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半夜时, 盛景觉得饿,在房间里点了份麻辣烫,准备下楼去取。
然而刚走到一楼, 盛景就被落地窗边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 差点四肢着地,好在他及时拉住了扶手。
“林先生, 您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呀!”盛景嘶嘶吸气, 揉揉被磕痛的地方,赶紧走下楼去。
林殊靠在窗边, 额头抵在玻璃上, 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见盛景的呼喊,林殊这才缓慢转过头来,淡淡瞥一眼盛景, 又回过头去继续看窗外。
盛景走到林殊身旁, 蹲下身, “林先生, 您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
林殊摇摇头,一语不发。
一见前男友就不对劲了, 有这么爱吗?
盛景长叹口气, 快步走到玄关, 开门把炸鸡拿进来, 又快步走回林殊身边。
“林先生, 您想吃麻辣烫吗?我还点了栗泥榛子奶茶哟。”盛景提着袋子晃了晃,哄小孩似的说。
林殊还是摇头, 静静望着窗外, 像是在看飘雪。
盛景撇撇嘴, 自己走到沙发前坐着,小心翼翼打开包装盒,尽量放轻声音。
盖子一开,浓郁的香辛料味立刻飘散出来,在屋里盛开,遍布家里的每个角落。
盛景偷瞄一眼林殊,动作轻轻地送进口,怕林殊觉得吵,就算被辣着也不敢嘶溜。
然而,等盛景吃完麻辣烫,甚至用吸管插破奶茶的包装袋,发出巨大声响,林殊还是愣愣望着窗外,没听见似的,头都不回。
这都没反应,是有多伤心啊,就算对方是大明星,也不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吧。
盛景叹着气摇头,汲一口香甜的栗子泥,走到林殊身边蹲着。
“林先生,您在看什么啊?”盛景嚼着榛子碎问。
“我在”林殊话说到一半,又恍惚着噤声。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林殊可以看见下山的路。
曾经秦渝池很爱徒步,可以从山顶走到山下,最开始是在晚上偷偷走,后来被他发现,又改到了早晨时走。
林殊坐在窗边,其实没想看见什么,只是在思考,秦渝池走这条路时,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看风景?在单纯地徒步?还是在渴望自由?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放手,堵住耳朵不听,捂住眼睛不看,把他自认为好的东西送给秦渝池,却没想过秦渝池到底想要什么。
更可笑的是,他死了,要重活一次,才会隐约明白秦渝池喜欢的东西。
“林先生,您回床上去睡吧,现在都凌晨四点了。”盛景蹲得腿酸,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
林殊摇头,视线跨过一排排路标与银杏树,自言自语。
“其实我可以删掉他,但我还是只拉黑了,我也可以索性不通过好友申请,但我还是通过了”
他舍不得删的。
林殊想,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行为和想法背道而驰,他被本能左右,被感性趋势,做懦夫才会做的事。
“您是说秦先生的账号吗?”盛景捧着脸说,“不想删就不删呀,谁规定了吵架分手就要删前任账号?我就从来都不删。”
吵架分手
若他真的只是和秦渝池吵架分手就好了。
若他能换一种方式与秦渝池相遇就好了。
林殊淡淡地笑了笑,摇摇头,往玻璃上呵了一口气,指尖在水雾上乱画。
“林先生,您是不是很喜欢秦先生啊?”盛景问。
林殊没说话,用无言默认。
“那您就告诉他呀。他昨天来找您,肯定是想和您继续下去,不想分手嘛,情侣之间分手再复合,都是正常的事。”盛景劝道。
“哪有这么简单。”林殊小声反驳。
“为什么不能简单?”盛景说,“您喜欢他,他也喜欢您,什么矛盾都可以解决。”
林殊又木着不答话了,盛景长叹一声,“您倒是把困难说出来,别人才能帮您呀,您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怎么可能解决呢?”
“解决?”林殊轻嗤,“我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他也因此很恨我,恨不得我死,怎么解决?”
盛景瞪大眼睛,嘀咕道:“秦先生怎么可能恨您?我看他昨天喜欢您还来不及,他想让刀我还差不多。”
“他昨天可是顶着风雪找来,身上头发上全是雪,还给您用路易威登的手帕擦嘴,这还不叫喜欢您啊?”盛景说。
用路易威登擦嘴算什么,以前秦渝池还用香云纱的刺绣给他擦嘴。
林殊懒得解释什么重生或时间倒流,“他失忆了,永远也不可能记起以前的事。”
“失忆?”盛景倒没想过这种可能,“那我也不信他恨您,他就算失忆了都还要来找您,肯定是因为喜欢您的本能在作祟。”
“再说了,反正他都不记得以前的事,那您就从现在起,再也不伤害他,今后好好在一起,不就解决了吗?”
盛景说了很多话,尝试着劝,没想过能立刻开解林殊,林殊却忽然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极大,眸子在夜里幽幽泛光。
“怎,怎么了?”盛景疑惑地眨眨眼。
林殊的眼睛只亮了一瞬,很快又暗淡下去,失神愣怔,“我真的能不再伤害他?他也不会再因此恨我?”
“可以啊,您那么好,怎么可能再伤害他?”盛景顺着林殊的问题回答。
“你说‘您那么好’?”林殊愣愣地问,“你觉得我很好?”
“是啊,您还不够好吗?您确实很好啊。”盛景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后面还有一句“给我吃住,还给我生活费,真的很好”,不过盛景憋在了心里,没说出来。
心脏蓦然跳得有些快。
他这一世,真的能做一个好人吗?
林殊知道,“好人”是个太宽泛的词,他不可能在每个人眼里都是“好人”,有人爱他,就注定会有人会恨他。
但林殊不自觉想,这一世,在秦渝池眼中,他是个好人吗?他真的能做一个好人吗?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像是有微热的水滴在浇,那些温水浸进了心脏,暖呼呼的,把整颗心填充得满满当当。
咔嗒——咔嗒——
五感像是被放大了,林殊仿佛能听见雪落的声音,闻见外头雪花清新的气味。
林殊赶紧转过头,看向窗外晶莹漂亮的白色飘雪,忽然想冲出门去,张开双臂,躺进雪里,像只原始的动物一样翻滚。
嗡——
手机忽然响了,林殊从幻想里脱出。
秘澄怎么会在凌晨给他打电话?
林殊接通电话,疑惑地问:“橙子?”
听筒里有些杂音,而后出现细小的哭泣声,“林哥,我把我和白琛钰的事情告诉妈妈了,你帮帮我呜呜呜”
杂音变多,林殊蹙起眉问:“现在你在哪里?”
“我昨天刚从家里跑出来,在学校,”秘澄哭着说,“我这半个月一直被关在家里,连期末考试都错过了,老师今天说要给我挂科呜呜呜!林哥你帮帮我吧,求求你”
秘澄哭得伤心极了,但“挂科”一词又差点将林殊逗笑。
“好好好,你别怕,千万别乱跑,我马上去S市。”林殊温声安慰道。
“谢谢林哥,我不会乱跑的,我很乖。”秘澄抽噎着保证道。
挂了电话,林殊长呼一口气,急急往衣帽间走。
盛景不明所以,“林先生,您要去哪?”
“回S市,你收拾赶紧好东西,我们马上走。”林殊冷声说。
“啊?我也要去吗?”盛景唯恐自己的演绎生涯就此结束,踌躇着问。
林殊停住脚步,眼神一凛,紧紧盯着盛景,仿佛看透了盛景的心思。
“你是我的生活助理,不该跟着我去?”林殊视线冰冷,“你演的那半天戏,我会如约将薪酬付给你。剩下的这半个月,你就按助理的薪资拿报酬,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盛景极怕林殊这样看自己,“我保证在一分钟之内收拾完毕!”-
两人在中午之前到达S市。
林殊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秘夫人,又临时打电话,把边星澜从陶芓湉的剧组酒店里叫出来。
林殊下飞机时,边星澜已经打着哈欠,坐在车里等。
见到他身后跟着的盛景,边星澜瞪着眼睛,很是震惊。
“他是我的助理,负责照顾我起居。”林殊冷淡地解释。
“边先生,您好!”盛景主动伸出手,重重强调,“我是盛景,真的是林先生的生活助理!”
边星澜面上点头,心思不知转了几回弯,在后视镜里偷瞄盛景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秦渝池。
不是说不喜欢秦渝池那类型吗?
边星澜在心里嘀咕,疾速驶到S大。
秘澄站在北校区正门,眼睛哭得红肿,一上车就扑倒林殊怀里,“林哥,你终于来了!”
“别怕,”林殊拍着秘澄的背安慰,“我去和你妈妈好好谈,她会同意的。”
林殊其实有些自责,没想到秘澄会把他在夜店里的劝说当了真,莽撞行事。
“真的吗?我还是有点怕。”秘澄说着又要哭。
“我保证能解决,”林殊笑了笑,安慰道,“你这么抱着我,你那小同学该吃醋了。”
“我们我抱一抱怎么了。”秘澄想说他们型号相同,这没什么,却忽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只好改口。
几人到秘澄家时,家里已经炸了锅,秘夫人站在门口等,和秘澄一样红着眼。
见秘澄回了家,秘夫人疾步走近,想抱住秘澄,秘澄却躲在林殊身后,不愿意触碰。
“橙子?”对于儿子的躲避很惊讶,秘夫人眼里的湿润又多了些。
林殊朝边星澜使个眼色。
边星澜会意,主动去握住秘夫人的手,嬉笑着说:“秘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边星澜啊,上个月和您通过电话!”
边星澜语气太夸张,林殊皱了皱眉,朝秘夫人说:“秘夫人,我们先进去,橙子饿了一天,先让他回去吃点东西。”
“好好好,快进去。”一听儿子饿着了,秘夫人也关不上别的,赶紧招呼几人进屋。
秘澄家的阿姨手艺不错,云吞面煮得鲜香肉嫩。
一夜未睡,林殊虽然身体疲乏,但精神却异常地亢奋,甚至有食欲喝汤吃面。
“林先生,橙子闹出这种笑话,实在是抱歉。”秘夫人忍不住开口。
林殊喝一口热汤,毫不留情地说:“您不用道歉,我一直知道橙子喜欢谁,也是我鼓动他勇敢,学会自己回家、恋爱、挣脱您的束缚。”
听见“束缚”一词,秘夫人面色白了几分。
“您想找个温柔的人照顾橙子没有错。但恕我直言,没有人会愿意用一生,养一个没用的菟丝花,就算橙子再可爱,看十年二十年也是会腻的。”
林殊说得直白,不留情面,吓得正在嗦面的秘澄放轻动作,只敢闭着嘴小声咀嚼。
“我不是”秘夫人想辩解,却又说不出什么。
“与其给他找个联姻对象,您不如好好培养橙子,将他培养成能掌控自己人生的人。”林殊继续说。
“可是他,哎他去年连微积分和线性代数都过不了。”秘夫人担忧地说。
“我今年重修过啦!”秘澄也有些委屈,大声反驳,“而且我这个学期明明可以不挂科,但我已经错过了考试,老师让我下个学期补考!”
线性代数都过不了?
林殊从来没有挂过科,不知道该怎么劝。
好在边星澜适时出声,“秘夫人,我大学时起码挂过一半的课程,但最后还是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边星澜的声音更有感染力,秘夫人明显动摇了。
朝林殊自得地挑挑眉,边星澜说:“我大学刚毕业时,账户里只有几千块钱,还是殊儿指点我,让我做自己擅长的事,才有了今天的南影。”
林殊撇撇嘴。
那哪是几千块钱?那分明是几千个虚拟货币。
边星澜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甜会忽悠,把秘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忽悠到最后,秘夫人几乎双眼放光,看着林殊说:“林先生,您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寄希望于别人,只是我怕他”
“您放心,我也很喜欢橙子,”林殊勾起笑说,“只要他有想做的事,我一定帮他把关。”
得了林殊的承诺,秘夫人终于放下心,虽然眼里还晕着泪,但情绪很放松,“实在谢谢你们,橙子能遇见林先生您这种好人,真的是一种幸运。”
他这种好人?
这是林殊今天第二次听见有人说他好,瞬时有些恍惚。
那种心脏被填满的异样感又来了。
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轻轻捂住胸口,心脏的跳动透过皮肤传到掌间,很活跃,频率渐快。
“怎么了?”边星澜察觉他的异样,低着声音问。
“没什么。”林殊放下手,将最后一个云吞送进口中。
秘夫人本想把两人留下来吃晚饭,但边星澜急着回剧组酒店,而林殊也想回家休息,只好联络着下次再聚。
林殊走出秘家的院子时,时间正好到下午三点整,夕阳西下,日光正好从右侧方照过来。
秘澄走在林殊左侧,不舍地挽住他的手臂,撒着娇问:“林哥,你这半个月去哪啦?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夕阳不烫,暖洋洋的,诱惑人转过身去。
林殊没有回答秘澄的问题,而是偏过头,让温暖的阳光洒进眼里,看着夕阳问:“橙子,在你眼里我算是个好人吗?”
“嗯?”秘澄愣了愣,惊讶于林殊会问这种问题,“当然是啊,林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五感好像又出了问题。
林殊每呼吸一次,仿佛能闻见阳光的味道,虽然他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种什么味道,只能用温暖来形容。
“为什么这么说?”林殊又问。
“你又优秀,又漂亮,还教我要学会独立,怎么不是好人?”秘澄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无比认真。
林殊沉默一瞬,转过头,嘴角微微上勾,“嗯,你记得好好复习准备补考,不要再挂科,把那小同学带回家见你妈妈,让她放心,知道吗?”
听到补考,秘澄皱着脸撇嘴,大声喊道:“啊!我讨厌考试!我讨厌代码!我讨厌高数!”
林殊没忍住笑出声,摸摸秘澄的头,“好了,我回家休息了,下次见。”
“下次见。”秘澄不舍地道别。
边星澜早坐在驾驶座上等,盛景也打开车门,等林殊上车。
林殊坐上车,将车窗降下来一些,任由暖阳和风照在脸上。
“殊儿,我直接送你回家?”边星澜问。
“嗯。”
林殊的嘴角正往上勾着,边星澜从后视镜里偷瞥,试探着问:“还要我给你介绍新的对象吗?”
“不用。”
边星澜悄悄挑起眉,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再不说话,而是沉默地将林殊送回砂洋湾。
“生日那天记得回B市啊,我给你准备了派对和礼物。”边星澜走之前说。
林殊点点头,不耐地挥手,“赶紧走,我知道了。”
边星澜嘿嘿笑两声,在夕阳里驶着车子远去。
林殊看着那车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才拿出手机,点进秦渝池的账号,将人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放出来后,林殊又觉得只拉黑两天太少,实在不得劲,又将秦渝池重新送回小黑屋。
盛景仗着身高偷瞄林殊的手机,没注意到林殊已经在看自己,对上林殊视线时吓了一大跳。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盛景赶紧摇头否认。
林殊翻个白眼,收起手机往家里走。
而盛景跟在后面,听见林殊心情不错地嘀咕,“先多关几天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又被送进小黑屋了[点烟]
第 32 章
回到砂洋湾, 林殊终于睡了个好觉,不是那种疲乏时的闭目养神,而是陷入深睡的养精蓄锐。
听说他回了S市, 高静歌急急赶到砂洋湾, 非要检查他的状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少了胳膊和腿。
高静歌看到盛景时,反应和边星澜差不多, 只是眼睛瞪得没那么大。
但谢毅就不同了, 什么心思都放在面上,差点指着盛景惊呼, 大惊小怪。
“静歌, 他给我做一个寒假的生活助理,你弄一份实习证明给他,薪酬就按你月工资的5%支付。”林殊倒是没忘记盛景的诉求。
“知道了。”高静歌朝谢毅使个眼色, 谢毅撇撇嘴, 不情不愿拉着盛景出门。
林殊知道高静歌想问什么, 也没藏着掖着, 大方承认,“我本来想找个替身, 但我发现没有人能代替他, 所以我决定先试着做个好人。”
这话是林殊的真心想法, 就是缩略了一些过程, 高静歌不太能听懂。
“做个好人?”高静歌跟着林殊多年, 看得多了,并不认为这世上有绝对的好人, 更惊讶于林殊会有这种想法。
有这么惊讶吗?
林殊轻咳, 又解释道:“我要试着做一个他眼里的好人。”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这几个月以来, 林殊瘦了一大圈,形如枯槁,但此时却双目有神,虽然还很瘦,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上来了。
高静歌很难相信秦渝池能有这么大的魔力,既让林殊痛苦到麻木,又能轻易让林殊重拾快乐。
就像是毒和蜜参半的糖,吃到毒时会痛,却又舍不得扔,吃到蜜时,甜了就兴奋到不顾那一半毒,大口地吃。
“那你准备怎么做?”高静歌试探着问。
林殊还没有细想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只是先把秦渝池从小黑屋里悄悄放出来。
“不知道,就先对他别那么凶了,在下次见面时。”林殊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再投资几部文艺电影”林殊下意识这样说,却又在说到一半时停住。
他怎么又陷入这种怪圈?
不能因为他猜测秦渝池喜欢小众片,这一世就又要送电影资源。
秦渝池明明是个优秀的演员,能接到自己想要的戏,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傲慢,非要去瞎掺和?
林殊拍拍额头,懊悔自己差点又要犯错。
高静歌从未见过他这幅为难的模样,心里更是震惊。
去年晚秋之前,林殊一直是个果断的人,只是生活习惯不太规律,像个小孩,需要她监督。
“林殊,你真的很喜欢他?”高静歌确认着问。
林殊躲开高静歌的视线,沉默良久,而后小幅度地点点头。
高静歌小声叹口气,“好,我知道了。”
只有这么一句冷淡的话?没有别的问题想问?
林殊斜过视线,偷瞥一眼高静歌,“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高静歌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开心就行。”
林殊知道,高静歌没有表情时,已经是非常不悦了,很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秦渝池,为了上次在阁沙梅岛的事,以及他前段时间要死要活的状态。
“好吧,”林殊尴尬地轻咳,转移话题,“那你最近有恋爱吗?或者性伴侣什么的?”
闻言,高静歌挑起眉,眼睛瞪得比见到盛景时还大。
“没有!”高静歌终于有了表情,面色稍愠,双颊诡异地泛红,急急否认。
林殊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高静歌反应那么大。
“没有就没有,”林殊撇撇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高静歌沉默一瞬,将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面色不自然,“我先走了,记得每天早晚都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有情况!高静歌竟然敢瞒着他?
林殊偷偷观察高静歌的表情,心里已有猜测,“知道了。”
高静歌逃跑似的快步离开。
等盛景再回屋,林殊吩咐道:“你去找谢毅,让他偷偷观察静歌最近在和谁接触。”-
尝试做好人的第二天,林殊把秦渝池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
第三天,林殊偷偷点进朋友圈和微博,看秦渝池有没有新的动态。
第四天,林殊出门,和秘澄去了VR游戏馆,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可到第六天,秦渝池既没有点赞或评论他的朋友圈,也没有给他发消息。
难道他那天让秦渝池滚,秦渝池就真的听话滚了?
秦渝池不是还说“希望下周也能见到您”吗?
林殊心里很痒,像是有猫爪子在轻挠,明明不安焦躁,却又有一丝诡异地期待和喜悦,非常矛盾。
喜欢一个人时,这样的心情是正常的吗?
林殊有些疑惑,明明他上一世时没有这种感觉,怎么现在就有了?是因为他这一世变成了懦夫?
林殊想不明白,只好在夜色刚至时,驱车开往夜店。
今天是工作日,夜店里人不多,吧台那一片更是清净,几乎无人。
酒保看见林殊,惊讶地问:“哟,满面春风,发生了什么好事?真把替身当成白月光啦?”
林殊翻个白眼,要了杯无酒精的饮料,“没有。我想通了,我准备将一切推翻,从零开始,重新做个好人。”
林殊的话云里雾里,但酒保开解过无数客人,也没表现出疑惑,顺着他的话问:“那您还有什么烦恼要解决?”
“我好像太凶,把他吓走了。他现在不找我,也不点赞我的朋友圈。”林殊面色尴尬地说。
就这?
酒保怀疑林殊没谈过恋爱,“他可能有事在忙啊,我节假日忙起来也不看朋友圈的。”
秦渝池正在拍《风铃信子》,或许是因为忙,真的没看见。
林殊点点头,又问道:“他不给我发消息,我心里就痒痒的,也不是难过,就是很奇怪,这正常吗?”
闻言,酒保终于确定林殊没谈过正常的恋爱了,“他不主动找你,你就会烦躁。但你又忍不住看他的动态,只要一幻想他忽然出现在你眼前,你心里就酥酥麻麻的?”
林殊挑起眉,愣怔一瞬,惊讶地点点头。
酒保摊开手,眼上的欧式假睫毛忽闪泛光,“正常啊,任何人恋爱都会这样,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不正常?”
为什么
林殊仔细回忆,也许是因为曾经的秦渝池必须回复他的消息,只要下戏,秦渝池就得先看手机,晚几分钟都不行,不然他就要大发脾气。
林殊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酒保立时打了几个响指,召回林殊飘散的思绪。
“不是说从零开始吗?你怎么又要伤心了?”酒保问。
林殊点点头,赶紧调整情绪。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可以做出无数改变。
“我知道了,那我再耐心地等几天。”林殊深呼吸几口气,得到开解就准备离开。
“等等等,”酒保阻止道,“他要是再也不找你了,你就准备一直这样等下去?”
秦渝池再也不找他了?!
林殊有些懵,他一直相信秦渝池的“下次见”,却忘了这句话可能只是句客套的道别。
“那我该怎么办?”林殊问。
“你得主动出击,试探他一下,这些渣1都是需要暗示的,懂吗?”酒保老道地说。
“我怎么试探?”林殊又问。
酒保没想到林殊这么不上道,伸出手掌,“手机拿来,打开微信。”
林殊半信半疑,将手机递过去。
酒保戴着长指甲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发出咔嗒的响声,酒保还给吧台上的酒瓶照了张图。
“选上他和你们共同的好友可见。”酒保将手机还回来。
酒保不仅配了图,添加上夜店的位置定位,还配了一行字:【寂寞的夜,需要人陪。】
“我怎么能发这种东西!”林殊紧紧蹙起眉。
“你选几个人可见就行了,又不是让你公开给所有人看。”
酒保说:“他如果来找你,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如果只是打电话来,让你回家,那说明他在乎你,但确实有事不能来;如果无事发生,那你们没可能了。”
“但是”林殊挣扎着说,“他不在S市,不可能来。”
“不冲突啊,你可以试剩下两种可能。”酒保耸耸肩。
心口酥酥麻麻的。
根据刚才酒保的话,林殊知道他又不自觉期待了。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能只让他可见吗?我不想让朋友看见。”
“不行,如果没有别人评论点赞,他会知道你发的是仅他可见,你试探的小心思就暴露了!”酒保语气严肃。
林殊烦闷地叹口气,左看右看,还是无法接受这几个字,改成了【很好喝,我请客】发出去。
一发完,林殊就坐立不安地等,时不时刷新动态,看看秦渝池有没有来评论。
手机震动,边星澜和陶芓湉都点赞了,但秦渝池却没有动静。
林殊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秦渝池仍没有动静,心里不免焦躁。
林殊的焦躁都写在脸上,酒保啧啧两声,“你这句话太隐晦了,谁看得懂啊?”
林殊抿紧唇,定定望着屏幕,刚想删掉重发,一股熟悉的香味忽然窜过来,夹杂在各样的酒味里,就这么清晰地汇入鼻息。
手指顿住,心跳也忽然变快。
林殊不动声色地嗅了嗅,一下转过身站起来,往夜店门口看。
没有那人的身影。
错觉吗?
林殊缓缓坐下,有些失落,举起面前的玻璃杯,仰头往口中送。
“林先生愿意请我喝吗?”
真的来了?!
秦渝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林殊心内等待几天的焦躁,一下就被抚平了。
林殊缓慢地放下玻璃杯,将口中的饮料吞入喉,装作不在乎地往右边轻睨。
秦渝池带着黑色口罩,右掌心有一捧鸢尾花,左臂处挂着风衣,额头上凝起一层薄汗。
“你怎么来了?”林殊控制语气,尽量用不那么凶的声音说话。
秦渝池摘下口罩,坐到林殊身边,将鸢尾花放到吧台上,回答说:“我杀青了,今天刚到S市。”
雪松味被鸢尾香盖住,非常浓郁,像是一剂可口的毒药,扰得林殊脑子有些晕,心脏也怦怦跳。
这么快就杀青?
林殊转回头,直视前方,正好和酒保对视。
林殊本想朝酒保使眼色,让酒保说句话帮他,别把气氛弄得太尴尬,哪知酒保见了秦渝池,比他还紧张,连话都不敢说。
“一杯矿泉水,谢谢。”秦渝池朝酒保道。
“啊好的,稍等。”酒保倒吸一口气,弯下腰躲进吧台下面,拿一瓶矿泉水放到秦渝池面前,便勾着腰溜到别处去。
秦渝池拿过水,扭开瓶盖,仰头喝了大半,好似非常渴。
咕嘟——咕嘟——
林殊怀疑自己的五感又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连瓶盖被扭开,秦渝池吞咽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手机震了震。
林殊亮屏手机,将亮度调到最小,偷瞄一眼酒保发来的消息。
【酒保:你的前男友是秦渝池?!】
【林殊:他不是我的前男友。】
【酒保:秦渝池是你男朋友?!】
【林殊:他现在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林先生,您吃过晚餐了吗?”秦渝池将矿泉水瓶扭紧,拿在右手。
林殊黑屏手机,冷淡地回说:“没有。”
“我定了餐厅,想和您一起吃晚饭,可以吗?”秦渝池又问。
手机不停地震,酒保一定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林殊安静几秒,思考该怎么回答,才显得不那么突兀,想来想去,最后只淡淡回了一个“嗯”。
林殊举杯,将最后一口黑啤喝掉,慢条斯理站起身。
秦渝池戴上口罩,也站起身,右手拿着矿泉水瓶,左手抓着风衣,朝林殊说:“林先生能帮我拿一下花吗?谢谢。”
林殊瞄一眼紫色的鸢尾花,轻轻拿起,抱在怀里,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把心跳感染得怦怦直跳。
林殊跟在秦渝池身后,不疾不徐往夜店门口走。
两人在夜色中徒步,一前一后。
秦渝池订的餐厅,便是他上次与秘澄吃的那家。
为了不招引视线,位置定在角落,还有流苏帷幔挡着。
他们到达时,订的菜肴刚好上齐,林殊仔细一看,发现这些菜与他和秘澄点的相差无几。
两人相对而坐。
和以前一样,秦渝池吃饭时并不说话,而林殊是因为紧张,也沉默地埋头吃饭,桌上只有细小的咀嚼声。
林殊绕过那盘清蒸鱼,将其他的菜夹了个遍,就连上次不吃的猪猪包,也被他吃掉一个。
片刻后,秦渝池像是看出了什么,将清蒸鱼拿到自己面前,用筷子一点点分开鱼肉和刺,再将鱼肉里的小刺一根根挑出来,放进空碗里。
很快,被挑了刺的鱼被放回原位。
林殊抬眸,正好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林先生,我已经把刺都挑掉了。”秦渝池说。
“嗯。”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口中。
第一口没有刺,林殊又夹了第二块鱼肉,依旧没有刺。
鼻尖蓦然发酸,林殊不停夹鱼肉,越来越快,一块块送进口中,大口地咀嚼,直到将鱼尾肉全部吃掉,他都没有被刺扎到。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林殊低着头,眼睛已经莫名湿红。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和林港闹翻时他没有流泪,在痛苦悔悟时他也没有流泪。
上辈子,这辈子,他从来都不流泪。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吃到秦渝池给他挑好刺的鱼肉时,他会忍不了情绪,泪意直冲头顶。
林殊胡乱将鱼肉吞下腹,速度极快地拿了一张手巾,装作是在擦嘴,实际是在擦鼻尖处的湿润。
“抱歉,”林殊稳住声音,低声说,“前几次见面时,我语气不太好。”
“是我表现得太轻浮了,您会戒备是正常的。”秦渝池说。
泪意又在往外冲。
林殊低着头,闭上眼睛忍住泪意,硬生生楠漨将这莫名的泪意压下去,平复情绪。
轻呼一口气,林殊抬起头,直视秦渝池的眼睛,认真地问:“秦渝池,在你眼里,我算是个好人吗?”
闻言,秦渝池轻轻放下筷子,用手巾擦干净唇,坐得笔挺,也认真回答道:“是。”
“为什么?”林殊攥紧手指,压着泪意又问。
“因为您不以血统看人,会主动为陶芓湉先生解围。您会主动保护力气较弱的人,亲自将我妹妹送回学校和送到剧组。”
“您也是我见过最优秀,最潇洒恣意,却又最温柔的人。”
他在秦渝池眼中,好像真的能做一个好人了
林殊愣怔片刻,脑子反应不过来,只有泪水压不住,一点点往眼角溢出。
林殊想低下头,一张手帕却先递过来,秦渝池面色淡然地说:“小黄鱼太辣了,您以后别吃这么急,会呛着。”
睁着眼睛说瞎话。
林殊顺势咳了几下,接过手帕,很快将眼角的那一丁点泪擦掉。
“你才见过我几次面?我每次都骂你,算不上是温柔的人。”林殊又恢复到冷漠高傲的语气。
秦渝池愣了愣,承认道:“最后那一句是希沫对您的评价。”
林殊颔首,继续沉默地吃剩下的菜肴,实在感到撑了才放下筷子。
小敞篷还停在夜店的停车场。
林殊方才有私心地选择徒步去餐厅,现在正好能走回夜店,和秦渝池再待一段时间。
林殊抱着花,走到车门边还有些不舍,轻咳一声问:“你现在要去哪?回酒店?”
秦渝池稍稍低下头,盯着林殊的眼睛问:“您能带我去跑山吗?就像您上次带秘先生去跑山一样。”
“晚上跑山?”林殊微蹙起眉,“那样速度不会太快。”
“没关系。”
林殊沉默片刻,终于拉开副驾驶的门,朝秦渝池说:“上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副驾驶,这一次我真的来了!(嫉妒发狂ver)
作者:经过评论提醒,已改成无酒精饮料,酒驾不可取!
第 33 章
重生以后, 这是他第一次带秦渝池跑山,林殊实在紧张。
再加上是夜晚,车速慢得不超过三十码, 简直不算是跑山, 而是开着车散步。
林殊用余光偷瞄副驾驶。
和以前一样, 秦渝池一言不发,正望着窗外, 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在看什么?”林殊曾经很好奇这件事, 这一世终于能得到答案。
秦渝池回过头,回答说:“没什么, 这只是我坐车时的习惯。”
坐车时的习惯?只是这样?
林殊觉得诧异, 他以前问秦渝池时,秦渝池却什么都不说,只用沉默应对。
他那时以为秦渝池是太压抑了, 想从车窗跳出去, 想逃离他, 而后又大发脾气。
车灯将前方的路照得明亮, 夜风也很温柔,一点也不像B市的冬风那样凛冽。
一切都很好。
他也改变了这一世的相遇。
可林殊心里就是不自觉地酸涩。
他曾经有那么多时间去修正错误, 那么多次机会去了解秦渝池想要什么, 但他全都错过了。
明明只要一句主动的“抱歉”, 只要他学会稍稍放手, 别把秦渝池攥得那么紧, 他们都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一步。
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将泛起来的那点遗憾压下去, 看着前方继续行驶。
车子慢速行到山顶。
车停下时, 秦渝池偏过头, 盯着林殊问:“您带秘先生跑山时,也是这么慢吗?”
秦渝池今天怎么总是提到秘澄?
林殊挂到驻车档,“没有,现在是晚上,开快了不安全,下次”
话说到一半,林殊停住声,怕秦渝池实际上不喜欢跑山,只是为了迎合他才提议来跑山。
林殊抬眸,望进秦渝池那双眼睛里,细细查看,倒是没发现迁就,只发现了一点带着试探的期待。
“下次,等到B市下雪,我再带你去跑山。”林殊这才放下心,用手机连上蓝牙车载音响。
林殊打开音乐播放器,播放酒保刚分享的约会必备歌单,正等着秦渝池回话,却一直没听到回音。
林殊抬起头,竟发现秦渝池脸色煞白,正抿紧唇,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
“你怎么了?!”林殊拉住秦渝池的胳膊,蹙起眉头,焦急地问。
“没”秦渝池想答话,却痛得忍不住呼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殊从来没见过秦渝池这种样子。
曾经就算拍摄时受伤了,秦渝池也是木着脸,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忍着。
“我送你去医院。”
林殊将秦渝池扶正,正坐在位置上,正想发动引擎,却被秦渝池拉住手腕。
受到阻挠,林殊不免烦躁地问:“干什么?”
“我没事了,”秦渝池捂着胸口,小声说,“林先生,不用去医院。”
若放在以前,林殊听见这种话,一定先把秦渝池臭骂一顿,再急急开着车去医院,根本不管秦渝池说什么。
可现在,他和秦渝池又不是恋人关系,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林殊心里烦闷,想发火又没法发,只能冷着声音问:“哪里疼?为什么会疼?”
“胸口,”秦渝池侧过身子,直勾勾盯着林殊,“应该是昨天没睡好,心口有点疼。”
有点疼?
明明都痛得说不出话了!
林殊想瞪秦渝池,又硬生生忍住,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不容置喙地说:“我送你回酒店。”
沉默片刻,秦渝池才说:“好的,谢谢您。”
下山时,林殊提高车速,开得比来时急。
而秦渝池将头靠在椅背上,半张脸落在暗色中,视线落在林殊的侧脸上,双目微微出神。
林殊用余光瞄一眼秦渝池,气呼呼问:“酒店位置。”
秦渝池在车载导航上定了位置,依旧侧着身,直直看着林殊。
林殊时不时往右看后视镜,恰好对上秦渝池的视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您好看,我想多看看。”秦渝池的声音很低,隐着某种深沉的情绪。
心口倏地有些悸动。
轻浮鱼。
林殊在心里嘀咕,面上冷着说:“我好不好看,还用得着你说?”
“嗯,抱歉。”秦渝池虽然在道歉,但尾音处却透出低笑声,像是轻柔的羽毛,挠得林殊耳朵麻痒。
林殊轻咬紧下唇,不说话了,直直盯着前方的路。
秦渝池的视线很扰人,灼得林殊手心出汗,坐立难安,心里焦躁。
不久后,小敞篷驶进露天停车场,停在后门的私人通道。
林殊踩下刹车时,秦渝池还静静看着他,眼眸在夜里很光亮,嘴角还晕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你这是什么眼神”林殊小声嘀咕,右手摁下卡扣,给秦渝池解开安全带。
秦渝池仍坐着不动,林殊有些担忧地问道:“心口还很疼?”
“不疼了。”
秦渝池开门下了车,将手肘撑在车门上,俯下身说:“林先生,记得要好好吃饭,您现在太瘦了。”
林殊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我知道,再见。”
“下周见,林先生。”秦渝池道了别,转过离开,往酒店后门走。
秦渝池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越来越小。
这画面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恍如隔世。
车载音响里仍在播放音乐,正好唱到不断重复的“Tracing silhouettes of you”(追寻你的背影),吉他声和歌手的假音很是寂寥。
林殊看着秦渝池往前走,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赌秦渝池到底会不会回头。
古典吉他的声音渐弱,寂寥的歌曲唱到尾声。
“feelings unmutual(一厢情愿)”①
歌手唱到最后这句词时,秦渝池终于在门前转过身,与林殊在昏暗的灯光中遥遥对视。
心跳再次变快。
林殊愣愣地睁大眼睛,看见秦渝池抬起手,朝他挥挥手臂,笑着做无声的口型。
——下次见。
寂寥的歌声戛然而止,世界好似静止。
林殊愣怔地抬起手,也朝秦渝池挥挥手臂,频率很快,像小孩一般。
秦渝池又指指前方,示意林殊先走。
音响里的歌曲自动切了下一首,明媚轻柔的钢琴声流淌而出②。
这一世的他,并不是一厢情愿。
深情的情歌歌声里,林殊不自觉勾起笑,转过头看向前方,嗅着留在车里的鸢尾花香,慢慢踩下油门。
车子渐行渐远。
敞篷离开视野时,秦渝池一下收起笑,捂着胸口走进门。
身体里残余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秦渝池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走进电梯,背靠在墙上,等着电梯行到最高层。
等回到房间,那最后的一点力也被抽干,秦渝池扶着墙,行到沙发处直直躺下。
方才林殊那句“等到B市下雪”说出口后,严重的幻听袭来,伴着剧烈的疼痛感。
恍惚之中,秦渝池看见林殊在飘雪中拥着自己,他们接吻相拥,但画面忽然一转,林殊已经消失不见,而他坐在驾驶座,仿佛从高空下落,身体失重。
高楼大厦的人造灯泄进窗。
秦渝池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失神放空。
秦渝池不明白,梦的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梦里的他仿佛一直在用沉默鞭笞林殊,让林殊愤怒生气,怒不可遏,直至最后爆发。
他喜欢林殊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如果他喜欢林殊,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用冷漠和无言,一次次虐待自己的爱人,难道他是个心理不健康的变态吗?
而林殊现在又在为什么不快乐?这么瘦?
是因为在梦里受到了他的伤害和沉默虐待,所以一开始才会厌恶他?戒备他?吃不好也睡不好?
那今天林殊不再那么排斥他,是不是说明,林殊终于认定,现实里的他和梦境里的他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想到这,秦渝池放下心,心头的不安感稍稍消去一些。
秦渝池长舒一口气,摸出手机,将刚才的幻视和幻听一并记在备忘录中。
嗡——
记录到一半时,周明又打来电话。
秦渝池蹙起眉,直接摁下挂断,给周明发了条消息。
【秦渝池:我明早就回B市,不会耽误晚会录制。】
手机安静片刻,周明发来消息:【哥,边总让我转告你,说随你去追林先生,他再也不管这件事了!】
秦渝池微微勾起笑,点开林殊的对话框。
【秦渝池:林先生,您安全到家了吗?】
【林殊:到了。】
【秦渝池:好的。晚安,林先生。】
秦渝池等待良久,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可惜十分钟后,对面都没有回音。
秦渝池叹口气,点开图库,将在餐馆拍摄的餐食图片截掉一半,图片里只现出吃光的菜肴,以及林殊放在桌上的手。
将图片上传,秦渝池打了一行字,又觉得不满意,直接删掉,犹豫地编辑好几遍,最后只留了一句【菜很好吃,今夜也很快乐】。
选定了仅林殊一个人可见,秦渝池终于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发完之后,秦渝池黑屏手机,继续躺在沙发上等。
几分钟后,手机震了震。
秦渝池迫不及待亮屏手机,想看看是不是林殊发来的消息,却发现只是垃圾短信。
慢慢来吧,来日方长。
秦渝池站起身,随意冲了个澡,躺上床,打开洋桔梗的精油嗅了嗅,闭上双眼,正准备沉入梦境。
嗡——
手机震动时,秦渝池猛地睁开眼,笔直地坐起身,去拿手机。
【林殊:不是说要睡觉,怎么还玩手机?】
【秦渝池:马上就睡,晚安,林先生。】
睡意被林殊的消息打散,秦渝池看着手机,又一次开始等。
终于,一分钟后,对面发来消息。
【林殊:晚安。不用再回我消息,现在就去睡,小心猝死。】
嘴角不自觉往上勾,秦渝池黑屏手机,平躺在床上,在睡着之前暗暗地想。
他一定不会变成梦境里的那种人。
他得让林殊相信,现实的他和梦境里的他,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疯狗进度60%
注:①这章出现的歌分别为《Silhouettes of you》以及《She》.
第 34 章
林殊的生日是1月21日, 处在一个很尴尬的时间段。
寻常时候,春节过得晚,林殊只用接受生日祝福消息的轰炸, 和从各地寄过来的无数礼物。
可如果春节过得早, 他不仅得回老宅过年, 还得忍受旁系和客人的聒噪奉承,在除夕夜的烛光里听生日祝福歌。
虽然今年林殊的生日正撞除夕夜, 但因为和林港闹翻了, 这一切全都不会发生。
林殊心情颇好,提早收好床头的永生鸢尾花和费南雪, 双手满载, 抱着那人送的东西去机场。
林殊把大明星送的鸢尾花做成永生花,盛景还能理解。
但把费南雪涂满透明的液体硅胶,再固定到下午茶点心架上做成模型, 盛景就理解无能了。
好好一个小蛋糕, 吃了不行吗?
还生怕磕了碰了, 非得做成模型, 有这么喜欢大明星吗?
盛景跟在高静歌身后,时不时和谢毅交换眼神。
不过盛景倒不用回B市, 而是将三人送到机场, 就归家过春节。
三人在清晨时上了飞机。
到达B市后, 高静歌先将谢毅差走, 自己开车送林殊回家。
到了湖光山, 高静歌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坐在沙发上, 一言不发地等。
林殊顾不上别的, 想着秦渝池可能会来边星澜给他弄的派对, 兴致勃勃跑上楼,将花和费南雪放在床头摆好。
花了一个小时沐浴,林殊特意挑了件巴尔曼的军事风西装外套,抹好发蜡,将额发整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落,才满意地下了楼。
见高静歌还坐在沙发上等,林殊惊讶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高静歌似是很紧张,眼睛看着茶几桌面,指尖在膝盖上不停地点。
林殊以为高静歌是在担心自己,安抚道:“我有分寸,又不是小孩,我保证这一次不会再要死要活的,你别担心了。”
“不是,”高静歌轻咳一声,“你是不是让谢毅跟着我,看我在和谁接触?”
没想到谢毅这么粗枝大叶,不到半个月就暴露了,被高静歌发现,林殊有些尴尬。
“嗯是。”林殊尴尬地摸摸脸颊肉。
高静歌手心出了汗,不安地在裤子上擦拭,沉默良久才说:“陶濯是直男,和秦渝池只是普通的发小关系,你不用担心他们之间有私情。”
高静歌这句话意味不明。
林殊没反应过来,细细思考后,才想起陶濯是陶家的长子,陶芓湉和陶潋的哥哥。
高静歌怎么会和陶濯认识?
林殊回忆起谢毅在阁沙梅岛病房里说的话。
难道高静歌以为陶濯是“绿茶桃”?!
“你什么时候和陶濯有关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殊稍微阖着眼,盯着高静歌问。
高静歌移开视线,抬手把额发别到耳后,否认道:“我和陶濯没什么关系。”
林殊一看就知道高静歌在说谎,环抱双臂,“说实话。”
高静歌沉默片刻,低着声音答:“只是普通的性伴侣关系,没有别的关系。”
高静歌以前也交过几个男朋友,林殊可没见过她这么局促的模样。
“怎么认识的?”林殊问。
“在交易所偶然遇见。”
偶然遇见就能搞在一起?
林殊不信,继续追问:“我是在问你,怎么就正好和他搞在一起了?不许说谎。”
高静歌攥紧裤子,承认道:“发现你看他的电影后,我查过秦渝池的人际关系,知道陶濯和他比较亲近,所以在交易所遇上时,就主动过去攀谈了一会儿。”
只有陶濯?那陶潋呢?
高静歌没查到陶潋?
林殊装作不在意地问:“是吗?那他还和谁比较亲近?”
“孙殷”
高静歌数了几个秦渝池多次合作过的导演,就是没有提到陶潋。
林殊越听越觉得困惑。
如果秦渝池和陶潋不亲近,为什么他以前一拿陶潋作威胁,秦渝池很快就妥协?就因为陶潋是好友的弟弟?
林殊直觉不对,看来他得找个契机去试探秦渝池,看看陶潋和秦渝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殊撇撇嘴,朝高静歌嘱咐道:“注意安全,无论是分手还是转正了,都要告诉我。”
“我知道。”-
派对安排在边星澜的庄园。
庄园位处郊区,占了一大片地,房子修得和城堡似的,二十四小时开着灯和露天暖气,无一点环保意识。
林殊对着后视镜检查发型,将西装整理得无褶皱才下车。
熟悉的男歌声穿过铁栅栏,隐隐约约从庄园里透出来。
心里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林殊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跨进门,穿过种得像迷宫似的云杉树。
砰——
林殊刚走过云杉迷宫,烟花一般的巨响蓦然响起。
“林殊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无数细小的彩带和金粉飘散在空中,落雨般洒在林殊眼前,甚至连眼睫毛上都沾了点。
南影的一半艺人都在,全穿着走红毯时的高定,妆容精致,参加慈善夜盛典似的。
林殊微蹙起眉,视线从左到右扫过去,完全没在一排红男绿女中发现秦渝池的身影。
“边星澜呢?他在哪?”几颗金粉入了眼,林殊烦躁地揉揉眼睛。
“边总在为您准备惊喜,”一个不认识的小明星激动地说,“林先生,请跟我们来。”
还有惊喜?
难道是秦渝池?
林殊轻咳,用沉静的面色掩盖变得稍快的心跳,在众人的簇拥中往内院走。
那当红男歌手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
片刻安静后,一声极难听的“Everything’s gonna be alright(一切都会好起来)”响起。
林殊一听,就知道这是边星澜在唱歌,不仅错拍,五音还不全。
脚步顿住,林殊实在不想继续往里走,但身后的众人脚步不停,甚至还发出欢呼尖叫声,兴致高涨,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
钱真难挣。
林殊长叹口气,已经接受了秦渝池没来派对的事实,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好在边星澜的献唱只有这一首,痛苦而漫长的三分钟过去后,耳边终于落得清净。
边星澜将话筒交还给男歌手,在艺人热烈的掌声中,跳下临时搭建的舞台,大喊道:“我的殊儿,生日快乐!”
当着艺人的面,林殊不好威胁边星澜,只是瞪着眼睛勾起笑,和众人一起鼓掌。
边星澜受了一记眼刀,终于有所收敛,嬉皮笑脸拉着林殊入座,继续看自家艺人一个个上台表演,活像个土气的中年老板。
平日里,边星澜的派对大多是纨绔的盛宴,酒池肉林,荒淫无度,全身上下能穿件沙滩裤都算不错了,林殊几乎不参与。
而今天,边星澜许是绞尽脑汁了,才想出这么个无荤腥的派对,健康得像是公司年会。
男歌手女歌手纷纷上场,唱了无数首励志歌曲,每首都在说“克服挫折,保持坚强,你就是最棒的”。
蠢蛋。
林殊挂着笑鼓掌,时不时瞪边星澜一眼。
被瞪无数次后,边星澜也有点尴尬了,小声问:“殊儿,你怎么啦?”
“还有多久结束?我要回家!”林殊咬牙切齿地说。
“回家?那怎么行!蛋糕还没切,大家也还没有送你礼物。”边星澜惊讶道。
林殊忍住暴揍边星澜的欲望,不耐烦地说:“那现在就切蛋糕,礼物全部先交给静歌。”
闻言,边星澜安静一瞬,半眯着眼睛问:“你不会是因为某个秦姓先生没来,所以才这么烦躁吧?”
“不是!”林殊轻咳着否认,“我累了,现在就要回家。”
边星澜像是看透了一般,啧啧两声,“他今天在录制除夕晚会,等到他结束,你的生日都过去咯。”
心头的失落更甚。
秦渝池不是说“下周见”吗?还以为会在他生日时见面。
工作狂鱼。
林殊失了兴致,再也没心思看节目,等台上的女歌手唱完歌,直接中断表演,让边星澜把蛋糕送上来。
热闹的欢呼声中,蜡烛插在五层的巨型蛋糕上,林殊对着摇曳的烛光闭上眼。
林殊没有认真许愿,只是随意默念一句“希望今天能见到秦渝池”,就吹灭了蜡烛。
一刀切断蛋糕,林殊终于能同各个艺人道别,在边星澜的“护送”下走出迷宫。
车子启动前,边星澜趴在车窗边问:“真不留下来?今天是除夕夜,你确定要回家孤独地过?”
留在这里他才会累死。
“我不孤独,”林殊冷着声音问,“桃子呢?他怎么没来?”
“在剧组拍戏呗,还能在哪。”边星澜无所谓道。
他这一世能改变和秦渝池的相遇,却不知道陶芓湉能否顺利留下来。
林殊翻个白眼,语气严肃,“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对待他吗?”
“我哪里不认真?我们这可是一对一的,正经包养关系,还不够认真啊?”边星澜摊开手说。
林殊一时语塞说不过,懒得反驳边星澜,直接拉起车窗。
边星澜差点被夹着手和脑袋,速速往后退,夸张地大叫,“你人面兽心,谋财害命啊!”
林殊没忍住嗤笑一声,很快踩下油门,看着后视镜里吃吃瘪的边星澜,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车子从郊区驶回湖光山时,天色已晚。
林殊迫不及待跑进家,快速洗了个澡,将发蜡全部洗掉,换上棉质的睡衣,打开除夕晚会的直播。
网上的节目单显示,秦渝池的歌唱节目在十点左右表演。
林殊躺在沙发上,刷刷微博,百无聊赖地等,任时间一点点荒废。
好不容易等到秦渝池出场,节目却很短暂,表演只持续几分钟,林殊还没看够,很快就结束了。
秦渝池表演完毕,林殊便觉得没意思,关掉除夕晚会,又开始播放《小岛少年》。
音响里传出秦渝池的台词声,终于让这一个人过的除夕夜热闹一些。
朋友圈里全是年夜饭和红包的照片,每个人都回了家,和家人团圆。就连不爱回家的边星澜,也去剧组里找陶芓湉,秀了张十指相扣的图。
林殊越看越心烦,丢开手机,在沙发里翻滚,心想边星澜果真说得对,一个人过除夕夜确实很孤独。
“大海,我要战胜你!”好在秦渝池的电影能陪他度过这种时候。
林殊倏地一下坐起身,双眼盯着放映幕。
接下来这一段是林殊最喜欢的画面,反复看了无数遍,每次看都会心潮澎湃。
电影里的秦渝池站在岩壁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大笑,而后像陨落的星星一般,咕咚一声坠入海里,再无踪迹,最后与海水融为一体。
每次看时,林殊都会被逗笑,心想十年前的电影潮流真是古怪,总喜欢把向阳和生命尽头杂糅在一起,台词也意味不明,让人看得晕乎。
叮咚——
电影里的秦渝池落入海里那刻,门铃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林殊摁下暂停,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转过头,看向玄关处。
叮咚——
门铃又响了,林殊这才确定,真的有人站在家门口。
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找他?
难道是
心跳倏地变快,林殊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
怕是自己多想了,平白期待,林殊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以免在开门后,发现门外的人不是秦渝池而太过失落。
林殊赶紧整理额前的软发,清了清嗓,慢步走到门前,屏住呼吸打开门。
门一开,寒冷的冬风吹进屋,伴着零下时凝结的冰碴。
秦渝池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左手提着礼品袋,右手提着蛋糕,就像曾经在大雪纷飞时赶回家一样。
秦渝池脸上还带着淡妆,亮粉在昏暗的灯光里泛光,像是细碎的星光,正斑斓地闪烁。
“生日快乐,林先生。”秦渝池一开口说话,白汽丝丝缕缕泄出来,被风吹到林殊的面前。
心头的孤寂感一下被消去,而后变成难以控制的悸动。
林殊微张着嘴,似是看呆了,愣着没说话,耳边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林殊不答话,秦渝池也没像上次一样莽撞闯进门,而是笔直地站在门口,又继续道:“除夕快乐。”
在寒风中等了良久,没有得到林殊的回应,秦渝池也有些无措,终是弯下身,只将蛋糕和礼物放进门内,半步都没有踏进门。
“那下次见,林先生。”秦渝池有些失落,挥挥手臂道别,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林殊及时拉住秦渝池的手腕,“等一下!”
闻言,秦渝池面上的失落消去了些,眼里晕着光,似是有些期待。
林殊抿紧唇,压住怦怦的心跳,终于将秦渝池往门内拉,屏住呼吸说:“外面太冷了,进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来晚了,抱歉!
第 35 章
砰——
门关上, 将寒风和冰碴隔绝在外。
秦渝池身上的寒气透过空气,一丝丝汇到林殊面前,有些冷, 伴着浓郁的雪松味。
玄关处的灯很暗。
在秦渝池不自觉轻咳一声后, 林殊才反应过来, 立刻松开秦渝池的手腕。
“拖鞋在鞋柜里,你也可以赤脚, 家里有暖气, 地板很暖和。”林殊不自觉话多,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够冷淡, 赶紧转身往客厅走。
放映幕上还停留着《小岛少年》的画面, 林殊心下一惊,快步走到沙发前,赶紧换成除夕晚会。
林殊屈膝坐下, 难得将背部挺得笔直。
身后传来脚步声, 秦渝池渐行渐近, 将蛋糕和礼物都放到茶几上。
“林先生, 您今天吃过生日蛋糕了吗?”秦渝池坐到林殊身旁,手臂间相隔十厘米, 不远不近。
视线落在放映幕上, 林殊根本没在看晚会, 而是用余光偷看秦渝池, 面上淡然地说:“没有。”
这也不算是假话, 他今天只是吹了生日蜡烛,并没有吃蛋糕。
闻言, 秦渝池沉默地站起身, 将蛋糕包装盒上的丝带解开, 拴成一个小结放在另一边。
蛋糕很简约,只用了白奶油抹面,边缘用刮刀雕了些小花纹。
“您能先关一下灯吗?”秦渝池走到茶几对面,插好蜡烛,看着林殊说。
“嗯。”林殊拿起智控板,将灯和投屏全部关掉。
四周陷入灰暗,只有昏暗的路灯透过落地窗,照出秦渝池模糊的轮廓。
呲——
火光映照,秦渝池划开店家送的火柴,将蜡烛一支支点燃。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事件,不一样的时间。
那时秦渝池也是这样,将蜡烛逐个点燃,从十二点钟方向起,连顺序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的秦渝池一语不发,只会定定望着他,等他说话或大发脾气,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林殊不自觉陷在回忆里,愣愣地看着现在的秦渝池对他笑。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仿佛快要熄灭,把秦渝池的面容照得忽隐忽现,极不真切。
莫名的恐慌感袭来。
这会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吗?
这么美好的场面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他真的有资格拥有这么生动的秦渝池吗?
林殊忽然觉得不真实,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摸秦渝池,检查面前的人是真的,还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林先生,快许愿吧,再不吹蜡烛,今天就快过去了。”秦渝池看看表,时针已快跨过12点。
受到提醒,林殊回过神,赶紧收回手,颔首着说:“好。”
林殊闭上双眼,许了今天的第二个愿望——希望这一世,他能和秦渝池有一个好的结局,没有矛盾,也没有痛苦和威胁。
睁开眼时,林殊正好对上秦渝池的眼眸,那双眼光亮纯净,就和初时见面一样,无一点曾经的暗淡无神。
回忆与现实不断交错。
心里头的恐慌感更甚。
林殊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恐慌什么,只感觉他像是走在高楼的钢索上,腰间也没有护绳,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还剩一分钟,林先生,快把蜡烛吹灭。”秦渝池见他发愣,挥挥手提醒。
林殊勉强勾起嘴角,点点头,一口气将所有蜡烛吹灭。
青烟从烛芯处散开,蜿蜒地飘散在空气中,少许汇入鼻息,实在呛人。
林殊捂住口鼻,没忍住轻轻咳嗽,秦渝池听见他的咳嗽声,赶紧将蜡烛收起。
黑暗里视野不好。
秦渝池动作有些急,像是被烛芯滚热的温度烫了手,手掌微微凝滞一瞬,又继续收拾蜡烛。
砰——砰——
时针终于跨过12点,屋外亮起流光溢彩的烟花。
整个湖光山被烟火照得锃亮。
彩光透过落地窗,驱散走灰暗,随着烟花声,一下又一下照亮秦渝池的脸。
林殊将视线缓缓向下移,落到秦渝池手指蜷缩的右手,在彩光中细细观察。
秦渝池明明被烫到了,为什么不发出一点痛呼?为什么要装作无事发生,甚至掩饰伤口?
恐慌感将林殊变得患得患失,同样也将他变得敏锐。
从前一切他不屑察觉的细节,都在这一世被发现。
林殊倏地一下站起身,在暗光中往放映幕旁的架子走。
“林先生,您怎么了?”秦渝池不解,视线跟着林殊问。
林殊从架子上拿下医药箱,将客厅的灯全部打开,再一语不发地走回来。
“把右手摊开。”林殊坐在沙发上,冷淡地说。
按理说,这一世秦渝池本该充分尊重他的意愿,但听了他的话后,秦渝池不仅不松开手指,反而握得更紧。
“松开手。”林殊紧紧盯着秦渝池的眼睛说。
沉默片刻后,秦渝池抿紧唇,终于缓缓摊开手指,将烫伤处露出来。
食指指尖被高温的烛芯烫得发红,有些肿,若是不及时处理,下一步就是起水泡。
秦渝池不喊痛,林殊能理解,但为什么装作没被烫伤?
就算要体现坚强的气概,也不应该装作无事发生,偷偷藏着。
林殊蹙起眉,没忍住瞪一眼秦渝池,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管烫烧膏,挤了大半膏体在手心,不熟练地抹在烫伤处。
林殊没给别人上过药,从来都是别人来照顾他。
他控制不好膏体的量,自然将秦渝池的右手涂得满是黏糊的药膏,甚至还有几滴溢出来,落在茶几上。
上药的过程太埋汰,林殊愈发觉得尴尬,轻咳一声,扭紧药膏的盖子。
为了掩饰尴尬,林殊又冷着声音问:“烫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藏起来?”
秦渝池愣了愣,抽了张纸巾,擦干净食指以外以及茶几上的药膏。
“抱歉。”秦渝池有些无措,垂着视线说。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林殊心里烦躁,又慌又气,既有种梦里蝴蝶的空幻恐慌感,又被秦渝池莫名的道歉惹得想发脾气。
不过这气很快就消了,变成空虚的无力感。
林殊觉得他恋爱时实在失败,没一点成熟风范,他以前搞不懂秦渝池喜欢什么,现在也看不透秦渝池在想什么。
林殊忽然觉得疲乏,站起身朝楼梯处走,“时间晚了,路上有霜,开车下山不安全。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留在这里休息,二楼有客房。”
秦渝池跟着站起身,望着林殊远去的背影,很快从那细瘦的身躯里感受到疲倦和丧气。
心口发痛,还有些慌。
秦渝池直觉他再不说点什么,他就会变成梦里那种冷暴力的变态,让林殊更伤心。
“我不是故意的!”秦渝池下意识喊出声,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习惯了!只要屏气忍一分钟就能好。”
屏气忍痛?
林殊根本不知道秦渝池有这种习惯,非常惊愕,脚步停在楼梯口。
“为什么要屏气?”林殊转过头,直直盯着秦渝池。
秦渝池沉默一瞬,在林殊盛气凌人的视线里松了口,“因为这样能让我冷静。”
林殊明显不解,秦渝池想了想,举例解释,“就像在阁沙梅岛时一样,我把凛意远摁在水里,是想让他冷静一点,不是想让他死。”
“难道你冷静就能不痛了吗?”林殊更是惊愕,实在不理解秦渝池这套说辞的逻辑。
秦渝池点点头,颇有耐心地解释:“痛觉只是一种负面的心理冲动,只要埋在洗手池里,屏气几次,冷静之后就不会痛了。”
痛觉是一种心理冲动?!
林殊头一次听见这么荒谬的说辞,瞪着眼睛问:“谁告诉你痛是心理冲动的?!”
“我父亲。”秦渝池不理解林殊为什么惊愕,声音愈发小。
埋在洗手池里冷静。
埋在洗手池里
怪不得秦渝池以前总是待在浴室里,还把门锁上。
他以为秦渝池是在躲避他,所以才在浴室里听歌放松,他为此发了许多次脾气。别的习惯秦渝池终归会改,就是这一点从来不改。
心头的恐慌感更甚。
林殊握紧楼梯扶手,保持着声音不抖,“除了痛,你还有什么时候会这样做?”
“我”怕林殊是在担心自己,秦渝池说,“只是有负面情绪时会这样,林先生,我不常这样做,您别担心。”
林殊咬紧牙关一瞬,像是知道答案一般问:“那你在冷静时,会听歌吗?”
秦渝池微微瞪大眼睛,惊讶地问:“您怎么”
“知道”一词还没说出口,林殊就打断着问:“听什么歌?告诉我!”
“《氧气》。”
林殊得到答案时,心口忽然静了,不慌也不惊骇,像是在法庭上被宣告罪行的罪犯,坦然地认罪了。
秦渝池不是爱听《氧气》。
秦渝池躲在浴室里,也不是在听歌放松,而是在屏气压抑痛苦。
秦渝池不会说痛,不会表达负面情绪,所以才像个木头一样屏气,而《氧气》是痛苦到过的证据,除了秦渝池自己,谁人都听不懂。
他曾经还抱怨秦渝池太爱这首歌,怎么何种时候都在听,他都快听吐了。
他甚至把这首歌设置成秦渝池专属的来电铃声,做个加害者并且耀武扬威。
他怎么敢的?
林殊不自觉摇摇头,讽刺地笑了笑,笑自己真的是个没人性的坏种,自顾自往楼上走,摇摇晃晃。
“小心!”林殊脚步不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秦渝池赶紧上前,撑住林殊的背。
背上传来秦渝池掌心的热度,热意将林殊从失神中稍稍扯了回来。
“没事,”林殊长呼一口气,“浴室里有卸妆用品,你早点休息,别累着。”
说完,林殊握着扶手撑力,缓慢地往三楼走。
“林先生,晚安。”秦渝池似是感受到他的疲乏,语气有些小心。
林殊勉强勾起笑,朝秦渝池挥挥手,“晚安,你好好休息。”
怕林殊摔倒,秦渝池护着送到三楼,又下楼将蛋糕放进冰箱里,才又返回二楼,挑了向阳的那间客房。
二楼的设置和他梦中一样,两间客房,一间书房,小浴室和露台,以及健身房。
秦渝池没有直接去客房,而是先去了浴室,观察置物架上的洗漱用品是否开过封。
每一件卸妆和护肤用品都是新的,未开过封,全是他常用的品牌,甚至还有一个国外的小众精华。
秦渝池拆开包装,又一次确信,林殊应该和他一样,确实会梦到那些梦,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品牌。
看来那个叫盛景的生活助理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秦渝池不自觉勾起嘴角,怕吵着林殊,轻手轻脚冲了个澡,带着笑意沉入梦中。
楼下的秦渝池在温柔乡里格外快活。
而楼上的林殊做了许多噩梦,时醒时睡,极度不安,一会儿梦到秦渝池口吐鲜血,一会儿梦到秦渝池发疯,红着眼砸窗户。
身上发了一晚上的冷汗,清晨来临时,林殊的嗓子发了炎,每吞咽一次口水,就痛得像是有刀在刮。
嗡——
床头的手机震了震。
林殊晕晕乎乎,感觉身体脱力,只得缓慢地爬起身,摸到手机接听语音,“喂?怎么了?”
“林先生,您起床了吗?我做了早餐。”秦渝池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秦渝池给他做早餐?
林殊恍惚一瞬,抹掉头上的冷汗,这才想起他重生了,秦渝池还没有被他强制迫害。
昨日得知惊骇的真相,林殊的情绪差点被击溃。
好在睡醒之后,林殊心头的恐慌感消去了些,理智堪堪上线。
冷静。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不会再做那些错事。
林殊不停地深呼吸,平复情绪,趿上拖鞋,脚步虚浮地往楼下走。
秦渝池穿了件浴袍,神采奕奕地站在餐桌边。
餐桌上的早餐也不复杂,林殊的是一杯焦糖拿铁和三明治,秦渝池的是黑咖啡和美式炒蛋。
林殊淡笑着坐下身,端起拿铁往嘴里送。
按理说,他很喜欢甜的东西,但当拿铁入了喉,嗓子更疼了,林殊竟然想泛呕。
林殊喝了两口,忍住恶心感,问秦渝池,“你今天有什么安排?要跑行程吗?”
“没有工作,不过,我过会儿要去一趟B大。希沫在实验室里跑数据,熬了一晚上,我去学校接她,顺便回家一趟。”秦渝池回答说。
除夕夜还要留在实验室?这导师未免太没有人性。
林殊撇撇嘴,拿起三明治,缓慢地嚼,无滋无味。嚼着嚼着,一只冰凉的掌捂在额头上,林殊还有些恍惚。
“林先生,您发烧了!”秦渝池收回手,捂捂自己的额头试温。
发烧?!
他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发烧?
那种对宿命无力的恐慌感又来了,林殊摇头否认:“你搞错了,我没有发烧。”
秦渝池微蹙起眉,对林殊的否认非常不解,走到架子边,把医药箱里的体温枪拿出来。
趁林殊不备,秦渝池将体温枪放在林殊额头,轻轻摁测温键。
39.5摄氏度。
秦渝池被这体温吓了一跳,赶紧把体温枪上的拿给林殊看,“您真的发烧了!快起来,我送您去医院。”
时间仿佛出了错,眼前的画面和过去发生过的事开始重叠。
“你去接希沫。”林殊紧紧拉住椅背,企图和椅子融为一体,冷声说,“发个烧算什么?我不是需要人照顾的菟丝花,我根本不怕!”
发烧生病和菟丝花有什么关系?
秦渝池怀疑林殊被高温烧晕了,也不和病患多辩驳,更不掰林殊的手,直接连人带椅,全部举起来。
刚走两步,林殊又不安分,从椅子上跳下来,想往别处跑,但双腿发软,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林先生,我去拿外套,您乖乖坐着别动,好不好?”秦渝池将林殊捞起来,放到椅子上,哄小孩似的说。
“我不去医院,你先去接希沫。”林殊依旧固执地否认,因为高烧而呼吸不畅,还喘着气。
林殊明显不对劲。
秦渝池微叹口气,蹲下身,平视林殊,温着声音解释:
“林先生,您去医院和我接希沫不冲突。我先开车到实验室,再将您送去B大医学院,这两个地方在同一条路上,一前一后,是顺路的。”
不冲突?
他发烧去医院和接秦希沫不冲突?
林殊忽然不闹了,安静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如果不冲突,那时秦渝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解释?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
因为他那时是低烧,根本用不着去医院,他只是找个理由耍横,强硬地让秦渝池留下,如果秦渝池不遵从,他就拿别人作威胁。
而秦渝池早就习惯了他的蛮横,像个傀儡一样遵从他的命令,从来不反抗。
林殊失神地靠在椅子上,任由秦渝池给他穿上外套,再把他抱到副驾驶位上。
车子启动时,林殊才回过神,低下头,望着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
这件风衣是秦渝池的,衣服上还留有浓郁的鸢尾雪松香,而秦渝池只穿了单薄的衬衣和西裤。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为什么不去衣帽间拿外套?”林殊艰难地咽着口水。
秦渝池直视前方,左边眉毛在林殊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上挑,“抱歉,我刚才走得急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冷的人是秦渝池自己,这人道什么歉?
林殊叹口气,将手揣进风衣兜里保暖,却摸到了两瓶小东西。
林殊将两个小瓶拿出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秦渝池用余光瞄,回答道:“香氛精油。”
秦渝池身上的香味是因为精油?
林殊随意打开一瓶,刚想嗅,却被秦渝池打断道:“别闻,您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林殊偏不听秦渝池的阻拦,重重地嗅一口。
一丝洋桔梗香汇入鼻息。
而这一次,林殊倒没有泛呕,只是被洋桔梗的香气冲得有些头晕。
秦渝池是因为他那句“你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所以才换了香?
心口蓦然发软。
林殊将精油的瓶塞重新盖上,朝秦渝池解释说:“我那时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而已。”
闻言,秦渝池点点头,微微勾起嘴角,“嗯,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惊!差点下意识去衣帽间拿外套。
第 36 章
秦希沫打着哈欠从实验室出来, 正准备拉开副驾驶的门,却透过窗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希沫,去后面坐。”车内传来秦渝池的声音。
秦希沫坐到后座, 关上门后, 视线偷偷往副驾驶飘, 从后视镜里偷看。
林殊怎么会在车里?
难道老哥真的追求成功了?!
秦希沫心里有些激动,面上带着笑意朝林殊打招呼, “林哥, 早上好!”
“早上好。”林殊偏过头来,向后座看, 面色潮红, 眼角也红红的,声音还有些哑。
秦希沫挑起眉,又往自家哥哥的方向看, 试图用视线问话。
秦渝池在后视镜里与秦希沫对上视线, 解释说:“林先生发烧了, 等会儿我去找医生拿药, 你在旁边看着他。”
“哦好的好的,原来是发烧了呀。”秦希沫面上点头, 完全没被这说辞说服。
难道林殊发烧, 还会一大早联系老哥, 特意让老哥来接, 再送去医院?
根本不可能!
秦希沫一猜就知道, 两人昨晚八成待在同一个地方,林殊早晨时发烧了, 老哥才正好送人家去医院。
好在春节时医院病人少, 比较冷清。
到医院后, 秦渝池用林殊的手机挂了号,医生做了皮试,开了几瓶退烧药给林殊挂水。
不过是发烧吊水,秦渝池却不放心,申请了一间单人病房,让林殊半躺在病床上休息。
趁着秦渝池去拿药找护士,秦希沫拿了张椅子,坐在林殊床边。
两人的视线时不时交汇,秦希沫欲言又止,像是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林殊难受地咽了口口水,主动解释道:“你哥昨晚在我家休息,今天他发现我发烧,就顺路送我来医院。”
老哥已经进展到入室的地步了?
宝刀未老,不容小觑!
秦希沫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问:“林哥,你和我哥”
“我们在尝试接触和了解。”林殊朝秦希沫浅浅勾起嘴角。
许是脑子烧昏了,来B大的一路上,林殊脑海里一直回闪秦希沫死时的模样,神经紧绷,心头焦躁。
等真的看见秦希沫活生生站在面前时,林殊才放下心,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怎么除夕夜还待在实验室里?导师留你加班吗?”林殊关切地柔声问。
秦希沫有些心虚,挠挠脸颊说:“没有哥昨天去录制晚会,我不想一个人回家,就找了个借口留在学校。”
不想回家?
林殊以为只有秦渝池那木头讨厌回家,没想到秦希沫亦是这样。
“因为秦你父亲吗?”林殊试探着问。
秦希沫无言地垂眸,没否认也没承认。
林殊抿紧唇,瞄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小声问:“希沫,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会把脸埋在水里屏气冷静,以此来止痛?”
闻言,秦希沫瞪大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他现在还会这样吗?”
林殊也不清楚秦渝池这样做的频率,半真半假地撒谎,“是,他昨天就打算这样做,还告诉我痛觉是一种心理冲动。”
听到最后一句话,秦希沫表情僵硬,失了面色。
“是你父亲教的吗?”林殊继续追问。
秦希沫沉默良久,终于低声承认:“是,小时候,我爸会把我和我哥摁在水里,让我们冷静。我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会这样做”
人在成长之后,多数能辨别父母教的东西正确与否。
但林殊没想到,秦渝池不仅沉默地受秦盛控制,居然还认为这个理论没错,从小实行到现在。
这傻子。
林殊半躺在病床上,虽然全身无力,但心里很想跳起来,臭骂秦渝池一顿。
吱吖——
病房的门开了,林殊和秦希沫一同朝门口望去。
秦渝池已经戴上口罩,和护士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篮吊水的药物。
林殊将左手从被褥里拿出,在年轻护士走到床边给他扎针时,柔声打招呼,“您好。”
护士没想到病人这么热情,愣了愣,打着哈欠回:“您好。”
在针扎进皮肤时,林殊故意痛呼一声,问道:“医生,我想问问,人可以用屏气来止痛吗?痛觉是一种心理冲动吗?”
话虽然是对护士问,林殊的视线却斜着落在秦渝池身上。
护士似是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说辞,疑惑地眨眨眼,“痛觉是心理冲动?谁说的!屏气怎么可能止痛,除非把脑子憋傻了还差不多。”
林殊悄悄瞪一眼秦渝池,“是吗?有人告诉说我这样可以止痛。”
“痛觉是身体对所受伤害的生理反应,是提醒你身体出了问题的信号。如果强行忍耐或盲目吃止痛药,会失掉发现病症的黄金时机。你是不是在网上看了假的医学推文?”
护士以为只有老年人中招,没想到林殊这么年轻,竟然也会相信这种谬论。
“好的,谢谢您。我现在知道了,这是不科学的谬论。”林殊收回视线,冷着脸说。
护士被林殊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三两下扎好针,调好药水的流速,很快出了病房。
年轻护士一走,病房里的气氛更尴尬了。
秦渝池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林殊这番话是在对自己说,有些无措,沉默着没说话。
而秦希沫也低着视线,放轻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笃笃笃。
寂静中,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秦渝池无声地松一口气,开门接过外卖,将两袋早餐提进门。
秦渝池拆开包装袋,把小笼包和蒸饺递给秦希沫,将一盒清淡的米粥放到置物板上,拆开包装盖。
林殊坐着不动,秦渝池将塑料勺轻轻放进粥里,“医生说吊水时可以喝一点粥垫肚子,您早上吃得太少了。”
老哥真是木头,一点都不会说话!
秦希沫赶紧站起身让位,朝秦渝池使眼色,想让秦渝池坐在床边喂林殊。
秦渝池接收到信号,顺势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问:“林先生,需要我喂您吗?”
“我需要你喂?难道我是需要人照顾的菟丝花?!”身上无力,林殊挣扎着坐起身,气鼓鼓舀了一大勺粥,直接送进口。
“等等,小心烫!”秦渝池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粥刚入口,林殊就被烫得眼眶湿润,殷红的眼角也晕着泪。
许是在乎形象,林殊就算被烫了,也没张开嘴哈气,而是紧闭着唇强忍。
秦渝池叹口气,抽了张纸,将林殊眼角的泪擦掉,哄着说:“林先生,我知道您很坚强,不需要别人照顾。是我自己想喂您,好不好?”
林殊坐着不动,秦渝池又抽了几张纸,叠在掌心,放到林殊唇边,“您快把粥吐出来,刚才护士都说了,感觉痛了不能强忍。”
秦渝池居然敢反过来说他?
林殊翻个白眼,在对上秦渝池期待的眼神后,还是做不出吐粥这种有损形象的事,忍着烫吞了下去。
不过林殊也没再固执,而是将勺子丢回粥里,双臂环抱,继续气鼓鼓坐着。
秦渝池顺势拿起勺,舀了半勺粥,放在唇边吹冷,才又递到林殊的嘴边。
林殊不自在地张开口,用余光偷偷观察秦渝池。
每一口粥,秦渝池不仅正好吹五次气,连每次吹气的时间都差不多长,持续三秒。
人工智能。
林殊在心里小声嘀咕,一点点将粥喝下腹。
米粥没什么调料味,只有淡淡的米香,林殊将一整盒粥吃下去,也没像早晨时一样泛呕。
“你们什么时候回家?”林殊揉揉肚子,半躺着问。
“等您退烧了,我先把您送回湖光山,再回家。”秦渝池将包装盒收好,放进垃圾桶里。
林殊本想拒绝,让两人先走,叫谢毅来接自己。
但秦希沫在后面双手合十,可怜地看着林殊,眼神乞求,林殊便默认着没拒绝。
有这么抗拒回家吗?
看不惯秦盛那老头,直接像他一样反抗不就得了,反正集团都倒闭了,全家都靠秦渝池养,那老头有什么好嚣张的?
药液的低速很慢,林殊一直吊水到下午才结束。
护士进病房给林殊拔针,量了体温,将口服的药拿给他,再三嘱咐他别再盲目相信假推文,这才离开。
秦渝池本想伸手去抱,被林殊瞪了一眼,只好收回手。
林殊跳下床,虽然脚步虚浮,但没到要人抱的地步,自己缓步往停车处走,身上还披着秦渝池的风衣。
中午时又下了雪,整个湖光山的松树覆上白雪,细的树枝承不了重,时不时发出簌簌的坠雪声。
林殊抹开玻璃窗上的雾气,看着满地的雪,觉得可惜。
如果他今天不发烧,说不定就有机会带秦渝池去跑山,还能顺带捎上秦希沫。
商务车一路上行,停到林殊家门前。
“下次见。”林殊裹紧秦渝池的风衣,开门跳下车,蜷缩着快步往家里走。
“林先生,等等!”秦渝池熄火驻车,也开门下车,跟在林殊身后。
外面实在冷,林殊输入密码打开门,冲进家里的热气中,转过身问秦渝池:“怎么了?”
秦渝池站在门口,身上依旧是单薄的衬衣和西裤,林殊这才反应过来,将身上的风衣脱下身。
“你的风衣,谢谢。”林殊将风衣递到秦渝池面前。
秦渝池口里呼着白汽,没接衣服,而是问:“林先生,我们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白汽顺着冬风,吹到林殊面前,其实很冷,但林殊却莫名觉得暖和。
林殊轻咳一声,声音故意冷淡,“我正在休假,你什么时候再有空,我都可以带你去跑山。”
“好,下次见。”闻言,秦渝池勾起笑,主动拉着门把手,想要关门。
手上还挂着风衣,林殊拉住门边,将风衣递出去,“等等,你的风衣。”
秦渝池摇摇头,朝林殊说:“我下次再来取,这样可以吗?林先生。”
秦渝池要把风衣留给他?
心口怦怦地跳。
林殊愣住,一时也不觉得冷了,愣愣地说:“嗯,可以。”
“好,那下次见,林先生。”秦渝池挥手道别,继续关门。
门将要关上,林殊从失神中回神,急忙说:“今天护士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我听进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法忍耐了。”秦渝池点头。
没想到秦渝池这么听话,林殊的担忧终于消去,“那就好,下次见。”
门关上前,林殊抬眸,往秦渝池的车看去。
秦希沫正趴在车窗上,双手做成望远镜状,正睁大眼睛偷看他们,见林殊往自己这里看,赶紧心虚地转过头躲避。
砰——
门彻底合上,将呼啸的风雪挡在屋外。
林殊愣怔着在玄关处站了许久,才转身,抱着秦渝池的风衣,往卧室走。
开着热气冲了个澡,林殊洗去在医院里沾染的药味,又遵医嘱吃了药,而后昏沉地躺进床。
躺下片刻,林殊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又坐起身,从风衣里拿出那两小瓶精油。
洋桔梗是无色,而鸢尾雪松是淡紫色。
就用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林殊将洋桔梗香放回风衣口袋,打开鸢尾雪松的瓶塞,抹了一点精油在鼻尖。
他自己买的鸢尾雪松和秦渝池的有些差别,他的香水鸢尾味道很重,而秦渝池的雪松味更重。
闻着熟悉的香味,林殊满意了,翘起嘴角沉入梦乡。
然而,和昨天一样,就算闻着秦渝池身上的香气,林殊还是做了噩梦。
这次的噩梦和往常的相差无几,依旧是秦渝池红眼发疯,口吐鲜血的可怕模样。
不同的是,他这次听到了熟悉的钢琴声——《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哈哈”
林殊气喘吁吁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被梦里的场面吓得不轻。
他最近为什么频繁做这种梦?
是因为上天看他太嚣张、快乐到得意忘形了,所以才让梦境提醒他以前犯过的错吗?
林殊无力地靠在床头,失神良久,缓过劲来才摸起手机。
天色已晚,床头的小夜灯定时打开。
林殊打开朋友圈,例行翻看秦渝池或秦希沫有没有发照片。
然而两人都没动静,倒是高静歌难得发了一张去庙里拜佛祈福的照片。
去庙里拜佛祈福
照片里的大佛笑得和蔼,周身仿佛散着金光,让林殊诡异地沉下情绪,没那么慌了。
放在平时,林殊是不会信这些东西的。
但他重生这件事本就不科学,看着佛光普照的金像,林殊反而没那么排斥了,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绳索。
深呼吸一口气,林殊拨通高静歌的电话,“你在哪个庙拜佛,有用吗?”
林殊从不信这些东西,以前还要嘲笑她迷信,高静歌很惊讶,“你要去拜佛?!”
“对,现在就把地址发给我,我明天去。”林殊尽量稳住声音说。
“稍等,”几秒后,高静歌嘱咐道,“已经发给你了。你去庙里时,要尊敬那些大师,别用质疑和轻慢的态度对人家,不然有损阴德。”
“我知道,”林殊从不去寺庙,确认着问,“一般要付多少香火钱?是用现金还是扫码?”
“你还要付香火钱?”高静歌敏锐地察觉到林殊的不安,冷着声音问,“你怎么了?他又让你难过了?!”
“不是!”林殊否认道,“我们很好,只是我总是做噩梦,睡不好。”
听筒那边陷入寂静。
林殊长呼一口气,试探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严重地伤害过你,但那人某天睁开眼,发现一切都重置了,想悔过,补偿你,你会原谅他吗?”
对面沉默良久,高静歌低着声音答:“我不知道。”
这答案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为什么?”林殊问。
“如果我不记得过去的事,那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好人,不存在原谅一词之说。但如果我记得,那”
高静歌沉默一瞬,终是说了和心里相反的说辞,“看他悔悟的程度吧,如果他是真心的,我想我会原谅他。”
听到回答,林殊稍稍放下心,情绪稳定下来,“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今天就变成有神论者。
注:佛像不能拍照!现实里莫效仿!
第 37 章
翌日, 林殊穿得规整得体,天未亮就出了门。
灵兴寺离湖光山远,开车要走高速, 车程至少一个半小时。
昨晚, 林殊本打算不睡了, 避免再做噩梦,但退烧药使眼皮变重, 林殊迷糊着小憩, 半醒半睡才熬了过去。
灵兴寺建在山顶,林殊开着车一路上行, 终于在朝阳升起时赶到寺庙门前。
庙里烧着檀香, 袅袅的白烟从门缝里晕出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林殊推开门,左脚跨过门槛。
庭院里, 几个僧人正在扫落叶, 见林殊来了, 皆停下动作, 往门口看去。
林殊没来过寺庙,根本不知道拜佛的流程, 站在原地, 一时有些拘谨。
其中一个年轻僧人见他局促, 放下扫把, 往门口走过来, “您好。”
“您好。”林殊下意识伸出手,想同僧人握手, 好在及时收了回来。
林殊双手合十, 微微弯下腰, 朝僧人行礼,直接说明来意,“我来找贾缘大师,我有烦恼想找住持指点迷津,香火钱我也已经打到灵兴寺的公众号。”
僧人第一次见这么直白的客人,一时愣住,半晌后才道:“请跟我来。”
林殊跟在年轻僧人身后,先被带去了大殿中,从中间的主尊佛到两旁的菩萨像,依次跪拜,才被带去住持的寮房。
“师父,有客人来找您。”僧人在房门外说。
“请进。”房内传出苍老的声音。
贾缘大师脸上布满皱纹,年纪该是挺大了,盘腿坐在竹床上,用手掌指指前方,“请坐。”
闻言,林殊脱了鞋,跪坐在大师面前,年轻僧人也轻手轻脚出了寮房,关上房门。
门关上的一刹,贾缘大师睁开眼,直直盯着林殊,“您有什么烦恼?”
贾缘的眼眸很亮,清明而有神,全无一点老年人的混沌,像是能将林殊看透一般。
林殊轻咳一声,“大师您好,我近日来总是做噩梦,睡不好,想向您求个咒轮。”
贾缘沉默片刻,从竹床下的抽屉中拿出两张咒轮,没有直接递给林殊,而是问:“凡事讲究因果,您做噩梦必然有原因,您自己清楚原因吗?”
林殊愣住,贾缘又说:“如果您不清楚这个原因,我给您再多的咒轮,亦是无用的。”
“我”林殊长呼一口气,承认道,“我确实知道原因,我做了许多错事,所以才惴惴不安,睡不好觉。”
贾缘垂眸摆弄咒轮,“既然您知道原因,为何不试着自己修正错误?”
“我修正弥补了,现在也无人知道我做过的错事,”林殊道,“但我依然无法释怀,总觉得不踏实。”
“您已经弥补错误了却还是不安,那您该去找心理医生,缓解心理压力,而不是到我这里来求指点。”贾缘毫不留情地说。
林殊愣了,没想到这大师不仅不神叨,反而信奉心理科学。
但很快,林殊意识到,贾缘许是在为自己的语焉不详而不满,决心说实话,“大师,您相信前世今生,时间倒流吗?”
贾缘抬眸,面上无一点惊讶,终于用正眼看林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做过许多坏事,但现在一切重头再来了,我避免了所有错误,我”林殊说到一般,不知该如何描述。
贾缘帮林殊继续说下去,“这辈子还有机会圆满吗?”
“是。”
贾缘颔首,“您曾经做过的坏事已定,那些罪业会留在您的神识之中,生生世世,不可消除。”
闻言,林殊白了脸色,却又听贾缘说:“但如果您现在做了好事,今生的功德自然也会积攒在神识之中。”
“只要您诚心悔过,多做善事,行善积德,今生总该会有个圆满的结局。”贾缘道。
曾经的林殊从不信这些东西。
可现在,许是因为大师说了他想听的话,林殊竟然觉得心头发暖,不安的情绪被抚平了大半。
“您可以尝试多出远门游玩,去看山看水,去一个您一直想去的地方,了却前程,从今之后好好生活。”贾缘劝道。
“感谢大师,”受到开解,林殊双手合十,朝贾缘行礼,“那这些咒轮”
“我送给您。”
“好,谢谢大师。”
出了寮房,林殊满身轻松,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许是檀香的味道本就能让人平静,又或许是大师的话听起来还算有道理,林殊觉得只要他今世多做努力,总归能和秦渝池有个好结局。
离开之前,林殊特意买了几捆香,外加点香的香炉,在僧人嘱咐“一周点一次即可”后,出了寺庙。
下山时,林殊时不时遥望山上的白蜡树,虽然这些树早掉光了叶子,但看在林殊眼里,却有种残缺的美感。
“林殊先生,有陌生号码打进来。”
车载屏幕亮起,语音助手提醒林殊有人打电话进来。
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谁这么早给他打电话?
林殊刚接通,音响里就传出秦渝池喑哑的声音,“林先生,您现在方便来接一下我吗?”
林殊微蹙起眉,问道:“你在哪里?”
秦渝池报了个地址,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巷,林殊根本没去过,还得用导航才能找到。
车子最后停在一家破旧的小卖部前。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秦渝池身上穿着棉睡衣,头发也乱糟糟,就算用口罩挡着脸,也能从眉眼间透出精神不济。
檀香和香炉摆在副驾驶上,林殊抓起东西,一把丢在后座,让秦渝池坐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手机呢?你的助理在哪里?”林殊调高空调的温度。
“我我昨天好像梦游了,今天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坐在路边,身上也没带手机,所以只好找个便利店打电话。我的助理回家了,不在B市,麻烦您实在不好意思。”秦渝池说。
“梦游?你以前有梦游过吗?”林殊蹙起眉问,“有没有去看医生?最近压力太大了?”
“没有,应该是因为没有睡好。”秦渝池摘下口罩,打着哈欠答。
秦渝池瞄一眼后座的檀香,问道:“您早上去寺庙了吗?”
林殊轻咳,“嗯,最近总是做噩梦,我去求几张咒轮。”
听到“噩梦”一词,秦渝池抿紧唇,没再说话,正正望着车前方,陷入沉默。
林殊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让秦渝池忽然没了声音,只好从后视镜里偷瞄秦渝池的神情。
“你现在要去哪?回家?”林殊试探着问。
秦渝池愣了愣,答道:“您送我回酒店吧。”
酒店?
难道除了回秦盛那破宅子,秦渝池无处可去?
林殊冷着声音问:“你自己的房子呢?”
“我最近搬家了,原先的住处已经售卖,新家还没有装修好,所以暂时住在酒店里。”秦渝池解释道。
好歹是个明星,怎么过得这么磕碜?
秦渝池的面色不好,唇色也泛白,整个人恹恹的,比他还要没有精气神。
现在这个世代,没有手机可怎么活?
林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秦渝池,“如果实在不想回家,你就让希沫把手机带走,我们去她寝室门口碰头。”
秦渝池接过手机,刚想输入密码,好在及时忍住,又将手机递回去,“林先生,我不知道您的密码。”
林殊愣住,有一瞬恍惚,亲自解了密码,再重新拿给秦渝池。
很快,两人去B大拿了手机,再一次在秦希沫暧昧的目光中离开。
“你的酒店地址,我送你回去。”开出B大时,林殊说。
然而,秦渝池没说话,而是抿紧唇沉默,似是根本不想回酒店。
“不想回酒店?那你要去哪?”林殊又问。
沉静半晌后,秦渝池才说:“我想去跑山。”
“现在?”林殊有些惊讶。
“嗯,可以吗?如果您觉得麻烦”秦渝池装过头,眼神有些可怜,林殊也道不明那眼里的情绪,只觉得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家养犬。
秦渝池不像是在演戏,林殊也有些心软,答应道:“好吧,你想去哪座山?”
“明鸿山。”秦渝池立刻答。
林殊挑起眉,没想到秦渝池会选个这么简单的山头,“也行。”
明鸿山的盘山公路不算蜿蜒,也没有九十度的大弯,非常温和,整个跑山的过程无一点刺激可言。
车子行到山顶时,林殊还觉得不得劲,后悔自己不该听从秦渝池的建议。
不过山顶海拔不低,又是清晨,山尖周围飘着白雾,笼罩着满山的青松,犹如仙境下凡,美不胜收。
林殊停下车,遥望山间数不尽的树,“要下车去看吗?你冷不冷。”
秦渝池摇头,一语不发,直接开门下了车,站在车前。
虽然山顶的温度低,但相对的,空气也很清新,林殊每呼吸一次,都能闻到一股松香味。
心情放松了,林殊伸个懒腰,跟着下车,跳到车头上坐着,朝秦渝池挥挥手,“过来坐。年假有多长?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要去S市拍广告。”秦渝池跟着坐在林殊身旁。
大忙人。
比他还忙。
林殊撇撇嘴,又问道:“然后呢?”
“下周去雷克雅未克拍封面,再然后进组,《第五个季节》快开机了。”秦渝池一板一眼地答。
提到即将进组,要去演新的电影,秦渝池的疲乏消去了些,嘴角也微微上勾。
有这么爱演这种戏吗?
林殊斜过视线偷瞄秦渝池。
上一世里,秦渝池的小众电影生涯到《苦生》就结束了,后来演的电影全是他投资的商业片,林殊根本没听过《第五个季节》。
“讲什么的?”林殊装作不在意地问。
“嗯?”秦渝池疑惑地转过头。
“我说,《第五个季节》讲的是什么?你要是不方便说,也可以不告诉我。”林殊道。
“剧本还在修改,是个软科幻片,就讲世界上多了一个混沌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人们不能相爱,也不能生子,不然就会失去生命。”秦渝池答。
林殊在脑子里来回思索,还是听不懂,甚至搞不懂这种电影的意义在哪。
算了,反正他也没有艺术细胞,只有满身铜臭味的钱。
林殊不再多问。
秦渝池却很开心,叽里呱啦地说自己的角色如何,性格怎样,要减脂一段时间才能进组。
秦渝池难得话多。
林殊什么都没听进去,也听不懂,只是用余光偷瞄秦渝池喜悦的神情,心里也没来由地高兴。
有这么快乐吗?
秦渝池说完后,林殊也勾起嘴角,试探着问:“你很喜欢这种电影?”
秦渝池沉默片刻,诚挚地答说:“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演的时候,让我觉得很自由。这些角色就像是不同的人生,我演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能忘记所有生活的束缚。”
说完,秦渝池觉得自己的话似是而非,有些尴尬,“抱歉,我的话太多了。”
对秦渝池来说,演戏意味着自由?
林殊摇摇头,不自觉想起自己做的错事,勉强保持嘴角的弧度,转移话题,“没事,边星澜今年给你安排了多少戏?”
“已经签了五部。”秦渝池答道。
这么多?
林殊皱起眉,问道:“会不会太多了?身体吃得消吗?”
察觉到林殊的不悦,秦渝池开着玩笑说:“趁着年轻,我尽量多接一些戏,等老了就演不动了。边总好像也很急,想让我赶快拿出实绩。”
倒也是。
边家那一大家子最看不起南影,觉得那就是个披着光鲜皮的窑子,边星澜想赶紧拿出实绩证明,也是正常的。
林殊颔首,“你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不然你活不到五十岁就猝死,还演什么戏?”
秦渝池笑了笑,尾音藏着笑意,“林先生,谢谢您关心我。”
他哪有很关心!
林殊被秦渝池说得莫名羞赧,挠挠脸颊,也没反驳。
雪化之后,B市难得连着几天晴天。
两人在山顶坐了一会儿,晨间的熹微透过雾气,一点点洒在林殊脸上。
林殊也不知要继续说些什么,就直直盯着满山的青松。
蓦然间,指尖碰到了暖和的掌,紧接着,秦渝池的掌心就这么覆在了林殊的右手背上。
林殊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也不敢转头去看秦渝池,所有感官都落在了被牵住的右手。
秦渝池的手很暖,比他的暖和许多。
林殊不说话,秦渝池也不发一语,两人就这么看前方的朝晖,面上冷静,但过快的心跳声却出卖了自己。
不知坐了多久,林殊轻咳一声问:“你确定下周要去克雷雅未克?”
“是,怎么了?”秦渝池好似很紧张,声音有些抖。
想起大师让自己远行出游,林殊微微勾起嘴角,“没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九分真情一分戏,老婆的手在掌心。
注:文里寺庙和大师的设定纯属胡诌,莫要带进现实!也不要随便在网上给公众号募捐!文中所有电影的设定也纯属胡诌!无原型!
第 38 章
两人在中午时下了山, 在私房菜馆对付一顿午餐,林殊便将秦渝池送回酒店。
“下次见,林先生。”说了道别, 秦渝池也不下车, 而是直直盯着林殊。
林殊的双颊有些红, 白皙的皮肤上染着红晕,像是被人捏着欺负过一样, 红得不自然。
“嗯, 下次见。”林殊偏过头,双眼对上秦渝池直勾勾的视线, 又很快躲开。
“林先生, 您还没有退烧吗?您的脸现在很红。”道别后,秦渝池还不走,还赖在车里。
这木头!
林殊翻个白眼, 怀疑秦渝池像是在故意逗弄他, 又觉得这木头做不出这种事。
“空调温度太高了, 我有点热。”林殊咬着牙撒谎。
“这样啊那就好。那我走了, 下次见。”秦渝池点点头,语气模棱两可,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赶紧走, 你走了我好把温度调低, 车里现在的温度太热了!”林殊气呼呼说。
秦渝池勾起嘴角, 终于下车, 站在门边看着林殊开车离开,渐行渐远。
身上棉睡衣不够厚, 离了空调, 秦渝池身上开始失温, 疲乏涌上来,身体也脱了力。
缓步回到房间,将身上的灰尘洗去,秦渝池也不休息,直接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录梦境。
昨天晚上,他难得和秦盛产生矛盾。
初始时,秦盛只是在责备秦希沫,指责她除夕夜留在学校不务正业,倒过来赞许他出席除夕晚会。
后来,秦渝池实在忍不了,直接让秦希沫先回房间,而秦盛认为他是在冲撞自己,少不得一顿吹鼻子瞪眼。
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脱口而出一句冷声的质问,“希沫为什么不想回家,难道您不知道原因?别说希沫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说完,秦渝池自己也愣了,因为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和秦盛说话。
秦盛很惊愕,顿在原地说不出话,而佟宜春则还是那副温顺娴熟的模样,做个和事佬,面色担忧地劝他给秦盛道歉。
佟宜春苦口婆心劝过后,秦盛重重咳嗽一声,理所当然地等他道歉。
看着这场面,秦渝池心里没来由地燃起一股火气,别说道歉了,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走回房间,任由秦盛在身后大呼小叫。
因为睡在家里,这一次他又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里的他不仅砸门,还将一个陌生人绑在椅子上,拿刀抵在那人脖子边威胁,“把你和林祈芯的交易说出来,对着镜头,一五一十地说。”
那陌生人害怕得腿都在抖,却嘴硬道:“你如果有本事,怎么不自己把他救出去?死都死了”
听见“死”字后,他像是失了理智,把刀逼近,重重往那人脖子上抵。
最外层的皮肤被刀划破了皮,那人终于慌神,被吓得涕泗横流,哭着吼着,对镜头说了一堆他无法理解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梦里的他似是乏了,正准备坐到地上,无数警察却破门而入,将他制伏,压到在地。
跪在地上的那一刻,秦渝池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大街上。
冬日的枯叶落在头顶,他像个流浪汉,双目呆滞,呼吸微弱,吓得环卫工人差点报警。
不知怎的,醒来后想见林殊的心情太迫切,他没给周明打电话,而是拨通了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好在林殊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
见到林殊,他终于感到安全,就像是被吸引的异极磁石,只有贴近了才觉得安心。
将梦境全部记下来,秦渝池放下手机,又不禁想,林殊昨晚做了什么“噩梦”,又梦到他用沉默冷暴力吗?
心头发愁。
秦渝池叹口气,将他梦游的症状发给胡医生。
很快,胡医生打来电话。
秦渝池还没出声,就被胡医生劈头盖脸地指责一番,“我早就说过,不能把申菱给你的理论当真,那都是只是未证实的假说,你非要迷信!”
其实秦渝池所做的刺激很温和,不过是多闻闻洋桔梗的味道,多看看林殊的照片而已。
他自己做的这些举措,还不如回家一次的刺激来得严重。
就算是那次和林殊吃饭,他也只是幻听幻视,而回一趟家,他就直接梦游了。
“胡医生,我昨天没有故意刺激自己,我只是和父亲产生了争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秦渝池解释道。
听筒里静默一瞬,胡医生长叹口气,“你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幻听幻视,以及梦境的重要细节发给我。还有,我已经给你发了心理健康量表,你尽快完成,不要拖延。”
“好,谢谢胡医生。”秦渝池道谢。
胡医生发来的量表有近千道题,秦渝池本以为只是做个小测试,没想到这测试竟然有五十多页。
秦渝池咂舌,撑着眼皮做题,做到实在困了,才放下手机入睡,将剩下的题留到明日后日再做-
“我要去雷克雅未克看极光,你给我安排个视野好的酒店。”林殊在电话里对边星澜说。
“看极光?”边星澜惊讶道,“怎么想着去这么冷的地方?”
林殊不好说他想玩惊喜偶遇这种庸俗的把戏,便将大师搬出来作挡箭牌。
“我去找高僧指点迷津了,”林殊道,“大师建议我多出门散心,尽量去遥远的地方看风景。”
听筒里静了静,而后传来边星澜小声的试探,“殊儿啊,你是不是和那谁好上了啊?”
“我”林殊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刻意,急急否认,“没有!我只是想去看极光。”
“哪儿不能看极光?非得去雷克雅未克?我帮你安排别的地方,其它地方的光污染少,视野比城市里好。”边星澜明知故道。
林殊抿紧唇,没说话,忍着被捉弄的火气,在心里将边星澜暴打了一顿。
他不说话,边星澜又调笑着问:“是不是因为那谁要去雷克雅未克,所以你也想去啊?”
林殊咬紧牙关一瞬,终是说了实话,语气严肃,“还没有好上,你别乱说。”
林殊的态度严肃了,边星澜也不再开玩笑,正经地问:“好吧。要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他的对面,还是你俩直接住在同一间房啊?”
住在同一间房?!
边星澜这轻浮的蠢东西。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威胁道:“你再开玩笑试试?”
“我哪有开玩笑?我认真的!”边星澜辩解道,“住在同一间房,气氛到了,一晚上就能拉近距离,哪还用得着试探来试探去,推拉几个月都不能心意相通。”
这人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性上去?
真不知道桃子怎么会受得了这蠢蛋。
林殊揉揉眉心,不耐烦道:“面对面,左右间,上下层,随便你怎么安排,只要别安排在同一间就行。”
“好好好,知道了。不就是住在一间房而已嘛,都是成年男人,有什么好忌讳的”边星澜似是不甘心,小声念叨,不愿意挂电话。
林殊听得头大,再忍不住,直接挂断电话,耳边才得了清净。
听说他要出远门,甚至已经制定好出游计划,高静歌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查秦渝池的行程。
林殊怀疑这两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在心里把事情猜得清明透彻。
“羽绒服和毛衣都准备好了吗?去那里以后也要每天给我发消息报平安,记住了吗?”上飞机之前,高静歌仍不放心,生怕他出去冷着。
“知道了,下了飞机会有人接我,直接开车去酒店,要用的东西都在酒店里,我又不是小孩。”林殊叹着气说。
闻言,高静歌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有些尴尬,摸摸鼻尖说:“你注意安全。”
他注意安全?
他又没到要注意安全的地步。
林殊不服气道:“你才该注意安全吧。”
被他这么一呛,高静歌又脸红了,不停将头发别到耳后,“嗯,再见。”
就这样,林殊心情颇好地上了飞机,在夜晚时到达雷克雅未克的酒店。
酒店的设计很有特点,比起寻常酒店,室内的空间不算大,约摸一百平,而露台却大得出奇,将近五十平。
露台四周全是人工种植的古茶树,地板上堆着假的雪,模拟野外的景致,客人甚至能在露台上搭帐篷。
由于是两间房间共用同一个露台,所以入住的客人大多会将邻近的两间房都定下。
林殊一看这设计,就知道旁边该是秦渝池的房间。
初时那几日,林殊白日去酒店餐厅食三餐,其它时候开车去大教堂转转,去湖边看看天鹅。
林殊没告诉秦渝池他也来了雷克雅未克,而是悠闲地瞎晃,想着一切随缘,能遇见那是最好,不能遇见就算了,回B市再见。
但随着时间荒废,林殊还是忍不住想,明明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为什么就是遇不上?难不成边星澜骗他?
在外头瞎晃了一天,林殊又回了酒店。
快到午夜时,林殊拉开露台的门,百无聊赖地坐在躺椅上,用毛毯把半张脸和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观星。
这酒店视野好,最近又是极光高发的时节,林殊才来几日,就幸运地见了两次极光。
看着看着,困意涌上来,林殊打了个哈欠,眼皮愈发重,准备直接在星尘之下入睡。
吱吖——
右边传来一声咯吱的门响。
林殊心里一紧,像是知道来人是谁一般,虽然眼睛还闭着,但心跳已经变快了,怦怦响,不受控制。
熟悉的雪松香和脚步声一起渐近。
等到脚步声停下,林殊才缓缓睁开眼。
“林先生,您怎么来了?”秦渝池穿着及膝的羽绒服,口里呼着白汽,正俯下身看林殊。
对上秦渝池视线的一瞬,林殊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虽然天幕里的极光和星子很漂亮,但却都没有秦渝池的眼睛漂亮。
特别是当这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再也没有一点别的东西时,那就是最漂亮的。
林殊愣着不说话,秦渝池挥挥手臂,惊讶地问:“林先生?您睡着了吗?”
他睁着眼睛怎么睡觉?!
“我”林殊翻个白眼,刚想说话,却发现毛毯正裹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声音闷闷的。
林殊赶紧扯下毛毯,吐掉残留在嘴上的绒毛,“我来散心,边星澜说这里风景好,很适合看极光。”
秦渝池缓慢地点点头,而后没忍住笑出声,似是不信他的说辞。
“我”林殊还想要辩解,秦渝池却忽然俯下身,指尖往他的唇上靠近,将他惊得止了声音。
秦渝池揪起残留在林殊唇上的绒毛,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别用毛毯捂着脸,不然脸上会沾着绒毛。”
他脸上还有绒毛?
林殊顾及自己的形象,赶紧用手拍拍脸。
拍着拍着,秦渝池却又笑了,不是忍俊不禁,而是露齿地笑,“我骗您的,您脸上没有绒毛。”
意识到秦渝池是在捉弄自己,林殊停住动作,瞪着眼睛坐起身,冷着声音问:“你笑什么?这很好笑吗?”
“嗯,”秦渝池点点头,笑着说,“您穿了好多,裹得像个宝宝一样,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有这么夸人的吗?!
提醒:快要刀了,就在雷克雅未克砍第一刀。
作者:发烧了,有点短小,抱歉!
第 39 章
“什么像宝宝一样, 你说什么呢?”
明明秦渝池的这句话无一点浪漫意味,但林殊就是臊得脸发红,浑身不自在。
秦渝池笑着直起身, 也从旁侧拉来一个躺椅, 放到林殊身边, 自己主动躺下。
羽绒服被挤压,发出窸窣的声响。
林殊斜过视线偷瞄, 问道:“你不冷?怎么不去拿毛毯来盖着?”
秦渝池摇摇头, 侧过头看着林殊,“没事, 我已经穿得很多了。林先生, 您是什么时候到雷克雅未克的?”
林殊本想说上周,但一想到这会显得太刻意,又改口道:“前日刚到。”
“我也是前日到的, ”秦渝池说, “早知道我先打开门看一看, 说不定能早点遇上您。”
原来他到得太早了。
怪不得他遇不上秦渝池。
林殊面上看着星空, 实际却在用余光偷瞄秦渝池光着的手。
现在的温度已是零下,再加上风强湿度高, 林殊甚至不想将任何一寸皮肤露在外。
可秦渝池连手套都不带, 难道不冷吗?
林殊的注意力总被那双赤露的手吸引。
数次偷瞄后, 林殊看不下去了, 直接将自己身上的毛毯拉开, 分了一半盖到秦渝池身上去。
“林先生?”身上被披上毛毯,秦渝池有些惊讶。
林殊直直盯着天幕, 躲开秦渝池的视线, 语气责备, “既然要到室外,还不自己准备毛毯,我看你是想发烧。”
“嗯,我没有准备充分,抱歉。”秦渝池能感受到林殊是在关心自己,虽是在道歉,声音却很雀跃。
又在道歉
林殊怀疑秦渝池每天都要向别人道歉,不然就浑身不舒坦。
傻子。
林殊撇撇嘴,右手藏在毛毯之下,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移到躺椅边缘,等着秦渝池来牵住自己的手。
可左等右等,秦渝池都没有动静,有时看看星空,再转过头来看看他,就是不主动牵他的手。
林殊等得愈发焦躁,在心里暗暗倒数,若是一分钟后秦渝池还不动,他就主动去握住。
但林殊并没有等太久。
倒数刚开始几秒,温热的手掌就碰了碰他的手背,而后紧紧裹住他的整只右手。
“林先生,手的温度怎么样?会不会太冷?”秦渝池问。
不仅不冷,还很温暖,甚至比他的手还要温暖。
难道秦渝池刚才是在偷偷把手捂热,再来牵他的手?
林殊心里一暖,轻轻挣开握着自己的手,在秦渝池疑惑的目光中,返过去裹住秦渝池的手,十指相扣。
心脏虽然怦怦跳,但林殊装得很淡然,像是在寻常酒会里自如地攀谈,“拍摄的工作都结束了吗?”
秦渝池似是在发愣,半晌后才回答,“明天早上再拍一组收尾就好。”
林殊点点头,又问道:“去哪里拍?”
“特约宁湖。”
他昨天才去过那里
林殊心里忽然痒痒的,他很想去看看秦渝池拍大片时的样子,但又不好主动开口,有些为难。
“林先生,您明早能和我一起出发吗?拍摄结束后我想带您去一个地方。”秦渝池主动道。
林殊抿紧唇,忍着不让嘴角过于上翘,问道:“几点出发?”
“早上十点,”秦渝池试探着问:“会太早了吗?”
“没事,我本来就睡得少。”林殊道。
两人时不时开口聊天,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着看星空。
今夜不巧,没有极光,但林殊并不在乎,因为极光遥远而冰冷,而秦渝池的手近在咫尺而温暖。
时针跨过凌晨两点。
林殊知道该放秦渝池回去睡觉了,但他就是不想松手,明明他们现在没那么多话可聊。
“林先生,您今晚要睡在外面吗?”眼皮耷拉之时,林殊听见秦渝池这样问。
睡在外面?
来这里后,他倒是没尝试过像本地人一样,睡在天寒地冻的室外。
林殊思忖片刻,觉得这提议不错,朝秦渝池说:“嗯,你回去休息吧,明早记得出来叫我。”
闻言,秦渝池没说什么,也不说晚安,直接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生气了?
林殊惊异地坐起身,看向秦渝池的背影,不明所以。
好在秦渝池很快折返,手上拿了围巾和毛毯,“林先生,您穿得太少了,这样睡在室外又要发烧。”
说着,秦渝池将围巾抖开,俯下身将林殊的脖子和半张脸裹住,再把他棉衣的帽子拉起来戴好,不留一丝缝隙让冷风侵袭。
“这样就不会冷了。”秦渝池让林殊躺下,将新拿来的毛毯盖在林殊身上,再度躺入躺椅。
“你也要睡在这里?”身上裹得太厚实,林殊扭扭脖子,艰难地转过头问。
“嗯,我陪您。”秦渝池戴上羽绒服的帽子,钻进毛毯里,主动握住林殊的手,十指相扣。
身体暖呼呼的。
尽管耳边风声呼啸,但林殊一点也不冷。
“晚安,林先生。”秦渝池似是很亢奋,连尾音都带着笑意,指尖也紧紧缠着林殊的手,温暖而安全。
“晚安。”
冷风中,嗅着熟悉的雪松香,林殊微勾起嘴角,闭上眼,终于在西半球睡了个好觉,今夜再无噩梦-
翌日早晨时,秦渝池的手指刚动一下,林殊就醒了。
许是因为昨晚牵着手,睡着睡着,林殊不由自主侧过身,面对秦渝池。
林殊皱着眉睁开眼时,秦渝池早就醒了,正定定凝视着他,眼里说不出是何种情绪。
雷克雅未克的日出很晚,还未到早晨十点,太阳刚刚冒尖,天空半暗半亮。
林殊被盯得不自在,没敢看秦渝池的脸,移开视线问:“几点了?是不是该出发了?”
“还早,还有半个小时,您可以再睡一会儿。”秦渝池答说。
林殊不困,反而因为好梦而精神饱满。
只是秦渝池一直盯着他,声音还带着晨时刚醒的沙哑和低沉,林殊听得耳朵发麻,连带着心脏也发酥发痒。
“你这么看着我作什么?”林殊有些局促。
秦渝池不答话,像是普通情侣间的事后清晨一般,又静静盯着林殊看了很久,这才掀开毯子站起身。
“林先生,快到出发的时间了,我们该加快速度了。”秦渝池提醒说。
要不是因为秦渝池对着他发愣,时间哪会紧迫?
林殊麻利地翻下躺椅,对上秦渝池的视线,故意瞪上一眼,才往自己的房间走。
耳旁传来秦渝池的低笑声,林殊停住脚步,转过头用“凶恶”的目光威胁,秦渝池才收了笑。
两人在十点准时出发,林殊先开车到工作人员住的的酒店,再随着他们的车一起出行。
秦渝池该是对周明提起过他,所以当林殊坐在角落里休息时,周明还乐呵地递给他一杯暖呼的红枣茶,以及毛毯。
热茶散着白雾,模糊了视野。
林殊将挡眼的热汽吹散,视线穿过熙攘的工作人员,落在秦渝池身上。
秦渝池穿着笔挺的皮大衣,还带着黑手套,正漫不经心地给湖上的天鹅喂食。
这天鹅似是通人性,不去啄手上的吃食,而是飞到秦渝池的肩上,和秦渝池近距离对视,再一起看向镜头。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林殊出神地想,如果秦渝池只演电影,那就太可惜了,就该多去走高定、走红毯,光鲜亮丽地站在屏幕前,多让别人惊叹才是。
趁着四周无人注意,林殊偷偷拿出手机,对着秦渝池拍了几张照片留念,再收起手机继续等。
中途休息时,秦渝池迫不及待走到林殊身边,似是觉得他身上的棉袄不够厚,又将自己穿来的羽绒服披在他身上保暖。
“林先生,拍摄马上就结束,大概还有半小时。”秦渝池怕林殊等急了,温着声音说。
“没事,我不急。”林殊汲一口茶,微微笑着说。
闻言,秦渝池放下心,“那就好。”
拍摄继续,林殊将手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边看边等。
嗡——嗡——
蓦然间,衣服口袋里传出手机的震动声,林殊摸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是秦渝池的手机在震。
林殊摸到手机,拿出来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着“胡医生”三个字。
医生?
秦渝池生病了?
林殊虽然心里一紧,但并不打算接,可对面孜孜不倦地打,连续打了三个语音来。
最后一个语音自动挂断时,锁屏上又迸出一条消息提醒。
【胡医生:我和算法都对你的心理量表做了分析,不排除有轻度抑】
轻度抑什么?抑郁吗?
他这一世明明没有做任何事,秦渝池为什么会抑郁?
林殊定定望着屏幕,身体像是僵了,一时动弹不了,陷入难以置信的冲击。
手机屏幕黑了,映照出林殊瞪着眼睛的滑稽模样。
手指也不听使唤,林殊知道他不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但他控制不了,指尖自动输入那烂熟于心的密码。
1379.
简单又规整的密码,和前一世一模一样。
同样的桌面设置,同样的默认系统壁纸,林殊点开微信,打开【胡医生】的对话框。
新的消息又弹出来,【胡医生:你的那些梦境和幻听幻视,很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造成的病症,回国之后立刻来科室找我,不要再耽误。】
什么梦境?
心跳没来由地变快,耳边充斥着慌乱的咚咚声。
林殊抿紧唇,一点点将对话框往上滑,很快看到一个名为“11月3日-1月22日梦境及感受”的文件。
冥冥之中,像是被引着诱着,林殊未作犹豫,一下就点进了文件。
【11月3日:坠楼这天,我梦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像一颗情药做的糖,只是听见声音都会情难自已,犹如过电。】
【11月6日:他叫林殊。】
【11月9日:他好像和我一样,很喜欢洋桔梗,在湖边种满了花,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梦里的我应该很喜欢他,可我总是沉默惹他生气。为什么?】
【12月28日:今天的梦很可怕,好像每个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1月11日:他应该和我一样,也会做那些梦,是因为他梦里的我是个冷暴力的变态,所以他才很讨厌我?】
【1月16日:他尝试着接受我了!他终于认为,我和梦境里的我不是同一个人。】
林殊一点点往下拉,随着日期渐近,记录越来越多,不仅有梦境,还有秦渝池的大篇幅感受。
手机慢慢变暗,最后黑屏,心口也跟着一起静了。
林殊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受,就像是忽然间遭受了重锤,人的痛感机制还没起作用,整个人都是懵的。
听不到风声,感受不到冷热。
林殊僵着身子,没力气动,甚至不想呼吸,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眼睛也懒得眨。
“林先生,您怎么了?”周明察觉他不对劲,担忧地问。
林殊缓慢地看向周明,“秦渝池在11月时坠楼了?11月3日?”
“是那天威亚忽然断了,秦哥就坠在消防垫上,住院了一周。”周明知道林殊时边星澜的朋友,也拿不准林殊的意思,没敢说谎。
11月3日。
这正是他重生回来的那一天。
林殊缓慢地点头,像个老人一般动作迟缓,将手机放回口袋,愣愣坐在位置上,视线失焦。
秦渝池不是没有重生,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而已,而这些记忆正在慢慢复苏。
林殊自嘲地勾起苦笑。
他早该知道,他做了这么多孽,怎么可能只要决定改过自新,认真悔过,就能获得圆满呢?
但最让林殊绝望的,其实不是秦渝池也重生了这件事。
而是在秦渝池的记忆里,秦渝池竟然爱过他,甚至还怀疑自己曾用冷暴力.虐待他。
仅仅是残缺的记忆都在说明,秦渝池是真的爱过他。
他那样对秦渝池,秦渝池还是爱上了他。
而秦渝池明明爱上了他,最后却被他逼得痛苦到想杀了他。
人总是选择性遗忘痛苦的事。
怪不得秦渝池的梦境记录里,根本没有秦希沫死后的记忆。
秦渝池的梦里全是快乐,而那些苦痛像是被故意避开一样,一点都没有出现。
越是细想,林殊就越绝望,甚至想将曾经的自己摁在地上,痛揍一顿,揍到全身瘫痪,再也作不了恶才好。
脸上的苦笑诡异地变大,林殊全身脱力地坐在椅子上,遥遥看着湖边的秦渝池,仿佛在看贪婪的最后一眼。
正巧,拍摄结束了,工作人员都收了设备,秦渝池也朝着林殊跑过来,像是在奔向一直追逐的星月。
但林殊很清楚,他不是秦渝池的星月,他只是朵漂亮招人而内里全是剧毒的花,一朵会给秦渝池带去厄运的花。
“林先生,我们”
“我累了,”林殊没敢看秦渝池光亮的眼睛,而是垂下视线说,“我要回酒店。”
“您不舒服吗?”秦渝池的语气变得担忧,手也自动覆在林殊额头上试温。
“我要回酒店。”林殊低声而冷淡地重复。
“好,我送您回去。”秦渝池愣了愣,而后将羽绒服裹在林殊身上,拉好拉链。
来时是林殊开车,回去时改成了秦渝池开车。
林殊坐在副驾驶,将脸躲在雪松香的羽绒服里,贪婪而小声地嗅,像是再也闻不到了一般。
车子快要行到酒店时,林殊打开窗户,任风将鼻尖的雪松味一点点吹淡,吹散,消失不见。
“林先生,风太大了,把窗户关上吧。”耳边传来秦渝池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
林殊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右手紧紧攥着安全带,无声地呼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林殊声音冷淡,语气里无一丝波澜,“秦先生,刚才我认真思考过了,我认为我们不太合适,今后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狗进度90%了,快恢复记忆了。
阳了,实在难受,来晚了抱歉!
第 40 章
车内陷入沉默。
北欧的冬风在这一刻冷到极致, 钻入林殊的每一个毛孔,浸入四肢百骸,吞噬他生命里所剩无几的体温。
林殊看向窗外, 视线扫过异域风情的建筑, 无心观赏, 只是发着愣放空。
车子驶入停车场,停在原先的车位上。
咔嗒——
车停时, 车门也锁了。
秦渝池熄了火, 侧身看着林殊,声音依然温和, “林先生, 您觉得我们哪些方面不合适?”
为什么不发脾气?
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
林殊收紧手指,紧紧握成拳,声音冷淡, “哪里都不合适。”
秦渝池抿紧唇沉默片刻, 再也顾不得绅士礼仪了, 攥住林殊的手腕, 直接将他往自己面前拉。
手腕上的握力不小,林殊觉得秦渝池该生气了, 为他出尔反尔的态度, 为他玩弄真情的恶劣行径。
可转过身时, 林殊没在那双眼里见到一点愤怒, 只有急于解释的诚挚。
“林先生, 我很喜欢您,所以有时才会无措, 沉默, 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我不是故意要冷落您。”秦渝池解释道。
秦渝池又在把错怪在自己身上,还认为他是在为那些“梦境”痛苦。
傻子,那不是梦境,那是你自己的记忆。
林殊可以摊牌,但他根本没有勇气。
他无法面对自己犯过的错,就连记忆缺失的秦渝池都不敢面对,更遑论将曾经全盘托出。
林殊无声地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对上秦渝池的眼睛,语气不屑,如同初时见面。
“我们只是普通的相识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如果你觉得我欺骗了你的感情,你想要什么资源,我补偿给你就是。”林殊勾起一丝顽劣的笑,如同无数玩弄感情的纨绔。
握在手腕上的手蓦然松了。
林殊抬起下巴,像是看无足轻重的戏子一般,不屑地俯瞰。
寂静之中,秦渝池失神片刻,怔怔地望着林殊,一语不发。
“如果你想要这辆车,我也可以送给”
“不用。不要再说了,林先生。”秦渝池垂下头,似是很失落,第一次打断林殊的话,自己开门下了车。
砰——
车门关上,秦渝池的背影越行越远,像曾经的无数次离去一般,挺拔而冰冷,再也没有笑着回头,也没有道别挥手。
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力气被耗光。
那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时,林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自嘲地笑自己是个懦夫。
他没有胆量面对记忆全部恢复的秦渝池,更不敢想象,当秦渝池把一切都想起来时,会有多难以承受。
而他最怕的,是又一次在秦渝池的眼睛里,看见那种想把他碎尸万段的恨意,他现在无法承受那种痛恨,那比让他死了还要痛苦。
反正他现在就是个懦夫。
林殊自暴自弃,慢吞吞下了车,绕到驾驶座上坐着,直接朝机场出发,逃命一般离开这里。
林殊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机场等了多久。
他一直在发愣,分明睁着眼,却像是已经睡着,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机械地听广播提醒,机械地上飞机。
到B市时,秦渝池的羽绒服还裹在他身上。
林殊呆滞地摸摸口袋,才发现秦渝池的手机还在他这里。
手机早已耗光电量,自动关机。
林殊叫了车去秦渝池常住的酒店,把羽绒服和手机一并交给前台,登记信息,才又返回家中。
过了二月,寒冬渐退,天气预报预测再不会下雪了。
湖光山上的雪早已消融,化成嘀嗒的水滴,簌簌落在潮湿的泥土上。
家中一周无人住,暖气也没有开,冷冷清清。
林殊进了门,似是累极了,爬不动楼梯,就这么直直躺进沙发里,睁着眼睛发愣。
嗡——
手机响了,是高静歌发来的消息。
【高静歌:你在哪?今早怎么没有给我发消息?】
看着这行消息,林殊自嘲地笑了笑,手臂挡在眼上隔绝亮光。
不久前,他还向高静歌保证,他不是小孩,他有分寸,哪想不过一个月,他又变成了要死要活的懦夫。
深呼吸一口气,林殊才回复道:【今天早上睡迟了,忘记给你报平安。】
【高静歌:好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林殊:不用,他会送我回家。】
【高静歌:ok.】
刚欺骗过高静歌,又有人给他发消息。
【盛景:林先生,您回B市了吗?请问一下我何时复工?】
盛景
他差点忘了这人。
他自欺欺人时找的替身。
他这辈子真是丢人,上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他不仅找个低配的替身,还正好让秦渝池撞见。
等秦渝池恢复了记忆,会如何鄙夷地看他?
一定会觉得他可笑又恶心。
林殊自嘲地轻嗤,回复消息。
【林殊:你不用再来了,实习证明和工资照旧,还有事就去找高静歌,不用再联系我。】
发完消息,林殊点进秦渝池的对话框。
聊天页面上,最新一条还是秦渝池给他发的【晚安,林先生】。
林殊咬紧下唇,点进秦渝池的账号页面,指尖停在“删除”上颤抖,想摁却又舍不得摁。
可当他真的摁下去,屏幕上弹出聊天记录也会被一并删除的提醒时,心里又没来由地恐慌,林殊赶紧点了返回。
躺着愣了片刻,林殊倏地一下坐起身,从茶几抽屉里翻出平板。
林殊打开微信,想将秦渝池的聊天记录一并迁移至平板里,保存好后再将秦渝池删除。
可林殊很快意识到,他又在自欺欺人。
他以前舍不得删秦渝池,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抱有幻想,认为自己这辈子有机会和秦渝池圆满。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头上悬着审判之剑,秦渝池恢复记忆之时,就是剑落下来,宣告他罪行的时候。
留着这些记录又能如何呢?
林殊丢开平板,忍着心头无比剧烈的痛意,毫不犹豫地点下删除,再咬着牙点了确定。
这个世代,人与人的关联就是这么脆弱。
一个虚拟的删除键,就能将两人之间的关联斩断,只要一方选择断了联系,那另一方就可能再也联系不上。
秦渝池从列表里消失的那一瞬,林殊就有种错觉,好像他和秦渝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秦渝池不用再看见他,更不用痛苦,他也不必看见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这样对他们来说都好。
把手机调为静音,丢到沙发边,林殊疲乏地闭上双眼入睡。
许是因为他终于知道,真心悔过无用,犯过的错也不会消失,上天怜悯地让他睡了个好觉。
没有光怪陆离的梦,也没有发疯的秦渝池,只有一片沉寂的黑。
天色渐晚之时,林殊是被冷醒的。
他缓慢地坐起身,搓搓手取暖,后知后觉地打开暖气。
砰——砰——
无数朵烟花在黑空中绽开,和除夕那天一样流光溢彩。
彩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照亮和那天一样的无光客厅。只可惜,这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林殊一个人,再没有人坐在茶几对面给他点蜡烛。
林殊愣愣望向窗外,扬起头,任由彩光一下下照在脸上,照进无神的眼里。
等到脖子酸了,林殊站起身,缓步往三楼走,想从衣帽间里找一套睡衣,却先看见了秦渝池的风衣。
林殊站着不动,而后捞起那件风衣穿在身上,拴好腰带,将风衣裹得紧紧的,就像是被抱着一样。
鸢尾雪松的精油还放在口袋里。
反正秦渝池以后也不会再要这件衣服,可能想起这段时间对他的穷追不舍,还会感到恶心。
想到这,林殊将精油拿出来,倒了许多在手心,毫无顾忌地抹在鼻尖,贪婪地抹在颈间,直到随便一嗅都是雪松味才停止。
今夜是元宵节,烟花放了好一会儿都不停,这家放了那家又放,断断续续。
林殊走到三楼的大露台前,一打开门,冬风便钻了进来,吹开他额间的碎发。
露台上的躺椅很干净,应是在他离开之时,高静歌叫人来家里打扫过一遍。
林殊将手揣在风衣口袋里,直直瘫进躺椅里,望着天空中绚丽的烟火发呆。
淡淡的烟火味落进鼻尖,林殊嫌烦,将风衣的领子竖起来,把整张脸躲进衣领里,用雪松香把烟火味掩盖住。
冷风中,林殊看着烟火绽放,刺目到极点,再慢慢暗淡,最后化为无光的碎片。
凌晨之时,整个湖光山终于静下来,再没有热闹的烟花声,只有喧嚣的风声。
天空恢复灰暗。
冬天的B市别说看见遥远的恒星,就连地表之上的人造卫星都不一定能看得清。
林殊看着充满人造灯光和烟火尘埃的天空,脑子里空空如也,也不愿意站起身回房,去床上躺着。
身体渐渐失温。
林殊失神地想,如果他一直躺在这里,躺上个三天四天,不吃不喝,是不是就能在这一世先离开?
那样的话,他是否就不用面对记忆恢复后的秦渝池?
叮——
闹铃打断了林殊的思绪。
林殊长叹一声,亮屏手机,给高静歌准时报平安。
要是知道他又要死要活了,或是死了,高静歌不得哭得眼睛红肿。
高静歌会哭吗?
他好像没见过高静歌流泪。
林殊耸耸肩,正准备继续发呆,却有人打进来电话。
打进来的号码显示为陌生号码,但林殊知道是谁打来的,那是他派在陶芓湉身边的保镖。
林殊接通电话,“喂?什么事?”
“林先生,陶先生前天回了家,昨天清晨飞往枫国,我们跟着查到了他在枫国境内的心理治疗报告。”保镖说。
“什么病?”林殊蹙起眉问。
“强迫性精神障碍,具体表现为强迫洗涤,也就是俗称的洁癖。”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下车冷静,结果车跑了,手机没了,好友也被删了[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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