想着挺好的,他终于对初宜上点心了,生活也规律一些,别只一心想着工作,像个机器。
沈靖川知道外头有人讲沈兆庭是沈家的印钞机。
这话说得酸倒人的大牙,可很多时候,沈靖川也觉得心疼。
他这个弟弟,从小被他粗糙养大,父母亲情确实没感受多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一直也都冷冰冰的,总捂不热,也不要别人来捂。
“哥对你不好……要不是哥,我们兆庭现在是不是都当处长了?处长,沈处长,哥知道你,从小就正经,我……”
“别耍酒疯。”沈兆庭道,“初宜该放学了,我走了。”
哦。初宜。
沈靖川又搓了把脸,今天是喝高了,一脑子都不转了。
“那是不能喝……嗯,你还没醉?我闻闻……小初姑娘家家的,我不耍酒疯,你也别回家去耍酒疯……”
说着,沈靖川就歪着脑袋,作势去闻沈兆庭。
沈兆庭屈起一条胳膊,利落地挡开,起身叫服务生结账。
刷完卡,他从卡座里拎起西装外套,翻出钱夹,给服务生塞了几张纸币,叮嘱了句:“这桌不能再上酒,等桌上的喝完,就帮他们叫代驾。”
服务生连声答应,沈兆庭回头观察两眼沈靖川,看出他其实也没喝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就没再多留,出了酒吧。
初宜已经到家了,沈兆庭进门时,她应该是刚洗完澡,在厨房的微波炉旁边站着。
随着沈兆庭换好鞋,微波炉也“叮”的一声。
“二叔,你回来啦。”她探身朝外望,脸上还带着水汽,“我热了牛奶,要喝吗?我再重新热一杯。”
沈兆庭空腹喝了不少酒,不提也罢,但被初宜这么一问,就顿时感觉,此时的确需要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没说话,稳步走到半开放式的厨房边,从吧台拿起初宜推过来的那杯奶,仰头慢条斯理地喝干净。
初宜拆开第二盒牛奶,准备再拿一个干净的杯子,抬眼就看见,随着沈兆庭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的喉结。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倒牛奶、热牛奶的动作都一丝不乱,表情也整理得非常正常,甚至连多余的一秒愣怔都没有。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一眼,她的心跳就大声到要冲破屋顶。
暗恋中的人都是胆小鬼。
在沈兆庭身边的每一秒钟,极度敏锐、多愁善感、情绪跌宕起伏的同时,也极度警觉。
只因为她藏着秘密,不能言说,连眼神也要认真演练的秘密。
每一次对视都甜蜜,所有的细节都值得珍藏,可每一次心动,又都像一片笨钝的刀片拉过心脏,不足以破皮流血的同时,引起粗粝的痛感。
所幸,暗恋中的人,也都擅长忍耐。
两个人喝干净自己那杯奶,沈兆庭没让初宜动手,在水龙头下仔细地清洗着杯子。
比起初宜的,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发力时,腕骨在皮肤下滑动,是带着力量的美感。
“准备睡了?”
“哦……没有,准备再看会儿书。”
沈兆庭看了眼表:“是还早。”
初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她又不想立刻走开,只能静静站在吧台边,看着沈兆庭洗杯子的动作。
“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这两次考试,英语都在一百二以上,我知道,进步的空间还很大,也没有偷懒。”
“累不累?”
初宜抠了抠手指:“不累。”
沈兆庭将杯子整齐摆到杯架上,擦擦手,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初宜以为他要进卧室,却突然听他说:“去拿书,考单词。”
初宜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抱着最近看过的一摞绘本和英语课本进了沈兆庭的书房时,整个人还是忐忑的。
沈兆庭偶尔是会检查一下她的学习情况,但也仅限于大概翻一翻她做过的卷子,和笔记本错题本。
具体到考单词这一项目,真是前所未有。
“二叔,考课本单词,还是绘本?”
“课本。”
初宜忙把课本翻开。
她们最近又在复习必修一,今天刚开始Unit5。
沈兆庭的书房只有一把椅子,初宜从餐厅拖了把凳子进去,坐在沈兆庭的对面,认认真真听写。
写到第五个单词,沈兆庭的电话响了。
……好像不是手机铃声,听沈兆庭说了两句话,初宜才反应过来,他接的是视讯。
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很尊敬,沈兆庭“嗯”了两句,就把手机架在桌面上,听着他详细的汇报。
初宜下意识地紧张,一点都不夸张地说,她都不怎么敢动,怕发出声音影响沈兆庭。
沈兆庭却说:“concern。”
“?”
不是有公事吗?
沈兆庭掀了掀眼皮:“不会?待会儿抄十遍。”
……初宜赶忙“哦”了声,握紧手中的笔,老老实实地听沈兆庭的下一个单词。
他同时在听下属汇报工作,几乎是对面断一句,才考初宜一个单词。
这样的场景,初宜本来就紧张,沈兆庭又只肯读一遍,导致明明背单词背得很熟练的初宜,听写完以后,竟然有五个单词没写出来,写出来的,还有两个是错的。
这一次,初宜能确定,沈兆庭脸上的表情,的确是不满。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偷懒?”
“对不起二叔……我好好背,明天,不,周末吧,周末你再考一次,我保证不会这样了。”
沈兆庭合上书,勉强放过:“不许学思行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学习是自己的事,你不努力,难道明年二叔能替你去考大学?”
可怜的初宜从头到尾都没发现沈兆庭喝了酒,也丝毫没觉得沈兆庭开着视频会议考单词的操作有什么问题。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初宜的问题。
听完这两句训,二十分钟之前的旖旎情绪跑得干干净净,只以为自己说大话被戳穿,满心只剩下羞耻和一点点难堪,头埋得更低,声音也小得可怜:“不能。我知道了,二叔。”
沈兆庭面无表情道:“去休息吧。”
———
第二天上午,沈兆庭办公室套间的小会议室里,高管例会散会后,众人安安静静地往外走。
“我说……”销售上的一把手慢慢落在后面,戳了戳走在身边的人事部经理,“沈总真结婚了?”
“什么?”
“我之前听向荣资本的人说了一耳朵,咱们老板结婚了,孩子都上高中了,这不胡说呢吗?可我昨晚……”
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低声道:“我儿子今年上高三,他说,那就是高中的单词……我的天,这要是真的,那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没记错的话,沈总今年二十八,高中生得有个十七八吧,那就是,八/九十来岁时候的事儿?”
“没跟你开玩笑!”
“那明眼人都知道没谱的事儿,值当您神神叨叨的。”
“怎么没谱?没准……是找了个二婚带娃的呢?”
“那、”人事经理有点结巴了,“那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有一说一,我那亲儿子,算一算,我这几年都没考过他单词,沈总能负责到这份儿上,这是真爱啊……”
作者有话说:
沈总:风评受害
大家晚安!!!
第三十九章 、留守儿童
时近年关,节日纷至沓来,圣诞紧挨着元旦。
除去把什么节都当情人节过的小情侣,最热衷圣诞节的,恐怕就是学生。
虽然学校都不鼓励过洋节,但是一来,正礼是私立学校,在这方面的氛围没有公立学校那么严肃,二来,除去参加正常高考的学生,正礼还有国际部,所以,平安夜当天,学生们互送礼物的场景就很常见。
之前在分部,初宜就已经感受过正礼学生对圣诞节的热情。
这一年多以来,在本部一班的人际交往,平淡中又有很大的进步,这一次,她得以事先准备了几张贺卡,所以很用心地彩色的笔写得很满,还应景地手绘了简单的麋鹿和圣诞老人。
趁着中午放学,住校生都忙着去吃饭,塞进了跟她相熟的几个同学的书桌。
等初宜下午到了学校,桌上也放满了贺卡、糖果和小零食。
气温一如既往的低,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有雪的,天也确实阴着,只是一直没下,太阳落山以后,天幕愈发低沉,浓云滚滚。
从学校大门到教学楼的一路上,即使脚步匆匆,短短五分钟,初宜就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棍。
她穿的已经是最厚实的羽绒服。北城的冬天真是叫人刻骨铭心。
不过,她的心情依然不错,合拢冰凉凉的双手,朝手心呵了口气,把小东西都收进书包,然后剥开糖纸,往嘴里含了一颗。
入口带着叫人眯眼的酸涩,紧接着就是新鲜的苹果味。
前座的齐芳转回来,手肘支在她桌上,絮絮地说为什么还不下雪,又猜测今年元旦不知道会不会正常放三天。
毕竟,她们都已经高三了。
高三,高三。
没上高三的时候,老师和家长就提个没完,现在真到了高三,是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白花花的试卷、没中断过的大小测、空调制冷又制热,高三的第一学期被这三要素充满,眼看就要过完了。
“我也想休息,最近好缺觉,累得想死,上午自习忍不住睡了十分钟,也不知道林老师来过没有。”
“没来,我知道你睡着,帮你注意着呢。”
初宜想起,自己醒过来,还是因为齐芳不知道干什么,碰了一下她的桌子。
她反应过来:“你是在故意叫我起来吧?”
齐芳道:“不然呢?难道你准备睡一节课?今天光生物就发了三张卷子。”
初宜长长地叹一口气,用手撑着下巴,浑身的疲惫:“没有,我本来在手环上定了闹钟,十五分钟。”
“那还好。不过,你这两天怎么了?总感觉……没什么精神,怎么了?”
“也没什么……”
“也没什么是怎么了?”
“没事。”初宜有些出神,随口说,“感觉元旦放假也没意思,我二叔出差去了,走了一整个星期,还没回来。”
“那是挺久的,还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
齐芳道:“你要是想他,不能打电话问问吗?”
初宜猛得坐直,搁在桌上的两只手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像被烫到,脸颊泛着灼烧的热意。
她把耳边的一缕碎发顺到耳后,可是手刚拿开,头发就又滑了下来。
丝丝缕缕扫过耳畔的皮肤,燥,臊,坐立难安。
初宜干巴巴道:“什么啊。”
齐芳拿着她新买的一只草莓熊的笔转着玩儿,没注意到她掩耳盗铃的表情,还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打电话问过没有?”
当然没有。
初宜没怎么主动给沈兆庭打过电话。
她怕打扰到沈兆庭,一般都是发消息。
发消息的频率也不高,仅限于出成绩、老师拖堂要晚回家等情况。
她意识到,是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沈兆庭出差那么久,她才连打个电话都不敢。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
齐芳无意中说的这一句,初宜才醒转,是啊,她确实可以给沈兆庭打个电话。
问一问,他到底,还打算让自己再当多久的留守儿童?——
教室里,不只是初宜和齐芳在聊天,从今天早上开始,一班的气氛就比平时松弛许多。
一下课就趴在窗边研究今天到底下不下雪的也有好几个。
直到最后一节课,下午自习的铃声响起,大家才回到各自的位置,不过,也没有很快安静下来。
初宜出神地想,沈兆庭今天在做什么,他们的生意场上,最喜欢安排这样那样的酒会,没有明目都要捏造明目,估计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酒会上的漂亮姐姐多不多,有没有人跟她一样,觉得沈兆庭也挺好的?
不,不是挺好。
她觉得沈兆庭特别好。
特别特别好。
低低的嗡嗡声一直持续到班主任林惠珍走进教室。
她平时就这样,没事的时候,任何自习都在教室陪着,抱着台薄薄的笔记本电脑,和自己的教案。
但这节自习,她放下东西以后,没有开始工作,而是打开了一体机,上传了一个新的课件。
随着第一张图片被展示出来,几个鲜红的大字也逐个出现在屏幕上:长津湖战役。
二十分钟以后,红了眼眶的同学不在少数。
大家脸上都是沉重的表情,紧抿着嘴唇,默默收起了桌面上朋友送的小东西,低头翻开习题和试卷。
再也没有人往窗外探头,没人盼望学校能因为今天是平安夜,而允许她们少上一段晚自习。
班长起身,撕掉了后门上贴着的装饰物。
“抱歉,同学们,老师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毁掉大家的好心情……事实上,看到大家有片刻的放松,我很高兴。老师只是觉得,有义务让大家明白,当我们在庆祝的时候,到底在庆祝什么,大家现在……”
短暂的临时班会结束后,初宜也握紧了手中的笔,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笔下的试卷上。
上自习之前,她含了第二颗糖,现在还没化完。
可是她感觉到一点苦涩,糖当然是甜的,但也确实有苦涩。
———
“这儿,这儿,这儿,三个地方需要签字,要按手印的地方,我都用铅笔圈起来了。”
合同是刚改好的,沈兆庭重点看了几处细节,确认没问题以后,拿起钢笔,刷刷签下名字。
“沈总,骏腾的老板想约见面,往北城的秘书室打了几次电话,林秘让我问问您的意思。”
“郑鸣?”沈兆庭没抬头,随口问,“我记得,上季度的合同还没到期吧?”
“郑鸣是总经理,罗家聘的职业经理人。想见您的是罗家的人。”
沈兆庭平时不太注意这些小公司,闻言道:“我最晚后天回北城,有时间就见见,没有就算了。”
分公司派给他的助理连忙道:“那我看着安排,您早点休息。”
“哦对了沈总,刚才开会,您的私人手机来了两个电话,我也是进来之前刚看到。”
沈兆庭接过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是“小初”。
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十点半。
沈兆庭估计,这会儿初宜已经睡下了,但她很少打电话,所以又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最后还是回了过去。
初宜接得很快。
“二叔?”
“还没睡?”
“嗯,没睡着。”
“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沈兆庭连轴转了一整天,助理走后,他才进了卧室,手机开着免提扔在床上,抬手解着衬衣纽扣,准备去洗澡。
“我没事,就是,我想问问,二叔什么时候回家。”
夜深了,初宜的声音也很低,轻轻柔柔。
“快了。”沈兆庭说,“最晚后天。”
“后天啊……后天几点?”
“后天,晚上八点。”
“喔,好。”
初宜果真只是打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回答过以后,她就没话说了。
反而是沈兆庭,问完了天气问身体,问完了学习问饮食。
他没感觉自己啰嗦,还觉得最近真是忙昏了头,除了让沈靖川和书晴去看过她几次,竟然没想起来打个电话。
需要知道的太多了。
沈兆庭在床尾坐下,捏了捏眉心。
手机另一边,初宜一句句认真回答着他的问题。
沈兆庭突然感觉,此时此刻,他在宁城的这个落脚点有些过于的空旷。
玄关没有毛茸茸的拖鞋,洗手台上没有粉色的发带,书房没有花里胡哨的文具,冰箱里没有奇怪口味的酸奶。
这些小东西不止入侵了他的生活空间,也形成了他的生活习惯。
也许是沈兆庭自己的精神不佳,也许是其他原因,两个人打了一通长达十五分钟的电话,期间思绪纷飞,在挂电话之前,他才听出初宜似乎情绪不佳。
沈兆庭毕竟是个成年人,意识到问题以后,只消三两句,就成功问出原因。
这一刻,沈兆庭对初宜还是个稚嫩单纯的青少年这回事,有了更为清晰的体会。
但是,他举着手机,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多有耐心,把这桩小小的孩子气的牛角尖看得很认真:“小初是理科生,历史不太好,也算情有可原。”
留守儿童初宜也不知道自己撅着嘴,还在抬杠:“二叔不也是理科生?可我还没说,你就知道长津湖战役是怎么回事。”
沈兆庭换别的话再安慰几句,初宜都有反驳他的话等着。
“初宜。”沈兆庭沉默片刻,一字一顿,“我看,你是开始叛逆了。”
“也想找收拾?”
沈兆庭刻意放沉放重的音调,通过手机的扬声器,带着微微的电磁,仿佛一字一字打在耳道。
初宜愣住,下一秒,脸颊蓦得烧红。
作者有话说:
感谢订阅和评论,宝贝们晚安安~
第四十章 、可耻地萌了
飞机延误了半个多小时,晚上九点钟,沈兆庭终于带着秘书走出了航站楼。
推开门,一阵呼啸的北风扑到脸上,吹得大衣的衣摆翻飞。
片刻后,早等在停车场的车停在了他面前。
司机下车帮沈兆庭放行李箱,后座的车窗随之降下,露出一张久违的,也有些意料之外的脸。
“二叔!”
大概是车里的暖气打得太高,初宜的脸发红,羽绒服抱在怀里,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柔顺的深栗色长发垂在肩头,两眼闪着亮光,浑身鲜嫩的气息。
她从里面推开车门,自己又往后退,眼巴巴道:“累不累?外面好冷,二叔快上车。”
沈兆庭没问她怎么来了,坐好后,只说:“今天作业不多?”
“今天放假啦,我们放两天,高一高二放三天,作业可以白天再写。”
沈兆庭在宁城临时又有事,回程拖延了几天,今天已经30号。
再过一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初宜搬过来以后,时间过得更快,他开始感受到人们常说的“孩子见风就长”是什么意思。
“吃过饭没有?”
“吃过,阿姨做菜每天都很准时,五点多放学回家就吃了。”
“今天的菜有白灼秋葵、菠萝咕咾肉、可乐鸡翅和玉米冬瓜汤。”
“对了,我买的水果玉米到了,昨天晚上,照着说明书用微波炉热了一根,真的很甜。”
初宜兴冲冲的,肉眼可见得开心,眼神一直落在沈兆庭的身上,说起来就停不下来。
听到副驾上的赵佳欣问沈兆庭想去哪吃晚饭,才说回正题:“不过现在都九点了,感觉肚子空了一点,还能陪你再吃点,你饿吗?”
饶是沈兆庭习惯了飞来飞去,这种交通方式还是叫人不太舒服,除了长时间的跨国飞行之外,他几乎从来不在飞机上吃东西,没胃口。
中午三点多到的机场,折腾到现在,是该饿了。
“去丽昆。”
司机答应一声,赵佳欣又说:“沈总,明晚集团尾牙,我之前跟您说过,有个开奖的仪式,需要确认下您的时间,组织部那边好安排流程。”
忙碌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三四天,沈兆庭都没安排多少工作,在过年之前,终于挤出一点私人时间。
他本来的打算是不去,至于开奖,随便安排一个副总就行。
沈兆庭有自知之明,知道员工期待尾牙,只是因为发年终奖,并不是真的喜欢看见老板。
但初宜听完就问:“什么是尾牙?”
赵佳欣解释道:“就是公司年会,员工辛苦了一年,团建一下,吃点好吃的,唱唱歌,跳跳舞,放松放松。”
“二叔去开什么奖?”
“抽奖的活动,与会的每个人事先都会领一张号码牌,奖品很多,抽到谁的号码,就是谁的。”
“哇,都有什么奖品啊?”
“今年的特等奖是路虎,只有一位,不过手机、平板电脑之类的很多,还有现金,一般来说,不是运气特别差的话,大小都会有个奖的。”赵佳欣笑道,“你感兴趣啊?到时候跟沈总一起来玩呀,咱们公司的年会一直都是晚宴的着装要求,正好可以穿件漂亮裙子。”
“大家都穿裙子?”
“女士都穿礼服,明天下午我来接你,不用你操心,肯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沈兆庭还没表态,看样子,赵佳欣已经把初宜忽悠得一半心思飞到了明天的年会现场。
在此之前,他对年会的唯一印象就是吵闹。
不过,初宜竟然感兴趣,沈兆庭又觉得很难得。
这小姑娘好像是真心喜欢学习,自从搬过来,就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假期也没心思玩,不是在刷题,就是在练听力。
叫她跟书晴出去逛逛街,都好像是在逼她。
沈兆庭道:“明天晚上要回家吃饭,开奖尽量早一些。”
赵佳欣连忙道:“那八点半怎么样?人都来了,不至于太赶。”
“可以。”
赵佳欣冲初宜笑:“那我明天下午三点半去家里接你。”
“这么早啊,二叔不是八点半才去吗?”
“你不懂这些,要护肤……你的状态可以跳过这一步,但还要化妆,要做造型,还要选礼服,三点半开始也要紧赶慢赶。”
初宜有点点犹豫,下意识地转头看沈兆庭。
赵佳欣道:“为了好看,总要麻烦一点嘛,你最近都太辛苦了,放松一下没什么坏处。”
“好吧。”初宜挠了下脸颊,“赵阿姨,我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都交给我……把手机带上就行。”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赵佳欣:搞定!
赵佳欣:老板确定参加年会啦!!!
牛牛:我趣!!
小王不加班:不是说老板前面还叫你去问刘总有没有时间嘛?
牛牛:身处十六层的我终于有机会再次欣赏老板的美颜盛世了么
牛牛: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
小王不加班:代表全公司女同胞感谢赵女士!
牛牛:我宣布!赵佳欣就是这个群里最牛的!
牛牛:王建国你个带把的谁允许你代表女同胞的?
彩虹屁表情包xN
赵佳欣:别刷了
赵佳欣:是因为小侄女想来,老板就说让我把开奖安排早一点
小王不加班:对哦,小侄女这两天元旦放假
小王不加班:我记得上次也是,小侄女来公司,那两个报告出错的倒霉蛋就逃过一劫
牛牛:可耻地萌了
小王不加班:这是可以说的吗?
小王不加班:可耻地萌了
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表情包xN
赵佳欣:住脑!
小王不加班:可是真得很好磕
牛牛:这不就是本人大四那一整年在学校抠脚的时候看过的无数言情文照进现实吗
牛牛:还是加强版的
赵佳欣:她还是个孩子x身份证号
赵佳欣在饭店跟沈兆庭和初宜分开,司机先送她回家,又返回去等沈兆庭吃完饭。
第二天下午,赵佳欣如约接到初宜,去了约好的造型工作室。
沈氏对接的广告公司很多,这家的口碑不错,赵佳欣也熟。
安顿好初宜以后,讲了大概的要求,赵佳欣就先行离开。
“老板说到时间会来接你。”
沈兆庭提前跟她说过,初宜知道。
她问:“赵阿姨,你不用弄头发吗?”
她想说的是,既然赵佳欣不弄,那她能不能也不弄。
谁料赵佳欣道:“当然要,我回去自己卷。”
她俯身,两手撑在膝盖上,笑着对初宜道:“这家可不便宜,我有职业素养,不谋私利。”
初宜看出赵佳欣去意已定,派给她的造型师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最终只能把意见吞进肚子。
她从来没化过妆,只是画个眼线,眼泪都流个不停。
最终,化妆师放弃了内眼线,苦着脸道:“您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很漂亮,应该没什么影响。”
又接着感叹。
“老天,这睫毛真是自己的吗?”
“没种过?”
“用了什么加长液?”
“没有?我天。”
初宜乖乖坐在椅子上,被三四个人围着,弄头发,在脸上拍拍打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椅子很舒服,说是椅子,更像一把单人沙发。
坐到第三个小时,初宜再也撑不住,开始昏昏欲睡。
实在是太累了。
终于到了换礼服的环节。
这一步很快,因为挑选就没用几分钟。
原因跟之前一样,负责她的造型师很有自己的想法,根本没给初宜多少选择的权利。
“这件的亮点在拼接穗带和凸边花纹,因为腰线位置的限制,很多人穿不出效果,对您来说不是问题。”
初宜愣楞的说不出话。
亮点,难道不是前面那几乎要到肚脐眼的深v么?
她艰难地转开脸,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唯二的选择。
也是一件黑色礼服,正面看还算端庄。
造型师对这一件也比较满意:“上身大面积的刺绣很有质感,跟黑色恰到好处地中和,不会显得厚重冗杂,腰线和裙摆的长度同样非常修饰身形,穿上试试。”
可等初宜在两个人的帮助下穿上这件刚才她认为“端庄”的礼服,根本连迈出试衣间的勇气都没有。
后背是大片的空白。
明明室内的暖气非常足够,但她就是感觉后背一阵一阵地窜冷风。
这跟裸奔也没多少区别了。
可她总不能在试衣间里待一辈子。
“照照镜子,您真的特别好看,我感觉……”
“之前没人穿出过这种效果。”
两个看上去没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轮番劝说,初宜终于鼓起勇气,拉开了试衣间的布帘。
可她刚迈出第二步,沈兆庭刚好绕过试衣区的屏风。
初宜就像被冻住在原地,捏着裙摆的那只手维持着几秒钟之前的动作,甚至连力道都没有改变过。
“沈总来了,您不信我们说的,就问问沈总,这样到底好不好看?”
初宜的皮肤一直就白,纯黑色的礼服更是彻彻底底地将这个特质凸显了出来,从胳膊到肩颈,都没有一丝瑕疵,她的头发都收了起来,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造型师的手上拿了条项链,给她戴上以后,就完成了今天的最后一项工作,可她刚才害羞得厉害,一直都不肯出来。
他终于逮住机会,上前一步,就帮初宜带好项链。
大颗钻石铺满前胸,与纯黑色的大裙摆蕾丝刺绣礼服相得益彰。
她一直都是学生形象,常穿校服,素面朝天,虽然也很好看,但是是不一样的好看。
今夜的初宜,不是清香小水仙,而是暗夜冷玫瑰。
她跟珠宝也是很配的。
或者说,珠宝也很配她。
沈兆庭也换上了礼服,少见地没打领带,换成了领结,胸口塞一方暗色的胸巾。
绕过屏风站定之后,他习惯性地抬手,整理了下袖口,看到初宜走出来,也有片刻的停顿。
“好看。”
“可是……后面。”初宜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后面怎么了?”
旁边的人替她回答:“露了点背,初小姐可能是不习惯,害羞了。”
沈兆庭轻轻握住她手腕,叫她顺着力道转过去,看了眼,道:“没事。”
造型师知道她还是学生,选的礼服其实并不夸张,根本没到有些一直开到腰的露背装的程度。
初宜的诸多忐忑,在沈兆庭的几个字之下,就消散了不少。
她自己又照了照镜子,其实也觉得好看。
看她抿着嘴笑,沈兆庭也垂眼,眼角慢慢漫出些微的笑意。
给初宜配礼服戴的项链是真钻,每颗分量都不轻,价值在三百万往上,工作室已经安排好了珠宝安保。
外面冷,她先上车,沈兆庭跟助理说一话的功夫,也先关上车门,防止她被风吹到。
“不用租,买下来。”
助理的反应很快:“项链?”
沈兆庭“嗯”了声,随即弯腰上车。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小王不加班:对于今晚给小侄女配礼服的项链,老板只有一句话,买下来,买下来,买下来……
牛牛:??哪条?多少钱?
赵佳欣:满钻那条?
小王不加班:满钻那条,上回姓林那个女明星,叫什么来着,借来戴配了八个安保那条
赵佳欣:我知道,昨天预约的时候就跟我确定好了
赵佳欣:怎么突然要买,小侄女说喜欢?
小王不加班:没感觉出来
小王不加班:要我看,单纯就是老板,看人家,戴着好看
小王不加班:说,谁还不磕?
赵佳欣:好吧
赵佳欣:其实在老板说会去年会开奖的那一瞬间
赵佳欣:我就已经
赵佳欣:可耻地萌了
作者有话说:
说,谁还不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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