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负有心人。
盐湖还真叫卫长君找到了。卫长君一度希望没找到——直线距离离朔方城得有一百五十里,还是在朔方北边。
朔方的春天和秋天很是短暂,两季加一起顶多一个月。冬天雪有三尺厚没法挖,春暖花开道路好走,匈奴迁过来了。
韩嫣提议趁着晴天过去。卫长君想到刘彻素来多疑,犹豫再三叫韩嫣先上奏长安。韩嫣疑惑不解地问他:“上奏肯定得上奏,可也不耽误我们挖啊。”
卫长君真想回他一句,你懂什么。
刘彻最会用“刀”。他削藩用了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把主父偃推到前面。酷吏不畏强权,王侯将相谁的罪都敢定,世人却只知道骂廷尉,忘了廷尉不得皇帝看中怎么可能坐稳。张汤有望接任廷尉便是因为他是一把好刀。
盐乃税收大头,军队离不开铁,而今谁封地的矿归谁,谁买到矿谁可以挖,挖多挖少朝廷压根不清楚,刘彻能忍吗。如今未收为朝廷专卖,那是他等着另一把好刀桑弘羊成长起来提出“盐铁专卖”。
现下他们发现刘彻最在意的“盐铁”当中的盐,却不等他派兵接手,刘彻肯定得在心里给他们记上一笔。
卫长君:“盐湖所在地不属于朔方,也不属五原,算是匈奴和大汉中间门地。若无意外,长安百官会上奏恭维我们。但凡有人受伤或跌入湖中丢了性命,以往厌恶你和嫉妒卫家的人的唾沫能淹死我们。再说了,你身为太守,挖到盐卖了钱敢自己昧下吗?到头来还得上缴国库。”
韩嫣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何时变得这么小心谨慎?”
卫长君:“我以前是不谨慎,可你也想想以前什么情况。我弟中大夫,我妹卫夫人,在长安贵人当中排不上号。刘陵都敢戏弄我。如今谁敢?陛下最疼的弟弟见着我也得恭恭敬敬道一声大公子。馆陶大长公主以前敢弄死我,现在她敢吗?”
韩嫣下意识摇头。
卫长君继续说:“所以树大招风。你不动,有人都想给你两脚。何况你动了。”
韩嫣不禁问:“我以前要跟你一样谨小慎微,是不是就没有后来那些事了?”
“除非再活一辈子,还得有今生记忆,否则不可能。我打一出生就是奴隶,不想死只能小心。就是这样还差点被馆陶的人弄死。你先祖虽然没法跟萧何张良相提并论,可你打小衣食无忧,十来岁就到陛下身边,都无需看陛下脸色行事,你知道什么叫小心谨慎吗?”
韩嫣心虚的低下头,他好像至今也没学会小心谨慎。
“给陛下写信去。”卫长君朝家的方向看一眼。
二人担心那些小的听到了胡思乱想,便顶着冷冷的北风在路口聊这事。
韩嫣拢一下身上斗篷:“我们何时搬去城里?”
初到朔方时,旧城墙是一片还没有公孙敬声高的土堆。这两年在此的匠人也罢,贫民也好,得空就帮忙拉土,众人齐心协力,旧时城墙已有三丈高一丈宽。从西北山脚下绵延至东北,得有十几里了。
以防匈奴撞开门闯进来就进城,卫长君叫韩嫣把门往东修,离朔方城有五里,离卫长君如今的家近八里。要是匈奴从城门进,在城外反而好躲藏——往地里一钻,匈奴就不好找了。不过卫长君深知匈奴不敢往这边来,那他就更没必要搬了。
“我待几年就走了还搬什么?倒是你,要不要来年开春就帮你把太守府修起来,等我走的时候你搬过去?”
于公于私韩嫣都不希望卫长君过早回长安:“你到长安也是种地,在哪儿种不是种?”
“韩兄,你拿着朝廷俸禄,我贴钱帮陛下安置贫民。朔方城立,你名留青史。我呢?司马谈或许给我记一笔,那也是卫皇后和长平侯兄长卫长君。”
韩嫣失笑道:“不至于。”
嘟嘟出来,[司马迁父亲?我以为太史令已经是司马迁了。]
[司马迁兴许还没去病大,跟敬声年龄相仿。]
[那等他当太史令的时候霍去病已经不在了?他怎么知道卫青和霍去病那些事?以他和李家的关系,他不可能亲自问卫家人或卫家姻亲。]
[如今城中又有几个清楚的?就是卫家人说实话,他也不见得信。]
[亏得我以为这时期的史官很公正。]
[是人就有私心喜好。何况他乃世家子,卫家乃奴隶,他生活圈子天然看不上低贱的奴隶,只说他们媚上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韩嫣见卫长君沉默不语:“真这么想的?”
卫长君楞了一下:“什么?”
“也想名留青史?”
卫长君摇头:“我在乎那些?”
“那你想什么呢?”
卫长君什么也没想。韩嫣显然不信。卫长君顺嘴扯一句:“日后见着陛下,我得同他聊聊。比如史官不能只用一人,至少得五人。一人就成了一家之言。”
韩嫣没听懂:“五个太史令?”
卫长君:“朝廷不是五日一休吗,一人负责一日之内大小事务。”说出来看向韩嫣。
韩嫣点头:“我把这点也写上。但我会写与我无关。”
“可以。”卫长君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韩嫣好奇地问:“那还要太史令做什么?”
“还是陛下该考虑的事。我只是提个小小的意见。”
韩嫣想一下:“司马谈得罪过你?”
他生个好儿子!然而这话卫长君不能说,至少此时不能说:“我不认识他。对了,提醒陛下,我依然厌恶朝廷那些规则,比如郎官的儿子长大了起点就是郎官。”
韩嫣摇头:“我不会写在奏章中,你也不能写。万一落到有心人手里,你等着千刀万剐吧。”
“那就不说这个。大汉子民孝顺是为了‘举孝廉’好做官,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韩嫣赶忙喊停:“你不是也觉着这点不好吧?”
“我倒是认为不能只有好名声,得德才兼备。但也只能用来选文臣。陛下不是缺领兵的将才吗,他该搞个骑射武功比试。”
韩嫣眼中一亮,拽着卫长君的胳膊回家。卫长君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忍不住骂:“你又怎么了?”
“我觉着你这个主意不错。说详细点,我替你上奏陛下。”
卫长君摇头:“先不提。过些日子你给陛下写信的时候提一句,别提我。”
韩嫣不懂。
卫长君:“农夫就要像个农夫,这叫本分。”
韩嫣懂了,又怕陛下起疑:“陛下就是怀疑太后想当第二个吕后,也不会怀疑你有不轨之心。”
卫长君想叹气,韩嫣快四十了啊,怎么还这么天真。
“你敢提我,我开春就走。”
韩嫣脸色微变,赶忙承诺不提。他拿出纸的时候又忍不住嘟囔:“该谨慎的时候谨慎,不必谨慎的时候还这么谨慎,一天到晚累不累啊。”
卫长君假装听不见。
韩嫣又嘀咕两句,卫长君依然恍若未闻,韩嫣消停了。卫长君担心他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等他写好拿过来细过一遍才还给他。
韩嫣冲他翻个白眼。
卫长君起身伸个懒腰:“我说的武功比试,你可以加一条,无论什么出身都行,但犯人之子除外。”
“为何?”韩嫣顺嘴问一句。
卫长君:“你猜犯人之子被选中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韩嫣想也没想就给出答案:“把他父亲放出来?”
“还有可能打击报复给其父定罪的那些清官小吏。”
韩嫣点点头:“我先记下来。除夕前还得给陛下去一封信。对了,去年你给家人准备了不少棉衣,今年还准备吗?”
卫长君决定送他们一人一条薄褥子,但他没想好送不送卫孺,“你说我要是送卫孺一条褥子,她会不会拿去孝顺公婆?”
韩嫣:“不好说。你要是怕她用你的东西讨好别人,那就两个妹妹都不送。三个弟弟和你母亲一人一条。”说着一顿,“椒房殿是不是也得送一条?她不止是你妹还是皇后。对了,还有陛下。”
卫长君摇头,陛下没有,他才懒得送。
韩嫣见状竟然一点不意外:“就你这样还嫌陛下多疑。依我看你和陛下半斤八两,谁也别嫌谁。”
“墨迹干了。”卫长君提醒他。
韩嫣知道他不爱听:“不说了还不行吗。”
卫长君朝外走。韩嫣又忍不住问:“风那么大又出去做什么?”
“下地窖拿几个红薯,我把炉子点上,煮茶烤红薯。”
公孙敬声窝在霍去病榻上背文章,闻言裹着褥子跑出来:“大舅,多烤几个,我饿了。”
“褥子掉了。”
公孙敬声低头一看,沾到土了,他赶忙捞起来拍拍。
卫长君:“去病和阿奴呢?”
“替韩兄授课去了。您忘了?你和韩兄前脚出去,后脚他们就过去了。”
卫长君想起来了。这些日子他和韩嫣用了早饭就带人四处跑,顾不上关东贫民的孩子们,就把他们交给了霍去病和阿奴。
“赵破奴他们几个呢?”
公孙敬声:“也去了。有些小孩想学骑射,学会了打匈奴,赵破奴他们几个教那些小孩。”
“人家跟你年龄相仿。”
“也有比我小的!”公孙敬声抬高声音。
卫长君不想同他吵吵:“等去病回来,叫他陪你练一会儿剑。”
天寒地冻,公孙敬声只想在被褥里睡觉。他此时背的文章是韩嫣一早定下的,他认真背饭前就能背会。然而快午时了,他才念顺口。
公孙敬声无力地叹气:“我何时才能长大啊。”
“小时候文不成武不就,人家会说你还小,可以慢慢学。长大了还没有长进,人家会说你是个膏粱子弟。”卫长君提醒他,“我觉着据儿都比你识字多。”
公孙敬声怪叫一声:“大舅这么大人了,跟我用激将法羞不羞啊?”
“学文识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天天退,据儿天天进,能要多久不超过你?过几年你会发现,表兄弟当中你不是最小的,却是懂得最少的。”
公孙敬声脸上的嘲笑不见了,试探着问道:“不是骗我啊?”
韩嫣从屋里出来:“也可以当他骗你。反正没人敢嘲笑他,他妹妹是皇后,弟弟是长平侯。你呢?”
公孙敬声认为他母亲只会唠唠叨叨,父亲在大舅面前都不敢高声言语。公孙敬声想了想:“我还是皇后外甥呢。”
“你表兄不是吗?”卫长君反问。
公孙敬声无言以对。
卫长君:“据儿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他以后不能成为太子也是王爷,土地比朔方还大。可他小小年纪还天天读书,你好意思偷懒吗?”
公孙敬声被说羞愧了。
卫长君给韩嫣使个眼色。韩嫣拥着少年回屋,陪他背文章。
公孙敬声背会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但他不敢去堂屋找大舅:“韩兄,实话告诉我吧,大舅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他三个外甥我最懒。”
韩嫣摸摸他的小脑袋:“一天天瞎想什么呢。他对你母亲才是真失望。”
从长安搬过来的那一年春节,公孙敬声已经记事了,他很清楚年初二随父母前往卫家拜访,他大舅都懒得睁眼看他母亲。
“我不该怀疑大舅。”公孙敬声说出来有点想哭,“大舅这些日子好忙,也不该叫他操心。”
韩嫣拉他起来:“去病像你这么大比你难管多了。天天想往秦岭跑。如今守着大山,你舅不管了,他反而懒得跑。下的陷阱都能忘。”
公孙敬声露出笑脸,连连点头:“对,全家他最不叫人省心。”
你也就仗着霍去病不在家敢这么说。韩嫣心里这么想,手下动作不停,拽着他去堂屋。卫长君给他们留了一壶热水,韩嫣和公孙敬声洗洗手,吃他将将烤好的红薯。
公孙敬声拿着红薯吃一口就往外跑。
韩嫣无奈地说:“他怎么这么欠打啊。”
欠欠的公孙敬声到城门口就被从城里出来的霍去病一把抓住,箍住脖子:“给我一半。”
少年乖乖地把他咬的那端掰掉,给他表兄一大半。
霍去病捏一下红薯,里头也软乎乎的:“这手艺是大舅烤的啊。”盯着公孙敬声,面色不善,“你又闹大舅了?”
公孙敬声担心霍去病抬腿一脚踹他屁股上,老老实实摇头:“大舅跟韩兄聊天聊饿了。”
霍去病转向阿奴。
阿奴点一下头,回头冲远远跟在后头闲聊天的赵破奴几人招招手。随后荒凉的瓜地头上浓烟滚滚,吓得窝在屋里揉玉米或磨玉米面或准备午饭的人都拎着水跑出来。
最先出来的人看到霍去病恨不得给他磕一个:“小公子,小祖宗,你这是烧什么,需要这么多木柴?”
半车木柴和半车玉米秸秆,他是想把土烧熟吗?土地熟了,来年还怎么种瓜啊。
霍去病:“烤红薯。”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水桶放在屋角,男人过来问:“大公子知道吗?”
霍去病点头:“大舅在家用炉子烤了几个。可是我家人多,一人一半也不够分。”
“还不做饭吗?”男人看一下难得露头的太阳。
霍去病:“我饭量大,你不知道吗?两个红薯只能管一炷香。”
男人不由得想起他十年前吃饭恨不得用和面盆。他被送去当兵正是因为家里养不起。闻言男人叮嘱几句别玩火之类的话,转身叫才跑出来的众人回去。
这些人三三两两边走边回头说:“大公子这个外甥哪里像卫将军啊。听给我们送粮的人说,长平侯在朝安安静静做事,休沐回家就在府里陪孩子玩儿。”停顿一下,“也不像大公子啊。大公子做事多有分寸。”说完愁的眉头深锁。
同他结伴而行的人回头看一下,霍去病正忙着挖坑。他已经点着两个坑了,也不知道究竟要烤多少。
“卫家没有这么皮的孩子。相貌随了卫家,脾气像他那个父亲吧。”
霍去病忍不住回头,这些人是不是觉着他小小年纪耳背啊。
阿奴扯一下他的衣袖,“别理他们。快点挖。我把木柴弄下来,我们去拉红薯。”
霍去病把铁锹给赵破奴,帮阿奴把木柴卸下来,二人就去南边红薯窖。
卫家南边很多茅草房,卫长君初到此地带人搭建的。后来搬进瓦房,屋子被他放农具养牲口,院墙边上种豆角,院里挖上地窖,存放菜和红薯。
以前地窖放城里,如今城里盖了房,韩嫣意思地窖改到地头上。卫长君直言不好,摸进来一个匈奴就知道此地有多少粮,太扎眼。鲜红薯太多,茅草屋小院放不下,卫长君就叫人在兵卒所在的宿舍院中挖地窖。
韩嫣没少挤兑卫长君跟个老鼠似的,恨不得把粮食藏进洞中。
卫长君起初也觉着他这样过于小家子气。后来卫长君问了一圈,除了韩嫣,没人支持他把地窖设在地头上,认为就该放在院中,或院门口一眼能看得见的地方,卫长君心安了。
话说回来,卫长君和韩嫣在屋里听到“走水了”,出来朝西一看,二人扭头回屋。喝完茶汤,韩嫣烧火蒸米饭,卫长君洗菜。
饭熟了,俩人也没管那群小的,自己吃饱,带几个骑兵策马入关送信。
不是急奏,驿站没派人快马加鞭发往长安,刘彻十月底才收到。
那日恰好休沐,太后病了,刘彻便前往东宫尽孝。宣室小黄门知道天子很在乎朔方那两位,拿到信亲自送往东宫。
机灵的小黄门果然得了一句称赞。
刘彻屏退左右才拆信。
王太后人老眼不花,跟她不知道真瞎还是装瞎的婆母恰好相反,看背面就看出韩嫣的谦称,“韩嫣的信啊?”
刘彻心中一凛,母后此话何意。
“看把你紧张的。他在朔方,哀家还能去朔方找他?”王太后坐起来一点,“出什么事了?”
刘彻依然不敢提韩嫣,太后身边没几个人可用,但城外有很多人不介意为她分忧:“信是韩嫣写的,内容跟他关系不大。韩嫣信中说他在朔方北发现一个盐湖。”
太后不由得坐直,满脸不信:“他?”
“朔方早一个多月前就下大雪了。他才懒得出去。卫长君的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没钱了,想着挖盐换钱。竟然也能叫他找到。”刘彻都忍不住羡慕他的运气。
太后一听不是韩嫣的功劳,又放松的半躺回去:“卫长君得天庇佑,在朔方这么久什么也没见着,哀家才奇怪。就这事?”
刘彻看到关于史官那一段:“还有些小事,不提也罢。母亲歇着,儿子改日再来看你。”
“给韩嫣回信?”太后话里有话,刘彻瞬间门听出来了,“比皇宫还大的盐湖得出多少盐?朕得召人,过了除夕就叫他们过去。总不能便宜了匈奴人。”又想起一件事,“五原郡荒了两年,是时候派人过去了。”
太后不止一次提过她懒得管政务,然而还是没忍住问:“陛下决定派谁前往?”
刘彻希望卫长君能帮一把,那五原郡太守得叫他满意才行。
“朕还没想好。”刘彻回到宣室就给卫长君去一封信。
卫长君认识的那些没有几个有好下场,而且刘彻用得着他也不敢抢,便回信告诉刘彻,由陛下定夺。
刘彻朝议商讨。东方朔毛遂自荐。刘彻不想用他,但也没有当众驳回。散朝后,刘彻留下东方朔直接问:“卫长君知道吗?”
“大公子怎么了?”
刘彻:“你不先问问卫长君,到了五原两眼一抹黑,去朔方请教,卫长君理你?”
卫长君令卫家人深居简出,低调行事。东方朔不敢写信征求他的意见。他也觉着没必要。他是卫步岳父,真论起来,卫长君还得叫他一声叔父呢。
也就刘彻没有读心术,否则得问他一句,他敢叫你敢应吗。
刘彻叫他退下。
东方朔:“微臣这就去给大公子写信。”说完行个礼就往外跑,不打扰天子处理政务。
刘彻扶额:“这些人,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他那样的别说戍边兵卒,就是关东贫民也不服他。”
黄门恭维道:“要不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只有一位大公子呢。”
刘彻叹气:“幸好一位。他那个人精,多几个,朕晚上都不敢合眼。”
黄门了解他,能说出来就说明没放在心上:“上了年纪的受不了塞外的风。年轻的又不够稳重。陛下,您看汲黯呢?反正您也不爱瞧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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