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随着昭妃有喜的消息传出去的, 还有新的伴驾随行名单,除了皇贵妃,惠妃和荣妃外, 还有平嫔, 章佳贵人, 并另外两三个常在答应,以及乾清宫里的数个官女子。
这次巡幸康熙也带了太子和大阿哥,所以这日大阿哥下了学后,惠妃就把大阿哥叫到钟粹宫, 交代随驾的诸多事宜以及命人给大阿哥准备随行物品。
大阿哥胤禔生于康熙十一年, 今年虚岁十五,正是少年英气的时候, 又因大阿哥喜爱习武,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看着格外有男子气概,甫一进正殿, 就让一些小宫女情不自禁的红了脸。
“娘娘,大阿哥来了。”
小宫女刚掀开帘子通报了一句, 大阿哥就大步跨过门槛儿, 几步走到惠妃身旁躬身行了礼后,一屁股坐在惠妃对面, 动作豪迈却不见粗鲁:“额娘, 您叫儿子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惠妃心疼的看着大阿哥满头大汗的模样, 亲自给大阿哥擦了擦汗水,又叫宫女上了碗凉饮给大阿哥消暑, 见大阿哥在几口喝完,更是连忙吩咐初雪:“快加两个冰盆来。”
五月刚热起来的天, 在惠妃这种不怕热的人看来,一盆冰足够用了,可在大阿哥这种经常习武,运动多,火力又大的少年看来,就是热的不行了。
大阿哥很是享受惠妃的关心,冲着惠妃咧嘴一笑:“还是额娘最疼儿子。”
不像皇阿玛,无论他怎么表现,哪怕在骑射上赢了太子,也看不到皇阿玛脸上有一丝真切的笑容,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太子,那个所谓的嫡子。
大阿哥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阴鸷,转瞬即逝,没有叫惠妃发觉丝毫异样,更没有让惠妃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惠妃也没急着说正事,反而关心了一下大阿哥的房中事:“上次额娘给你挑的那两个格格可还合你心意?”
她这辈子就大阿哥一个立住的儿子,自然不会委屈了大阿哥,所以那两个格格妾室,她都是选了貌美的,至于会不会出现格格太过貌美而狐媚阿哥爷的情况,惠妃根本就不在乎,只要她们敢动那个心思,她就能让她们死的悄无声息。
大阿哥满不在乎的摇头:“不知道。”
惠妃错愕了:“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大阿哥理直气壮道:“乌库妈妈孝期未过,儿子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宠幸格格吧?”
实则是他见太子的毓秀宫里也没个伺候的格格,他不愿输太子一头,让太子拿着在皇阿玛面前说嘴,让皇阿玛觉得他不堪大用,只会沉迷女色。
惠妃也没细想大阿哥的心思,信以为真,气的拧了把大阿哥的耳朵:“你个实诚孩子,至于这么刻板吗?哪怕孝期未过,你皇阿玛还不是进了后宫。你只不过宠幸了个格格,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额娘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要是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子,皇上岂会不高兴?”
大阿哥蹙着眉,不耐道:“皇阿玛是皇阿玛,儿子是儿子,第一个孙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儿子还是皇阿玛的长子呢,也没见皇阿玛有多喜欢儿子,他更喜欢他的嫡子。”
惠妃倏地沉默了下来,她一直都知道大阿哥介意这件事,可是她却没想到,连一件小事他都介意,他无时无刻都在拿自己和太子比,无时无刻的活在太子的阴影下。
大阿哥沉沉的呼了口气,握住惠妃搭在炕桌角上的手,安慰道:“额娘,这些事儿子心中有数,比起第一个孙子,儿子更想先娶嫡福晋,生一个嫡长子,儿子喜欢,皇阿玛喜欢,您也喜欢,如此皆大欢喜不好么?”
惠妃无奈道:“好是好,只是你皇阿玛虽然定下了你嫡福晋的人选,但却不曾说过让你何时成婚。”
起先她觉得,只要定下了嫡福晋人选,何时成婚都无所谓,可是现在她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先不说嫡长子不嫡长子的事儿,单说大阿哥的婚仪就不能和太子的大婚离的过近,否则内务府那群看人下菜碟的狗奴才,只会把好的都给太子,到时两人的婚仪比起来,丢人的只会是她和大阿哥。
惠妃刚想到这些,大阿哥就开口求了惠妃:“那额娘,您能不能和皇阿玛说说,等出了乌库妈妈的孝期,尽快让儿子成婚?”
他赶在太子前面成亲,就不信嫡长子,嫡长孙不会从他嫡福晋的肚子里爬出来。
连嫡福晋的人选,都是惠妃求曹玥帮忙的,大阿哥的这个要求,惠妃自己是无法做到的,可面对儿子的请求,惠妃也无法拒绝,只能自己想法子,大不了……再豁出颜面去求景仁宫一回就是了。
有些人有些事是经不起念的,惠妃脑子里刚想起曹玥,曹玥有孕的消息以及伴驾名单更改的消息就同时传进了惠妃和大阿哥的耳朵里。
和皇贵妃一样,惠妃对于曹玥有孕也是格外惊讶,还生怕自己听错了,再三同报信太监确认:“昭妃真的有了?”
报信太监肯定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确定,皇上已经让太医院几个医术最好的太医都给昭妃娘娘诊过脉了,正好一个月的身孕,是断断没有假的。”
惠妃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无力的挥了挥:“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昭妃竟然有喜了,她若有喜,一切就都要变了。
大阿哥不解:“额娘,昭妃有喜就有喜了,您怎么看起来很沉重?”
惠妃撩起眼皮子看了大阿哥一眼:“你不懂,昭妃本就受你皇阿玛宠爱,看似是四妃中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但你千万不可小觑她,她在你皇阿玛面前很有分量,就算是额娘和宜妃荣妃加起来,也不敌她。”
她们年纪也大了,哪儿有昭妃的那张脸惹男人喜欢?
“原本本宫和宜妃荣妃有子,昭妃有宠,四妃也算是四角平衡。可如今昭妃有孕,待来日生下了阿哥,有宠又有子,就势必要压我们一头,取代额娘成为四妃之首是毫无疑问的了,怕就怕,她会彻底压本宫一头,和钮钴禄贵妃平起平坐。”
惠妃说的严重,大阿哥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你若是实在担忧,不如让昭妃生不下来就好了,何必自己在这儿发愁呢。”
他不太关注后宫的事儿,但昭妃也是有所耳闻,听到的都是如何如何受宠,却不曾真正的见过,也不以为然。
惠妃瞪了大阿哥一眼:“你说的容易,刚刚没听那报信的太监说吗?这次塞外出行,本宫也要去,这说明了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吗?”
大阿哥挠了挠头,抿着唇没说话。
惠妃气的翻了个白眼儿:“这说明你皇阿玛就在防着本宫呢,把本宫带走,就怕本宫对景仁宫下手。”
对于这一点,惠妃只想说,皇上您真的想多了,就算她留在了宫里,她也未必敢动手,自己孤身一人倒是不怕,就怕因为自己影响了大阿哥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大阿哥讪讪笑了:“那明知昭妃是威胁,咱们就只能干看着?”
四妃之首只能是他额娘的,别的女人休想染指半分。
惠妃笑了笑:“放心吧,最不想昭妃生下孩子的不是本宫,而是皇贵妃。”
她就不信,凭着皇贵妃的脑子,能忍住不动手。
皇贵妃是跟着皇上去塞外了,可是佟佳氏在宫里的势力还在,就算皇贵妃离得远,鞭长莫及,佟佳氏的那些福晋们,也不是吃素的。
转眼又是十日过去,明儿就是要出巡的日子了,康熙临行前的这晚特意来了景仁宫,陪着曹玥用晚膳时,蹙眉看着一桌子的素菜:“从前倒也罢了,现在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平日只吃这些,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曹玥一顿,也不大确信了:“太医这些日子诊脉,不是都说一切安好吗,应该是没问题的。”
况且旁的她想吃也吃不了啊。
康熙听完,也没彻底放下心,只是曹玥第一次和他用膳时,因为他夹了一块儿樱桃肉给她,就吐的难受至极,康熙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让她再试试荤腥,只得吩咐道:“朕会吩咐内务府,凡是景仁宫要的东西,无论什么都不必请示。明日朕走了以后,朕会把魏珠留在宫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大可以吩咐魏珠去办,他手里有朕给他留下的令牌,做事更方便一些。”
曹玥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皇上放心就是,妾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身边还有这么多奴才伺候,不会有事的。”
康熙亲自动手给曹玥盛了一碗汤:“若是能把你带在身边,朕必然不会放任你一个人留在宫里。”
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人,自然明白宫里的阴私手段。
若是旁的嫔妃,他是断然不会费这心思的。曹玥不同,她的身孕,是他和她两个人共同盼来的,是意外之喜。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这胎出了什么意外没了,下次还能不能怀上,谁也不知道。
周围伺候的奴才听到康熙的话,连美眉毛都没抬一下,不是他们能稳得住,而是这话他们不止一次的从皇上口中听到,早就不觉得惊奇了。
曹玥很给面子的端起汤喝了小半碗:“皇上明知道妾想跟您一起,您还这么说,要是妾真的要跟着,您又不许了,您总是说这些话来诓妾。”
康熙见她有生气的迹象,忙凑近哄了又哄,才把人哄笑。
第92章
康熙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一日, 康熙奉太后巡幸塞外,皇贵妃,惠妃, 荣妃, 太子, 大阿哥等人随行。
出了京城,皇贵妃的马车里,皇贵妃指尖点着小桌桌面:“信送给额娘了?”
夏禾跪坐在小桌前面,低着头给皇贵妃斟茶:“已经送给福晋了, 福晋传话, 让娘娘放心,回京之前必然会办成的。”
皇贵妃对自己额娘赫舍里氏办事比自己办事都要放心许多, 也就没多问:“药带了吗?”
“带了。”
皇贵妃点点头,这次出宫,其实也是个好机会,嫔妃不多, 她完全可以压着那些位份不高的嫔妃,多占着表哥的宠爱, 届时回宫, 想来也得肚子也能传来好消息。
出于这样的心态和目的,在这次出巡途中和到达塞外后, 皇贵妃对年轻嫔妃频道打压, 好不容易随驾一次, 却连龙颜都不曾见到,心里的怨气自然不小, 索性她们一不做二不休,联起手来让皇贵妃意外在草原的湖泊旁落了水, 周围奴才也被人支开,直到巡逻的侍卫走过来,才发现湖泊里有人。
因为她们行事格外小心,一点儿把柄也没让人抓到,所以这件事最终什么也没查到,只当成了意外,杖毙了皇贵妃身边的几个奴才结束了这件事。
紫禁城,景仁宫,曹玥才用过点心,肚子有些发涨,正穿着软底儿绣花鞋在殿里来回走动消食,安顺得了消息匆匆进来,擦着头上的汗道:“娘娘,半个月前,皇贵妃在塞外落水了。”
塞外和京城的路程也就半月,加之这消息也并非八百里加急,所以能在这个时候送到京城,速度也不算慢了。
曹玥脚步倏地停住:“落水?意外吗?”
安顺微微一笑:“据说是意外,皇贵妃傍晚散步时,胡泊旁的泥土湿滑,皇贵妃脚下一个打滑便落了水,伺候的奴才没有及时发现,都被皇上下令杖杀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只能是意外。
曹玥坐回软榻上,捏了颗葡萄放进口中:“皇贵妃如何?”
“至今未曾好转。”
这个答案也不算出乎意料。
皇贵妃的身体本就是外强中干,再有个风吹草动的,一定支撑不住。
塞外,太后的帐篷中,才问过皇贵妃病情的太后和固伦淑慧长公主坐在一起,将佟佳氏做的好事仔仔细细的告知了固伦淑慧长公主。
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孝庄文皇后的第二女,当年被孝庄文皇后嫁回了科尔沁,如今淑慧长公主也掌控着科尔沁部落的一些势力,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她一听自己额娘的死是因为佟佳氏百般阻挠皇上张贴皇榜的缘故,立时一拍桌子,茶盏都在桌子上跳了几跳:“佟佳氏仗着自己是皇上的母族,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弑母之仇,本宫若是不报,就枉为人女。”
太后沾了沾湿润的眼角:“皇额娘走的实在窝囊,淑慧,你是知道哀家的处境的,替皇额娘报仇这件事,皇嫂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固伦淑慧长公主一听,忙道:“皇嫂放心,本宫义不容辞,如今皇贵妃来到本宫的地盘儿上,本宫想要如何,凭着皇贵妃的脑子,是如何也挡不住的。”
说着,她勾起唇角,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太后看的心下一跳,赶紧提醒她:“你想要做什么都没关系,只一点,皇贵妃千万不能死在草原上,否则将后患无穷。”
固伦淑慧长公主自然明白这一点:“本宫心中有数。”
她是不会让皇贵妃就这么轻易的死了,死多简单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康熙设宴,宴请蒙古亲王和各部落的首领,宴席上美酒佳肴,异域美人,一样不少。
惠妃和荣妃陪侍在旁,皇贵妃依旧在自己的帐篷里,病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那边康熙和亲王首领说着话,固伦淑慧长公主也开始和惠妃荣妃搭话,只不过她自持身份,不太瞧得上惠妃和荣妃,说出口的话就叫人听着不是那么悦耳:“惠妃荣妃二位娘娘难得来草原一趟,本宫身为嫁往科尔沁的固伦公主,合该亲自招待二位才是,只是本宫琐事繁多,近来多有怠慢,还请二位娘娘见谅。”
惠妃和荣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错愕,她们从未见过固伦淑慧长公主,素日只是听说过,也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不大好,但她们没想到竟能不好到这种地步,脸上的倨傲之色溢于言表,就好像能让她说出这些话,是她们的荣幸一样。
惠妃做事小心,荣妃嘴碎,可不惯着固伦淑慧长公主这脾气,毕竟如今孝庄文皇后已经崩逝,固伦淑慧长公主在宫里的靠山也没了,皇上对这位姑爸爸并未见过几次,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
要是这位长公主聪慧一些,就该捧着她们才对。
荣妃越是把自己的地位放的高,就越是不满固伦淑慧长公主的态度,她夸张的笑了笑:“哎呦,瞧长公主这话说的,可折煞本宫和惠妃姐姐了。长公主千金之躯,本宫不过区区妃位,怎能劳烦长公主招待?惠妃姐姐,你说是吗?”
话里的阴阳怪气,可谓叫荣妃展现的淋漓尽致。
惠妃一本正经的点头:“荣妃妹妹说的对,也只有皇贵妃,位同副后的身份,才配被长公主亲自招待,只可惜皇贵妃病着,怕是没这个荣幸了。”
固伦淑慧长公主岂能听不出她们二人在一唱一和的挤兑她?
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果然是世态炎凉,皇额娘才去不久,小小的妃位就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日后何时自己要是回了紫禁城,岂非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固伦淑慧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道:“荣不荣幸的且先不说,待客之道本宫还是懂得的。之前是本宫失礼,为了弥补本宫的过失,本宫特意补偿了皇贵妃和二位娘娘一样礼物,届时还请娘娘们笑纳。”
瞥到固伦淑慧长公主脸上的假笑,惠妃直觉她的赔罪礼物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忙客气的推辞:“不必了,本宫并未放在心上,长公主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至于礼物,还是收回去吧。”
荣妃也附和:“是啊,收回去吧,本宫什么也不缺。”
固伦淑慧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笑了:“您二位先别急着拒绝,待回去见到本宫的礼物后,想必二位娘娘一定会满意的。”
因为惦记着固伦淑慧长公主所谓的礼物,宴会一散,两人就急急忙忙回了自己帐篷,这才知道,眼前的科尔沁美人就是礼物。
惠妃脸色一沉:“你回去吧,本宫这里不需要你。”
美人妩媚一笑:“惠妃娘娘容禀,奴婢只是长公主派来伺候您的宫女,奴婢自小在草原长大,无比熟悉草原的环境,您在草原的这些日子,有奴婢陪在您身边,您一定不会像皇贵妃娘娘一般失足落水的。”
话中隐隐带着威胁,惠妃捏紧了帕子,抿着唇定定的看了这美人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优雅的低头屈膝,行了个宫里标准的万福礼:“奴婢绯儿。”
与此同时,荣妃的帐篷里也上演着类似的情景,最后惠妃和荣妃都迫于无奈留下了长公主的礼物。
只有皇贵妃那里,在看到顶着宫女的名头,长相却极具妩媚风情的女子时,要不是自己身子没有丝毫力气,恨不能亲自上手撕了她的脸:“本宫再说一遍,你给本宫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嫩菱娇娇弱弱的跪在地上,浑身气质和她的长相截然不同,却毫无违和之感:“奴婢不敢。皇贵妃娘娘,长公主已经把奴婢送给您了,那奴婢就是您的人,您要是把奴婢赶走,奴婢就再无去处,只能一死了之,以证奴婢忠心。”
皇贵妃气的剧烈呼吸起来,夏禾眉心直跳,正要扯着嫩菱把她丢出去,皇贵妃就已经缓了过来,破口大骂:“那你就去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长公主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借着送宫女的名头,想借着本宫的手往皇上的龙床上送女人么?本宫才不会如了长公主的愿。”
虚弱了许久的皇贵妃怒气上涌,说话的声音格外大,康熙离帐篷还有些距离,就能清楚的听到皇贵妃不成体统的话。
康熙的脸色当时就黑了,难看至极。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后,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两个字,蠢货。
皇上此行本就是打着安抚科尔沁的目的来的,固伦淑慧长公主在科尔沁有说话的权利,哪怕她送的宫女真的是那么个意图,只要长公主没有明说,自己就当做不知道就行了,何必非要戳破,叫自己下不来台?
这下倒好,皇贵妃一句话戳破了长公主的意图,皇上就连装傻都不能,若是不顺势幸了那宫女,此行目的一定会有波折。
康熙再次迈动脚步,进了皇贵妃的帐篷,不出一刻钟,里面传来了皇贵妃伤心欲绝的声音,然后便是康熙带着嫩菱一路回到御帐。
不等第二日天亮,固伦淑慧长公主就知道康熙宠幸了嫩菱的事儿。
自从孝庄文皇后崩逝后,科尔沁的亲王首领一直怀疑康熙对待科尔沁能否如从前一般,哪怕这次康熙亲临塞外,他们也没有完全放心,直到嫩菱被封为常在后,他们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第93章
紫禁城, 永寿宫,钮钴禄贵妃放下手中的信,面色看不出喜怒:“惠妃在信中说, 皇上封了一个科尔沁的奴婢为常在。”
紫烟瞥了眼信, 只能依稀看到上面写着的几个字, 她皱眉道:“难不成这奴婢长得格外貌美,才叫皇上忍不住幸了她?”
皇上对科尔沁的态度,她跟在钮钴禄贵妃身边,自然无比清楚, 既想拉拢科尔沁, 又不想沾科尔沁的女人,让科尔沁的心思越来越大, 其中的平衡点,皇上还正在寻找。
因此,紫烟才会如此觉得,定然是极为貌美的女子, 才会让皇上不顾大局。
钮钴禄贵妃笑的讥讽:“咱们的皇上,是个自制力强大的帝王, 就是那奴婢再美, 又能比得过昭妃?”
紫烟一想起昭妃那张美的不似凡人的脸,下意识摇了摇头:“奴婢觉得, 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昭妃娘娘。”
“这便是了。”钮钴禄贵妃换了个姿势靠着软枕, 唇边笑意冷的没有一点温度:“说到底, 这事儿还是因为皇贵妃愚蠢。”
钮钴禄贵妃拿起信递给紫烟:“你看过便知。”
紫烟接过信,低头快速的把内容扫了一遍, 当她看到里面写着皇贵妃做了什么好事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皇贵妃可真是……脑子病糊涂了不成?”
要说皇贵妃不满固伦淑慧长公主给她送了貌美的宫女, 惠妃和荣妃也一样不满,怎么惠妃和荣妃就忍了下来,皇贵妃却忍不了这口气?
钮钴禄贵妃轻哼一声:“她从来就没有脑子。”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毕竟她和科尔沁的关系,孝庄文皇后在世时,可是她亲手牵的线。
紫烟见钮钴禄贵妃不怎么在意,自己个儿也就没说什么,刚拿了团扇准备打扇,外面隐隐约约的嘈杂伴随着哭声就传入了钮钴禄贵妃的耳中。
她刚要叫紫烟去查探,立马就有人进来禀报:“娘娘不好了,十一阿哥病重。”
话音未落,钮钴禄贵妃蹭的站起身,脸色一片青白:“怎就病重?”
小宫女慌乱的摇了摇头:“具体原因不知,宜妃娘娘已经叫人去请了太医院所有太医来为十一阿哥诊脉,您可要去看看?”
“当然要去。”
皇上,太后和皇贵妃都不在宫里,她就是宫里位份最高的人,翊坤宫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怎能不去守着?
钮钴禄贵妃搭着紫烟的手臂踏出正殿,还没走两步,倏地想起了什么,忙吩咐道:“紫烟,你亲自去景仁宫传话给昭妃,翊坤宫混乱,她怀着身孕,就不要过来了,以免被谁给冲撞了。”
要是昭妃过来,她还要分出心神照看昭妃,不出意外还好,要是出了意外,她这个贵妃也是做到头了。
紫烟叫来身后的小宫女扶着钮钴禄贵妃,自己快步往景仁宫去传话。
翊坤宫就在永寿宫后头,钮钴禄贵妃心急,走的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此时的翊坤宫因为十一阿哥病重的事儿乱成一团,宜妃一心扑在十一阿哥的床前,连九阿哥都给忽略了去。
钮钴禄贵妃一进门就见九阿哥独自一个人在角落里蹲着,小小的一个人儿,眼眶还是红的,看着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她走到九阿哥跟前,蹲下身子道:“小九,贵额娘命人带你去永寿宫,和小十一起玩儿,好不好?”
九阿哥经常和十阿哥一起玩儿,对钮钴禄贵妃还算熟悉,以往钮钴禄贵妃要是这么说,九阿哥早就答应了,只这次,九阿哥摇头拒绝,突然就瘪了瘪小嘴儿,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想去玩儿,我不想让额娘哭,我想让弟弟好起来。”
他的一双小手抓着钮钴禄贵妃的衣袖,抽抽噎噎的问:“贵额娘,我可以和贵额娘一起进去看弟弟吗?”
钮钴禄贵妃轻柔的替九阿哥擦去眼泪,握住九阿哥的小手:“小九是最听话的,你额娘现在很忙,小九要是进去了,你额娘还要担心你,会很累的,你就听贵额娘的话,先去永寿宫,好不好?”
九阿哥犹豫了半晌,扭头看了十一阿哥住的偏殿一眼,哽咽着点头答应了。
钮钴禄贵妃叮嘱了九阿哥的乳母一番,命人送他们去了永寿宫,这才去偏殿了解情况。
景仁宫,紫烟走了已经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足够安顺把消息打探清楚过来汇报了:“据说十一阿哥突然病重,是因为乳母伺候的不够仔细,叫十一阿哥触碰了寒凉之物的缘故,宜妃娘娘当时就命人把乳母给打死了。”
安凝脱口而出:“如此突然?”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不是应该无暇顾及乳母,待确保十一阿哥无恙之后再行处置吗?
曹玥躺在软榻上,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其中没有隐情?”
“娘娘睿智。”
安顺笑着拍了曹玥一记马屁,又道:“那乳母死前一直在喊冤枉,所以奴才存了个心眼儿,趁着翊坤宫混乱,又问了个伺候十一阿哥的奴才,那奴才说,是九阿哥和十一阿哥玩儿的时候,将冰块儿塞进了十一阿哥嘴里。”
安平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十一阿哥那身子,本就有诸多禁忌,其中尤其忌寒凉之物。冰块儿大寒,十一阿哥的肠胃又比寻常婴孩弱上许多,健康的孩子都受不住冰块儿的刺激,更别提十一阿哥了,十一阿哥这次能保住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九阿哥好好儿的,为什么要给十一阿哥吃冰块儿呢?”
安凝打着扇子,脑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曹玥笑道:“小孩子素来都是有样学样的,若是没有人在九阿哥面前吃冰块儿,九阿哥又怎么会把冰块儿往嘴里塞?本宫估摸着,宜妃怕是被人算计了。”
可是她想不明白,十一阿哥那身子,有什么值得旁人算计的?不去算计,十一阿哥都不一定养的大,旁人又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算计他?
曹玥收敛了笑意,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一点点的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突然,曹玥坐起身,目光凌厉的扫向安顺:“你刚刚说,宜妃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过去了?”
安顺伺候了曹玥快两年,从来没有见过曹玥露出过这么冷厉的目光,当即就有些结巴:“是……是……”
安凝还没转过来这个弯儿,安平却明白了曹玥为何有此一问。
宜妃把所有太医都叫走,要是这个时候曹玥有个万一,情况严重的话,岂非无太医可用?
事情所有的巧合,都是有心人的算计。
曹玥才想到关键点,内务府的总管郭培安就来了,还带着两个小太监一起进来。
郭培安笑的很是谄媚:“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曹玥早已坐直身子,仪态端庄:“郭总管起来吧,这个时候郭总管过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郭培安侧过身,指着身后小太监捧着的布料道:“回昭妃娘娘的话,今年苏州织造上贡的云雾绡到了,一共八匹,可巧这八匹云雾绡的颜色都极为淡雅,上身轻薄透气不闷热。奴才想着,您怀着身孕,用不得多少冰块儿,寻常的妆花缎云锦那些料子好看是好看,可难免厚重,穿这云雾绡制成的衣裳,会更舒适一些。这不,今儿这云雾绡一到内务府,奴才就紧赶慢赶的给您送过来了。”
说完,郭培安用眼神示意两个小太监上前,好让曹玥能更清楚的看看料子。
直到离曹玥有五步远的距离时,安平伸手拦住了他们,自个儿上前看似随意的翻看着云雾绡,实则是在检查着云雾绡有无问题。
待检查完,安平朝安凝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安凝秒懂,朝郭培安扬了扬下巴,妃位主子身边得脸大宫女的气势拿捏的死死的:“郭总管,这云雾绡确实是好料子,上面的花色也时新,难为郭总管如此用心了,既如此,这料子景仁宫就留下了。”
安凝语气不怎么好,偏偏郭培安依旧笑的灿烂,连声应了,又见曹玥面容略有疲惫,极有眼色的带着两个小太监告退。
然而就在两个小太监分别把两个托盘交给安平安凝时,变故突起,其中一个小太监猛的冲向曹玥,直直的撞向曹玥的肚子。
郭培安此时已经退到了珠帘处,看着眼前的变故,呲目欲裂,却无力阻止。
好在安平离的近,反应又快,当时就扔了托盘砸向小太监的头,他受疼影响了动作和力气,安平瞅准时机挡在了曹玥身前,护着曹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自己的腰上却受了不轻的撞击。
小太监见一击不成,还要再撞时,安顺和安凝已经连手把小太监给制住了。
一切看似有惊无险,郭培安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手刚抬起准备擦一擦自己被吓出来的虚汗时,又听到昭妃喊疼的声音。
曹玥本安然无恙,只是她这么被人算计,咽不下这口气是很正常的,所以她只两个眼神递出去,自己捂着肚子就开始喊:“好疼……快去叫太医……”
郭培安一眼扫过殿里的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用尽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赶往翊坤宫。
被制住的小太监眼见自己任务失败,笑了两声后,一丝黑色血迹从唇角流出,显然是服毒自尽了。
而那个没有被制住的小太监,早已晕了过去。
第94章
康熙离宫时把魏珠留在了乾清宫, 也交代了景仁宫一旦有事,令魏珠前去帮衬,只康熙离宫一个多月了, 景仁宫里风平浪静, 曹玥一步也不踏出景仁宫, 故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魏珠就有些松懈。
今儿昭妃被小太监明目张胆的冲撞谋害,魏珠得到消息后,吓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也来不及去想这件事过后要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拿了令牌将乾清宫里一队侍卫调去了景仁宫守卫,不许任何人出入。
魏珠匆匆忙忙带着侍卫赶到景仁宫, 自己刚走到珠帘处,鼻尖处就萦绕着血腥味儿,脸色顿时毫无血色,随手抓住一端着一盆粉红色血水的宫女的手臂道:“昭妃娘娘怎么样了?龙胎保住了吗?”
宫女面色焦急:“魏公公, 娘娘见了红,情况不大好, 太医都在翊坤宫, 还没来……”
魏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年纪不是很大, 但常年接触后宫嫔妃, 自然知道有孕的女子见红往往就是小产的征兆。
偏偏此时没一个太医在, 龙胎就更是危险。
宫女话还没说完,魏珠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去, 准备亲自去翊坤宫叫太医,他就不信有人敢拦着。
寝殿里, 重重帷幔放了下来,曹玥面色平静的躺在床榻上,由着安平给她扎针改变脉象:“娘娘放心,奴婢施针不会对小主子有任何影响的。”
曹玥点了点头:“这月来的风平浪静,倒是让本宫忘了暗处还藏着一些毒蛇,明目张胆的阳谋,确实比阴谋更有效。只是不论那毒蛇是谁,敢对本宫的孩子下手,本宫就要他的命。另一个太监给本宫看好了,要是他也死了,就让安顺自个儿寻个去处。”
连个人都看不住,也就不配留在景仁宫了。
安凝忙道:“安顺他知道轻重,娘娘放宽心就是。”
素日她和安顺的接触较多,也是把安顺当成自己人看的,自然不希望安顺就这么被赶出景仁宫。
魏珠刚踏出景仁宫的大门,就见钮钴禄贵妃带着两位太医急匆匆的赶过来,因为太过匆忙,又顶着烈日,每个人脸上都是汗水直流,连钮钴禄贵妃的妆容都被汗水冲刷了一半。
钮钴禄贵妃看到魏珠和景仁宫外守着的一队侍卫,来不及惊讶,刚要说话,魏珠就抢先她一步,拉着太医就往里去:“你们快些,昭妃娘娘已经见了红,要是有个万一,不止杂家的命保不住,你们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命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寻常嫔妃小产了也就小产了,顶多找些奴才给皇嗣陪葬。
可魏珠是伺候皇上的,更是明白皇上对昭妃腹中孩子的看重,所以一点儿也不会怀疑皇上会为了这个孩子大动干戈。
魏珠的声音不小,钮钴禄贵妃听的清清楚楚,见红二字尤其刺耳。
她抬脚就要跟上,却被守着景仁宫的侍卫给拦下了:“贵妃娘娘,魏珠公公有命,任何人没有他的吩咐,不得进入景仁宫。”
紫烟怒喝道:“放肆,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儿看看你们拦的是谁?就是魏珠公公也不敢拦着贵妃娘娘的路吧。”
侍卫低头抱拳:“贵妃娘娘见谅,魏珠公公手中有皇上给的令牌,奴才等也不敢抗命。”
解释归解释,侍卫们是一步也不曾让开。
钮钴禄贵妃先后因为翊坤宫和景仁宫的事情而惊惧的情绪瞬间退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给扑灭了一般。
原来皇上并不信任她。
钮钴禄贵妃擦了擦额角的汗,妥协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进去了,紫烟,咱们去翊坤宫守着。”
“可是……”紫烟还欲再说什么,钮钴禄贵妃已经走了。
紫烟忙追上去,不甘的咬唇:“娘娘,咱们真的不进去么?再怎么说您也是贵妃,魏珠就算有皇上给的令牌,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您,奴婢看魏珠他就是故意的。”
她跟在钮钴禄贵妃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体会过被人拒之门外是何感受,如今竟在一个奴才身上体会到了,真是荒谬。
钮钴禄贵妃耷拉着眉眼:“本宫看未必,若非昭妃情况紧急,魏珠也不会这样做。昭妃的胎未满三月就见红,要想保住,恐怕难了。紫烟,倘若昭妃这胎真的保不住,本宫这会儿该想的是如何同皇上交代,以及如何才能避免受到牵连,进不去景仁宫的门,也只是小事而已。”
至于冲撞昭妃,害昭妃见红的幕后真凶,她要去查恐怕昭妃和魏珠也不会放心,索性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静观其变吧。
景仁宫,魏珠带太医进去后,自己搓着手在寝殿外焦躁的来回走动,直到小半个时辰后,见两位太医抬手用袖子擦着汗出来,魏珠忙迎了上去,语含希冀道:“太医,昭妃娘娘和龙胎如何?”
其中一个太医庆幸道:“下官幸不辱命,保住了龙胎,只是经此一遭,昭妃娘娘需得在卧床静养两个月,否则随时都有可能龙胎不保。”
魏珠闻言,激动的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庆幸过后,魏珠也谨慎道:“为了避免万一,还要烦请二位太医在景仁宫偏殿暂住一日,也好随时注意着昭妃娘娘的情况。”
两位太医为难道:“魏公公,这恐怕于理不合,更有违宫规。”
他们都是男人,是不能在后宫留宿的,更遑论是皇上不在时,留宿在景仁宫?
魏珠仔细想了想,才发觉自己这话多有不妥,正在思量中,安凝走了出来:“魏公公,两位太医,景仁宫二位太医留不得,但二位太医可以在延禧宫附近的太监庑房里住一晚,那儿离景仁宫也近,有什么事,奴婢命人去请便是,就是庑房环境不好,委屈二位太医了。”
两位太医纷纷摇头:“姑娘客气了,不委屈,那下官就先候在偏殿,待天色暗下来,再去庑房。”
安凝点了点头,叫人带两位太医出去后,冲魏珠道:“魏公公,您随奴婢来,娘娘要见您。”
寝殿的床帐是被放下来的,把曹玥遮的严严实实,只能透过帐子看到一些影子的轮廓,安平守在床榻旁,眼睛都没眨一下。
魏珠进来后下意识抬眸打量了一下寝殿内的情形,之后规规矩矩的垂下眸子,不敢再到处乱看:“奴才魏珠,给昭妃娘娘请安。”
曹玥看着顶端帐子上绣着的象征着多子的松鼠葡萄纹的花样,面无表情,声音听起来却格外虚弱:“魏公公免礼。本宫被一奴才冲撞谋害一事的来龙去脉,魏公公可还了解?”
魏珠讪讪的摇头:“奴才汗颜,甫一听闻娘娘出事,奴才顾不得许多,只一心命侍卫守着景仁宫,又请太医来为娘娘保胎,具体经过,奴才尚未来得及了解。”
曹玥闻言,只喊了一声安凝。
安凝便替曹玥说道:“既然魏公公不了解,那就由奴婢说给公公听。今儿近中午时,内务府总管郭培安带着两个小太监来景仁宫给娘娘送云雾绡,正要离去时,其中一个小太监冲向娘娘,想撞向娘娘的肚子,好在奴婢等反应及时,护住了娘娘,可娘娘还是因为受惊过度见了红。”
魏珠一边听着,一边问:“那害娘娘的太监呢?可有拿下?”
不愧是御前伺候的,脑子反应就是快。
安凝继续道:“谋害娘娘的太监事先在嘴里藏了毒,事情失败,就服毒自尽了,另一个太监受了刺激,晕了过去,目前正关在景仁宫的杂物房里,由安顺亲自盯着。”
话已说到这儿了,魏珠便明白了曹玥的意思:“娘娘是想让奴才和安顺公公一起查出幕后主使?”
曹玥轻轻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除了皇上,本宫谁都信不过。只是皇上不在宫里,临走时特意叮嘱本宫,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让魏公公去办。旁的事情倒也罢了,都是小事,唯独这件事。本宫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若是这个孩子有任何闪失,都是在要本宫的命。所以本宫想请魏公公,一定要竭尽全力,查出是谁要害本宫。”
昭妃怀孕艰难,满宫皆知,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看的如珠如宝,魏珠能理解曹玥的做法,况且就算曹玥不吩咐,他也是准备亲自去查的,因为他不止要给昭妃一个交代,最重要的是,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魏珠想也没想的就领了这份差事:“奴才一定竭尽所能,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那就有劳魏公公了。”
安凝送魏珠出去,安平立即掀开帐子,扶着曹玥坐了起来:“娘娘觉得,魏珠真的能查出真凶?”
曹玥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魏珠虽然不及梁九功老练,但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他如何能在御前伺候那么久都无人取代他的地位?”
安平抿了抿唇:“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万一幕后真凶是皇上不愿处置的呢?就像当初皇贵妃害您,皇上也只是禁足皇贵妃半年而已,半年过后,她依然是皇贵妃,没有任何改变。”
曹玥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魏珠出了正殿,先是回了乾清宫,找侍卫写了一封信,把宫里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的写了足足三页纸,快马加鞭送往塞外御帐。
按照脚程,等这封信送到时,圣驾就要准备回銮了。
第95章
塞外, 这封信快马加鞭,仅七日就送到了康熙的御案上。
梁九功弓着身,双手捧着信走到康熙身边:“皇上, 宫里快马加鞭来信。”
他把快马加鞭四个字咬的很重, 康熙听在耳中, 便知这信很重要。
康熙伸手拿过,看了眼密封的完好无损的信封,直接撕开阅信。
区区三页纸,康熙一目十行下去, 很快就看完了。只是越看, 康熙的脸色越是阴沉,直到最后, 竟是笑了起来:“很好,明目张胆的行凶,还真是有胆。”
语气冷嗖嗖的,冻的梁九功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皇上, 可是昭妃娘娘出事了?”
梁九功想遍了宫里仅剩的嫔妃,也只有昭妃才能让皇上如此在乎, 她出了事, 皇上才会动怒。
康熙冷冷扫了梁九功一眼:“传旨下去,三日后拔营回京, 于明晚再次设宴, 所有人都要出席。”
这次宴会, 就是告别宴了。
“嗻。”
梁九功利索应下,又想到了什么, 提醒道:“皇上,皇贵妃娘娘的身子, 怕是不宜久坐。”
那日皇上带走菱常在,皇贵妃就发了好大的火儿,第二日菱常在去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又发了一通火气,还叫菱常在在她的帐篷外跪了大半个时辰。
都说气大伤身,皇贵妃身子就没好利索过,再加上发了两通火气,就又病的难以起身了。
康熙如今一听到皇贵妃的名号,心里就厌恶的很,当年在钮祜禄氏和她当中,封了她为皇贵妃,除了她姓佟佳以外,还因为她的不聪明。
可现下看来,皇贵妃何止是不聪明,简直是蠢钝如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康熙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那就让她好好养着,不必参加。”
荣妃无趣的时候总喜欢往惠妃的帐篷里跑,两个人说话总比一个人待着要有趣儿。
说起提前回京,两人心里大致都有数。
荣妃亲自倒了杯水抿了两口,而后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让人去御帐周围打听了,说是宫里有封信送到御帐后没多久,皇上就下旨三日后回京。”
原定计划本是七日后的,虽说提前了四日不值当什么,但能叫皇上改变计划的事,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惠妃闻言,吓了一跳,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就溅了出来:“你胆子也太大了,窥探御帐,那可是死罪。”
瞧着惠妃如此大惊小怪,荣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抚的拿过惠妃的手,替她擦去手上的水渍:“惠妃姐姐,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宫规虽然森严,明确规定不许窥伺帝踪,可宫里嫔妃哪个没多多少少打听过皇上的行踪?本宫不过是打听了个消息罢了,哪儿就那么严重了。”
见惠妃不再惊慌,而是脸色有些不自然,荣妃拍了拍惠妃的手背:“放心,没事的。不过惠妃姐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才急着要回宫吗?”
惠妃只是谨慎,胆子又小了点,不代表她像皇贵妃一样没脑子。只稍加思考,眼神就变了,和荣妃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昭妃。”
不同的是,惠妃是疑惑的语气,而荣妃则是肯定。
荣妃笑的有些幸灾乐祸:“昭妃出事才能让皇上如此紧张,就是不知道昭妃的肚子到底有没有保住。”
惠妃的手指不断的抠着自己的手心儿,心里兴奋和隐忍的情绪相互交织,最终还是抛却了她的良知,自私道:“若是没了,还像以前一样,咱们也能放心了。”
既心愿达成,又没有脏了自己的手。
“谁说不是呢。”
荣妃挑了眼角看她,心里不屑的紧,从前乌雅氏装,现在惠妃也装,包括她也是。这宫里呐,就从来没有人用真面目待人。
翊坤宫,太医院的太医一副副药给十一阿哥灌下去,才保住了十一阿哥一条命。
宜妃脑子里绷了多日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稍稍养了养精神,又看过十一阿哥后,这才有空坐下来喝一碗粥。
她垂眸看着碗里清淡的粥,用勺子搅了搅:“小九这些日子一直在永寿宫住着?”
“是。”玲珑给宜妃夹了一筷子的爽口小菜,说话很是小心:“九阿哥和十阿哥住在一起,有贵妃娘娘看着,不会有事的。若是您不放心的话,奴婢把九阿哥带回来……”
宜妃直接打断她的话:“不必了,眼下小十一这个样子,本宫也无暇顾及小九。何况小九他……本宫着实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这话听着像是宜妃要和九阿哥母子离心一般,玲珑顿时急了:“娘娘,您千万不要这么想。九阿哥年纪小,不知事,这次的事情定是有人利用九阿哥,您要是为此和九阿哥生分了,那就太不值当,恐怕也会如了有些人的意,让人看咱们翊坤宫的笑话。”
旁的且不说,只说十一阿哥注定养不大的身子,她的心就已经偏到了健康的九阿哥身上去了,也只有九阿哥,才是宜妃后半辈子的依靠。
宜妃恨的眼睛红的像是要吃人一样,咬牙切齿道:“本宫何尝不知,所以本宫杖毙了小十一的乳母,就是为了护着小九,将罪名扣在乳母的头上,否则一旦小十一有个万一,小九都会担上杀弟的罪名,日后还有何前途可言?只是如此一来,本宫就不能再光明真大的去查究竟是何人唆使的小九。”
幕后之人心思歹毒,其心可诛。
玲珑颇为不甘:“难道咱们就这么吃了这个亏,算了么?”
宜妃嘲讽一笑:“算了?要不是本宫反应快,本宫就险些失去两个儿子,这仇,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本宫发誓,本宫与那幕后之人,不死不休。”
这副怒极的模样极为吓人,玲珑也被吓的心脏一滞。
好一会儿,玲珑缓过这口气,生怕宜妃气病了,于是故意道:“要奴婢说,咱们翊坤宫这次也是受景仁宫的牵连,遭了无妄之灾。要不是他们想对付昭妃的胎,又何至于要对咱们翊坤宫下手,转移视线呢?”
宜妃强迫自己喝了两口粥,没滋没味儿的,随手丢了粥碗:“玲珑,你记着,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因为景仁宫,可本宫要真的因此和景仁宫撕破脸,那才是真的如了幕后之人的意。所以本宫非但不想如了他们的意,还打算和景仁宫联手,一起挖出幕后真凶,给本宫的儿子报仇。”
她是不想看着昭妃平安生下孩子,但她拎得清,时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们想害昭妃,她不会阻止,他们也能不动她的儿子,可是他们动了,那他们之间就没有半分余地。
玲珑低了头:“奴婢明白了。”
慎刑司的牢房里昏暗的让人觉得压抑至极,四处弥漫的浓重血腥令人闻之作呕。
魏珠和安顺坐在刑房的外面,确保行刑时血不会溅到他们的衣袍上。
郭培安揉着袖子,现在魏珠身后,满心的紧张:“魏公公,杂家都在这儿看了好几日了,您想要杂家做什么,您直说就是,别这样吓杂家呀。”
魏珠嗤了一声,头也没回:“郭总管,昭妃娘娘出事,这两个太监又是你带来的,你有失职失察之罪,念在咱们同为皇上的奴才的份儿上,杂家没有动你,享受这慎刑司十二酷刑的人也不是你,可是你要明白,这不代表你就安然无恙了,皇上回来之前,你若是不戴罪立功的话……这小太监的下场,早晚就是你的。”
有些事情他不是不能查,只是查着太慢,又容易打草惊蛇,郭培安就不一样了,他明面儿上的身份,要比他便利许多。
郭培安能坐到这个位置,也是精明的紧,听了魏珠的话,连连应是:“杂家明白,您说,您和安公公要做什么,杂家都配合还不成吗。”
魏珠和安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这会儿郭培安松了口,安顺便笑着起身拍了拍郭培安的肩膀:“魏公公,你看杂家就说了郭总管是个明白人,你还不信,非要再试探试探,多伤感情啊,以后有话就直说,可不能这样了。”
魏珠配合的点头:“一定,一定。”
有了郭培安主动配合,这件事查的很快,那个服毒自杀的小太监和活着的小太监的背景都给查的一清二楚,包括他们平日和谁接触的最多,进宫前家里还有什么人,家里人的下落等等。
顺着这些人际关系,魏珠他们顺藤摸瓜的查到了幕后真凶。
看完安顺他们调查的内容,曹玥有些怀疑:“端嫔?不会查错?”
安顺微微摇头:“调查的时候,奴才全程在旁看着,不会有错。服毒自杀的那个小太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的弟弟目前正在端嫔的娘家,董家的府里做粗使,而活着的那个小太监,看着平时老实巴交的,接触的人很少,但有人看到过他最近私下里和端嫔的贴身宫女丹玲见过面。”
所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端嫔,而且合情合理,毫无漏洞。
可是不知为何,曹玥却直觉端嫔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本宫这里查到了端嫔,那十一阿哥那件事,可有查到什么结果?”
“没有,十一阿哥那件事,若要知道具体情况,还要问九阿哥,是谁唆使九阿哥,也只有九阿哥自己是最清楚的。”
曹玥摸着肚子,轻叹道:“看来,还是要请宜妃过来一叙了。”
话还未落,殿外就响起了通报声:“宜妃娘娘来了。”
第96章
“宜妃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景仁宫?十一阿哥的身体好些了吗?”
曹玥没起身, 就这么躺在软榻上,只稍稍颔首,就当是见礼了。
宜妃也不需曹玥招呼, 自己就捡了个座儿坐下了:“小十一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此前妹妹遭了大难, 本宫也未曾过来看望,如今得空,总该来瞧瞧的。也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儿的,竟敢在后宫行凶, 妹妹若是查到了凶手, 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才是。”
虽然曹玥和宜妃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但她们二人一开始只是相互试探, 谁也没有先开口要求合作,因为她们都知道,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曹玥眉眼间都是惆怅:“宜妃姐姐说的容易,也不知是幕后之人藏的太深, 还是本宫手底下的人太过无用,都过了这么多天了, 还未查到有用的东西。”
安顺闻言, 忙配合的请罪:“都是奴才无用,请娘娘责罚。”
曹玥抬手扫落手边的茶盏, 气的脸色微白:“你当然无用, 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自尽, 你连一些有用的东西都查不到,还有脸来本宫面前?给本宫滚出去。”
安顺忙从地上爬起来, 消失在寝殿里。
曹玥微微气喘着,手来回抚着胸口顺气。
安平忙上前帮忙:“娘娘别生气, 您小心再动了胎气。”
宜妃原是静静看着没出声,直到这会儿才道:“是了,有孕之人最忌动气,对孩子不好,妹妹快消消气。”
有魏珠帮衬,宜妃本来不信昭妃什么都没查到,可瞧着方才昭妃的神情不似作假,或许那幕后之人真的势力深厚。
缓了好一会儿,曹玥平复好心情:“听说十一阿哥这回之所以病的那么重,是因为乳母照料不周,让十一阿哥受了寒的缘故?”
宜妃眸光轻闪,叹了口气道:“本宫与妹妹交心相交,这事儿本宫也就不瞒妹妹了。小十一的确是受了寒,只是却并非乳母照料不周,而是乳母被小九支开,偷偷溜进小十一的房里,给小十一喂了冰块儿。”
她掩耳盗铃般的杀了乳母,把罪名扣在了乳母头上,但自己心里清楚,宫里没有秘密,一些风言风语她压根儿就止不住,恐怕有些不该外传的话,已经传出去了。
“什么?”
曹玥惊的瞪大了眼睛,像是之前完全不知情一样:“九阿哥怎么会……”
宜妃也没心思去猜曹玥是真吃惊还是假吃惊,只侧脸同玲珑道:“你先下去。”
玲珑二话没说,转身出去。
见状,曹玥也看了安平一眼,安平犹豫片刻,带着殿里伺候的两个二等宫女守在门外。
没了旁人,宜妃也不掩饰了,死死咬着后槽牙,说话极为用力:“若是无人唆使,小九自然不会这么做,就怕有心人太过有心。”
曹玥皱着眉:“宜妃姐姐你可曾与人结怨?有人害本宫,不想本宫生下这个孩子,本宫可以理解,可是为何会有人费力去害十一阿哥呢?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宜妃见曹玥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咬死了不松口,不禁冷笑道:“说句妹妹不爱听的话,小十一这次纯粹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先是小十一险些夭折,本宫叫了太医院所有太医会诊,紧跟着妹妹就出事了,若是当时本宫不肯放太医来景仁宫,或是妹妹的情况再严重一些,那妹妹此时,怕是应该哭的伤心欲绝,而不是在这里同本宫装傻。”
“说句更难听的话,幕后之人的目的始终在妹妹你,他想除掉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小十一完全是受你连累。”
在翊坤宫时,别看宜妃说的大气凛然,实际上心里不是不窝火的,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说上几句,自己心里不痛快。
宜妃的眼神冰冷的如同一旁的冰鉴一样,冒着丝丝寒气:“所以,妹妹到现在还不肯与本宫坦诚相对,实话实说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曹玥也不再装了,她不紧不慢的斜了宜妃一眼:“这都是宜妃姐姐你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不能令人信服。”
宜妃哼了一声:“本宫来找你的原因就在此。证据可以有,但是本宫一人势单力薄,不如妹妹与本宫联手,彻底除去幕后主使?”
“瞧姐姐这信誓旦旦的样子,是有什么发现么?”
宜妃点头:“本宫找到了唆使小九用冰解暑的太监,已经关在翊坤宫了。”
她的唇角浮起一抹冷淡的笑意,望向曹玥道:“本宫已经拿出了本宫的诚意,不知妹妹的诚意在何处?”
曹玥神色沉重:“是端嫔。”
端嫔二字萦绕在宜妃耳边,宜妃下意识的反驳:“这不可能,妹妹就是不想说,也不用如此敷衍本宫,当本宫是傻子么?”
曹玥清冷绝美的容颜上似是凝结着冰霜:“宜妃姐姐也不信么?其实本宫也不信,奈何魏珠和安顺查了这许久,只查到了端嫔身上。”
宜妃心中狠狠一沉:“看来那人的手段和势力比想象中的更狠辣深厚。”
魏珠是皇上特意留在宫里帮衬昭妃的人,自然没有必要瞒着昭妃,可连魏珠都查不出的人,究竟是谁呢?
留在宫里唯三的高位,好像也就只有钮钴禄贵妃安然无恙了。
宜妃不禁猜疑到了钮钴禄贵妃身上,将视线投向曹玥,曹玥微微摇头:“不是。不过本宫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只是有件事,还想请宜妃姐姐帮忙。”
“你说。”
“宫外有些事情,本宫查着麻烦,所以想麻烦宜妃姐姐给郭络罗氏递个口信。”
宜妃扬了扬手:“这个容易,还有吗?”
曹玥微微一笑:“还有,宜妃姐姐要是信得过本宫,大可以把你宫里关着的那个太监送过来,魏珠会让他开口说实话的。”
宜妃低头掸了掸衣袖,徐徐起身:“好,但愿妹妹不会让本宫失望。”
说罢,宜妃昂首挺胸的朝外离去。
曹玥看着她的背影,承诺道:“皇上回宫之前,一定会有结果。”
——————
钮钴禄贵妃得知宜妃去了景仁宫后,一颗心如同被人用手撕扯着一样,没一刻舒服的,气道:“这都叫什么事儿。”
她好心去看昭妃,却被魏珠命侍卫拦在景仁宫外,她好心帮宜妃,把九阿哥带到永寿宫替她看着,到头来也没得了宜妃一句谢,反倒是去景仁宫了。
还真是好人难做啊。
紫烟立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您大可以不去管那些闲事,现下可好,没一个人领情的。”
钮钴禄贵妃头疼的紧:“说的容易,在其位,谋其职,皇上离宫之前把凤印交给本宫,这些事儿本宫就得管。”
正说着,她感慨道:“不过也正是到了现在,本宫才明白,为何当年姐姐做了皇后后,明明可以调养好的身子却一日差过一日。因为姐姐舍不得放权,哪怕病着,也要为了后宫那些微末琐事劳心劳力,最终心力交瘁,枯竭而亡。”
这明晃晃的摆在她面前的前车之鉴,她该引以为戒才是。
钮钴禄贵妃轻轻摸了摸金黄色的凤印,眼底有一丝留恋,可还是狠了狠心移开了目光:“等皇上回来后,本宫还是把这凤印交还给皇上罢。”
紫烟大惊:“娘娘……”
钮钴禄贵妃不等她把话说出口,直接道:“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比起身居高位统领六宫,本宫更想偏安一隅,这辈子看着小十和十一格格平安长大,至于别的,本宫不会去妄想。没有贪念,也就没有诸多烦恼。”
长春宫,端嫔握着团扇在正殿里走来走去,神色焦急。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丹玲侧身进来重新关上门,胆怯的走到端嫔身边,双手交叠在身前,小声道:“娘娘。”
端嫔急道:“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
丹玲摇摇头,害怕道:“小五被魏珠公公关在慎刑司,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乾清宫的人眼也不眨的盯着,奴婢观察了几日,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她口中的小五,就是那日去景仁宫活下来的那个太监。
端嫔闻言,面色骤变,抬手把团扇掷出去,精准的砸在丹玲的头上,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她尤不解气,又上前推了丹玲一把,一下子把丹玲推倒,重重的摔在地上,抬起穿着花盆底的脚照着丹玲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才怒气冲冲道:“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彻底解决了那阉人,他迟早会供出本宫的。”
丹玲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疼,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为了不再挨打,还是硬撑着道:“不会的娘娘,小五有把柄在咱们手里,为了保命,他一定不会说的。”
“蠢货!”
端嫔转身砸了一个花瓶,气的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比起本宫谋害皇嗣,他杀了一个同屋居住的阉人这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他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否则另一个阉人服毒自尽了,他又受尽了酷刑,为何到现在还活的好好儿的?
要是他真的出卖了她,昭妃知道了是她要害她的孩子,那昭妃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到时候皇上回来了,她会不会被皇上打入冷宫?就像乌雅氏那般,被冷宫的奴才欺辱,逼迫她喝那些腌臜东西?
自从事情暴露后,她就没一日睡的安稳,夜夜梦魇,梦里都是她被打入冷宫后的情形。
端嫔越想越是心慌,双手抱着头疯狂的摇着:“本宫错了,本宫真的错了。本宫不该因为那点儿怨恨,就对昭妃下手的。”
“不行,本宫要去景仁宫。”
丹玲看着端嫔抬脚就要去景仁宫,顾不得疼的厉害的肚子,扑上去抱住端嫔的脚哭喊道:“不能去啊娘娘,要是您去了,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第97章
转眼又是几日, 离康熙回宫的时间越来越近,期间曹玥又闹过一次肚子疼,让太医瞧了瞧后换了一副安胎药方子, 也让魏珠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七月底的时候, 宜妃让郭络罗氏在宫外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昭妃妹妹果然聪慧。”
宜妃徐徐的品了口茶, 脸上是轻松惬意的神情。
曹玥把玩着一块儿黄玉玉佩:“看来已经有结果了。”
那日她让郭络罗氏查的,正是小五和服毒自尽的太监与他那在董府做活儿的弟弟三人之间的关系。
宜妃润了润嗓子,开始说她娘家查到的事:“那日来景仁宫给你送料子的两个太监是老乡,死了的太监叫小驴子, 活着的那个太监姓吴, 入了宫后舍弃了姓氏,称自己为小五。两人分别又有一个弟弟, 两人因为家里穷,又是长兄,就净身进了宫伺候,进宫后两人一路相互扶持。后来他们家乡发了大水, 冲了他们的家。小驴子的弟弟被淹死在水中,另一个太监小五的弟弟活了下来, 并在去年来到了京城, 费了极大的周折,才在一个好心人的帮衬下, 联系到了他宫里的兄长, 还带来了小驴子弟弟没了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小五并未对小驴子说他的兄弟被淹死了,而是说他的兄弟还活着。因为两人进宫时, 他们的弟弟都还小,好几年过去了, 小驴子没有见过他弟弟一面,又听小五的弟弟能说出家乡的一些事物,于是深信不疑。为了能让自己的弟弟读书走科举的路子,小驴子把自己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送出了宫,小五也借口自己要银子没用,把自己的银子都给了小驴子。从那儿以后,小驴子就对小五掏心掏肺的好。”
曹玥听故事听的正入迷,宜妃却停了下来,微微一笑问她:“这中间却有个极为有趣儿的事,妹妹不妨猜一猜,帮小五弟弟联系到小五的好心人是谁。”
曹玥低垂着的睫毛轻颤,片刻后,给出了答案:“与佟家有关?”
宜妃赞赏道:“本宫果然没夸错人。确实与佟家有关,而且这好心人,正是皇贵妃的额娘,赫舍里福晋的贴身嬷嬷。”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就是赫舍里福晋。
曹玥冷冷一笑:“如此说来,端嫔只不过是赫舍里福晋手中的一把刀罢了。宜妃姐姐交给本宫的那个人,魏珠也审问出来了,根据他的口供,安顺命人在太监庑房后的一处墙角里找到了一张大额银票,上面印着京城最大的钱庄的印玺,宜妃姐姐自小在京城长大,想必比本宫更为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宜妃表情紧绷着:“自然,京城各大家族兑换银钱都是在这家钱庄,这家钱庄也只做贵族生意,说是背后靠着恭亲王常宁,恭亲王常宁是皇上唯一的兄弟,又得皇上看重,故而京城无人敢惹,所以各大贵族为了讨好恭亲王,一旦有银钱往来,都会去这家钱庄。”
曹玥不知打哪儿摸出来那张银票,摁在桌面上推到宜妃面前:“本宫在宫外并无势力,这张银票的具体出处,还是要劳烦宜妃姐姐根据上面的编号去查了。”
出自钱庄的每一张银票,除了盖有钱庄的印玺外,还有编号,为的就是能更好的查明出处。
宜妃扫了银票一眼,没伸手去碰:“还查什么查,是谁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佟家……这次这个亏,怕是本宫与妹妹都要咽下了。”
皇上不会容许他的母族背上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的,哪怕只是赫舍里福晋一人所为。
京城中,郭络罗氏比不上佟佳氏,而昭妃的家族又远在江宁,朝堂之上能说话的人少之又少,佟家便是如此有恃无恐,狗胆包天!
曹玥淡淡道:“那可未必。”
她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喜欢吃亏。
事情有了结果,曹玥也没有做多余的事,一直按兵不动,等到康熙回京。
八月初三,钮钴禄贵妃携后宫嫔妃前往太和殿前迎接圣驾回宫,见明黄色的华盖由远及近,忙领着嫔妃跪下,同前来迎驾的大臣们一起山呼万岁。
御辇停下,康熙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马车,又绕到自己的御辇后面扶了太后下来,这才走到众人面前,侧眼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忙持着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高声道:“皇上有旨,诸位免礼平身。”
钮钴禄贵妃扶着紫烟的手站起,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往康熙面前走了两步:“臣妾恭迎皇上太后回宫,皇上和太后一路辛苦,臣妾已经命乾清宫和寿康宫的奴才们备好了热水和膳食,皇上和太后先回宫梳洗休息,过后臣妾再与皇上禀报琐事。”
太后确实疲惫,听到钮钴禄贵妃安排的妥帖,不禁笑道:“也好,哀家就先回宫,明儿贵妃再来陪哀家说说话。”
康熙语气稍有柔和:“刚回宫,许多事要朕处理,朕命宜妃送您回宫。”
宜妃领命,上前扶着太后上了早就备好的肩撵,一路朝寿康宫去。
太后一走,康熙身上仅剩的柔和也没了,一身帝王威压压迫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怒自威的龙颜无人敢直视:“昭妃怎么没来?”
钮钴禄贵妃一顿,笑意顿消,忧愁道:“是臣妾无能,没有照看好昭妃妹妹,才让昭妃妹妹不甚动了胎气,这些日子一直在卧床静养,所以臣妾便做主不曾让昭妃妹妹前来迎驾,还请皇上体谅。”
当着大臣们的面儿,钮钴禄贵妃不会说的太明白,也不会把后宫丑闻拿出来说,否则倒霉的只会是她。
康熙的左手放在身前,大拇指上的龙纹扳指被康熙来回摩挲,他定定的看了钮钴禄贵妃好一会儿,直到钮钴禄贵妃快顶不住他的目光时,康熙陡然移开视线,沉声道:“都先散了吧。”
说罢,康熙抬脚便走。
只是看那方向,却是去景仁宫而不是回乾清宫的。
梁九功见状,匆匆跟钮钴禄贵妃交代了菱常在的事,又把这次带出宫的孙太医给叫上,拉着孙太医一路小跑着跟上康熙的步伐。
孙太医年纪大了,哪儿经得住这么跑,一时跑的气喘吁吁的:“我说梁公公,咱们能不能慢点儿,下官年纪大,可不能这么跑,再跑下去,没等到景仁宫为昭妃娘娘看诊,恐怕下官就要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了。”
梁九功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放慢了脚步,殷勤的替孙太医顺了顺气:“是杂家考虑不周,您老赶紧顺口气,差不多的了,总不能皇上都到了,咱们还在后面儿慢悠悠的吧。”
孙太医狠狠地瞪了梁九功一眼。
这一眼不疼不痒的,梁九功就当没看见,拎过孙太医的药箱,扶着孙太医就走。
康熙到景仁宫时没有让人通报,刚一进去就听到了曹玥的贴身宫女说话的声音:“这副药是太医院新开的安胎药,您再试一试?”
曹玥声音里充满了不愿意,但还是仰头一饮而尽:“都换了三四次药方了,但愿效果能好一些。”
闹了三四次胎气不稳,可不就换了三四次药方。
安凝不满的声音清楚的传到康熙的耳朵里:“最清楚您身子状况的太医是孙太医,偏偏孙太医一不在,那些太医就显得无用的紧,连开的安胎药作用都不大。”
康熙闻言,心中一紧,忙大步进了寝殿,略有愧疚道:“是朕不好,忘了你用惯了孙太医,走时竟把他也带走了。”
曹玥听到康熙的声音,吃惊的抬头,被脂粉敷过的苍白面色就这么映入康熙的眼底:“皇上,您回来了?”
康熙只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梁九功就带着孙太医到了。
顾不得别的,康熙直接让孙太医先给曹玥诊脉。
孙太医闭着眼睛颔首着指尖跳动的脉象,一刻钟后,睁开眼睛拱手道:“回皇上,昭妃娘娘静养了许久,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胎气还略有不稳,待奴才开一副方子,照着奴才开的方子吃上三天就会无碍。”
曹玥似是放下了心,客气道:“有劳孙太医了。”
孙太医连忙推辞:“娘娘客气了,皇上和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下去开方子了。”
康熙挥了挥手,孙太医拎着药箱跟在梁九功身后出去,安凝眸子转了转,也端起空了的药碗悄悄退下。
康熙怜惜道:“事情朕都知道了,让玥儿受惊了。”
一声受惊,让曹玥的眼泪顿时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哽咽道:“妾受惊倒是没什么,只是妾害怕,害怕自己保不住这个孩子。”
她吸了吸鼻子,扑进康熙怀里,哭出了声音:“妾当时见红的时候就在想,若是妾真的保不住这个孩子,索性就和孩子一起去了……”
这话听着刺耳极了,康熙的心一缩,出声就是训斥:“胡言乱语,没有若是,有朕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曹玥胡乱的点点头:“妾知道,只有在您身边,妾才会觉得安心。”
康熙抚着曹玥纤细的脊背,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寝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曹玥轻轻抽泣的声音。待曹玥哭够了,她双手撑着康熙的胸口离开他的怀抱,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看着康熙,语气里充满了恨意:“皇上,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是有人要故意害妾,求您为妾做主,一定要严惩幕后真凶。”
康熙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从曹玥脸上看出如此不曾遮掩的恨意,可奇怪的是,他对此并不觉得反感,反而怜惜之意愈盛:“朕答应你。”
或许这就是为母则强。
第98章
曹玥哭的累了,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康熙把曹玥小心放平,替她盖好薄被,脚步轻盈的出去, 见梁九功在殿外候着, 问道:“魏珠在哪儿?”
梁九功忙道:“回皇上的话, 魏珠此刻正在乾清宫候着,等候您的召见。”
方才皇上在里面安慰昭妃娘娘时,魏珠已经遣人来告诉过他了。
康熙听罢,扭头吩咐同样候在一旁的安凝:“照顾好你家娘娘, 朕晚上再来。”
安凝低头屈膝:“是。”
回到乾清宫, 康熙才得空喝上一口浓茶提提神,缓解一下疲惫。
殿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地面上的大理石地砖干净的可以当成镜子用。
康熙没有开口问话,魏珠只得老老实实的跪在坚硬的地上,时间一长,膝盖上就开始有隐隐的刺痛感。
魏珠一动也不敢动, 就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一盏茶后,康熙手肘支着面前的御案, 手指按着太阳穴道:“说说吧, 昭妃的事,你都查到了什么, 昭妃又知道多少。”
魏珠先是从袖子里掏出小五和唆使九阿哥的太监两个人的口供, 并一张曹玥给的大额银票, 双手举过头顶。
待梁九功上前把这三样东西拿过递呈御前后,魏珠才一五一十的开始汇报这件事情的始末。
“冲撞昭妃娘娘的太监当场自尽, 奴才用了其他的法子,最终查到了端嫔娘娘, 只是似乎昭妃娘娘不信,之后宜妃娘娘因为十一阿哥的事去了趟景仁宫,昭妃娘娘又托宜妃娘娘的娘家查了小五的背景。”
康熙不置可否,莫说玥儿不信这事儿是端嫔干的,就是他也不信。
端嫔要是有这个脑子,当年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他把玩着桌面的镇纸,语气淡漠:“查到了什么?”
魏珠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唇,声音下意识的低了起来:“宜妃娘娘查到,小五的弟弟在去年入京时,曾受过皇贵妃娘娘的额娘,赫舍里福晋身边的贴身嬷嬷的恩惠。”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只寥寥几句,该明白的就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想起方才在景仁宫时,曹玥眼中的恨,以及她求他给她做主的模样,串联起魏珠的话,康熙就都清楚了。
康熙微微阖了眸子,眼眸深处的情绪是失落,她不信他,所以才会趁那个时候要他的承诺。
好一会儿,康熙翻着面前的口供,捏着那张银票问道:“这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魏珠又把银票是怎么来的给讲了一遍:“后来奴才拿着这银票和您给奴才的令牌去了一趟钱庄,查到了这银票上面的编号,登记的人家正是佟家。”
康熙忽的就笑了:“这么说,就连十一阿哥险些夭折,也是出自赫舍里福晋的手?”
魏珠吓的脸都白了,支支吾吾不敢应声。
康熙没空搭理他,指尖轻点着桌面,眼眸微眯,一个妇人罢了,若是无人在她背后支招,她岂敢有胆子一下子动连着九阿哥在内的三个皇子阿哥?
看来这些年,他给佟家的荣耀和体面,已经让他们忘了自己该守的本分了。
“梁九功,去长春宫传朕旨意,褫夺董氏封号,贬为答应,叫她搬去冷宫,和乌雅氏作伴吧。”
对佟家和赫舍里氏的处置他得好好儿想想,可是对董氏,康熙处置的毫不犹豫,也没有一丝怜惜董氏的意思,唯有那仅剩的答应位份,是他对董氏仅有的仁慈。
因为但凡被废为庶人贬入冷宫,死后也不过是草席一卷,扔进乱葬岗,连埋都不会有人埋。可若是还有位份,哪怕进了冷宫,日后身死,也有资格进妃陵。
康熙回宫后天色还没暗下来,就雷厉风行的处置了端嫔,不清楚内情的人知道后,难免唏嘘。
董答应在接了圣旨后,提着的一颗心却终于落地了,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夜半被噩梦惊醒了。
她流着泪笑道:“梁公公,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所以我想见昭妃娘娘一面,亲自和昭妃娘娘认错,不知公公可愿帮我?”
董答应一遍说着,一边拉过梁九功的手,褪下了手腕上成色不错的玉镯塞进他手中。
梁九功不动声色的捏了捏那镯子,叹了口气:“杂家只能帮小主带句话,至于昭妃娘娘见不见小主,那就不是杂家能做得了主的。”
董答应激动的连连点头:“我知道的,多谢梁公公,多谢。”
景仁宫,曹玥得知康熙对董答应的处置后,以为这便是康熙给她的交代,正在生闷气呢,梁九功就到了,见安凝和安顺气氛低迷的守在外面,不由得收了笑,也没急着说明来意,只同安凝道:“姑娘怎么没在里面伺候娘娘?”
安凝鼓了鼓脸颊,看向梁九功的眼神没了之前的亲近,而是带着疏离:“娘娘正在休息,不需要奴婢伺候。梁公公不是去长春宫传旨了吗,来景仁宫做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冲,梁九功这人长了一千八百个心眼子,当即就察觉到这中间怕是有什么事。
又听安凝提及长春宫,联想到此前在乾清宫时听魏珠说的情况,梁九功紧了紧手中的拂尘,笑道:“杂家是去长春宫了,只是董答应想求见昭妃娘娘,所以请杂家来传个话……”
梁九功话还没说完,安凝就挤兑道:“梁公公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一个因为害了娘娘被皇上贬入冷宫的答应,谁知道她有没有安好心,万一又要害娘娘,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谁来负?梁公公你吗?”
安顺站在一旁,见梁九功脸色微白,立时替安凝描补:“梁公公别介怀,安凝姑娘也是太担心娘娘和小主子的安危了,毕竟娘娘如今还胎气不稳,见了董答应,保不齐要动气的,这对皇嗣可不好。”
在这大热的天儿里,梁九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脸色异常难看,要不是还有人在,他多少也得照自己脸上扇一巴掌。
是他糊涂了。
梁九功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干笑道:“是杂家考虑不周了,杂家来过的事儿,就不必告诉昭妃娘娘了,杂家这就告辞。”
他暗自摸了摸袖子里的玉镯,一阵嫌恶,董答应给的东西,他还是消受不起啊。
梁九功刚转过身,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梁九功下意识的止步回头,便见曹玥一身月牙白的大袖外衫和百褶裙,披散着一头乌发现在殿门正中的位置。
在宫里敢明目张胆的穿汉装的嫔妃,也就昭妃娘娘一人了。不过还别说,汉装比旗装更能衬托出昭妃娘娘的美,更是仙气儿十足。
梁九功正想着,行礼的动作慢了半拍,曹玥的话就抢在了他行礼之前:“梁公公方才的话,本宫听到了,梁公公把董答应带过来吧,本宫正好有话想问她。”
“这……”要是没有刚才安凝和安顺的话,梁九功巴不得曹玥肯见,一定利索的应下,可现在,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也赌不起这个万一,不然真出了事儿,皇上一定会扒了他的皮。
曹玥冷笑道:“无妨,梁公公不必担心皇上会因此责怪你,因为在本宫看来,梁公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胜过本宫和本宫腹中的孩子许多。”
安平的担忧果然成了真,皇上如此迅速的处置了董答应,却丝毫不提真正的真凶,可见皇上有心包庇。
但她也绝不会就这么认了,她总会有自己的法子,逼着皇上如她所愿的。
梁九功的心被曹玥的话狠狠揪了一下,吓的浑身都在抖:“娘娘说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卑贱之身,怎配和娘娘皇嗣相比?”
曹玥唇边含了一缕浅淡的讽刺:“配不配的,不是梁公公说了算,也不是本宫说了算,而是在皇上的心。就好比在皇上心里,本宫永远都比不过皇贵妃,自然也比不过皇贵妃的额娘。”
话落,曹玥毫不犹豫的转身,还不忘交代梁九功:“记得带董答应来见本宫。”
安凝跟在曹玥身后进去,扶着曹玥坐下,担忧道:“您那样说,皇上会不会动怒?”
曹玥拿起桌上触手生凉的象牙柄双面绣团扇,仔细的欣赏着上面精致的刺绣,漫不经心道:“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不过不管皇上会不会,至少当着本宫的面儿,皇上只会忍着怒气。”
她笑的眉眼弯弯,比起仅仅是得宠,这便是有孩子的好处了。
梁九功从景仁宫出去后,总觉得今儿自从自己来景仁宫后,见到的人都不大对劲儿,先是往常景仁宫来回走动的奴才少了不少,又是安凝阴阳怪气,后来昭妃娘娘也尽是说一些诛心的话,这不明摆着昭妃娘娘心气儿不顺么。
左思右想,梁九功往长春宫的脚步一转,回了乾清宫,把在景仁宫的所见所闻汇报给自己的主子。
康熙趁着梁九功离开的这段时间,抽空批了几本重要的折子,听到梁九功的回禀,捏着湖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昭妃当真这么说?”
梁九功苦着脸:“奴才不敢妄言,奴才瞧着,昭妃娘娘像是很生气的样子,脸色也不大好,就是不知身子有恙没有。”
虽然那会儿昭妃没给他留面子,但他心里明白,昭妃的那股子邪火并不是冲他发的,而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他只是受了牵连而已。
所以他禀报给皇上知道,看皇上的态度如何。皇上对昭妃的态度,也就是他对昭妃的态度。
第99章
曹玥在景仁宫等了许久, 直到天黑,也没等来董答应,连康熙也命魏珠过来传话, 说是乾清宫忙, 晚上就不过来了。
当着魏珠的面, 曹玥面色微沉,待魏珠走后,曹玥却是笑了起来。
安凝本有些害怕,见曹玥笑了, 急急道:“皇上不来, 肯定是生气了,您怎么不担心, 还笑呢。”
曹玥怀孕后,安平每日都会检查正殿的所有物品,以防万一,安平正检查曹玥对面炕上的软垫, 冷不丁就听见安凝的话,头也不抬道:“要是你不在意的生你的气, 你会生气吗?”
安凝想也不想道:“你都说我不在乎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一开始还不理解安平为什么会问她这种问题,等她把话说完, 才瞬间回味过来, 恍然大悟:“你是说, 因为在意,所以生气?”
曹玥拿了修指甲的工具慢慢的修着稍微长长了的指甲:“有些事情, 越是逃避,越是代表了心虚, 皇上对本宫说过的小事,从未出尔反尔过,今儿是第一次。不过本宫可以放任皇上不见本宫,但本宫也会让皇上主动踏进景仁宫。”
要是从前,她少不得主动服软,可有了孩子,就如同有了尚方宝剑。
虽然此举不乏有利用孩子的嫌疑,但她是孩子的母亲,孩子还没出生,利用一下怎么了?
曹玥表示,她一点儿也不心虚。
梁九功是先回景仁宫禀报了他认为重要的事,又在请示过康熙的意思后,第二日就叫人把董答应带到了景仁宫,因为怕曹玥再说些什么让他心惊的话,梁九功直接就不敢露面。
答应位份和一宫之主的嫔位在身份上天差地别,在衣着上更是区别极大,董答应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答应小主,穿的比妃位身边大宫女都不如。
这不是董答应第一次来景仁宫,然而她还是被景仁宫低调淡雅的奢华给惊到了,心中的悔意再一次从心底翻涌而出。
董答应一脸菜色的跪下请安:“婢……婢妾参见昭妃娘娘,昭妃娘娘万福金安。”
当惯了主子,自称惯了臣妾,猛的再回到当年赫舍里皇后还在,自己还是无名无分的庶妃时自称婢妾的时候,极为不习惯,也难以开口。
可等自己开口说出了那两个字,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像是被打开了一样。
曹玥支着脑袋,姿态慵懒,也没叫起:“你想见本宫,为什么?”
董答应眼神躲闪,不敢看着曹玥,声音也虚:“婢妾……婢妾是前来请罪的,当日那两个太监,是婢妾……”
她犹犹豫豫,最终眼睛一闭,大着胆子说了实话:“是婢妾命他们做的,因为婢妾记恨娘娘此前抢了婢妾的十二阿哥,还唆使皇上把十二阿哥交给一个奴才抚养。婢妾好不容易才能养个孩子在膝下,娘娘却一句话夺了婢妾的指望……”
“是婢妾当时昏了头,一心想着报复娘娘,如今婢妾已经受到了惩罚,还望娘娘能高抬贵手,放过婢妾。”
没错,她之所以想着来景仁宫见曹玥,表达自己的歉意只是微末,最主要的还是怕曹玥会让人在冷宫里折磨她,所以她才厚着脸皮来求曹玥,在冷宫里给她一个稍微安稳一些的日子,再多的,她也不会强求。
在董答应看来真心实意的话,在曹玥听来却是可笑至极,她眼眸冰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董答应:“若是你因为十二阿哥的事记恨本宫,那大可不必,因为你从头到尾都记恨错了人。宜妃当初是因为此事找过本宫,但本宫推辞了。把十二阿哥交给苏麻喇姑抚养不是本宫进言的,从头到尾都是皇上的意思。”
董答应惊疑道:“可是婢妾听荣妃娘娘说,这件事是……”
话说了一半儿,董答应就断了声,很显然,她想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昭妃没有骗她的理由,是荣妃说的话误导了她。
曹玥慢悠悠道:“荣妃,是她呀。”
在查到董答应身上的时候,曹玥就在想她与董答应之间有什么过节,思来想去想到了十二阿哥。
但十二阿哥这件事董答应要是没有听到什么话,估摸着也不会大着胆子行凶。
所以她一直怀疑有人在董答应面前说了什么,只是这个人,到底是宜妃,惠妃还是荣妃,她不确定。
不过她最怀疑的还是荣妃,因为荣妃嘴碎的厉害,也喜欢挑拨别人自己看戏,如今得到了证实,果然是她。
“看在你给本宫送了个消息的份儿上,本宫应你所求,只是你都能因为这件事谋害本宫了,那给你错误消息,害的你被皇上打入冷宫的罪魁祸首,你是不是不甘心,也想报复回去呢?”
董答应一个激灵,连连摇头:“婢妾不敢,婢妾不敢再有不好的心思了,要是事情败露,怕是婢妾连冷宫都住不得了。”
至于住哪里,那还用说,当然是棺材里。
“不敢?”曹玥悠悠抬手弹了弹指甲:“不敢便不敢吧,本宫不为难你,反正进冷宫的人又不是本宫。”
曹玥咬紧了冷宫二字,董答应怕的浑身颤栗,牙关都在抖:“婢妾……婢妾知道了。”
董答应走后,花房又照常送来了几支莲花,安凝从库房里找了个粗口碗状的花瓶,里面添了些水,送到曹玥面前供她给莲花插瓶:“董答应胆子不大,又没什么脑子,娘娘作何叫她去对付荣妃?要是董答应败露了,说是娘娘指使的,那该怎么办?”
曹玥剪了段儿莲花根茎,斜着放入水面:“本宫既然敢叫她做,就不怕她说。就算她说了,也得有人信。况且董答应有没有脑子不重要,难道你不觉得,没脑子的人,使用光明正大的阳谋,往往比阴谋更有效吗?”
就好比害她的时候,若是使用麝香藏红花那等活血堕胎之药,未必能伤害到她。可直接叫人冲撞她,她又没有半分防备,反应不及时的话,还真会叫她得逞。
“有道理。”
康熙回宫后,折子积压了不知多少,大臣们排着队在乾清宫外等候召见,几日下来,康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是奢侈的。
在日理万机之中,康熙得空了虽然没有去景仁宫,但也是会问一问曹玥的情况,以及召孙太医来过问脉案。
一问就是近十日,中秋前两日,忙碌不已的康熙终于告一段落,再次问景仁宫情况,本以为还会得到一切安好的答案,谁知梁九功却支支吾吾起来,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康熙直觉不好,坐直了身子,面容严肃:“说。”
梁九功弯着腰,头都快低到地上了:“回皇上的话,昭妃娘娘从昨日开始情况就不大好,吃什么吐什么,御膳房和景仁宫的小厨房都想尽了法子,也不能叫娘娘多用一口。”
康熙脸色骤变:“为何现在才说?”
梁九功噗通一声跪下:“奴才问过孙太医,孙太医说有孕之人孕吐乃是正常现象,不是病,奴才又看您忙的厉害,所以一时擅作主张,没有禀报。”
康熙站起身,气的给了梁九功一脚:“狗奴才,你倒是敢做朕的主了。”
踢完这一脚,康熙跨着步子就走,梁九功从地上爬起来跟出去时,已经看不见康熙的身影了。
这时魏珠悄悄从梁九功身后探出头,嘿嘿笑了:“师傅,您是故意的吧?”
故意没有告诉皇上昭妃娘娘不舒服的消息。
梁九功用拂尘手柄重重的敲了一下魏珠的帽子:“小兔崽子,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再胡说八道,小心师傅赏你十个板子。”
打完之后,因为动作过大抻着了肚子,正好是被康熙踹到的地方,疼的他倒抽了口气:“嘶~皇上赏的这一脚力气可真大。”
他口中不承认,那是怕被人听去落下话柄,实际上魏珠没说错,他就是故意的,这不,他才说了昭妃娘娘不舒服,皇上就忘记了之前自己心里存的气儿,急吼吼的就过去了。
就是之前赫舍里皇后怀着太子,时不时的动了胎气传召太医,皇上也没这么失态过。
魏珠讨好的伸出手,搁在梁九功肚子上揉了揉:“师傅,您身子不舒服,不如就由徒弟替您伺候皇上?”
梁九功斜了魏珠一眼,拍开他的手:“别以为杂家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景仁宫的事儿,皇上还记着呢,就算要戴罪立功,也不是在皇上跟前儿露脸,你呀,还是耐心等着吧。”
“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奴才都知道您是为了奴才好。”
“你知道就好。行了,杂家要去景仁宫伺候皇上了,你就在乾清宫待着,有什么事儿叫人去说一声。”
梁九功哼了一声,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好凌乱的太监服,忍着疼往景仁宫去待命。
梁九功也并未夸大其词,曹玥的身孕已经满了四个月,身子都开始微微显怀了,按理说头三个月没有孕吐,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了,谁知曹玥这孕吐来的突然又严重,安平捧着医书怎么都找不到解决之法,愁的头发都抓掉了大把。
终于从医书里找到了一个止吐的方子,亲自在小厨房里熬好之后,忙端到正殿:“娘娘,您试试这个酸萝卜汤。”
萝卜在宫里的主子们看来,是属于低贱的食物,平日都不配上桌的,哪怕曹玥只吃素,萝卜也是极少吃的,酸萝卜更是无人敢端到她面前。
安平连酸萝卜汤都煮了,可见是真的没法子了。
第100章
为了保证曹玥的身体能够有营养, 安平还在酸萝卜汤里添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把一碗看起来清爽简单的汤做成了药膳。
要是寻常人喝这碗汤,根本就尝不出来, 也闻不到任何的药味儿, 然而曹玥是孕妇, 味觉比之一般人更加灵敏,一口汤刚送进嘴里,下一瞬就觉得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人已经伏着床榻边沿吐了起来。
除了喝一些温水, 曹玥这两日没有吃任何东西,哪怕是吐, 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旁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安平一慌,立马搁下碗就要给曹玥按摩手部虎口的位置缓解呕吐。
“怎么吐的这般严重?”
殿外猛然传来一声熟悉又威严的男声,安平安凝回头看见来人, 顾不得其他,皆后退两步无声跪地行礼。
曹玥吐的正厉害, 头也没抬, 更别提起身请安了。
安平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回皇上的话, 孙太医说, 有孕之人孕吐是正常的, 只能稍加缓解,待时候到了, 自然就不吐了。只是各人体质不同,娘娘吐的格外厉害了些。”
她的声音听着平静, 说话有条理,但仔细听着,还是有几分担忧和心慌的。
康熙不耐烦听这些,大手一挥:“朕只要结果,去传朕口谕,叫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朕想法子为昭妃止吐。”
他眉心紧紧蹙着,褶皱层层叠叠,可见愁绪。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两日不吃东西,这样吐下去都受不住,何况像玥儿这样还怀着身孕的弱女子?
康熙的目光不断的在曹玥消瘦的脸颊上徘徊,几日不见,好像比起回宫那日,又瘦了不少。
安平领命退下,曹玥也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余光扫到被安平随手放在一旁的酸萝卜汤,喉间又是一股吐意上涌,曹玥忙捂着唇,看向还在跪着的安凝:“快把它端出去。”
安凝闻言,也没请示康熙,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端起酸萝卜汤出去的同时,还不忘把窗子再开大一些散散味儿。
康熙抚了抚曹玥的背,富有磁性的声音格外低沉:“好些了么?”
曹玥无力的靠回引枕上,右手捂在胸口不曾拿下来,没好气道:“皇上难道看不见吗?”
明明知道,还在那儿问东问西的,烦不烦啊。
康熙一噎,没等他说什么,曹玥又记起了仇,连声怼了过去:“臣妾记得皇上这些日子都忙的紧,怎么还来臣妾这里?赶紧回乾清宫处理朝政才是正经,臣妾不过孕吐而已,不值当您亲自来一趟,浪费您的时间。”
她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不来随时都可以不来的地方,这次若是不说个明白,下次还会有这种事发生。
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
在她这里,皇贵妃下麝香一事为一,宣妃一事为二,宣妃那件事,康熙眼里的不信任她看的清楚,她没有闹出来,是因为不适合,不代表她没有记在心里。
如今赫舍里福晋明目张胆的害她为三,这第三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康熙语塞了一小会儿,很快就道:“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在朕心里,朝政固然重要,但玥儿也很重要的。”
康熙这话说的是有几分真心的,但曹玥却不信,但她也没有表露出来,眼底的喜悦一闪而过,又能很好的让康熙看到,转而变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就是不知皇上口中的重要,是如何重要?难道是重要到臣妾为人所害,皇上却顾及颜面,不愿严惩幕后真凶,反而拿董答应这被人利用的人来敷衍臣妾?若是这便是皇上的看重,臣妾宁愿不要。皇上的看重,也只是哄骗臣妾罢了,在皇上心里,臣妾远没有赫舍里福晋重要。”
这番话可以称得上不敬了,若是要治罪,就是现成的理由。
然而康熙在意的不是曹玥的不敬,而是曹玥的心思想法。
他静默片刻,方才缓缓出声询问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说完,他又语气肯定道:“你从来都不曾信任过朕。”
曹玥闻言,笑着落了泪:“您说妾不曾信任您,那您又可曾心疼怜惜过妾?”
“您是知道的,妾从来都不喜吃药。可是妾为了有一个只属于咱们的孩子,吃了多少药,怕是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因为在意您,所以妾也在意我们的孩子。有人要害咱们的孩子,妾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妾以为您会和妾一样,为孩子做主的,可到底是妾妄想了。”
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说完,曹玥赌气的扭过头去,摆出一副不愿再看见康熙的样子:“若是您真的想袒护赫舍里福晋,那您日后,就……就……就不要再来景仁宫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康熙的脸色霎时黑透了,他捏着曹玥的下巴逼她看向他:“不愿朕再过来?这话是出自玥儿真心?”
那狠厉语气和犀利的眼神,仿佛只要曹玥点头,康熙就能立即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曹玥被康熙这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吓住了,一时没回过神来,康熙气上心头,还以为曹玥是默认了,不禁咬牙道:“只要你说一句是出自真心,那么从今日开始,朕便如你所愿,再也不至景仁宫。”
曹玥怔怔的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微粉的唇嗫嚅着,那句真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康熙这才缓和了神色,动作轻缓的把人抱进怀中,喟叹道:“日后那些赌气伤朕心的话切莫再说了,在朕心里,你比赫舍里福晋更重要。”
“妾不信,您都不肯为妾和孩子做主……”
曹玥咬死了这一点不松口,反复的提起,就是想要康熙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康熙看她不依不饶,只好透了口风:“赫舍里福晋到底是佟佳氏的当家主母,代表了佟佳氏一族的颜面,而佟佳氏又是朕的母族,他们若是丢了面子,朕的脸上也不好看。”
曹玥嘲讽的轻呵一声:“那依皇上的意思,妾遭了这么大的罪,赫舍里氏却什么惩罚也不用受着,依旧做她的当家主母?”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康熙轻拍了拍曹玥肩头,嗔怪道:“瞧你,性子何时变得如此急了?朕话还没说完呢。”
“谋害皇嗣的名声,佟佳氏担不得,赫舍里氏自然也不能担,可想要一个人的命,法子多的是,难道玥儿这几日就没听到赫舍里氏病了的消息?”
曹玥猛的从康熙怀中抬头:“您的意思是,想让赫舍里氏病逝?”
康熙点点头:“这是朕思虑再三,最周全的法子了,既保全了佟佳氏的颜面,又为玥儿和咱们的孩子报了仇,玥儿觉得可好?”
哪怕曹玥还是不满这个处置方法,但她也知道,叫赫舍里氏病逝,是康熙唯一能做到的了。
看来佟佳氏一族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仍旧不低。
曹玥勉强的点头:“皇上考虑周全,妾没有意见。就是不知日后妾糊涂,做错事的时候,您会不会也这般替妾考虑?”
“自然会。”康熙回答的极为迅速:“不过依玥儿你的性子,就是做了再错的事,也不会做出像赫舍里氏这样恶毒的事的。”
曹玥微微一笑,没再说话,这个时候,皇上对她倒是很有信心。
两人说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早就带着太医在殿外侯着的安平侧耳听着寝殿里的动静,直到说话声渐小,安平才试探的敲了敲门请示:“皇上,娘娘,太医到了。”
曹玥重新躺了回去,康熙理了理衣领,端坐在床沿,收拾好后,朝外扬声道:“都进来吧。”
得了允准,安平带着其中以孙太医为首的四位太医鱼贯而入。
行礼过后,四位太医轮流诊脉,最后由孙太医给出结果:“皇上恕罪,孕吐一事并非是病,奴才们也无法根治,纵是缓解,也非常有限。”
康熙不悦道:“那就任由娘娘这样吐下去?吐的连口东西都吃不下。”
这个说法已经是他听到的第三遍了。
“这……”孙太医的目光隐晦的扫过身后的三位太医,那三位太医也没法子,又扭过头去当做没看到。
没办法,死道友不死贫道,谁让孙太医在皇上面前更得脸呢,当然得是他想办法。
孙太医心里暗骂同僚不讲义气,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在看到同样皱着眉的安平时,突然灵光一闪:“也不是没有办法,奴才以为,可以为娘娘寻一位经验丰富老道的养生嬷嬷,她们亲身经历过,也伺候过有孕的嫔妃。妇人的有些事,自然比奴才们只在医术上看到的更明白。”
术业有专攻,养生嬷嬷在这上面比他们强出太多。
经孙太医一提醒,康熙才发现曹玥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都是她从江宁带来的,不曾嫁过人,伺候有孕的主子不懂的也就多了。
只是在人选上,康熙犯了难,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可靠的人。
曹玥垂下眼帘想了想,一个主意悄悄的从心底发了芽,她微微摇头拒绝:“不必了,本宫不喜陌生人在本宫身边。孙太医也说了,孕吐只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皇上还是不要为妾费心了。”
康熙不赞同的目光投向她:“莫要任性。养生嬷嬷是一定要的,你身边的年轻宫女到底不顶事儿,朕也不放心。至于这人选,朕会亲自把关,玥儿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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