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众人神色肃然, 皆是注视着直亲王,等着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直亲王拿眼角斜了太子一眼,哼哼道:“皇阿玛容禀, 十三弟自幼聪明伶俐, 为人孝悌, 除了与八弟的关系不大好以外,是从不曾与儿臣们有过龃龉。而儿臣说的那件事,估摸着皇阿玛应该也清楚。”
直亲王顿了下,继续道:“那年皇阿玛您因为得了疟疾而病重, 太子下令封锁乾清宫, 除了一些太医和部分为您侍疾的娘娘们可以进入以外,就连儿臣们也是不得入内看望请安的。十三因为太过担心您, 所以去了毓庆宫闹了一场,最终却依旧不曾如愿。儿臣想,或许那时十三弟年幼无知,不经意间因为此事得罪了太子, 以至于令太子记恨十三弟至今……”
“老大,你休要胡言乱语, 肆意往孤的身上泼脏水。”
太子怒发冲冠, 脸色铁青,红着眼睛怒瞪着直亲王:“十三遇刺, 非孤所愿, 你空口白牙, 尚且没有任何证据,就敢指证孤刺杀自己的兄弟, 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直亲王丝毫不惧,不屑嗤道:“本王只是合理猜测, 实话实说罢了,太子殿下,你敢说本王说的这些话中有半句虚言吗?”
“你……”
直亲王的话直戳太子心窝子,太子气的狠了,胸口不断起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康熙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太子心虚的模样,不禁又想起了当年的事。
他对太子心寒,自此扶持人和太子打擂台,也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那件事上,太子的所作所为,在他心里是永远都过不去的坎儿。
而这个坎儿,在有些时候,会因为他的这一念之差,是致命的存在。
见康熙脸色阴沉难看,太子也顾不得和直亲王争执,忙跪下急急辩解:“皇阿玛明察,十三遇刺真的和儿臣没有关系,都是老大在信口开河。说不准……说不准是老大做的,他故意把脏水泼到儿臣身上,好转移皇阿玛您的视线也不是没可能啊皇阿玛。”
太子心里也清楚,当年的事到底是他理亏,且皇阿玛正是因为在意这件事,这些年来他的待遇才一落千丈,更是因为这件事,他的储君之位也岌岌可危。
要是刺杀兄弟的罪名再落在他的头上,凭着皇阿玛心里的那根刺和对十三的宠爱,怕是他这储君的位置,真的得换人来坐了。
明明是凉爽的殿内,太子硬是急出了一身的汗,里衣黏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太子还不敢表露在脸上,生怕又让康熙误会了什么。
康熙拇指上的扳指被用力的握着,骨节泛着白,眼底的眸光深不可测。
他没搭理太子的陈情,反而看向雍郡王:“老四,你觉得呢?”
雍郡王感受着直亲王和太子向他投来的视线,心中也是紧张不已,况且他在追缴国库欠款一事上,已经给自己立了孤臣忠臣的人设,在这样的事情上,自然也不怕得罪了人:“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太子殿下和大哥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太子殿下和大哥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自己说的话,所以儿臣觉得,不可轻易下定论。”
“况且大哥方才也说了,与十三弟关系不和睦的,还有八弟。虽然八弟如今被禁于府邸不得出,但也难保八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因此,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查明。”
康熙怒气稍缓:“那十三遇刺这件事,朕就交给你来查明,只是有一点,你万不可因为顾及兄弟之情而欺瞒于朕,否则……”
话中威胁之意甚显。
雍郡王忙拱手道:“儿臣断然不敢如此,请皇阿玛放心。”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在事情查明之前,太子与老大就先禁足各自院中,不得与外界联系。”
说到底,康熙心中最是怀疑的,还是他们二人。
因为除了太子和直亲王以外,就只余下老八一个人有对十三动手的理由。
可是康熙不认为一直在他的监视下的老八会这般有能耐,如此一来,也就只剩下太子和老大。
太子这样做的理由,无非是见他看重十三,怕十三威胁到他的地位。
而老大这样做,极大的可能是为了陷害太子。
然而不论究竟是谁做的,他都容不下。
如今敢杀弟,来日便敢弑君。
直亲王倏地抬头,显然没料到自己也会被禁足,刚要说些什么,康熙就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无声告退,待殿门关上,康熙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底满是深意。
太子……
曹寅带着一队侍卫连夜赶到湖州,同湖州知府眼也未阖,通完消息之后,连就直接往十三贝勒和曹顒遇刺的地方勘察。
多日过去,周围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曹寅红着眼睛,咬着后槽牙吩咐自己带来的侍卫:“给本官仔仔细细的再搜一遍,从此地起,范围扩大到方圆百里之内,逐一排查,一定要找到十三贝勒。”
十三贝勒是他曹佳氏一族的希望,是决计不能有事的。
还有曹顒,那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是曹佳氏的未来,只是相比起十三贝勒而言,却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曹寅仰头望了望天,将眼中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只是在他扭头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注意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一棵树上,有个很明显的痕迹。
曹寅心头一紧,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伸手沿着那痕迹的轮廓抚摸了一遍,眼底倏地闪起了惊喜的亮光。
深夜,湖州城外不足百里的一处小村庄里,有一户人家亮着煤油灯,屋外站着十几个穿着黑子便服的侍卫,屋里一坐两站三个人,其中坐着的那个,赫然便是十三贝勒,另外两人毫无疑问的是曹寅和曹顒。
此时的曹寅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找到十三贝勒时的喜悦。
他眉心紧拧,眼底不乏深深的担忧:“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对您下手,还把您伤成这个样子。”
十三贝勒坐在寻常农家的炕上,上面只铺了一层草席,干净是干净,可比起生于富贵窝的十三贝勒日常用的物品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不过好在十三贝勒并未嫌弃,反倒是坐的很坦然,只是右侧胸口上的伤上仍旧隐隐泛着疼,吸引去了他的大半心神。
他的唇瓣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见曹寅如此担心,他心下一暖,不着痕迹的看了心虚的曹顒一眼,开口安慰道:“舅舅且宽心就是,我这伤看着是严重了些,实际上并没有危及性命,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所谓关心则乱,一开始曹寅满心满眼都是十三贝勒的伤,旁的是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会儿听了十三贝勒的话,曹寅便觉得有点儿奇怪了。
哪家的杀手会这么不专业,刺杀人竟然不是朝致命的位置去的,还会顾及到有没有后遗症?
总不能是十三贝勒运气好吧?
想到这儿,曹寅探询的目光望向曹顒。
曹顒不敢直视曹寅,眼珠子四处看,躲避着曹寅的目光。
十三贝勒善解人意的替曹顒解围,主动向曹寅解释:“舅舅,这件事我也没打算瞒您,就是您不问,我也是要告诉您的。”
毕竟这一次他以自身为诱饵,下的棋局有点大,凭借自身之力,怕是不能万无一失,还是得要曹寅帮忙才成。
曹寅狠狠瞪了曹顒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奴才愿闻其详。”
只听曹寅这话,十三贝勒就知道,对于他,曹寅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气的,要不是顾及他的身份,怕是他也得挨白眼。
十三贝勒干笑道:“我原本是想着,借着尾巴摆脱皇阿玛交给我的差事,顺便再给想要我命的兄弟重重一击。只是舅舅,方才听了您告诉我皇阿玛对于我那些兄弟的态度,我想,我的计划也该变一变了。”
话落,十三贝勒的眼神变得坚毅,深不可测起来。
曹寅见状,心中不免欣慰,口中道:“在贝勒爷告知奴才计划前,奴才可否问贝勒爷一句,若是此次来寻贝勒爷您的,不是奴才,那您又当如何?”
十三贝勒深深一笑,语气坚定:“不,来寻我的人,只能是舅舅您。”
“怎么说?”
曹寅很好奇,十三贝勒为何会如此肯定。
十三贝勒端起粗糙的大口碗小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饶有深意的解释:“舅舅应该知道,皇阿玛这些年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我出了事,对于我的那些兄弟来说,是最为得益的。哪怕和我关系不错的,在这个时候也免不了被皇阿玛怀疑,所以此时对我没有坏心,还能尽力帮我的人,就只有舅舅您。除非……”
“除非皇上不在意您,是吗?”
曹寅接过十三贝勒的话,眼里已经带上了笑意。
十三贝勒点了点头:“有额娘在,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在我做了这个决定开始,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就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只不过究竟能不能一击扳倒太子,他也不确定。
一听十三贝勒提起曹玥,曹寅刚好了两分的脸色又阴沉下去了:“原来贝勒爷还记得你额娘啊?你遇刺的消息传到热河行宫,你额娘当场晕厥,至今还因为担心你而病着呢。”
这么多年过去,曹玥的身体保养的很好,平常是很少有病痛的,这次因为不知内情,一日没得到十三贝勒平安无恙的消息,估计就会一日日的担心下去,思虑成疾是早晚的事儿。
十三贝勒神情一顿,脸上带了些许羞愧:“是我考虑不周……”
曹寅长长舒了口气:“罢了罢了,如此或许也是好事。”
宫里昭贵妃病着,皇上也许就不会疑心这件事会是十三贝勒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了。
他心里明白,十三贝勒自然也不会没考虑到这一点。
见两人说完了正事,曹顒这才见缝插针道:“阿玛,那您要如何同皇上禀告寻到贝勒爷这事儿?”
暗号什么的,肯定是不能说的,况且外面的十几个侍卫都是曹寅的亲信,康熙派来的一队侍卫还在不停歇的找人呢。
曹寅沉吟片刻:“恐怕要委屈贝勒爷了。”
十三贝勒眸光轻闪,嘴角含笑,无声颔首。
于是,深更半夜的,曹寅在这家小院儿里演了一出大戏。
两日后,曹寅递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至热河行宫。
康熙看到曹寅的折子时,起先还不敢打开看,生怕会看到不好的消息,直到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打开折子,一眼扫了过去。
看完折子的下一瞬,康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面上终于有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
“去昭贵妃宫里。”
梁九功心里有了数,大约知道是十三贝勒有消息了,而且还是好消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人摆驾。
康熙到的时候,曹玥刚在竹影的服侍下喝了药,见他进来,也没起身去行礼,只口头问了安,且如前几日一样,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十三贝勒的消息:“皇上,小十三有消息了吗?”
康熙快步走过去,连声道:“玥儿别急。”
他侧身坐在床沿,朝身后伸了伸手,梁九功立即把曹寅写的折子送到康熙手上,然后带着殿里伺候的奴才轻手轻脚的退至寝殿外。
曹玥靠在引枕上,身上搭着一层薄被,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康熙手上的折子吸引过去:“这是……”
康熙扬唇笑着把折子递到曹玥面前:“玥儿打开看看,是子清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
一听是曹寅的折子,曹玥忙接过去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内容,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晕染了折子上的墨迹。
康熙顿时慌了:“小十三有消息了,玥儿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呢。”
他一边给拿着帕子给曹玥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抚。
曹玥泪眼朦胧,嗓音哽咽:“可是大哥说,小十三受了很严重的伤……”
“小十三是受了点儿伤,只是男人嘛,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宫里医术高明的太医不少,养一段日子也就恢复了。再者说了,小十三无性命之忧就已是万幸,旁的都不重要了。”
他也心疼小十三,但他的心疼比较内敛,不似曹玥一般外放,都体现在明面儿上。
康熙的话是有道理,曹玥不得不认同,只要还有命在,其他什么真的只是小事。
故而曹玥缓和了情绪,慢慢的停止了哭泣。
还没等康熙彻底松口气,便见曹玥挣脱开他的怀抱,跪在了床榻上。
康熙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曹玥咬唇道:“臣妾求皇上彻查小十三遇刺一事,还小十三一个公道。”
康熙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自然,朕已经命大理寺去查了,若是查出了幕后真凶,朕一定不会姑息。”
敢对他的儿子下手,简直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曹玥又道:“任何人都不会姑息吗?”
康熙再次点头肯定:“任何人。”
曹玥不信康熙这话,却不能表现出来,而是顺从的将头抵在他的肩头,柔顺道:“妾相信皇上,您一定不会委屈了小十三的,对吧?”
她儿子此番受了真大的罪,要是幕后凶手逍遥法外,那就是她这个当额娘的无能了。
康熙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半个月,十三贝勒终于在曹寅的护送下回到热河行宫。
因为十三贝勒身上有伤,曹寅直接将十三贝勒送回到他的院子里,彼时嫡福晋兆佳氏接到消息,早已让人备了热水吃食,自个儿亲自带着人将一身疲惫的十三贝勒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亲自为十三贝勒擦洗后,又服侍着十三贝勒吃了点儿热食,然后让他躺下休息。
做完这一切,兆佳氏自个儿一个养尊处优的福晋累的气喘,胸口微微起伏,脸颊上也因为出了汗而蕴出了红晕。
十三贝勒不禁软和了语气:“辛苦福晋了,福晋坐下歇歇吧。”
兆佳氏坐在床榻边奴才搬来的绣凳上,心疼的看向十三贝勒受伤的位置:“妾身不辛苦,只是爷这回是遭了大罪了。您在外面没有消息的这段时间,额娘也病倒了,妾身本想去为额娘侍疾,皇阿玛常去额娘宫中,不大方便,妾身便只能在小佛堂里日日为额娘和爷祈福。好在佛祖听到了妾身的祈求,您平安归来,额娘的病情也好转了……”
听着兆佳氏絮絮叨叨,十三贝勒并未觉得有丁点儿不耐烦,他能听得出兆佳氏说的这些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所以他竟从兆佳氏的絮叨中感受到了往日只有从额娘那里感受到的温情。
十三贝勒也没打断兆佳氏的话,只等她说完后,才问了兆佳氏几个问题。
兆佳氏一一答了,而且答案还很是仔细,这让十三贝勒又满意不少。
有这么一位贤内助,十三贝勒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少很多麻烦。
第182章
曹寅送十三贝勒回到住处后, 径自去面圣复旨。
按照他与十三贝勒商议的计划,曹寅将一枚令牌双手递到了康熙面前:“皇上,这是奴才在寻十三贝勒的过程中, 在十三贝勒遇刺的地方找到的令牌。”
康熙眯着眸子看过去, 待看清那令牌上的图案时, 瞳孔微缩,忙把令牌拿到自己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两三遍,然后目光冷凝的看向曹寅:“这令牌,果真是在十三遇刺的地方找到的?”
曹寅肃然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却是如此。奴才奉您的旨意前往湖州寻回十三贝勒, 当地知府官员无用,没有任何消息, 奴才只能从十三贝勒遇刺之地开始仔细探查,力求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而这枚令牌,便是在一堆草丛深处找到的。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传当时找到令牌的侍卫, 一问便知。”
生怕康熙自个儿怀疑到他身上,曹寅解释的格外仔细。
康熙紧紧捏着那枚令牌, 神色不辨:“不必了, 朕信你。”
这样一问就容易露馅儿的事儿,曹寅也不会去说谎。
康熙低头又看了那枚令牌两眼:“子清如何看待?”
每个世家大族都会有自己独一无二族徽, 这族徽会制成旗帜, 也会制成令牌, 这样做的唯一作用,便是能够辨别身份。
而这枚令牌上的图腾, 正是赫舍里家族徽。
一提起赫舍里氏,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太子, 谁让赫舍里氏是太子的母族呢。
只是自索额图被囚禁之后,赫舍里氏一族虽然还有太子在,但在朝中的势力经过康熙这么多年的打压,早已不胜从前。
可话又说回来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每个家族都会有自己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是什么。
正因如此,若真的是赫舍里氏派人刺杀的十三贝勒,那也不足为奇。
曹寅态度仍旧恭敬:“回皇上,这件事,奴才怕是不好开口评论。”
他与十三贝勒有亲,不论怎么说,总归是不对的,倒不如什么也不说,任由皇上的疑心自由发挥。
瞧着曹寅谨慎的样子,康熙叹了口气:“也罢,朕知你顾虑,你既然不愿意说,朕也不逼你。不过这令牌一事,除了朕与那些侍卫,还有谁知晓?”
小十三知道吗?
曹寅清楚康熙想问什么:“奴才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透露,所以并未告知旁人。只是……”
犹豫了下,曹寅还是道:“只是奴才觉得,十三贝勒未必就一点察觉都没有。”
要是曹寅斩钉截铁的说十三贝勒不知情,康熙倒是要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但他没有,反而神色语句无一疏漏,格外自然,康熙也就信了:“罢了,小十三一向聪慧,遇刺的又是他,想来他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这令牌……
康熙眯了眯眸子,既然心中早有决定,又何必在此时犹豫不决?
曹寅不知康熙心中所想,以为康熙说这话,是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不免直接问道:“请皇上恕奴才斗胆,敢问皇上,如若刺杀十三贝勒的人,真的与赫舍里氏有关,那您……可会给十三贝勒一个公道?”
康熙心里怎么想的,那是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定,可要是旁人逼问,他就不怎么高兴了。
只听康熙声音阴沉道:“子清这是不信朕?”
曹寅掀起袍角利落的跪下:“奴才不敢。奴才斗胆托大,作为十三贝勒的舅舅,在看到十三贝勒伤重,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奴才既是心疼,又是庆幸。心疼十三贝勒受了如此重伤,险些性命不保,庆幸不论如何,最起码十三贝勒还有命在。”
“不止是奴才如此,想来贵妃娘娘也是如此心情,十三贝勒是贵妃娘娘亲子,贵妃娘娘的心疼必然比奴才更甚,不然也不会因为担忧十三贝勒,身子至今都未曾好全……”
曹寅的一番唱念做打,让康熙的神情变了又变。
当舅舅的,当额娘的都这般心疼十三贝勒,没道理亲生阿玛一点儿不心疼,连个公道也不愿意还。
康熙只觉得自己心里赌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行了,你去湖州办差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至于旁的,朕自有决断,跪安吧。”
曹寅顿了下,顺从的退下:“奴才告退。”
有些事情过犹不及,点到即可。
殿里没了旁人,康熙晦涩的眸子里酝酿着狂风暴雨,很是骇人:“去细查太子与赫舍里氏。”
“嗻。”
竹帘微微晃动,没见人影儿,却听到了声音。
梁九功站在角落里低着头,见怪不怪。
皇上很少动用身边的暗卫,每次动用就是有大事要发生。
他记得上次动用暗卫,还是皇上得疟疾的时候。
本以为那时凭着太子的所作所为,皇上高低得废了太子,谁知一眨眼这么多年过了,太子还是太子。
只是太子这位置,是一日比一日不稳了。
这次要是十三贝勒遇刺的事真的是太子下的命令,恐怕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轻易善了。
昭贵妃娘娘再在皇上耳边吹一吹枕边风,那威力不可小觑。
得知十三贝勒回来,曹玥本是想亲自去看自己儿子,奈何还未来得及出门,康熙就来了。
见曹玥打扮得体,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不禁一笑:“朕就知道你在宫里坐不住。”
曹玥瞪了康熙一眼:“若是不亲眼看看小十三伤势如何,妾今晚怕是难以安枕了。”
小十三没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几乎是夜夜做噩梦,一会儿是如意口吐鲜血,被毒死的画面,一会儿是小十三胸口中箭,倒地不起的画面。
这两种画面日日回荡在她脑海中,令她心惊肉跳,不得安稳。
康熙侧身站到曹玥身侧,亲自扶着她的手肘:“所以朕来接你一起去看小十三。”
梁九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伺候了几十年的皇上如此细心体贴,且体贴的对象还是昭贵妃,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这宫里,后宫嫔妃那么多,能真正让皇上用心的,也只有昭贵妃了。
不过他若是男人的话,对于昭贵妃这样既有美貌,又有才情的女子,他也是抵抗不住的。
曹玥会心一笑,望着康熙的眸子柔情似水:“好。”
就在帝妃二人去十三贝勒院子的路上时,住在十三贝勒周围的阿哥们就一窝蜂的过来探望,个个儿都带着上好的药材,什么百年人参,灵芝等。
阿哥们来了,兆佳氏便不好与阿哥们共处一室,借口为十三贝勒熬药退了出去。
太子阴鸷的眼神把十三贝勒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见他虽是受了伤,但面色即便苍白了些,精神却是好的,不免在心里暗骂。
“十三弟此番也算是有惊无险,可见十三弟福泽深厚,至于身上这伤,想必养两日也就好了。”
雍郡王闻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十三弟遭了这么大的罪,几经辗转才平安归来,怎么从太子的口中说出来,如此的轻飘飘,不足让人挂心?
他本想替十三贝勒说两句,奈何雍郡王隐晦的瞧了瞧太子阴郁的神情,到底顾虑太子,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雍郡王有顾虑,十贝勒却没什么顾虑,他大喇喇道:“太子爷您是不是眼神儿不好啊,明明十三弟伤的不轻,差点儿丢了性命,怎么您却说养两天就好了?不是爷瞧不起太医院的那群废物,就算是养上一个月,恐怕十三弟也难以好全。”
十三贝勒眼底隐着笑意,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笑出来,他握拳抵住唇,虚弱的轻咳了几声,也算是间接的配合了十贝勒说的他伤的很重的话。
太子被十贝勒公然顶撞反驳,脸上挂不住,厉声训斥道:“老十,注意尊卑,孤是太子,你是贝勒,连个郡王都不是,也敢顶撞孤?”
因为事败,太子心里不安,才会再三强调他是太子,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与那等庶子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
十贝勒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他没有野心,自然也就不在意自己行事会不会被人忌惮,听太子这么说,十贝勒当即嗤道:“爷眼下虽然不是郡王,以后总会是的,可有的人啊,眼下地位是高人一等,但殊不知登高跌重,说不准以后连贝勒都不是。”
十贝勒是没指名道姓,可在场的人即便再蠢,也不至于听不出来十贝勒的言下之意,太子自然也听懂了。
正是因为听懂了,他的话又戳中了太子的心窝子,使的太子的眼睛瞬间红了,两手紧握成拳,极力忍着心头升起的怒火。
九贝勒瞪大了眼,看着十贝勒一脸不屑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他也就一夜没见老十,怎么老十这张嘴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还敢当众讽刺太子?
直亲王转了转眼珠子,高声赞同道:“十弟这话大哥爱听,世事无常,这以后的事儿,谁又能知道呢。”
这话一出,算是彻底的捅了马蜂窝,太子眼睛红的几乎能沁出血来,拳头再也没忍住,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接连打了两拳出去。
一拳打在了直亲王的嘴角,另一拳则是打在了十贝勒的眼睛上。
直亲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挨了打后还反手擦了把嘴角的血丝,一脸不可置信。
直到十贝勒也挨了一拳,他才反应过来,也不顾什么尊卑了,紧跟着一拳打在了太子的后脑勺上。
十贝勒自然也不肯吃亏,于是和直亲王两人一起同太子打了起来。
十三贝勒气急,忙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却又因为动作过大,碰到了伤口,疼的又坐了回去。
他一边捂着胸口上的伤,一边冲满脸呆滞的其余阿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太子他们拉开啊。”
雍郡王等人连忙上去拉架,谁知混乱之中,拉架的也挨了打。
都是天之骄子,谁愿意平白无故挨打,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这下好了,原本是三个人的打架,瞬间演变成了阿哥打群架,只有雍郡王自个儿老实耿直,就算是被打了,也一心拉架。
结果到了最后,却是这个耿直的人被打的次数最多。
第183章
在角房亲自看着药炉子的兆佳氏听到屋里的动静, 倏地站起身往外走,正欲去瞧瞧是何情况,就在这时, 康熙与曹玥相携而至。
兆佳氏也来不及进去, 三步并作两步低头迎上去, 跪地请安:“儿媳给皇阿玛和额娘请安,不知皇阿玛与额娘驾临,儿媳有失远迎,望皇阿玛, 额娘恕罪。”
曹玥扬了扬脸, 竹影忙上前扶起兆佳氏:“不妨事,皇上和本宫是来看小十三的, 为了让小十三安心养伤,本宫特意没有叫人提前通禀。”
安慰完兆佳氏,曹玥的眸光越过兆佳氏看向屋里,听着屋里闹出的响动, 她拧眉道:“不过这屋里怎么这般大动静,这还如何能让小十三安心静养?”
康熙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是不像话了些。”
兆佳氏神情犹豫, 侧头看了紧闭着的门窗一眼, 小声道:“诸位爷在里面。”
曹玥眉梢一挑,抓住了个字眼儿:“诸位?”
兆佳氏低头, 讪讪道:“是, 太子爷, 直亲王,雍郡王等诸位阿哥爷都来了。只是不知为何, 里面会如此……热闹。”
她纠结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是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才憋出了热闹二字。
得了答案,曹玥拉了拉康熙的袖子:“皇上?”
康熙冷哼一声:“梁九功。”
梁九功会意,手中拂尘一甩,扬声喝道:“皇上驾到———昭贵妃娘娘到———”
一声尖细的通传,成功的让屋里安静了下来。
不过片刻,门被打开,康熙大步跨了进去,一眼望去,自己的儿子除了躺在床榻上的十三贝勒外,个个儿鼻青脸肿的。
康熙气急反笑:“你们可真行。身为天潢贵胄,竟然在自己弟弟的屋里打群架,还都伤成这个样子?”
众阿哥跪在地上低着头,都跟哑巴似的,心虚的不敢开口。
十三贝勒半撑着身子,白着嘴唇道:“回皇阿玛的话,都是儿臣的错,是因为儿臣,诸位兄长才会闹成这样,请皇阿玛责罚。”
说完,十三贝勒撑着身子的手臂失了力气,人又重新跌回榻上。
曹玥轻呼一声,也顾不得康熙还在问罪自己的一干儿子,直接叫了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孙太医:“孙太医,你快去给十三贝勒看看。”
孙太医应了一声,提着药箱到床榻边跪下诊脉,又掀开十三贝勒白色亵衣,解开裹着伤口的白布仔细看了看伤口,最后重新为十三贝勒上了药,再把白布给裹回去。
做好这一切,孙太医抚着胡子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十三贝勒这伤是严重了些,但好在并未伤到心脉,好好调理几个月,也就无甚大碍了。”
曹玥落了一半儿的石头在听了孙太医的话后,终于全落了下去:“如此便好,日后十三贝勒的身体,就劳烦孙太医了。”
孙太医闻言,胡子微微抖动,并未应下,而是用眼神请示康熙。
见康熙点头,孙太医才道:“贵妃娘娘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
为医者,本就是治病救人。
曹玥注意到孙太医的动作,这才明白过来,朝康熙屈膝道:“是臣妾逾越了。”
康熙微微摇头,上前扶起曹玥:“无妨,你也是关心则乱。况且就算你不吩咐,朕也是要让孙太医负责小十三的伤的。”
曹玥感激道:“多谢皇上。”
十三贝勒和跟着进来的兆佳氏也是一脸感激:“谢皇阿玛恩典。”
孙太医如今是太医院院首,康熙的御用太医,除了给康熙诊脉外,也只有康熙吩咐他给谁诊脉,他才会去,否则一般人是指使不动的。
而这么多年以来,孙太医也就负责了两个人的脉案,一个是康熙的,一个是自打入宫以来,皇上就让他负责的昭贵妃的。
十三贝勒是第三个,足以可见十三贝勒的恩宠。
给十三贝勒看过伤,康熙才有空去处理自己这些不争气的儿子们打架这事儿。
主位上,康熙大刀金马的坐着,锐利的眸子里泛着寒光。
“说说吧,你们是因为什么打了起来。还有,朕记得太子你和老大此刻应该是在禁足,朕也未曾有解禁的吩咐,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脸上青青紫紫,没一处能看的。他眯着眼睛,嘴角也破了,说一句话就疼的控制不住的流口水:“皇阿玛,儿臣违抗圣旨,私自外出探望十三弟,是儿臣的错,儿臣不敢为自己辩驳,您要打要罚,儿臣都认了。”
说到这儿,太子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嘴角,气愤不已道:“可是皇阿玛,儿臣是您亲自昭告天下册封的皇太子,是大清的储君,大哥与十弟不说对儿臣有多恭敬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儿臣出言不逊,对儿臣动手,将儿臣打成这个样子。”
太子越说越是激动,还特意扬了扬脸,好叫康熙能更好的看清楚他脸上的伤。
有错先认,然后告状,是太子在康熙面前一贯用的手段。
只是这样的手段在康熙在意他的时候好用,当康熙不甚在意这个儿子时,也就没那么好用了。
康熙掀起眼皮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两眼太子脸上的伤,也没说让孙太医给他看看,只道:“当真是如此?”
听出康熙对太子的话的不信任,直亲王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忙道:“皇阿玛,当然不是这样,非是儿臣与十弟先动的手,而是太子先无缘无故的打了儿臣与十弟,四弟等人皆可作证。儿臣与十弟对储君不敬,也是因为儿臣不甘凭白被打,这才对储君动了手。”
康熙的指尖点在椅柄扶手上,淡淡道:“哦?那太子又为何会打你们呢?”
他在众位阿哥身上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七贝勒身上:“老七,你向来忠厚老实,你来说说今日事情的经过。”
七贝勒因为天生足疾,在阿哥里算是个隐形人,不妨康熙突然看见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脑子里立马回忆起矛盾的起因,力争一个字都不落的讲述出来。
随着七贝勒缓缓叙述,康熙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勃然大怒,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盏往太子身上砸去:“混账东西。”
太子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愕然失声:“皇阿玛?”
康熙重重哼道:“朕册封你为太子,是因为你是元后嫡子,理应继承朕之大统,可是太子,你要明白,太子的身份,不是让你用来瞧不起自个儿的兄弟,以储君身份自得自傲的。”
这番话戳中了太子的内心,太子眸光躲闪,这些年来,他确实以元后嫡子的身份自居,看不起自己这些庶出的兄弟,甚至在心里当这些兄弟是奴才。
可皇阿玛喜欢兄友弟恭,他便忍着心中的不耐,与他们和颜悦色,却不妨他们胆子日益见长,明目张胆的顶撞他,违逆他。
甚至是皇阿玛也偏帮着他们,训斥自己。
太子心中很是不平,于是愤愤道:“皇阿玛,儿臣不觉自己有错。您不是常常教导儿臣,君臣有别吗?为何前朝臣子奴才冒犯您,您就可以随心打骂,而老大他们对于儿臣来说,也是臣子奴才,儿臣为何就不能?”
康熙怒不可遏:“他们是你的兄弟,不是那些可以随意供人打骂的奴才,太子,你究竟是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太令朕失望了。”
“您失望?”
太子倏地笑了:“您不是早就对儿臣失望了吗?让儿臣猜猜,这些年来,您不断的抬举老大,抬举老八,如今又抬举老四和十三,您让他们一个个儿的都有资本和儿臣抗衡,不就是对儿臣不满,想寻个机会废了儿臣么。”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心里想着太子是不是疯了,怎么连这话都敢说。
只有十三贝勒,靠在引枕上,低垂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康熙气的脸色涨红,哆嗦着手指着太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曹玥见状,忙凑近去来回轻抚康熙的后背,好让他顺气:“皇上息怒。”
“皇阿玛息怒。”
一边给康熙顺气,曹玥一边分出一丝心神,疑惑的想,太子今日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什么话都往外说?
往日即便再怎么样,为了稳住他太子的位置,太子也是忍了又忍,今日这是……不想忍了,还是不想做这个太子了?
待康熙平复了心情,他厌烦的闭上了眼:“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若是再敢抗旨不遵,朕就如你所愿,废了你。”
废了你……
听到这三个字,在场所有人反应不一,同样都是不可置信,太子是不敢相信,废了他这三个字,皇阿玛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说出口了。
直亲王是毫不掩饰的惊喜,雍郡王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九贝勒十贝勒眉眼间也是透着高兴的,十三贝勒则是微微蹙眉,像是在为太子担忧。
康熙不着痕迹的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却对太子的不得人心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么多兄弟中,竟然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康熙失望的摆了摆手,梁九功立即走到太子身边弯腰,请太子离开。
太子浑身冰凉,被那三个字吓的腿都是抖的,起了两次都起不来,梁九功看不过去,挥手又叫了个小太监过来,两人一起搀扶着太子起身,送他离开。
没了太子,康熙才将眼神放在其余人身上:“无论如何,你们不顾体统,坏了规矩,朕也不得不罚。每人回去抄写十遍宫规,若下次再犯,朕可不会再轻拿轻放。”
众位阿哥连连应是,逐一找了借口告退。
笑话,再不走,难不成留在这里继续碍眼吗?
第184章
太子等人先后出去, 康熙与曹玥又留了一会儿,和十三贝勒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见十三贝勒面露疲色, 曹玥才跟着康熙离开。
康熙一走, 十三贝勒的眸光倏地冷冽起来:“李卓。”
李卓弯腰上前两步,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杏黄色的香囊,双手捧着录过头顶:“爷,这是方才奴才趁着混乱之时从太子爷身上拿到的,该如何处置, 还请爷吩咐。”
十三贝勒冷声道:“自然是烧了, 不留痕迹。”
“嗻。”
李卓应了一声,也没出去, 直接就在屋里,把那香囊扔到了点了安神香的香炉里。
看着化为袅袅灰烟的香囊,李卓紧抿的嘴角松懈下来。
十三贝勒右手轻轻抚在胸口,眉心轻拧:“舅舅可有消息传来?”
李卓忙道:“回爷的话, 大人说了,他已经把那带有赫舍里氏族徽的令牌交给了皇上, 只是皇上并未明着表明态度。”
十三贝勒眸眼一沉, 转而轻笑道:“没关系,此时态度不明, 爷总有拨开云雾的那一日。”
皇阿玛态度不明, 也就是心中对太子还有不忍, 但那不忍,不多了, 否则刚刚也不会说出要废了太子的话来。
李卓奉承道:“是,爷英明睿智, 依奴才看,离这一日也不远了。”
虽是奉承着说的一句话,但在李卓心里,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跟了十三贝勒这么一个好主子,十三贝勒胸怀大志,连带着他日后也是前途无量。
十三贝勒凝重道:“少拍马屁,有些事情,一日未曾尘埃落定,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太子一向性情乖张,脾气更是一日比一日焦躁,仗着自己嫡子的身份用鼻孔看人。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足以让他今日有胆子在皇阿玛面前那样说话。
他有多看重自己太子的地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因为在乎,所以储君之位就是他的软肋,他最害怕的就是不知哪一日,康熙一个不高兴废了他。
可今日,太子一反常态,像是不害怕了一般,竟然还能将废了自己的话宣之于口。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太子是被逼得急了,然而李卓却知晓,太子之所以会变得胆大,是因为刚刚被烧掉的那枚香囊。
那枚香囊可是个好东西,里面的香再配上太子常饮用的酒,可使人容易产生冲动,情绪变得焦躁。
李卓垂着的眸子闪了闪,心中佩服自家贝勒爷的深谋远虑,那枚香囊,在贝勒爷未回来之前,就已经经过他手底下的钉子送到了太子身边,又在今日恰好派上了用场。
如此一环扣一环,这缜密的心思,换了其他人,怕是也做不来。
李卓忙应道:“奴才知道了,经手香囊的人,奴才都会妥善安置,必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爷放心就是。”
“嗯。”十三贝勒淡淡的嗯了一声,平躺在床榻上,盯着头顶素净的床幔,轻声道:“听说皇阿玛将我遇刺一事交给了四哥去查,从今日起,你每日都去一趟四哥那里,询问四哥这件事的进展。”
他得表现得对这件事非常在意才行。
李卓当即点头:“奴才明白。”
因为十三贝勒的伤还未好全,回宫的时间都被推迟了,只等着十三贝勒的伤能够经得起长途跋涉,康熙才下令收拾行囊回宫。
御驾回到宫中已是中秋过后,离十三贝勒遇刺那件事,也已经过了两个月。
这日下朝,十三贝勒拦住了雍郡王的去路。
雍郡王疑惑的看他:“十三弟可是有事?”
问是这么问,但实际上,雍郡王对于十三贝勒的来意一清二楚。
十三贝勒抿唇:“是有件事想问四哥,四哥该知道弟弟想问什么。”
话落,只见雍郡王叹了口气,抬手在十三贝勒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四哥如何不知,只是十三弟,皇命不可违,皇阿玛不许四哥说,四哥也不能抗旨不遵,你若是真的放不下这件事,想要知道真相,不若去问皇阿玛。倘若皇阿玛愿意告诉你,那必然是比四哥说的还要仔细。”
雍郡王苦口婆心的劝了劝,十三贝勒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道:“知道了,多谢四哥。”
说完,十三贝勒转身,换了一副怒气冲冲的面容,直奔乾清宫正殿。
早在十三贝勒拦住雍郡王时,康熙就收到了消息,他先是一愣,随即笑骂道:“这小子,也是很能沉得住气了,朕还以为回宫之前他就会忍不住去找老四问清楚呢。”
梁九功赔笑道:“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十三贝勒与您是最像的,性子也沉稳,只不过在十三贝勒看来,十三贝勒上次遇刺一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坎儿,事情弄不明白,便也一直放不下,不然十三贝勒之前也不会让李卓那小子日日去叨扰雍郡王了。”
康熙往后一靠,长叹道:“朕何尝不知,况且朕压根儿也没打算瞒着他,只是朕要考量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也是需要等到合适的时机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魏珠的声音:“十三爷,您先容奴才进去给您通禀一声可好?”
“不必。”
十三贝勒摆手拒绝了魏珠的请求,故意扬了扬声调,高声喊道:“儿臣求见皇阿玛。”
康熙被十三贝勒这一举动给气笑了:“你瞧瞧这成何体统,朕的这么多儿子里,也就他敢在朕的乾清宫如此放肆。”
梁九功笑了笑道:“十三贝勒这是真性情,不与您见外呢。”
在御前伺候了多年的他,自然知道康熙心情好的时候该说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又该说什么。
康熙也只是随口一说,听了梁九功的话,心里还有些高兴:“你说的不错,也就只有小十三最像朕了。”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外面十三贝勒没听到里面的回复,又高声给自己通报了一句:“儿臣求见皇阿玛。”
“进来吧。”
随着殿门打开,十三贝勒气鼓鼓的请了安:“儿臣参见皇阿玛。”
康熙绷着脸道:“好好儿的,你这又是闹什么?”
十三贝勒的表情一丝不苟:“皇阿玛,儿臣没有在闹,儿臣只是想从皇阿玛这儿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康熙哼道:“说说看。”
“请您恕儿臣斗胆,敢问皇阿玛,两个月前,儿臣在湖州遇刺一案,如今可有结果?听闻皇阿玛将此事交给四哥调查,为何儿臣去问四哥,四哥却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分,其中可是皇阿玛授意?”
十三贝勒好似丝毫不懂得转圜,就这么硬生生的将质问之语说出口。
康熙原的脸上原还带着些许笑意,在听完十三贝勒的话后,笑意一丝不剩:“十三,你放肆。”
十三贝勒不慌不忙的跪下,表情不屈不挠:“儿臣知道自己放肆,可是皇阿玛,您是了解儿臣的,若是儿臣此番不能弄明白到底是谁想要在背后害儿臣,儿臣心里这个坎儿是永远都过不去的。况且……儿臣会以为,您瞒着儿臣,是刻意在包庇那人。”
梁九功在旁听着,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中给十三贝勒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顺便暗暗感叹,十三贝勒可真英勇,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康熙面无表情的抬了抬眼眸:“小十三,你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
“你心中即便有所不满,也不该如此浮于表面,当着朕的面儿宣之于口。难道你就不怕朕一个生气,迁怒于你吗?”
十三贝勒不卑不亢:“儿臣自然怕,可是皇阿玛,若是儿臣因为怕您生气,行事就要畏畏缩缩,连为自己讨个公道的决心都没有,那不止儿臣会对自己失望,您,也是会对儿臣失望的吧?”
这话十三贝勒说的倒是没错,康熙素来不信那些什么为了大局而口中说的冠冕堂皇,委屈自己的话,因为他只觉得太假。
十三贝勒愣是敢顶着他的威严,给自己讨个公道,如此胆量,让他忍不住另眼相待。
不过虽是如此,康熙也不会在口头上承认的,他把玩着镇纸,漫不经心道:“少在朕面前花言巧语的蒙骗朕。你想知道的事,朕心中清楚的紧,不过小十三,朕至今压中不发,不是为了包庇谁,而是为了平衡朝中局势,更是为了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想把这件事有可能带来的不好的后果降到最低。”
十三贝勒一愣:“只是如此?”
康熙肯定道:“只是如此。”
话落,康熙轻叹了一声,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十三贝勒面前,在十三贝勒的肩头拍了拍,目光落在他受过伤的胸口:“伤可好全了?”
十三贝勒抿了抿唇,别扭道:“便是伤的再重,两个多月过去,也该好全了。皇阿玛现在才想起来关心儿臣,也忒晚了点儿。”
他左哼右哼,言语间带着轻微又不足以让康熙恼怒的怨言,反而令康熙觉得无比的慰贴。
瞧瞧,他这么多儿子中,也就小十三与他父子情深,不受那么多规矩的束缚。
梁九功机灵的瞥见康熙并无不悦的神色,忙讨巧的替康熙解释:“十三爷您这可就冤枉皇上了,您的脉案,皇上可是日日命刘太医递呈乾清宫,一日不落的过问。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几十年,这等殊荣,奴才可不多见。”
“梁公公是皇阿玛的人,说话自然向着皇阿玛。”十三贝勒嘴硬的很。
康熙眉梢微挑,看着十三贝勒口是心非的模样,与他额娘如出一辙。
只是他额娘口是心非,他还有耐心去哄着,这叫夫妻情趣,至于自己儿子口是心非,他可没那个耐心,甚至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身体既然好了,就去给朕办差,别总是在朕面前烦朕。”
他忙的焦头烂额,连去景仁宫的时间都没有,凭什么小十三还能有精力来找事儿?
十三贝勒抽了抽嘴角,看了眼已经做出了手势请他出去的梁九功,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重复道:“儿臣等着皇阿玛。”
等着最后的结果。
第185章
送走了自己这个闹腾的儿子, 康熙重新坐回龙椅上,垂眸盯着御案上的折子怔怔的出神。
还是那句话,他对于太子早就有所不满, 不然这么些年来他也不会扶植其他的几个儿子和太子打擂台, 一再打压太子的势力。
他做了这么多, 内心也是觉得太子早已经不再适合当太子了。
可他这样觉得是他觉得,只是一国储君的立废,不能仅凭个人喜好,也不是像今天晚膳吃什么这样简单。
储君的人选, 关系着一国根本, 更关系着大清的未来。
倘若此时他废了太子,而自己心中又没有合适的人选, 以至于太子之位空悬,自己的这些儿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顾兄弟情义,手段频出, 这无疑是他不想看到的,倒不如暂且留着太子占着这个位置, 等他心中真正考虑清楚, 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论也不迟。
所以出于种种考虑, 康熙才又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康熙沉沉的呼出一口气, 从左边已经处理过的折子中找出那本雍郡王递上来的关于太子命暗卫刺杀十三贝勒的折子, 再次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最终翻手合上折子。
一开始看到这份折子的时候, 他内心无疑是既愤怒,又失望的。只是思及这些年来太子的所作所为, 几乎没有让他称心的,他心头就涌起一股无力,连失望的情绪都没有了。
“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虽然他暂时没动太子,但也不可能不给太子一个教训,于是便卸了他的差事,让他闲赋毓庆宫。
梁九功闻言,瞬间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回皇上,太子爷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毓庆宫,一步也未曾踏出过宫门。只不过……”
想起太子做的那些荒唐事,梁九功只觉得自己难以启齿,也不知该如何回禀为好。
犀利的眼神落在梁九功身上,声音低沉而不悦:“狗奴才,当着朕的面儿也敢吞吞吐吐?”
梁九功连忙慌张的跪下,以头抢地:“奴才不敢。”
说着,梁九功的犹豫顿时消失:“皇上,奴才收到消息,太子爷最近的确是没有出过毓庆宫,等闲也无人去毓庆宫求见。许是……许是太子爷感到无趣,所以便……便与毓庆宫的那些小太监们找乐子玩儿……”
只是此乐子非彼乐子,那些小太监们即便是再不情愿,也不敢违逆太子的命令,被玩儿残了的,是大有人在。
哪怕梁九功说的再委婉,凭着康熙的精明,怎么可能听不出梁九功的言下之意。
康熙听罢,额头上青筋暴起,抄起手边的镇纸就砸了下去:“荒唐,放肆!”
“你为什么不早些禀报?太子妃又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吗?啊?”
此时若是传了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个逆子的手里了。
梁九功心里叫苦不迭,他倒是想早些禀报来着,可问题是,他也是昨儿个才得知的消息,自个儿在心里纠结了一夜,就是刚刚皇上不问,他也是要说的,只是在说之前,他肯定得先为自己着想,不让自己被迁怒。
谁知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主动禀报,反而让皇上先问了,这顿打怕是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梁九功对太子的怨恨又多了两分,要不是太子不安生,他何至于提心吊胆的。
因为对太子的怨怼,梁九功接下来也的话也没有对太子的行为有过多的描补,实事求是道:“听说太子妃是去劝了的,可太子爷非但不听,还罚太子妃跪了一个时辰,更是警告太子妃,要太子妃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许太子妃多管闲事。”
一通实事求是,令本就怒气十足的康熙剧烈的气喘起来。
可老天爷似乎觉得康熙受的刺激还不够大,在这个时候又添了把火。
只见梁九功话音刚落地,魏珠推开门,在初冬的天儿里竟然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他一进来,直奔康熙所在的方向跪下,同样的以头抢地,姿势和梁九功如出一辙,声音里的慌乱遮都遮不住:“皇上,底下奴才来报,小半个时辰前,太子妃被太子爷踹了一脚,小产了。”
噌的一下,康熙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连站也站不住,身子一个不稳,跌坐回龙椅上。
毓庆宫,太子妃双目呆滞无神,瞧着头上绣着石榴葡萄纹路的帐子,感受着小腹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没入软枕之中,而后整个人紧跟着便没了意识。
前来诊脉的太医一摸上太子妃的脉,就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奴才实在无能。”
太子妃身子弱,原本就有见红的现象,今儿小腹又受到了重击,这孩子能保得住就怪了。
柳太医收回手,取出银针在太子妃身上扎了几针,待排尽那团血污后,他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皇家的事儿,真是一言难尽。
太子妃的贴身宫女白鹭看着从太子妃身下流出的那团血污,当即捂着嘴泪流不止,这可是太子妃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太子妃受尽苦楚,甚至害她小产的罪魁祸首还是太子,可是太子此时在做什么呢?
他竟然连亲自过来守着太子妃都不曾,依旧在前院儿和那群眉清目秀的太监们行那恶心荒唐之事。
白鹭哭的不能自已,哽咽的问柳太医:“我家娘娘此番小产,可曾伤了身子,日后……日后还能…能……”
“能有盼头吗?”
白鹭哽咽了许久,到底不愿问出那个自己心底已经有所猜测的事实。
柳太医再次无声的摇头。
白鹭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曹玥得知太子妃小产后,不论是于情于理,都得亲自来毓庆宫瞧一瞧。
而四妃之中,除了平妃是真的担忧之外,其余三人的眼中皆透着看笑话三个字。
五人在永寿宫外的长街上碰见,便一起去毓庆宫。
太子妃住的正殿里充满了血腥味儿,只不过白鹭让人收拾的及时,倒是不见一丝血迹。
曹玥坐在主位上,眉心微拧:“太子妃如何了?”
白鹭低着头,声音里的哭腔很是明显:“回贵妃娘娘,我家娘娘昏迷过去,至今尚未清醒。”
曹玥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两分:“太子妃此番也是遭了罪,女子小产于身子大有损伤,本宫今儿个来,特意给太子妃带了一株五百年的老参,让太子妃补补身子,也好早日痊愈。”
“本宫虽不及贵妃娘娘这般大手笔,但也带来了一些极品血燕,你一并替太子妃收下吧。”
曹玥开了个头,四妃也纷纷把带来的补品交给白鹭。
白鹭郑重的行了个礼:“奴婢代太子妃谢过各位娘娘,待太子妃醒来,奴婢定然会告知太子妃。”
曹玥轻抬了抬手:“无需,太子妃此时不宜劳心费神,还是静养为宜。”
惠妃眉梢上扬:“贵妃娘娘说的是,这女人小产,一个不小心,可是再也不能怀胎了,更何况太子妃这还是腹部遭受了重击呢,是得好好儿养着,不然太子爷这嫡子,怕是无望了。”
天知道,当她知道太子妃被太子踹了一脚小产的消息后,她恨不得仰天大笑来表示她心中的喜悦。
要知道,虎毒还不食子呢,太子做出如此暴戾失德之事,皇上会如何震怒,她已经可以想象的到了。
皇上一怒之下,废了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待太子被废,汉人又将就立嫡立长,这太子的位置,无论怎么轮,也还轮到胤褆了。
届时她就是太子的额娘,日后……也会是圣母皇太后。
惠妃的心思太过简单,曹玥只需稍加思索,就知道惠妃在做什么美梦。
曹玥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正要开口,荣妃也兴冲冲的道:“这能怪得了谁呢,要怪,也只能怪太子妃不小心了,明明知道太子不高兴,偏偏还要别着。”
同为女人,且不说荣妃理不理解太子妃的处境,只说荣妃在明知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还把责任推到太子妃的头上,就足以让曹玥很是不悦。
宜妃这个脾气火辣的,同样也是如此:“荣妃这话,本宫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怪太子妃不小心?荣妃之前是没长耳朵,听不到奴才的禀报么?”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她是太子妃,被荣妃这般说闲话,定然会忍不住从榻上爬起来撕了她的。
荣妃表情一滞,见在座的人脸色都不大好,便没敢再说下去,讪讪的住了嘴。
惠妃哼笑一声:“说起来,咱们也到这儿许久了,怎么不见太子露面呢?”
平妃心里一个咯噔,打着圆场道:“或许是太子太过于内疚,无法面对……”
话虽如此,平妃心里却是没底儿的很,太子这么些年来,荒唐的事儿没少做,她可不认为就太子妃小产这事儿,能让太子心存内疚。
因此,平妃说这话时,语气里难掩心虚。
曹玥眸光轻闪,抬手阻止她们再议论下去:“不论如何,太子始终是太子,且太子身份尊贵,不是我等可以私下议论的。咱们已经看过太子妃了,也该回去了。”
太子再不好,那也是赫舍里皇后的儿子,皇上唯一的嫡子,是非曲直,皇上心中自有定论。
此前小十三去乾清宫是为了什么,她心知肚明,皇上哪怕不觉得小十三遇刺这件事足够严重,可再加上今日太子失德之事,砝码总是够了的吧?
第186章
看过太子妃, 曹玥等人就打算离开,谁知人刚走到正殿和太子前院书房的交叉口时,突然就见毓庆宫里冲进来一群御前侍卫, 为首的那人手持代表康熙身份的令牌, 直接命人冲进书房, 把太子给带了出来。
太子被侍卫带出来时,正在和太监厮混,身上的衣裳很是凌乱,脸色蜡黄, 眼下的黑眼眶异常明显, 精神气儿显然比不得以往。
侍卫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太子怒气溢于言表:“放肆, 孤是太子,你们这群狗奴才竟然敢对孤不敬,信不信孤砍了你们的脑袋?”
做到御前侍卫统领这个位置,保卫皇上的安全, 无疑是皇上的心腹,同样也是众人争相讨好拉拢的对象, 这还是头一回被骂成狗奴才。
侍卫统领脸色黑了一瞬, 冷笑道:“太子爷恕罪,奴才这狗奴才这么对您, 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至于您要砍了奴才的脑袋, 怎么着也要请示一下皇上。您放心, 奴才这就带您去见皇上,好让您亲口对皇上说。”
“带太子爷去乾清宫面圣。”
侍卫统领吩咐罢, 率先转身。
他原本见太子衣衫不整,仪容有损, 还想着给太子一些时间,让他收拾好自己再去面圣,哪想到太子爷一句狗奴才,算是彻底的把自己那点子好心给浇灭了。
就这么着吧,就太子这副样子,皇上见了,必然会愈发生气,太子也就讨不了好。
太子脸色铁青,却碍于侍卫统领手里明晃晃的令牌,只得跟着他们去了乾清宫。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曹玥,微微勾了勾唇角,转瞬即逝。
惠妃极力压住脸上的喜意,挥了挥绢子道:“也不知这次,太子爷打算如何同皇上交代。”
平妃心里慌的很,听见惠妃这般毫不掩饰的讽刺,当即反唇相讥:“惠妃姐姐,太子就是太子,不论这件事结果如何,恐怕也不是惠妃姐姐你该过问的吧?”
太子与她赫舍里氏的荣辱密切相关,虽然太子不成器,但她也绝不允许太子还没被废时,就有人不把她赫舍里氏放在眼里。
平妃素来都是沉默寡言,难得硬气一回,倒是让几人侧目。
宜妃闲闲道:“平妃这话说的在理,惠妃姐姐,万事还没有个定论,此时高兴,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
哪怕她们身处后宫,但如今的局势,心里也是有数的。太子……怕是不成了,然而即便太子不再是太子,她和老九对这个位置没什么兴趣,她也不希望太子之位是直亲王来坐。
曹玥没什么兴趣参与她们几人的口水战,更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心思,于是冷着脸训斥了她们几句,便回了景仁宫。
“你何时来的?”
刚踏入西暖阁,曹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临窗炕上的十三贝勒。
十三贝勒起身见了个礼,亲自扶着曹玥在炕上坐下,自己又重新坐了回去:“额娘去毓庆宫时,儿子就过来了。”
他拎起茶壶给曹玥倒了一杯温茶,低垂着眉眼道:“额娘此番去毓庆宫,可有收获?”
曹玥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唇,斜了十三贝勒:“有没有收获,难道你不知道?”
太子被御前侍卫带往乾清宫的事儿,此刻怕是已经在宫里传遍了。
再过些时候,宫外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十三贝勒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额娘。”
“那依额娘看,这回皇阿玛会不会彻底对太子失望?”
言下之意,便是在问康熙会不会废太子。
曹玥搁下杯子,沉思片刻,语气肯定道:“会。”
十三贝勒自个儿心里没太大把握,听到这肯定的语气,诧异道:“您就这么肯定?”
曹玥笑了:“本宫不是肯定,本宫是了解你皇阿玛。你皇阿玛素来是最重脸面的人,一些事情,若是没传出去,你皇阿玛为了自己的脸面,说什么也要把它给压下去,可今日这事儿,着实闹的有些大了,即便是这个时候再下封口令,也是无济于事。”
“太子让皇上丢了这么大的人,他的行为也成了皇上人生中的污点,这个时候,皇上只会想着怎么把这个污点给去除,至于其他的……远远没有这点重要。”
“话虽如此,可是,儿臣心中仍旧不放心。”
十三贝勒蹙眉,他做事喜欢万无一失,不给任何可能留有余地,更何况事关夺嫡,要是这次不能彻底的把太子给打压下去,日后想要再找机会,怕是难了。
十三贝勒轻点着炕桌,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他得好好儿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可用又不会牵扯到他的法子。
突然,暖阁外响起了宫女的声音:“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是竹影。
曹玥抬头看了安凝一眼,微微颔首,安凝朝外扬声道:“进来吧。”
竹影掀开帘子入内福了福身:“奴婢给娘娘请安,见过十三爷。”
曹玥道了声免礼:“何事?”
“回娘娘,瑞常在有喜了。”
“哦?”曹玥看着竹影脸上纠结的表情,好奇道:“有喜便有喜了,按照规矩赏赐就是了,你作何这般模样?”
竹影咬着唇,低声道:“可是娘娘,奴婢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怎么个不对法?”
竹影道:“奴婢记得,皇上回宫后一次也没传瑞常在侍寝过。”
而瑞常在更是没有随驾去热河行宫避暑。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小半年的时间,不侍寝,瑞常在如何能怀孕?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孩子不是皇上的。
想到这种可能,曹玥瞬间坐直了身子:“安凝。”
安凝也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竹影没有记错。”
曹玥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掌管后宫,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情,要是皇上知道了,恐怕她也要被连累。
想到这儿,曹玥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竹影忙道:“因为瑞常在瞒的紧,除了咱们的人,暂时还没人知道。”
实际上她在知道这事儿不对劲的时候,也擅自做主叫景仁宫的钉子帮忙替瑞常在隐瞒,这才没叫消息走露。
不过这话,竹影就没说了,她也知道,现下不是让她请功的时候。
闻言,曹玥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计谋不断的浮现在脑海里,想着如何才能把这事儿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时,十三贝勒缓缓出声道:“额娘别担心,或许这是件好事儿。”
“好事儿?”
曹玥猛地拔高了音调:“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额娘。”
见曹玥反应这么大,十三贝勒很是无奈:“儿子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挥手让安凝和竹影退下,而后看着曹玥的眼睛道:“额娘难道就不想知道,与瑞常在私通的奸夫究竟是谁吗?”
听十三贝勒这么问,曹玥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你早就知道了?”
十三贝勒嗯了一声:“太子这事儿做的还算隐秘,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恰好让儿臣碰到了。”
说完,十三贝勒还自得道:“说起来,太子还得感谢儿子,要不是儿子,他与瑞常在私通一事,说不准早就瞒不住了。”
曹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伸手拧上十三贝勒的耳朵:“你早知道你不告诉本宫,看本宫担惊受怕,你很高兴?”
“疼疼疼,额娘快松手。”十三贝勒故作龇牙咧嘴的喊疼。
曹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自己心里能不清楚?
不过见他喊疼,还是松了手,没好气道:“别装了,想让本宫替你做什么,你直说吧。”
“额娘英明。”
十三贝勒探身,在曹玥耳边低语了几句。
晚膳前,乾清宫中传出消息,太子被软禁于咸安宫,无召不得出。
而康熙,也因为一日来的怒火不断,再加上自个儿本就上了年纪,彻底的病倒了。
曹玥得到消息,半点停顿都没有,直接去了乾清宫侍疾。
往日的康熙几乎从不在曹玥面前提起朝政,可今日,康熙情绪不佳,就没了那么多顾虑。
他靠在引枕上,气愤不已:“朕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了太子这么个混账东西。”
康熙气的呼吸都剧烈起伏起来,曹玥轻缓的替康熙顺着气,柔声劝道:“皇上息怒,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做错了事很正常,有您在太子殿下身后教导,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孩子?”
“太子都三十多了,他的孩子都快要娶福晋了,你竟然还说他是个孩子?”
这会儿的康熙就像个炸药桶,一点就炸:“太子小时候朕就把他带在身边教导,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朕在他身上耗费的精力,简直成了笑话。”
太子是他唯一教导过的儿子,可到头来,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儿子,竟还比不上由嫔妃教导出来的,真是何其讽刺!
见康熙情绪过于激动,曹玥也不再继续同康熙谈论太子,而是笑道:“妾知道您心情不好,那妾同您说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好不好?”
康熙很想说,现在没什么事儿能让他高兴起来,可看到曹玥绞尽脑汁哄他开怀的模样,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你说。”
正好这时梁九功把刚熬好的药端了上来,曹玥接过亲自喂康熙喝药:“您把药喝了,妾就告诉您。”
康熙很是配合的把药喝完,曹玥用帕子沾去康熙唇角的药汁,笑着道:“妾要恭喜皇上,又要做阿玛了。”
康熙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有喜了?”
第187章
或许是康熙的反应太过真实, 曹玥不由得愣了片刻,然后低头一笑,那笑容里夹杂着苦涩:
“皇上说什么呢, 妾早年伤了身子, 可没这么好的福气。”
随着她低头的动作, 耳坠子轻微晃动了两下,贴在她的脸侧,宝石的冰凉让她忍不住躲了躲。
见曹玥否认,康熙惊喜的心情瞬间回落, 只大手握着曹玥搁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略做安慰:“谁说的,玥儿的福气好着呢。”
说罢, 还用暗示的眼神瞟了瞟曹玥的小腹。
曹玥脸颊一红,别过脸去:“您别打岔,妾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有喜的人不是妾,却是瑞常在, 妾也是来之前才得了消息,便忙不迭的告诉了您, 想让您高兴。”
康熙今年都五十多岁了, 在从古至今的帝王之中,称得上是高寿, 又在这个年龄还能让嫔妃怀孕, 无疑是对康熙身为男人的本事的认可。
故而虽没有曹玥有喜那般让他欢喜, 但心情到底是好了不少。
康熙心里很是欣慰,眼含柔情的望着曹玥:“朕知道你的心意。”
“您知道就好, 妾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您这病是由于怒气攻心引起的, 说轻不轻,说重倒也不是特别严重,只要好好将养,很快就会好的。”
曹玥轻声细语,无形之中就抚平了康熙心底隐晦的焦躁。
说到底,身为天底下最高掌权者,对自己的命看的很重,所以康熙日常精于保养,日日都有太医院太医请平安脉,只要身体稍稍有些不适,太医院就如临大敌,就连康熙自个儿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可康熙到底是人,是人哪儿有不生病的,尤其是康熙十几年前得的一次疟疾,因为医治并不及时,从而落下了病根。
素日得了小病便也罢了,只要一得大病,就容易引发病根。
而太医院的太医当年都没能治好康熙的疟疾,到头来还要靠一个民间的大夫,故而他们都觉得面上无光,对于疟疾这事儿,更是三缄其口,生怕当着康熙的面儿提起,让康熙想起当年的事,从而坐实了他们太医院的无能,迁怒他们。
基于种种原因,康熙对于自己真正的身体状况并不太清楚,只当自己的病是被气出来的。
康熙一想到这儿,对太子就愈发的不满,心底的那个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又过了两日,康熙觉得自己的身子好点儿了,才想起曹玥同他说起的瑞常在有喜一事。
康熙想了想,随口吩咐梁九功按照规矩给瑞常在送赏赐。
只是梁九功看康熙并不如何高兴在意,自己也就没去,而是让魏珠去送的赏。
谁知魏珠去而复返时,脸色却煞白的紧,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梁九功曲起眉心,用拂尘尾端敲了下魏珠的帽子,小声道:“白日里见鬼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魏珠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慌不已:“师傅,这事儿怕是比见鬼还要可怕。”
魏珠从不无的放矢,梁九功见状,不由得严肃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知为何,梁九功突然不安起来。
魏珠身子都在轻颤,唇瓣忍不住颤抖,凑到梁九功耳边低语了几句。
说完,梁九功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紧紧握着拂尘手柄,一字一句道:“你敢肯定?”
魏珠欲哭无泪:“师傅,徒弟怎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徒弟又怎敢同您提起?”
这倒是。
梁九功心里赞同了一句,一颗心又开始砰砰直跳。
见他闭着嘴久久不出声,魏珠慌道:“师傅,咱们该怎么办?皇上哪儿,可要去说?”
“当然要说。”
梁九功几乎是毫不迟疑,“可是怎么说,也是一门艺术。”
况且瑞常在有喜的事儿,还是昭贵妃亲口说与皇上知晓的,他若是此时告诉皇上,瑞常在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而是不知哪个野男人的野种,那先不说他会不会被盛怒之下的皇上迁怒,只说昭贵妃若是受了牵连,脸面上过不去,他定是没好日子过。
梁九功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叫魏珠也帮着想法子,两人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然不知何时,康熙出现在他们身后:“在想什么?”
梁九功下意识的道:“在想该如何同皇上解释……”
话没说完,梁九功骤然反应过来,噗通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皇上……”
魏珠紧跟着跪下,头低的不能再低,将胆小一词展现的淋漓尽致。
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二人,语气喜怒不辨:“想同朕解释什么?”
被抓了个现行,梁九功还没想出法子,索性也不想了,直接道:“回皇上,魏珠告诉奴才,他去给瑞常在送赏赐时,发现瑞常在的胎有些不对劲。”
秉着死徒弟不死师傅的原则,梁九功毫不犹豫的把魏珠推出去顶缸。
“不对劲?”
康熙把这三个字含在舌尖儿绕了绕,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倏地变得冰冷:“魏珠。”
魏珠磕了个头,牙关止不住的打颤:“启禀皇上,正如师傅所言,奴才给瑞常在送赏赐时,察觉到瑞常在似乎对自己有喜一事并不高兴,反而是忧心害怕。奴才多了个心眼儿,回来的路上特意去了趟太医院,问了瑞常在有喜的时日,又去了趟敬事房,查看了彤史,这才发现……”
魏珠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这才发现瑞常在怀孕的时间与彤史上她上次侍寝的时日相差甚远……”
说了这么一大通,魏珠就差没说瑞常在给您带绿帽子这句话了。
“贱人!她…她竟敢如此……”
康熙的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他从不怀疑魏珠有胆子敢说谎欺君,所以对于给他带了绿帽子还怀了孽种的瑞常在,康熙此刻恨不得把瑞常在给千刀万剐。
“梁九功,你亲自去给那贱人送一碗堕胎药,将她秘密送进慎刑司,朕要知道,那奸夫究竟是谁。”
“嗻。”
梁九功四肢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跟身后有鬼追他似的,忙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开乾清宫办差。
这事儿让皇上丢了这么大的人,一定不能闹开了,得悄悄处理才是,否则要是传了出去,皇上一定会砍了他的脑袋的。
瑞常在不过一个区区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住慎刑司的十八道酷刑,那带血的刑具不过刚往她身上招呼了两下,瑞常在就没骨气的招了。
看着瑞常在签字画押的口供,上面硕大的太子二字刺痛了康熙的眼。
康熙被气的彻底失去了身为帝王应该有的沉稳风度,一把掀翻了御案:“逆子!贱人,他们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来,还把朕放在眼里吗,啊?”
梁九功缩着脑袋,一言不发,任由康熙发泄情绪。
待殿里的东西被砸的差不多了,康熙也累的出了一身的虚汗跌坐在龙椅上。
趁着这个时候,梁九功才硬着头皮请示道:“皇上,奴才请旨,那罪妇,该如何处置。”
康熙咬牙切齿道:“施以木马之刑,那罪妇全族,以欺君罔上之罪,抄家问斩。”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因为瑞常在与太子私通,以至于家族全族被诛。
康熙对外声称瑞常在暴毙,如此虽会引人猜测,却也不会令人深究。只瑞常在母族被诛,如此动静,在前朝后宫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康熙为了自己的颜面,把这事儿瞒的紧,一丝风声也不曾透露出去,倒是叫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康熙的手段会如此狠厉。
咸安宫,康熙抿着薄唇,静默良久,质问道:“朕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为何你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太子讽刺的笑了笑:“不曾亏待过我?”
“皇阿玛是不曾亏待过儿臣,毕竟儿臣毓庆宫的日常用度开支,有时可以堪比皇阿玛您,人人都道您看重儿臣,对儿臣千好万宠,可您扪心自问,您是真心对儿臣好的吗?自从儿臣入了朝,您就抬举老大,抬举老三,老四,老八,如今还有十三,他们在朝中掣肘儿臣,这不都是您默认授意的结果?”
“前有狼后有虎,儿臣为了保住自己储君的位置,可谓是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可是无论儿臣做的再好,您总是对儿臣心存防备。有时候,儿臣觉得自己这太子做的像个笑话。”
“所以你对朕不满,便对朕的女人下手,在朕的后宫和你的庶母私通?”
太子哈哈大笑:“是啊。”
康熙闭了眼睛:“你承认了?”
“本来就是儿臣做的,为什么不承认呢。况且身为儿子的,继承阿玛的女人,可是咱们大清的传统呢。”
也就是大清入关后,风气越来越汉化,不然父死子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甚至还有父子共同享有一个女人的。
眼瞅着太子如此不知悔改,不懂自省,康熙瞬间没了再和太子说下去的欲望,只离开前道了句:“日后,你再也不会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了。”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初四,康熙在前朝突如其来宣布废太子,并言之:“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肆恶虐众,暴戾□□,朕包容二十年矣。似此不孝不仁,太祖、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
之后更是罗列了废太子胤礽的多项罪名公之于众,下发圣旨,于宗庙前正式废除皇太子。
第188章
太子被废, 那些个有野心,对太子不满的阿哥们简直快乐疯了,恨不能在府中大摆宴席庆祝。
只可惜在废太子的当晚, 康熙再度病倒, 他们这些儿子为表孝心, 非但不能乐,还得面带担忧的去乾清宫侍疾。
废太子虽然早已不得康熙的心,但他到底是康熙唯一的嫡子,又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 废了他, 康熙自个儿的心里也不怎么感受,因为废太子的种种罪行, 都在提醒着他教育的失败。
康熙心情不好,也不愿见自己那些表里不一的儿子,明明心里不知怎么高兴,还偏偏要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于是康熙大手一挥, 免了阿哥们的侍疾,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只免了阿哥们的侍疾也就罢了, 曹玥前来乾清宫侍疾时, 竟然也吃了个闭门羹。
魏珠躬身扶着曹玥,一脸讨好的笑:“贵妃娘娘, 皇上心情不好, 暂时不想见人, 要不您还是回去吧,等什么时候皇上心情好了, 您再过来也不迟。”
听着这话,曹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以往就算皇上再不高兴,只要她来求见,就从没有不见她的时候,今儿个怎么……
难不成真是被废太子给伤了心?
不,不对。
若真是这样,那又与她何干?
不由得的,曹玥脑海中浮现了暴毙的瑞常在的身影,难不成,是这件事?
正当曹玥心里头想着的时候,魏珠见她脸色不大好,忙又殷勤的解释道:“贵妃娘娘可千万别多心,自昨日之后,无论谁来皇上都没见过……”
“本宫知道了,皇上那儿,这几日就要你们多上心伺候了。”
“贵妃娘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身为奴才,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
魏珠好声好气的把曹玥送出乾清宫,目送着人走远了,才回去守着。
东暖阁,康熙半靠在床头,半阖着眸子,遮住了眼中大半的浑浊与犀利,唯有那略显苍白的薄唇与面色削弱了他身上的威严,让人心中感叹,原来帝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也会经历生老病死。
“贵妃回去了?”
“是。”梁九功整个人的神经都在紧绷着,生怕就连自己的呼吸都会惹康熙不高兴。
他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越是久,就越是了解皇上,废太子这事儿,看似是尘埃落定了,可实际上,心里的坎儿还没过去呢。
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去查……
还没想完,只见康熙深邃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朕让你去查的事,结果如何?”
果不其然,皇上到底是在意的。
梁九功暗暗感叹了句,极力忽视因为出了虚汗而被里衣黏腻在身上的不舒服,恭敬道:“回禀皇上,奴才已经查探清楚了,贵妃娘娘得知瑞……那罪妇有孕,只是偶然,之后贵妃娘娘着急皇上,急着来为您侍疾,所以并不曾命人去敬事房查看彤史。”
“她虽不曾查看,但她手握凤印,彤史每日都需递到景仁宫盖印,若说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朕却是不信的。”
康熙的眸子明明灭灭,说出的话叫人胆战心惊。
若是心知肚明,第一时间却不曾告知他,那她得用心就显得很是可疑。
梁九功赔笑道:“皇上,奴才有件事,想来还是要斗胆禀告。”
一边说着,他一边悄悄看了眼康熙的脸色,见他并无不耐烦躁,大着胆子道:“奴才听说,自打贵妃娘娘掌管凤印的这些年来,凡是敬事房递至景仁宫的彤史记录,那上面的凤印,皆非贵妃娘娘所盖,而是由贵妃娘娘宫里的大宫女依照规矩盖下的凤印。”
康熙略有惊讶:“确是如此?”
凤印这般被天下女子视为珍宝的东西,当年赫舍里氏在的时候,但凡涉及到盖印,皆是亲力亲为,钮钴禄氏和佟佳氏亦是如此,因为那是她们身份地位和权力的象征。
结果到了玥儿这儿,玥儿却让宫女在彤史上用印……是她不在乎这凤印,还是因为吃醋?
梁九功肯定的点头:“奴才不敢欺瞒皇上。说起来这事儿奴才也是才听敬事房的管事说的,若非如此,奴才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梁九功,无比的庆幸敬事房的管事跟他说了这件事,否则他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得了准确的答案,康熙心里的疑心渐渐消退,对曹玥有了些愧疚,他不该用如此阴暗的想法去猜测她的,她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若是叫她知道了,怕是又要不给他好脸了。
还好他是瞒着她的。
这个时候,主仆俩的心情竟诡异般的相同,都是庆幸不已,只不过两人的庆幸大不相同而已。
出于心虚,接下来康熙养病的日子,一次也不敢主动叫曹玥至乾清宫侍疾,而曹玥被拒绝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主动送上门过。
如此一来,宫里的气氛变显得愈发诡异。
宫中谁人不知,昭贵妃自打入宫便一直盛宠,从未有过一个月不见圣颜的时候,这回快一个月不得皇上召见,莫不是要失宠了?
除夕宫宴之上,明里暗里的打量曹玥的目光不在少数,可曹玥却仿佛没看到一般,面上淡然极了,时不时仰头饮一杯酒,直到脸颊上泛起红晕,眼神迷离,她佯装不胜酒力的扶额起身,冲康熙屈了屈膝:“皇上,臣妾似是醉了,便不打扰您和诸位的雅兴,先行告退。”
康熙抿唇默然了两个呼吸,点头应道:“去吧,夜里凉,让奴才们仔细伺候。”
阿哥席上的十三贝勒见曹玥提前离席,眸子里的担忧一闪而过,他正欲悄悄起身追上去,亲自送曹玥回景仁宫,却见下一瞬,坐在最上首的康熙已经起身,像是要离席的样子。
十三贝勒的屁股顿时又结结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笑着同那些过来敬酒的人周旋。
梅林,曹玥伸手折下一枝梅花,抖落下梅花上的雪,低头轻嗅着梅花的香气,不免忧从心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竹影闻言,小心翼翼道:“娘娘可是心中郁闷?”
今年的除夕夜宴,安凝很是不巧的得了风寒,曹玥便让安凝在景仁宫养病,带了竹影出来。
竹影心思细腻,虽比不得安平,但与安凝想比,也是不差的。
曹玥侧眸看她:“何出此言?”
竹影轻声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奴婢听的出来,您方才说的诗句,很是惆怅。若是您心中畅快,又怎会念出这样的诗句。”
因为酒劲儿还未过去,曹玥脸颊上仍旧带着一股子热意,被凉风一吹,显得格外舒爽。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竹影,你可还记得,本宫与皇上有多久未见了?”
竹影低头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日子,道:“大约有二十五六日了。”
说罢,她抬头见曹玥眼眶微红,忙安慰道:“娘娘别难过,皇上只是之前龙体未愈,不便见娘娘罢了……”
本是安慰的一句话,哪知曹玥听完,苦涩道:“若真的只是如此,本宫倒还不至于如此。怕只怕……”
话到嘴边,曹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停住了嘴,不再继续往下说。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即可,要是说出来,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见曹玥在除夕不开心,竹影是绞尽了脑汁,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娘娘,小曹大人的嫡子再过半月就满月了,您不若想想届时该给些什么赏赐。那小公子的满月正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可是个好日子呢。”
小曹大人指的便是曹顒,曹顒的嫡妻在十三贝勒和曹顒从湖州回来时,就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更是在半个月前诞下了曹顒的嫡长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曹玥就忍不住忧心:“说起来,十三也成婚有两年多了,兆佳氏却还未开怀,他膝下荒凉,本宫也要跟着担心。”
以前也就罢了,左右那时废太子还是太子,一切都还来得及,可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太子已废,其余有野心的阿哥已经开始暗自筹谋,夺嫡虽是要看圣心,但若是膝下无子,始终是一短处,于夺嫡无利。
瞧着曹玥被转移了心思,竹影暗暗松了口气。
而站在不远处梅树后的康熙,在听到主仆二人一半的谈话时就欲出来,可谁知这宫女太过争气,硬生生的把曹玥的注意力给转移了,气氛已然不在,康熙再出去就不大合适了。
于是有备而来的康熙只能讪讪退场,再寻良机。
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曹玥心中生疑,那人来都来了,怎么在树后站了那么久,连面也不露就走了?
曹玥深吸一口气,罢了,既然他不出现,那她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看了看眼前薄薄的雾气,曹玥捧紧了手炉,踩着积雪回了景仁宫。
第189章
只是曹玥怎么也没想到, 悄悄跟她出来的人竟没有再次返回太和殿,而是出现在了景仁宫。
看着正殿外正对她点头哈腰的梁九功,曹玥垂了垂眼帘, 没叫人跟着伺候, 独自一人进了暖阁。
“臣妾给皇上请安。”
曹玥径自褪下大氅, 搁在一旁的圈椅上,脚步轻盈的上前屈膝问安,瞧着规矩极了,可只有两人自己心里清楚, 这般规矩到底是为了什么。
注视着正在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女子, 康熙心头忽的一哽,除了当年两人刚相识的时候, 她待他从未有这样生疏的时候。
康熙忽略心中的不舒服,硬是从唇角扯出一抹笑,亲自上前拖着曹玥的手肘把人给扶起来:“不过些许时日未见,玥儿怎么同朕生疏起来了。”
曹玥低着头, 语气淡淡:“皇上说笑了,臣妾只是紧守规矩罢了, 何谈与您生疏。”
说罢, 她生硬的转移话题:“今儿是除夕,这个时候太和殿尚未散宴, 您不在太和殿主持, 怕是不大好。”
言外之意, 便是赶人了。
康熙像是没听懂,笑着拉着曹玥和他一起坐下:“朕身子才有好转, 也禁不住那么长时间的久坐,况且朕已经命魏珠留在太和殿看着了, 不会有事的。”
曹玥默了默,再次开口:“便是如此,您也该回乾清宫守岁,您在臣妾宫里,这不合规矩,臣妾也受不起。”
宫中规矩,素来只有皇后才能同皇上一起守岁,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皇贵妃也可以,不过也不是太名正言顺,至于贵妃,就没有这等殊荣了。
再三被曹玥拒绝,康熙身为天子的傲气突然就起来了:“前些年朕在除夕过来的时候,也没听你口口声声同朕讲规矩。”
话落,康熙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手掌下纤瘦的身躯僵硬了片刻。
康熙顿时后悔自己嘴太快,忙不迭的补救:“朕不是那个意思,玥儿别……”
“皇上不必解释,臣妾都明白,前些年是臣妾不懂规矩,不知劝谏皇上,如今臣妾清楚了,自然不会再犯。”
曹玥眼眶微红,脸上的神情很是冷硬,说出的话也如雪一般冰凉,不留余地。
康熙心一沉:“玥儿,别赌气。”
曹玥拂开康熙放在她肩头的手,声音沉着冷静:“臣妾没有赌气,臣妾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与其说臣妾在赌气,倒不如说是臣妾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臣妾不过区区一贵妃而已,自然配不上您与臣妾同过除夕守岁的殊荣,前些年臣妾不曾规劝您,是臣妾失了本分,日后再不会了。”
这般自贬的话,叫康熙心里一阵难受:“朕与你的情意,你就是这样看待的?”
“不是臣妾这样看待,而是您告诉臣妾,臣妾应该这样看待。”
康熙气急,蹭的站起来:“胡说八道,朕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曹玥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是虚假:“皇上,臣妾累了,恐怕不能伺候您,您还是回去吧。”
一句逐客令,让康熙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康熙自觉没了面子,甩袖离去,厚重的帘子被人发泄般的重重放下,发出闷厚的声响。
竹影送了康熙离开,进暖阁伺候时又多点了两盏灯:“娘娘,皇上他……好像很生气。”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她想问,皇上就这么离开了,真的没关系吗?若是……若是自家娘娘真的惹怒了皇上,那可如何是好?
曹玥悠闲的拿起铁钳拨弄着炭盆里烧的通红,又噼里啪啦作响的红罗炭:“本宫知道。”
她都把话说的那样直白了,若是不生气,那才不正常。
竹影见曹玥如此淡定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慌:“娘娘,这大过年的生气到底不好,您……”
要不去哄哄?
话还未说出口,曹玥就冷冷睨了竹影一眼:“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与你无关的事情,莫要多嘴。”
她既然敢把人气走,就有把握能让人乖乖的回来,如若不然她也不敢这么做。
竹影被这一眼看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忙跪下道:“奴婢知错。”
“安凝如何了?”
给个警醒,敲打一两句也就罢了。
竹影回道:“奴婢回来时去看过安凝姐姐,除了有些嗓子不舒服外,风寒已经好了许多,估摸着过两日就能回来伺候了。”
“嗯。”
曹玥微微颔首,还是习惯了安凝伺候,猛然换了人,哪怕竹影再小心翼翼,也还是不习惯。
因为除夕这日康熙的行踪比较隐晦,所以并未传出什么风声。
过了除夕,康熙先是要带众阿哥们至奉先殿祭拜祖宗,再回到乾清宫接受宗室和大臣们的叩拜等等,总之是忙的脚不沾地。
等闲下来的时候,脑子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夜。
康熙深深的呼吸了几个来回,忍着气道:“今日后宫有何动静?”
梁九功起先没明白康熙的意思,一五一十的把后宫嫔妃去拜见昭贵妃的事儿说了,结果却得到了康熙的一记无影脚。
梁九功被踹的一个踉跄,之后猛然明白过来,扶了扶歪了的帽子,忙道:“回皇上,贵妃娘娘今儿除了接连后宫的各位主子以及诸位福晋们,并未做什么。”
这答案可不是康熙乐意听到的,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贵妃今日心情如何?”
没道理昨儿个把他给撵走,她一点儿不高兴都没有。
梁九功心里叫苦不迭,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皇上和贵妃闹别扭,倒霉的怎么总是他?
他想了想,斟酌道:“回皇上,听回话的小太监说,贵妃娘娘的脸色好似不大好,今儿个妆容用了不少脂粉呢。”
就这么一句话,叫康熙心里翻涌着的火气慢慢平息了下去。
是了,玥儿心中肯定也是不好受的,不然她容颜天生丽质,平日连脂粉都只是薄薄施了一层的人,怎么会用那么多脂粉,一定是为了掩盖憔悴的面色。
仅仅只是听了梁九功的一句话,康熙就开始自我攻略起来,甚至还主动的为昨日曹玥的举动找了合适的理由。
“贵妃向来聪慧,朕此前不曾见她,想来她是知道了朕的心思,也不怪贵妃会生朕的气。”
梁九功:……
作为一个忠心为主的奴才,梁九功自然是顺着康熙的话说,好叫康熙高兴:“皇上,容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贵妃娘娘入宫快二十多年,您一向是宠着贵妃娘娘的,前段日子因为一个罪妇的事儿,您没有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难免会觉得委屈。”
康熙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那依你看,朕要如何才能安抚贵妃?”
梁九功嘿嘿一笑:“皇上您这就为难奴才了不是。奴才一个没根儿的人,哪里会晓得这男女之事。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换来康熙一阵眼风,梁九功忙老老实实道:“不过奴才以为,这事儿,还是得投其所好才是。”
投其所好?
康熙缓慢的摸索着手里的镇纸,琢磨着曹玥的喜好。
虽然康熙已经准备低头了,但他还是拉不下那张尊贵的龙脸主动往景仁宫去。
元宵节当日,也是曹顒嫡长子的满月,曹玥赐下了极为厚重的赏赐,而跟着她的赏赐一起到曹府的,还有康熙赐下的比曹玥足足多了一倍的御赐赏赐,曹顒的嫡长子因为这两笔赏赐,狠狠的在京城出了笔风头。
景仁宫,十三贝勒带着福晋兆佳氏正陪曹玥用着午时的茶点,听了这消息,十三贝勒连点心也不吃了,只眼也不眨的看着曹玥:“额娘,皇阿玛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啊。”
他是知道自家额娘往曹府送了多少赏赐的,金银暂且不说,只说那些珍贵的古玩摆件和书画,就足足装了四个箱子,细数下去,少说也有二十件了。
康熙是比照曹玥的翻了一倍,那就是四十件,也就像他阿玛额娘这样的家底儿才经得住这样败。
听出十三贝勒话中的调侃,曹玥淡定极了:“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堵的住,堵的住。”十三贝勒忙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点心,胡乱的嚼了两下,就又没忍住问道:“皇阿玛不是低头了么。”
怎么看他额娘的样子,像是还在和他皇阿玛置气?
十三贝勒这没眼色的样子,叫曹玥心头火起:“再多说一句,就给本宫滚出去。”
也不想想她这都是为了谁。
要不是给他办事,至于有后来这事儿吗?
十三贝勒自知理亏,讪讪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水,顺了顺嗓子。
一旁的兆佳氏见十三贝勒在曹玥面前如此……活泼的模样,心中惊奇不已,于是一个走神,就伸手拿了一块儿略有油腻的点心塞进嘴里,那点心甫一进嘴,兆佳氏就条件反射的呕吐起来。
第190章
不出意外的, 兆佳氏有喜了。
兆佳氏欣喜若狂,双手捂着小腹,激动的红了眼眶, 她盼了这么久, 终于有了。
十三贝勒自然也高兴, 兆佳氏有喜,倘若是个嫡子,那么他定是会多一分胜算,可若是个嫡女, 也无伤大雅, 只不过是要多费点儿心思罢了。
无论如何,兆佳氏在此时有喜, 都是个好兆头。
曹玥看重兆佳氏这一胎,叮嘱了兆佳氏不少孕期要注意的事项,兆佳氏听的认真仔细,就差没拿个纸笔给记下来了。
十三贝勒思索了会儿, 征求曹玥的意见:“额娘,福晋这是头一胎, 许多事都不懂, 所以儿子想让安平姑姑在福晋身边照看着,额娘以为如何?”
虽然安平早已被额娘派到自己身边伺候, 但安平到底是从额娘身边出来的, 想调动她, 还是得征求额娘的意见,这是对额娘的尊重。
曹玥还未说什么, 兆佳氏忙摆手道:“爷,这怎么可以, 安平姑姑是伺候您的,怎么能到妾身身边来,这不是委屈了安平姑姑么。”
自从她嫁到了十三贝勒府,她就明白安平姑姑此人在十三贝勒府的地位,因为安平姑姑出自景仁宫,自家爷都对安平姑姑礼遇有加,夫唱妇随,她自当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若安平姑姑真的到她身边伺候,她的一言一行都被盯着,她势必会觉得不自在,也不方便。
都是女人,曹玥只一眼就知道兆佳氏心里在想什么,故而她也没强人所难,只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只不过当年本宫有孕之时,是安平伺候的,她也还算是有几分经验,本宫让她将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写下来,让你身边的宫女照着做就是了。”
兆佳氏听不出曹玥话中的喜怒,心下忐忑,瞧瞧的打量了曹玥两眼,讪讪道:“儿媳知道,多谢额娘为儿媳费心。”
夫妻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从景仁宫出来,兆佳氏小心翼翼的扶着宫女的手,望着走在她身前的十三贝勒,咬唇犹豫道:“爷,妾身是不是……”
兆佳氏本是想问她是不是惹了曹玥生气,谁知才开了口,十三贝勒就打断了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无须多想,好生养胎才是正经。”
额娘既然当时没和兆佳氏计较,且兆佳氏现在又怀着身孕,那以后就更不可能会和兆佳氏计较了。
兆佳氏被堵了回来,只好低声道:“是,妾身知道了。”
“行了,你先行回府吧。”
说罢,十三贝勒转身就要朝另一个方向走。
兆佳氏忙喊住十三贝勒:“爷,您不和妾身一起回去吗?”
十三贝勒头也不回:“爷还有要事,你自个儿回去吧。”
兆佳氏失落的坐上回府的马车,心里后悔极了:“爷嘴上说着没有怪罪,可心里还是介怀的。”
早知道她就不拂了额娘和爷的好意了。
这下好了,明明是件喜事,却因为她的小心思,弄的几人都不高兴。
兆佳氏的宫女低眉哄道:“福晋千万别多想,爷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了解吗?爷说了无事,那便是无事,您眼下的身子还不稳,可不能过多的忧思,否则对小阿哥不好。”
一个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在兆佳氏的宫女口中,似乎已经是日后十三贝勒板上钉钉的嫡长子了。
兆佳氏被这句小阿哥给哄到了,当即松了眉头:“你说得对,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个孩子来的重要。”
哪怕额娘和爷的心里真对她有了意见,待日后这个孩子生下来,看在这个孩子的份儿上,额娘和爷也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
兆佳氏的心思,曹玥和十三贝勒都不知道,这母子俩,这会儿正忙着呢。
曹玥见十三贝勒去而复返,很是不待见:“你又回来做什么。”
十三贝勒佯装没听出曹玥话中的嫌弃,笑嘻嘻道:“自然是有件事忘记和额娘说了。”
话音刚落,十三贝勒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笑,正色道:“方才兆佳氏在,儿子也不好当着兆佳氏的面儿提起这件事。”
见他神情肃然,曹玥收回了嫌弃的眼神:“什么?”
十三贝勒清了清嗓子:“说起来,这事儿和表妹有些关系。”
“年内儿子去了舅舅嫡长孙的洗三宴,在洗三宴上,舅母与表妹似乎热情的有些过了头。”
十三贝勒口中的表妹,便是曹顒的嫡亲妹妹,曹李氏的小女儿,芳龄十五岁,今年的大选,正是参选的时候。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就足以让人明白。
曹玥皱了皱眉:“这事儿本宫事前并不知晓。”
她母亲进宫时也不曾和她提起过,曹家要把孙辈唯一的嫡女送进十三的后院儿。
十三贝勒点点头:“儿子知道,所以儿子特来请示额娘的意思。”
若是额娘说要他纳了曹佳氏为侧福晋,他不会反驳,可若是额娘不同意,他也不会有意见。
这事儿究竟该如何,全凭额娘一句话。
曹玥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子涨的厉害,她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低沉:“过两日本宫会召母亲入宫,届时再说吧。”
“是,不过是件小事,儿子都听额娘的,只要您别为难就好。”
曹玥没好气的瞪了十三贝勒一眼,在他看来,确实是件小事,不过是他的后院儿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罢了。
可她私心里总想着,曹家的女儿,有她一个为了家族与人为妾也就罢了,凭着曹家如今的地位,她这个侄女儿的出身,怎么也能做个宗室嫡福晋,又何必给十三做侧福晋,日后看嫡福晋的脸色过活?
似乎明白曹玥心中所想,十三贝勒讪讪一笑,忙拱手告退。
他怕他再不走,怕是额娘心里憋着的这么多天的火气就都冲着他来了,那他得多委屈啊。
虽是过了年,但天儿依旧寒冷,天还未彻底暗下来,就又落了小雪。
曹玥一身月牙白的广袖留仙裙,青丝半披着,只简简单单用一支玉簪挽了一个发髻,站在楹窗后,神情淡然的看着窗外絮絮飞扬的雪,整个人清冷又带着些许仙气儿,周身仿佛闪耀着光芒,让人不敢接近。
康熙踏进暖阁,一眼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自己在一年又一年中逐渐年老,而那张脸,好像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变,又好似变了。
忽略心底那一抹细微的异样,康熙迈步上前,伸手从后面环住了曹玥格外纤细的腰身,将自己的下巴抵在曹玥的肩头,低声在她耳边呢喃:“玥儿在想什么?”
曹玥愣怔了半晌,下意识答道:“没想什么。”
康熙嗓子里溢出一丝轻笑,张嘴含住曹玥白嫩的耳垂:“玥儿想糊弄朕,也不走点儿心。”
此时二人亲昵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之前二人还在闹着别扭冷战。
甚至康熙心中还有一丝窃喜,觉得曹玥是不再同他闹别扭了。
谁知这想法刚落,曹玥接下来推开他的举动就让他的想法破灭了:“皇上怎么来了。”
将人推开,外面的大袖衫随之滑落在臂弯,曹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衫,缓步走到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
这么多年了,就算他和曹玥之间有过不虞,可也从来都不像如今这般严重,都快两个月了,还是没有缓和的迹象。
康熙心里憋屈的紧,不愿意继续坐冷板凳,更不想主动低头认错,有损自己的龙威。
然而这些日子他算是明白了,他倔,玥儿的性子比他还要倔,若是他不低头,怕是他和玥儿之间,后半辈子就只能这么过下去了。
他已经不年轻了,过一年少一年,他可不想让自己后半辈子留下遗憾。
所以这个头,他是非低不可了。
想明白后,康熙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走到曹玥身边,宽厚温热的掌心压在曹玥肩头,语气别扭却很是缓和:“此前的事,都是朕的错,是朕未曾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胡乱疑心,朕已经知道错了,玥儿就原谅朕这一次,好不好?”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曹玥缓缓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您……您说什么?”
她怎么也没想到,此番闹了一场,竟然会使得康熙亲自低头弯腰承认是自己错了。
许是难说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康熙也就无惧再说第二次:“朕说,是朕错了,朕不该疑心你,冷落你,玥儿原谅朕这次,可好?”
陡然,滚烫的眼泪从曹玥眼眶中夺眶而出,委屈的不行:“本来就是您的错,您不分青红皂白就不见妾,让妾成了满宫的笑柄不说,还怀疑妾别有用心。”
位份低的嫔妃不敢如何,但四妃可不会口下留德,当着她的面儿都没少阴阳怪气,更别提暗地里对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嘀咕了她多少,虽然她并不在乎,但她也不会容许她们放肆。
康熙最怕的就是曹玥的眼泪,见曹玥落泪,康熙心慌不已,一边用拇指擦去泪珠,一边哄道:“玥儿乖,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殿外,梁九功与安凝听到殿内的声响,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这天儿,终于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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