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给余下的四位光头阿哥封爵一事, 康熙回去后思虑的许久,又考虑了前朝局势,觉得都封了贝勒, 也无甚不妥。
于是入了六月之后, 九阿哥, 十阿哥,十二阿哥以及十四阿哥,就都成了贝勒。
温贵妃面若枯槁,浑身虚乏无力的躺在床上, 明明已经是燥热不已的盛夏, 各宫里都用上了冰盆子,永寿宫中却热的跟火炉似的。
温贵妃病着, 感觉不到热,也不能用冰,可殿里伺候的奴才们身子康健,又要伺候主子, 动辄就是一头一身的汗,浸湿了里衣, 黏黏腻腻的, 难受极了。
为此,他们心里生了埋怨, 伺候的也就不是那么尽心。
紫烟对此无可奈何, 如今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伺候温贵妃上, 对永寿宫敲打宫女这等子比不得温贵妃重要的事情,紫烟也顾不上, 只是平日里撞见了,就疾言厉色的训斥一通, 把自个儿心里的火气都发泄出去。
正是因为这样恶性循环,永寿宫从一开始的密不透风,渐渐地变成了筛子,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更是没有从前的好。
可今儿内务府那群看人下菜碟儿的主儿,竟巴巴儿的送上了许多好东西,尤其是一些药材,品相格外的好。
紫烟还不知道十阿哥被封贝勒一事,故而瞧着正殿里的这一堆东西很是纳闷儿。
不过紫烟到底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眼皮子没那么浅,只看了那些东西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皮笑肉不笑的剜了那领头的管事一眼:“呦,今儿个可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些子好东西,竟然也落到了永寿宫来,莫不是公公您送错了地儿,该是送到景仁宫去的吧?”
领头的管事是个格外奸诈狡猾,又识时务的人,温贵妃一病三四年,要圣宠没圣宠,要权力,权力也尽数被昭贵妃收入囊中,唯一的儿子十阿哥又是个没前程的,他看永寿宫,可不就是抬着下巴看的。
只不过他为人圆滑聪明,该给永寿宫的份例是一样也没少,只是东西嘛,就不是上等了。温贵妃是个高傲的,吃了这哑巴亏,又不愿意向昭贵妃低头,把这事儿捅到景仁宫去,那就活该她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管事的公公眼底带着精光,面儿上赔笑,活像是孙子一样:“紫烟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奴才在宫里当差多年,景仁宫和永寿宫还是认得的,这些东西,就是给温贵妃娘娘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恭喜温贵妃娘娘。”
紫烟听的一头雾水,恭喜?
她虽然不知管事公公口中的喜事为何,但她也不至于在一个奸诈的奴才面前出口询问。
紫烟稳住心神,为了以后考虑,没有再给他脸色瞧,只道:“知道了,东西留下,我还要伺候娘娘,就不多留你们了。”
管事公公态度极好的领着那群小太监告退。
他们一走,紫烟就忙命人去打听外头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宫里人尽皆知,永寿宫里自然也有人知晓。
紫烟一问,就有宫女一脸喜气洋洋的道:“紫烟姑姑,是咱们十阿哥被封为多罗贝勒了呢。”
说完,这宫女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把这次四位阿哥封爵的功劳,都算到了昭贵妃的头上。
紫烟听罢,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得寝殿里的铃铛声响起,她忙转身进去:“娘娘,您醒了?”
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温水,让温贵妃半靠在她身上,好给温贵妃喂水。
温贵妃只喝了两口就不再喝,头一撇,紫烟便把杯子拿开。
她缓了缓劲儿,虚弱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那么吵?”
说起这个,紫烟脸上忙露出几分喜色,恭喜道:“恭喜娘娘,今儿个早朝,咱们十阿哥被皇上封了贝勒。方才就是内务府的那起子奴才送了些东西来讨好咱们呢。”
温贵妃愣了下,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小十被皇上封了贝勒?
倏地,温贵妃眼眶一热,眼泪开始流淌:“咳咳,皇上的眼里终于有小十的存在了。”
十年前,太子借着冲喜的名义抢了私底下她选给小十的嫡福晋后,小十在皇上眼里算是彻底没了位置。
小十的嫡福晋,是几年前大选她在皇上指定的几个人里选出来的,身份比起博尔济吉特氏多有不如。
这也就罢了,旁的阿哥们大婚之后都入朝办差了,唯独只有九阿哥和十阿哥大婚后,整日无所事事,上书房也不去,在京城里招猫逗狗的,皇上的眼里就更看不见他们了。
因为这种种,她本该早就撑不住的身子,又撑了这么几年,为的就是不愿让小十成为没额娘,阿玛又不爱的孩子,那样小十太可怜了。
好在老天有眼,她终于没有白活这么久,如愿的看到了小十走进皇上眼里的这一天。
紫烟看着温贵妃又哭又笑,变幻极快的神情,很是明白温贵妃的心情,她想了想,低声道:“娘娘,这次不止是咱们十阿哥封了贝勒,同样被封为贝勒的,还有九阿哥,十二阿哥,以及十四阿哥。而且奴婢还听说,四位阿哥能有贝勒的爵位,皆是因为昭贵妃在皇上跟前进言的缘故。”
温贵妃闻言,欣喜之意少了许多:“昭贵妃为何要这么做?”
与其说这话是在问紫烟,倒不如说这话是温贵妃在问自己。
紫烟不知道,就什么也没说,温贵妃想了半天,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只是温贵妃的身体底子到底是坏透了,仅一会儿的功夫,温贵妃脸色就有些发白。
紫烟忙扶着温贵妃平躺下:“娘娘,太医嘱咐,您不可太过费心劳神的,快别想了,再睡会儿吧。”
温贵妃看着自己身上的锦被盖严实了,低低的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紫烟看着温贵妃闭上眼睛,打算出去看看刚才内务府送来的药材有没有温贵妃能用的,刚一转身,就听得身后温贵妃的声音:“明日请昭贵妃来一趟吧。”
“奴婢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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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玥换了身轻薄的浅青色旗袍,外面罩着一层纱衣,在炎热的夏天显得格外凉爽。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面前的几支簪子在旗头上比划:“你说,温贵妃请本宫过去,会有什么事儿?”
安凝打着扇道:“估计也是想向您道谢吧,昨日圣旨一下,宜妃,敏嫔和定嫔除了去乾清宫谢恩,还都亲自来咱们宫里送了厚礼。只有温贵妃身子不好,缠绵病榻起不来身,亲自来是不能了,只有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曹玥选出了一支成色较好的碧玉簪插在旗头上,嘴角微勾:“本宫不这么觉得,温贵妃的情况,满宫皆知,即便是她不亲自来道谢,只命紫烟过来送礼也是情有可原,可温贵妃连紫烟都没派过来,由此可见,道谢并非温贵妃的目的。”
“娘娘说的有理。”安凝思索了片刻,又疑惑道:“可是这些年来,咱们与永寿宫井水不犯河水,更是没有交集,温贵妃此举,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
曹玥往手腕儿上套了个镯子,又把几支并不常戴的精美华贵的护甲戴在手指上:“昨儿个太医来给本宫请平安脉时,本宫顺势看了温贵妃的脉案。这些年来,温贵妃的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
她一旦没了,这宫里,就再也没有人能护着十阿哥了。
一个不得皇上宠爱的阿哥,只能受尽忽视,一辈子碌碌无为。
安凝瞬间明了:“您的意思是……”
托孤?
曹玥与安凝对视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
“走吧,趁着这个时候天儿不太热,赶紧往永寿宫走一趟。”
一进永寿宫,迎面而来的一股闷热让曹玥不由自主的止住了脚步。
少许,曹玥神情不变的踏入温贵妃的寝殿。
彼时温贵妃已然清醒,靠在引枕上对着进来的曹玥道:“妹妹坐吧,我这身子不大好,不敢用冰,闷热了些许,倒是委屈妹妹了。”
说着,温贵妃朝紫烟吩咐:“还不去给昭贵妃端碗冰镇酸梅汤来解解暑?”
紫烟福身,就在出去时,却叫上了安凝:“安凝妹妹,不若你随我一同去,小厨房里还备了几样点心,你去挑两样昭贵妃娘娘喜欢吃的。”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安凝眼神请示曹玥,见曹玥微微颔首,安凝才亲亲热热的拉着紫烟的手笑道:“那咱们一起去。”
瞧着她们二人退出寝殿,曹玥笑着道:“原本选秀那日本宫就说待哪日得空了,便过来看看你,谁知选秀过后,本宫也病了些时日,来看你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
温贵妃浑不在意道:“病了这些年,人都脱相了,有何可看的,只要妹妹心里惦记着我,我就高兴,旁的都不要紧。”
说完这些场面话,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温贵妃抿着唇,犹豫了许久又道:“至于这次请妹妹过永寿宫一叙,一则是想感谢妹妹,若不是妹妹在皇上面前提起,皇上恐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想起自己还有几个儿子仍旧是光头阿哥,小十也不知何时才能走进皇上的眼里。”
“姐姐这话就言重了,本宫不过提了几句罢了,最终做了决定的,还是皇上,这贝勒也是皇上封的,姐姐要谢,可莫要谢错了人。”
哪怕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也绝不会在明面儿上认下这份情。
温贵妃淡然一笑,也不强求,她心里明白就好。
见温贵妃不再提及,曹玥不禁在心里感叹,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只是没等她感叹完,温贵妃突然就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措不及防的跪在了曹玥面前。
曹玥脸上的笑瞬间没了。
第172章
“温贵妃, 你这是做什么?本宫与你同为贵妃,怎有你向本宫下跪的道理?”
曹玥蹭的站了起来,面色很是不虞, 就连自个儿摇着团扇的动作也忘了, 赶忙就要伸手去扶。
“你赶快起来, 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温贵妃虚弱至极,就起身跪下这么简单的动作,也累的她有些气喘。
她强撑着身子,拂开曹玥的手, 勉力仰头看着曹玥, 哀求道:“妹妹,我病了这么多年, 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清楚。原本我是早就该死的人,可是因为放心不下小十,一口气下不去, 就又勉强自己多活了这么久。如今……如今小十得封贝勒,境况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 我心头的这口气, 也该下去了。”
宫外的钮钴禄氏,因为他们母子二人对钮钴禄氏一族没有了利用价值, 冷血无情的不管他们的死活。
她早该知道, 钮祜禄氏一族都是利益至上, 他们会放弃她和小十,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清楚归清楚, 她却不能在自己走后,留小十一个人无依无靠, 她总得为小十找条后路,如此她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温贵妃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喘的不行,休息了片刻,又继续道:“妹妹,你也是当额娘的人,应该明白我的心情,我今儿个跪下来,不是出于胁迫妹妹的目的,更不是以后宫温贵妃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额娘的身份,想恳求妹妹一件事,还望妹妹一定要答应我。”
“你是想让我日后多照看十贝勒一些?”
曹玥对此,心中早有猜测,故而此时并不惊讶,面上仍旧是平静无波。
温贵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是曹玥再不知她所求,那只能说明她所求非人。
所以她不意外曹玥说出了她的目的,而是有些不安,因为曹玥太过平静,平静到她心中有些打鼓,甚至觉得曹玥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思及此,温贵妃忙解释道:“妹妹放心,我只是想让小十平平安安的度过他的一生,不求他多有出息,只求妹妹平日里能多照看小十一些,莫要让他……让他被人欺辱了去。”
宫里宫外的拜高踩低,她心里清楚的很。
曹玥沉默了许久,弯腰扶起温贵妃:“姐姐先起来吧,你身子不好,跪久了怕是更加伤身。”
这次温贵妃没有拒绝,顺着曹玥的力道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她眼巴巴的望着曹玥,眼里充满了恳求:“我知妹妹的不易,所以也不会让妹妹白白答应我的请求,我会告诉皇上,等我过身后,我这些年的积蓄,一半给小十,剩下的一半,就给妹妹,也算是给妹妹的报酬。”
至于她手里仅剩的几个忠心的人手,她是打算留给小十也,以免她去了之后,小十跟宫里就断了联系。
曹玥不知温贵妃的小心思,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掌管后宫的是她,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宫里头她能用的人手可比温贵妃手里那仨瓜俩枣的多多了。
“姐姐无须如此,姐姐一辈子的积蓄,自然是要留给十贝勒的,本宫不能要。至于姐姐的请求,本宫倒是无妨,从前小十三小的时候,与十贝勒的关系还是不错的,看在小十三的面子上,本宫答应就是。只不过……”
温贵妃心里咯噔一下:“妹妹可是有何顾虑?”
曹玥点头道:“十贝勒已经大了,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若是本宫贸然去管,哪怕是为了十贝勒好,可也架不住有心之人的挑拨,届时若是本宫冷了心,十贝勒被蒙蔽了双眼,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本宫也说不准。”
曹玥说的句句在理,温贵妃听罢,浑身一震。
是啊,当年是她为了打消皇上的疑心,故意把小十给养废的,如今小十是平安长大了,可心思却格外浅薄,虽不及直亲王冲动易怒,但也极易被人挑拨,到时若是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温贵妃一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久久不曾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温贵妃再看向曹玥时,眼中带着十足的坚定:“妹妹大可放心,这些事情,我自会叮嘱小十,必然不会发生妹妹说的那种情况。”
“姐姐既然这么说了,那您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姐姐今日所求,本宫应下了。”
紫烟拉着安凝在小厨房里东拉西扯,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安凝往正殿走。
她们刚端着方盘回到正殿,便见十贝勒不知何时站在了寝殿外的楹窗下,脸上被晒的通红,汗水止不住的从脸上流进脖颈里,还有那红肿的眼眶,一看就知他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紫烟心慌的很,刚要给十贝勒请安,借此提醒屋里的人,正殿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昭贵妃一个人举着团扇遮着头顶的太阳出来了。
安凝忙小跑着过去,拿起放在门框处的油纸伞撑开,遮住大太阳。
她眼珠子往十贝勒那边看了看,低声道:“娘娘,您和温贵妃的话,怕是都被十贝勒听见了。”
曹玥放下手,挑了挑眉梢:“听见就听见吧,左右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更何况他听见了正好,他听见了温贵妃为了他是如何的殚精竭虑,如何低声下气的求她,只为了保他后半辈子的平安,他心里的触动才会越大,日后即便是为了温贵妃,他也不会轻易反水。
“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本宫在里面热出了一身的汗,得赶紧沐浴才行。”
正如曹玥所想的那样,那日她走了之后也不知温贵妃又和十贝勒说了什么,总之没用几日,十贝勒和十三贝勒之间的关系又像是幼时十三贝勒封贝勒之前的那段日子。
十贝勒亲近十三贝勒的同时,还连带着九贝勒一起。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三人简直是一有时间就在一起,九贝勒和十贝勒也不成日在京城到处玩乐,而是陪着十三贝勒一起在坐在上书房里读书。
如此情形,令康熙惊讶至极。
这日,康熙难得的有空,便把他们三人叫到了乾清宫,一通考问之后,除了十三贝勒对答如流,九贝勒和十贝勒回答的虽不如十三贝勒,但比之从前,还是有了很明显的进步的。
康熙心情极好:“老九老十,你们两个是改了性子了,竟然也知道上进?”
要是搁在以前,能得康熙一句夸赞,十贝勒能高兴好久,可是现在,只要一想起病的愈发严重的温贵妃,十贝勒就高兴不起来。
他低着头,浑身散发着低迷又哀伤的情绪:“回皇阿玛的话,之前都是儿臣不对,如今儿臣醒悟了,知道成日里游手好闲没出息,不能让您看重儿臣,更不能让额娘为儿臣骄傲,所以儿臣痛改前非。皇阿玛,儿臣保证,日后儿臣再也不贪玩了。”
额娘,他再也不贪玩了,只求您快点好起来。
听着十贝勒自省的话,康熙很是满意,他又看向九贝勒:“那你呢。”
九贝勒拱手道:“皇阿玛,儿臣也是一样,儿臣这几年年纪大了,也当了阿哥,虽然膝下只有一个小格格,但也明白了为人父母对于子女的苦心。皇阿玛放心,日后儿臣和十弟一定会向十三弟学习,不再让皇阿玛为我们费心了。”
康熙欣慰的点头:“你们能有此觉悟,很好。”
他闲闲的靠在椅背上,眼含笑意道:“今儿个你们表现的都很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朕都会赏你们。”
九贝勒道:“儿臣没有什么想要的。”
十贝勒犹豫再三,咬牙道:“皇阿玛,儿臣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儿臣想求皇阿玛一件事。”
话落,康熙眼里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淡了许多,只是九贝勒和十贝勒都没注意到,只有十三贝勒注意到了。
他连忙碰了下十贝勒,开玩笑道:“十哥,你想求皇阿玛什么事儿啊,该不会是看上了哪家的格格,想让皇阿玛赐给你吧?”
十贝勒实诚的摇了摇头:“十三弟说笑了。皇阿玛,请您恕儿臣斗胆,额娘的病愈发严重,太医说,额娘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儿臣只想求您得闲时,多去看看额娘……”
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十三贝勒松了口气。
非是他草木皆兵,而是近几年来,别看他在皇阿玛面前得宠,可行事时也是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就怕一步不对,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康熙年至老年,越是对儿子的孝心渴望,看够了前朝直亲王,太子和八贝勒三脉人为了一点点利益争的不可开交,康熙就愈发觉得此时的十贝勒很是有孝心。
眼中的笑意慢慢回来,康熙清了清嗓子:“朕知道了,朕这些日子忙碌了些,难免忽略了你额娘,日后会多去看她的。”
就算十贝勒不提,看在温贵妃伺候他数十年的份儿上,他也会时不时去看看的,只是次数并不频繁而已。
十贝勒感激涕零道:“多谢皇阿玛。”
“虽然你们什么都不求,但朕金口玉言,说了要赏你们,就不会让你们失望。前几日蒙古进贡了几张玄狐皮,很是保暖,就给你们三人一人两张罢。”
“谢皇阿玛赏赐。”
玄狐皮可是个稀罕物,今年统共也就十张,这一下子就去了六张,余下的四张,按照惯例康熙是会赏给景仁宫两张,最后的两张,也不知会花落谁家。
第173章
有了十贝勒的孝心请求, 康熙去永寿宫的次数是多了些,可这并不能阻止温贵妃一日比一日衰败下去的身体。
刚进入腊月不久,温贵妃在十贝勒哭的喘不上来气时, 含笑而去。
康熙负手站在床榻尾端, 所有的话在此时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温贵妃新丧, 康熙感念温贵妃多年来的淑慎贤德,为温贵妃上双字谥号,是为温僖,并下旨以皇贵妃例为温僖贵妃治丧, 所有阿哥格格, 皆需为温僖贵妃服丧百日。
康熙四十三年的这个年,也因为温僖贵妃而过得格外冷清寡淡。
这段日子里, 十贝勒只顾着在自己府邸里给自己额娘守孝,外面的事情一概不曾理会。
故而这日,九贝勒和十三贝勒来看十贝勒,还给他带去了一个令十贝勒顿时爆起的消息。
得知了消息的十贝勒连话都没留下一句, 就直冲冲的出府去了。
九贝勒和十三贝勒对视一眼,十三贝勒急道:“完了, 十哥不会是去找三哥算账去了吧?”
九贝勒咽了咽口水:“有可能。”
三哥在温僖贵妃的孝期内剃头, 本就是有违孝道,十弟对温僖贵妃又格外孝顺, 见不得有人对温僖贵妃不敬, 凭他对十弟的了解, 若是十弟要是不把三哥揍出个好歹来,他就不姓爱新觉罗。
十三贝勒喊道:“那还等什么, 赶紧去阻止十哥啊。要是十哥真的把三哥打出了好歹,到时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话落, 两人忙出了十贝勒府邸,策马往诚郡王府去。
只是两人到的时候,已然晚了,十贝勒已经把诚郡王揍的是满脸血,看着很是吓人。
旁边围着一群侍卫奴才,嘴倒是没停着,都在劝说,可是却没一个人敢上去拉架的。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诚郡王除了在读书上有些天赋,对于习武一道,不过只会皮毛,这点儿子皮毛,并不足以让他打得过身体健硕的十贝勒。
于是映入九贝勒和十三贝勒眼底的,便是十贝勒压着诚郡王打,拳拳到肉,只让人听着就觉着疼的慌。
楞了一瞬,两人赶忙下马上前拉架。
十贝勒被拉走,诚郡王身上没了一座大山,终于能被人给拉起来了。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全身无力的靠在搀扶着他的两个侍卫身上,反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恶狠狠的瞪着十贝勒:“老十,你疯了吗?无缘无故跑到我府前打人,就不怕我告到皇阿玛跟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十贝勒挣脱开十三贝勒两人的手,理了理因为打架而凌乱的衣裳,理直气壮道:“吃不了兜着走?小爷好怕啊。爱新觉罗胤祉,你在小爷额娘百日孝期内剃头,不敬小爷的额娘,你说这事儿要是让皇阿玛知道了,倒霉的究竟会是谁?”
剃头二字一出,诚郡王顿时心虚了,眼神飘忽不定,再也没了刚才的底气:“你少血口喷人。”
十贝勒看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冷笑一声,并不说话,而是双手十指交叉,活动了下手腕。
并不是所有人都眼瞎看不见他那光秃秃的额头的。
诚郡王心慌的更厉害了,直接转换目标,冲着十三贝勒道:“十三弟,还不赶紧把这个煞星给带走,难不成你们还要看着他再打我一顿吗?”
十三贝勒颇为无语,要不是身份不允许,他都要说上一句诚郡王活该了。
只是今日闹的事情不小,必然是瞒不住宫里的,不宜再闹下去,他给九贝勒递了个眼色,九贝勒点头,两人一起劝十贝勒回府。
十贝勒可以谁的面子都不给,但是必须要给十三贝勒的,更何况刚刚他也只是吓吓诚郡王,不是真的要再揍他一顿,所以他就顺着两人给的台阶下来,扭头就走。
看着这煞星消失在他眼前,诚郡王长长的舒了口气:“送本王去田侧福晋院儿里。”
因为打架是在诚郡王府门前打的,所以康熙还是知道了这事儿,并毫不犹豫的下旨夺了诚郡王多罗郡王的爵位,贬为贝勒,禁足府中半年。
诚贝勒失势,连带着荣妃在宫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诚贝勒刚被贬时,荣妃还去乾清宫哭诉求情,言道诚贝勒年幼无知,想让康熙宽恕,康熙却以一句再年幼还能比老十年幼给堵了回去,顺便又赠送了荣妃禁足罚俸的套餐。
前朝没了诚郡王,为了平衡,康熙便把雍郡王给提了起来,还把雍郡王给扔到了户部历练。
六部之中,兵部,户部,吏部是最为重要的,也是实权最大的地方,分别掌管兵事,国库银钱和官员调动。
将雍郡王调往户部的旨意一出,原本没把雍郡王放在眼里的太子和直亲王看雍郡王的眼神顿时微妙了起来。
老四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竟然也能得皇阿玛重用,果真这些兄弟里,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桃花盛开时,温僖贵妃的百日孝终于过去,宫里又添了不少春色,十三贝勒和十四贝勒的婚期也渐渐临近了。
“明日往兆佳氏府中下聘,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御花园里,十三贝勒扶着曹玥在桃林中漫步,母子两人随意闲话着。
十三贝勒微微颔首:“额娘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儿子亲自盯着的,内务府半点儿没糊弄。”
宫中阿哥们的聘礼和格格们的嫁妆,都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务府按照规矩置办,另一部分则是由自己的额娘以及后宫嫔妃照例添加,至于添多少,那是没有定数的,但一般都不会越过位份比自己高的嫔妃。
就像这次,十三贝勒下聘,他的额娘又是如今宫里唯一的贵妃,满宫嫔妃哪个敢不给面子,纷纷都添了许多贵重的东西给未来的十三福晋增面儿。
曹玥自然知道内务府不敢偷奸耍滑的糊弄他们母子。
“离你大婚还有不足三月,有些事情,本宫得提前交代你。兆佳氏是当初你自己的选择,所以日后兆佳氏嫁给你,你就得给兆佳氏身为嫡妻应有的体面和尊重。自然,若是兆佳氏日后的所作所为当不起你的抬举,那就另当别论。只一点,诚贝勒和八贝勒,你万不可像他们。”
曹玥说的他们二人,一个宠妾灭妻,一个宠妻灭妾。
诚贝勒这些年来偏宠府中的侧福晋田氏,对嫡福晋董鄂氏不假辞色。八贝勒是有心想留宿后院,却不敢明面儿上惹八福晋不高兴,所以这次选秀赐给八贝勒的两个侧福晋,一个也没把握住八贝勒的心,反倒是被八福晋给收拾了一通。
十三贝勒明白曹玥说这话的用意:“额娘放心,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皇阿玛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子不能说后两样会做的很好,但前面两样,儿子必然不会比旁人差了去。”
曹玥唇角的浅笑轻的像天上的云,随时都可以飘走一样:“你有这样的志气,自然是好的。只是怕……”
话未说完,便听得不远处有些许动静传来,安顺猛然喝了一声,朝着桃林的西边儿走了过去:“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出来?”
话落许久,发出声响的树后慢慢的露出了一片绿色的衣角,紧跟着,整个人都暴露在安顺的视线里。
安顺松了口气,正要扭了这宫女往曹玥跟前,却见这宫女眼神不断的往树后瞟。
安顺见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上前动手把树后的那个宫女也拉了出来,一手一个拽着她们的后衣领,将她们扔到了曹玥和十三贝勒面前。
“说,你们两个在树后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没……没有。”
两个宫女慌张的很,脸上的心虚掩都掩不住。
曹玥扬了扬下巴,安顺继续问道:“没有?没有你们心虚什么?见了娘娘和十三贝勒,不出来请安,而是躲了起来,如此行径,你让娘娘如何信你们的话?”
“奴……奴婢……”
两人吞吞吐吐,就是不说。
安顺眼里闪过狠厉:“也罢,你们若是不说,杂家就把你们送去慎刑司,想来慎刑司的精奇嬷嬷和那些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的刑具,应该会让你们开口的。”
一句慎刑司,成功的吓的两人瑟瑟发抖。
略微矮一些的那个宫女忙道:“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都说,您千万别把奴婢送去慎刑司。”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
紫禁城里的阎王殿,进了那里的人,极少有人能够全须全尾的出来,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被昭贵妃的人送进去,也只有去见阎王的份儿。
再说了,她俩也不是鬼鬼祟祟,而是早昭贵妃他们就在这儿,见昭贵妃他们过来时,她俩正好在议论关于十三贝勒的那件事,出于心虚,就不敢露面。
此刻想来,当时要是没被吓到,大大方方的出来请安,也就不会有这事儿了。
可惜已经晚了,这会儿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虽然那些话说出来,昭贵妃娘娘和十三贝勒一定会不高兴,但她最起码能留下一条命。
衡量清楚利弊之后,矮个儿宫女怯怯的掀起眼皮子打量了曹玥不辨喜怒的神情,讷讷道:“贵妃娘娘容禀,奴婢们是打扫桃林的粗使宫女,方才也并未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没管住自己的嘴,稍微议论了一件关于十三贝勒的事儿。”
安顺板着脸: “什么事?”
“奴婢听旁人说,去年选秀那段日子里,十三贝勒为了选一个家世好的嫡福晋,曾亲自赐了乌苏里格格一碗堕胎药。”
第174章
春风拂面, 脸带着桃花花瓣在空中起舞。
听到堕胎药三个字,曹玥的眸眼泛着冷光,安顺愤怒不已:“一派胡言, 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鬼话, 敢污蔑主子, 不要命了吗?”
两人吓的牙关都打着颤:“娘娘饶命,奴婢们也是不信的,只是奴婢们听得多了,就……就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宫里的那些奴才难道不知道议论主子是大罪吗?
他们当然知道, 然而人是有嫉妒心的, 他们这一生的命运卑贱,所以看着宫里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 心里是既羡慕畏惧,又嫉妒。
更有甚者,那心底的阴暗龌龊想法,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正是因此, 才导致了宫里奴才们的嘴风不严,因为他们拿主子们没办法, 只能在这些不知真假的传言上议论纷纷, 顺便看主子们的笑话。
十三贝勒眯了眯眸子,声音轻朗:“听的多了?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话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流言, 但手段显然不是很高明, 甚至连事情的真相都没有弄清楚。
但有一点他能肯定的是, 他的阿哥所里,一定有人对外泄露了消息。
两个宫女缩了缩脖子, 不知为何,十三贝勒的声音分明很是轻缓, 可她们却感觉到了极大的畏惧和压迫,一颗心跳的愈发剧烈了。
仍旧是矮个子的宫女大着胆子道:“贝勒爷容禀,奴婢们是真的不知道,奴婢们负责打扫桃林,每日经过桃林的人又那么多,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耳朵就记在了心里……”
安顺又逼问了几遍,见她们确实不知,就叫人把她们带下去,一人掌嘴二十,算是议论主子的惩罚。
有了这么个插曲,曹玥也没兴致再赏桃花,直接打道回宫。
屋子里,母子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松懈,并未有刚刚的怒气。
“宫里在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很明显就是为了挑拨你和兆佳氏,打景仁宫的脸。手段虽不算得有多高明,但简单粗暴,还格外有效。”
曹玥用银签子扎了一块儿杏仁果干儿放进嘴里嚼着,等着十三贝勒给出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
十三贝勒抿了口茶水,浅浅笑道:“儿子会查出幕后指使,若是儿子的那些兄弟们,儿子会动手给个教训,可若是后宫的哪位庶母,还是得劳烦额娘。”
曹玥欣然应允:“这是自然。”
果然啊,儿子大了就是好,这样的事情都不必她费心再去查了。
还未查出真相,下聘的日子就到了。
原本皇子阿哥下聘,本人是不需要亲自前往的,只出了昨日这桩子事儿,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宫外去,十三贝勒就决定亲自去一趟。
一是为了给出个解释,二也是为了安抚兆佳氏一族的心,面子给够了,大家心里都舒畅,也就没那么多不满。
送走十三贝勒后,马尔汉望着底下站着的兆佳氏,捋着胡子笑了起来,眼周褶皱渐深:“十三贝勒行事周全,阿玛很是满意。”
从身份上来说,马尔汉的身份远远比不得皇子阿哥,毕竟一个是奴才,一个是主子。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马尔汉是手握实权的前朝重臣,而十三贝勒,不过是一个尚未有正经差事的一个寻常贝勒罢了。
孰重孰轻,还真不好评判。
故而马尔汉有此言论,也不算得什么。
兆佳氏脸颊微红:“阿玛觉得满意,那自然是好的。”
纵然事出有因,可未来的夫君如此看重她,给她长脸,这也是众位阿哥嫡福晋里的头一份儿了。没见当年八贝勒给八福晋下聘时,八贝勒都没去郭络罗府么。
兆佳氏想,她该欣喜满足的。
“贝勒爷看重咱们兆佳氏,看重你,待日后你嫁给了贝勒爷,一定要替贝勒爷守好后院儿,孝敬昭贵妃,令贝勒爷无后顾之忧。男人的志向,永远都是在朝堂之上。”
兆佳氏端端正正的起身垂首:“女儿受教,绝不辜负阿玛的教诲。”
马尔汉点到即止,并未过多的再瞬间,教导女儿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嫡福晋,是她额娘该做的事。
下聘过后没两日,十三贝勒就查出了是谁在背后捣鬼。
曹玥看着眼前的结果,很是惊诧:“灵答应?”
“她一个进宫不久,又家世不显的小小答应,是如何得知乌苏里氏曾经有孕一事?”
至于灵答应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曹玥心知肚明。
曹玥问的一针见血,十三贝勒难得心虚:“儿子查到,灵答应与乌苏里氏在闺中时,曾有几分交情。”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乌苏里氏那一届选秀时,乌苏里氏到了年纪,灵答应还差一岁,所以灵答应晚了三年才入宫。
期间两人的交集也不多,有一次乌苏里氏小产过后去御花园散心,正好碰到了灵答应,乌苏里氏心里难受,加之灵答应又是她熟悉的人,便对着灵答应大吐苦水。
他也问过乌苏里氏,据乌苏里氏自己说,她并未对灵答应说过十三贝勒赐给她堕胎药一事,她只是告诉灵答应,她怀疑自己被索绰罗氏推倒摔的那一跤见的血,不是月事,是小产。
作为额娘,她即便不知怀孕时是什么感受,可母子连心,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小产了。
只是她再怎么分辩,也没有人信她的话,反而认为她想怀孕想魔怔了。
听了十三贝勒的解释,曹玥沉默了。
这件事上,他们都是做错事情的那个人。
她和十三贝勒冷眼旁观,以至乌苏里氏小产是错,索绰罗氏推倒乌苏里氏是错,可乌苏里氏阳奉阴违,私吐避子汤也是错。
正因为他们都做错了,反过来说,他们也都没错,因为他们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与灵答应没有半分关系,她用这件事来捏造事实,散播流言,主动挑起事端,中伤十三贝勒,就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她就该承担后果。
于是,灵答应被康熙一道圣旨贬入了冷宫。
康熙搂着曹玥纤细腰身,轻声哄着:“朕替你出了气,处置了灵答应,玥儿就别生气了,为了一件小事,不值当。”
起初这流言他也略有耳闻,只是去年曹玥病着的时候,已经告诉过他这件事的真相,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左右后宫的事儿有曹玥处理,对于这种不实传言,她想怎么处理都行,压根儿就用不着她自个儿生闷气。
曹玥斜了康熙一眼,故意阴阳怪气道:“事关小十三的声誉,怎么就是小事了?哦,臣妾想起来了,要不是那天皇上翻了灵答应的牌子,却半路丢下人家去了臣妾宫里,灵答应也不会记恨臣妾,便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康熙瞪大了眼睛,很是愕然:“玥儿说这话亏不亏心?朕为何抛下灵答应而去景仁宫,还不是因为朕担心你。你倒好,还把责任推到朕的头上,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男人,尤其是大权在握的男人,行事永远都是那么随性,他没把灵答应一个卑微的嫔妃放在眼里,却不知尘埃堆积如山时,也是能压死人的。
曹玥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她又没请他去,做什么让她背黑锅?
曹玥轻哼了两声:“可还是因为您考虑不周,才会有这件事的发生。妾不管,小十三因为这件事声誉受损,您得补偿小十三。”
跟女人讲道理,那是讲不通的。
康熙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好好好,朕应你还不成吗?”
而康熙所谓的补偿,就是让十三贝勒在大婚前进了吏部历练。
别的兄弟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头一天上朝,十三贝勒就受到了众兄弟们的眼神洗礼,下了朝,更是被一群兄弟们围着,一通阴阳怪气。
太子冷冷道:“十三弟不亏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别的兄弟们都是大婚后才入朝领差,九弟十弟更是大婚几年都没被皇阿玛想起来,十三弟却能在大婚前就入朝,还是去了负责官员政绩考核升迁的吏部,可见皇阿玛是如何看重你。”
太子一字一句都是在挑拨离间,他口口声声十三贝勒是康熙最宠爱的儿子,可是他却忘了,早些年的时候,康熙对他的宠爱,是所有儿子加起来所不能及的。
至于朝政,更是从十岁就开始接触,康熙更是把他批过的折子当成例子,一点一点的教导太子。
可以说康熙在太子身上费的精力,比任何人都要多。然而只因为这十年的冷遇,太子就把康熙从前对他的好都给抹去,只记得如今康熙是怎样抬举其他兄弟同他打擂台的。
十三贝勒看着周围神色各异的兄弟,皮笑肉不笑道:“太子这话,臣弟可当不起,诸位兄弟们谁人不知,论起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太子您敢论第二,就没人敢论第一,毕竟您可是皇阿玛一手抚养长大的,这待遇,臣弟可没有。”
十三贝勒的一番话,成功的让众人想起了当年太子受宠时,他们是怎么被皇阿玛忽视的。
于是他们不善的目光又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面皮僵硬着抽了两下,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直亲王见太子吃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面儿上自然而然带了笑:“就是,二弟,你可不能当白眼儿狼,不记得皇阿玛对你的关切和谆谆教导。”
白眼儿狼几个字,直亲王咬的尤其重,显然是在暗示十一年前康熙得了疟疾时,太子的所作所为。
太子接连被当着所有兄弟的面儿堵呛,脸上挂不住,阴冷的眼神扫了直亲王和十三贝勒一眼,甩袖离去。
第175章
太子一走, 直亲王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八贝勒自小就与十三贝勒不和, 面子功夫也不愿意做, 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他们三人一走, 加上诚贝勒在府中禁闭,剩下的那些兄弟们,就都是好话不断,毕竟他们不像太子他们有资本可以和十三贝勒对着干。
对于十三贝勒入朝一事, 雍郡王是担忧大于喜悦。
他喜悦于自己与这个十三弟关系还算尚可, 又担忧于自己在前朝深耕多年,他一入朝, 自己如今的地位和势力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雍郡王压下心中的愁绪,笑看着十三贝勒:“十三弟,恭喜,吏部可是个好地方。”
十三贝勒乜了雍郡王一眼, 同样笑道:“四哥就别打趣弟弟了,难不成户部就不是个好地方了?”
雍郡王心里一梗, 户部在他看来还真不是个好地方。
要是户部有钱还好说, 可关键是户部没钱啊。
他进户部这些日子,查看户部账本时, 总算能明白为什么一遇到让户部尚书拨款的事儿, 户部尚书总是能哭诉没钱了。
因为户部的钱都被借走了!!!
那些大臣们, 借就是几万两白银,多的高达几十万两。
朝廷官员又那么多, 一人借一点儿,可不就拿不出钱来了?
不过旁人也就罢了, 这兄弟中,八弟府上借的银钱是最多的,几乎有五十万两白银之数,也不知八弟要这么多银钱,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十三贝勒瞧雍郡王苦笑的模样,心里有了想法。
雍郡王回到自己府中书房,坐在桌案后盯着眼前的账册深思。
自他到户部后,就暗中接了皇阿玛的密旨,查户部的账。
原本他是很高兴的,这样重要的事情能交给他来办,说明皇阿玛很信任他。
可真当他查完了户部账目之后,他泛起了难。
他在朝中辛苦了这么多年,借着曹家和隆科多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若是把账册和其中出现的问题写成折子汇报上去,朝中大半的人势必会被他得罪,这么多年的辛苦也将会付诸东流。
只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他得罪了朝中大臣,也会因此更被皇阿玛看重。
眼下放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端看他是选择做一个忠君的孤臣,还是选择装聋作哑,维持原状。
“砰砰砰”
书房的门倏地被敲响,苏培盛在外小声道:“爷,李侧福晋派人来传话,说二格格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瞧瞧。”
屋里的雍郡王听到这话,脸瞬间黑了,心头的烦躁骤起。
他在前边殚精竭虑,步步惊心,后院儿的那些女人倒好,日日都要出个幺蛾子,就不能让他安生一日。
心中一旦有了不满,往日被自己宠的没边儿的李侧福晋也没落得了好。
一块儿砚台砰的砸到门上,雍郡王怒喝道:“给爷滚,告诉李侧福晋,要是养不好孩子,再三天两头的病上一回,爷就把孩子都送到福晋的正院儿养。”
书房的门受力被砸的轻微颤动,苏培盛吓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就像是那砚台能咋到自己一样。
雍郡王的声音大的很,台阶下李侧福晋派来传话的小太监听的一清二楚,脸都吓白了:“苏爷爷,奴才这就去回李主子的话。”
看着小太监拔腿就跑的背影,苏培盛用鼻孔哼了一声,给李侧福晋记了一笔,要不是李侧福晋,他哪儿用挨这怒火儿?
雍郡王在户部查账的动作哪怕再小,也难免会让有心人察觉。
而曹寅就是这个有心人。
没两日下朝,曹寅就装作偶遇的样子,在十三贝勒出宫往十贝勒府中去的路上,遇见了十三贝勒。
十三贝勒喜道:“舅舅,好巧。”
曹寅心道,不巧,就是来找你的。
他看了眼自家外甥,低声道:“咱们俩在宫外难得遇上一次,这会儿时间还早,贝勒爷不妨同奴才去茶楼坐一会儿,听说朱雀大街上的茶楼新进了一种茶,虽算不得珍贵,但胜在味道奇特。”
十三贝勒笑着应了:“好啊,要是尝着不错,等回宫了也给阿玛额娘带一些。”
舅甥俩约着一起去了朱雀大街的茶楼,径自去了二楼的包厢,李卓和曹寅的贴身小厮站在外面守着门。
十三贝勒睨了眼曹寅:“舅舅,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寅眼中尽是欣赏之意,他就知道他曹家的血脉,就没有蠢笨的。
“是有件事要同你说,你是知道雍郡王前些日子被皇上调入户部的,但你知道雍郡王最近在户部做些什么吗?”
十三贝勒一听,当即道:“听舅舅你的意思,四哥这次做的事情是皇阿玛吩咐的,而且影响还不小?”
见十三贝勒反应这么快,曹寅更是满意了:“虽然我如今是京官儿,可在江宁一带也盘踞了不少年,那时没少和户部打交道,户部里一些不怎么显眼却又有实权的官员,都和我交情不错。前两日有人告诉我,雍郡王在户部查账。”
“查账?”
十三贝勒有些意外,查账是一个很得罪人的事儿,因为没有谁的账是经得起查的。
曹寅点头:“几年前,皇上施恩朝中官员,允许朝中官员向国库借银。一开始,很少有人去借,但是随着他们借了银子,又没说什么时候还,紧接着又去借,次数多了,旁人看在眼中,去户部借银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几年下来,国库里有几百万两的银钱,都是被朝中官员给借走的。这也是为什么一起战事,户部就哭穷的原因。”
十三贝勒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那舅舅您,向国库借银了吗?”
曹寅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然借了。虽然曹家富裕,但旁人都借了,就你不借,旁人会怎么想?不过我也就是借了几万两白银意思意思罢了,若是哪日要还,曹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他端起一开始就上来的茶喝了两口,满脸的的得意。
十三贝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舅舅你这模样,挺像小孩子的。”
曹寅脸一僵:“什么小孩子,我比皇上还大两岁,都五十多了。”
打趣了两句,屋里的气氛轻松下来,十三贝勒想了想道:“那这事儿舅舅您就当不知道,看四哥会怎么办了。若是四哥决定要如实禀告皇阿玛,那皇阿玛一定会勒令四哥收回欠款,届时不论怎样,曹家一定不能是第一个还钱的人。”
“那是自然。”曹寅又不傻,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十三贝勒很是放心,最起码这么多年来,他的外家给他的助力是极大的,一点儿都没拖后腿。
“舅舅可知,我的这些兄弟里,谁欠的银钱最多?”
曹寅回想了一下,肯定道:“那应该当是八贝勒了。”
“舅舅确定?”
曹寅瞪了十三贝勒一眼:“要是不确定,我能告诉你?八贝勒欠的银钱,少说也是三十万两起步。”
十三贝勒被这个数字惊到了,倒不是他觉得三十万两白银很多,曹家去年给他的也不止这个数了。
只是皇阿玛给他们兄弟的安家费也才二十万两白银,还没八哥借的银钱多呢,八哥也真敢借。
这要是让堵上这个窟窿的话,八贝勒怕是要勒紧裤腰带,全家都喝西北风吧?
只这么一想,十三贝勒嘴角就带了一点坏笑,他倒是挺想见识见识的。
或许是十三贝勒上辈子好事做多了,这辈子很容易心想事成。
头一天十三贝勒还在想这个事儿,第二天康熙就把他们兄弟都叫到了乾清宫,就连最小的十四贝勒也在。
康熙目光阴沉的扫过底下的一排长得人高马大的儿子,声音不辨喜怒:“知道朕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雍郡王知道是什么事儿,还是他一手告发的,他自然不慌,十三贝勒提前从曹寅那里知道了,心里大约也有了数,自然也不慌,旁人就难免忐忑了。
太子还以为他私底下做的那些结党营私的事儿又被发现了,心慌不已,强撑着镇定道:“回皇阿玛话,儿臣们不知,还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年纪大了,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对于太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看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现在不是和太子算账的时候,还是老四禀报的事情最重要,他冷哼一声,直接看向雍郡王:“老四,你说。”
话落的瞬间,兄弟们的十几双眼睛立马齐刷刷的盯着雍郡王看。
雍郡王深吸一口气,朝康熙恭敬地拱了拱手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国库空虚,皆因朝中官员借款数额之大,人数之多之故。然经过调查,却发现大多数借了国库银子的人,家中都格外富裕,非但家中女眷穿金戴银,满府之人更是日日燕窝鱼翅,奢靡至极。”
八贝勒:有被内涵到。
虽然他府中并未日日燕窝鱼翅,可是他福晋却一日三顿的极品雪蛤,一日都不曾落下。
太子和直亲王脸色也不大好看,因为他们都觉得雍郡王是在说自己。
太子是因为这些年来没了康熙的贴补,日子不大好过,于是借了国库不少钱,直亲王是没钱了就借,这些年应该也没少借,但不会有八贝勒多就是了。
康熙已经听过雍郡王汇报过一次了,再听依旧是怒不可遏:“真是岂有此理,朕体恤他们俸禄微薄,便施恩于他们,谁知他们却把朕当成了傻子糊弄,把国库的银钱当成了自家的,借了就不还了,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到这儿,康熙顿了顿:“朕欲着人追缴国库欠款,你们觉着,谁能担此重任?”
第176章
谁能担此重任?
众阿哥们不约而同的低下头, 避开了康熙的视线。
这追缴欠款一事,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谁也不愿意去干, 凭白惹了一身腥, 他们又不是脑子有疾。
许是因为没人应承, 康熙脸色不大好看。
十三贝勒低头转了转眼珠子,再抬头时,一脸的大义凛然:“皇阿玛,儿臣愿意为皇阿玛分忧。不过儿臣才入朝几日, 许多事情都不熟悉, 要是儿臣办的不好,儿臣提前在这儿跟您请罪, 还望您不要对儿臣失望了才好。”
十三贝勒站出来的及时,避免了康熙尴尬到底。
康熙不禁对十三贝勒更是满意:“小十三,朕没看错你。只是你年纪尚小,经验不足, 怕是会做的有疏漏,这次的追缴欠款, 你还是看着你的哥哥们做, 多学习学习吧。”
虽然他心底的人选也不是小十三,但小十三能主动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还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让他感到了惊喜的。
“那好吧。”
十三贝勒遗憾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心底暗自窃喜。
他可真聪明,几句话把自己从这件事中给摘了出去。
九贝勒十贝勒向十三贝勒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想了想, 九贝勒十贝勒决定照本宣科,也主动请缨, 谁知康熙嫌弃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老九也就罢了,还在宫外经营了几间铺子,老十你,朕都不稀得说,你能看得懂账本吗?”
上书房里学习时,算数成绩差的一塌糊涂,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十三贝勒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得,九哥十哥也不是皇阿玛心目中的人选。
五贝勒,七贝勒和十二贝勒也不用考虑,便只剩下太子,直亲王,雍郡王和八贝勒了。
直亲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在此时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既然此事一开始就是四弟经手的,那这件事也应该交给四弟去办才是,毕竟四弟对这件事的内情一清二楚,办差过程中也不会出错。”
这个时候,太子难得和直亲王统一战线:“皇阿玛,儿臣也是如此认为,四弟是最合适的人选。”
都知道柿子捡软的捏,雍郡王势单力薄,到时候他们在背后稍加威胁,这差事怎么办,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至于雍郡王会不会听他们的,嗤,他们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吗,不听就想办法让他听。
太子和直亲王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偏偏康熙不是个傻子,能任由他们两个摆布。
康熙眯起眸子,透着一丝玩味:“老四,你觉得呢?”
雍郡王在决定将此事如实上奏的时候,就做好了这件事会交到他头上的准备。
可是即便他已经决定接下了,在皇阿玛面前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接下,不然皇阿玛恐怕会以为他有什么阴谋,或是体谅不到这件事情的难处。
故而雍郡王犹豫了很久,唇角的笑意很是苦涩:“儿臣听凭皇阿玛吩咐。”
康熙骨子里是有一种逆反心理的,别人想要怎样,他偏不让别人如愿,眼下就是了。
明明雍郡王已经答应了,康熙却把目光放在了太子和直亲王身上:“朕方才已经说了,此事事关重大,轻率不得。太子,老大,你们二人一个是朕的嫡子,一个是朕的长子,朕对你们向来是寄予厚望的,所以追缴欠款一事,朕还是决定交给你们二人来具体负责。老大负责镶黄旗,正黄旗,正蓝旗和镶白旗,余下的四旗就由太子负责。鉴于老大刚刚顾虑的也确有道理,那便让老四从旁协助,以便核对追缴回来的欠款数目有无疏漏。”
话落,太子和直亲王纷纷傻眼了。
就连雍郡王和十三贝勒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直亲王结结巴巴道:“皇阿玛,儿臣就是一个粗人,您要儿臣领兵打仗,儿臣二话不说就敢上战场,可是您要儿臣追缴欠款,儿臣怕自己会忍不住揍那些官员一顿。”
尤其是皇阿玛让他负责的四旗中,太子的人脉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同理,太子负责的四旗里,他的人也有不少。
十三贝勒算是琢磨明白了,感情这回皇阿玛是想借着追缴欠款一事,让太子和直亲王两脉相互制衡打压,自个儿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不仅如此,还让雍郡王在旁监督,不是明摆着怕他们二人联手合作徇私嘛。
不得不说,这招儿损是损了点儿,但胜在有效。
听了直亲王的话,康熙眼皮子直抽抽:“把你那暴脾气给朕收起来,都是朝廷命官,又不是那等下贱奴仆,岂能任由你打?”
训斥完直亲王,康熙软了语气道:“这次的差事若是办的漂亮,朕有重赏,可若是办不好……”
接下来的话康熙没再说,可未尽之意谁都能听得懂。
话已至此,太子和直亲王很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憋屈的领了差事,一出乾清宫,雍郡王就收获了他们二人恶狠狠的眼神。
都怪老四多管闲事。
追缴欠款一事在前朝闹的沸沸扬扬,可惜一连三日过去了,没一个人把欠款给还了的。
直亲王气的在书房里一脚把椅子给踹的四分五裂:“可恶,太子门下的那些狗,跟太子一样难缠的紧。”
幕僚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避免自个儿被碎屑给伤到。
“王爷何必动怒,眼下就是一场拉锯战,就看谁能忍耐的住了。”
直亲王用鼻子重重的哼道:“狗屁的耐性,皇阿玛只给了爷半个月的期限,要是半个月内爷不能准时交差,等着爷的还不知是什么呢。”
那日皇阿玛话中的威胁,他就是再傻也能听得出来。
这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快着呢,要是不注意,眨眼半个月就没了。
幕僚摇了摇羽扇,一副深沉的模样:“王爷,奴才倒是有一计,可解眼下燃眉之急。”
“卖什么关子,还不赶紧说!”
幕僚勾起唇角,隐秘道:“奴才以为,皇上急于追缴欠款,应是为了随时会爆起的蒙古内乱做准备。既是这样,奴才斗胆建议王爷,不如让咱们的人第一个还清欠款,也好让皇上知道,您这个做儿子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支持皇上的决定,绝无二话。”
直亲王白眼儿都差翻到天上去了:“是你疯了还是本王疯了?要是本王去做这个出头鸟,就等于本王得罪了朝中泰半官员,本王还没那么蠢。”
幕僚不慌不忙道:“王爷别急,先听奴才说完。”
“奴才这个法子,可是个万全之策,绝不会害王爷您沦落到那等境地的。”
直亲王仍旧没好气:“那你就说说看。”
实际上,直亲王心里是不抱期望的。
幕僚胸有成竹道:“第一个归还欠款的人,一定格外慎重,既要有一定的影响力,还要让旁人既觉得是您的人,又跟您不是一条心。这样您名声也赚了,还给了那个不是和您一条心的人一个教训,一举两得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直亲王仔细一想,觉得此事有点儿靠谱,于是道:“那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幕僚缓缓启唇,吐出三个字来:“八贝勒。”
“八弟?”
直亲王拧眉:“能成么?”
幕僚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若是王爷您信得过奴才,就把这件事交给奴才来办,奴才保证,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只要一想起自己手里拿到的八贝勒的把柄,他对这件事就愈发充满了信心。
直亲王虽还是没完全放心,但是也同意了幕僚的主意。
毕竟在他心里,八贝勒从来都不是他的兄弟,而是自小养在他额娘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狗有异心,不忠于自己的主人,只配被打杀。
得了直亲王同意,幕僚隔日就去了八贝勒府,同八贝勒在书房里讨论了小半个时辰后,没过两日,八贝勒就把欠国库的五十万两白银一文不差的给还上了。
曹府书房,曹寅和十三贝勒正在对弈,得到消息后,曹寅毫不吝啬的夸赞:“贝勒爷运筹帷幄,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果真是让人佩服。”
十三贝勒不骄不躁,一子落下,浅笑吟吟:“还是要多亏了舅舅告知我的消息,不然哪怕我法子再多,没有八哥的把柄,也是无法达成目的的。”
曹寅抿唇笑了:“这功劳奴才可不敢认。”
这把柄,也只是经了他的口罢了。
十三贝勒察觉到什么,疑惑道:“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曹寅随手把棋子丢进棋盒:“就是这个意思。贝勒爷可知,为何八贝勒会向国库借了这么多的银钱,而贝勒爷又可曾注意过,八贝勒究竟是何时开始借的银钱?”
一经点拨,十三贝勒才骤然想起自己查看账册时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八贝勒之前几年也借过国库银子,但那些数额几年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万两,并不算多。
但从去年开始,八贝勒府借的银钱骤然增多,短短一年内,就借了三十多万两白银。
究竟是何事,值得八贝勒借这么多的银钱?
而这笔银子的去向,又是哪里?
见十三贝勒陷入沉思,曹寅也不打断,只等十三贝勒回过神来,他才笑道:“想明白了?”
“嗯。”十三贝勒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舅舅可知……”
没等他把话说完,曹寅便道:“近一年来,八福晋与吉林将军接触极为频繁,八贝勒从国库借的银钱,大多都进了吉林将军的腰包。”
话落,十三贝勒脑海里顿时冒出四个大字———结党营私。
第177章
十三贝勒回到宫中, 结党营私四个字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他有点不敢确定,八贝勒真的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敢用从国库借来的银子, 笼络手中有兵权的将军?
若是皇阿玛知道了这件事, 照皇阿玛那对结党营私深恶痛绝的样子,八贝勒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十三贝勒就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他和八哥是打小关系就不好,可他也从未想过要这么狠绝的让八贝勒再也不能翻身。
毕竟要是把人逼到了绝路上, 最后讨不了好的一定是他。
十三贝勒晃了晃头, 把脑子里的想法给甩出去,想着去景仁宫, 同自己额娘倾诉一下。
曹玥拿着绣绷,正一针一线的绣着团扇的扇面,闻言,头也未抬道:“你既然不想把事情做绝, 又不愿意凭白握着一个把柄没了用处,为何不反其道行之。”
“反其道行之?”
十三贝勒先是不解, 几乎是下一瞬, 瞬间就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儿子明白了。”
说罢,十三贝勒起身就告退, 来去匆匆, 让曹玥很是纳闷儿:“他明白什么了?”
安凝忍住笑道:“奴婢也不知贝勒爷明白什么了。”
曹玥摇了摇头, 手里的针戳在绣绷子上。
八福晋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和吉林将军私底下有了来往,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因为极品雪蛤也就只有吉林将军手里才有途径可以弄到。
花费那么多的银钱,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她最初想的只是八福晋若是没那么多银钱,或许会向她外祖要,可她却没想到,这个钱竟然是八贝勒从国库借出来的。
从国库借出来的钱被用到这个地方,和自家的钱用到这个地方,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什么呢?”
曹玥正想的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了康熙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不知屋里伺候的人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只有面前的康熙一人。
康熙一双探究的眸子盯着曹玥,好像一定要曹玥说个答案出来一样。
曹玥福了福身,微微笑道:“在想小十三呢,离小十三成亲的日子愈发近了,不知怎的,妾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康熙眸光变了变,拉着曹玥坐下:“妇道人家就是容易多思多虑,小十三是阿哥,娶的是福晋,又不是格格,要嫁出去。日后小十三成了亲,你又不是见不到了,这么忧心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摇了摇头,似很是无奈一般。
曹玥一噎,也知道自己随口找的这个理由有些矫情了,可她说都说了,就只能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唉~”
她先是哀怨的叹了一声,然后道:“女人家的心思,您哪里会知晓。兆佳氏是小十三选的嫡福晋,可见小十三心里是喜欢兆佳氏的,妾这不是担心小十三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嘛。”
曹玥只是稍稍说了一句,康熙瞬间就提了音调:“他敢?有朕看着,小十三要是敢不孝,朕可不会轻饶了他。”
说完,康熙察觉到自己情绪过高,忙平复了下来,又柔声哄着曹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十三是你和朕唯一的孩子,品性如何,你与朕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小十三是万万不会不孝的,玥儿且宽心就是。”
曹玥本来也不是真想做什么,见康熙耐心哄她,她便也顺着台阶下了:“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妾自然安心。”
素手轻抚上康熙眉眼,曹玥心疼道:“皇上看起来很是疲惫,可是累着了,不若妾伺候您小憩一会儿?”
康熙握着曹玥的手,顺势往身后躺下,浑浊深邃的双目看着头顶上精美雅致的雕梁:“令朕烦心的事一日未曾解决,朕哪里能安心休息。”
国库借银一事,当初是他体谅朝中官员俸禄微薄,向国库借银,是他在向朝中官员施恩。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大胆,明明府中不缺银钱,甚至平日用度远超宫中有些主子,竟还去国库借银子。
国库被借的多了,以至于国库空虚,如今就连他想打个仗,国库中怕是都拨不出多少军饷来。
若非他命老四去调查户部,恐怕他依旧会被瞒在鼓里,被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糊弄。
想到这里,康熙恨的直咬牙:“真是岂有此理。”
曹玥轻轻叹道:“虽然妾不知前朝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您如此忧心,但是妾却知道,身子是自己的,该休息时便休息,若是累倒了累病了,苦的不还是自个儿?”
满心满眼的关切让康熙感到慰贴极了,他抓住曹玥的手放在跳动的胸口,眸光柔和:“宫里这么多人,也就只有玥儿你是真心实意的为朕着想了。”
“哪有。”曹玥反驳道:“不止是妾真心实意,还有您的儿子女儿们,也都是关心您的,不过是碍于您的龙威,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康熙闻言,眼眸深处划过深深的讽意。
什么关心他,他又没有真的老糊涂了,真心假意都分辨不出来。
他的那些儿子们,要说前些年,或许会有几分真心,可是随着他们渐渐的在朝中站稳脚跟,他们的野心渐渐变大,对他这个阿玛,更多的是算计。
算计着如何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算计着他手中的权柄,更甚至,还算计着他屁股下的这把椅子。
康熙只要一想,就烦躁的紧。
他摆了摆手:“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朕有许久都没有听过玥儿抚琴了,不知玥儿可否给朕弹奏一曲?”
曹玥淡淡一笑:“如君所愿。”
这边,景仁宫里琴音缈缈,十三贝勒从景仁宫出去后,径自出宫,直奔雍郡王府邸。
一天之内出了两次宫,要不是十三贝勒即将大婚,宫外的府邸正在建造,他可不敢出来的这么频繁。
雍郡王此时正在书房里核对账本,对着已经归还了欠款的官员进行销账,对到大半的时候,就听太监通传道:“爷,十三贝勒来了。”
雍郡王从账册中抬起头,诧异道:“十三弟?”
他怎么来了?
雍郡王虽然不解,但也没让十三贝勒久等,立即让人请他进来。
十三贝勒大步跨过门槛儿,几眼寻到雍郡王的身影,笑着拱手欠身:“四哥。”
雍郡王起身点了点头,绕过桌案陪十三贝勒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十三弟可是稀客啊,自我这府邸建成,十三弟好像很少过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
都说雍郡王是个冷面阎王,对谁都冷冰冰的无情,一点儿情面都不讲,这才能做出在皇上面前揭发朝中官员借银一事,不惜冒着得罪众多官员的风险,雍郡王也要一意孤行,可见他的性子有多固执,多执拗。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讲情面的人,却能在十三贝勒面前语气轻松的开起玩笑,便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当然了,所谓的关系不一般,也是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实际上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十三贝勒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成日无聊,来找四哥你说说话嘛,难道四哥不欢迎弟弟?”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雍郡王冷着脸,语气稍重:“你不是不知道,兄弟之中,四哥也唯独和你有几分亲近,你能来四哥这儿,四哥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欢迎。”
“嘿嘿。”
十三贝勒嘿笑两声:“是弟弟说错话了,四哥别恼。”
雍郡王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喊了人上些茶水点心,就道:“十三弟,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坐这儿歇一会儿,我先去处理好,再陪你说话。”
十三贝勒眼神往桌案上瞟了一眼,他眼神好,一眼就看出来那些是账册。
他松了眉头,正想着怎么才能提起这件事,谁成想雍郡王主动提起了,他自然得把握住机会:“可还是追缴欠款一事?”
雍郡王颔首:“是啊,有些官员把欠款如数归还,我总的做好账目,以便皇阿玛后期查阅。”
十三贝勒好似很感兴趣的走到桌案前,随手翻了翻,随即皱眉道:“四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皇阿玛只给了太子和大哥半个月的期限,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怎么还了欠款的人才这么点儿?”
雍郡王无奈极了:“八弟以身作则,先还了欠款,随后大哥门下的一些奴才也陆陆续续还了不少,只太子门下的奴才一动不动。”
说到底,太子还是太蠢了,在这个时候和直亲王别着劲儿,到时候也不知道倒霉的究竟是谁。
十三贝勒转了转眼珠子,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而后不经意道:“八哥在这件事上倒是拎的清,只不过我听说八哥欠了国库五十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借也就借了吧,八哥又能在几日的功夫里将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还上,这本事一般人可没有。”
说完,十三贝勒低低的嘟囔道:“也不知八哥借了这银子是做什么去了,总不能是借了银子放自家库房里,专门等追缴欠款的时候再还回来吧?”
雍郡王听罢,不禁有了疑惑。
确实,任谁借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大部分人也没本事在几日之间就能凑齐这么多,把这窟窿给堵上。
八弟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他的本事。
可这本事对于一个没有母家助力,妻族又身份显赫,压了他这个女婿一头的贝勒而言,他的这份本事,是不是太大了点?
如此不同寻常,看来,他有必要让人查一查老八了。
第178章
转眼半月之期已过, 众位阿哥再次齐聚乾清宫。
康熙看过雍郡王递上来的账册,以及太子和直亲王分别递上去的折子后,脸色阴沉的仿若外面骤然阴暗下来的天色一样, 随时都有可能降下狂风暴雨。
他情绪变化的极为明显, 底下站着的阿哥们个个儿提着精神, 不敢有丝毫松懈。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淡淡开口:“胤褆,朕给了你和太子半个月的时间,太子将他负责的四旗官员的欠款追缴回来了七成, 你怎么却连三成都没有?”
话虽如此, 康熙的口吻还带着诘问的语气,但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 康熙并没有因此生了直亲王的气。
君不见,一个胤褆,一个太子,孰近孰远, 他们岂能听不出来?
直亲王自然也听出来了,所以他心里一点儿都不慌, 只脸上的表情格外委屈, 人也毫不犹豫的跪下请罪,那噗通的一声响, 听的人头皮发麻, 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去揉自己的膝盖。
“皇阿玛, 是儿臣无用。儿臣不如太子殿下,实在是没法子让那些官员如期归还欠款, 儿臣甘愿受罚。”
太子听着直亲王委屈的话,脸上的错愕遮都遮不住, 曾几何时,老大竟然这般聪明了,竟还学会了委婉,不横冲直撞了?
康熙瞥见太子神情,眼底阴郁愈发浓厚:“是要罚你,不然朕当初说出口的话,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
直亲王伏地行了个大礼:“请皇阿玛责罚。”
“那朕便罚你一年俸禄。”康熙轻描淡写的定下了直亲王的责罚,无视太子变得愈发难看的脸色,又道:“另外,没有追回的欠款朕命你继续追缴,既然他们不主动还了欠款,那朕就命你仔细清查他们的府中账目,若是真的没钱还也就罢了,若是有钱不还,那便轻饶不得。”
直亲王喜不自胜,一点儿也没有被罚一年俸禄的不高兴,拱手应下:“嗻,儿臣这次一定不会辜负皇阿玛对儿臣的期望。”
这下好了,他就可以扯着皇阿玛这张虎皮大旗,好好儿的和太子玩儿一玩。
太子后悔不跌,他真真儿是办了件蠢事,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为了和老大对抗而命他们不许归还欠款。
如今竟引得皇阿玛下了这样的口谕,他手底下有些得用的人,还能保住吗?
正想着,康熙就点了他的名号:“太子,你虽然追回了不少欠款,可到底没完成朕交给你的事情,同样也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有异议?”
太子:……
他就算有异议,也不敢说啊,要是说了,那不是找死么。
于是太子憋屈的摇了摇头:“儿臣没有。”
康熙嗯了声:“至于你负责的四旗中剩余未归还的欠款,你就不必再管了。”
这下,太子是真的有意见了。他都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只剩下一步就成功了,这会儿突然告诉他,剩下的一步他不用走了,搁谁谁能受得了?
他倏地抬头:“皇阿玛?”
康熙抬手止了太子继续说下去:“朕已经决定了,不必多言。”
说罢,康熙扭头望向十三贝勒:“小十三,最近跟在老四身边,可有学到什么?”
十三贝勒正色道:“回皇阿玛,四哥做事稳妥,儿臣受益匪浅。”
“受益匪浅就好。”康熙满意的点头:“既然学到了东西,那自然是要用学到的东西练手的。”
他挥手示意梁九功把刚刚太子呈给他的折子拿给十三贝勒:“从现在开始,这份折子上的欠款,就由你来负责追回。”
十三贝勒眸子轻闪,脸上满是欣喜与激动:“谢皇阿玛,儿臣不会让您失望的。”
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砸到了他头上,他要是拒绝,那才是傻了。
这件事他要是给办好了,就能添上一笔功绩,也能彻底的在前朝站稳脚跟,不至于再浪费个一年半载的接触不到实事了。
太子恨的咬牙切齿,他种的桃子,半路让人给摘了,他恨不得把摘他桃子的人剥皮抽筋,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要是十三贝勒知道太子的想法,定然会嗤之以鼻,指着他的鼻子问他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那七成归还欠款的官员里,一部分是直亲王门下的奴才,得了直亲王受意,主动归还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旁的阿哥门下的奴才,只不过有些人藏得深,太子不知道,可能就连康熙也并不是完全清楚。
总的来说,这事儿太子真的是一点儿功劳都不占,还拖了直亲王后腿来着。
一个认不清自己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去记恨别人?
说完了太子和直亲王,康熙眸光一转,落到了八贝勒身上:“老八,朕瞧着账册上的记录,上面可是记载着你府上欠了国库五十万两,你可否同朕说说,你借了这么多银子,是去做什么了吗?”
八贝勒浑身紧绷,心下暗叹,该来的依旧是躲不掉。
他老老实实行了个礼道:“回皇阿玛的话,您也知道,儿臣的嫡福晋郭络罗氏嫁给儿臣多年未曾有孕,所以这些年来,郭络罗氏一直在寻医问药,而好的药材价值不菲,儿臣向国库借的银子,大多都用到了福晋身上。”
话落,外面突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倾盆而下。
黄豆大的雨点子从打开的窗户外打进来,发出啪啪的响声。
因为雨声,盖住了八贝勒最后一句话。
虽然康熙听到了八贝勒说了什么,但因为他听的不甚清楚,疑心病骤起,便把八贝勒的话当成了心虚。
想起雍郡王上的折子里,写明了八贝勒从国库里借出银钱的去向,康熙就一阵火大。
不论什么时候,他最痛恨的事就是结党营私。
他连太子结党营私都不能容忍,更别提老八还是他从来都不曾放在眼里的儿子。
康熙意味不明道:“是吗?既然银子都花在了你福晋身上,那你又是如何能在短短几日内就还上了整整五十万两白银?”
“这……儿臣…儿臣……”
八贝勒一时语塞,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他还给国库的银子,都是郭络罗氏的外祖父给的,还有一部分是门下奴才孝敬的吧。
要是说了,那他脑子才是被狗吃了。
可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突然醒悟,恐怕他是被人设计了。
是有人故意一步一步的引着他走到如今的地步。
从一开始的借国库开始,他就错了,被直亲王的谋士一威胁,脑袋一热,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还了欠款。
下着暴雨的天气冷了下来,八贝勒牙关直抖,像是被冻着了一般,一直冷到了心口。
十贝勒见状,纳闷儿道:“八哥,你怎么抖的这么厉害,是穿的少了么?”
话音甫落,九贝勒没忍住露了一丝轻笑,很快又憋了回去。
他伸手扯了扯十贝勒的衣裳,用气声提醒道:“别多话。”
十三贝勒嘴角微微抽搐,也就十哥憨厚,看不清楚状况了。
依他看,今儿这一关,八贝勒怕是难过。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八贝勒:“怎么,朕的话很难回答吗?”
八贝勒哆嗦着唇,仍旧不敢开口说些什么。
康熙没了耐性,直接从手边找到一本折子,隔空砸到了八贝勒身上:“既然你解释不出,那就看看这折子上写的,可有一丝一毫冤枉了你。”
八贝勒捡起落在地上的折子,打开一字一句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的,都是他福晋郭络罗氏与吉林将军私下购买极品雪蛤的往来记录,以及前几日他与郭络罗氏从他外祖父安亲王府中借来归还给国库的银两。
一笔笔记录下来,不知道内情的人,定是会以为他在结党营私,贿赂朝廷官员,想必此时皇阿玛就是这样疑心他的。
可他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但同时他更是明白,这会儿哪怕他解释的天花乱坠,也只是徒劳而已。
索性他也没再解释,看了折子后,直接跪下苦笑道:“皇阿玛还能相信儿臣的自辩吗?”
康熙冷笑,反问道:“老八,你扪心自问,你还值得朕相信吗?”
八贝勒深深地闭了闭眼,掩住眼底的懊悔:“儿臣知道此时儿臣说什么都晚了,可是皇阿玛,儿臣还是要说一句,不管您信不信,您以为的那件事,儿臣真的没做过。”
“行了,做没做过,朕心里自有决断。”
康熙对八贝勒向来是没多少耐性的,他不耐的抬手打断八贝勒的话,冷冷道:“自今日起,你就在府中好生静养,无事就不要出去了。”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八贝勒耳中却重若千斤,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儿臣遵旨,谢皇阿玛。”
十三贝勒静静的看着,八贝勒落得如此下场,全然是他一手造成,可是为何他心里却没一点儿愉悦?
大雨停歇,八贝勒被无限期软禁在府邸一事,也随之传遍了前朝后宫。
前朝不乏有忠心八贝勒的官员为八贝勒开脱说话,言道八贝勒贤德,在朝中素有八贤王之称,是断然不会做出结党营私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康熙对此大为震怒,直指着那官员的鼻子骂道:“老八乃辛者库贱妇之子,哪里配得上八贤王这个称呼?朕还未曾封他亲王之位,他就敢以贤王自居,尔等竟还敢为他开脱,说他没做大逆不道之事?”
一番话说的那官员哑口无言。
最终一场朝会,以康熙摘了那官员的乌纱帽,打入大理寺大牢为结束。
一句辛者库贱妇之子传至后宫,良嫔低声重复了两遍这句话,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是我错了,是我出身低微,带累了我儿也不受皇上待见,竟让皇上说出如此诛心之语。原来在皇上心里,我的出身一直都是我儿的致命隐患,怪不得我儿一直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
几乎是一夜过去,良嫔就病的格外严重,可她不知为何,连太医也不请,就这么耗着,让自己的病愈发严重起来,严重到整个人的意识都模糊了。
伺候的人见情况不对,连忙去了正殿禀报惠妃,谁知惠妃才不愿管这闲事,那宫女无法,只得去了景仁宫。
曹玥得知良嫔病重,心里自是知道缘由,也没耽搁,当即就叫人给良嫔请了太医看诊。
良嫔的宫女走后,安凝撇了撇嘴:“良嫔又在作什么妖,莫不是以为她做一出苦肉计,皇上就能收回那句辛者库贱妇之子?”
曹玥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直到派去给良嫔看诊的太医回来,禀报了良嫔的病情后,曹玥才道:“听到了?若真的是苦肉计,良嫔何至于拿自己的命去赌?”
刚刚太医可是说了,良嫔这病症,明显是寒邪入体,格外的严重,照良嫔自个儿这个拖延法,一个弄不好,是会死人的。
安凝哼了一声:“除了八贝勒被软禁那一日下了暴雨,前日可没下雨,良嫔如何会寒邪入体,依奴婢看,是良嫔故意用了冰水,才会这般严重,哪怕是会因此丢了性命,也是良嫔自找的。”
安凝对良嫔母子,是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全都是憎恶。
曹玥虽然对良嫔母子也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同为母亲,她能明白良嫔的做法,也相信良嫔是受了那句辛者库贱妇的影响,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儿子,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让八贝勒再被人拿着她的出身攻击他。
可是良嫔也不想想,要是这样做有用的话,估计八贝勒名义上早就不是她的儿子了。
曹玥叹了口气,出于被良嫔的母爱所感动,曹玥难得的没有存什么心思,在康熙来景仁宫时,浅浅的提了句良嫔的情况,想着只要康熙说几句话,良嫔的境况就能好很多。
第179章
“皇上, 前两日太医来报,说良嫔病的有些厉害……”
曹玥刚斟酌着提了两句,就听康熙嗤哼道:“病的厉害?早不病晚不病, 偏偏这个时候病了, 是良嫔故意在做给朕看, 还是她不满朕说了那句辛者库贱妇之子?”
一句话把曹玥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康熙脸上浮现了些怒气,轻斥道:“小十三大婚在即,你这个做额娘的,不说费心小十三的事, 净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费心思。”
几句话, 足以让曹玥看清了康熙对于八贝勒这件事的态度。
她提起良嫔,只是感念良嫔的慈母之心, 但既然皇上是这个态度,那她也不必冒着惹皇上生气的风险再去提起良嫔。
曹玥干脆利落的低头认错:“是,妾知道了。”
见她脸上尽是低落,康熙握着她的手轻叹道:“朕不是有意要训斥你, 你久居后宫,不懂前朝之事, 朕这么做, 自然有朕的用意,你心善, 见不得良嫔如此, 朕能理解。只是玥儿, 你的心善也要用对地方。”
十一年前给他的那些儿子分封爵位时,他把老八抬了出来, 是为了前朝的平衡,用老八来制衡老大和太子。
时过境迁, 小十三已经长成,入朝领差,老八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卸磨杀驴,只是想等小十三大婚后,给老八一些闲差,就像对老五老七他们一样。
可他却没想到,老八狼子野心,私底下背着他和朝中官员接触,用国库的银子笼络朝臣,简直是胆大妄为。
皇子阿哥勾结官员,结党营私,自来就是他最厌恶的,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屁股下的龙椅随时都在受人觊觎,自己的帝王权威也受到了挑衅。
种种原因相加,再加上帝王疑心,八贝勒只是被无限期禁足府邸的下场已经是好了很多。
曹玥惊诧于康熙会对她说这些算得上掏心窝子的话,只面儿上没表露出分毫,眼底那抹依赖让康熙看的分外清楚:“妾受教,下次再也不会了。”
听着曹玥放软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的甜意,康熙会心一笑,提起了另一件事:“最近小十三在前朝办了件差事办的很漂亮,朕心甚慰。”
曹玥好奇道:“小十三办了何事能让您如此夸赞?”
康熙笑的愈发愉悦,把十三贝勒办差事的办法详详细细的跟讲故事一般讲了出来。
“朕命小十三去追缴太子负责的四旗下尚未归还欠款的官员,本以为小十三能办妥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小十三用的法子很是周全。”
十三贝勒一负责这事儿的时候,并不是像直亲王一样一味的蛮干,也没有好声好气的同那些油盐不进的官员商量,而是恩威并施。
先按兵不动,私底下命人把未归还欠款的官员府中银钱往来以及府中女眷花费给查清楚,然后将这些官员分为几类。
一类是家中女眷日子过得奢靡,府中生活并不拮据,但拒不还欠款的人,对于这类官员,十三贝勒选择了强制性封了他们名下的铺子,断了他们的收入来源,再把他们府中花销的数额做成账本摔在他们脸上,他们自觉脸上无光,一个个儿的也就不敢再拖欠。
第二类则是府中银钱只够维持日常的寻常开支,账面上并没有多少银钱的官员,十三贝勒选择了让他们分批次还款,根据他们欠款的数额,规定他们每年要归还国库多少,分几年还完,自然是少不了利息的。
最后一类就是府中生活实在拮据,当然这一类官员是很清正廉明的,十三贝勒依旧是按照第二类的还款方案,只是没有让他们还利息。
这样的办事方法一经推出,朝中许多人都交口称赞,就连康熙都是格外满意,难得的没忍住,破例在曹玥面前提起了前朝之事。
曹玥听罢,也没有过多的骄傲,只是轻轻一笑,反而奉承起了康熙:“都是皇上教导的好。不过皇上您在妾面前夸一夸小十三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小十三的面儿夸他,不然妾怕小十三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康熙不赞同道:“小十三哪里就像你说的这样不稳重了?”
说罢,康熙又感叹道:“若不是还不到时候,就凭小十三办的这件差事,朕就能封小十三个郡王爵位,何至于还让他和自己大多兄长一样,只是个贝勒。”
这话曹玥也只是听听罢了,帝王之言,只要没有兑现承诺,皆是一句空话。
就好像多年前,康熙说的那句晋封她为皇贵妃,多年过去了,甚至这句话他压根儿就不记得了。
经此一事,十三贝勒彻底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暗地里投诚十三贝勒的官员虽然不多,但好歹他费的那些功夫是有成效的。
康熙四十三年八月二十六,十三贝勒大婚,娶妻兆佳氏。
康熙心疼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所以十三贝勒的大婚仪式都是按照郡王规格来的。
兆佳氏感受到规矩的繁复,心里没有一丝烦躁,反而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将自己要做的规矩做到了极致。
虽然皇上赐十三贝勒大婚用郡王规制,而不是赐她,但从今日开始,她与十三贝勒夫妻一体,这份荣宠,她既然受了,自然也就不会给十三贝勒丢脸。
揭了盖头,十三贝勒出去招待宾客,大福晋等人聚在新房里,瞧着妆容浓艳的兆佳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好听话。
毕竟她们和兆佳氏没什么仇,再加上今儿个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她们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日子里给人找不痛快。
只是并不是所有的福晋都是这样想,最起码八福晋就不是。
八福晋坐在圆桌旁,旁边是沉默寡言的五福晋,她拿眼角斜了斜坐在喜床上的兆佳氏,同五福晋阴阳怪气道:“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十三弟得皇阿玛宠爱,就连十三弟妹都跟着沾光,哪里像我们这些妯娌嫂嫂,当初大婚时,哪个不是按照贝勒的规格来的?”
八贝勒被软禁在府邸,但八福晋没有。
按理说,八贝勒不能出府,八福晋一般也不会出去,然而十三贝勒大婚,导致八贝勒被禁在府邸的罪魁祸首是昭贵妃,若不是当年昭贵妃哄骗她,说极品雪蛤食用的多了有利于女子孕事,她便不会和吉林将军私下来往,更不会有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发生。
所以她今儿个是特意出来给兆佳氏找不痛快的,兆佳氏不痛快了,十三贝勒脸上又怎能有光?
虽然再过分的她不能做,但能让他们在大喜的日子里堵心,她也能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八福晋的挑拨很是浅显粗糙,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都明白八福晋的用意。
不过明白归明白,女人都是心眼儿小的,也确实被挑拨到了。
故而方才还在说笑的几人,瞬间收了声,没人接话,也人没出声给兆佳氏台阶下。
再者,她们也想试试兆佳氏的为人到底怎么样,以便日后来往。
兆佳氏扫过屋里的妯娌们,浅浅扬起笑道:“八嫂这话就不对了,听八嫂的意思,莫不是觉得皇阿玛不公,对皇阿玛心生怨怼?”
话音甫落,众人便知兆佳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没见兆佳氏一句话就把八福晋给堵呛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八福晋连忙解释:“本福晋可没这个意思,十三弟妹说话还是注意些的好。”
今儿到底是兆佳氏大婚的日子,兆佳氏也不欲把事情闹大,毁了自己的大婚,所以兆佳氏见好就收:“那是我误会八嫂的意思了。”
插曲过后,众位福晋对于兆佳氏这个新妯娌的为人也略微有了了解,心里的小心思各自浮了起来。
见时候差不多,十三贝勒快要回来时,众位福晋陆陆续续离开了新房。
亥时。十三贝勒应付完兄弟们的敬酒,回来后还没来得及踏入新房,李卓就小声的在旁禀报了从他去前院儿后兆佳氏在新房里应付那些妯娌的所作所为。
李卓为了描述详尽,说的话有点多,十三贝勒喝了酒,不大想听这些长篇大论,只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只说,福晋吃亏了没有。”
李卓头摇了起来:“没有,福晋非但没有吃亏,还让八福晋吃了闷亏。”
听到兆佳氏没吃亏,十三贝勒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要是吃亏了,他可能会在心里给八贝勒再记上一笔,毕竟他的人,容不得外人欺辱。
而且他选出来的嫡福晋,要是连应付这种事情的智慧都没有,岂不是在说他眼光不行?
旁的不说,十三贝勒单是看人的眼光,自认还算准的。
方才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也算是侧面印证了兆佳氏的手段和本领。
十三阿哥表示,还算满意。
第180章
康熙四十五年五月, 康熙巡幸塞外,建避暑山庄于热河。
七月,圣驾驻跸热河。
热河行宫是苏州园林式的建造, 五步一景, 十步一亭, 亭台楼阁林立,绿树成荫,碧波湖水随风荡漾,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碧波湖旁长长的回廊上, 曹玥和兆佳氏一边走着, 一边闲话。
“最近十三在忙些什么,来了热河行宫有半个月了, 本宫才见了他两次。”
兆佳氏以为曹玥不满十三贝勒前来请安不勤快,忙解释道:“额娘见谅,最近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爷被皇阿玛交代了诸多事情去办, 所以不大得闲。”
莫说额娘没怎么见到爷,就连她也没怎么见到, 因为爷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回他们院儿里了。
曹玥只是随口一说, 更是想侧面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罢了:“不得闲就不得闲吧,皇上近来也忙, 还好有你时不时的来陪本宫说说话, 不然本宫也闷得慌。”
兆佳氏抿唇含蓄一笑:“只要额娘不嫌弃儿媳笨嘴拙舌的, 扰了您的清净,儿媳恨不得天天来。”
“本宫知道你的孝心, 不过本宫也不是那难伺候的婆婆,不用你日日侍奉, 也不会给你立规矩。”曹玥眼眸轻转,落在兆佳氏的小腹上:“都两年了,怎么还没动静?”
催生,大概是每个婆婆都会做的一件事,曹玥想,她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毕竟一个皇子阿哥膝下要是没有子嗣,就代表着没有传承,日后……
兆佳氏不觉低下了头,嘴里苦涩极了:“是儿媳无用。”
这两年她也没少找太医问诊,坐胎药更是没少喝,可就是怀不上。
兆佳氏心中清楚,曹玥能忍了两年才在今日稍稍提了一嘴孩子的事,已经够给她体面了。
当年直亲王的原配嫡福晋嫁给直亲王的第二个月,惠妃就开始催生,后来更是为了要个嫡子,一年一胎,硬生生连生了四个格格,最后拼了自己的命才生下一个嫡子,自己却没那个福气看自己的嫡子长大成人。
相比起直亲王的原配嫡福晋,她已经够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处处体谅她的婆婆。
正是因为如此,兆佳氏才会为了自己久久不孕而心怀愧疚。
同为女人,曹玥能体谅兆佳氏的心情,但有些事情,通常都是身不由己:“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也要知道,你与小十三成亲两年,小十三膝下只得了一个才满月不久的格格,小十三膝下凋零,这对你的名声也有损。”
不得不说,曹玥能做到这一步,可谓是宫里的模范好婆婆了。
兆佳氏感激一笑:“儿媳明白,多谢额娘教导。”
兆佳氏回去后,曹玥支着额头,闭目养神道:“恐怕小十三是被皇上派往浙江了。”
安凝给曹玥敲腿的动作一顿:“您怎么知道?”
她并未听到什么风声啊。
曹玥缓缓睁开眼,望着不远处的琉璃花樽道:“最近宫里的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明朝朱三太子的儿子起义造反一事,你可有听说?”
安凝点点头:“奴婢是听说了些,只是这朱三太子从四十多年前皇上登基时就开始造反,造反了这么多次,皇上也命人抓了不少朱三太子,可抓到的那些人,无一不是旁人假冒的,真正的朱三太子到底在哪儿,好像没人知道。”
关于朱三太子的事,在整个大清都不是什么秘密。
“确实如此。”曹玥忧心道:“由此可见,朱三太子为人狡猾,诡计多端,那么他就更不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藏身地点,浙江关于朱三太子的起义,恐怕只是朱三太子的阴谋罢了。”
她起先并不知道是谁去了浙江平乱,直到多日未见小十三,方才又从兆佳氏的态度中隐隐猜测出来,小十三应该是奉了密旨秘密前往浙江了。
额头眉心突突的跳,曹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止不住的叹息:“要是这次小十三再抓回一个假冒的朱三太子,皇上一定会震怒的。”
届时小十三必然会受到牵连。
看出曹玥的担忧,安凝宽慰道:“娘娘只管放宽心,十三爷聪明睿智,一定不会被朱三太子的诡计给迷惑。”
“但愿如此。”
再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曹玥只得期待着十三贝勒能平平安安的。
浙江湖州的一家客栈里,十三贝勒负手站在二楼的临窗后,神情惬意的看着天空中飘洒下的蒙蒙细雨,路上的行人匆匆,叫卖声不断,烟火气十足。
十三贝勒笑意浅淡道:“表哥,咱们来了湖州这几日,表哥可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他口中的表哥,便是曹寅的长子,曹顒。
曹顒是康熙四十年间的两榜进士,看在曹家和曹玥母子的面子上,再加上曹顒本人学问不错,康熙破例让曹顒进了翰林院。
此后的五年里,曹顒抓住一切能立功向上爬的机会,如今坐到了从四品京官儿的位置上,前途不可限量。
这次朱三太子起义,是十三贝勒头一次离京办差,曹顒不放心十三贝勒一个人,便请命随同。
因为他们二人是秘密办差,所以热河行宫里许多人哪怕知道他们二人的行踪,也不敢宣之于口,心知肚明即可。
曹顒倒了两杯茶水,闲闲的品了一口据说是这湖州最好的茶水,而后不着痕迹的放下杯子,没再拿起第二次。
“贝勒爷指什么?是指这客栈里的人,还是指一路上跟着咱们得尾巴?”
曹顒一语中的,令十三贝勒笑着摇了摇头:“表哥,你这人说话还是这么噎人。”
曹顒把玩着青花瓷茶壶手柄,反以为荣:“奴才一向如此,贝勒爷又不是不知道。”
“行行行,我是说不过你。”十三贝勒转身坐在曹顒对面,正色道:“咱们出来也有六日了,这六日里,咱们私底下调查,成效甚微,但也不是全然一无所获。最起码咱们知道了这家客栈,就是那反清复明的叛军的老巢。”
说到这儿,十三贝勒犹豫了下:“只是……”
“只是贝勒爷您是担心,之前皇上收到的消息是错的,朱三太子以及他的儿子,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在湖州,而是声东击西?”
曹顒接过十三贝勒的话,把十三贝勒的顾虑说了出来。
十三贝勒轻叹一声,微微颔首:“正是。这么多年来,以朱三太子的名义起义的次数高达五十多次,次数之多,足以动摇军心民意,所以皇阿玛格外痛恨朱三太子。每次哪个地方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皇阿玛就严阵以待。这五十多次下来没少抓那些明朝余孽,午门早已血流成河,可每次抓到的朱三太子都是假的,真正的朱三太子和他的儿子,却踪迹全无。”
如若这次他抓了个假的朱三太子回去,皇阿玛虽然不会在明面儿上责怪他办事不力,但心里定然会对他不满。
可要是让他抓到真正的朱三太子,恐怕是难如登天。
且在外耗费的时间过久,长时间不在权力中心,于他无益。
所以他得想法子,破了这个困局才好。
曹顒转了转眼珠子:“那贝勒爷的意思是?”
十三贝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然有人上赶着送上门来,咱们不利用一番,岂不是亏让那人白费功夫了?”
一直跟着他们的尾巴是谁的人,十三贝勒心里大约有数,无非就是那些看不惯他的几个兄弟派来的。
鬼鬼祟祟的派人跟着他,想对他做什么,不用猜就知道。
既然如此,他又何不成全他?
曹顒会意,中肯的点了点头:“贝勒爷要怎么做,奴才配合。”
十三贝勒探身,在曹顒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顒下意识的拧眉:“此法是否太过冒险?要是您有个万一,奴才回去可没法儿对贵妃娘娘还有祖父祖母和阿玛交代。”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是使了苦肉计,那就得跟真的一样,不然迟早会露馅儿的。”
“不过你放心就是,我有分寸,不会危及自己的性命。”
说是这样说,但到时候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十日后,曹玥奉了康熙传召的口谕,前往勤政殿伴驾。
康熙先是处理了今日紧急的折子,得了闲才陪曹玥一起去赏如今开的正盛的荷花。
曹玥远远看着那荷花,兴之所至,吟了一首词:“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说起荷花,妾还是最喜曲院风荷的荷花。虽然同是荷花,但观赏起来,还是有所不同的。”
康熙眼含深情的看着曹玥的侧颜,唇角含笑:“朕记得那年南巡时,朕带你在曲院风荷上泛舟,那时你立在船头起舞,周围荷花摇曳,为你伴舞,朕给你伴奏,那样的景象,不亚于当年朕在桃林中与你初见。”
曹玥脸颊微红:“那么久的事情了,皇上还记得啊。”
“自然记得。”
“与你有关的事情,朕都记得。”
康熙看了看荷花,又看了看曹玥与当年相差无几的容颜,倏地喟叹道:“玥儿一如当年,朕却老了,如今与玥儿站在一起,朕竟是有种自残形愧的感觉。”
话落,康熙的心情无端的低落了几分。
只要是个人,就在意自己的年纪,女人在意,男人也在意,尤其是还是天底下最怕老,怕死的帝王。
曹玥闻言,正准备柔情似水的安慰安慰康熙,谁知她心口忽然一阵难受,脸色瞬间煞白。
康熙大惊,一边头也不回的吩咐人去请太医,一边扶着曹玥往最近的凉亭里去:“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脸色就变得这般难看?”
曹玥捂着心口,困难的摇了摇头,虚弱道:“妾也不知,不知为何,妾突然觉得心口疼了一下。”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康熙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好不容易等到太医过来,请了脉,却得到个并无大碍的诊断。
康熙气的差点没赏太医一脚:“没看到贵妃的脸色白成什么样了吗,你竟说没什么大碍,你究竟会不会诊脉?”
太医欲哭无泪,从脉象上看,是真的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心思过重。
可在这宫里,哪位主子没这个毛病?
他正要求饶时,不远处突然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到了凉亭下,噗通一声跪下,头也没敢抬,就急急禀报道:“启禀皇上,湖州刚刚传来消息,十三贝勒遇刺,下落不明。”
康熙还没反应过来,几乎是小太监话刚落地,就听得安凝一声惊呼:“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康熙回头看去,原来是曹玥听了小太监的话,受了刺激晕了过去。
曹玥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康熙正守在床榻旁,见她醒来,面露喜色道:“玥儿,你醒了。”
曹玥眼眶一热,声音带了哭腔:“皇上,小十三他……”
“玥儿,小十三会没事的,朕已经下了圣旨,命湖州当地官员去找了,更是派了曹寅带了一队侍卫前往湖州,他们一定会把小十三给找回来的,你信朕,嗯?”
康熙搂着曹玥,大手来回抚摸着曹玥的脊背,不断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曹玥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
不一会儿,她的眼泪就淌湿了康熙胸口前的一片衣裳。
感受到胸口的温热,康熙缓缓松了口气,能哭出来就好,最起码不把情绪压在心底,也就不容易生病。
直到曹玥哭累了,她抽噎着停下,闭上酸涩至极的眼睛,沙哑着嗓音道:“皇上,妾就只有小十三一个孩子,若是小十三有个万一,妾也不活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朕说过,朕一定会找回小十三,小十三也一定会没事的。”
一连两个一定,也不知是在安慰曹玥,还是在安慰说服自己。
到了最后,康熙的安慰只余下了信朕两个字。
十三贝勒的失踪,生死不明在前边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位阿哥们在面圣时,为了提现兄弟情深,个个儿都是一副忧心的神情,唯独太子神色淡然,令康熙勃然大怒。
“十三失踪,旁人都忧心忡忡,可太子你的脸上为何不见担忧?”
为何不见担忧?
太子心中轻嗤,一个碍眼的,随时随地威胁着他的储君之位的兄弟,失踪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担忧。
更何况……
不过太子是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的,众位阿哥只见太子徐徐拱手道:“回皇阿玛,儿臣当然忧心,只是儿臣知道,此刻十三弟失踪已成定局,哪怕儿臣再是忧心,十三弟也不会因为儿臣的担忧而安然无恙。况且儿臣相信事在人为,有曹寅曹大人亲自带着侍卫去寻,想必十三弟一定会安然无恙。”
“好一个事在人为。”
康熙面色阴沉下来,眼底的寒冰足以在这酷暑的天气冻的人浑身发寒:“太子的话,朕深以为然。十三遇刺,可不就是人为。”
他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底下站着的人高马大的儿子们,压着怒意道:“这次小十三离宫办差,是接了朕的密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知道小十三行踪的人更不多。能够精准的派人刺杀小十三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你们说,究竟是谁会如此狠毒,不惜对十三痛下杀手?”
话音落地,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无人敢出声应答。
康熙点名道:“老大?”
康熙本意是想让直亲王说些什么,谁知直亲王听到康熙点了他名号,忙慌张的喊冤:“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刺杀十三弟这件事,真的不是儿臣做的,再者说了,您是知道的,儿臣没那个脑子啊。”
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直亲王不惜自贬。
直亲王表示,他只是直了一点儿,又不是一点儿脑子都没有,他再是一根筋也知道,刺杀兄弟这样大的罪名,他是担当不起的。
康熙:……
“朕是问你,你觉得刺杀小十三的幕后黑手,会是谁?”
啥?
直亲王辩解的声音戛然而止,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皇阿玛您不是怀疑儿臣?”
众人:……
“这事儿您要是问儿臣的话,儿臣心中确实有怀疑的人选。”
直亲王瞬间支棱了起来,斜了太子一眼,故意道:“皇阿玛,十三弟在兄弟中算是年纪小的,儿臣们这些做兄长的,理应谦让十三弟,方才不辜负皇阿玛您对儿臣们的谆谆教导,故而十三弟与儿臣们的关系也都不错。只是有一件事,也是众所周知的。”
康熙手指敲了敲桌案,眼眸一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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