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得知了自己儿子能去国子监的消息, 曹李氏前后变化很大,连自己伤口的疼都忘了,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孙老夫人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简直没眼看。
都说娶妻不贤祸及三代, 就曹李氏这脑子, 待她百年之后,曹家该如何?
只要一想到这些,孙老夫人就头疼的紧。
曹玥注意到孙老夫人的神情,眸子柔和了些, 下一刻对上曹李氏时, 又是方才那冷冰冰的样子:“皇上能够给出这般恩典皆是因为嫂嫂舍身救本宫,以及嫂嫂为此命悬一线的功劳, 若是这些都不是嫂嫂自己愿意做的,那国子监的恩典,自然也就没有了,该如何说如何做, 嫂嫂心中清楚了吗?”
曹玥对曹李氏这个人是有诸多意见,也觉得曹李氏蠢钝如猪, 可有一点, 曹玥对她没有意见,那就是曹李氏确确实实是个慈母, 对自己的儿子看的比自己还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施恩在她儿子身上, 曹李氏才会彻底闭嘴,她不会拿自己儿子的前途开玩笑的。
曹李氏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 想明白了曹玥的话后,顿时卸下了浑身的力气, 一副要死的样子躺在床榻上,断断续续道:“娘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般拙劣的演技,简直能看瞎了曹玥的眼,曹玥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搞定了曹李氏,曹玥也不想再留下去,携了孙老夫人回了正殿。
两人坐在暖阁里,孙老夫人沉默着,久久不语。
曹玥轻声道:“母亲可是有心事?”
孙老夫人无奈点头:“李氏的样子你也亲眼看到了,小家子气不说,眼界窄还没脑子,母亲真是后悔当初为你大哥娶了这么个祸害。”
说是这么说,但孙老夫人心里也明白,当初若是不娶了李氏,如今的曹家恐怕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被太皇太后钳制和监视的曹家,怕是也到不了今天这个高度。
曹玥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母亲,都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该如何补救?”
孙老夫人又是一叹:“能有什么法子补救?我把李氏带在身边几年,都没有把李氏教好,且瞧着她方才那般没脑子的样子,怕是也难以好到哪儿去……”
她说着,话突然止住,抬眸看向曹玥:“莫不是你有法子?”
曹玥面上云淡风轻,仿佛孙老夫人惦记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事儿:“母亲觉得,女儿在嫂嫂身边放个厉害的嬷嬷如何?随时随地教导嫂嫂的一言一行,不至于让嫂嫂再如以往一般不着调。待日后大哥的嫡子长成,母亲再给相看个厉害些的孙媳妇,日后曹家后院可以交给孙媳妇掌管,嫂嫂这位婆母也能轻松一些。”
孙老夫人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这嬷嬷的人选,玥儿心中可有合适的?”
接过安凝从炭盆里扒拉出来的几个烤栗子,曹玥给扒了壳儿,递给孙老夫人:“自然是有的,这个人,母亲也见过。”
孙老夫人把栗子肉塞进嘴里,边嚼边思索:“我见过?”
在脑子里把自己进宫后见过的人一一想了一遍,最终确定了一个人:“是教导过李氏规矩的严嬷嬷?”
曹玥点头:“严嬷嬷委实不曾辜负自己这个严的姓氏,教导嫂嫂规矩时一丝不苟,女儿瞧着也确有成效,不若便把严嬷嬷放在嫂嫂身边,一来嫂嫂也怕她,二来……这严嬷嬷非但熟知宫规礼仪,更是擅长处理中馈琐事,没有人比严嬷嬷更合适的了。”
孙老夫人这么一听,对严嬷嬷并不是很了解的她也满意了几分:“只是严嬷嬷好歹也是内务府包衣,留在宫里伺候的前途到底比在李氏身边好,她会心甘情愿的在李氏身边伺候吗?”
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自然清楚宫里这些老嬷嬷的想法,严嬷嬷这个岁数了还在宫里当差,而不是求宫里主子恩典,放出宫去大臣家中后院做教养嬷嬷,便可见所求不小。
安凝听着,见曹玥又往嘴里塞了一枚栗子,一时无法答话,就主动替曹玥解释:“这点老夫人您不必担心,娘娘既然同您说了这件事,那这些问题自然是考虑到了的。严嬷嬷留在宫中,只是想帮衬同样在宫里当差的女儿,娘娘允准她的女儿来景仁宫伺候,待再过几年,寻个合适的机会,提前放她女儿出宫。严嬷嬷没了后顾之忧,怎会不愿意?”
“再说了,只要严嬷嬷的女儿在景仁宫伺候,严嬷嬷的心就会一直为了曹家好。”
宫里有本事的人不少,可有本事还能让自家主子看重的,除了这个严嬷嬷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了。
至此,孙老夫人才算是彻底没了疑问。
曹玥一声吩咐下去,安顺当日就把严嬷嬷送去了曹李氏身边伺候着。
曹李氏本来还躺在床榻上碎碎念,因为自己儿子能入国子监而傻乐,猛然见到严嬷嬷,曹李氏脸上的笑都僵硬了。
严嬷嬷也确实没有辜负曹玥的期许,自她留在曹李氏身边伺候后,不知从何时开始,曹李氏说话做事都下意识的想去看严嬷嬷的脸色。
这一点虽然有损主子颜面,但在曹玥看来,曹李氏能管着自己的嘴和行为,这点子颜面也就不算什么了。
十二月的时候,钮钴禄贵妃去了一趟乾清宫。
乾清宫暖阁,康熙与钮钴禄贵妃相对而坐,钮钴禄贵妃低眉道:“皇上此前让臣妾查乌雅氏的匕首来源,臣妾已经查到了,是乌雅氏在宫中残留势力暗中送给乌雅氏的,臣妾查到这儿的时候,那奴才已然投了井。”
康熙呷了口热茶,白色雾气氤氲了他眼前的视线,良久,康熙沉了声音道:“只一把匕首的来源,贵妃就查了快十日?”
语气像是在问罪,钮钴禄贵妃脸色未变,不慌不忙道:“皇上恕罪,臣妾一人既要处理宫务,又要照看小十和十一格格,臣妾实在是分身乏术,故而慢了些。”
钮钴禄贵妃消极怠工的态度已经摆到了明面儿上,偏偏康熙还不能真的因此问罪她,因为她早就同他说过宫权归属一时,她不愿再插手,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故而一直命钮钴禄贵妃管着。
康熙拿钮钴禄贵妃没办法,只得道:“既是如此,这件事便这样了,乌雅氏一事,到此为止吧。”
见康熙闭口不提把宫权交给旁人,钮钴禄贵妃难免有些失望,但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该她尽的责任还是要尽的。
钮钴禄贵妃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折子,双手奉给康熙:“皇上,臣妾还有一事要禀,是关于皇贵妃和佟佳氏的。”
康熙拿过折子,闻言顿了一下,也没打开,只把折子随手往桌面上一丢,手肘支着脑袋道:“贵妃说给朕听吧。”
“是。”钮钴禄贵妃低头应了一声,说起了折子上的内容:“佟国纲大人的福晋觉罗氏给臣妾递了折子,说起皇贵妃病重,家中亲人实在忧心,故而备了上好的补品想入宫探望。因为事关皇贵妃,臣妾也不敢擅专,特意来请示皇上,这折子,臣妾该不该批。”
听罢,康熙轻笑一声:“没了?”
若是这么简单,钮钴禄贵妃也不会还把折子递到他面前,她也不会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钮钴禄贵妃抿了抿唇,低声道:“觉罗福晋还说,想送皇贵妃的妹妹入宫,为皇贵妃侍疾。”
钮钴禄贵妃神情讥讽,只觉得佟佳氏一族的心是真的被皇上给养大了,皇贵妃还没死呢,佟佳氏一族的人就开始惦记着利用皇贵妃仅剩的一点价值,想再送一个健康的女儿入宫。
想送女入宫,大大方方的,直白一点,也好过再扯一块儿不伦不类的遮羞布。
康熙深邃的眸子里酝酿起了风云,又是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
钮钴禄贵妃不知康熙在想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来,康熙很是不悦。
半晌,康熙倏地轻笑:“既然佟佳氏想送位格格入宫为皇贵妃侍疾,如此有心,朕怎能不同意?”
没道理他的母族上赶着给他送女人,他还有不接受的道理。
这个答案也在钮钴禄贵妃的意料之中,所以她毫不意外的应下了,回了永寿宫之后,批复好折子,就命人把觉罗福晋的折子给递回佟佳府,命她们按照规定的时间入宫。
钮钴禄贵妃并未刻意替佟佳氏遮掩他们要带一位格格入宫侍疾的事儿,所以不出几日,满宫都知道了。
觉罗福晋入宫这一日,钮钴禄贵妃虽然派人去领她们去承乾宫,但旁的是一概也不曾过多交代。
于是觉罗福晋一路从宫门走到后宫,就开始察觉不对劲了,因为她们身旁经过的奴才几乎不曾断过,而且经过她们身旁时,看向她们的目光中好似含着不屑。
觉罗福晋心下一沉,面上不动声色,从手腕儿上撸下来个镯子悄悄递给领路的太监,客气道:“公公可知,今儿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怎么我瞧着宫里的奴才像是很忙的样子?”
领路太监当然明白觉罗福晋想问什么,他收了镯子,却答非所问道:“福晋有所不知,景仁宫昭妃娘娘如今已经怀孕快九个月了,随时都有可能临盆,所以皇上就格外紧张了些,日日命内务府的人去景仁宫添置东西,就怕到时用到什么没有。”
跟在觉罗福晋身后的小佟佳氏玉茹闻言,心里很是嫉妒,她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也能被封为妃位,受尽皇上表哥的恩宠,那她是皇上表哥的表妹,日后入了宫,皇上表哥待她是不是会比待那个包衣奴才更好?
觉罗福晋一心想着向领路太监打探消息,也就忽略了佟佳玉茹的神情。
她在领路太监那儿碰了个软钉子,觉罗福晋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面勉强撑着笑:“原来如此,有劳公公告知。”
领路太监摸着手里温润的玉镯,心里乐开了花:“福晋客气了,前面便是承乾宫了,您与格格和皇贵妃相聚,奴才就不进去打扰了,只是您可千万记得时辰,到了时候,奴才再来接您,送您出宫。”
觉罗福晋道了句多谢,带着佟佳玉茹进了承乾宫,夏青早就在院子里候着了。
景仁宫,自觉罗福晋和佟佳玉茹进了宫后,安顺就命人盯着,实时向曹玥通报着她们的行踪和动态。
曹玥用帕子垫在手心,然后拿了一枚蜜橘剥起来:“那佟佳玉茹,长相如何?性情又如何?”
既然日后免不了要在后宫打交道,提前了解一些总是没错的。
安顺嘿嘿笑道:“佟佳格格虽然也是个美人儿,但是和娘娘您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
这记马屁拍的响亮,但说的也是实话。
安凝笑着啐了安顺一口,把手里的蜜橘扔给了安顺一个:“就会油嘴滑舌的。”
安顺双手接住,笑嘻嘻道:“多谢安凝姑娘。”
把蜜橘揣进袖子里,安顺才道:“至于性情,奴才此前也悄悄命人打听过,说是那佟佳格格温婉可人。不过奴才却觉得,传言有误。”
一点点褪去蜜橘上的橘绒,曹玥把蜜橘塞进口中,带着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一股凉意顺着喉咙滑落:“怎么说?”
安顺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方才奴才出去见了为觉罗福晋和佟佳格格领路的太监,那太监说,佟佳格格在听到皇上对您的宠爱时,脸上的嫉妒挡都挡不住。”
若佟佳玉茹真的如传言所说,是个温婉可人的,那即便是嫉妒,也不会表露的这般明显。
只能说,佟佳玉茹非但名不副实,还心机不深,否则不会不明白喜怒不形色这个道理。
安凝嗤道:“真是好笑,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大臣家的格格,哪儿来的身份嫉妒娘娘?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安顺紧跟着道:“谁知道呢,或许佟佳格格觉得皇上既然准许她入宫为皇贵妃侍疾,那便是默认了她入宫为妃一事,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了吧。”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快把佟佳玉茹给贬低到泥里去了。
曹玥静静的听着,听他们提起佟佳玉茹的身份,曹玥难免会想到,日后佟佳玉茹若是入了宫,会是个什么位份。
妃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佟佳氏来说,定然是看不上的,且四妃位置都被占满了,没有空余,倒是贵妃的位置上还空着一位。
想来佟佳氏盯着的就是贵妃的位置。
用一位皇贵妃的死,换一个贵妃的位份,在佟佳氏看来,或许还是他们吃亏了呢。
只是一想到要被一个刚入宫的女人踩在自己头上,压自己一头,瞬间就觉得自己心情不好了。
想着想着,肚子里胎动突然频繁起来,曹玥闷哼一声皱着眉,低头看着肚子上凸起的地方,满眼宠溺:“怎的这般爱动?”
安凝喜滋滋道:“那自然是因为小主子是个阿哥,只有阿哥才活泼喜动呢。”
不止曹玥想这胎是个阿哥,就连安凝和安平也是这样想的。
曹玥闻言,轻斥了安凝一句:“出去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万一生出来不是个阿哥,旁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本宫呢。”
格格她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最好还是不要是个格格,因为皇家格格的命运,生来就是注定的。
安凝哦了一声:“奴婢知道了。不过孙太医都说了,您这胎有八成把握是个阿哥,那就一定是个阿哥,不会有错的。”
太医院太医的生存之道,她早就了解的透透的了,说是八成把握,孙太医要是没有确定,也是不敢说这话的。
曹玥轻抚着肚子,安抚着腹中胎儿:“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本宫这肚子,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景仁宫里随时都要做好准备,接生嬷嬷一定要再三调查她们的底细。”
荣妃借着乌雅氏的手没有害到她,就不代表荣妃歇了这个心思,说不定在延禧宫养伤的这段时间,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呢。
这个不必曹玥吩咐,安顺就差把她们的祖宗八代都给查出来了:“奴才查的同时,也托魏珠一起查了,结果几乎相同,没有什么问题。”
“乳母呢?”
“乳母是皇上吩咐梁公公从满洲正黄旗旗下包衣里选出来的,满洲正黄旗包衣都是皇上直掌的奴才,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况且他想查,但是没那个胆子啊。
若是他一旦查了,势必会惊动皇上不说,皇上还会误以为是娘娘不信任皇上,造成了皇上和娘娘的误会可就不美了。
曹玥一听就明白了安顺的意思,于是不再问下去。
承乾宫,觉罗福晋和佟佳玉茹随着夏青一进正殿,就被满屋子的药味儿熏的头晕脑胀的。
佟佳玉茹挥着帕子扫了扫眼前的空气,眼中是藏不住的嫌弃:“好重的药味儿啊。”
话音刚落,觉罗福晋就回头瞪了佟佳玉茹一眼,然后皱着眉,看了眼门窗紧闭的殿内,一脸忧心的同夏青道:“娘娘久病,喝的药多了,屋子里难免有药味儿,只是也该打开窗子通风透气才是,否则屋子里空气这般浑浊,又怎利于养病?”
夏青叹道:“福晋有所不知,娘娘这病是不能见风的,一见风就咳的厉害,所以窗子,奴婢们也不敢随意打开,就怕刺激着娘娘,让娘娘病情加重。”
“原来如此。”
觉罗福晋点了点头,随着夏青进了寝殿。
皇贵妃知道觉罗福晋和佟佳玉茹要来,特意让夏禾在这个时间叫醒自己,见了她们二人,皇贵妃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伯母,四妹妹。”
觉罗福晋见皇贵妃瘦骨嶙峋的,不免红了眼眶,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哽咽的叫了一声:“娘娘……”
佟佳玉茹扑到皇贵妃床榻边,跪坐在脚踏上,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大姐姐,你怎么病成这样了,你难受不难受?茹儿好心疼。”
在家中时,觉罗氏已经耳提命面的教导过佟佳玉茹,嘱咐她在见到皇贵妃时尽量表现的亲切一些,如此对她才有好处。
好在佟佳玉茹听得进去话,哪怕是作戏,也是有模有样的。
皇贵妃与佟佳玉茹虽然是堂姐妹,可皇贵妃入宫时,佟佳玉茹还未出生,哪怕这些年来佟佳玉茹进过几回宫,见过皇贵妃几面,但她们之间却没多少姐妹情谊。
偏偏皇贵妃病中寂寞孤独,有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来看她,还表现的如此难过,皇贵妃也忍不住鼻头一酸。
眼见着皇贵妃和佟佳玉茹哭成一团,觉罗福晋也没有阻止,而是等着皇贵妃发泄完情绪后,才轻柔的吩咐一旁的夏禾绞了帕子,她亲自伺候皇贵妃擦了脸。
觉罗福晋和皇贵妃相互问候了几句,给皇贵妃说了家里一切都好的话,就听皇贵妃突然问起了她的额娘赫舍里氏。
觉罗福晋叹了口气:“自打娘娘从塞外回来后,二弟妹就病了,我原先以为二弟妹的病不严重,几日就能好全。可却没想到,二弟妹的病却一日比一日严重,最后竟病逝了。”
皇贵妃闻言,脑子难得上线,抓着觉罗福晋的衣袖,逼问道:“伯母,本宫的额娘身体一向康健,怎会无缘无故的就病了?若是小病,府医不会治不好,可若是大病,又是什么样的病,才能要了额娘的命?”
觉罗福晋心中微微一紧,她着实不曾想到,皇贵妃都病成这副模样了,竟也没有病糊涂,脑子还这般清楚。
为什么?其中缘由她再清楚不过,因为赫舍里氏仗着自己有个女儿是皇贵妃,所以在府中抢了她的管家大权,自己明明是大嫂,却被弟妹给压了一头,心中自然不好受。
所以在得知赫舍里氏病了的时候,她就买通了府医,换了赫舍里氏喝的药中的一味药,把救命的药换成了要命的药,无知无觉的弄死了赫舍里氏。
只不过她是不可能告诉皇贵妃真相的。
觉罗福晋硬是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娘娘您是不知道,二弟妹这也算得上是心病了,知道娘娘您在塞外惹了皇上不悦后,二弟妹就一直在为娘娘您担心,后来不知怎的,您病重的消息又传来出来,二弟妹心中担忧,就病了,自此再也不曾好过。府医说,二弟妹硬是把自己好好儿的身子折腾成这样,是因为心病。”
皇贵妃愣住了,难不成额娘病逝,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为她?
第112章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唯有那角落里点着的几个炭盆噼里啪啦的炸的火星子。
“额娘……”
皇贵妃怔怔的叫了一声,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
觉罗福晋叹息道:“娘娘切莫再伤心了,二弟妹走前, 还特意留了话, 让我带给娘娘, 娘娘可要听听?”
皇贵妃连连点头:“额娘给我留了什么话?”
觉罗福晋给皇贵妃掖了掖被角,面色怅然,回忆着那晚的事儿:“二弟妹临走时,还在惦记着娘娘, 她求我, 让我在她走后,无论如何也要进宫一趟, 把她留下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娘娘。”
“二弟妹说,万望娘娘保重自身,维系佟佳氏一族的荣耀,她是不能再帮衬着娘娘您走下去了, 就连娘娘年纪尚小的兄弟,她也不能再看顾, 所以一切就只能有劳娘娘多多费心了。”
赫舍里氏生了三儿一女, 女儿就是皇贵妃,儿子除了叶克书外, 还有德克新和最小的儿子隆科多, 隆科多今年也不过是六岁稚龄罢了。
皇贵妃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力之感:“额娘, 女儿不孝,恐怕无法完成您的遗愿了。”
自家事儿自家最清楚的。
她如今的身子, 就像是漏斗一般,每日灌下去的补品和药, 都不会在她身体里停留多少,生机也在一日日消散,她还不知道能熬多久。
当她熬不住的时候,这宫里,就再也没有佟佳皇贵妃了。
没有佟佳皇贵妃?
皇贵妃思绪一滞,无神的目光缓缓移到佟佳玉茹身上。
只见佟佳玉茹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浅绿色缠枝绣花旗装,小两把头上是嫩黄色的绢花,旁边还配了一支短的流苏发簪,衬的佟佳玉茹鲜嫩的脸又多了几分光彩。
皇贵妃抬起手,用瘦到只剩下一层皮的手摸了摸佟佳玉茹的脸,触手细腻光滑,好似那上好的绸缎一般,比起她已经苍老蜡黄的皮肤,佟佳玉茹倒是年岁正好。
这般想着,皇贵妃的手忽然就用力了几分。
“疼……”
皇贵妃抚摸着佟佳玉茹的脸的力度加大,由抚摸变为捏,佟佳玉茹的脸上瞬间浮现了一块儿极为明显的红印子。
觉罗福晋眼里划过一抹心疼,刚要出声提醒,皇贵妃就猛地回过神来收回了手。
想起自己与佟佳玉茹的年岁差距,又想到景仁宫里盛宠不衰的昭妃,年岁与佟佳玉茹也差不了多少,正是鲜嫩的时候,她若是皇上,定然也不会来承乾宫看她这么一张备显老态的脸。
皇贵妃眼眸深处是抑制不住的苦涩:“是本宫失神了,四妹妹没事吧?”
佟佳玉茹捂着脸,轻轻的摇了摇头,善解人意道:“没事,大姐姐不必在意,是茹儿肌肤太脆弱了。”
这样状似无意的话,落在皇贵妃耳中,又像是在她心里补了一刀。
觉罗福晋见皇贵妃神色不对,忙道:“娘娘别管茹儿了,您精神有些不大好,不若先休息休息,虽然一会儿时辰到了,伯母就要出宫家去了,但茹儿还是能留在宫里陪陪您的,你们姐妹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皇贵妃听着这话,只觉得像是平地一声雷,炸的她头晕目眩的:“伯母说什么?四妹妹要留在宫里陪本宫?”
觉罗福晋欣慰的笑道:“是啊,都是皇恩浩荡,皇上已经准了的。”
折子是上给钮钴禄贵妃的不假,但若是没有皇上准许,钮钴禄贵妃也不敢随意批复,四舍五入,那不就是皇上的意思了么。
由此也可见,皇上对茹儿日后接替皇贵妃的位置还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皇贵妃倏地看向一旁侯着的夏禾:“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本宫不知道?”
夏禾噗通一声跪下:“娘娘恕罪,是奴婢失职,怕您为此事忧心,就……就擅作主张,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她知道皇贵妃的性子,皇贵妃一旦知道此事,必定会闹的承乾宫不得安宁,哪怕皇贵妃病的闹不动了,可身为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她首当其冲会受到打骂。
夏禾也想过事情瞒不住皇贵妃会生气,但能晚承受一日皇贵妃的打骂,又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有觉罗福晋在,夏禾不认为觉罗福晋不会把皇贵妃劝好,毕竟要留在宫中的玉茹格格是她的亲生女儿。
皇贵妃心底的愤怒油然而生,一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浮上心头,刚要发作,觉罗福晋就按住了她的手,慢条斯理道:“娘娘消消气,夏禾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再忠心不过了。而且您此时知道,也不耽误什么。”
就算知道的早,也改变不了佟佳氏一族要再送女儿进宫的事实。
听出觉罗福晋言外之意,皇贵妃心骤然凉了下来:“佟佳氏是要放弃本宫了吗?”
觉罗福晋和蔼道:“娘娘想多了,什么放弃不放弃的,您是佟佳氏的女儿,是皇上的皇贵妃,这辈子都是。只是您阿玛和您大伯都觉得,娘娘您如今精力不足,有些事情就不再方便去做了,所以族里一致觉得,让玉茹进宫帮衬你,这样不论是对您还是对佟佳氏,都是有益无害的。”
皇贵妃用力拂开觉罗福晋的手,冷笑不止:“伯母说的好听,让玉茹进宫,与放弃本宫有何两样?本宫生性好面儿,丑话本宫也不妨直接告诉伯母,只要有本宫在宫中一日,姓佟佳的格格就一日不许入表哥后宫,否则别怪本宫心狠。”
她倏然笑了笑,捏着佟佳玉茹的下巴抬起,又仔细的端量了她的容貌,轻啧道:“像四妹妹这样的美人儿,若是折在了后宫,伯母该是心疼的吧?毕竟是伯母的亲生女儿,是嫡女呢。”
皇贵妃话说的极为不客气,觉罗福晋也撑不住脸上和蔼的笑,语气更是严肃强硬了不少:“作为娘娘的大伯母,我还是要劝娘娘三思而行。族里的意思,我违逆不得,娘娘您也同样不能。是,您是在宫里十几年,若是您不愿意,玉茹进了宫随时有可能丧命,可是您也要清楚一点,姓佟佳的格格不止一位,您能杀了一个两个,难不成个个儿都能杀了去?”
皇贵妃一噎,脸色有些不自然,可见觉罗福晋说到了她的心里去。
觉罗福晋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对付偶尔聪明一回的皇贵妃那是绰绰有余。
见皇贵妃一时无话可说,觉罗福晋态度又软和了下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娘娘您想,您和玉茹到底也是嫡亲的堂姐妹,是同一个祖父母,关系再怎么也比旁人亲近了不少。玉茹进宫,总比那些族里和咱们家关系不好的人家的女儿进宫要强许多。日后玉茹也能接替您的责任,维系佟佳氏的荣耀,您自个儿说,伯母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一点却是没说。
那便是玉茹年轻,身体也好,待玉茹进了宫,得了皇上恩宠,指不定就怀上了皇嗣,要是个阿哥,那佟佳氏一族未必不会再出一个皇帝……
皇贵妃何尝不明白觉罗福晋说的都对,可她就是嫉妒,嫉妒后宫那些女人,就连自己的妹妹都嫉妒。
但她必须得承认,觉罗氏说的很有道理,也是事实,帮助玉茹进宫并获得表哥的宠爱,是她身为佟佳氏的女儿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她不能推辞,不能因为这件事让自己阿玛和弟弟受到族里的怨怪。
皇贵妃的心里的挣扎都表现在脸上,觉罗福晋看的透透的,也没有打扰皇贵妃沉思,因为她相信,佟佳氏教养出来的女儿,不说大局观有没有,为家族着想的那颗心,是一定会有的。
果然,皇贵妃挣扎过后,疲惫的点头:“伯母说的有道理,是本宫着相了。”
觉罗福晋笑着道:“这就对了,娘娘能想的明白,也不枉家族此前十几年对娘娘的支持。”
皇贵妃敷衍的点了点头,缓缓阖上了眸子:“伯母,本宫累了,正好时候也差不多了,伯母便就此出宫吧。至于四妹妹,伯母就放心把她留在承乾宫,本宫答应了伯母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话落,皇贵妃喊了夏青进来送觉罗福晋出去。
觉罗福晋笑看了夏青一眼,又看了眼佟佳玉茹,一直听着皇贵妃和觉罗福晋谈话的佟佳玉茹反应过来,柔柔道:“大姐姐,就让茹儿也送一送额娘罢,这次茹儿留在宫里,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皇贵妃无所谓的嗯了一声,佟佳玉茹就跟着觉罗福晋一起出去。
走到承乾宫门口时,觉罗福晋赏了夏青一个荷包,道是要和佟佳玉茹私底下再说几句话,夏青极有眼色的后退了一段距离,既能确保自己听不到觉罗福晋和佟佳玉茹的话,又能看到她们二人。
觉罗福晋瞥了眼夏青,拉着佟佳玉茹的手,低声道:“茹儿,额娘费尽心思送你入宫,你当知道是为何。”
佟佳玉茹点点头,乖巧道:“女儿知道的,以往因为大姐姐,咱们家明明是长房,却总是被二叔家压了一头,如今大姐姐眼见着没有多少时候可活了,这样的境遇也得换一换了。”
觉罗福晋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教导出来的女儿也是个有野心的,只是身在皇宫,只有野心是不行的,最重要的是得有脑子。
不过她的女儿野心是有的,美貌也有,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有野心,太自持身份,目下无尘,所以不够聪明。
觉罗福晋正是清楚佟佳玉茹的毛病,所以一些大事总是要提前交代给她的:“茹儿,在宫里不比在家中,在家中,你不顺心了,怎么责罚打骂奴才都可以,左右有额娘给你挡着,可是在宫中,你就不能那么任性,得做出一副温柔大度的样子来,男人往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人,皇上自然也不列外,你明白么?”
佟佳玉茹一听到皇上也喜欢几个字,脸上霎时红了一片,羞怯道:“额娘,女儿明白的。”
“明白就好,还有一点,在宫里遇到什么大事,或者是探听到了皇上的心意和态度,一定要记得及时用额娘交给你的那个暗桩传信,记住了吗?”
“记住了,您就放心吧。”
觉罗福晋在离宫后,魏珠就禀报了康熙,彼时康熙正在景仁宫,得知佟佳玉茹真的留在了宫中后,也只是摆了摆手,就让魏珠下去了。
曹玥故作矫情的哼了一声:“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康熙许久不曾见到曹玥吃醋的模样,免不得就起了心思逗弄她:“还是玥儿知朕心思,朕心情确实很好,玥儿可知为何?”
曹玥低头拨弄着方才康熙给她的一只精巧的鎏金玲珑球,中心悬空的位置挂着一只用玉石雕刻的兔子,正是她的属相。
“皇上的心思,妾可不敢猜,到时皇上若是治妾一个揣摩圣意的罪名,妾才是百口莫辩。”
康熙见她只顾着低头看那玲珑球,视线一点也不曾落在他身上,索性一把给抢了过来,藏在了袖子里:“朕可算是知道何谓没良心了,朕对玥儿如何,难不成玥儿心中不清楚?朕何曾会为了这么一点子小事和你计较。”
揣摩圣意,真论起来,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人人都揣摩过圣意,其中就论梁九功那个狗奴才揣摩的最多。
可他心中也明白,他们揣摩圣意,很大原因都是为了更好的伺候他,取悦他,所以他也当做不知道,除非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亦或是想借题发挥的时候,才会拿这个罪名当做借口治罪。
曹玥没了玲珑球,也不在意,手不知又往哪儿摸了摸,摸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如意,用拇指的指腹慢慢的描绘着玉如意上的雕刻纹路,睨了康熙一眼:“既然您不计较,那妾可就有话直说了,若是有哪里让您不高兴了,您可要记着您方才说了什么才是。”
康熙这才反应过来曹玥的用意,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额头:“行了,朕金口玉言,还会骗你一个小女子不成?”
闻言,曹玥停下手里的动作,抿着唇抬眸,顾盼生辉的眸子里映着康熙的影子:“妾听说,佟佳格格这次进宫,名为侍疾,实则是佟佳氏送给您的嫔妃……”
小女子的心思嘛,自然会琢磨一些有的没的,担心有新人进宫,她吃醋嫉妒,那不是正常的吗?
康熙倒也没瞒着曹玥,轻叹了一声,把玲珑球放在炕桌上,认真道:“佟佳氏一族有这个意思,朕同意佟佳格格留在承乾宫侍疾,便是默认。”
佟佳玉茹入宫是早晚的事儿,根本就没有必要瞒着。
说完,康熙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曹玥,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然而曹玥得知后,只是失落的低下头,重新看着手心,不再言语。
康熙蹙着眉心,声音低沉:“怎么,因为佟佳格格要入宫,所以不开心了?”
曹玥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任何反应都没有,就这么静静的坐了许久,久到刚上的热茶都凉了下来,她抠着触手温润的玉如意,闷闷的嗯了一声:“妾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也知道作为您的妾妃,当守妾妃之德,不可善妒,可是妾就是忍不住。”
“自妾伺候您后,您的身边几乎没有伺候的新人,都是伺候过您的老人,她们为您生儿育女,所以您去她们宫里的时候,妾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妾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硬是逼着自己不在意。可是如今您要纳新人,妾除了难受,还有不安,总觉得您有了新人,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再宠爱妾了……”
男人总是喜欢自己的女人善解人意,端庄大度,可若是真的端庄大度了,又觉得女人不吃醋,是不是压根儿就不喜欢自己。
曹玥对这男人的劣根性门清儿,且她又不是正宫皇后,不需要大度,只需要用尽一切法子,让人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他,把人的心留在她这里就成。
她的话在康熙听来,就是曹玥格外在乎喜欢他的表现。
只不过……康熙眉心松开,故意道:“朕没有纳过新人吗?朕怎么记得在塞外时,朕纳过一个菱常在?对于菱常在,玥儿怎么不吃醋?而佟佳氏的事儿还没影儿呢,玥儿就在这儿担忧嫉妒?”
洁白的贝齿轻咬着粉嫩的唇瓣,曹玥用自认为很凶狠的目光瞪了康熙一眼:“那怎么能一样。”
康熙反问:“怎么就不一样了?”
曹玥道:“自然不一样。因为妾知道您不喜欢菱常在,她远远比不得妾在您心中的地位,所以为了她吃醋,才不值得。可佟佳格格就不一样了,她不仅是您母族的表妹,出自满洲镶黄旗,还年轻漂亮,待日后佟佳格格真的入了后宫,您看在佟佳氏的份儿上,怎么也要册封佟佳格格贵妃的位份,她拥有那么多,妾自然害怕,也忌惮……”
她的话声声入耳,康熙听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以为这两年他对曹玥已经够宠爱,够用心了,毕竟在她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宠爱过谁,就连赫舍里皇后,他对她的感情更多的也只是敬重而已。
所以他更是想不到,原来在他宠爱她的背后,她心中竟是这样不安,随随便便一个佟佳氏,就能让她心乱如麻,忧心不已。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玥儿为何非要同佟佳氏比?在朕心里,无论佟佳氏拥有再多,也比不上玥儿在朕心中的地位。”
曹玥半信半疑道:“皇上说的可真?”
康熙毫不迟疑的点头:“自然是真。”
得了允诺,曹玥抚着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妾可是记得皇上的话,有您这句话,日后就算是佟佳格格当了贵妃,妾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康熙指尖点着桌面,玲珑球受到震动,微微在桌面上来回滚动了两下,康熙浅浅扫了一眼,视而不见,只问道:“玥儿如何就觉得,佟佳格格入宫,朕就会给她贵妃的位份?”
曹玥佯装不解:“难道不会吗?妾昨日和母亲去御花园赏梅时,听到一些人在嚼舌根,他们都说佟佳格格身份尊贵,一旦入宫,必然是贵妃的身份才堪匹配,也一定会接替皇贵妃,执掌凤印,统领六宫的。”
佟佳氏的女人和别的女人不同,宫里的女人可以相互之间斗的你死我活,可是她们心中也清楚一点,那就是佟佳氏的女人,无论是谁,只要进了宫,就是她们的头号敌人。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姓佟佳,而佟佳氏又是皇上的母族,所以她们一进宫,就可以压在她们这些宫中老人的头上,搁谁身上谁都不舒服。
故而在钮钴禄贵妃透露出有一位佟佳格格要进宫为皇贵妃侍疾时,猜到了佟佳氏心思的嫔妃就已然在后宫动手了。
这流言,就是后宫嫔妃默契的联手送给佟佳格格的一份大礼。
流言不论真假,只要传到康熙耳朵里,康熙一定会有想法,对佟佳氏也会产生不满,虽然动摇不了佟佳氏的根基,但水滴石穿,这样的事情多了,总有一日佟佳氏会倒大霉的。
而曹玥得知这件事后,生怕流言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便借机自己主动无意的说给皇上听,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同一件事,效果可是大不相同的。
康熙脸色顿时黑沉沉的:“胡说八道,朕都未曾下旨,这是哪儿传出来的闲话?”
曹玥放在身旁的手微微摆动了下,安凝忙茫然道:“回皇上的话,打哪儿传出来的,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这几日满宫里都在说这件事。”
有道是法不责众,一人两人说了,可以略施惩戒,杀鸡儆猴,但所有人都说了,总不可能所有人都罚吧?
康熙重重拍了下桌子,玲珑球都被震的跳了几跳:“梁九功,给朕滚进来。”
一声怒喝吓的梁九功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去永寿宫,传朕口谕,命贵妃处理宫中不实传言,你也帮衬着贵妃一起,若是再让朕听到这些无稽之谈,你这乾清宫大总管也别做了。”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吓的心肝儿直跳,连忙去永寿宫办差去了。
曹玥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听到康熙吩咐时,眉眼微动,不实传言?
皇上都这么说了,看来那佟佳格格的贵妃之位,是不必想了。
第113章
有梁九功的协助, 钮钴禄贵妃处理这件事的速度格外快,不消一日,宫里就再也听不见这种声音。
佟佳玉茹对此全然不知, 还在做着日后位至贵妃乃至皇贵妃的美梦。
康熙二十五年腊月二十六, 是孝庄文皇后崩逝一年的忌日, 也是孝期到期的日子。
康熙带领后宫嫔妃至奉先殿举行了忌礼,命宝华殿的法师在奉先殿做了一场法事,忌礼极尽隆重。
忌礼过后,就是除夕大宴, 曹玥因为月份大了的原因, 并未出席,只留在景仁宫里同孙老夫人一起守岁。
母女俩围着红泥炉子坐在一起, 煮着奶茶,烤着板栗,旁边还放了几样果子点心,两人笑意盈盈的闲话:“今日是除夕, 正好收到了你父亲和你大哥的家书。”
曹玥烤着手,弯唇笑道:“母亲心情不错, 想来父亲和大哥的家书里写的是好消息。”
孙老夫人嗔了曹玥一眼:“就你聪慧。”
恰巧奶茶滚了, 孙老夫人拎起红泥炉子给曹玥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刚煮好的奶茶:“你父亲在信中说,待过完元宵, 就会带着你侄儿一起上京。只不过你大哥走不了, 他是江宁织造, 没有皇上和吏部的调任,你大哥就只能在江南一带盘踞。”
曹玥端起奶茶抿了一口:“无妨, 因为父亲如今已经致仕,所以女儿求皇上, 让父亲送顒儿入京,并且准许您日后可以和父亲长居京城,皇上才会同意。至于大哥,皇上把大哥下放到江南,除了信任大哥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大哥也已经告诉女儿了,正是因为如此,在皇上心中没有合适的人替代大哥以前,大哥是不能回京的。”
身为康熙的心腹,曹寅在江南一带位高权重,差事也是人人艳羡的肥差,然而暗地里,曹寅是康熙的耳目,江南官场发生的任何事,曹寅都有直达天听的权利。
所以曹玥在得知这一点时,就不再执着于非得想法子让曹寅也回京任职。
一则是行不通,困难太大,二则,有曹玺和孙老夫人在京城,同样可以先低调的发展曹家的势力,为时候曹寅回京做好准备。三则,她腹中的孩子即便出生了,也得六年才能入上书房,十五年才能成婚,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筹谋。
孙老夫人唏嘘道:“母亲这次进京,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再回江宁了,你哥哥这次若是不回京,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曹玥安慰道:“母亲如今想这些做什么,日后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
“也是。”孙老夫人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索性把这惆怅抛在脑后:“既然你哥哥不上京,那等你父亲到京,让李氏和顒儿见上一面后,就让李氏回去吧。”
她一个外命妇,总是住在宫里也不成体统,况且曹家后院儿总不能没个当家夫人。
曹玥笑着睨了孙老夫人一眼,状似调侃:“母亲放心嫂嫂回去掌管后院了?”
孙老夫人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这不是有严嬷嬷跟着一起么。我瞧着这段日子,李氏在严嬷嬷的服侍下,性子不说扳回来几分,只这说话是真的过了脑子了。长此以往,说不准李氏还真能被严嬷嬷给教好。”
说着,孙老夫人又长长吁了口气:“从前我也没少在李氏身上费心思,可就是不见成效,严嬷嬷却能把李氏调*教成如此模样,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曹玥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氏那个人,典型的欺软怕硬,她是拿捏住了孙老夫人不敢对她下狠手,更仗着有顒儿,孙老夫人无论做什么都会顾及她,所以有恃无恐。
严嬷嬷就不同了,她是听了自己的命令,所作所为都是自己授意严嬷嬷做的,李氏拿捏不住,又考虑到自己儿子的前程,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人呐,还是得有弱点,才好掌控。
正想着,暖阁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安顺匆匆而来,打了个千儿道:“娘娘,方才有消息传来,皇上宠幸了佟佳格格。”
“什么?”
曹玥惊了:“怎么会,今儿可是除夕。”
这样特殊的日子,皇上就连承乾宫都不去的,更遑论是宠幸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格格?
安顺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解释道:“大宴上,朝臣和娘娘小主们连着给皇上敬酒,皇上喝的多了些,一时酒意上头,便去了太和殿旁的阁楼上吹了吹冷风。佟佳格格不知为何也在那里,于是皇上就在那里幸了佟佳格格。”
安凝呸了声,不屑道:“什么不知为何也在那里?肯定是佟佳格格事先打听过皇上的行踪了,不然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儿?”
因为这是皇上后宫的事儿,孙老夫人虽然听着,但并未开口发表意见,也不去置喙。
曹玥沉着眸子:“皇上就是喝醉了酒,身旁还有梁九功贴身服侍,怎么会轻易让佟佳格格钻了空子?”
况且皇上也不是个荤素不忌的人,自制力高的吓人,就这么轻易的幸了佟佳格格?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安顺抬手抹了把汗,摇头道:“这奴才不知。”
顿了下,安顺突然想到一事,忙道:“对了,奴才从外面回来时,在景仁门拐角处看到了一片衣角,因为天色太暗,奴才又走的急,也没看的太清楚,只这会儿依稀觉得,那人穿的衣裳像是太医的官袍。”
曹玥闻言,紧皱的眉头突然就送开了,若真是太医的话,那这事儿,想来是另有隐情,最有可能的便是佟佳格格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
正想的入神,曹玥只觉得自己肚子疼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面翻滚搅动一样,疼的她浑身发颤。
孙老夫人是生过的人,自然明白此时是个什么状况,她慌忙站起身,对着暖阁里伺候的人有条不紊的下着吩咐:“娘娘要生了,你去叫接生嬷嬷,你去叫小厨房烧热水,你去太医院传太医,安顺你亲自去告诉皇上。”
每说一句,孙老夫人的手就指着一个人,直到暖阁里的人都被派出去办差,只剩下安凝和她时,孙老夫人又道:“玥儿,你先忍一忍,母亲和安凝扶你起来走动走动,待会儿才更有利生产。”
曹玥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死死咬着牙关,从牙关里露出点点带着痛楚的声音,艰难的点了点头。
孙老夫人和安凝两人合力把曹玥扶起来,搀扶着她一起在屋子里慢慢走动,好让宫口打开的更快,一直走到接生嬷嬷过来,才把曹玥送去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这会儿还不到子时,太和殿宴还未散,安顺一路往太和殿狂奔。
而被通知的康熙此刻正脸色青黑交加的坐在太和殿旁的阁楼,由着太医给他诊脉。
在烛光的照耀下,太医能很清楚的看到屏风后有一道纤细的影子,是女子的,因为他还听到了女子轻轻抽泣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当值太医只一心为康熙把脉,一炷香后,太医收回手,就听康熙问道:“如何?”
太医双手交叠着放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沉闷:“回皇上,确如皇上所想,您的体内,有迷情香的成分。”
“那你方才怎么没在屋子里找出来?”
太医身子微颤:“皇上容禀,非是奴才找不出来,而是这屋子里并没有迷情香。奴才曾在一本医书中见到过一种迷情香的配方,这种迷情香是分为香料和引子的,只有配上引子,香料才会发挥出迷情的作用。”
他说一半留一半,惹的本就心有怒火的康熙更是怒火高涨,抬脚对着太医的心窝子就踹了过去:“不把话说全,等着朕请你说吗?”
太医受力,身子疼的歪了过去,帽子也掉在了地上,他不敢去捡,连忙跪趴在地,颤抖道:“皇上息怒,奴才不敢,那引子,正是酒。皇上您今夜饮酒不少,再加上闻了那香料,两两相加,自是意乱情迷……”
得了确切答案,康熙怒极反笑,一把把桌面上的茶盏对着屏风掷了过去。
砰的一声,茶盏掉落在地,碎成齑粉碎片,带着茶叶的水沾在屏风上,吓的佟佳玉茹失声尖叫起来:“啊———”
“闭嘴!”
康熙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多少年了,都多少年不曾敢有人对他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邀宠了?
当时他在阁楼上觉得浑身发热时,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佟佳玉茹出现后,他更是觉得身体里的燥热无法缓解,心里就有了猜想。
加上她主动投怀送抱,康熙自然不肯再给佟佳玉茹留半分颜面,就这么幸了她。
事后他也不曾叫人封锁消息,不出一日,佟佳玉茹的名声就会成为满宫的笑柄和针对的对象。
佟佳玉茹被训斥了一句,顿时安静了下来,忍着下身撕裂一般的痛楚,双手环在胸前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了。
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卑微至极的太医,唇角含了一丝冷笑:“今日之事,给朕憋住了,若是朕从旁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小心……”
话还未说完,梁九功急切的声音在外响起:“皇上,昭妃娘娘发动了。”
康熙赶到景仁宫时,景仁宫的奴才们正在安平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奴才,都被勒令待在自己房间里不许出来,就连康熙匆匆忙忙带着梁九功赶过来,一时间都没人空闲搭理他。
好在康熙并未怪罪,神色虽然急切,但还是等到安平稍稍停下来的时候才抽空问她:“昭妃如何了?怎么朕听不到昭妃的声音?”
安平低头屈膝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目前一切安好,因为宫口才开五指,离生产还有些时候,所以老夫人不让娘娘叫喊,以免到时没了力气,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的。”
“朕知道了,你快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朕这里不用你招呼。”
康熙叫安平去忙,自己在原地来回走动,那股焦急担心之意丝毫不曾收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过了子时,太和殿夜宴散罢,后宫嫔妃就接到了昭妃发动了,以及皇上此刻正守在景仁宫的消息。
钮钴禄贵妃无奈的看着惠妃等人:“本宫要去景仁宫看看,诸位妹妹可要同去?”
宜妃拢了拢刚披上的大氅,红唇微扬:“臣妾就不去了,小九和小十一两个在翊坤宫,臣妾不放心,得早些回去看看。”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宜妃再也不放心他们兄弟两个单独待在一起,即便有许多奴才守在一旁,宜妃只要长时间不曾看到他们,依旧不会放心。
宜妃离开后,钮钴禄贵妃又看向其余人,其余人犹豫了半晌,既觉得天儿冷,明日初一,又要去寿康宫拜见太后,不想去景仁宫折腾,可又舍不得去皇上跟前刷脸的机会。
纠结了会儿,除了已经走了的宜妃外,在场的嫔妃到底是都去了景仁宫。
不过钮钴禄贵妃她们刚到景仁宫外,还未来得及踏过门槛儿,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就传了出来。
荣妃和惠妃对视一眼:“这么快?”
距离她们接到消息到她们过来,还不足半个时辰,昭妃这第一胎生的就这么顺?
惠妃眸色稍暗,意有所指道:“恐怕不是快,而是咱们来晚了。”
钮钴禄贵妃装作没听到,只笑着道:“既然咱们来都来了,就进去给皇上和昭妃道声喜吧,如此也不算白来。”
说着就率先踏入景仁宫,惠妃和荣妃紧跟着进去,余下的几个嫔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嫔到底没忍住心中的不平,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成嫔,敬嫔和平嫔三人顿了顿,也跟着进去了。
刚一进去,就见孙老夫人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笑眯眯的抱着走到皇上跟前:“恭喜皇上,是个小阿哥,太医瞧过了,健康着呢。”
康熙小心翼翼的掀开襁褓的一角扫了一眼里面的婴儿,也不知看清楚小阿哥长的什么样儿没有,就又飞快的把襁褓包好:“好好好,嬷嬷,昭妃如何?”
孙老夫人见这个时候康熙还惦记着曹玥,心中更是高兴:“皇上放心,娘娘无事,只是累极昏睡过去了。”
钮钴禄贵妃这时才上前行了个礼,笑盈盈的恭喜:“臣妾恭喜皇上,喜得阿哥,也要恭喜昭妃妹妹了。”
“恭喜皇上,恭喜昭妃。”
康熙这才发现钮钴禄贵妃她们也来了:“都起来吧,太和殿宴席结束了?”
钮钴禄贵妃点了点头:“刚一散宴,臣妾就收到了昭妃妹妹发动的消息,便带着诸位妹妹过来看看,想着有什么能帮衬的。只是臣妾们到底是来晚了,臣妾们刚到,昭妃妹妹就生了,这样快,可见刚出生的小阿哥是个孝顺的,不忍他额娘受太多苦。”
康熙之所以在钮钴禄贵妃推辞宫务后,还把宫务交给她,就是因为钮钴禄贵妃的这股子聪明劲儿,聪明的恰到好处,就算明知她的话是奉承的,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只会叫人心情愉悦。
“贵妃说的是。”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康熙有多高兴,所以平嫔走到孙老夫人面前,也看了看小阿哥后,忙道:“外面冷,老夫人还是赶紧把小阿哥抱回去吧,别吹了风。”
孙老夫人只顾着高兴,一时忽略了这点,平嫔一提醒,她就忙告了罪,抱着小阿哥回屋了。
康熙赞赏道:“还是平嫔最细心。”
平嫔不好意思道:“当不得皇上夸赞,小阿哥刚出生,万事还是要小心仔细些才是。”
旁人见钮钴禄贵妃和平嫔接连受到赞赏,再也不站在那里当木桩子,纷纷开始夸小阿哥,把小阿哥从头夸到脚,又从脚夸到了头,个个儿舌灿莲花,夸的安平都有些飘飘然了。
康熙全数照单全收,丝毫不觉得她们夸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和玥儿的孩子,自然是当的起这些夸赞的。
于是第二日,正月初一,在嫔妃们拜见过太后,回了自己宫里之后,就发现今年皇上给的年节赏赐,比起往年规定的份例,足足多了五成,就连满宫奴才们的赏赐,也是各自多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曹玥睡到中午醒来,看过小阿哥,用过一碗清粥后,安凝就把这事儿跟曹玥说了:“皇上虽未明确下旨,说这些多出来的赏赐是因为小阿哥的诞生,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些年生了皇嗣的嫔妃多了去了,也没见皇上因为哪个阿哥格格的出生就赏赐满宫的奴才,咱们小阿哥那可是除了太子之外的头一份儿呢,可见皇上有多看重您和小阿哥。”
安凝说着说着就又兴奋了起来,“娘娘,您昨是没瞧见,后宫的那些主子们当着皇上的面,是怎么夸咱们小阿哥的……”
十三阿哥的诞生,让景仁宫的地位又上了一个台阶,也不怪安凝如此激动。
曹玥听着安凝叽叽喳喳的,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她:“好了,本宫知道你高兴,也允许你高兴,只是高兴过后,记得收敛收敛。本宫于正月初一生下阿哥,还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景仁宫呢,你更应该谨慎一些才是。”
安凝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道了,奴婢就是高兴。”
话落,安平端着一碗补气血的汤药进来,喂曹玥喝下:“虽说您此番生产一切顺利,但是女子生产终究是耗费气血的,在您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里,奴婢会给您调理身子。待明日,奴婢再给您按摩一些穴位,排出恶露,这样身子恢复的才会快一些。”
在曹玥怀孕的近一年里,安平可是狠狠的恶补了关于女子怀孕到产子再到后续护理的医书,把那些内容都吃的透透的,有时候遇到不懂的,还会暗戳戳,变着法子的去问孙太医。
曹玥笑了笑:“知道了,不过有件事,本宫需得提前问问你。”
她余光瞥了眼帘子,安凝会意,从屋里出去,守在帘子外,曹玥才悄声道:“在小阿哥立住之前,本宫不欲再怀胎生子,有没有什么避子药,是长期有效,不用本宫频繁服用的?”
每次侍寝后按摩穴位,虽说不易被发觉,但是麻烦,还得侍寝完立即就按摩,多有不便。
若是侍寝第二日服用避子药,服用的频繁了她也怕伤身子,毕竟她只是暂时不想再怀,可不是想以后都不能怀了。
安平想了半天道:“奴婢目前也不确定,娘娘给奴婢一些时间,让奴婢去研究研究。”
她得研究的那药不会伤身子才成。
“也好。还有一件事,本宫要交代你去做。”曹玥拧着眉,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小阿哥那里,你每日早晚都要给小阿哥把脉,检查身体,还有乳母那里,更是要严格检查,务必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小孩子是最得精心照顾,在这宫里,要是一个不小心吹了风,都有可能夭折,更别提其他。
“是。”
安平刚应下,产房外就传来了安凝的请安声:“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你怎么没有进去伺候?昭妃醒了吗?”
康熙按照过年的流程,先是赏赐了前朝后宫,然后去了太庙上香,又接受了三品以上的大臣拜年,直到这会儿才能抽出一点儿空来景仁宫看看。
“回皇上,娘娘不久前醒了,喝过药后又睡下了,若是您要同娘娘说话,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
因为她不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所以只能这么应付。
安凝说着就要掀开帘子,康熙忙抬手阻止道:“不必了,既然昭妃睡了,就别去打扰了,朕去偏殿看看小十三,你们小心伺候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去找魏珠。”
“奴婢遵旨,恭送皇上。”
第114章
看着满宫都在议论皇上对昭妃和十三阿哥的恩宠, 佟佳玉茹缩在承乾宫偏殿里悄悄舒了口气。
昭妃生的可真是时候,她一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昭妃和十三阿哥吸引过去了, 那她暂时就安全了。
反正她已经是皇上表哥的女人了, 待过个几日, 皇上表哥消了气,就会给她名分。
额娘说过,她姓佟佳,初封再怎么差, 也会是个妃位, 只是如今妃位人满,没了封妃的名额, 说不准她就是贵妃。
佟佳玉茹越想,心里因为昨晚的恐惧就渐渐淡了下去。
她掀开锦被,低头看了眼胸前高峰上的青紫指痕,回想起昨晚皇上表哥凶狠泛红的眼神, 佟佳玉茹不禁打了个寒颤,若是皇上表哥身体里的药性再消的慢一些, 她丝毫都不怀疑自己会因此死在皇上表哥的身下。
明明承宠那般痛苦, 为什么后宫那么多女人还要不择手段的去争?
佟佳玉茹抱着身子,脑袋埋在胸口, 又自己给自己的疑问解了答。
为什么去争呢, 当然是想活的更风光, 想拥有身为女人都羡慕的地位。
佟佳玉茹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好像不是那么疼了。
然而事与愿违, 佟佳玉茹以为后宫的视线不会落在她身上,但偏偏有曹玥在。
十三阿哥刚一出生, 就因为康熙的大肆赏赐出尽了风头,太多人的目光放在了景仁宫,曹玥心中深觉不妥,只好拿佟佳玉茹来转移众人的视线。
故而差点因为十三阿哥出生而被人抛在脑后的佟佳玉茹,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永寿宫,钮钴禄贵妃拿着布偶逗弄着刚会走路的十一格格,听着紫烟的汇报,钮钴禄贵妃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佟佳氏的女人,一贯都是不要脸的。”
佟佳玉茹成为嫔妃已成定局,名分一事也不过早晚的事儿,偏她沉不住气,耐不住性子,非要这般饥渴的在除夕夜勾引皇上,失了身子不说,还惹怒了皇上。
眼下是已经封了笔,皇上暂且不处理朝政,可一旦开始上朝,佟佳氏必然会因为此事承受皇上的怒火。
钮钴禄贵妃本意是说皇贵妃和佟佳玉茹,可在紫烟听来,却是把孝康章皇后也一同涵盖进去了,吓的她唇色泛白,忙四下看了看守在暖阁门处的两个宫女,挥手让她们退下。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钮钴禄贵妃拿着布偶抬起手的动作一顿,就被十一格格逮着机会,一把把布偶从她手中抢了过来,咧着长了几颗小米牙的嘴笑道:“额娘,我的。”
十一格格长相随了钮钴禄贵妃,样貌只是寻常,但胜在年龄小,肌肤极好,声音又奶声奶气的,显得格外可爱。
钮钴禄贵妃轻柔的捏了捏十一格格的小脸儿,哄了她几句,让紫烟把她抱到不远处的矮榻上玩儿。
不远不近的看着十一格格,钮钴禄贵妃眼中的温柔一点点消失:“是本宫疏忽了。不过本宫看不惯她们那恶心的样子倒是真的。”
说起来,她们钮祜禄氏和佟佳氏之间,还隔着一个皇后的血海深仇。
当年若不是皇贵妃日日盯着六宫大权,经常命人闹出一些事来让姐姐费心处理,她的姐姐何至于才当了半年皇后,就力竭而亡?
身为钮钴禄贵妃的奴婢,紫烟也是同仇敌忾的:“奴婢知道娘娘不喜佟佳氏,只是这些年碍于皇上,您到底也不曾对皇贵妃下过狠手。如今皇贵妃本就病着,依奴婢看,不如咱们就好好儿利用利用佟佳格格亲手送来的机会。”
阴狠毒辣的情绪从紫烟眼底飞快闪过,她伸出手比了个手势:“皇贵妃最是善妒,佟佳格格的事儿又满宫皆知,夏禾身为佟佳府出来的家生子,必然精心为皇贵妃考虑,私自把消息给瞒了下来。奴婢私以为,身为奴婢,擅自做主子的主,隐瞒主子,是为大忌,奴婢自然不忍心皇贵妃被蒙在鼓里。”
皇贵妃要是知道佟佳玉茹私底下勾引皇上,照她的性子,即便是病着,承乾宫也早该闹起来了。
可她今早去景仁宫送贺礼,路过承乾宫时,里面还安安静静的,唯一的解释便是皇贵妃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钮钴禄贵妃抬手仔细欣赏着内务府才送过来的鎏金嵌玛瑙的护甲,语气淡漠如天上的云:“是啊,主子是不该受人蒙蔽,既然如此,那就由咱们来做这个好人吧。”
姐姐去世前曾经给她留下了一份名单,那上面都是她在宫中多年,安插在各宫,埋的最深的眼线。
这些年来,那些眼线她轻易不曾动用,唯独这一次。
她看过皇贵妃的脉案,脉案上写着皇贵妃的病症,不能大喜大悲,否则极易危及性命。
而佟佳玉茹做的事情,正是皇贵妃心底最在意的事情……
只需一个眼神,紫烟就明白了钮钴禄贵妃的意思,连忙让人去办。
打铁要趁热,效果才能更好。
正月初一尚未过完,皇贵妃就得知这锥心之事,眼睛红的几乎要泣血,整个人更是一口暗红色的血喷了出去,就人事不知了。
彼时天色将暗,康熙应约正在去景仁宫的路上,半道儿上就被慌慌张张朝他跑来的一个宫女儿给截住了。
康熙定睛一瞧,一眼就认出了这宫女是夏禾。
梁九功因为昨日佟佳玉茹的事儿,被康熙迁怒,赏了二十个板子,打板子的小太监也没有留手,直打的梁九功站都站不起来,只得躺在床上养伤,跟在康熙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就换成了魏珠。
魏珠注意到康熙的神色,上前两步拦住夏禾还要继续上前的动作道:“止步,夏禾姑娘,为何在宫里如此匆忙失态?”
夏禾膝盖一弯,只听咚的一声,人就重重的跪了下去,魏珠听在耳朵里都觉得疼,更别提夏禾这个当事人了。
可夏禾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白着脸,嗓音沙哑道:“皇上,皇贵妃娘娘不好了,奴婢求您去看看吧。”
康熙一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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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去了承乾宫?”
曹玥让人把十三阿哥抱到自己身边,指尖点着十三阿哥的小小嘴唇,看他不自觉的嗫嚅着,曹玥满心都是柔软。
安凝脸色一黑:“皇上中午才说了要来景仁宫看娘娘和小阿哥的。”
结果转头就被承乾宫的人截走了。
她转头看向安顺:“即便皇贵妃在病中,可皇上也没有去过承乾宫,为何今日夏禾一叫,皇上就去了?”
安顺木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实则心情很是复杂:“方才承乾宫的嘈杂慌乱,咱们景仁宫也是能听到些动静的。奴才又着人打听了一下,说是皇贵妃不大好,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话音才落,曹玥倏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曹玥没有刻意控制声音,所以声音有些大,以至于把十三阿哥给吵醒了,十三阿哥没有睡够,直接哭了起来。
她却顾不得哄十三阿哥,只把十三阿哥交给母乳抱下去,又重复的问了一遍:“安顺,你刚刚说什么?”
安顺忙重复道:“奴才说,承乾宫传来消息,皇贵妃不大好,许是熬不过去了。”
“什么叫熬不过去了?”
曹玥怒目而瞪,气噌的一下就从心头涌上:“皇贵妃是一直在病着,可太医院的人不是说虽无好转,但只要精心养着,还是能活一段日子的吗?”
安凝原先还在因为这个消息而在心中窃喜,只是当她看到曹玥并不高兴的模样,又听到她问出的话,很快就明白过来曹玥的想法。
于是自己心底的那一丁点窃喜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安顺小声道:“太医院是这样说的,可太医院也说了,皇贵妃娘娘不能再经历大喜大悲,再受任何刺激了,不然哪怕太医院用的药再好,也是徒劳。而今日皇贵妃骤然不好,正是因为得知了昨日佟佳格格勾引皇上,成功侍寝一事,还为此又吐了一口心头血。”
曹玥气的都快失去理智了:“谁这般多嘴?在皇贵妃面前搬弄是非?”
她可不信从佟佳府里出来的家生子夏禾会这般没脑子,直接告诉皇贵妃此事,且若真是夏禾说的,那皇贵妃也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发作。
原本皇贵妃要是死了,她一定会拍手称赞,可前提是死的是时候,而不是赶在今日。
今日是她儿子出生的日子,若是皇贵妃死了,平添晦气不说,就算日后过个生辰,皇上都会想起今日是皇贵妃的忌日,更是让人厌恶恶心。
安顺从未见过曹玥如此气大的模样,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不少虚汗:“听说是承乾宫的一个二等宫女在进正殿洒扫之前,曾在暖阁外和粗使宫女嘀咕起这件事,正好被皇贵妃娘娘听个正着。”
曹玥不禁冷笑:“身为宫女,上值的时候闲话,还正好被皇贵妃听到?如此巧合,也不知又是谁的手笔。”
只是不管是谁,这个梁子她们是结下了。若是皇贵妃能撑过上元,此事便罢,若然撑不过去,真的死到了今日,那她一定不会和幕后之人善罢甘休。
“那个二等宫女呢?”
“送去慎刑司了。”
曹玥手臂搭在软枕上,虚虚的撑起身子吩咐安顺:“那你便去一趟慎刑司,问一问她的主子是谁。只一样,今日是小阿哥的生日,不许闹出人命来,就当是给小阿哥积福了。”
“嗻,奴才这就去办。”
第115章
承乾宫, 康熙脸色铁青的坐在正殿的主位上,耳旁是承乾宫宫女压抑的抽泣声,面前是一群太医跪在地上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互相推攘的模样。
康熙怒从心起, 一把把手里的碧玺珠串摔了出去:“朕不想听你们的场面话,你们只告诉朕,能不能救回皇贵妃。”
太医们沉默了许多,最终还是孙太医这个太医院院判顶着压力回话:“回皇上的话, 奴才等无能, 皇贵妃娘娘的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像,奴才等实在无能为力。”
孙太医暗暗摇头, 皇贵妃的身体自八格格夭折后就一直不大好,而后这两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心脉受损,接二连三的经历大喜大悲,寻常人都经受不住, 更何况是皇贵妃这副病弱的身子,能坚持到现在, 就已经是他们拼尽全力的结果了。
康熙对此回答并不满意, 他唇角扬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无能为力?”
轻飘飘的四个字,在太医们听来, 仿佛像是一把刀悬在了他们的头顶上, 随时随地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太医们齐刷刷的磕头道:“请皇上恕罪。”
“恕罪?”康熙倏然笑了:“与其求朕恕罪, 倒不如好好儿想想,你们如何才能保住皇贵妃的命。”
他从主位上站起, 一步步的走下台阶,直到走到孙太医跟前才停住脚步:“别说朕不给你们机会, 若是皇贵妃的命保住了,你们自然无虞,若是保不住……”
康熙顿了下,狭长的凤眸一一扫过太医们的头顶,缓缓道:“总是要有人陪着皇贵妃一起的。”
语罢,康熙绕过人群,径自出了承乾宫。
魏珠拿着黑色玄狐皮大氅就要跟上,却被人老眼尖的孙太医给拉住了:“魏公公。”
魏珠脚步一顿:“孙太医,何事?”
孙太医愁的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不少:“魏公公能否在皇上跟前替下官等美言几句,这皇贵妃的病,不是太医院不肯尽力,实在是太医院真的没法子了。”
要是能治好皇贵妃,他们早就治了,怎会等到现在,还被皇上拿命来威胁。
魏珠深深的看了孙太医和其余眼含期盼的看着他的太医们,最终看在他和孙太医交情的份儿上,把孙太医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道:“杂家且问你,今儿是什么日子?”
孙太医莫名道:“今儿是正月初一。”
他一时没想起来魏珠这话的意思。
魏珠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没好气道:“还有呢?”
孙太医茫然的看着魏珠,讨好的笑道:“下官实在不知,还望公公指点。”
他这会儿脑子里都是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哪儿有那功夫去想今儿是什么日子。
魏珠嫌弃的瞥了孙太医一眼:“得了得了,那杂家就直说了,今儿是昭妃娘娘的十三阿哥出生的日子。”
一句话,令孙太医茅塞顿开:“下官明白了。”
他就说嘛,明明之前皇贵妃病的那么重,都没见皇上来承乾宫探望过,偏偏皇贵妃要薨了,皇上却发了大火儿,还拿他们的命做威胁。
原来是不想让十三阿哥为此受到影响。
魏珠拍了拍孙太医的肩膀,饶有深意道:“别说杂家见死不救,原因杂家都告诉你了,该怎么做,想必太医院心中该有数了,只一点……”
“魏公公放心,规矩下官都懂的。”
没等魏珠把话说完,孙太医就把话接了过去。
魏珠满意的笑了笑,替孙太医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行了,该说的杂家都说了,皇上还在等着杂家去伺候呢,承乾宫这里,就交给孙太医您了。”
由着孙太医把魏珠送出正殿,待魏珠出了承乾宫的门,往右边拐角处看去,果然见康熙正在拐角的黑暗处站着。
见魏珠小跑着过来,康熙沉声道:“和孙之鼎提点过了?”
魏珠把玄狐皮大氅给康熙披上,点头道:“是,该说的奴才都说了,孙太医会明白奴才的意思的。”
能混到这个位置的,都是聪明人,谁的心眼儿也不比谁少。
就像方才的话,若是他没有猜测到皇上的心思,若是他没有注意到皇上给他的眼神,让他提点孙太医,这会儿指不定他就要像师傅一样挨个二十板子了。
一想起自己给师傅上药时,看到的肿胀的屁股,魏珠就缩了缩脖子,他可不想尝挨打的滋味儿。
康熙由着魏珠给他披上大氅,系上带子,而后大步往景仁宫去。
他中午说了要去景仁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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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魏珠的提点,孙太医也知道了该如何对待,便与太医院的太医们嘀咕了几句,大家一合计,就开了一副猛药出来,能暂时吊着皇贵妃的命,不至于让皇贵妃在这几日香消玉殒。
因为药物的原因,皇贵妃整日昏昏沉沉,再也没有清醒的时候,只那微弱的鼻息昭示着人还在活着罢了。
正月初一安然无恙的过去,皇贵妃命还在,曹玥稍稍放下了心,待十三阿哥洗三过后,依旧没有接到承乾宫的消息,曹玥原先的担忧便只余下那么微弱的一点。
只是将死之人,就算是吊着命,也吊不了多久,正月十一那日夜间,曹玥正搂着十三阿哥睡的正香,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哭声。
曹玥烦躁的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喊人,安凝匆忙进来,挂起帐子道:“娘娘,皇贵妃薨了。”
曹玥顿了下,问她:“皇上呢?”
安凝搓着冰凉的手,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道:“前半夜的时候,皇贵妃突然转醒,脑子清醒了不少,提出要见皇上,夏禾去乾清宫传了话,皇上就去了。之后皇上和皇贵妃在寝殿单独待了小半个时辰,谁也不知说了什么,等皇上再出来时,皇贵妃就去了。”
“皇上已经吩咐钮钴禄贵妃操办皇贵妃的丧仪,后宫嫔妃与三岁以上的格格阿哥都需去为皇贵妃守灵。”
皇贵妃,虽然不是皇后,但也称得上一句副后,阿哥格格们也得称一声皇贵额娘,皇上命他们去守灵,也不算出格。
曹玥困乏的捂着唇打了个哈欠,刚说了一声知道了,外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只是一个人的。
安凝皱了皱眉,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擅自进来,刚要出声呵斥,曹玥用眼神阻止了她,张口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皇上。
曹玥料的不错,也的确是康熙。
他在外间捡了个椅子坐下,看着里面烛火摇曳,火星子偶尔从烛台上迸溅出来,他支着头,自顾自道:“玥儿,朕方才去见了皇贵妃。”
曹玥轻轻嗯了一声,别的并未多言,只静静的等康熙继续说下去。
康熙停顿了一会儿,唏嘘道:“皇贵妃在临死之前,求了朕两件事,一是求朕改了四阿哥的玉碟。”
“那皇上答应了吗?”
问是这么问,只是曹玥心里清楚的紧,皇上越是看重太子的地位,就越是不肯答应。
皇贵妃之子,也是半个嫡子,太子之下第一人,一旦改了四阿哥的玉碟,太子一定会感受到威胁,康熙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康熙摇了摇头,又想起曹玥看不到,便出声道:“没有,皇贵妃入宫十几年,她虽然做了诸多错事,但朕与她不是真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她那样放下尊严求朕,朕却不曾答应,朕心中有愧。”
因为太子,他不允许皇贵妃有亲生子。当初八格格之所以会在襁褓中就夭折,是因为后宫嫔妃在对她下手时,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也正是因为八格格的夭折,皇贵妃的身子每况愈下,直到如今药石无医。
可以说,皇贵妃能落得今日的下场,罪魁祸首非康熙莫属。
仗着康熙看不到她的表情,曹玥冷笑不止,男人都是贱皮子,人活着的时候百般防备,刚去就开始缅怀愧疚,真是可笑至极。
曹玥没说话,康熙好似也不需要她说话,他只想找人倾诉一下罢了。
“于是皇贵妃求了朕第二件事,她想做皇后。”
康熙低眸看着手心里的荷包,那是皇贵妃刚刚给他的,听夏禾说,是皇贵妃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在做的,本是想送给他赔罪用的,只是他却不肯见她,这个荷包就一直没有送出去,直到今晚,在弥留之际,才把它送到了自己手中。
看着这个针脚并不细腻的荷包,康熙心中五味杂陈。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的房梁,长吁了口气:“朕还未曾给她答案,她就去了,朕想,她一定是满心的遗憾。”
曹玥越听,眸子里的温度越低,直到听到这句话,她直接冷声道:“皇上是想答应的罢。”
康熙没否认,也没出声,就这么沉默了。
沉默,就已经是给了答案了。
曹玥深吸了口气,缓缓阖上眼睛,也不再出声。
虽然是死后追封,但看着自己的仇人死后风光,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后半夜,曹玥和康熙都沉默着,一个在床榻上躺着,一个在外间坐着,就这么等到了天亮。
康熙二十六年正月十一,皇贵妃佟佳氏薨,帝大恸,追封皇贵妃佟佳氏为皇后,谥号孝懿,称孝懿仁皇后。
同年二月初一,景仁宫昭妃出月,晋昭妃为昭贵妃,命其与钮钴禄贵妃共掌六宫事宜。另晋平嫔为平妃,定贵人万琉哈氏为定嫔,因章佳贵人有孕,特赐封号为敏,封小佟佳氏为嫔,居承乾宫偏殿。
第116章
春去秋来, 转眼已是康熙三十二年春。
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景仁宫昭贵妃的宠爱一如既往,连带着十三阿哥也一跃成为除了太子之外最受皇上宠爱的阿哥, 即便是后来敏贵人所出的十四阿哥都比不得十三阿哥受宠, 也因此成了众多嫔妃阿哥们的眼中钉。
原本在康熙二十六年的时候, 康熙晋曹玥为贵妃娘娘而且是有封号的贵妃,就隐隐压了钮钴禄贵妃一头,后来康熙察觉到不妥,又给钮钴禄贵妃赐了封号, 是为温贵妃。
康熙二十六年正月十六, 安顺从承乾宫那个将佟佳玉茹成功爬上龙床的消息告诉皇贵妃的那个宫女口中问出了幕后主使。原来这宫女明面上是荣妃安插在承乾宫的钉子,实则是钮祜禄氏的人。
曹玥自然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索性一石二鸟,将消息暗中透露给荣妃,看荣妃和温贵妃斗来斗去,想害十阿哥的荣妃最终却把十一格格给害的夭折, 自此两人结下了不解之仇。
孝懿仁皇后丧期过后,太子, 大阿哥, 三阿哥和四阿哥陆续成了亲,除了太子外, 其余三人皆已出宫开府。
惠妃渐渐年老, 早已不再盼着恩宠, 只一心扑在大阿哥身上,企图大阿哥和大福晋能给她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嫡长孙, 奈何大阿哥与大福晋成嫔五年,连续生了三个格格, 如今又怀着一个,惠妃日日在小佛堂里焚香祝祷,祈祷大福晋能生下嫡子。
荣妃这几年除了跟温贵妃斗的难舍难分,还整日里在曹玥面前说些酸言酸语,暗地里的绊子更是没少使,这么多年了,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至于宜妃,经历了十一阿哥病弱夭折,宜妃这些年把九阿哥看的跟自己的眼珠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只一心希望九阿哥能平安长大成人,就别无所求了。
平妃赫舍里氏多年无子,又是太子的姨母,与毓庆宫的关系走的格外近,哪怕没有什么宠爱,凭借这这一点,后宫里无人敢轻视,在四妃中的地位也不算处于劣势。
而敏贵人章佳氏,在生下十四阿哥后,又因接连生下两位格格,被晋封为嫔,除此之外,后宫再无嫔妃平安诞下皇嗣。
景仁宫,曹玥正坐在廊下,百无聊赖的品茶投壶,她投壶的姿势慵懒,十发能中一发,就已经是运气了。
康熙大步从景仁门跨进来,瞥了眼曹玥的投壶成果,嘲笑道:“玥儿的准头还是有些欠缺的,便是小十三投壶都比你中的多。”
曹玥起身屈了屈膝,哼哼了两声:“皇上怎的拿妾与小十三比?”
“怎么就比不得了?”康熙扶起曹玥,顺手拿过曹玥手中最后一支无头箭矢,看也没看,反手一扔,箭矢就进了壶中:“小十三年纪虽然小,但比起你这个额娘来说,可是知道上进多了。”
说着,康熙带着曹玥进了正殿,安凝命人去上茶,自个儿跟着进去伺候。
曹玥睨了眼康熙:“妾怎么觉得,皇上您话里有话呢?”
康熙学着曹玥哼笑的模样,也笑了两声:“难得玥儿还能听得出来。”
茶上了来,康熙端起茶盏拨弄了下盖子,看着黄澄澄的茶水,又叹了声气给放了回去。
曹玥转着手腕儿上才得来的血玉镯子,轻笑道:“这茶可是您才赏妾的,难道您看不上?”
康熙扭头瞪了曹玥一眼:“玥儿几时也学会明知故问了?”
他分明不是因为这茶才叹气的。
曹玥装糊涂的摇了摇头:“妾愚笨,可不知您在说什么。”
康熙气的伸手在曹玥雪白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非得要朕再三同你说小十三该入上书房了,你才肯听得懂是吗?”
自从今年过了上元,十三阿哥就满了六岁,按照宫里的惯例,就该搬去阿哥所,入上书房读书了。
第一次康熙和曹玥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曹玥借口说缓几日,待天气暖和了再论此事。
这六年来,不说宜妃把九阿哥看成了眼珠子,就是曹玥也把十三阿哥看成了眼珠子,日日都要过问十三阿哥的衣食起居,就连十三阿哥出去玩儿,身边都会大大小小的跟着十几号奴才,生怕十三阿哥出了什么意外。
正是因为如此,康熙觉得猛然提出让十三阿哥去读书,曹玥难免有些不舍,所以给了她时间适应。
谁知待正月过完,他再度提及此事的时候,曹玥就开始装傻,一直到如今三月都快过完了,他都提了不知多少次,她就是不肯放小十三去上书房。
“哎,疼。”
曹玥捂着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康熙,开始转移话题:“皇上好狠的心,竟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妾的额头都打红了。”
哪怕她没看到,但她就是能信誓旦旦的说自己额头红了。
康熙在控制着力气,可听到她喊疼,还是急了:“把手拿开,朕看看。”
曹玥放下手,康熙定睛一瞧,果然是红了一块儿。
康熙讪讪的移开视线,看了安凝一眼,安凝忙去拿了凝脂膏来。
凝脂膏,物如其命,是太医院为后宫嫔妃们研制出来的保养品,长期使用下来,可使肌肤白皙细腻,也有褪红的功效。
曹家有钱,曹玥又受宠,所以格外财大气粗了些,其她嫔妃只舍得用来抹脸的东西,曹玥一个月能用上百盒,她不止用在脸上,全身她都用。
康熙亲自挖了一块儿脂膏涂在曹玥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曹玥舒服的眯了眯眼睛:“皇上亲自伺候妾擦药,妾倍感荣幸。”
康熙又没忍住点了她额头:“少在朕跟前讨好卖乖,朕不吃你这一套,你直说,怎么样才肯让小十三去上书房。”
他不是不能强硬下旨,但不知为何,这些年来,他是越来越舍不得勉强她去做一些事,尤其是勉强她做一些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
且小十三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关于小十三上学一事,他自然得同曹玥商议,征求曹玥的意见。
曹玥犹犹豫豫的看了康熙两眼:“真的?”
康熙没好气道:“只要不过分,朕都可以考虑答应你。”
说完,康熙又添了句:“也不知道你这额娘是怎么当的,小十四还没有小十三大呢,敏嫔就已经求了朕,让朕准许小十四入上书房,你倒好,竟是一点儿也不盼着小十三上进。”
曹玥不以为意道:“皇上您上进的儿子那么多,少小十三一个又算得了什么。而且您是知道的,妾对小十三并无太大要求,只希望他能平安快乐。”
前世她贪心不足,硬是撺掇刘邦废了刘盈立如意为太子,结果前朝群臣反对,刘盈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汤,但她和如意却被吕后记恨,死相凄惨。
今生她虽然也有野心,但那野心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出身,不想做那人人瞧不起的包衣奴才,至于让小十三有多大出息这样的想法,是一点儿也没有的。
除了吸取前世的教训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皇上还能活很久,所以眼下就争抢太多并无意义,还容易引来皇上的猜忌。
康熙气的直瞪眼睛:“什么叫少小十三一个不算少?小十三是朕的儿子,是皇子阿哥,怎么能不入学?”
若是不入学,就不能识文断字,骑马射箭,日后旁人提起他的儿子,就少不得说起他有一个文盲阿哥,他还丢不起那个人。
曹玥见康熙的声调拔高了许多,不满道:“您这么大声音做什么,妾又没说不让小十三入学,只是妾觉得小十三还小,待过段日子,等十四阿哥满了六岁,和十四阿哥一起入学也来得及。”
她左一个理由右一个理由,就是不肯松口送十三阿哥去上书房。
康熙只觉得自己心累极了:“玥儿,朕知道你心疼小十三,可是哪个阿哥不是这么过来的?朕可以答应你旁的事情,唯独小十三去上书房这件事,朕不会任由你胡来的。”
扯了些有的没的,曹玥也觉得差不多了,便软了声音道:“其实妾不是不愿意让小十三去读书,只是妾这几年妾习惯了有小十三陪着妾,他若是去读书了,妾就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不是还有朕陪着你吗?”
这回落到康熙挨瞪了,曹玥斜了康熙一眼:“您后宫里这么多美人儿,哪儿能像小十三一样,时时陪着妾?”
康熙二十九年,停了五年的选秀重开,除了为三阿哥和四阿哥选了福晋,给宗室子弟指了婚以外,后宫里又添了五位嫔妃,虽然只是嫔位以下的位份,但男人好新鲜,哪怕他喜爱曹玥,也不会一次都不碰旁人。
康熙理亏,也没了话说,只好让步:“那你说,你要如何?”
曹玥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小十三可以去上书房,只是妾不想让小十三现在搬去阿哥所住,可不可以再晚些时候?”
康熙无奈的站起身直在原地转圈:“你这不是故意给朕出难题么?若是朕答应了,敏嫔也这样求朕,朕应是不应?”
“皇上若是想应,妾也是没有意见的。”
她能多留小十三住几日是几日,十四阿哥住哪儿她才不关心。
康熙扶额道:“有些规矩不能破,一破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旦开了先河,日后这规矩,就形同虚设了。
曹玥美眸流转,起身从康熙身后环住他的腰身:“妾没说要破了规矩,只是皇上您是知道的,妾紧张小十三,所以对小十三的住所自然更加看重,在阿哥所没有整顿好时,小十三不是只能同妾住在景仁宫么。”
康熙仔细一想,觉得此法可行,索性也顺了曹玥的意:“朕可什么都不知道。”
第117章
两人达成了协议后, 这日晚膳曹玥很是体贴的伺候了康熙一番,让坐在一旁规规矩矩用膳的十三阿哥看的一头雾水,今儿他皇阿玛不伺候额娘便罢了, 竟然还是额娘伺候他?
康熙感受到十三阿哥投来的目光, 不免眼含得意, 炫耀似的扬了扬下巴。
如此幼稚的模样,看的曹玥眼角直抽。
她转了转眸子,正准备给康熙布菜的筷子方向一转,把夹的菜放到了十三阿哥面前的碟子里。
康熙的得意之色一顿, 便见十三阿哥似耀武扬威一般, 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碟子里的菜, 夹起来张口吃掉,末了还冲曹玥笑着撒娇道:“额娘给儿子布的菜就是香,儿子还要。”
曹玥自是无有不依,如此更是助长了十三阿哥的气焰, 笑的更灿烂了。
康熙气的食不下咽,怒瞪十三阿哥一眼, 训斥道:“食不言寝不语, 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十三阿哥自小被康熙和曹玥宠着长大,聪明伶俐, 当然知道康熙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生气, 只是心中嫉妒不平罢了, 所以他也不惧怕康熙,咧着嘴笑道:“皇阿玛您不也说话了么。”
康熙被自己儿子没大没小的顶了回去, 气的眉毛一竖,还要再度训斥, 曹玥就给康熙递了碗汤,嗔了他一眼:“您和小十三较什么劲儿。”
一句话把康熙给堵了回去,康熙狠狠的喝了口汤:“慈母多败儿,明儿小十三你就去上书房读书。”
正得意自己额娘维护自己的十三阿哥闻言,顿时傻眼了:“明……明日就去?”
额娘不是说自己还可以再玩儿一段日子么?
“对,就明日,明日寅时初起身,寅时正就要到上书房。”
康熙说的斩钉截铁,十三阿哥求救的目光看向曹玥,委委屈屈道:“额娘……”
他不想去上书房啊,每日饮寅时初起身,那怎么睡的够嘛,在上书房打瞌睡了怎么办?
康熙知道曹玥心疼孩子,且她原本就不想让小十三去上书房,小十三这么一撒娇,她肯定就会心软,万一她后悔改变主意了,难道他还真的要强迫她不成?
想到这里,康熙没给曹玥说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看着十三阿哥,语气沉静威严:“你随朕去偏殿,朕有话同你说。”
“哦。”
十三阿哥小媳妇似的跟在康熙身后出去,跨过门槛儿时还回头看了曹玥一眼,曹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甚至还冲十三阿哥挥了挥手帕。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正殿,安凝没忍住笑了:“娘娘,您这样戏弄小主子,小主子可是会生气的。”
曹玥不赞同道:“本宫这怎么能是戏弄呢,分明是安慰。”
否认了一句后,曹玥看着面前一桌子的膳食,挥手让人撤下去:“记得让小厨房随时备着夜宵。”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又饿的快,自从十三阿哥能吃饭后,景仁宫的小厨房一日十二个时辰热灶不断,生怕十三阿哥什么时候饿了没热乎饭吃。
安凝笑着应了是:“就算您不吩咐,安平也会备着的。”
说起安平,曹玥忽的想起一事:“木棉训练的如何?”
木棉是十三阿哥出生那一年,安平亲自去内务府挑选的有天分的宫女,这六年来安平亲自带着调*教,对于医术和膳食一道,虽说依旧比不上安平,但也算是难得了。
“娘娘尽管放心,今儿的晚膳,小主子爱吃的菜色都是木棉做的,小主子用了不少,和往常并无区别,想来是满意的。”
曹玥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旁的本宫不能改变什么,但吃食上,本宫却是不能委屈了小十三的。”
也不知康熙同十三阿哥私底下说了些什么,总之等父子俩从偏殿出来时,十三阿哥对去上书房的态度就从抗拒变成了期待。
曹玥问十三阿哥康熙和他说了什么,十三阿哥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曹玥眼前晃了晃道:“额娘,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儿子不能告诉您。”
曹玥:“……”
翌日天还未亮,康熙就亲自送十三阿哥去上书房。
曹玥披着厚实的披风倚着景仁宫的门框,看着十三阿哥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曹玥眼眶发热:“不过是去读书,本宫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呢。”
安平沉默了片刻道:“左右小主子也大了,待小主子搬去阿哥所后,若是您觉得孤单,不如再给小主子添个弟弟妹妹?”
六年来,曹玥一门心思扑在十三阿哥身上,对于自己要不要再怀孕生子一事,从来都不曾仔细考虑过。
此刻听安平提起,曹玥连想都未想,直接摇头道:“不必了,有小十三一个,本宫觉得就够了。”
曹玥回去后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用过早膳后,内务府的人就到了:“昭贵妃娘娘金安。”
“起来吧。”曹玥合上刚打开的账册,“李总管来景仁宫有何事?”
之前那个内务府总管郭培安因为她怀孕受人冲撞一事,被康熙牵连,夺了他内务府总管的位置,又提拔了李康福上位。
李康福坐上内务府大总管的位置后,吸取了前任总管的教训,对景仁宫的事儿那叫一个上心,但凡是景仁宫的事儿,李康福从来不曾假手于人,更是在这六年中,曹玥管理东六宫的时候尽心尽力。
所以曹玥愿意给李康福几分脸面,每次他来景仁宫时,都给他赐了座。
李康福坐在小杌子上,尽管自己坐的很辛苦,但这是主子给的脸面,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李康福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他殷勤的笑道:“回娘娘的话,一早上皇上就命人去内务府传旨,命奴才为十三阿哥收拾阿哥所,所以奴才便来叨扰您,想请示您有什么吩咐,奴才都会一一照做的。”
说着,李康福从袖子里掏出一份阿哥所的堪舆图,在请示过后铺到了桌面上,指着上面的位置解释道:“阿哥所分为乾东五所和乾西五所,乾东五所住着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乾西五所目前只有十二阿哥住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堪舆图上指着,以便曹玥能看的更明白。
说到最后,李康福的手指着乾西头所道:“这头所是乾西五所中面积最大的院子,位置也是最好的,是奴才特意为咱们十三阿哥留的,娘娘看要如何布置?”
“头所?”
曹玥蹙着眉,和李康福确认道:“这么说,十二阿哥住的不是头所?”
因为十二阿哥被苏麻喇姑抚养,所以后宫嫔妃知道十二阿哥日后没有威胁,也就不曾把十二阿哥放在眼里,在宫里,十二阿哥相当于透明的存在,也因此,当初十二阿哥搬去阿哥所一事,她只是听内务府随意禀报一声也就罢了,并未仔细问十二阿哥住的是哪个院子。
李康福笑着道:“是,虽说长幼有序,十二阿哥是十三阿哥的兄长,但论身份来说,十二阿哥的生母只是嫔位,远比不得咱们十三阿哥尊贵,这头所,十三阿哥住比十二阿哥住更合适。”
李康福一贯做事都谄媚讨好曹玥,这么多年来曹玥也习惯了,可是在这件事上,曹玥丝毫都没有被讨好的感觉,反而觉得李康福这奴才胆子也太大了,擅作主张不说,倘若她真的让小十三住到了头所,压了十二阿哥一头,那小十三打小就会背上个不敬兄长的名声。
她眉眼一冷:“李总管好心思,本宫一时竟不知道李总管是不是在讨好本宫了。十阿哥同样是贵妃之子,身份比起一个贵人所出的八阿哥来说,也是尊贵,本宫怎就不见李总管当初把十阿哥安排到乾东三所去?”
“奴才知错,还请娘娘赎罪。”
李康福就算再蠢,也听出了曹玥话中的不悦,白着脸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该打。”
话音一落,李康福抬手就在自己脸上啪啪啪的扇了几个巴掌。
为了叫曹玥消气,李康福下手可是没有留情,几巴掌下来,脸已然有些红肿了。
见差不多了,曹玥抬手阻止:“好了,本宫知道你也是好心,只是李总管,小十三素来敬重兄长,他是绝不愿意让自己压兄长一头的,包括住处也是,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想法子。”
李康福连声应下,也不敢再卖乖,把堪舆图留下就连忙离开了。
安凝朝李康福的背影哼了一声,转而又替李康福说起了话:“奴婢倒是觉得李康福说的没错,咱们十三阿哥身份比十二阿哥贵重了不知多少,不过头所而已,如何就住不得了,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曹玥睨了安凝一眼:“在你眼里,小十三值得最好的东西,在本宫眼里也是一样。不过安凝,你要记住一点,这次看似是本宫让出去了一个院子,实则本宫和小十三得到的会更多。”
“凡事有舍才有得,院子么,都在乾西五所,住哪里不是住,可是名声,却不是那么好得的。”
还有皇上的心意,也不是那么容易戳中的。
她嘴上虽然说着不需要小十三太过上进,但若是小十三自个儿要上进,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能拖了他的后退不是?
安凝这才哦了一声:“奴婢明白了。”
曹玥舒了口气:“行了,从今日起,让安顺打听消息时,多加侧重阿哥们的消息,小十三每日下学后,说给小十三听。”
有些事情,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知道。
第118章
大阿哥成亲多年, 早已在兵部领了差事,太子没有成亲就跟在康熙身边看折子,学习处理政务, 故而上书房内早就没有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三阿哥和四阿哥才成亲不久, 年龄说大不大, 不知是康熙忘了还是另有想法,反正没有给他们安排差事,他们又怕每日待在宫外府邸会让康熙忘记自己这个儿子,于是在没有领差事前, 还是照常每日来上书房, 只不过任务却是从读书变成了督促弟弟们。
往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唯独今日, 却让上书房的一众阿哥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无他,只因十三阿哥来上书房读书,是他们孺慕的皇阿玛亲自拉着十三阿哥的手,送十三阿哥过来的。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奴才给皇上请安。”
上书房内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终声音落下,归于平静。
康熙扫视了一圈, 轻抬了抬手:“都平身吧。”
待众位阿哥起身, 十三阿哥挣脱开康熙的手,迈着小步子往前走了两步, 似模似样的作揖行礼:“十三见过各位兄长。”
见十三阿哥如此知礼, 康熙唇角含着骄傲的笑意。
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阿哥们除了特意被温贵妃养废的十阿哥外, 个个儿都是人精,他们自然明白康熙最愿意看到什么, 所以纷纷回了半礼。
三阿哥笑着摸了摸十三阿哥光洁的头,和煦又儒雅:“十三弟从今儿开始就要正式读书了吗?”
十三阿哥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从今儿起,还要各位哥哥多多关照。”
九阿哥哈哈哈大笑起来,走到十三阿哥身旁,拍了拍他小小的肩头:“十三弟,关照是一定的,谁让咱们是兄弟呢。只不过九哥敢保证,日后你一定会后悔今日说的话的。”
九阿哥比十三阿哥大了三四岁,又与十阿哥年龄相仿,翊坤宫和永寿宫还紧挨着,所以九阿哥和十阿哥打小一起玩儿,关系自是极好,九阿哥是个心眼儿多的,十阿哥是个憨的,故而十阿哥一直跟在九阿哥屁股后面跑。
宜妃常常去景仁宫,自十三阿哥出生后,九阿哥也没少去,连带着十阿哥也对十三阿哥很是熟悉。
九阿哥刚把话说完,十阿哥就跟着狂点头:“就是就是,十三弟你才来,是不知道三……”
话刚说了一半儿,五阿哥就忙伸手捂着了他的嘴,让他无法出声。
五阿哥不好意思的冲众人笑了笑:“十三弟,十弟刚睡糊涂了。”
十三阿哥低着脑袋,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随即转身仰头,一副被骗了的模样看着康熙,质问道:“皇阿玛你骗人,你分明告诉儿子,来上书房读书不可以睡觉,为什么十哥就能睡?”
康熙脸色黑沉如墨:“胤俄,你又在上书房睡觉!”
十阿哥身子一抖,就想缩着脖子躲在五阿哥身后,康熙却冷哼一声,直接下了惩罚:“下学后把师傅今日教授的内容抄五十遍,明日来上书房时交到朕的御案上。”
康熙甫一说完,十阿哥的脸立马就哭丧着,想给自己求情,又没那个胆子,只好瞪了五阿哥一眼。
五阿哥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儿,躲开十阿哥的视线。
康熙惩罚完了十阿哥,低头对十三阿哥道:“看到了吗?你在上书房不许调皮捣蛋,给朕好好儿读书,若是师傅向朕告你的状,朕罚你罚的会更狠,还会告诉你额娘。”
十三阿哥头顶上竖着的无形的耳朵耷拉了下来,无精打采道:“儿子知道了,皇阿玛,您赶快去上朝吧,儿子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这儿还有哥哥们在呢。”
时候也确实不早了,康熙又转头和师傅交代了几句,就带着梁九功去了正殿,开小朝会的地方。
康熙一走,压在众阿哥头上的那顶大山没了,又因为今日来了个新同学,除了三阿哥和四阿哥外,大家都很兴奋,连早读都没心情了,私下里一直在戳着十三阿哥,低声说着小话。
监督早读的师傅见状,心中摇头晃脑的叹了一声,紧跟着就佯装出恭,离开了这间屋子。
没办法,这些阿哥都是他祖宗,说又说不得,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师傅一走,阿哥们说小话更是明目张胆,连掩饰都不曾掩饰,直接围到了十三阿哥的桌案周围。
十阿哥憨憨的摸了摸脑袋,用自认为很小声,实则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十三弟,我还是第一次见皇阿玛送人来上书房,你能不能告诉十哥,被皇阿玛亲自送来读书,是什么感觉啊。”
三阿哥和四阿哥并未围过去,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各自捧着一本书来看,听到十阿哥的话,他们也悄悄的支起了耳朵,想听听十三阿哥是如何说的。
毕竟他们从不曾被皇阿玛拉过手,更别提亲自送来上学了。
十三阿哥嘿嘿笑了笑,胖乎乎的小手撑着下巴,脸颊两侧是可爱的梨涡:“没什么感觉啊,皇阿玛又不是第一次送我来读书了。”
只是从前皇阿玛在偷偷带着他来上书房的路上,就被额娘发现,给拦了下来,没有送成功罢了。
十三阿哥的话就像是一支箭,直直的戳在了众位阿哥的心尖儿上,团灭。
他们一次都没有被皇阿玛送过,十三阿哥却不止一次,甚至人家都不感到荣幸,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十阿哥羡慕极了:“十三弟,十哥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十三阿哥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拍着小胸脯,一副很有义气的样子:“十哥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只要弟弟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额娘说了,别人求自己办事儿,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话总是得说的漂亮,让人听了心里舒服,这样才不容易被人记恨。
不过嘛,他刚才一不小心炫耀了一把,好像已经有人记恨上他了。
十三阿哥的小眼神飘来飘去,飘过八阿哥那张僵硬的笑脸时,很快又掠了过去,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不,不对,额娘还说了,对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他还是得多加注意。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十三阿哥的心思已经飘了老远。
十阿哥自觉自己的要求有些丢人,但为了满足自己被皇阿玛亲自送来上书房的愿望,还是道:“等下次皇阿玛再送你来上书房的时候,你可不可以让小太监给十哥传个话,十哥可以和皇阿玛一起送你来上书房的。”
没等十三阿哥答话,九阿哥就忙用手挡住了脸,遗传了宜妃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写满了小爷怎么会有这么丢人的兄弟几个字。
这时八阿哥小声道:“十弟,十三弟又不住在乾东五所,这样怕是不太方便。”
乾东五所和乾西五所虽然都是阿哥所,但一个在御花园东,一个在御花园西,距离可不太近。
十阿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哦,你来上书房了,肯定就要搬去阿哥所,不能再住景仁宫了。”
说完,十阿哥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没关系,距离远算什么,小爷我可是最不怕辛苦的。”
十三阿哥被十阿哥的模样给逗笑了,他站起身,踮起脚尖学着康熙拍他肩膀的模样,也勉力拍了拍十阿哥:“十哥放心,不会让十哥辛苦多绕路的,额娘说阿哥所还不曾收拾好,所以我暂且还住景仁宫,待明日十哥在景仁宫外等我便好。”
不用绕路,意味着就可以多睡一会儿,十阿哥眼睛一亮:“好弟弟,以后十哥罩着你。”
十三阿哥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时候就要多仰仗十哥了。”
原本上书房内的氛围正好,偏偏这时八阿哥又开口了:“十三弟,昭贵额娘为你选的住处可是西头所?”
十三阿哥眼底阴霾一闪而过,这所谓的便宜八哥怎的如此烦人?
他不大想搭理八阿哥,但碍于他要树立一个谦虚好弟弟的形象,也只得回应:“不知道呀,都是额娘在费心。”
八阿哥笑的温文尔雅,不经意看了一直安静的十二阿哥一眼:“这样啊,那想来就是头所了,毕竟西二所是十二弟在住着。”
这话一落,上书房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十阿哥都察觉到了不对,没有轻易再开口。
十三阿哥胖乎乎的小脸上带着两分浅笑,那笑一看就不达眼底,神情和曹玥生气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正要开口,四阿哥在这时敲了敲面前的桌案,嗓音微冷:“师傅布置的任务都完成了吗?若是上午被师傅提问时答不出来,小心挨手板。”
话落,围在十三阿哥桌案旁的几个阿哥一哄而散,回到自己座位上就开始装模作样的读书。
四阿哥板着脸看着八阿哥:“今日练习的大字再多加二十遍,明日我检查。”
八阿哥也没有不满的情绪,低眉应了:“是。”
而后又看向十三阿哥:“你今日才入学,说说都会些什么,识得几个字?”
十三阿哥眸光轻闪,懵懂的摇头:“四哥,弟弟还没有读书识字,怎么会认得字呢。”
实则不然,即便曹玥再宠十三阿哥,该教的东西一样也不落,像是千字文,三字经,增广贤文,弟子规,论语,幼学琼林以及一些唐诗宋词,他都学过了。
只是做人嘛,总得谦虚谦虚,不能太耀眼了,不然会遭人妒忌的。
四阿哥一噎,索性搬了椅子坐到十三阿哥身边,将他桌案上的千字文打开,指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十三阿哥认。
第119章
上书房内发生的事, 康熙下朝后就全都知道了。
康熙垂下眼皮,身前是梁九功在伺候他更换朝服,他掀起薄唇轻声道:“八阿哥的功课看来还是太少了。”
竟还有闲心关心小十三住哪儿。
这句话康熙虽然没说出口, 但梁九功在心底自动给康熙补全了。
梁九功心底轻啧了一声, 同样是阿哥, 龙子凤孙,命却截然不同。
八阿哥和十三阿哥比起来,自然是微不足道,他心里嫉妒, 可以理解, 可是在十三阿哥第一天去上书房就开始挑拨,可见八阿哥心思不纯且蠢。
无声等了一会儿, 康熙才接着上句话道:“阿哥们每日都要写五十张大字,八阿哥既然如此有空闲,就加到一百张吧。”
“嗻。”
梁九功应声的同时,正好给康熙换好了便服, 理了理衣裳的褶皱,后退了两步, 给两人间留下了空隙。
康熙掸了掸袖子, 便准备坐在桌案后开始处理今日的折子,只刚拿起折子, 就听魏珠通报, 说内务府总管李康福求见。
康熙把折子随手一丢, 双手交叠放置脑后,闲适的靠在龙椅背上:“传。”
李康福一进来, 眼睛都没敢抬一下,直接匍匐在地行了大礼:“奴才李康福,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这个时候来见朕,是有何事?”
李康福一股脑儿的把早上在景仁宫和曹玥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昭贵妃娘娘说,十三阿哥年纪小,理性敬重兄长,所以西头所还是应该给十二阿哥住。”
其实单单凭他自己,他也不敢大着胆子直接把十二阿哥安置在西二所,纯粹是因为皇上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默许了西头所是留给十三阿哥的,奈何昭贵妃娘娘人家也不惦记着这一个院子,到头来他竟里外不是人了。
康熙微阖的眸子里透出些许笑意:“罢了,昭贵妃如何吩咐,你照办就是。”
人心自古以来就是偏的,十二阿哥未上上书房前,他每年见十二阿哥的次数是有限的,不过寥寥几次,十三阿哥却是每每去景仁宫时都能见得着,而且十三阿哥待他亲近,就像是普通父子一般,对他没有惧怕,也不会一同他说话就吓得结结巴巴的,如此贴心的儿子,他怎会不喜。
所以他也想把好的东西留给十三阿哥,一个院子,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李康福这才松了口气,爬起来躬身告退。
时间很快就到了申时,上书房下学的时候,康熙站在上书房外的一颗桃花树下,从上书房出来的人,一眼就能见到,于是又纷纷上前请安。
只不过康熙忽略了旁人,直接对十三阿哥道:“朕正好要去景仁宫,顺便把你带回去,省的你额娘不放心。”
十三阿哥咧着嘴笑了,和早上来时一样,上前主动牵着康熙宽大的手:“那咱们快回去吧,别让额娘等急了。”
康熙轻笑一声,拉着十三阿哥就欲离开,抬脚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四阿哥:“明儿让你福晋到景仁宫给昭贵妃请个安吧。”
四阿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诚实的弯腰拱手:“是。”
因为这一句话,四阿哥出宫回府后,连书房也没去,直接去了正院,福晋乌拉那拉氏那里。
四福晋见四阿哥这个时候过来,一边默默在心底算了下时间,一边行礼:“爷回来了。”
四阿哥板着脸,淡淡嗯了一声,直接坐在圈椅上,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疲惫。
四福晋犹豫了下,亲自上前伺候四阿哥,给他揉着太阳穴:“妾身才从嬷嬷那儿学的手法,爷若是觉得不舒服了,记得告诉妾身。”
“很好,只是这些事不是你该做的,你歇着,爷还有话同你说。”
四阿哥拍了拍四福晋的手腕,示意她停下。
四福晋脸上的笑容很是端庄得体:“爷有什么吩咐需要妾身去办吗?”
四阿哥摇了摇头:“不是爷有吩咐,是皇阿玛有吩咐,皇阿玛说了,让你明儿进宫一趟,去给昭贵妃请安。”
“给昭贵妃请安?”
四福晋有些吃惊。
从知道她被指婚给四阿哥的那一刻,她无疑是庆幸的,因为四阿哥的生母养母都不在了,她嫁过去也不用时常进宫请安,被婆母立规矩,更不用担心婆母看她不顺眼了,就往府邸里赐两个妾室。
她一个人在这四阿哥府,除了四阿哥以外,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比起三福晋过的日子,她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舒服。
怎的如今突然就要进宫请安了?
因为自身经历的缘故,四阿哥极会揣摩人心,今日皇阿玛有此吩咐,他大概知道是为何,毕竟上书房就在乾清宫内,没有什么是能真正瞒过皇阿玛的耳目的。
所以他才会在八阿哥出言挑拨时挺身而出,震慑了他,也替十三阿哥解了围。
后来的结果,正如他的意。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原因他却不大想告诉四福晋。
思绪回笼,四阿哥严肃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冷冰冰的,不带一点儿温度:“皇阿玛是这样吩咐的,你照做就是,只是爷还有事要叮嘱你。”
四福晋忙收敛了讶异的表情,屈了屈膝道:“请爷吩咐。”
“这次进宫,把库房里的那对极品羊脂玉玉佩送给昭贵妃,无论如何都要同昭贵妃打好关系,昭贵妃极得皇阿玛宠爱,与她打好关系,对爷有益无害,你明白么?”
四福晋从未见过四阿哥如此认真的模样,不免一惊,连声应了:“妾身都记住了,必然不会误了您的吩咐的。不过……”
四福晋略有为难。
四阿哥抬眸:“怎么?有何为难之处?”
“为难之处倒是没有,只是妾身想问,日后妾身是否该常入宫给昭贵妃请安?”
四福晋对此很是迟疑。
四阿哥却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自然。”
好不容易能过了皇阿玛的明路,跟昭贵妃搭上关系,他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自从出宫开府后,他才真正的明白了在宫里有额娘的重要性。
就比如他和大阿哥三阿哥,同样都是成了亲的阿哥,只因为大阿哥和三阿哥有额娘,所以宫里有什么事,他们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收到消息,而他,却只能等事情人尽皆知后,才能收到,然而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更别提能给他留足够的时间筹谋思虑什么了。
再比如,有了额娘还能在皇阿玛耳边吹吹枕边风,听说这些日子荣妃娘娘一直在想法子求皇阿玛,想让三阿哥入朝领差。
待三阿哥真的领了差事,那成了亲还在上书房陪着弟弟们读书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届时旁人会怎么看他?
旁人只会说他可怜,只会说他不被重视,更没有能耐。
四福晋不懂四阿哥的心思,她想的也没有四阿哥想的多,只觉得自己时候若真的频繁去景仁宫请安,那眼下的好日子岂不是一去不复返了?
凭白给自己找了个长辈,若是昭贵妃是个好的那也没什么,若昭贵妃是个面甜心苦的,她日后的日子过得岂不堵心?
能多年把持着圣宠的女人,又会简单到哪里去?
然而哪怕四福晋心中再不愿意,她也没想过去违逆四阿哥的意思,出嫁从夫,这是她身为四阿哥的嫡福晋应该做的事。
“妾身明白了,爷放心就是。”
宫外四阿哥在叮嘱自己的福晋,钟粹宫里,惠妃在得知八阿哥被四阿哥和皇上接连惩罚后,很是纳闷儿,便把八阿哥从阿哥所喊了过来:“今日上书房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八阿哥自出生起,就是养在惠妃膝下的,原本惠妃是抱着给大阿哥培养一个贴心有用的兄弟的心思,对八阿哥极好,可大约六七年前,卫贵人趁着惠妃手忙脚乱的时候,私底下偷偷去偏殿接触八阿哥被惠妃亲眼撞破,自那之后,惠妃对八阿哥的态度就变了。
不同于对大阿哥的事事关心,严格教导,对八阿哥,惠妃更多的是口中说的都是好听话,唯独一件对八阿哥有利的事儿都没做,甚至还把八阿哥养成了如今心气儿高的模样。
八阿哥黯然的低下头:“也没发生什么,就是十三弟来上书房读书了,还是皇阿玛亲自接送的,儿子有些羡慕罢了。”
惠妃叹了声,捏起帕子沾了沾一点儿都没有湿润的眼角:“景仁宫那对母子受宠,你又不是头一日知道。十三阿哥是贵妃所出,其额娘又受宠,比起十阿哥,地位又高了不知多少。你虽然养在本宫名下,但皇上到底也没改了玉碟,你名义上的生母依旧是卫贵人,且你亲生额娘的出身,你也是知道的。本宫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事实如此,咱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放平了心态,多想无益。”
听着惠妃提起自己和十三阿哥的出身,八阿哥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的青筋暴凸,一看就知忍了不小的怒气。
被惠妃洗脑了一会儿,八阿哥从正殿出来,便见卫贵人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一脸激动的看着他招手。
八阿哥表情温润,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他顿了下脚步,想起方才惠妃说起他与十三阿哥的出身差距,八阿哥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嫌恶,当做没看见一样,抬脚迈出了钟粹宫。
卫贵人招手的动作一顿,一副失落的模样回了自己住处。
惠妃隔着窗子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唇角浮起愉悦的笑意。
第120章
康熙在景仁宫陪曹玥和十三阿哥用过晚膳, 本是想留宿景仁宫的,奈何乾清宫有大臣求见,说是沙俄边境有最新军报, 事态紧急, 康熙便匆匆赶回了乾清宫。
上书房的事情曹玥也略有耳闻, 于是曹玥母子俩独处的时候,曹玥就主动问起了这件事:“听说今日在上书房,八阿哥挑拨了你和十二阿哥?”
因着屋子里没有外人在,曹玥说话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直白的很。
十三阿哥从盘子里拿了枚核桃, 顺手拿起锤核桃的小锤子,用力一敲, 就把核桃给敲开,捡出里面最大的一块儿核桃肉递给曹玥:“不过些许小事而已,儿子能处理好,额娘不用替儿子担心。”
宫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孩子, 哪怕是自小被康熙和曹玥捧在手心里的十三阿哥,也不是真的不谙世事, 相反, 在曹玥的刻意教导下,许多事十三阿哥心里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 只不过他年龄只有六岁, 平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年龄就成了他最好的保护伞。
毕竟小孩子嘛, 不懂事。
曹玥低眸看着面前胖乎乎的小手手心里躺着的核桃肉,捏在指尖往嘴里送:“额娘知道你能处理好, 只不过是担心你,问问罢了。”
八阿哥出身不好,又不得皇上看重,就是有什么事,皇上也必然不会偏向他的。
不过八阿哥她留给十三练手,卫贵人嘛,她倒是可以给个教训。
十三阿哥嘿嘿笑了,把剩下的碎核桃肉一起聚在手心里,仰头吃下。
曹玥捏着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留下的残渣,扭头吩咐安凝:“明日去钟粹宫一趟,就说孝懿仁皇后的生忌要到了,宝华殿最近忙着准备法事,恐怕无法抄录足够的佛经,左右卫贵人闲来无事,就让她趁此机会也尽一尽心意罢。”
安凝利索的应下,一点儿都不同情被八阿哥连累的卫贵人,只是她不解道:“娘娘,按理说,抚养八阿哥的是惠妃,就是要罚,也该罚惠妃才是,您怎么罚了卫贵人?”
卫贵人可从来都没有教养过八阿哥一日。
曹玥睨了安凝一眼:“谁让卫贵人是八阿哥的生母呢。”
罚了卫贵人,就是在间接提醒八阿哥,你的生母是谁,这也算是间接的戳了八阿哥出身的伤疤。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说完,曹玥又问十三阿哥:“可明白了?”
十三阿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儿子明白了。对了额娘,今日在上书房,除了八哥态度不好外,旁人对儿子都还行,最起码面上看不出什么。尤其是四哥,当时八哥说了挑拨的话之后,三哥还没说话,四哥就出声帮了儿子,还教儿子读书识字。”
虽然他并不需要四阿哥来教,但是四阿哥这么做,与他如此亲近,他一点儿也没感到荣幸,反而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在他的印象中,四阿哥对谁都冷冰冰的,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猛然对他这样亲近,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曹玥没有说什么,而是先问十三阿哥:“那你觉得,四阿哥有什么目的?”
十三阿哥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四哥是想借着对儿子友好,表现出兄友弟恭的模样给皇阿玛看,让皇阿玛对他满意?”
到底还是年纪小,即便是聪慧,经历过的事情少,看到的事情也就不够透彻。
曹玥微笑着摇了摇头:“还有吗?”
十三阿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旁的什么,于是就拉着曹玥的袖子晃来晃去的开始撒娇:“儿子想不到,额娘就告诉儿子吧。”
“你呀,就是懒得动脑子。”
曹玥宠溺的轻点了点十三阿哥的额头,解释道:“难道你就没有想到,为什么你皇阿玛会让四福晋明日来给本宫请安吗?”
十三阿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您是贵妃,四嫂来给您请安不是应该的么?”
在宫里没有比贵妃位份还要高的皇贵妃亦或是皇后的时候,贵妃也是能担得起皇子福晋每月初一十五的两次请安的,至于说妃位,那便只有皇子阿哥成亲的第二日,才能被皇子福晋拜见请安,旁的日子只需见到了行个礼。
曹玥轻笑:“若真有这么简单,那本宫还省心了呢。你皇阿玛啊,到底还是对孝懿仁皇后心存愧疚,才会对身为她养子的四阿哥多有照拂。只是你皇阿玛到底是皇上,是男人,有些事情,终究不好管的太多,所以才想着找个人多看顾一些四阿哥府,而本宫,就是你皇阿玛看中的人。”
孝懿仁皇后和乌雅氏接连去了之后,四阿哥才到十岁,如今六年过去,说是娶了福晋,已然成家,可也才十六岁,没有额娘照料,终归是不妥。
想来皇上也是在心里数遍了后宫适合照看四阿哥府的嫔妃,最终才定了她。
十三阿哥看了看曹玥算不上欢喜的表情,小声道:“那额娘您愿不愿意呢?”
曹玥一怔,有些怅然,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好似已经很久没有有人问过她了。
除了母亲之外,旁人让她做的任何事,几乎都不会问过她的意见,就像现在,皇上也只是暗示,通知她罢了。
曹玥隐下思绪,摸了摸十三阿哥的后脑勺,叹道:“傻孩子,身在皇室,身在高位,有些事情是容不得我们说不愿意的。”
“就连皇阿玛,天下之主也不能随心所欲吗?”
“不能。”曹玥说的斩钉截铁:“正因为你皇阿玛是天下之主,有了旁人梦寐以求的权利,所以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随心所欲这个词,从来都没有在你皇阿玛身上出现过。”
“若是不是天下之主呢?”
“不是天下之主啊,也不能随心所欲,寻常百姓会因为生计银钱苦恼,官宦人家会费尽心思钻营,皇室子弟争权夺利,如此种种,早已屡见不鲜,成了常态。”
闻言,十三阿哥抿了抿唇,心中在这时埋下了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正在慢慢浇水发芽。
既然做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那索性便做天下最有权利的人,自己是不能随心所欲了,但最起码,他可以赋予旁人随心所欲的权利,比如额娘。
亥时左右,康熙处理完军报,又踏着夜色来了景仁宫。
曹玥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青丝,从镜子里看到康熙正慵懒的靠在床榻架子上,双目微阖,似是睡着了一般,可曹玥却知道,这个男人警醒的很。
她闲聊一般开口:“皇上为何要四福晋来给妾请安?”
康熙眼眸未睁,低哑的声音在寝殿里回响:“四阿哥是个好的,朕也是想给四阿哥一份体面,明日四福晋入宫,玥儿记得替朕厚赏四福晋。”
曹玥轻哼一声:“皇上想的美,妾私库里的好东西可都是留给小十三日后娶妻开府用的,您要妾厚赏四福晋没问题,只是这赏赐,得您来出。”
这样小气的话从曹玥口中说出来,康熙只觉得哭笑不得:“难得昭贵妃娘娘还有如此抠门的时候,连给个赏赐都要问朕来要。”
“这怎么能一样?”
曹玥把梳子搁下,起身坐到康熙身边:“若是妾主动赏赐的,那这赏赐自然是妾来出,可赏赐四福晋分明是您的意思,妾总不能白白帮您办了事儿,还得赔进去不少好东西吧?”
康熙睁开眼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好了,你总是有道理,朕是说不过你了。待过两日,你去朕的私库里,随便选可好?”
一般康熙赏赐的东西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出自内务府,东西都是千篇一律的,珍贵是珍贵,就是不稀少。而被康熙收到私库里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宝贝,每一样都是罕见的,价值连城。
“皇上这么说,就不怕妾把您的私库给搬空了?”
康熙哼笑:“你若是真的能搬空朕的私库,那才算你有本事。”
帝王私库经过多年充实,里面的珍宝数量几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登记物品的册子,也足足有三指之厚。
曹玥也只是开玩笑罢了,说笑了几句,就伺候康熙更衣歇下了。
第二日仍旧是康熙送十三阿哥去上书房,只不过今日的情况有些许不同。
康熙看着眼前的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儿子,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你们等在景仁宫外做什么?”
除了在宫外的三阿哥和四阿哥,其余住在宫里的阿哥们都来了,原本八阿哥是不屑来沾十三阿哥的光的,只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出来时顺便叫了八阿哥,八阿哥不好拒绝,就跟着一起来了。
五阿哥内向,七阿哥因为足疾的原因也自卑,话更少,八阿哥倒是想开口,可两位兄长都没开口,他也不好越过他们去回话,免得给皇阿玛留下不好的印象。
九阿哥和十阿哥是宫里的一对霸王,仗着有温贵妃和宜妃撑腰,调皮捣蛋,捉弄伴读的事儿没少干,胆子自然也大。
不过胆子最大的还要数直肠子的十阿哥:“回皇阿玛的话,昨儿儿子答应了十三弟,说今儿要来和十三弟一起去上书房的,八哥九哥是被儿子拉来的,至于五哥七哥和十二弟为什么也在,儿子就不知道了。”
五阿哥:……
七阿哥:……
十二阿哥:……
你都把八阿哥和九阿哥带上了,再带上他们能怎么样?
三位阿哥顿时齐刷刷的看向十阿哥,那眼神像是要把十阿哥给盯出一个洞来。
十阿哥神经大条,也不在意,只扬起自己的招牌笑容,憨笑的厉害。
十三阿哥捂着嘴偷偷笑了两声,然后拉过十阿哥,把十阿哥的手塞进康熙另一只空着的手中:“皇阿玛,儿子们就有劳您给一起送去上书房啦。”
康熙脸皮都在抽搐,只是看着十阿哥隐隐激动的神色,到底没说什么,领着一群儿子浩浩荡荡的去了上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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