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去世,皇室宗亲自然是要守孝的,但也没有要求天下百姓都跟着一起守孝的道理,巧姐儿如今不过是个普通七品官的娘子,生不生、什么时候生那都是她们自家的事。
只是巧姐儿作为当事人的确没有感觉,被林黛玉点出来还不大相信。
“我,我上月初还来了月事。”
“是吗?许是我看错了吧,只是觉得你有些像我有孕的时候。”林黛玉笑笑没有多做解释,但她这话实在不是那么能站得住脚。
都说有经验的嬷嬷可以看出来女人是不是处子,但没听说凭眼睛就能判断是否有孕的。若真能做到如此,还要太医干什么?
巧姐儿不大信,但又盼望着是真的,她和板儿也成亲一段日子,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板儿老家那些乡亲以及王家那边,最不缺说嘴的人,有了孩子才更能堵住他们的嘴。
“今儿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心不在焉地说了会子话,巧姐儿就迫不及待告辞,急着回去找大夫确认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
年轻小夫妻着急能理解,林黛玉笑着摇摇头叫她先回去,临走还收拾了些东西叫她带回去。怎么说也是小时候教导过几日的小姑娘,还是有感情在的。
回去后的巧姐儿着急忙慌请了大夫,当天晚上板儿回家就给下人散了喜钱。消息送回老家,年过百岁的刘姥姥闹着要吃酒,谁都拦不住。
板儿的父亲狗儿如今也不用下地干活,衣着体面像个老乡绅:“虽说是送回来好消息,可您都这把年纪还喝什么酒?”
“这把年纪怎么样,早几年板儿没考中的时候,我还下地干活呢!我心里高兴,吃几杯酒算什么?对了,消息给二奶奶送去了没?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快派人给二奶奶送去。”
“送去了送去了,给咱们送了信紧跟着就往南边去了。都什么时候了,也就您还叫她二奶奶。”
“呸!当初咱们家连饭都吃不上,不是贾家给的银子?如今板儿才有芝麻大点的出息,你就想翻脸不认恩人!”刘姥姥一边说一边伸着手指在狗儿脑袋上戳。
她是家里年纪最大的长辈,供板儿读书的银子是她去贾家讨回来的,也是她坚持要让板儿比着荣国府学规矩,可以说全家能有今日享福全靠她。
当初巧姐儿和板儿议亲时贾家还没出事,狗儿高兴的做梦都能笑醒,后来贾家出了事他对这个儿媳妇就开始找茬挑刺,也是刘姥姥护着巧姐儿,不许狗儿跟着到城中府邸去住,免得挑拨离间小夫妻两个。
眼见着青梅竹马的小夫妻开花结果,她笑得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都是小年轻不懂事,我得去瞧瞧去,叫人准备车,我明儿就去。”
狗儿正护着被戳的脑袋,一下子来精神:“咱们一家子都去吧。”
“你去干什么,你是会生孩子还是会奶孩子?什么用都没有,跟着只会添乱。叫板儿娘跟我去,你在家里把田地庄户照看好了,若是我回来出岔子,看我不打你!”
板儿在城里做官上进,家里可不能拖后腿,狗儿虽说心肠不坏,但虚荣、自大、想当封建大家长等等毛病是一样不少,家里穷的时候拉不下脸去求救,家里富了以后却没少想着当老太爷,刘姥姥可不敢放他出去。
训斥他几句,刘姥姥叫上板儿娘,当即就忙着收拾东西,第二天太阳还没露出边来就迫不及待出发了。
远在江南的王熙凤接到消息之后更是高兴不必多说,她当年因为没有儿子腰杆不硬的感觉恍如昨日,巧姐儿若能早早生个儿子,比贾菘成亲更让她高兴。
贾琏从外头进来就见她在看着信笑:“哪来的信看着傻乐,什么好事不成?”
“自然是好事,你马上就要做外祖父了。王仁还想把闺女给板儿,等巧姐儿生了儿子,我看他怎么有脸去吃满月酒!”
“巧姐儿有了?八字刚有一撇,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
“我就是知道!”
“好好,你知道。”贾琏胡乱应两声,脸上还有几分无奈和宠溺。
经历了这么些事,终究还是原配的两口子最好,贾琏没了乱搞的心思,王熙凤的性子也被磨平不少,两人反倒比刚刚成亲的时候更亲近,如今身边也就有个平儿跟着。
帘子掀起,平儿端着水盆进来服侍贾琏洗手,洗完手又把盆端出去,三人之间融洽得很。
贾琏坐在椅子上,甩甩手上没擦干净的水,接过王熙凤递过来的茶:“林姑父去世快满一年了,你收拾东西,叫人往姑苏去一趟。”
“我记着日子呢,再过两个月林表弟就要回京城,东西早备下了。正巧,看巧姐儿的来信说京城里不太平,林表弟回去了也能照应照样他们小夫妻两个,否则在京里没人什么事都办不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害了。”
远在京城的事他们管不了,巧姐儿也是报喜不报忧,但康熙生病的消息是要通告全国官员的,猜都能猜出来京城势必争端四起。幸好他们还不知道翰林院已经被拿了人,否则晚上觉都睡不着。
平儿收拾好外头的东西进来听见这句,接话:“昨儿我和太太还说呢,咱们不在京城有不在京城的好处,姑爷就是个七品小官,碍不着他什么,太太何苦白担心。”
“怎么就白担心?京城天子脚下,就算七品小官也和外头的不一样,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什么掉脑袋的事。”
“那不是还有王家呢?”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菘哥儿,打从叔父没了,你看王家还办过什么正经事?他们若真有本事,早把自家的子侄捧起来,用得着去糟践巧姐儿?”
出嫁前王熙凤就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如今一边是早八百年不联系的娘家,一边是亲闺女,她还分不清该护着谁吗?
平儿是跟着从王家过来的陪嫁,也说不出为王家辩解的话,这事的确是他们办得不好。哪怕去找巧姐儿拉关系都比给板儿塞妾强,到时候凭借巧姐儿的关系,还有两个王家连过宗的关系,板儿还能不与他们联手?
摇摇头,她换个话:“既然要去姑苏,不如叫三爷去吧。”
贾琏动作一顿:“也好,总要给姑母上香,我如今担不起半点错处,叫他去正好。”
贾赦、贾政、贾敏三兄妹中仅剩的就只有一个贾赦了,但他如今在金陵老家待着,名义上说是为贾母守坟,实际上就是躲着不见人。小一辈里年纪最长的贾琏还保有官职,半点错处不敢犯,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第二的贾宝玉不知去向,贾琮、贾环在分别读书,只是贾环在探春那,就只剩下贾琮了。
说着话在心里将自家人盘点一遭,贾琏摇头暗叹:“也不知能不能考中,嗐。”
科举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盛事,多少人四五十岁才能考中,多少人穷尽一生都考不中,谁敢说准话?
王熙凤和平儿对视一眼,没接这茬话,转头说起知府大人家添丁贺喜的事。在这片地界上需要她们去维系的人情关系也不少,关照的事情多着呢。
贾琏也没再说这些,喝了茶休息片刻,用过晚饭后便到书房写公文去。当年林如海教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些文章能要了他的命,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得心应手了。
巧姐儿有孕的消息在外头转了一大圈,京城里皇太后终于下葬了,人们恭请圣安时得到的回应也终于从“圣体违和”变成了“圣躬安”。
康熙再次站在朝会上,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老实。
遥想当年他对废太子胤礽是何其宠爱,可如今上书复立太子的人都被杀了,何况其他人?从龙之功自然要紧,但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得到这功劳。
散了朝,几位皇阿哥都被留下。
“前几日朕身子不好,政事都辛苦你们了。”
“能为皇阿玛分忧,是儿臣之幸。”
回答得倒是挺整齐,胤祐悄悄抬头用余光瞥了瞥。老三坦然老四板着脸,老五还在皇太后陵前没回来,老八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老九也巴望着乱看,老十好像在盯着脚,再后面看不见了。
啧,这么多兄弟真糟心。
上头的康熙却看不出糟心,全然一副病了许久好不容易回归朝堂,忙着处理政事的模样:“兵部尚书告老,你们可有举荐人选?昨儿朕收到了青海的折子,准噶尔部……”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推举太子事件似乎就这样被轻轻放过,康熙将朝堂上要事一件件说来,唯独对立储之事绝口不提。然而现在站在这里的大部分人,最感兴趣的就是立储。
反正不管哪一件都落不到自己头上,胤祐开始魂游天外。
皇阿玛身子好了,应该用不着他每天都在旁边,正好天气和暖,出去郊游两日。不行,皇太后丧期未过,郊游算享乐不能去,那就在家里歇两天。几日后的万寿节大约也过不成,煮个面吃吧,福晋做的拌面不错,可以端进来给皇阿玛尝尝……
从东想到西,从南想到北,胤祐面上看着一本正经,实际思绪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终于等到康熙允许众人散了,胤祐才回神跟着一起退出来,然后就发现众人看他的神情不大对劲。只是他向来跟这些兄弟算不上亲近,问也问不出口,就当没发觉。
下了台阶,老九没忍住:“七哥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刚才皇阿玛说什么我都没听见,我能说什么?你去问别人,问我干什么?
在脑子里反问一通,胤祐面色如常:“皇阿玛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装模作样。”老九甩手就走,老八都没拦住。
这么大反应,皇阿玛刚才说什么了,难道还能立我当太子?你疯了皇阿玛都不会疯。
撇撇嘴,胤祐没理他们。
而站在旁边的胤禛看着胤祐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这个七弟刚才肯定没听皇阿玛说话,说不定还在脑子里想闺女的哪个零嘴好吃。
越想越觉得可能,胤禛嘴角抽了一下,举起拳头捂着嘴轻咳一声,等胤祐看过来,道:“皇阿玛说让高起担任兵部尚书。”
“高起?”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胤祐拧着眉,一边试图从脑海里翻出这个人的信息,一边试图从胤禛八百年不变的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当然,要从老四脸上找痕迹有点困难,但要从他身旁的老三脸上找痕迹就容易多了。只是老三这张带着点挪谕、调侃、暧昧的脸,着实有点难以入目。
不过高起……
忽地灵光一闪,胤祐恍然大悟。这不是他亲家吗?
总是惦记着高其位,差点忘了他长子叫高起,正是大格格前不久才新鲜出炉的公爹。
这位亲家公没在京城当职过,对他的名字还真不是很熟,大格格就算写家信回来也不会提起公爹的大名,一时半刻还真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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