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的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出你是什么，”大概是觉得没有任何反应的加藤凑有些无趣，男孩托着下巴撇了撇嘴，不再理会，转而喃喃自语道，“明明就像是空气一样，却又偏偏只有我能看见你，幻觉？还是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施的术式......”
“请问......”眼见男孩自顾自地越说越多，在一旁听得一阵云里雾里的加藤凑，不得不试着开口打断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出了自见到男孩第一眼起，便一直在意的问题。
“你竟然开口说话了？”却见男孩挑了挑眉，神色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未回应加藤凑的疑惑，反倒朝着加藤凑的方向探了探身体，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
说这话时，男孩半眯着眼，眸子里透着几丝淡淡的审视意味。
明明自觉也是第一次见到男孩的加藤凑，一时有些不太能理解男孩所说的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就像男孩之前所说的那些名词一样，无论是‘咒灵’又或是‘术式’，都是他二十余年从未听过、见过的陌生字眼。
“啧，”见加藤凑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男孩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不爽的轻嗤，双手抱胸道，“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又在这儿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到现在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果然你先前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是吧。”
闻言，加藤凑依旧保持沉默，既然不明白男孩在说什么，而对方也似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那他倒不如安静等待这场‘梦’的结束。
只希望他‘醒’来后，柯南的状况能够好转一些，加藤凑垂着眼眸默默想到。
“你在想什么？”
但男孩似乎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加藤凑，见他垂头，便走到他跟前，故意歪着脑袋凑近去瞧加藤凑的脸，好似猫一样眯着的眼睛像是在表达某种不满，“原本还以为你开口之后，多少能看见点儿不一样的东西，可你现在这副没意思的样子，和外面那些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闻言，加藤凑不由稍稍皱了皱眉，男孩的话里，尤其是那句‘普通人’，不知为何，让他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就仿佛男孩是在将自己与其他人彻底割裂开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世间一切。
可男孩的样子，明明至多也才不过十岁，甚至更小，加藤凑再次看向男孩，心想道，还是说，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加藤凑猜得的确不错。
但眼下，男孩并不知道加藤凑心中的想法，他仍在一刻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加藤凑，原因无他，这还是头一次他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无论是咒力流转，又或是术式轨迹，乃至咒术残秽，这些统统都没有，比空气还要干净透彻。
这才是加藤凑引起男孩注意的真正原因——男孩还是第一次遇见即便是他的眼睛也无法解释的存在。
这可要比外面那些咒灵、诅咒师什么的有意思多了，男孩想到。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先自报一下家门比较好，”念及此，男孩决定宽容地再给加藤凑一次机会，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是说......你有名字吗？”
这一次，男孩透亮的眼眸中，直直地倒映出了加藤凑的身影。
本想简单回应一下男孩的加藤凑，却在不经意间一瞥，看清了男孩眼中的自己。
这一眼，加藤凑直接愣在了原地，唇齿微张，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在那一片似是无边无际的湛蓝中，加藤凑见到了此刻‘梦’中的自己。
眼角眉梢与以往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他原本黑色的发丝，在男孩眼中，变作了一片纯粹的银白。
与男孩的发色，一模一样。
突然，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本就安静的房间现下更是落针可闻，而男孩也仿若化作塑像，一动不动，胸前没有一丝呼吸起伏，唯有那双蓝色的眸子，犹如镜子一般，仍在清晰地倒映着加藤凑的身形。
突发的变故让加藤凑有些猝不及防，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从发色倏然改变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颦起眉宇，伸出手试图触碰男孩的身体，却不想在下一刻，他的手竟毫无阻拦地直接穿过了男孩的身躯，就好像穿过虚幻的泡影，没有一丝实感。
“......嘀嘀——嘀嘀——”
就在此时，一阵机械且富有节奏电子声响，由远及近，传入了加藤凑的耳中，而他的视线，也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刹那间，变得模糊难辨，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以惊涛骇浪之势，立时涌入他的脑中，直至眼前一黑。
如来时那般，他再次失去了意识，而耳畔的滴滴声，仍在一刻不停地响着。
当加藤凑重新睁开了尚还有些困乏的双眼时，只觉浑身上下好一阵酸麻，尤其是他的胳膊，好似被无数细密的静电击中，哪怕只轻轻挪动几寸，都会酥麻难耐得厉害，将他原本还残余了些许的困意，瞬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循着嘀嘀声的方向找去，原来是他半小时前设定的手机闹钟，萦绕在鼻翼间的，还是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忍着双臂酥酥麻麻的刺痛，强撑起身体的加藤凑，率先将手机拿出，点亮屏幕关了闹钟，又抬头看了一眼架子上挂着的点滴，眼见点滴里的药物将近见底，当即按下护士铃，叫来护士换药。
将这一切做完后，他才暂且得以放下心神，垂下眼睑，轻轻揉捏了两下自己的鼻梁，有些疲惫地从鼻腔中长舒了口气。
明明时间只过去半小时，加藤凑却觉得自己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现下回想起来，似乎还做了个梦，只是梦里都有些什么，他却......莫名有些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好像见到了一个男孩？
至于别的，犹如雾里看花，只剩一片朦胧模糊，说不清楚。
不过加藤凑对此并没有太在意，说白了，一个梦而已，清醒之后想不起来也不奇怪，总归也没什么影响，他看向病床上脸颊泛红的柯南，心想道，现在要紧的，是柯南明早能不能顺利醒过来。
......
好似在翻滚的海水中不断浮沉飘荡。
柯南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就好像置身在不知边际与时间流动的黑暗中，空洞的漆黑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精神，致使他的意识愈发模糊，而无名的火焰，却在炙烤他的身躯，逼迫他维持着最后的一丝朦胧清醒。
他只觉浑身都热得厉害，仿若回到了第一次遇见加藤凑的那个雨夜，如岩浆一般滚烫的热意窜进他的每一寸肌肤，乃至深入骨髓，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殆尽，几乎每一秒都在不断煎熬着。
就在柯南的意识越发昏沉，百般痛苦之际，忽然，一丝犹如冰片薄荷般的清爽凉意，宛若冬日拂过的轻飔，悄无声息地覆上了他的右手，将那充斥在四肢百骸间的难耐灼热，瞬间驱散了许多。
随后，这轻飔又带着某种令柯南十分熟悉的触感，轻轻地盖上他的额头，抚平了他眉宇间隆起的沟壑。
与此同时，冥冥之中，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趁着这丝来之不易的舒缓空档，暗暗融入了他的身体，但这感觉来去太快，待他反应过来时，甚至都来不及抓住它的尾巴，便彻底没了踪迹。
额前的触感依然在，却小心地变换了动作，改作蜻蜓点水，一点一点地触碰，像是在轻柔且仔细地擦拭着什么，前额因汗水渗出流落鬓角，汗水痕迹干涸的黏腻触感，也随着这份温柔的擦拭，逐渐消散。
是......谁？一片昏黑中，柯南有些迷迷糊糊地想到，好舒服......是凑叔吗......
身体中的灼烧炙热在渐渐褪去，绵长而缱绻的困意，也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柯南的意识也在这半梦半醒之间，缓缓坠入了一片柔软的羽毛中，带着些许不解的疑惑的思绪，沉沉睡去。
柯南再度转醒时，是被翌日清晨透过窗户的日光稍稍晃了眼。
金色带着暖意的晨曦挥洒在他的脸上，他堪堪将双眼露出一丝缝隙，还来不及分辨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便被灿烂的阳光迷住了眼。
“唔......”柯南不自觉发出一声呢喃，但紧接着，喉咙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烧得通红的铁饼狠狠灼烙了一番，让他当即皱紧了眉头，有些难耐地抿了抿唇角，并咽了咽喉咙，试图以此缓解几分。
他本能地转过头，想要避开阳光，却在太阳光照耀不到的另一边床畔，一眼看见了正枕着双臂，只坐在独凳上，睡在他床边的加藤凑。
对方的身上只盖了一件自己的西服外套，大概是被临时充作薄被的缘故，外套不似平日那般规整干净，反倒有些皱皱巴巴，也不知陪其主人在这里守了多久。
视线下移，柯南很快又注意到，在加藤凑手中，还松松地拿着一条叠好的毛巾，尚且还带着几分湿润，以半拧干的状态，浸透了对方的衬衫袖口，水滴顺着毛巾的皱褶点点滑落，在身下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了些许水渍晕染的痕迹。
一时间，柯南有些愣怔地看着加藤凑的睡颜，静默不语。
所以，他在昏迷时，隐隐约约感受到的凉爽触感，是凑叔在身边照顾他时，用湿毛巾不断替他擦拭汗水带来的。
从水渍的残留和毛巾的湿润程度，还有......凑叔眼下的乌青，柯南心中几乎可以断定，凑叔恐怕已经熬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刚刚擦亮，才勉强借着床边的那点位置，就地入睡休息。
“凑叔......”柯南看着加藤凑的眉眼，近乎气音般低声喃喃道，大约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太过呛鼻，他一时只觉双眼的眼窝隐隐有些酸胀，连带着喉咙处的刺痛，也变得更加干涩了几许。
“嗯......”
即便柯南已经十分注意放低声音，但这点轻微的响动，还是扰醒了本就因担心柯南的状况而浅眠的加藤凑，他蹙了蹙眉宇，缓缓睁开双眼，一面撑起有些酸麻的身体，一面揉了揉前额与太阳穴的位置。
只是，当加藤凑的目光触及柯南有些无措的双眼时，整个人陡然一顿。
他当即放下手中的毛巾，抬手试了试柯南额前的温度，感受到那里不再发热，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用那熬了一夜，略有些沙哑好似砾石颗粒摩擦的嗓音，沉声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
说完，加藤凑墨蓝色的眸子里透着几许淡淡的柔和，动作轻柔地抚了抚柯南尚还有些苍白的脸颊。
“......感觉好多了，”或许是病后虚弱的缘故，柯南看着加藤凑，感受到脸上覆着的温热，以及薄茧摩擦的细微触感，他一时没忍住，轻轻歪头蹭了蹭加藤凑的掌心，低声软道，“只有嗓子还有点不舒服。”
这一次，柯南没有再多说无谓的谢谢，只是在末尾的语气里，带了点似有若无的撒娇意味。
“好，”加藤凑点了点头，先是按下护士铃，又接着说道，“我去给你接点热水，好好休息。”
只见加藤凑站起身，仔细地替柯南掖好被褥后，这才拿起杯子转身离开。
没有在柯南面前露出一丝疲惫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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