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保镖很快发来译版的诊断报告, 以及每一次治疗记录。

    林殊打开露台的灯,半靠在躺椅上阅读。

    陶芓湉的第一次治疗是在18岁,也像这次一样, 独自一人到枫国治疗。

    “这世上的人可以简单地分成三类, 脏东西, 干净东西,以及披着干净皮的脏东西。”

    “他像是世界的宠儿, 每个人都以为他是干净东西, 只有我知道,他是披着干净皮的脏东西”

    “我讨厌回家。每次回家, 他都会潜入我的房间, 用那双恶心的手,让我无法呼吸,不得动弹, 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脏东西。”

    初始几次的对话有点混乱, 林殊看不太懂。

    随着陶芓湉去治疗的次数增多, 林殊大致懂了, 这些对话中的“他”大概率是陶潋。

    而陶潋因为某些原因,非常嫉恨陶芓湉, 青少年时就把拔了牙的蛇放到陶芓湉床上, 这也是陶芓湉患上强迫性精神障碍的导火索。

    陶芓湉很详细地描述了, 那只蛇在他身上爬行的触感, 冰凉而粗糙, 每一颗鳞片爬过皮肤,就像是活的刀背在身上细磨。

    林殊看到一半, 实在感到不适, 翻页跳过了这段描述。

    而后来, 陶潋会光明正大地进陶芓湉的房间,睡在他身后,双手抚摸他的每一寸皮肤,从发丝到足尖。

    说是猥亵,但又不准确,因为陶芓湉不认为陶潋有任何性暗示,他认为陶潋只是在单纯地“污染”他。

    为了将这些“污染”洗去,陶芓湉会不停地洗澡,只用上沐浴露和香氛还不够,一定要狠狠地搓,洗到皮肤发红,脱皮发痛,再上酒精数次消毒才行。

    也正因此,陶芓湉总是皮肤感染。

    而签了南影后,陶芓湉不能再在身上乱留痕迹,所以有时会服用大量的舍曲林。

    “我站在晦暗不明的光里。光照之下,我是一视同仁的养子,幸运儿。而在黑暗之中,我背后伏着脏东西,他想吞噬我,占据我,让我全身沾满污秽。”

    “没有人知道他是脏东西,只有我知道。”

    养子

    陶芓湉不是私生子。

    所以私生子的传闻,很可能只是陶潋的杰作。

    林殊关上电子报告,怅然若失地望向天空。

    也许,陶芓湉前一世的死,和边星澜的关系确实不大,是他一直误解了。

    边星澜那蠢蛋多惜命啊,没有体检报告和套就不会做,也不接受一对多的关系,做个金主是合格的,只是当不了爱人而已。

    况且,从治疗记录里看,陶芓湉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无害瑟缩,反而有些冷漠的高傲,像是暂时跌入污泥的圣子,冷眼瞧世人。

    说不定,那日在圣心会所时,陶芓湉表面害怕,实则是在心里想:“谢琦君真是个恶心的脏东西。”

    而这样的陶芓湉,真的会喜欢边星澜吗?真的会因为和边星澜分手而自杀吗?

    不见得。

    可如果,陶芓湉是因为心理创伤才自杀,那这一世,他真的能救下陶芓湉吗?

    林殊长叹口气,对着黑天发愁,疲乏又无力。

    手机亮屏,跟着陶芓湉的保镖再次打来电话,“林先生,陶先生快上飞机了,预计在明早到达B市。”

    管它的。

    能救与否,他都要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不过是个陶潋,那算个什么东西?

    林殊沉默片刻,打鸡血似的站起身,冷声吩咐,“把航班信息发过来,我明早去机场接他,你带几个人跟着我。”-

    翌日清晨,林殊整装待发,专门穿了身黑西装,戴着墨镜,用发油把头发摸得光洁铮亮。

    林殊没开库里南,而是选了辆塞纳,轰着油门去机场接陶芓湉。

    陶芓湉的事业一直没什么起色,就算搭上了边星澜,被喂了些新资源,但还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元宵过后的机场里人人忙碌,不会有人在意这从国际通道下来的小明星。

    陶芓湉本也是这么想的,戴着个帽子,一个人推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

    然而,走到一半,几个高大凶恶的人将他拦住,声音低沉,“陶先生,请和我们来。”

    若不是陶芓湉记得为首之人的声音,差点就要拔腿逃跑。

    “林哥找我有事吗?”陶芓湉疑惑地问。

    “是,林先生有要紧事找您。”

    陶芓湉跟在几个保镖身后,行李箱也被接了过去,放轻脚步地往机场外走。

    林殊的塞纳停在路边,很是惹眼。

    陶芓湉被带着走到副驾驶前,蝴蝶门自动向上打开,车里现出林殊冷漠的侧脸。

    “林哥?”陶芓湉被这吸睛的场面惊住,不知所措。

    林殊侧过头,单手推推墨镜,“上车,我送你回家。”

    “回家?”听见这一词,陶芓湉有些抗拒,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林殊稍低下头,墨镜耷拉在鼻尖,一双黑亮的漂亮眼睛露出来,“我带你去讨个说法,上来!”

    四周人的视线都汇过来,陶芓湉倍感不安,赶紧捂着脸上了车。

    车门一关上,林殊便重重踩油门,单手转动反向盘,疯了似的在快车道飞驰。

    嗡——

    跑车的轰鸣声传遍八方,车里车外都很吵。

    陶芓湉双手抓着安全带,摸不着头脑,看不懂情况,试探着问:“林哥,你怎么忽然要来接我?”

    许是疾驰的速度暂时让林殊放松了,脑海中逐渐忘记那些痛苦的事,大脑皮层亢奋至极。

    “我带你去教训那恶鬼。你以后要凶一点,别再被人欺负了,不然没人保护你”说完,林殊觉得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托孤,很奇怪,感到有些尴尬。

    “总之,我已经知道陶潋对你做过什么事,”林殊轻咳一声,安抚道,“今天过后,我就让他在你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林殊之所以只说“在陶芓湉面前夹着尾巴”,那是因为谢毅单方面闹掰后,陶潋在圈里社交时明显难过不少。

    也可能是因为这原因,陶潋才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桃子。

    林殊本以为,听了他的话后,陶芓湉会高兴,没想到陶芓湉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望着前方发愣。

    林殊等了等,以为陶芓湉觉得这程度不够,又道:“你想让他身败名裂也行。我会让古典圈的所有人知道他做过的事,让他再也没机会演出。”

    “不用,林哥,没有人会相信的,”陶芓湉慢吞吞说,“他们对我都很好,我不能”

    “谁对你很好?”林殊狐疑地问。

    陶芓湉沉默片刻,低声说:“爸妈和哥,他们对我都很好,我不能做这种事。”

    闻言,林殊终于明白,陶芓湉为什么不向别人求助,为什么两世都选择忍受。

    因为一旦他把反击的刀对准陶潋,也是把刀举向了养父母和陶濯。

    或许陶芓湉上一世时选择过求助,但没有人相信,或选择性无视了,所以才会自杀?

    但曾经的事已不可解,这一世的陶芓湉还有救。

    林殊长呼一口气,下了高速公路的匝道,汇到慢速的公路上,找了个能停车的路边停靠。

    “为什么不能做?如果他们真的对你好,为什么会察觉不到你的异样?”

    林殊转过头质问,咄咄逼人,“连我这个外人都能察觉,他们又为什么察觉不到?”

    陶芓湉被忽如其来的高声质问吓住,愣愣坐着,一语不发。

    “因为他们想粉饰太平。他们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捂住耳朵装作听不到,这样就能保持虚假的其乐融融。”林殊说。

    林殊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近乎是喊着说出来。

    像是在对陶芓湉说。

    也像是在对曾经无视秦渝池的痛苦,试图用无用的礼物补偿秦渝池,粉饰太平的自己说。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陶芓湉仍缩在龟壳里,试图辩解,自己都没察觉到已在为帮凶说话。

    “没有他们收养,你也会过得很好。你很漂亮,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就算没有他们,你也会站在聚光灯下,懂吗?”林殊攥着陶芓湉的肩膀,声音很激动。

    林殊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好像只要一想到能救下陶芓湉,帮陶芓湉冲破牢笼,他就吃了兴奋剂一样亢奋。

    闻言,陶芓湉看向林殊,眼神不像刚才那样混沌,确认着问:“没有他们,我也能过得很好吗?”

    林殊重重地点头,“你怎么进圈的?是星探去你的学校挑选,正好挑到了优秀的你。你怎么签的南影?是边星澜看中你的潜力,付高价把你的合同抢过来了。”

    当然后面这句纯属林殊胡诌。

    边星澜不会做这种事,不过是陶芓湉原先的公司被南影收购,只留下几颗好苗子。但陶芓湉是好苗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有他们,你也能过得很好。”林殊坚定地说。

    陶芓湉愣怔一瞬,而后眼眶湿红,眼皮不停眨,像是要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但泪水仍从眼角溢出。

    林殊拍拍陶芓湉的肩,再次启动引擎,“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大杀四方。”

    耳边传来细小的啜泣声,林殊从衣兜里随便抽出一张手帕,往右边丢过去。

    擤鼻涕的声音如期而至。

    林殊没忍住笑了笑,更重地踩下油门。

    跑车的轰鸣声分贝极高,院子里的佣人远远就听见了吵闹的引擎声。

    塞纳开到陶家大门时,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佣人,伸着脖子往外望。

    林殊提起手刹,转向再转向,漂移后停下车,在车外溅起一片灰尘。

    “准备好了吗?”林殊转过头问,却发现陶芓湉已经把眼睛哭肿。

    林殊轻啧一声,将自己的墨镜摘下来,架在陶芓湉的鼻梁上,“走,跟我下车。”

    两人下车时,保镖的车紧随而至,车里下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跟在林殊身后走。

    “桃子,这位是”一个年老的佣人试探着问。

    “我是他哥,今天专门来作法,锤死你们家的恶鬼。”林殊揽住陶芓湉的肩,大步往里头走。

    时间尚早,陶家人还在吃早餐,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很是惊讶。

    不过,陶父和陶夫人不认识林殊,陶濯和陶潋确是认识的。

    “林先生?您怎么会来?”陶濯很快收起惊讶,稍微抬起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大步朝林殊走来,伸出手迎接。

    曾在酒会上有过几面之缘。

    林殊对陶濯的印象不差,觉得这人能力不错,就更奇怪这家人怎么会养出陶潋这种恶鬼。

    林殊没理会,而是大步坐到沙发主位上,翘起二郎腿,视线不屑地扫过陶潋。

    “把东西拿给他们。”林殊朝保镖吩咐。

    “是,林先生。”

    为首的保镖从文件袋里,拿出几份诊断和治疗报告,依次递给所有人,包括陶潋。

    在看到第一页的内容时,陶潋就白了脸色,将诊断书丢在地上。

    就这点能耐,怎么敢欺负桃子?

    林殊轻啧,想开口嘲讽,却听见陶夫人尖利地质问:“桃子,他是谁?你怎么会有这种流氓朋友?!”

    林殊抬起眸,睨一眼陶夫人用愤怒掩饰慌张的模样,终于明白陶潋长歪成这样的原因。

    看来,这养父母确实算不上无辜。

    陶父是不管事的,看了一眼就将报告放下,面无表情。

    而陶濯显然是这家里的主心骨。

    林殊轻嗤,朝陶濯道:“陶先生,您看完了吗?看完了麻烦管管您母亲,别让她吵着我。”

    “抱歉,林先生,”陶濯勾起冷淡的笑,“爸妈,小潋,你们先回房间。”

    “慢着,”林殊指着陶潋说,“他必须留下,做了坏事可不能跑。我还要把他今年一整年的音乐会全部取消,他不听着怎么能行?”

    陶夫人站起身,气势汹汹,却被陶濯阻拦,“妈,回房间,别对林先生不敬。”

    陶濯表情严肃,着实把陶夫人震着了,没敢再对林殊大呼小叫,转而瞪了一眼陶芓湉,被陶父扯着不情不愿离开。

    “林先生,”陶濯态度认真地说,“我平时忙于工作,没有察觉桃子和小潋之间的矛盾”

    “这不叫矛盾,”林殊打断道,“这是你们家的恶鬼单方面施暴。”

    陶濯抿紧唇,“是,林先生,小潋太不懂事。”

    “他就是太懂事了,只敢逮着软弱的人欺负,你让他来欺负我试试?”林殊又一次打断。

    林殊稍作嘲讽,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我不跟你多废话了,今天我代表桃子来和你们家断绝关系。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仅会曝光陶潋的罪行,还会买无数通稿跑轰你们陶家。”

    陶家的生意多涉及私人医疗,很吃人脉关系,陶濯自然很注意自己和家里的形象。

    陶濯寂静良久,把视线落在陶芓湉身上,认真地问:“桃子,林先生说的是真的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在这个家里,陶濯对陶芓湉是最好。

    陶芓湉没敢看陶濯的眼睛,躲在墨镜后面垂下视线,声音微抖,“是,我再也不想回来了,我讨厌这里,也讨厌他。”

    闻言,陶濯似是受了冲击,久久没能出声。

    客厅陷入尴尬的沉寂。

    良久后,林殊等得乏了,刚想催促,陶濯却先缓慢地说:“嗯,我知道了。我同意,我会让人把资料文件准备好,争取在这周内全部解决好。”

    这么干练?这么高效?

    怪不得会和高静歌搞在一起。

    林殊在心里吐槽,也没忘了放狠话警告,“从今以后,如果某人敢私下里骚扰桃子,或者向媒体说瞎话,我会让他身败名裂,记住了吗?”

    陶濯颔首,保证道:“是,林先生,今后我会多加管教小潋,不会再让他做这种事。”

    本想着来大战一番。

    没想到这家里竟然有个理智尚存的人,战役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无聊。

    林殊撇撇嘴,拉着陶芓湉一起站起身,少见地主动和人道别,“下次见,陶濯先生。”

    “好的,下次见,林先生。”陶濯该是有些伤心,但只从眼里露了一点出来,脸上仍挂着公式笑。

    而陶芓湉也有些失神,等到坐上车,油门狂轰,才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哭得比刚才伤心多了。

    又哭了

    看来这陶濯对小桃子确实还不错。

    林殊没有多的手帕,也没打算送陶芓湉回家,而是让人拨通边星澜的电话。

    “桃子?怎么啦?是不是想哥哥啦?”边星澜应是刚睡醒,声音喑哑,语气黏糊糊的,听得林殊起鸡皮疙瘩。

    林殊皱起脸,出声打断:“你现在住在哪?我把桃子送到你那儿去。”

    “殊儿?你怎么和桃子待在一起?”边星澜被吓醒了瞌睡。

    “他刚才和家里断绝关系,正在哭,你一会儿好好安慰人家!”

    边星澜快速报了地址,林殊将陶芓湉送过去。

    到达时,边星澜正穿着薄睡衣,站在大门外等,头发跟鸟窝一样乱。

    见车来了,边星澜赶紧拉开副驾驶,俯下身看陶芓湉。

    陶芓湉鼻上还架着墨镜,边星澜拉开墨镜后,吓了一跳,赶紧拿袖子给陶芓湉擦眼泪,“怎么会哭成这样?”

    林殊看得牙酸,“赶紧带走,我要回家休息了。”

    陶芓湉哭着被边星澜抱下车,在车子启动前,一抽一抽地说:“林哥,谢谢您,我,我改天请您吃饭。”

    林殊挥挥手,没答应也没拒绝,无情地关上车窗,麻利调转车头,漂移着离开。

    后视镜里,两人抱着的身影越来越小。

    林殊兴奋的神经也逐渐平静,人影彻底消失时,心口也变成一片死寂。

    亢奋之后,身体是加倍地疲乏。

    林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累了,油门越来越松,车速也渐渐变慢。

    车子驶到闹市,看着前方的长龙,林殊不自觉想。

    他这一世救了陶芓湉,保护了秦希沫,他有脸面对这两个人。

    那秦渝池呢?

    好像,他已经无法补偿曾经受过太多伤害的秦渝池了。

    心里没来由地抽痛。

    林殊抿紧唇,在缓行到路口时调转方向,往《苦生》最后一幕的悬崖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要跳,都别怕!但也快了!

    作者:又来晚了,抱歉555!

    第 42 章

    冰雪融化后, 悬崖上只剩下枯草。

    早春还未至,崖上别说有新发的草芽,就连飞蚊都没有, 很是苍凉。

    塞纳驶到崖边, 林殊踩下刹车。

    林殊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 他只是不想回家,也找不到别的事可做, 一想到那人, 就下意识开车来这里看看。

    萧瑟的冬风过境,将断裂的枯草卷成一团, 有生命一般蹦跶, 最后从崖边掉下去,跌进崖下的深渊里。

    耳边太安静了,有些寂寞。

    林殊随手打开收音机, 调到音乐电台, 音响里传出没听过的流行歌曲, 这才热闹了些。

    寂寞的口琴声过后, 熟悉的男歌手声响起,演唱者该是南影的艺人。

    “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

    第一句歌词出来, 林殊不自觉失笑。

    真是到哪都能听到这首歌的翻唱。

    林殊也没换频道, 而是任由这歌曲播放, 从车座边摸出火机和烟。太久没有抽烟, 林殊手生了, 连续打了好几次火,才将烟头点燃。

    尼古丁入肺, 林殊被呛得咳嗽几声, 又赶紧把烟拿开, 左臂搭在车窗上。

    他现在怎么连烟都不会抽

    林殊将烟夹在指间,静静听《氧气》唱到尾声,电台又再播放其它歌曲。

    断裂的枯草一团团飞下崖,像是再也受不了这个冬天,亟待解脱。

    林殊失神地想,等他死以后,他的那些钱该怎么办?他的那些房子又该怎么办?

    不如直接收逼死几个集团,把那些纨绔家里玩到破产,看他们来哭着跪着求他好了?

    这想法一出,林殊就被自己的恶劣逗笑了,神经只兴奋了一瞬,又很快陷入沉寂。

    没意思。

    林殊将烟头摁灭,丢进烟灰盒中,开门下了车。

    林殊走到崖边,弯下身子观察崖外的场景,这悬崖挺高,崖下也没种什么树作缓冲,他摔下去应该是活不成了。

    认真思考过后,林殊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归宿。

    唯一要解决的,就只有高静歌。

    嗡——

    手机响了,林殊直起身,接通电话。

    “殊儿,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记得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边星澜在电话里问。

    这蠢蛋,正经事记不住,只记得住他多久回来。

    林殊平静地说:“那边太冷了,没什么意思。”

    “是吗?”边星澜开着玩笑试探,“我还以为你和那谁产生了矛盾,被气得先回来了。”

    “没有,”林殊下意识否认,冷着声音说,“如果你实在是闲,那就去多关心桃子,少来打扰我休假。”

    “我已经把桃子哄好,他现在睡着了,”边星澜洋洋得意,“我就想关心一下你和那谁的进度嘛。”

    “没什么进度,就这样,挂了。”

    不管边星澜还想说什么,林殊直接挂断电话,耳边才清净了些。

    林殊垂下手,膝盖也渐渐弯下去,就这么蹲在崖边发愣。

    他差点忘了,除开高静歌,还有边星澜这没心没肺的蠢蛋。

    上一世喊着叫着,要去牢里捅死他,那这一世等他死了,边星澜是不是又要喊着去捅死秦渝池?

    没一个能让人省心。

    林殊叹口气,从一旁捡了根枯枝,百无聊赖地戳地面,直到将脚边的土戳出好几个凹陷的洞。

    到悬崖上时是上午,林殊在崖边逗留一整天,才在日落西山时驱车离开。

    回到家,林殊从厨房里翻出几块高热量的饼干,送入口重重咀嚼,再就着酒一起吞下腹,胃里的饥饿感便全部消去了。

    天黑之时,林殊换上自己的睡衣,怕把秦渝池留下的风衣弄脏,没舍得穿,拿着酒去了露台。

    天空中已没有烟雾,零星的几颗星忽闪忽现,散在天幕之中。

    林殊晃悠着走到栏杆边,背靠着栏杆,头往后仰,无神地观星。

    秦渝池现在应该已经回国。

    林殊看着星星,疑惑地想,秦渝池以前怎么会爱过他呢?

    难道秦渝池脑子有病?

    要是谁那样对他,用他的事业作威胁,他还不得把那人活剐了,怎么可能会动心?

    林殊冷笑着摇摇头,举起酒瓶送至口。

    辛辣的伏特加入喉,从口腔烧到胃,少数顺着嘴角溢出,一点点滴到衣服上,地板上。

    喝到最后,酒瓶全空,林殊觉得晕乎了,颤巍着走到躺椅上,无骨似的躺下,迷迷糊糊闭上双眼。

    林殊并没有睡得太久,因为他又做了噩梦,依旧是那些可怕,对他来说却已经平平无奇的噩梦。

    现在的林殊已经不怕那些梦了。

    因为比起那些梦,还是秦渝池恢复记忆这件事更让他胆怯。

    天色微亮,凛冬将过,天亮的时间越来越早。

    林殊揉揉眼睛,浑浑噩噩站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清醒,随机挑了辆柯尼塞格出门。

    数日以来,天亮时林殊就驱车出门,每天都开不同的车,似是要趁着这段时日,把湖光山车库里的跑车全部溜一遍。

    夜晚之时,林殊就躺在露台上,喝点酒入睡入梦。

    高静歌问他在哪,他就撒个谎,说自己跟着秦渝池进组了,没在家里。

    边星澜要来找他,他就说自己回S市了,撺掇秘澄帮他说谎打掩护,还让秘澄P几张他们的合照,有模有样地撒谎。

    林殊神智不清地过了一段日子,没特意去看今夕是何日,也不敢看秦渝池的电影,就这么无聊地混日子。

    天气渐渐暖了,春风即将降临时,林殊在午夜接到了边星澜的电话。

    寻常时候,边星澜是不会在晚上十点后打电话来的,除非有什么突发事件。

    林殊喝酒喝得头昏,没接到第一个电话,边星澜又孜孜不倦地打来,吵得林殊烦。

    “什么事?!”林殊不耐地接起电话,声音不免凶恶。

    “殊儿,你在哪里啊?还在S市吗?”边星澜的声音有点抖,似是很紧张。

    难道陶芓湉出事了?

    林殊一下坐起身,“怎么了?谁出了什么事?”

    “我跟你说了,你千万别着急啊,”边星澜深呼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就是秦渝池的右胸口被木桩刺穿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秦渝池抢救?

    林殊懵了一瞬,大脑像是反应不过来,耳朵也听不清话,边星澜的声音全变成耳鸣声,仿佛刺耳的电流。

    “殊儿?殊儿,你还在听吗?”边星澜忽然拔高音量,像是一记响指,倏地让林殊回神。

    林殊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强行从醉酒中清醒,“把医院的地址发过来,我现在赶过去!”-

    六小时前。

    《第五个季节》开机已有一周。

    秦渝池回国后,为了角色一直在减脂,再加上被林殊“拒绝”了,总是无法调整好状态。

    “拒绝”是秦渝池骗自己的委婉说辞。

    实际上,从拿到手机,看见胡医生已被阅读的消息那刻起,秦渝池就知道林殊为什么忽然抗拒他了。

    林殊一定是以为,他和梦境中的那变态是同一人。

    秦渝池想解释和保证,又发了好友申请过去,可林殊这一次没再同意,甚至不给他一点回音。

    在片场时,因为缺乏碳水和焦躁,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再加上幻听的发作愈发频繁,他总是卡了重拍。

    好在这导演是个年轻人,拍摄的资金也充足,导演见他状态不佳,就让他休息好了再开始。

    “哥,你最近是怎么了啊?”周明倒了杯热水递给秦渝池。

    秦渝池坐在折叠椅上,没出声,眼神木木的,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事情。

    “哥!”周明又喊了一声,“你要喝热水吗?”

    “嗯,”秦渝池回过神,接过热水,“谢谢。”

    自从回国,秦渝池总是走神,周明直觉,秦渝池的不对劲是因为林殊。

    “哥,你是因为林先生,才不高兴吗?”周明试探着问。

    “不是,别再乱说。”秦渝池喝了水,冷淡地提醒。

    秦渝池不愿意开口,周明也不好继续问。

    两人在角落里沉默地休息,道具组布好景,新一幕戏开始拍摄。

    秦渝池饰演的角色,是个独居山野的单身男人。

    整部电影的故事走向也很简单。

    女主角为了躲避混沌季,偶然去到男主所在的山林定居。两人在对视中遥望产生情愫,却又不敢多说一句话,最后仍被混沌季判断为相恋,结局双死的故事。

    秦渝池的屋子建在半山腰,密林之中,是个两层的木屋,木屋四周用木桩栅栏围着。

    今天这场戏,便是秦渝池站在二楼阳台,第一次见到来山林定居的女主。

    秦渝池站上阳台,女演员也背着登山包站在溪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导演喊开始。

    阳台的围栏有些矮,而秦渝池又太高,围栏高度还不及腰,他只得半俯下身,将手肘撑在围栏上。

    “你有能耐,你怎么不自己救他出来?”

    “斯人已逝,秦渝池,你别再执迷不悟。”

    “你做出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干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幻听,钻心的疼痛又一次泛起,秦渝池捂住胸口,想等着这阵痛缓过去。

    可减脂造成的营养不良让秦渝池脱力,大脑像有锤子在敲一般疼,整个人挂在围栏上,平衡不稳,颤颤巍巍,就快要往外跌下来。

    导演被这场面吓住,不停地拍打身旁的助理,急忙拿着喇叭朝秦渝池喊:“渝池,你怎么了?不舒服就先坐下!往里面走!别站在外面!”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秦渝池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现实,直起身想往下看。

    砰——!

    耳边响起爆炸声的幻听,秦渝池身体一震,再也使不上力,直接从二楼跌下来,直直落在削尖的木桩上。

    噗——

    尖锐的痛意从右胸膛开始绽开。

    而这一次,不是幻痛,而是真实地刺穿,秦渝池不仅能感受到剧痛,还能感受到有风在往刺穿的洞里灌。

    叮铃的钢琴声在耳畔响起。

    这是《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大量的记忆随着剧痛复苏,随着鲜血的溢出而涌来,席卷整个脑海。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不应该正在开车吗?

    林殊送给他的帕加尼在哪里?!

    秦渝池张开嘴想说话,却从口中呕出一大滩鲜血,血腥味充斥在舌尖,非常恶心。

    嘴里发出不成句的呜咽,耳边除了钢琴声,还伴着分贝极高的尖叫声,吵得秦渝池头疼。

    木桩扎穿了胸膛,仿佛将秦渝池钉在了地上。

    秦渝池动弹不得,挣扎着抬起手,想一点点抹掉下巴上的血,却在半途时脱了力。

    很快,秦渝池被急救队小心翼翼翻过来,平躺在地上,意识已经不清晰,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急救的人员俯下身,将秦渝池固定在担架上,隐约听到了他模糊的嘟囔。

    “我想起来了。”

    “我死了”

    “我好像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恢复记忆咯!下两章是鱼的回忆哈!

    第 43 章

    痛只是一种心理冲动, 只有懦夫才会喊痛。

    这是秦盛从小教给秦渝池的信条。

    如果要将人生分成不同的阶段,秦渝池会把自己的一生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里,他活在秦盛的牢笼里, 用演戏当作逃避, 体会短暂的自由。

    第二个阶段里, 他从阴暗的牢笼出逃,逃到另一个光鲜的牢笼, 这牢笼极大, 披着宫殿和庄园的皮,是林殊给他造的。

    而最后一个短暂的阶段里, 宫殿的主人死了, 城堡倒塌,守卫四散。大门自动开了,他却不愿意走出来, 自我束缚, 甘愿留守。

    初见时是在酒会上。

    秦渝池至今记得, 那酒会里没什么年轻人, 所以他一下就注意到了林殊。

    单论外貌,乍一眼望去, 林殊很容易被认作是交际花, 或是哪家小辈的小情儿, 因为实在是漂亮。

    特别是那双眼睛, 有种隐隐的媚感, 当那眼偶然间扫过你时,你会不自觉挺拔、站直, 像要争夺配偶权一般自我表现。

    可只要你再多看几眼, 就能知道, 林殊不可能是谁家的小情儿,因为那举手投足间的恣意装不出来。

    林殊站在哪,哪里就会是人群的中心。即便是长辈,都会上前去和他说话,哪怕只是简单的两句问好。

    秦渝池从没见过这种世家少爷,所以一直偷偷隐在角落中,视线不自觉被林殊吸引。

    这酒会本没什么意义,只是边星澜为了彰显自己人脉关系的聚会,大家喝喝酒,也为了让林殊能提个辈的地位。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皮肉交易,会在暗地里滋生,但这些脏污都和林殊没有关系。

    他躲在暗光中,看着林殊一杯杯灌酒,谈笑风生,像个潇洒的少爷,直到酒过三巡,白皙的脸上沾满醉酒的红晕。

    林殊把酒杯拿给服务生,独自去了洗手间,脚步虚浮不稳,仿佛快摔倒。

    心里微痒。

    秦渝池也说不清自己着了什么魔,许是被那份恣意吸引了,直接把水杯放在桌上,绕过窜动的人群,跟着去了洗手间。

    秦渝池只想近一点看林殊,却在进门后发现林殊倒在地上,呼吸急促。

    他急急将人捞起来,林殊很轻,他没怎么使力就将林殊抱了起来。

    刚才林殊还面色红润,现在却已白了不少,唇色也变淡了,看起来很虚弱。

    秦渝池没作多想,想抱着人出去,送到医院。

    林殊很难受,不停地挣扎,衬衣随着挣扎往上缩,露出一截细瘦的腰。

    秦渝池吓了一跳,赶紧把衬衣往下扯,遮住那一段白皙。

    林殊却像只搁浅的鱼,疯了一般往外拱,差点脱离他的怀抱,又摔在地上。

    “别动,”秦渝池将人抱回来,轻轻拍林殊的背,低声地哄,“你听话一点,我送你去医院。”

    神奇的是,林殊听了话就不闹了,安静下来,乖乖挂在他怀中,像只任人摆弄的漂亮娃娃。

    秦渝池抱着林殊出去,没再回酒会,而是请服务生帮忙叫救护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等林殊吊水打过针,睡在病床上时,秦渝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通知边星澜。

    但边星澜应是喝高了,电话无人接听,秦渝池只好坐在床边,时不时小憩,准备等林殊醒了再走。

    整个晚上,秦渝池没睡好,半梦半醒,惊醒时就看看林殊是否盖好被子,闭上眼就暗自幻想,明日林殊醒来后,会对他说什么。

    会问他叫什么名字吗?

    会对他说“谢谢”吗?

    秦渝池不知道,只是心跳得有些快,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可人生总是要和他作对,事情永远不会如期望般发展。

    林殊睁眼的一瞬,就如同他见过的无数人,质问他有什么目的,问他想要什么,钱还是资源。

    秦渝池见过数次这种眼神。

    集团破产后,在曾经的朋友眼里,他见过;入圈后,在玩票的投资商眼里,他也见过。

    那是一种上位者的戒备,伴着藏不住的鄙夷,像是钝刀一般,不至于让你刺痛,只会让你窒息般难受。

    再光鲜恣意,林殊依旧是高傲的世家骄子,看不上他这种凡人罢了。

    这是正常的。

    跳得稍快的心脏很快恢复平常。

    秦渝池站起身,勾起公式笑,像从前的千次百次一般解释,“您误会了,林先生,我没什么想要的。”

    从病房离开之后,他以为那会是他和林殊的最后一面,却未想到那竟然是个开始。

    《苦生》被通知撤映时,秦渝池是懵的,他甚至以为是因为题材原因。

    直到边星澜暗示他,这是林殊的手笔,并亲自通知他暂停《浮生门》的拍摄。

    “林先生还认为我心怀不轨吗?如果那天我冒犯到他,我可以去道歉补偿。”那时的秦渝池仍然不懂林殊是什么意思。

    “不是冒犯,殊儿应该是喜欢你,”边星澜没敢看秦渝池,面带怜悯,“总之,你别和他作对,你稍微服一点软,很快就能过去的。”

    很快就能过去

    秦渝池认为边星澜说错了。

    林殊明明不是喜欢他,而是看不惯他才对。因为就算是在电影里,他也没见过哪个角色用这种方式喜欢一个人。

    所以秦渝池找去了林殊家,想要解释,说明他没有任何歪心思,说这电影是很多人的心血,想让林殊高抬贵手,解除误会。

    林殊听了他的道歉,不屑地嗤笑,倏地勾住他的脖子,凑近说:“我不需要你道歉,我是要你,懂吗?”

    他推开林殊,急急后退,不明白林殊的态度为何大变,变得像边星澜那样轻浮。

    “林先生,请您自重。”他戒备地保持距离,生怕林殊再做出轻浮的举措。

    林殊却没再靠近,而是勾起笑,胜券在握地说:“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总会让你心甘情愿跪下。”

    离开林殊家后,秦渝池仍想不通。

    如果林殊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要用这些手段鞭笞他?

    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林殊喜欢吗?

    不过秦渝池很快得到了答案,在他的无数电影被下架,孙殷和几个导演决定退圈之后。

    那时他已经闲在家里一月有余,骗秦盛说自己在剧组忙,实际却什么都没有做。

    孙殷在出国之前找过他,两人聚在一间廉价的咖啡厅。

    为了拍《苦生》,孙殷本就背了些债务,再加上名利场消息灵通,投资商得了林殊的暗示,转轴的资金链很快断裂,孙殷寸步难行。

    “渝池啊,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孙殷苦笑着说,“老方他们不打算再拍了,但我准备去国外闯两年,如果还是不行,我再彻底放弃。”

    听着孙殷的话,秦渝池攥紧手指。

    短短一个月,不仅是他被撤掉电影,竟然连其他导演都不可幸免。

    就好像,他们是不起眼的蝼蚁,林殊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将他们踩扁踩碎,碎得体无完肤。

    可明明,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只是想在大屏幕上放映自己的电影,这到底有什么错?

    “我们几个老废物逃了,你”孙殷叹口气道,“你学聪明些,装着服个软,等他的兴致过去就好了。”

    秦渝池垂着视线没说话,孙殷又劝道:“这圈子本就由资本掌控,这种事在圈子里屡见不鲜。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你稍微忍忍,等他玩够了,会放你一条生路的,你别和他硬碰硬。”

    是了。

    他一直把林殊当成酒会上那个星光熠熠的骄子,却忽略了,林殊其实也和那些纨绔一样,恶劣,目中无人。

    他没什么地方值得林殊喜欢。

    林殊也不是喜欢他,而是要一个光鲜的明星,要一条听话的狗,要他做不会反抗的傀儡,要他摇着尾巴去乞求。

    他在《苦生》里演别人的苦难,而现实里,他再光鲜,也是被资本掌控的“农民”。

    送走孙殷,秦渝池浑浑噩噩回到家,在夜色中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你在做什么?”林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如此惬意,仿佛这一切苦难的始作俑者不是他。

    秦渝池咬紧牙关屏气,对着月亮沉默二十秒,“林先生,您现在有空吗?我想去找您。”-

    很短的一段时间里,秦渝池是恨林殊的。

    之所以说短,是因为他很快就喜欢上了林殊。

    林殊很会玩弄人心,有资本家标配的“仁慈”,这种仁慈是在逼迫后的大量补偿,会让人晕头转向。

    先是孙殷在国外筹拍的新电影,得到了大量资金赞助,再是其他导演被送了好几个商业合作机会。

    当一个人触到底,再被加害者喂了补偿,那些恨意便会消去许多,因为人的本性就是贱,他也不例外。

    或许,爱只分为两种,一种是慕强的臣服,一种是攥在手心的掌控。

    林殊本就是个优秀的人,从事业上来说,根本不是纨绔,而是个人人敬畏的上位者。

    正是这样的骄子,会亲自开车送他去剧组,会带着他去跑不同的山,会在万里高空之上轻吻他的唇。

    白日里,他成了林殊的玩偶,为林殊不经意的爱和优秀而臣服。

    而在夜深时,他可以攥住林殊的手腕,制住那细瘦的脚踝,就这么跳进欲河里,沉溺沦陷。

    林殊太漂亮,当那双眼睛盈满水波,泛着情潮的失神看向他时,秦渝池就知道他完了。

    就算他捂住那双眼睛,那张蛊惑人心的嘴也会说:“哥哥,抱我好不好?”

    他在夜晚时掌控林殊,又在白昼里无声臣服,爱的每一种方式他都浅尝辄止,所以怎样都尝不够。

    很长一段时间里,秦渝池都不愿意承认他喜欢林殊。

    他把那些心动归结于性,他把自己投进欲河里,什么都不想,麻木放空。

    所以当那次元旦,林殊将他从家里“救走”,他们在雪里紧紧相拥时,秦渝池才后知后觉认清事实。

    他真的喜欢上林殊了。

    这个认知让秦渝池恐慌。

    最开始时,他只是想用沉默惹怒林殊,让林殊快些对他厌恶。

    所以林殊对于陶潋莫名的敌意,他不在乎也不解释,他就要做个哑巴,好早点自由。

    而现在,他早已习惯了沉默,在对待林殊时根本说不出话,只有深深的无措感。

    林殊生气时,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解释,但他就是会下意识逃避,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殊总是生气,而后可爱地抱怨和撒娇,秦渝池竟然渐渐从中尝出了甜头。

    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如果他一直这样冷漠,林殊就不会玩腻厌烦他,不是吗?

    这样的话,他们是不是就能保持现状,直到死为止?

    就这样,他偶尔会陷入一种奇怪的虚荣,仿佛只要林殊为他生气,这样就能证明他在林殊心里的位置很高。

    坠入欲河时,他们紧紧相拥,交换体温,像是寻常的恋人。

    可当情潮褪去,他看着无光的天花板,无边的孤寂又涌上来,提醒秦渝池,他不是林殊的爱人,他只是一只光鲜的玩偶。

    他厌恶自己竟然会爱上林殊,也厌恶林殊把他当作玩物。

    他厌恶自己麻木放任,陷入资本的洪流,也恐慌终有一天,林殊会拍拍屁股就离开,丢他一个人被洪流淹没,在纸醉金迷里下陷。

    他的票房日益增高,商业价值到达了顶端,可他再也不会有发人深省的作品问世,死后只会留下一堆商业垃圾供世人耻笑。

    他的人生好像完了。

    秦渝池无数次这样想。

    他被林殊从秦盛的小牢笼里救出来,却又陷进了林殊的大牢笼,且这牢笼光鲜亮丽,会迷惑他,削弱他的意志,他变成一个及时行乐的废物。

    他被撕扯,理智和感情相互攻击,只有把自己投进欲河里,麻痹大脑时,他才会好受。

    所以林殊总说他是野蛮人,看着彬彬有礼的,实际上是个欲望上头的禽兽。

    秦渝池也这么觉得,只有当林殊红着眼咬他,在他手臂上咬出疼痛的牙印,他才会试着收敛一点。

    时间长了,秦渝池也麻木了,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就让他的人生这样烂下去,反正他的人生已经完了。

    直到秦希沫死亡-

    秦渝池很爱秦希沫,因为在漫长的过去中,秦希沫总是为他分去一半的痛苦。

    比起需要呵护的妹妹,秦渝池更愿意将秦希沫当作玩伴。

    如果只有他独自承受秦盛的束缚,他也许会发疯再发狂,要么变成控制狂,要么变成失智的疯子。

    可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承受,那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受罚还是痛苦,只要有秦希沫和他一起承受,他就没那么痛苦,甚至成长为一个还算健康的人。

    秦希沫的死给了秦渝池当头一棒,让他从麻木不仁中清醒了一点,但却不多。

    他没法不把错怪到林殊和自己头上去,尽管他们都是间接影响的因素。

    秦渝池数次想,就算林殊不同意,他那晚就一定要准时出门,林殊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吃了他?

    就算林殊用别人做威胁,他又不会逃跑,回家之后再抱着做一顿不行吗?

    如秦盛所教,他没有喊过一次痛,但他俨然是一个懦夫。

    他放任自己麻木,所以上天惩罚他,让他永远失去秦希沫。

    秦希沫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渝池都没法走出来,一方面是厌恶自己懦弱,一方面是怪罪林殊蛮横。

    无论看什么,秦渝池眼里都带着恨意,什么都看不惯,心气不顺,而当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最觉得恶心,恨不得拿刀把镜子里的自己扎死。

    因为秦希沫的死,林殊收敛不少,没再拿别人威胁他,态度也小心许多。

    他们进入一段微妙的冷战阶段。

    林殊拿他没办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殊,他们总是望着对方无言,就连欢爱时也沉默不语。

    等失去亲人的痛意渐渐减缓,晚秋已至,凛冬就要来了。

    秦渝池终于决定不再做个麻木的人,他不能再当林殊的玩偶,什么都听信林殊的话,他得做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而正是因为这个决定,他间接害了林殊。

    11月3日凌晨,他接到了陶濯的信息:【出来,有要紧事。】

    陶濯的信息在近凌晨时发来。

    在林殊的控制下,他那时已有很久没见过陶濯,平时只在微信中联系。

    放在从前,秦渝池根本不会在半夜出门,因为林殊不允许。

    可现在,他已决定不再麻木,安静地看了几秒林殊的睡颜,便翻下床出了门。

    陶濯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和高静歌分了手,就要死要活,非要找他出来开解买醉。

    秦渝池不喝酒,就听着陶濯醉着絮叨。

    陶濯说高静歌无情,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说分就分,分了就直接飞欧洲,不留一点余地给他挽留。

    他见过高静歌多次,并不觉得人家像个人工智能,分明是个幼稚园老师,就爱管着林殊。

    秦渝池听陶濯发完牢骚,开车将人送回家,他才在天亮之前回了家。

    前半夜,他们发狠着欢爱了很久,林殊睡得熟,等他回了家也没醒。

    所以当他洗去身上的烟酒味,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林殊被他吵醒,问他去了哪里时,他撒谎说刚才做了噩梦,去洗澡了。

    而正是这一次说谎,成了林殊最后死亡的第一根导火索。

    他,边星澜,林港,他们每个人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反而造就了无法挽回的悲剧,让林祈芯和陶潋有机会可承,让林殊最后死在了火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4 章

    最后一面时, 林殊照例送他去机场,在进了机场后,他依然站在单向玻璃后面, 偷偷看林殊的车。

    林殊这次没立刻离开, 而是坐在车里, 不知在想些什么,指间夹着烟, 手臂垂在车窗上。

    他的出行工具早变成了私人飞机, 每次登机也在一个固定的小机场,这里清冷无人, 没人会来打搅他。

    秦渝池隔着玻璃等, 等着林殊驱车离开。

    因为呼吸,玻璃上时不时沾着水雾,视线模糊时, 秦渝池伸手擦掉雾, 掌心也沾上水痕。

    半晌后, 车子终于启动, 在冷风中离去。

    秦渝池转过身,背靠在玻璃上, 倏地有种无力感。

    他不知道林殊在想什么, 林殊也从不知道他的心理,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玻璃, 就像现在这样。

    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一直隔着玻璃,保持现状, 刻意忽略伤害和苦痛, 也不去做任何承诺, 直到死为止。

    秦渝池垂眸望着地面,几秒后起身,朝登机处走。

    机场外冬风声渐小,那是暴风之前的须臾宁静。

    进组的第三天,警察就联系到他,将他带回B市,问他11月3日凌晨时,林殊在哪,他又在哪。

    秦渝池觉得荒谬,林殊根本没和陶芓湉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会去杀陶芓湉?林殊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警方的说辞是在陶芓湉家里找到了凶器——林殊家常用的刀,刀柄上全是林殊的指纹。

    但警方也说了,现在也只是审讯调查阶段,如果林殊真的无罪,他们会在72小时内释放林殊,并不会冤枉林殊。

    秦渝池无数次解释,如果林殊那天凌晨醒了,那林殊会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他,而不是大老远跑到陶芓湉家里去。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他那天凌晨确实出门了,监控里显示他开着车去见陶濯,客观上根本无法证明那段时间里林殊在哪。

    他半夜出门,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林港在同一天接到消息,彻底慌了神。

    林港根本不在乎谁死谁活,而是真的认为林殊杀了人。

    林港只怕林殊被指控故意杀人,牵连到自己的公司,便直接找医生伪造了精神分裂的诊断证书,在大半夜时将林殊捞出来。

    而在林殊被转移到安宁精神疗养院的第二天,舆论发酵,彻底引爆,相关的词条霸在前排,撤下一条又有新的顶上去,怨声载道。

    【精神病又背锅!林氏首席执行官林某杀害演员陶芓湉,却因一纸诊断证书得以逃脱。】

    【心理疾病真好用,杀人也无需偿命,只要一个病就能脱罪。】

    陶芓湉这一生都没有这样的热度,演的戏也不温不火,粉丝都没几个,而人生里最高的热度,竟然是在死后。

    生前无人在乎,死后却有无数人哀悼,为其不平,当然其中少部分是林祈芯买的水军,另一部分是乌合之众。

    陶芓湉的尸体在死后第二天就被陶家火化,接着才去报警,若说陶父陶母对真相不知情,秦渝池是不信的。

    没有法医做尸检,只有殡仪馆工作人员写的几行报告,没人在意陶芓湉因为中毒而发红的皮肤,只注意到被划得看不清脸的伤痕,被刀捅烂的躯体。

    舆论引爆的第一天,好几个南影的项目就被撤了资。

    边星澜和林殊本就是一体,现在林殊出了事,舆论还控不住,林氏和南影都人心惶惶,怕林殊真的倒了。

    名利场不讲情意,当你得势时,人人都巴结你,而当你忽然失了势,人人都会来踩你一脚,墙倒众人推。

    林殊出了事,边星澜最不好过,但边星澜不是真的蠢人,只是见鬼说鬼话的圆滑人。

    倒数第二面时,边星澜只让秦渝池小心点,无论谁说林殊的不是都先别急着反驳,安心等着林殊出来再算账,不要轻举妄动。

    边星澜信誓旦旦保证,说自己知道陶芓湉的遗书在陶潋那里,无论网上出现什么消息,都让秦渝池耐住性子,不用管,这一切很快就能过去。

    把希望寄在别人身上,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上天就像是专门要和他作对。

    见过面的当晚,边星澜就在圣心会所被下毒,凶手叫作晓柏,是陶芓湉在圣心认识的朋友,认为陶芓湉的抑郁和死全是因为边星澜。

    下毒之后,晓柏直接跳楼身亡,而边星澜因为服下超过20mg的农药,很快失去意识,入院救治。

    其实一把有指纹的刀证明不了什么,如果他们安分着什么都不做,林殊会在72小时内释放,警方根本不会拘留林殊,舆论也不会爆炸。

    但他们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舆论被引爆后,谢琦君,一个常年被林殊打压的纨绔,也冒了头,用一段监控视频控诉林殊故意伤害。

    监控里的画面明明白白。

    林殊在某一刻忽然生气,不仅拿酒瓶将谢琦君打成轻伤,还用狠话威胁谢琦君。

    监控画面中,他那时就在现场,甚至离林殊极近。

    但秦渝池根本不知道林殊那时为什么生气,他就这么站在林殊身边,麻木放空,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做,任由纨绔之间斗争。

    麻木不仁,这是他犯的第三个错误。

    若说陶芓湉的事只是舆论夸张,根本没有有力证据,那谢琦君的指控就太有力了。轻伤报告、监控视频、人证物证,每一样都没有作假。

    打人就是不对,何况将人打得满脸是血,就算是世家子弟之间的斗争,林殊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如果将林殊接出来,林殊就将面临至少6个月的有期徒刑。

    而如果林殊继续在疗养院“治疗”,一个月的疗程结束,医生再开一个病情好转的证明,林殊就能脱罪。

    林港想都没想,直接选了后者,也正是这一选择,让林祈芯再次有机可乘。

    也想用伪造的报告为林殊脱罪,这是他犯的第四个错误。

    后来再复盘细想,林祈芯并没有多大的能耐,最开始只是想用舆论污蔑林殊,将林殊从首席执行官的位置拽下来。

    可他们的选择让事态的发展有如神助,林祈芯甚至不需要作什么,只需要买买水军,煽风点火,抓到疗养院医生的把柄,悄无声息地折磨林殊。

    秦渝池找过那医生,在林殊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周。

    林殊现在算是犯人,他并不能无视规矩,随便探视。

    就算是高级精神疗养院,秦渝池也觉得里面的环境不好,给那医生送了好些保值的金条,拜托医生多多照顾林殊。

    而那医生也给他看了林殊在院里吃饭睡觉的照片,除了精神不济之外,林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雪。

    轻信他人,这是他犯的第五个错误。

    高静歌和陶濯都联系不上,边星澜不省人事地在医院治疗,林氏股价大跌,南影人心惶惶,他所处的这个资本世界好似要毁灭了。

    但这些秦渝池都不在乎,他只是掰着手指,数林殊到底还有多久出院。

    他幻想着等林殊出院后,一定要先吃顿好的,他要亲自下厨,将林殊爱吃的东西都做一遍。

    舆论愈演愈烈,大众并不像以前一样健忘,尽管警方已经发了声明,初步断定陶芓湉系自杀,但更多的人仍相信林殊脱罪的阴谋论。

    那段日子里他撤热搜买水军的钱,甚至比他的片酬还高。

    林殊出院的一周前,陶潋联系了秦渝池,说有事要和他说。

    秦渝池对陶潋这人很戒备,因为边星澜的警告,他直觉陶芓湉身上的伤和陶潋脱不了关系。

    秦渝池特意约在陶潋家里见面,说不定陶芓湉的那封遗书就在陶潋家里。

    他们装着演着谈笑闲聊,说一些废话,秦渝池则是用余光四处乱扫,想找出房子里任何可以藏遗书的地方。

    聊到半途,手机响了,秦渝池本不想接,却发现是林殊打来的电话。

    还没到林殊出院的日子,谁在用林殊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秦渝池随意找个借口走去洗手间,警惕地问对面话,可对面什么都没说。

    洗手间外传来陶潋的脚步声,秦渝池只好再试探着最后问一句“林叔叔把你接出院了?”,对面还是什么都不说。

    林殊可能被林港接出院了。

    一想到这件事,秦渝池低沉大半个月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很快从陶潋家离开,回了湖光山等林殊回家。

    可最终,他没能等到林殊回家,只等到了林殊的死讯。

    林殊怎么可能会死?

    秦渝池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心里的林殊,什么都打不倒,他还等着林殊出院,他们摈弃过去,从头来过。

    他还准备告诉林殊,他已经喜欢林殊了,尽管林殊可能会厌倦他。

    他做好了一切重来的准备,林港却告诉他,林殊死了-

    林殊的葬礼很冷清,甚至没有几个人来,林祈芯和林港到场,按流程给林殊下葬。

    那日下着冰冷的冬雨。

    秦渝池面无表情地打伞,直到林殊的骨灰彻底葬进墓地里,他一直都木着。

    他不明白,怎么一个月前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变成了一捧不会说话的灰。

    每个人都很奇怪。

    林港和林祈芯看起来并不难过,一个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一个像是如释重负,终于甩脱了包袱。

    撕扯的神经开始断裂,冬雨落在伞上的声音尤为突出。

    秦渝池望着林祈芯,敏锐地从中识出一点端倪。

    “林殊的手机在你那里吗?”林祈芯走之前,秦渝池这样问。

    林祈芯没答话,只是似是而非地笑着,秦渝池却从那笑里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出了墓园,医院就打来电话,说边星澜忽然醒了,急着要见他最后一面。

    边星澜早已瘦骨嶙峋,脸颊瘦得像个皮包骨,没有无关风月时的风流倜傥,只余下枯槁的面容。

    用高昂的药物撑一个月已是奇迹,边星澜在被下毒的当周就应该断气。

    “殊,殊儿在哪?”见到秦渝池的第一眼,边星澜就用气声缓慢地问。

    秦渝池坐在床边,勉强勾起笑说谎,“早就确定不是殊儿杀的。殊明天就出院,出了院就来看你。”

    边星澜浅笑着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说:“遗书陶潋的音乐房。”

    秦渝池不知道边星澜从哪得来的消息,也许是收买了陶家的司机,再或是别的原因。

    “你和殊儿好好过。”

    “你是殊的初恋,以后”

    “我对不桃”

    短短几句话,边星澜却用了好大的力气去说。说到最后,边星澜已经神志不清,只是在瞎嘟囔,说的话根本不成句。

    秦渝池眼睁睁看着边星澜消逝。

    心电仪发出警告声,但一切已无力回天,边星澜已经耗到尽头,什么都拯救不了。

    滴——

    短促的警报声最后变成长回音,跳动的心跳线变成了直线。

    当边星澜正式死亡,医生记下时间,秦渝池的心也跟着静了,精神被拉扯到极致,一根又一根断裂。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过得像个失智的疯子。

    网上无不在对林殊的死叫好。

    【死得好啊,老天有眼,杀人就该偿命。】

    【天道好轮回,以为杀了人用精神病就能脱罪,没想到上天会让你烧死吧hhhh。】

    他和林殊的事也被翻出来。

    秦渝池每天自虐般地看那些评论,用大号转了无数警方的澄清公告,那些人便连着他也一起辱骂,说他是被资本家的艹烂屁股的狗。

    【看着人模狗样的,还不是被人艹屁.眼。】

    【再给资本家洗地,你妈今天就死了。】

    【@B市平安,这里有疯子,快把他抓进去!】

    他把那医生的门砸烂,闯进人家里,疯了一般找林祈芯和医生勾结的证据。

    看见医生的日志记录时,他没忍住生理性呕吐了。

    原来他的殊儿在那里头,别说吃饭,就连身体都动不了,每日受两次电击,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为自己被关在里头两个月。

    他把陶潋的音乐房也砸烂,把每一幅画都撕碎,他终于找到陶芓湉的遗书,虽然那遗书并不像一封正经的告别。

    他被警方关押过两次,最后都被放了出来,因为这些人都做了亏心事,不敢追究他的责任。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就像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每日在网上和乌合之众对骂,那些人骂他没妈,他骂那些人是傻逼。

    仿佛只要他把精力投到和别人对骂上,他就能不去想自己犯的错,不去想是他间接害死了林殊。

    林殊死后的第三周,警方终于证明,安宁精神疗养院的火灾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第四周时,林祈芯正式被抓捕,理由是侮辱陶芓湉的尸体和蓄意纵火。

    入狱后,他去见过林祈芯。

    林祈芯坐在玻璃对面,勾着得逞的笑,“他死前,我去疗养院里见过他,他给你打了电话,你正在和陶潋聊天,还主动挂断电话呢!”

    “他的手机壁纸被我换了张特意合成的照片,手机我寄到你家里了,回去开机看看吧,绝对让你惊喜。”

    林祈芯判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就能出来。

    不过秦渝池知道怎么戳林祈芯的痛楚,冷眼说:“等你出来,你们林氏早完了,没有林殊,林氏今年就会破产清算,你以为你能有多好过?不过是个杂种下等人。”

    林殊的手机果真被寄到了湖光山,静静躺在门口。

    秦渝池抿紧唇,面无表情地亮屏,却看见了一张令他作呕的照片。

    林殊就是看着这张照片死的?

    秦渝池无力地坐在地上,将手机屏幕哐哐地往地上砸,直到将陶潋的脸砸碎砸烂才罢休。

    嗡——

    同一时刻,他的手机也响了。

    秦渝池呆滞地接通电话,在听见陶濯的声音时,摁下录音。

    “渝池,林殊的事,你节哀顺变。”陶濯在听筒里说。

    怎么这么久都联系不上,等林祈芯背下虐尸的罪后,陶濯就联系他了呢?

    秦渝池淡淡勾起嘴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笑,也许是面部神经失了常。

    “高静歌在哪里?在你那里?你们还在欧洲?”秦渝池冷淡地问。

    沉默良久,陶濯答道:“是。”

    “她自愿留在你那里的吗?”

    “不是。”

    “你知道陶潋做的事,对吗?”

    “嗯。”

    “你知道这会害死殊儿,对吗?”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抱歉。”

    “那天你是故意找我出去的,对吗?”

    “抱歉。”

    得到想要的回答,秦渝池嘴角的笑咧得更开,“你等着,我会让所有人知道陶潋做的事,今天他不死,那就是我死。”

    “渝池!”在陶濯的惊呼声中,秦渝池挂断电话。

    秦渝池将陶濯的电话拉黑,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慢条斯理走进车库,启动林殊送给他的那辆帕加尼。

    陶芓湉的遗书是他闯入室非法获取的,这录音也是在陶濯不知情的情况下录的。

    什么都不能当作证据。

    但秦渝池不在乎。

    大脑皮层格外亢奋,秦渝池开着帕加尼在外晃悠,恶劣地超车,像个纨绔一般在大路上飙车,做个疯子。

    无论其他司机如何骂他,他都竖起中指伸出窗外,嚣张至极,谁都不敢来撞他的帕加尼,因为根本赔不起。

    等到夜晚时分,一天中流量最高的时刻,他将所有证据,以及早就准备好的长作文发上所有的社交平台。

    舆论最开始爆开时,他早就没了粉丝。

    所以和他预想的一样,无论他现在发什么,都有一堆人在下面骂他是被艹烂屁股的狗,不会有人认真看他发的东西。

    秦渝池嘲讽地轻嗤,连发十条微博,每一条都是【杀人犯!杀人偿命!@小提琴手陶潋】

    【@B市平安,快来抓疯子!疯子又在发疯了!】

    【受不了,直接把他的号封了行不行?】

    【没妈的烂屁.眼。】

    一条条辱骂的言论入眼,和往常一样,但秦渝池已经失去了对骂的兴致。

    乌合之众。

    这狗屁世界,到底有什么好活的?

    秦渝池冷笑一声,将手机彻底黑了屏,丢到副驾驶上。

    帕加尼在夜里疾驰,秦渝池漫无目的地开,顺着路牌一路前行,像是在找一个最终的栖身之地。

    在看到“明鸿山”时,秦渝池觉得合眼,打着转弯灯便上了山。

    整个山太简单,没一点刺激感,但秦渝池的心跳却很快,因为他知道这里将会是他的归宿。

    帕加尼即将行到山顶。

    秦渝池打开窗户,凛冽的夜风吹进来,“SIRI,播放《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好的,已为您播放。”

    叮咚的钢琴声响起,那是林殊经常给他弹的曲子,秦渝池勾起笑,在行到山顶后,更重地踩下油门。

    轰鸣的油门声中,帕加尼冲出悬崖,像是蝴蝶一般起飞,再又急速地下坠。

    剧烈的失重感让人感觉像是飞了起来。

    真他大爷的自由。

    车子坠落前,秦渝池笑着想。

    但上天热衷于和他作对,更不会让他在死前让他感受自由。

    秦渝池在午夜时被剧痛折磨而醒,因为一个粗壮的树枝穿过防风玻璃,直直刺过他的右胸膛,将他钉在副驾驶上,动弹不得。

    明鸿山下全是大的青松,树枝比他的大腿还粗,那树枝就这么穿过他的右胸口。

    秦渝池痛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呕出一口口鲜血,那些鲜血味道恶心极了,沾在他的下巴上凝固。

    他还想问问上天,他这一生里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可转念一想,他又悟了。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他麻木不仁,他坐视不理,他愚蠢自负,他听信他人,他任由自己陷进洪流里随波逐流。

    剧痛之中,秦渝池一项项细数自己的罪过,他发不出声音,心里的咒骂却很大声。

    他骂过自己,又骂秦盛和林港,他骂很多人,用以前从没用过的脏污话,连骂过他的网友也不放过。

    他在黑夜中被痛醒,又在失血失温中昏过去,断断续续,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

    直到一丝朝晖泄进挡风玻璃,照进秦渝池的眼睛里,他才像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睁大眼。

    太阳

    视线早已模糊了,但阳光的温暖却能唤起他神经的亢奋。

    秦渝池抬起眸,定定看着初升的太阳,发了狠一般在心里发誓。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做个麻木的人。

    他会在林殊蛮横时及时阻止,他会在林殊犯错时主动接受法律制裁,再也不想着投机取巧。

    他要把一切机会握在手心,不让别人有机可乘,他要将所有试图伤害林殊的人都赶走,而后他们永远住在湖光山上,相互依偎。

    他要做个逆洪流而上的人,无论洪流有多可怕,无论他多么形单影只,他都要逆势而上,大不了就是一死!

    口中的鲜血一汩汩往外蹦,覆盖在凝成血痂的下巴上。

    秦渝池用尽全力,抽搐着伸出右手,往朝阳升起的方向伸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就好!-

    滴——滴——

    耳边传来医用仪器的运作声,秦渝池猛地睁开眼,看向天护板上的白灯。

    呼吸声很大。

    秦渝池迟缓地转动眼球,四肢开始胡乱动,引得一旁的医生走过来。

    “别动!”医生俯下身,朝秦渝池说,“你想要什么?要和家人视频吗?你的家人现在都在外面等你,我去把手机拿来。”

    秦渝池摇摇头,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颤颤巍巍举起手,食指点在医生的掌心。

    秦渝池迟缓地在医生手心笔划,一个不算难的“殊”字都写了很久。

    “殊?你要找林殊先生吗?”医生安抚道,“他就在监护室外,等你转到普通病房就能看到他了。”

    秦渝池剧烈地摇头,四肢又开始不安分,差点将身上的管子扯开。

    “好好好,”医生摁住秦渝池的手,“我现在去叫他进来,但你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剩下的等你出去了再说,知道吗?”

    秦渝池不闹了,安静躺着等,新一世的记忆逐渐入脑,他才恍然想到。

    林殊,是不是也重生了?

    重症监护的门开了,林殊穿着一身隔离手术服,戴着口罩,一步步朝秦渝池走近。

    当那双漂亮的眼睛汇进视野时,秦渝池睁大眼睛,像是看不够一般,直直盯着林殊。

    “你”

    林殊才刚说了一个字,秦渝池挣扎着攥住林殊的手,眼中逐渐蓄满泪,泪水很快溢出来,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真的重来了!

    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愿望!

    秦渝池现在发不出声音,嘴角却夸张地往上勾,抽搐着想大笑,却让眼眶中的泪溢得更多。

    林殊呆呆站着,愣了片刻,而后稍弯下身,用手抹去秦渝池眼里的泪。

    “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林殊淡笑着说。

    而秦渝池只是摇头,眼泪不可控制,疯狂地往外溢,擦都擦不干净,嘴里虚弱地念叨着什么。

    秦渝池的声音太小,林殊将耳朵凑到氧气面罩旁边听,“你说什么?”

    “别走”

    “别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一切设定都是只为剧情服务,莫带进现实!

    抱歉来晚了!实在是难受。

    第 45 章

    看到秦渝池眼睛的那刻, 林殊就知道,秦渝池的记忆已全部回复,因为眼神已经大变。

    林殊以为会在那眼里看见恨, 但他只看见了无尽的悲伤。

    林殊忽然觉得他想错了。

    比起看见秦渝池憎恶的眼神, 他好像更怕现在这样, 看见秦渝池脆弱不堪,千疮百孔, 悲伤就像是流不尽的泪, 每一滴都灼手。

    他死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渝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眼里全是伤痛?

    林殊不能在重症监护室里待得太久, 相顾无言片刻,医生就催着他离开。

    离开之前,秦渝池仍不愿意松手, 紧紧攥着他, 就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汇到了手上。

    林殊没办法, 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只能说大家都在外面等着,让秦渝池赶紧好起来的客套话。

    出了重症监护室, 林殊浑浑噩噩, 也没对秦希沫说什么有效信息, 就只愣怔着靠在墙壁边沉默。

    秦渝池在清醒后的第二周复检, 右胸皮肤表面的伤口已经愈合, 就是体内的骨折需要慢慢静养,复检结束后就直接转到普通病房。

    秦盛只在秦渝池抢救的那天来过医院, 等秦渝池转到重症监护后便走了, 只留秦希沫在病房外守着。

    秦渝池在入院前就一直在减脂, 现在又受了伤,整个人消瘦得很快,身上的肌肉都掉了大半,不过眼神依然清明。

    秦渝池从重症监护转出来时,林殊躲在护士和医生身后,没敢出现在秦渝池的视野里。

    但秦渝池却一眼发现了他,也不管扎在手背上的针,直接抬起手,直直往林殊所在的方向抓,甚至还想坐起身来。

    秦渝池虽然不安分,表情却很深沉,像是很清楚自己是在给医护添麻烦,但就是不在乎,非得清醒地胡闹。

    医护人员让出一点位置,让林殊站进来,站到床边。

    ——手。

    秦渝池戴着氧气面罩,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做做口型。

    林殊将手伸过去,本想勾起笑,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因为秦渝池的手臂太瘦了,也就只比他的手臂壮上一丁点,那还是因为秦渝池的骨架本就比他大。

    秦希沫在病房里等着,沾在门边等病床推进来。

    秦渝池原本面色沉静,却在看见秦希沫的一瞬间又红了眼,这一次倒是没有流泪,只是手忍不住发颤,眼睛死死盯着秦希沫,像是怕她消失了一般。

    这画面把秦希沫吓坏了。

    秦希沫从没见过秦渝池这种样子,当即凑上前,带着哭腔问:“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

    林殊知道秦渝池为什么红眼,叹口气,拍拍秦希沫的手,安抚道:“他是见到你太高兴了,想你以后多陪陪他。”

    话音刚落,攥住林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而后又诡异地放松,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林殊偏过头,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秦渝池的眼眸黑洞洞的,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潭,很复杂,很难说出那眼神里有哪些具体情绪,更像是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后的深邃。

    林殊只看了一秒,就不敢看了,赶紧移开视线。

    转移到单人病房后,除了换药等非必要时候,秦渝池都不愿意松开手,就这么紧紧握着,也不说话。

    很快,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林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恍惚,他什么都没做,天幕就黑了。

    几个护工住在隔壁,秦希沫也被送回了酒店,只余下林殊留在病房中。

    林殊其实不知道怎么面对秦渝池。

    原先他们之间像是隔着玻璃,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彼此还算是体面的相识关系。

    而现在,那些欢爱的记忆秦渝池也有了。

    他们肌肤相亲过,现在虽然牵着手,但心里的距离却好像更远了,原先只是隔着玻璃,现在却像是隔了个不同的宇宙。

    仿佛他们早已恨透伤透彼此,现在却装作无视发生过,粉饰太平,谁都不提过去。

    自欺欺人。

    护士移了个空病床到病房,以防秦渝池离不了林殊,好让林殊有个宽敞的空床能睡。

    入夜时,林殊平躺在病床上,右手还被秦渝池握着。

    林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愿意想。

    “林先生”耳畔传来秦渝池虚弱的呼唤。

    这人怎么又叫上林先生了?

    “什么事?”林殊闭上眼,装作被吵醒,沉着声音问。

    “林先生,您现在能转过来吗?我想看着您,可以吗?”秦渝池的声音里带上乞求,有些卑微。

    林殊微蹙起眉,沉默片刻,终是侧过头去,看向秦渝池。

    秦渝池的眼神很纯净,就像是这一世他们刚见时一样。

    就像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那些事一样。

    林殊一看就知道,秦渝池又在对他演戏,故意演出懵懂的模样,想掩饰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

    傻子。

    明明都红了两次眼,现在再装有什么用?

    林殊叹口气,搞不清楚秦渝池到底在想什么,无奈地问:“现在可以了吗?你要还看多久,我的脖子会酸。”

    秦渝池愣了愣,小声说:“抱歉。可以了,我不看了。”

    “嗯。”林殊转回头,继续看向天花板,愣愣地出神。

    秦渝池现在住的医院,在H市的医院里已经算好了。

    事发时,剧组直接调了急救飞机,这才没耽误救治的黄金时间,再晚几分钟,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秦渝池。

    这医院环境虽然不错,但外头却吵了点,时不时传进来行车的引擎声。

    林殊想继续放空自己,右侧的视线却太灼人,实在不可忽视。

    “你总是看着我作什么?”林殊问。

    “抱歉。”

    这人又在道歉,演戏演上瘾了。

    林殊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秦渝池不恨他的理由。

    除了觉得秦渝池还陷在那些爱与性的虚假梦里,故意忽略事实,不愿意清醒,他实在想不出秦渝池逃避过去的其它原因。

    可那些无关风月的梦是虚假的,那顶多算是意乱情迷,秦渝池该恨他才对。

    林殊抿紧唇,片刻后沉声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向前看吧。”

    林殊觉得秦渝池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之间早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虽然他们上一世没有正式说分手,但他们最后走到那一步,今世更应该各走各路。

    秦渝池不答话,只是收紧手指,沉默良久后说:“我困了,晚安,林先生。”

    秦渝池还在叫他林先生,依然在逃避。

    林殊长叹口气,没再说话了,闭目养神,渐渐睡去。

    医院的病床不算软,林殊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许是因为一切尘埃落定,秦渝池也恢复记忆了,他的罪行早被审判,他现在已怕无可怕。

    翌日时,病房来了客人。

    陶濯来时,护工正在给秦渝池梳头发,林殊慢条斯理地啃着苹果,正对着窗外发呆。

    “渝池,你感觉怎么样了?”陶濯见林殊正在病房里,颔首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林殊本想暂时离开,给两人聊天的空间,秦渝池却攥着他的手不放,脸上扬起诡异的公式笑。

    “我很好。你呢?最近家里一切安好吗?”秦渝池的语气很诡异,有种故意装出来的亲昵,很生硬,陶濯听了都发愣。

    林殊停止咀嚼一瞬,又继续嚼苹果,可能两人在他死后产生了矛盾,但那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陶濯瞄了眼林殊,如实道:“桃子已经签署文件,和陶家脱离关系,小潋对他做了些很坏的事。”

    闻言,秦渝池虽然双眼充满遗憾,但脸上的笑却咧得更开,上下半张脸的情绪直接割裂,更诡异了。

    “是吗?”秦渝池眯眼笑着问,“那做错事的人,有受到相应的惩罚吗?”

    陶濯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着没答话。

    “没有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秦渝池笑了笑,长吁着说,“不过没关系,任何人做错了事都逃不过惩罚的,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秦渝池越讲越神叨,陶濯的面色也逐渐变差。

    “渝池,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陶濯察觉到秦渝池的异样,不想多留,待了几分钟就准备走。

    “好,下次再见。”秦渝池目送着陶濯离开,门打开又合上,秦渝池还盯着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确实。

    林殊无声地笑了笑,将最后一口苹果吞下腹,啪的一声丢进垃圾桶中。

    秦渝池的康复时间不长,养个几周就能出院,只是出院后还要静养,接不了工作。

    林殊只会陪着秦渝池待到出院前一天,这是他早就决定好的事,不可更改也不可反悔。

    夜幕降临时,秦渝池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自己先躺上病床,等着他睡在另一张床上。

    但今天,林殊没有睡上床,而是坐在秦渝池的床边,安静望着窗外出神。

    “林先生”似是感受到他的变化,秦渝池敏锐地感到不安,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神也像将被抛弃的小狗那般可怜。

    林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沉下声音,直接摊牌,“秦渝池,从现在开始就别再装了,行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秦渝池的面色变得阴沉,终于露出半分前世的模样。

    “我没有装。”秦渝池垂下视线否认。

    “我知道你都想起来了,”林殊想冷心冷情,不留情面,但终是硬不下心,叹口气说:“你向前看吧,别再想那些梦了,我也该走了。”

    闻言,秦渝池反应极大,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质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林殊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也许是回家,也许是流浪,他现在没有任何目的,说不定明天就能坠进早春的风里,结束这无聊的一生。

    “林殊,你想干什么?”秦渝池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

    手被抓得很疼,秦渝池的眼睛也瞪得无比大,就像是从前那般厌恶他。

    这样才对。

    秦渝池陷在那些虚假的梦里、逃避现实是不对的,就该这样恨他、认清现实才对。

    “没什么,”林殊勾起淡笑,尽量不把这场离别弄得太矫情,“就这样吧,我还有事,真的得走了。”

    林殊没有说“再见”,因为在他的计划里,他们将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对他们来说,这样体面的离别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希望秦渝池这一世就别再为前一世和他烦恼了。

    秦渝池咬紧牙关,将身上的所有力都汇到指尖,紧紧攥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背都箍出深紫色的红痕。

    可惜作为病患,秦渝池的力气并不能敌过林殊。

    林殊保持体面的淡笑,左手使力,一根根掰开秦渝池的手指,右手不停往外收。

    掰开一根指头,另一根又紧紧缠上来,林殊没办法,直接站起身,借着全身的力往后退,终于将秦渝池的手甩开了。

    “别走不准走,不准走!”手被甩开的一瞬,秦渝池直接红了眼,掀开被子就准备翻下来,要抱住林殊,不让他走。

    砰——

    林殊抿紧唇,转过身垂眸看着地面,故意忽视身后秦渝池摔在地上的声音。

    就这样吧,他们不用再见了。

    林殊忍着没回头,直接推开病房的门,脚步不停,渐渐消失在秦渝池的视野中。

    门开了再又合上,将医院走廊的白灯隔绝在外,病房里又陷入一片昏暗。

    秦渝池趴在地上,右胸膛和心口都很疼,像是被无数的小刺扎过,再在无数细小的伤口中灌满盐水,令人痛不欲生。

    秦渝池屏住呼吸,费了很大的力翻身,而后平躺在地上大喘气。

    蜿蜒的光影映在天花板上,像是泛着光的蛇纹正在爬行,莫名有些恶心。

    秦渝池闭上眼,躺了不知多久,等这阵痛缓过去,终于咬紧牙关,忍着伤处的剧痛,牟足劲自己站起身。

    他现在还不能直立行走,平日里都是坐在轮椅上活动。

    但秦渝池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勾着身子打开床头柜,从里头找出手机和口罩,直接穿着病服出了门。

    虽然每走一步,胸口处都有种骨头断裂的痛,但秦渝池像是感觉不到痛,根本不在乎。

    就这样,他顺着林殊离去的路径走,凭着直觉,摇摇晃晃,一路向前,就像是追逐星月那般,一往无前。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疯狗进度100%了,下章跳崖,下章发疯,都别怕,不会真的跳!

    第 46 章

    离开医院后, 林殊没有直接回B市,而是在H市内旅游。

    不过,与其说是旅游, 不如说是流浪, 因为他也没去任何景点, 只是混进影视城里看别人演戏。

    他以前也没去过秦渝池的剧组,现在正好去别的剧组里看看, 别人演戏是怎样一个流程。

    冬天快过去了, 早春的风渐暖,伴着城市里随处可闻的桃花香。

    白天去影视城晃悠, 晚上回酒店歇息, 林殊就这么蹉跎时光,反正他也没什么想做的事。

    直到高静歌打来电话,说秦渝池早就出院, 问他在哪里, 眼见事情快败露, 林殊才连夜回了B市。

    林殊到家时, 高静歌已经坐在沙发上等。

    “怎么了?”林殊走进屋,装作无事发生过一般问。

    高静歌转过头来, 面色有些苍白,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为什么总是打不通电话?”

    林殊轻咳一声, 撒谎道:“我就是在医院里照顾他, 而后顺便在H市散散心。我每天都给你报平安,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静歌直直盯着林殊,将他看得不自在。

    “秦渝池一直在找你, ”沉默半晌后, 高静歌问, “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上次没有和他一起从雷克雅未克回来,对不对?”

    没想到这事也败露了,林殊有些心虚,“我是怕你担心,就没说实话。”

    “你和他又闹矛盾了,还是?”高静歌问。

    “我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他一个明星,本来就不太适合我。”林殊耸耸肩,尽量将语气变得轻松。

    高静歌沉默着没说话,微叹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殊偷瞄一眼高静歌,转移话题问:“对了,你和陶濯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闻言,高静歌的脸色更差了些,“结束了。他正在相亲,准备联姻,我无法接受,所以提出结束。”

    联姻?

    在林殊的认知里,一直只有无能的人才需要联姻。

    没想到陶濯看起来有能力,竟然还要用联姻这种手段来拓宽事业。

    林殊无措地挠挠脸颊,刚想安慰,却又听见高静歌说:“是秦渝池告诉我的,他还让我多加小心陶濯。”

    秦渝池那呆子竟然会告密?!

    在病房时,林殊就觉得秦渝池和陶濯间的气氛不对劲,没想到两人已经闹翻了。

    “他还说你的精神状态很差,随时会有危险,是这样吗?”高静歌抬眸,直直望向林殊眼里,似是在认真审视。

    怪不得高静歌非得在家里等他回来,原来是听了秦渝池的鬼话。

    林殊摊开手,主动站到高静歌面前,反问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是精神状态很差的人?精神有问题的人会自己出去旅游,会吃好喝好、还去照顾病人吗?”

    林殊说得理直气壮,全当秦渝池是在诽谤自己。

    高静歌半眯着眼睛,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林殊索性倒过去诽谤秦渝池,“他肯定是对我拒绝他这件事怀恨在心,故意造谣我是神经病,你别信他的话。”

    高静歌很快找出林殊话里的漏洞,“你既然已经在雷克雅未克拒绝他,怎么后来要到医院去照顾他?这就是你说的拒绝?”

    “我”林殊顿了顿,“我一开始只是想去探病,是他攥着我,不让我走,我没办法才留在医院。”

    林殊在说谎。

    高静歌总是能轻易分辨,因为林殊在说谎时,语气会变得很夸张,一点都不随性。

    半晌后,高静歌垂下眸,声音里透出一些脆弱,“林殊,我只是不想听见你出事的消息。”

    “我知道,”林殊说,“我不会出事。你赶紧走,刚分手就回家去好好休息,别在我这里杵着。我连夜从H市赶回来,正困得发慌,我要睡觉。”

    林殊不耐地赶人,高静歌没法再多说什么,只在走之前嘱咐林殊必须早晚报平安,晚一分钟都不行。

    砰——

    门关上后,林殊才垂下肩,动作迟缓地躺在沙发上。

    秦渝池的异样举措令他焦躁。

    林殊越想越烦闷,摸出手机,输入秦渝池的号码,指尖停在拨通键上,迟迟无法摁下去。

    林殊害怕听见秦渝池的声音,仿佛只要听见那声音,他都就会想起那日秦渝池的乞求,以及那双淬满悲苦的眼睛。

    他做不到用恶毒的语言去骂秦渝池,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林殊叹口气,决心不打电话了,而是改为发短信。

    【不准找我,也不准再联系高静歌,不然我直接封杀你和那群破文艺导演!!!】

    林殊在短信末尾加了三个惊叹号,仿佛这样就能威慑秦渝池,虽然他知道这收效甚微。

    发完短信,林殊也不敢等秦渝池回复,直接拉黑号码,企图掩耳盗铃。

    林殊做完这一切,巨大的无力感忽然袭来,精神和身体都很疲乏。

    他怎么会变成这种人?

    他变成一个懦夫,他不敢面对秦渝池,还爱对高静歌说谎。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现在就像个无能的小丑。

    他变成了他曾经最唾弃的那种人。

    林殊在沙发上躺够了,才缓慢地坐起身,去浴室里将污浊洗净,又回到他露台的躺椅上躺着。

    现在正是早晨。

    虽然早春已至,阳光也从云里泄出来,但B市的气温仍很低。

    阳光没什么用,照不暖林殊的身体。

    林殊给自己涂了点鸢尾雪松的精油,才将双手揣进衣兜里,对着晴空发呆。

    湖光山顶的别墅不止林殊这一栋。

    新开发的几处别墅早被卖了出去,最近的一幢离林殊这幢不过二十米距离。

    秦渝池站在二楼窗边,整个身体躲在窗帘之后,穿着黑色风衣,拿着望远镜,对着林殊所在的露台观察。

    这里是他记忆恢复前就购置的房产,本想着给林殊一个惊喜,没想到现在正派上用场,好让他时时观察林殊的动态。

    嗡——

    手机响了。

    秦渝池蹙起眉,视线不离望远镜中的林殊,单手接通电话。

    “哥,你跑哪里去了?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秦希沫在听筒里急切地喊。

    “我回B市了,”听见是秦希沫,秦渝池的声音温和了些,“你不用担心我,我正在卧床休息,不会有事。”

    “你回B市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大半夜从医院里消失,所有人都被你吓着了,差点报警!”秦希沫大声质问。

    秦渝池轻啧一声,稍稍拿开手机,“我现在有事,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还有,我给你请了个司机,以后不许独自出校门,要去哪里就让司机送你。”

    “哥,你”

    “就这样,挂了。”不管对面要说什么,秦渝池赶紧挂断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继续在望远镜里观察他曾经的家。

    秦渝池不是只看露台,而是时不时放下望远镜,裸眼扫视林殊家的四周,似是在勘探什么,而后再拿起望远镜观察林殊。

    林殊很怪,一到家就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睡在外面不冷吗?

    秦渝池从手边拿了饼干,放进口中咀嚼,再就着牛奶一并吞下腹。

    吞咽之时,右胸上的伤口也跟着痛,但秦渝池不在乎,三两下吃完饼干,似是完成勘探任务一般,直勾勾盯着林殊。

    夜晚降临之时,林殊终于动了。

    家里的灯由上而下亮起,又再十分钟之内关闭。

    林殊去而复返,身上穿了件风衣,继续躺进躺椅之中。

    秦渝池将望远镜调到夜视模式,拉近距离观察,怎么看都觉得林殊身上的风衣很眼熟。

    这不是他的风衣吗?

    秦渝池冷哼一声,又调出林殊发给他的威胁短信瞧了瞧,气得撇下嘴角。

    他就知道,林殊这人不坦诚,就爱说谎。

    以前就爱用别人威胁他,还爱说自己身经百战,有无数追求者可选,叫他有点危机感,明明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这一世先是靠近他,又蓦然说他们不合适,见他受伤了就跑到医院去照顾他,结果出院前一天又忽然跑了,总做些心口不一的事。

    别扭!

    秦渝池又抓了块饼干,送进口中,气鼓鼓地咀嚼。

    两人保持相对静止,一个在露台,一个躲在窗帘后,在同一片黑夜里渐渐睡着,又在相同的时分清醒。

    又一个早晨来临。

    林殊睁开眼,仍不知今天要做些什么,像个老人般迟缓地舒展身体,走到车库里去启动库里南。

    林殊照例在市区晃悠一圈,而后开去悬崖边上。

    库里南停在崖边。

    林殊摁下车窗,打开收音机,点了根烟夹在指尖,百无聊赖地听广播。

    电台播放的歌曲不好听,林殊轻啧一声,随手调到别的频道。

    “灵兴寺住持因涉嫌非法募资而被警方控告,并于3月2日失足身亡,警方提醒,请为灵兴寺募捐过的民众到派出所登记。”

    灵兴寺住持?贾缘大师?

    林殊听到熟悉的寺庙名字,当即打开手机,查找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假佛教骗局!谨防假大师以点化开解为由收取费用!】

    【灵兴寺骗局曝光!数万人受骗,警方提醒,警惕任何以宗教为由的募捐活动。】

    【贾缘“住持”失足坠崖,尸体至今仍在寻找。】

    林殊随意翻了翻新闻消息,心里没有太多的触动,只觉得滑稽。

    怎么他去拜个佛、求大师指点迷津,也能遇上假大师骗人?

    怪不得那大师叫他去看心理医生,敢情那大师就只是骗子,信不信佛教都另当别论。

    林殊失笑,不仅为大师的失足而失笑,也是在嘲讽他自己愚蠢迷信。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迷信愚钝,还被假大师骗。

    林殊摇摇头,将频道换回播放难听歌的电台,继续看着崖边的景致。

    失足

    失足?

    方才电台里的播报不停在林殊脑海播放。

    林殊恍然大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只要他装作是失足,不表现出任何轻生的迹象,那不就行了吗?!

    人生总有意外,只要在高静歌和边星澜眼里,他不是自杀身亡,而是意外身亡,他们就不会怪自己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也能快点从他的死里走出来。

    想到这,林殊立刻下车,站在崖边拍了几张风景照,发在朋友圈里,还配了句成功人士常用的话【停下脚步看风景,你会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是美景!】

    很快,高静歌发来消息。

    【高静歌:你去哪了?】

    【林殊:我去爬山,我要强身健体。】

    果然,高静歌不再追问,只给他分享了爬山必带的登山包,叫他记得将水和食物都带上。

    接下来几天,林殊每天早晨都分享“爬山照片”,立志于将自己打造成一个爱运动爱生活的成功人士。

    就这样,就算他有时没有给高静歌报平安,高静歌也没像个闹钟一样催他,而是等他第二天的爬山照。

    又一次分享照片后,林殊觉得他的铺垫已经做得够多了,便将车子停到离悬崖稍远的地方,很快下车。

    林殊特意给自己挑了身帅气的运动装,额头上还戴着运动发带,精致无比。

    只可惜摔下去后,他就会变成肉泥。

    不过没关系,他是失足,不是自杀。

    林殊心里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惧怕,一步步往崖边走,像是被朝阳吸引那般,张开双臂。

    天气日渐暖和。

    当温暖的日光照在脸上时,林殊终于感受到,早春真的来了,而自由,也即将到来。

    希望这一次死后,上天不要再让他重生。

    林殊闭上眼,一只脚踏出悬崖边,身体因为重力而往下坠。

    “你干什么!”

    天旋地转间,衣领倏地被捉住,林殊像个鸡仔一样被提起,被人一把丢在地上。

    计划被打断。

    林殊坐在地上,不耐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秦渝池发红的双眼。

    被打断那刻,林殊是想发火的,可他一对上秦渝池的眼,再恶毒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那些话像是随着呼吸而出,被风吹散了。

    秦渝池看起来很生气,脸色也不好,眉眼间尽是疲倦。

    林殊坐着没动,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保持沉默,移开视线,躲避秦渝池的目光。

    “我问你,林殊,你刚才到底想干什么!”秦渝池将林殊提起来,抓着他的肩,目眦欲裂地问。

    林殊抿紧唇,有种莫名的羞愧感,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羞耻。

    好像被他人发现自己要自杀这件事,是件非常丢脸的事。

    秦渝池见他不说话,更生气了,连抓着他肩的手都在颤,力道大得他肩膀发疼。

    “你是不是想死?你敢死试试!”秦渝池得不到答案,便开始自说自话。

    “是不是不用那些手段来整我,你心里就不舒服?你就觉得无聊无趣不想活了?”

    秦渝池越说越痛苦,甚至开始大喘气,单手捂着胸口咳嗽,“林殊,你就喜欢用那些脏手段来爱我,是不是?行啊,来啊,这一世你继续来,我这回奉陪到底!”

    “咳咳咳!”

    秦渝池越咳越剧烈,林殊没忍住转过头,正好对上秦渝池发红又痛苦的眼睛。

    “我”林殊不敢看那双眼里的苦痛,赶紧偏过头,讷讷地说,“以前都是我不对,对不起啊。以后我都不会再做那种事了,你不用怕。”

    他一说完,秦渝池也没了声音,只余下喘息不稳的呼吸声。

    片刻后,秦渝池低下声音问:“林殊,你是不是想死?回答我。”

    林殊垂下视线,沉寂良久,还是没法承认他想自杀这件丢脸的事。

    秦渝池却像得了答案一般,诡异地笑着点头,自言自语,“你想死原来你真的想死”

    “行,没事,你想死也没事,这回我陪你一起走。”

    说完,秦渝池便拽着林殊,近乎拖行一般,将他扯着拽着往停在一旁的库里南走。

    秦渝池不仅自言自语,嘴里还发笑,双眼放光,就像是发狂了一般。

    “你干什么!”到门边时,林殊愈发觉得不对劲,双手拉着门,就是不上车。

    秦渝池却笑着打开门,自己先坐进副驾驶,再硬生生将林殊扯进车里,最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你这次又想提前走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们一起,我就不会痛了。”秦渝池翻到驾驶座,恍惚地看着悬崖,将所有门都控制上锁。

    “没关系”

    秦渝池出神地看着前方,右手抚上挂挡,直接拉到行车档,而后踩下油门。

    使劲踩了踩油门,车却不动,秦渝池垂下视线,恍然大悟地说:“啊差点忘记点火了。”

    秦渝池好像疯了。

    林殊看着这惊骇的一幕,头皮不自觉发麻,在秦渝池的指尖触上点火键,蓦然伸出手,抓住秦渝池的手腕。

    点火受阻,秦渝池偏过头,笑着安抚,语气温柔,“别怕,殊儿,这悬崖下面都是石头,不会痛的。”

    说完,秦渝池用力一摁,整个车的引擎便发出启动声。

    秦渝池怎么能跟着他一起死!

    林殊一下慌了神,在秦渝池挂挡前,敏捷地摁下点火键,车子重新熄了火。

    秦渝池“嗯?”了一声,以为自己没点上火,还想伸手去摁。

    秦渝池真的疯了!

    林殊在慌乱中摸到衣兜里的车钥匙,情急之下直接从窗子里往外抛,铆足了劲往悬崖外扔。

    车钥匙在空中滑出绵长的抛物线。

    幸运的是,钥匙落在崖边,又弹跳着往外蹦,轱辘着滚下悬崖,钥匙和车终于脱离了可控制的有效距离。

    秦渝池还在疑惑地摁点火键,不过这一次,车子再也点不着火。

    林殊心有余悸地靠在座位上,视线落在秦渝池的疯样上,心里没来由涌起一阵火气。

    “谁允许你动我的车了!”林殊再也忍不住火气,一拳揍在秦渝池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没头脑和不高兴(bushi

    我又来晚了,抱歉,啊!!!

    注:鱼的行为不可取!切莫带进现实中!

    第 47 章

    林殊这一拳不留情面, 直直往秦渝池脸上抡,甚至打得他自己指骨泛疼。

    秦渝池遭了打,缓缓垂着头, 指尖终于不再去戳点火键, 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沉默如同油, 将林殊心内的火烧得更旺。

    林殊拽住秦渝池的头发,迫使其抬起头, 质问道:“秦渝池, 我允许你动我的车了?”

    秦渝池低下视线,冷冷直视林殊的眼睛, 低声问:“你不是想死吗?怎么, 难道你只准自己死,就不允许我也想死?林先生真是霸道。”

    秦渝池想死?

    被戳中心思,林殊愣住, 抓着头发的手指也脱了力, 缓缓松开。

    秦渝池遭打的那边脸逐渐泛红, 现出红肿的印子, 实在滑稽。

    两人在寂静中对视,死死盯着对方, 眼神都不纯粹, 像是有爱, 同时也透着怨, 非常复杂。

    初升的日光透过挡风玻璃, 照亮车内,一点点洒在秦渝池的发丝上。

    朝晖很明亮, 将秦渝池耳廓上细小的绒毛照得晶亮泛光, 像是晶莹的羽毛, 软乎乎的,让人想伸手去碰。

    他的注意力总是被秦渝池身上这些小东西吸引。

    心内愈发焦躁。

    林殊烦闷地啧一声,又一拳揍在秦渝池的脸上,而后转过身,正坐在车座里,环抱双臂。

    一点都不争气。

    林殊气鼓鼓看着前方,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被秦渝池吸引。

    秦渝池被打了两拳,泛红的脸更肿了,还伴着火辣的疼痛。

    好在手背冰凉,秦渝池抬起手捂在脸上,企图减少一点痛感。

    车里又陷入寂静。

    春风透过窗,时不时响起温和的风声,吹动林殊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等气消了,林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特别是身旁还坐着个闹掰的“前男友”,虽然秦渝池以前也不算他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

    林殊想开门下车,逃离车里窒息的氛围,但所有门已经被秦渝池上锁,车钥匙也被他在情急之下抛到悬崖下。

    “门被我锁了。”见林殊拉不开门,秦渝池提醒道。

    听见秦渝池的声音,林殊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燃起来,语气不免恶狠,“我知道!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秦渝池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没说话了,将头转到另一侧去。

    好在手机还在身上。

    林殊亮屏手机,实在怕丢脸,没拨通高静歌的电话,而是打给了边星澜。

    “喂?什么事?”边星澜打着哈欠,声音喑哑,一听就知道昨天晚睡了,荒淫无度。

    “你在哪里?在不在B市?”林殊问。

    “我在家。”

    林殊放下心,吩咐道:“你现在去我家,把我库里南的备用钥匙送来,我把地址发到你微信里了。”

    “备用钥匙?在哪?”边星澜看了看地址,惊异地问,“殊儿,你跑去荒郊野岭作什么?”

    “不知道,可能在架子上,或者抽屉里,你自己找,找不到钥匙就叫个拖车的来。”

    说着,林殊瞪了一眼秦渝池,嘱咐道:“低调点,别闹出大动静。”

    “大动静?怎么了?”边星澜对林殊的嘱咐非常不解。

    林殊翻个白眼,“因为你们公司的大影帝在我车里!”

    语毕,林殊直接挂断电话,不想听边星澜废话,继续安静地在车里坐着。

    近乎两小时后,边星澜开着车姗姗来迟,穿得光鲜亮丽,头上还抹了发油,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

    边星澜将钥匙从窗缝里丢进去,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扫,八卦地问:“这是怎么了?你俩打架?还气得把钥匙扔了?”

    秦渝池脸上的痕迹太明显,边星澜一看就知道是挨了打,爱八卦的心思骤起。

    林殊没理边星澜,解开门锁,朝秦渝池道:“从我的车里出去。”

    秦渝池静默一瞬,而后开门下了车,一言不发地坐到边星澜的车里。

    两车一前一后启动。

    林殊轰踩油门,飙着车下山,不过边星澜也不弱,有时也会跟着林殊跑山,紧紧跟在库里南后面飞驰。

    到了路中段,林殊往后视镜一看,发现边星澜还跟着自己,忍不住拨通语音电话,不耐烦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跟着你!”边星澜倍感冤枉,解释道,“我总得把秦渝池送回家吧。”

    秦渝池的面孔透过挡风玻璃映出来,那双眼像是能透过后视镜和林殊对视。

    破鱼,长这么帅作什么。

    林殊看向前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脚下轰踩油门,将速度提到公路的最高限速,狂奔着回家。

    然而,车开到车库停下,林殊刚从车库出来,就看到边星澜的车停在不远处。

    边星澜埋下头,缩在方向盘后面躲着,像是很心虚。

    而秦渝池下了车,远远瞄一眼林殊,自顾自先转身,走进自己家。

    这人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

    这山顶本该只有他一个人住,其他别墅常年空房,没想到秦渝池竟然搬来隔壁。

    林殊长呼一口气,以缓解自己愈发高涨的血压。

    一想到秦渝池就住在隔壁,林殊心里就烦躁,回到家后,一整天都没出门。

    到了夜晚,林殊例行去到露台,本想躺在躺椅上,看着星子入睡。

    哪知秦渝池也站在自己那栋别墅的露台,光明正大地拿着望远镜,朝他这里看。

    这偷窥行为被林殊发现了,秦渝池也不惊慌,放下望远镜,不知从哪端了杯酒放在掌心,隔空朝林殊做个敬酒礼。

    有病。

    这一世的秦渝池真有病。

    林殊被这挑衅举措惹得想发火,摸出手机直接拨通秦渝池的电话。

    “秦渝池,你是不是有病?弄个望远镜偷窥我很有趣?”林殊站起身,朝电话里骂。

    “我在夜晚观星,听到动静,就顺便看看邻居,有什么问题吗?”秦渝池道。

    “你”

    “没想到林先生真是好兴致,每天不在家里睡,就睡在露台,以天为被,真是太有格调啦!”

    林殊一听就知道秦渝池是在讽刺他,可他又骂不出刻薄的话反击,好像他只要一对上秦渝池,就不自觉心软。

    软骨头,不争气!

    林殊在心里骂自己,气呼呼地返回室内,将露台的门用力关上。

    很快,林殊家的露台灯暗了,三楼卧室的灯亮起,而后再暗淡。

    终于回屋里去睡了。

    秦渝池对这成果颇很满意,不自觉勾起笑,将酒杯里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嘶”

    吞咽之时,胸口仍然会疼,不过秦渝池的嘴角就没垂下来过,因为他好似发现了制服林殊的有效办法。

    面对心口不一的人,他就得不要脸才行,任何一点羞耻心都是多余的。

    拿定注意,秦渝池决心继续不要脸,下一步就是让林殊把他的好友加回来。

    春天是不易察觉的风,会静悄悄地来,夜里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便飘散着清新的晴朗味道。

    翌日。

    林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了个好觉,不仅没有做噩梦,精神也莫名饱满。

    坐起身时,林殊敏锐地闻见一股黄油奶香。

    林殊很熟悉这味道,就是他常吃的费南雪和可露丽。

    林殊掀开被子,趿上拖鞋往楼下走。

    一楼的餐桌上早摆上很多甜点,不止有费南雪,还有一杯热可可,杯壁滚烫。

    秦渝池进家了?

    哐——!

    厨房响起几声金属碰撞的巨响。

    林殊微蹙起眉,正要往声源处走,却看见秦渝池提着个大袋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秦渝池提的是透明塑料袋,林殊定睛一看,才发现里头全是厨房用刀。

    “秦渝池,你干什么?”

    林殊走近,想把袋子抢过来,秦渝池却将这袋刀高高举起,提到林殊抓不到的高度。

    “你又不会做饭,家里别放刀,不安全。”秦渝池往旁边一躲,轻易绕过林殊,继续往前走。

    这人不经同意闯进他家,还理直气壮地拿东西走?

    林殊快步走到秦渝池身旁,扬起头凶狠地质问:“谁允许你进我家的!”

    秦渝池垂下视线,冷哼着控诉,“林先生真是不守信用,以前还说这里就是我的家,现在竟然连家门都不让我进,真绝情。”

    “我绝情?”林殊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你这‘以前’未免也太久远。我已经死过一次,死人生前的任何承诺全都不用作数!”

    听到“死”字,秦渝池抿紧唇,牙关咬得紧绷,像是被噎得很生气,但又不愿意发火。

    林殊最怕看到秦渝池这幅隐忍的模样,虽然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稍放软语气,“反正以后你不准再进我家,不然我就报警。”

    秦渝池没答话,沉默片刻后,提着那袋刀子继续往前走。

    这人怎么对这些刀子如此执着?

    林殊不懂秦渝池为什么非要把家里的东西拿走,冷声说:“把东西也放下,别让我报警抓你。”

    秦渝池顿住脚步,倏地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极大,恶狠狠质问:“林殊,你是不是不长记性?你忘了你怎么被抓进去的?”

    闻言,林殊也愣了,没想到秦渝池还念着前世那把诬陷他的刀,甚至要因此把他家里的刀全部收走。

    秦渝池是在保护他?

    可这人那时明明帮着作伪证,恨不得他死,这一世怎么会做这些诡异的举措?

    总不能是在他死了之后,秦渝池又后悔了?

    脑子里乱,心里也乱,乱得发慌。

    林殊愣在原地,就这么看着秦渝池往前走。

    他其实可以直接开口问,但他现在是个软弱的懦夫,不仅怕面对秦渝池,还怕提到那些伤痛的过去,更怕听到秦渝池亲口承认恨他这件事。

    比起以前,秦渝池已经瘦了太多,林殊竟从那背影里品出一丝寂寞。

    砰——

    门关上时,林殊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察觉,秦渝池好像有些精神失常。

    昨天秦渝池想开车往悬崖下冲,就已经不对劲了,今天还把他家的刀都收走,这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陶潋这一世要想诬陷他,就算他家里没有刀,也可以用别的方法诬陷他。

    不过林殊原本不在乎,也懒得管,反正他都不想活了,陶潋和林祈芯若是敢整他,他有无数种办法整回去,最坏不过是同归于尽。

    可秦渝池现在是怎么回事?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林殊心里愈发慌,总觉得秦渝池这样下去会出事,实在放不下心。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旁敲侧击提醒边星澜,好好注意自家艺人的心理健康才行。

    林殊刚想到这,手机忽然响了,不过不是边星澜打来的电话,而是陶芓湉。

    “怎么了,桃子?”林殊接起电话,以为陶芓湉出了麻烦事。

    “林哥”陶芓湉轻咳一声,试探着问,“你今天有空吗?上次我说请你吃饭,但你一直没有回B市。正好我今天没有行程,想请你出来吃一顿饭,你方便吗?”

    他差点忘了这回事。

    林殊挠挠脸颊,并不太想出门,“我今天”

    “如果你今天没空,那等你有空了再说,林哥你先忙,我没关系。”陶芓湉察觉他的犹豫,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林殊被陶芓湉谨慎的态度弄得惭愧,当即改口道:“没事没事,我今天有空,你把地址和时间发过来就行。”

    “好!下午见,林哥!”陶芓湉声音一转,变得雀跃。

    那雀跃透过听筒传过来,也将林殊的情绪感染得好起来。

    林殊勾起淡笑,摇着头挂断电话,感叹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上次陶芓湉还很怯懦,在车里止不住哭,现在竟已好转许多,声音里的中气十足。

    林殊心情颇好地走到餐桌边,盯着桌上的费南雪,虽然这是秦渝池买来的,但也没那么排斥了。

    算了,别和食物过不去。

    林殊坐下身,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熟悉的黄油杏仁味爆开,香味依旧。

    就这样,林殊悠闲地吃完早午餐,再打理好形象,选了辆亮蓝色的曜影开出门。

    许是春天到了,林殊总能闻见一股花香。

    敞篷打开,春风泄进来,将林殊的额发向后吹,莫名有些惬意。

    陶芓湉订的餐厅在一家私人酒店顶楼。

    林殊刚进电梯,就有一只手及时拦住门,而后钻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带着墨镜,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黑风衣黑西裤黑皮鞋,林殊一眼就认出,这一身黑的怪人是秦渝池。

    有病。

    这两日,林殊已经被秦渝池弄得语塞,懒得开口讲话,直接将头转向另一边,根本不看秦渝池。

    秦渝池也不说话,站着不动,看起来很冷酷。

    电梯开始上行,很快到达顶层。

    林殊先下电梯,往陶芓湉订的包房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不停,并且越来越近。

    走到包房门口时,林殊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秦渝池站着不出声,抬抬墨镜,装作没听见林殊的质问。

    林殊翻个白眼,刚想发火,包房的门却先开了。

    “林哥,你来啦!”陶芓湉打开门,视线被旁边一身黑的怪人吸引,“秦哥?您怎么来了?”

    “嗯,下午好。”秦渝池颔首,终于开口说话。

    陶芓湉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得招呼着两人一起进门,“快进来吧,菜已经上齐啦!”

    当着陶芓湉的面,林殊不好下秦渝池的面子,等陶芓湉转过身,才斜着视线恶狠狠瞪一眼秦渝池。

    秦渝池摘下墨镜,脸皮极厚地跟进去,坐在林殊身边。

    陶芓湉仿佛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手忙脚乱地倒茶,菜也全往贵了点,桌上全是中西合璧的创意菜,一道简单的红烧鱼也做成吃不起的模样。

    林殊忍不住失笑,让陶芓湉随意点坐下,舀了块东坡肉入口,“这段时间,你养父母和陶潋有打电话来骚扰你吗?”

    陶芓湉脸色变得不自然,而后又很快释然,笑着说:“有,但我不怕,所有电话我都接了,也骂回去了。”

    “是吗?”林殊想不到陶芓湉骂人的样子,倍感惊奇,“那边星澜呢?你最近和他怎么样?有吵架吗?”

    提到边星澜,陶芓湉更不自然了,局促地说:“我哪里会和边总吵架”

    林殊挑挑眉,大致摸清了两人的关系。

    也许这两人就是单纯的包养关系,有没有爱都另说,不过林殊也不担心前世的事重演,因为陶芓湉看起来并不喜欢边星澜。

    闲聊之间,林殊没注意,碗里已经堆了半碗剔好的鱼肉,垂下视线时才看见。

    林殊没忍住瞪秦渝池一眼,也没吃碗里的鱼肉,而是将碗推开,去夹无刺无骨的菜吃。

    “宝宝,该接电话啦~”

    边星澜黏腻的声音响起,林殊皱起脸,发现是陶芓湉的手机在响。

    陶芓湉也很尴尬,脸颊通红,不知所措。

    “没事,你赶紧接,说不定有什么急事找你。”林殊宽慰道。

    陶芓湉点点头,接通电话,随着听筒里的人说话,面色变得越来越白,愈发无措。

    “好,我正在和林哥吃饭,不会让人拍到。”听到最后,陶芓湉点着头保证。

    陶芓湉挂断电话后,林殊蹙起眉,“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现在网上全是陶潋做的那些事,我也上了热搜,边总说让人来接我,叫我先不要出面,他会处理。”陶芓湉轻咳,试探着问,“林哥这是你做的吗?”

    林殊和陶濯保证过,只要今后陶潋安分,他就不会主动曝光那些事,陶家也不会来找陶芓湉的麻烦。

    林殊刚想否认,耳旁却先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不是他做的,是我做的”。

    秦渝池的声音很诡异,林殊从没听过秦渝池用这种语气说话。

    林殊心里一惊,缓慢地偏过头。

    秦渝池正慢条斯理地挑鱼刺,将鱼刺叠在空碗里,叠成规整的塔型,嘴角大幅度上勾。

    塔堆好了,秦渝池转过头,对上林殊的眼睛,笑得无比渗人,“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完了,“前男友”疯了【点烟】

    第 48 章

    秦渝池一说完, 不仅林殊觉得惊愕,陶芓湉也被这阴森的语气吓着了,脸色发白。

    林殊和秦渝池坐得近, 被秦渝池直直盯着, 受的冲击更大, 心头惊得发慌。

    秦渝池有病。

    林殊收紧手指,倏地一拳捶在秦渝池额头上, 将人打得远一些, 别离自己那么近。

    “嘶”秦渝池捂住额头,微蹙起眉, 对自己平白受打非常不满。

    林殊打过之后就转过头, 看向陶芓湉,安抚着说:“你别管他,他现在有病。”

    陶芓湉勉强笑笑, 不敢看秦渝池, 朝林殊问:“林哥, 现在该怎么办?这样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陶芓湉也知道林殊和陶濯的承诺。

    与陶家断绝关系后, 陶濯数次给自己道歉,还准备将几处房产和疗养院划给他作为补偿, 但陶芓湉不想再与陶家有瓜葛, 统统拒绝了。

    可现在承诺被打破, 陶芓湉怕林殊受到牵连, 免不住担心。

    林殊微勾起嘴角, 拍着陶芓湉的手背,温声安抚, “没事, 我会解决, 边星澜也会妥善处理网上那些消息,你不用害怕。”

    指尖才触了两下手背,林殊的手腕就被秦渝池攥住,快速往后拉,两人接触的手就这么分开了。

    心头火气上涌。

    林殊转过头去,横眉瞪眼,威胁地瞪着秦渝池。

    “林先生,请您自重,不要摸我老板的男朋友的手。”秦渝池不理会林殊眼里的火气,冷声提醒。

    这人有病!

    林殊怀疑秦渝池跟边星澜学坏了,重生以来总是犯贱,像只猫一样故意挠他,挠得他心烦。

    “少碰我!再碰我,我把你手骨头全都给敲碎!”林殊用力甩开秦渝池的手,抬脚踹在秦渝池膝盖上,毫不留情。

    秦渝池发出一点闷哼,而后咬紧牙关,似是在忍痛。

    黑西裤上沾了脚印,秦渝池伸手用力拍掉膝盖上的灰,仿佛也气得不轻。

    冲动踹过人之后,林殊马上后悔,可又拉不下面子道歉,气鼓鼓看向别处。

    秦渝池才受过伤,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恢复好,他这几日接连揍了秦渝池好几次,没有一点成功人士的风范,幼稚极了。

    包房中寂静无比,前不久还有咀嚼和闲聊声,现在静得连低分贝的空调声都清晰可闻。

    头一次见林殊这种炸毛的模样,陶芓湉直觉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很像是吵架的小情侣。

    陶芓湉将上身坐得板正,垂头看着桌上的菜,尽量放轻呼吸,降低存在感,静静等着边星澜再联系自己。

    “桃子,你给边星澜说过家里的那些事吗?”过不久,林殊忽然出声问。

    陶芓湉回过神,摇摇头,“我大致说了一下,没有说细节,边总很尊重我,看我不想说就没有追问。”

    边星澜这哪是尊重,分明是不在乎才对。

    林殊颔首,本想再和陶芓湉聊聊别的事,却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能发现陶潋做的那些事,是因为他找了保镖去跟着陶芓湉。

    枫国医院的病历也不好拿,保镖找了他的熟人,动用关系才拿到诊断报告。

    可是,秦渝池是怎么发现的?

    秦渝池哪来这么大的能耐去拿陶芓湉的病历?

    林殊斜过视线,怀疑秦渝池收买了自己的保镖,半阖着眼睛,盯着秦渝池审视。

    秦渝池虽然不知道林殊在看什么,但还是睁大眼睛,忿忿地对上林殊的视线,还在为平白受打而不悦,跟只受委屈的猫似的。

    须臾间,陶芓湉的手机再度响了,司机已经到达停车场。

    陶芓湉和两人道过别,戴上口罩和帽子,静悄悄退出包房。

    陶芓湉一走,门合上时,林殊迫不及待开口问:“你怎么知道陶潋对桃子做的事?”

    秦渝池不高兴,本想装作没听见,但又觉得不能再犯沉默这种老错,冷哼着说:“我自有办法知道。”

    “你还自有办法?”林殊觉得新奇,啧啧两声,不屑道,“你哪来的办法?秦先生该不会是从我手下那里偷来的病历吧?”

    秦渝池倒是没有找林殊的手下,而是直接找人盯着陶濯。

    这一世陶芓湉被林殊解救后,陶濯也和上一世一样,下意识包庇血亲,三番五次去枫国找医院的医生,想销毁病历。

    销毁病历本就不合规矩,陶濯在枫国又没有人脉关系,去医院找了几次都无果。

    而秦渝池发现后,直接刷脸买通医院里的亚裔护士,偷偷复制一份病历出来。

    “用不着从你手下那里拿消息,我自有知道的途径。”秦渝池微扬起头,颇为神气地说。

    真讨打。

    林殊不知道这鱼现在为何如此贱,贱到他手心痒,想直接将秦渝池暴揍一顿。

    林殊翻个白眼,夹起一块盘子里的鱼肉,嘲讽道:“没想到你死过一回也变了样。以前你不是最喜欢你那小潋弟弟,现在竟然长了眼睛,不瞎了,知道帮桃子伸张正义。”

    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夫并不比秦渝池差,林殊细致地挑走鱼刺,见鱼肉里干净了,便神气地送入口。

    林殊大口咀嚼,不屑地瞄一眼秦渝池剔好的鱼肉,意在表明就算没有秦渝池帮他剃刺,他也能自己吃鱼肉。

    秦渝池沉默片刻,而后语气正经地解释:“我不喜欢陶潋。”

    林殊倒也不认为秦渝池喜欢陶潋,只是找个借口嘲讽。

    他又不是瞎子,看过秦渝池那些梦境记录,知道秦渝池曾经也对他动过心,只是后来才恨他了而已。

    林殊撇撇嘴,并不在意这解释,耳边却又传来一句“我喜欢你”。

    林殊继续嚼着鱼肉,脑子反应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渝池刚才说了什么。

    秦渝池说什么?说喜欢他?!

    林殊慢慢停下咀嚼,将鱼肉吞下腹,缓慢地偏过头,正好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秦渝池,你脑子出问题了?”林殊怀疑秦渝池做多了春梦,还困在那些梦里出不来。

    秦渝池轻啧一声,蓦然凑近,鼻尖还差一厘就碰上林殊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我说得够清楚了吗?林先生。”

    两人挨得很近。

    林殊甚至能看清楚秦渝池睫毛的光影,那些光影搭在眼睑下,纵横交错,似是根根分明的黑色羽毛。

    心脏怦怦跳,像是有小锤在心头快速敲,将耳膜充斥着咚咚声。

    林殊慌忙地站起身,急急往后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大声骂一句“你有病吧!”,而后快步往包房外走。

    林殊不敢回头,越走越快,行到停车场时仍心慌意乱。

    坐上车后,林殊如同惊弓之鸟,也不敢将车子的敞篷打开,躲在密闭的空间里发愣。

    脸颊越来越烫。

    这好像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听见秦渝池说这种话。

    林殊自动忽略了秦渝池缺失记忆时的告白,耳边不停回响刚才那句“我喜欢你”。

    秦渝池真的疯了!

    林殊思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结论。

    背后传来油门的轰鸣声,一辆跑车缓缓驶到林殊的车后,林殊往后视镜里一看,发现那正是秦渝池的布加迪。

    林殊更加慌乱,赶紧发动车子,轰着油门往停车场外冲。

    秦渝池的车技明显不敌他,林殊很快甩开后面的车,心跳慢慢缓下来。

    不过甩开车也无用,林殊前脚刚到家,秦渝池后脚开上山,林殊从车库里出来,秦渝池也将车停在路边。

    秦渝池正戴着墨镜,从车里下来,双臂环抱,整个人斜靠在车门上,随性恣意,莫名有种纨绔子弟的意味。

    这是曾经的秦渝池从未有过的气质。

    这鱼长这么帅作什么?

    林殊眼皮一跳,心里又慌了,没敢多看,佯装生气地往家里走,还重重关上门,砸得门发出巨响。

    进家后,林殊站在门口,背靠在门上,心慌得不行。

    他得搬家!

    忽然间,林殊脑海里迸出这么个决定。

    住在这里已不安全,他得搬家,不,他得换一个城市生活!

    林殊觉得自己一开始想错了,比起看见秦渝池恨他,或者看见那双眼里的痛苦,还是现在这样更恐怖一些。

    秦渝池会喜欢他吗?

    林殊根本不信,横在他们之间的苦痛太多,林殊想都不敢想这种可能,越想越觉得秦渝池是想报复他。

    可他这辈子什么都没做,就算前段时间去招惹了秦渝池,那也只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况且那是因为秦渝池穷追不舍,他才试着答应相处。

    难道秦渝池还想着上一世的事?

    他都死过一回了,秦渝池还要报复他?

    怎么这么小气!

    心头的慌乱逐渐减少,心脏静了,林殊渐渐说服自己,耳边再也没有重复回响那句告白。

    打定主意,为了躲过秦渝池,林殊立刻定了张晚上飞S市的机票,准备夜深时再行动,趁着秦渝池睡觉逃出湖光山。

    林殊走上楼,忙着收拾行李。

    秦渝池则像往常一样,站在二楼,拿望远镜观察林殊家,勘探四周,非常警惕。

    夜幕降临,马路边的路灯逐个亮起,昏黄的灯光照着整个山头。

    林殊家的每层楼都亮着灯,灯光明亮,看着就很温暖。

    看着那灯,秦渝池心里蓦然有种孤寂感。

    他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而他曾经的家明明就在眼前,现在却不欢迎他,主人都不愿意让他进门。

    算了,慢慢来,反正他也不接戏了,现在有的是时间和林殊耗。

    秦渝池随手拿了块饼干,正准备送入口中,却发现一个鬼祟的人影,正勾着身子接近林殊家。

    将望远镜调到夜视状态,秦渝池拉近距离,在看清那人的面孔时,忍不住嗤笑一声。

    秦渝池放下望远镜,走到厨房里拿了把西式料理刀,将刀举在手间晃一晃,熟悉手感,疾步出了门。

    尽管春天已至,B市夜晚的温度仍旧不高,不超过五摄氏度。

    月亮隐在云间,夜风呼啸,将湖光山上的树吹得婆娑作响,莫名有种月黑风高的意味。

    那人影缓慢行进,绕着林殊家行走一圈,而后停在大门口,像是准备摁门铃。

    在那人的指尖触上门铃时,秦渝池一脚踹在那人后腰上,将人一下踹倒在地。

    “啊——!”

    陶潋趴在地上,因为腰上的剧痛而大声尖叫,蜷起身子,捂着受伤处打滚。

    秦渝池一言不发,俯下身,拽住陶潋的头发往外拖行,走两步歇一步,边走边喘气,拖到离门两米远处才松开手。

    “渝池哥?”陶潋见是秦渝池,眼里立刻晕满泪水,刚想委屈地哭诉,却见秦渝池从身后拿出一把刀子,立刻吓得白了脸。

    “小潋,惊不惊喜?是我啊,秦渝池。”秦渝池勾起夸张的笑,单手箍住陶潋的脖子,将陶潋固在地上。

    “渝渝池哥,你怎么在这里?”陶潋被吓得把泪逼了回去,抖着声音问。

    “我怎么在这里?”秦渝池不解地反问,“我的家就在这里啊。倒是你,你来这里作什么?想找殊儿的麻烦?”

    “我我是来找林先生道歉,他误会我了,我想和他解除误会!”陶潋急忙解释道。

    “他会误会你”秦渝池点点头,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嘴里讷讷重复。

    以为秦渝池信了解释,陶潋松一口气,刚想露出一点笑,却见秦渝池举着刀的手越来越近。

    “渝池哥?!”陶潋心里一惊,想挣开秦渝池的手,急忙往后退。

    秦渝池却直接将刀尖抵在陶潋脸上,笑着说:“别动,如果你敢动一下,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

    闻言,陶潋不敢挣扎了,视线往右斜,眼睛死死盯着刀,冰冷的刀尖在脸上滑动,映出一条条淡红的凹痕。

    秦渝池笑了笑,用刀尖轻戳陶潋的脸,问道:“你是不是有想过拿刀去划桃子的脸,就像现在这样?”

    陶潋微抖着不出声,秦渝池的耐心到达极限,他目眦欲裂地喊:“说话!”

    “没有!我没有!”陶潋颤着声音否认。

    “你没有?我不信,”秦渝池举起刀,将刀尖悬在陶潋的眼上五厘米,继续问,“你是不是想把桃子的脸划得面目全非?说实话!”

    “我没有”刀尖离眼睛越来越近,陶潋哭着改口道,“有有有!我有这样想过!”

    得了回答,秦渝池轻啧一声,又问道:“那你今天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又想诬陷殊儿?”

    “我没有!我真的只想来找林先生道歉而已!”

    陶潋尖叫着解释,但秦渝池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双眼失神,自言自语。

    “我就知道,你这种坏东西,不知悔改的。”

    “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但如果上天不惩罚你,那就由我来惩罚你。”

    说完,秦渝池露出笑,高举起刀,悬在陶潋额头上,猛地往下扎。

    “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陶潋拼命挣扎,闭着眼睛尖叫,语无伦次,这惊恐的叫声在夜里尤为突出。

    叫声过于惨烈,林殊很快听见屋外的动静,以为外面出了事,急忙打开门出去看。

    秦渝池手里的刀正在往下落,林殊一开门就见到这惊骇的场面,吓得他急忙跑过去,一脚踢开秦渝池的刀。

    哐当——

    刀落在远处。

    秦渝池抬眸,见是林殊来了,不满地解释:“你慌什么?我只是吓唬他而已,又不会真的杀了他,连一点伤痕都不会留。”

    “秦渝池,你疯了吧!”

    林殊一把推开秦渝池,动作比思绪还快,立刻将自己浴袍上的腰带解下来,将陶潋的两只手捆紧。

    陶潋想哭着开口说话,双臂也不安分地扭动。

    林殊嫌烦,冷声威胁道:“闭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在这里乖乖等着你哥来接你,不然我把你打包去国外,送进红灯区里当一辈子鸭子。”

    陶潋立刻噤了声,乖乖点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殊处理了陶潋,该去处理秦渝池。

    一想到秦渝池准备拿刀伤人,林殊裹紧浴袍,再忍不住火气,一脚踹在秦渝池腿上,心有余悸地骂:“你再发疯试试?”

    秦渝池冷哼一声,不答话,往自己家里走,只留给林殊一瘸一拐的背影。

    不过秦渝池很快折返,手里拿着一捆麻绳,面无表情地往两人这里走。

    屋外的灯光很昏暗,秦渝池的眼睛却发光,整个人走得趔趄,活像是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手里的麻绳则是索命的铁链。

    陶潋本来静静躺着,听见脚步声,见是秦渝池走近,又开始大声尖叫,拼命在地上蠕动,想要逃离此处。

    林殊被吵得耳朵疼,冷声警告:“安静!”

    可陶潋早被吓得失了智,不停往前拱,在秦渝池拿绳子往自己的脚腕上捆时忽然发疯,卯足了劲往秦渝池右胸口踢。

    秦渝池被踹得退后两步,而后就不动了,垂着头定定站着。

    “你怎么了?”林殊察觉有异,走到秦渝池面前,挥着手问。

    “我”秦渝池抬起头,面色已苍白,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全身脱离,直直往林殊身上倒去。

    林殊下意识伸出双臂,抱着接住秦渝池。

    “秦渝池?秦渝池!”林殊拍拍秦渝池的背,急声地唤,却得不到任何一点回应。

    地上的人还在尖叫,吵得不行。

    林殊抱紧秦渝池,摸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眼神狠恶地对陶潋说:“闭嘴!要是他今天出了任何事情,我让你和你哥一起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好累【点烟】

    主角的行为不可取,切莫效仿!

    第 49 章

    与救护车一起到达的, 还有一车保镖,林殊坐上救护车,保镖压着陶潋一起跟去医院。

    秦渝池进了急救室, 医生大致了解过情况, 才向林殊汇报病情。

    “秦先生受伤后休养不佳, 刚才又受了外力冲击,肋骨二次骨裂, 所以才会晕厥。”

    医生望着急救室外的一群人, 态度拘谨:“不过您不必担心,只要这一次秦先生好好休养, 就不会留下后遗症。”

    休养不佳, 外力冲击。

    林殊蹙紧眉头,视线一斜,冷冷朝陶潋瞪去。

    陶潋自知闯了祸, 尽管被保镖抵在墙上, 也不敢吵闹, 垂着视线沉默, 降低存在感。

    医生再进急救室后,为首的保镖凑上前, 朝林殊汇报:“陶先生那边已经发了声明。”

    说着, 保镖把平板递到林殊面前。

    陶芓湉的声明很简单, 就是几份脱离陶家的文件证明, 再配上一行冷酷的【已断绝关系。】

    林殊翻了翻评论,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那么多牛鬼蛇神,纷纷涌进陶芓湉的声明微博。

    【呜呜呜我可怜桃子, 以后好好搞事业, 给妈妈火!】

    【陶芓湉是谁?陶潋又是谁?】

    【南影不搞富二代人设, 要开始炒作美强惨人设了?】

    【炒作个屁!黑纸白字全写在文件里,陶潋以前的朋友也出来证实了好吧!】

    边星澜的动作还挺快,居然找到陶潋青少年时的玩伴出来证明。

    热搜前几条全被陶芓湉和陶家占领,全都在扒陶濯和陶潋是何许人也,家里有哪些资本版图。

    陶潋的微博早被攻陷,评论里全是辱骂。

    陶潋连学生时期的成绩单都被扒得一干二净,还有音乐生认为其没有资格拿到学位证书,要去音协请愿,要求开除陶潋。

    而陶芓湉的混剪和安利混在广场中,超话忽然热闹起来,多了好些“粉丝”宣传。

    林殊一看就知道这是边星澜的手笔,想趁着这次热度捧陶芓湉。

    边星澜处理得还算及时。

    林殊撇撇嘴,不分神看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急救室。

    大半夜时,秦渝池终于从急救室里出来,转到普通病房,人已经清醒。

    航空公司早就发来短信,提醒林殊登机。

    林殊叹口气,放不下心,忽视了登机短信,走进病房里,靠在门边。

    秦渝池躺在病床上,身上缠着肋骨带,听见动静还想坐起身,极不安分。

    内心火气上涌。

    林殊不明白秦渝池为什么总不安分,甚至不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冷声警告:“你再动,我就告诉希沫你不要命了,要开车冲下悬崖自杀。”

    闻言,秦渝池终于不动了,只是投降似的举起手,朝林殊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他不过去,秦渝池就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眼神里莫名有几分委屈。

    麻烦精。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走到病床边,垂下视线冷声问:“叫我过来干什么?”

    秦渝池听了这冷硬的语气,似是很失落,可怜地吸了吸鼻子,轻轻握住林殊的手。

    秦渝池的手很冰,比他的手还要凉,明明在以前时非常温热,握着他时很有安全感,现在却要靠着他的体温捂热。

    秦渝池明显是在演戏,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装可怜。

    但秦渝池的伤是真的,人也瘦了不少,所以林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心软,没有甩开手。

    不过心软归心软,林殊倒没忘记教训秦渝池,“你别给我装。医生让你卧床静养,你一出院就到处乱跑,你这么作践自己,还是个成年人吗?”

    秦渝池沉默片刻,嘀咕着说:“你不也作践自己?不好好吃饭,现在瘦得跟个骷髅似的”

    秦渝池竟然敢说他像骷髅?!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秦渝池的嘴能这么贱?

    刚被秦渝池装可怜浇灭的火气又涌起来。

    林殊忍住揍人的冲动,咬着牙嘲讽:“我又不当明星,想瘦想胖都是我的自由。倒是你,现在丑得和饿死鬼一样,以后谁还来找你演戏?”

    这话纯属是林殊胡诌,秦渝池就算瘦了也比他壮,依旧是光鲜亮丽的。

    林殊竟然觉得他丑?

    听到林殊说自己丑,秦渝池抿紧唇,气得转头望向另一边,只留一个后脑勺给林殊。

    以为秦渝池是在为接不到戏而难过,林殊自觉说重了话,又道:“所以你从现在起就该安分一点,好好养伤,争取早日重新开机。”

    秦渝池沉默着没答话,似是很难受。

    这人现在怎么脆弱得这点话都不能听?

    林殊有些尴尬,在心里组织语言,想说一些好话,准备安慰秦渝池。

    “我以后都不接戏了,”秦渝池忽然出声,语气不自然地问,“你真的觉得我丑?”

    秦渝池怎么能不接戏了?!

    林殊的注意力全被前一句话吸引,一股气急的愤怒涌起,质问道:“秦渝池,你不演戏你要干什么?”

    秦渝池对林殊的火气很不解,转过头解释道:“我要转幕后做制片,公司已经注册好,剧本也已经买了。”

    林殊一时反应不过来,在他的认知里,秦渝池就该站在幕前,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朝观众展现那张脸,而不是做什么幕后工作。

    “你疯了?”林殊又一次问,已数不清这是几日来的第几次质问。

    “我没有疯,”秦渝池认真解释道,“我要多赚钱,投资蓝海市场,从现在起开始积累人脉关系,争取五年内达到百亿的年收入,十年内超过边星澜。”

    秦渝池说得一本正经,听起来头头是道,但林殊就是觉得怪,怪异得骇人。

    林殊知道,秦渝池最爱演戏,那对秦渝池意味着自由,怎么能从今以后都不接戏?!

    慌乱之间,林殊问:“边星澜能同意你不接戏?”

    “他同意啊,他还给我的公司注资,相信我能制作出摘奖的优秀电影。”秦渝池道。

    林殊被一句句认真的解释堵得哑口无言,除了语塞,还感到非常荒谬。

    秦渝池不准备演戏了。

    林殊相当于秦渝池的半个影迷,平日里就只看秦渝池电影,现在听到这一决定,根本无法接受。

    “你为什么不接戏了?”林殊低下声音问。

    秦渝池静默一瞬,双目稍稍失神,“因为演戏没有用,我什么都无法掌控,就像洪流里的飘叶,被裹挟在漩涡里,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秦渝池像是说了段台词,而后摇摇头,回过神说:“总之,我再也不做叶子了,我从现在起要做洪流。”

    林殊在心里消化良久,终于听懂秦渝池的意思。

    秦渝池不愿意再演戏,是因为觉得会受到掣肘,并且决定以后做个掣肘他人的资本家。

    可是他这辈子明明不再束缚秦渝池,秦渝池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所以秦渝池还念着前世的事,这几日疯了一般的行为也是因为前世?

    他怎么会把秦渝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殊受了冲击,愣着发懵,第无数次后悔他曾经做过的错事。

    好好一个青年演员,光辉耀目的大明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疯样?

    林殊无力地垂下肩,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没心思管秦渝池用指尖戳自己手心的幼稚行为。

    见林殊不说话,秦渝池静了静,又问了那个令人在意的问题,“你刚才还没有回答我,你真的觉得我现在很丑?”

    林殊根本没听清秦渝池在说什么,愣愣地答道:“嗯。”

    听了回答,秦渝池瞪着眼睛,难以置信,“你真的觉得我丑?!”

    林殊沉浸在自责中,抬眸失神地瞄一眼秦渝池,长叹口气,无力地说:“你不丑,我丑,行了吗?”

    秦渝池被林殊的不耐噎得不出声了,转过头不让林殊看自己的脸,暗自决定从今天起多吃,早日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笃笃笃。

    寂静之时,门被敲响。

    “林先生,陶濯先生来了。”保镖在门外提醒。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想走出病房,秦渝池却拉着他的手不放。

    “放手,”林殊轻啧一声,不耐道,“我还得出去收拾你弄的烂摊子。”

    秦渝池不放手,握得更紧,“你让他进来,我亲自和他说,不用你替我背锅。”

    林殊翻个白眼,“不用我帮你?你有什么资本和陶濯谈?你不要自己的名声了?”

    “不要,反正我不演戏了,你直接让他进来。”秦渝池无所谓道。

    闻言,林殊更是烦闷,朝外面喊:“进来。”

    门打开,陶濯仍穿得干练整洁,彬彬有礼地朝林殊和秦渝池颔首打招呼。

    “渝池,你的伤怎么样?”陶濯走到床边,关切地问。

    秦渝池摇摇头,微勾起嘴角,语气温和,“我没事,就是刚才被小潋踢断了肋骨,要住院休息几周而已。”

    这人又开始演了。

    林殊无声地叹口气,感到疲乏,看向别处放空。

    陶濯面色一僵,还未说话,秦渝池又道:“小潋太冲动了,怎么会在大半夜找去殊儿家呢?如果他觉得是殊儿曝光了事实,所以就想报复殊儿,那他就误会了。”

    “小潋”两字喊得亲昵,秦渝池说的话却阴阳怪气。

    “渝池,小潋刚才同我解释过,他只是想去找林先生道歉,不是你想的那样。”陶濯明显比上次有了进步,没有被秦渝池噎得无言。

    秦渝池轻笑,“不必辩解,你自己清楚他想干什么。我只提醒你,你今天能包庇他,以后他如果杀了人,你依旧会选择包庇。陶濯,别再继续错下去。”

    “还有,”秦渝池不给陶濯说话的机会,“病历是我曝光的,和殊儿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们陶家想报复,那就冲我来。”

    陶濯愣住,不明白秦渝池为什么插手。

    “你和陶潋同样可以在网上杜撰我的黑料,我不在乎,但别再像今天这样,跑到殊儿面前鬼鬼祟祟,企图做任何坏事。”秦渝池道。

    上次在H市,秦渝池就很怪异,现在再被秦渝池这样说,陶濯察觉这段友谊可能走到了尽头,无奈道:“渝池,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这一世也许不会,但上一世,陶濯却是任由他的那些黑料散播。

    “你不必向我保证,”

    秦渝池轻嗤,眯眼笑着警告,“但我能向你承诺,如果他再擅自来找殊儿,我就不是只拿刀吓唬他,而是要把他的脸划得面目全非,看不出人样,记住了吗?”

    林殊听了,发现秦渝池根本就没在谈判,而是在威胁。

    简直是火上浇油。

    林殊赶紧朝陶濯说:“他还受着伤,需要休息。你先带陶潋走吧,今天的事我既往不咎,但别再有下次。”

    陶濯勉强勾起公式笑,朝林殊鞠躬道谢,“好,感谢林先生原谅,我保证以后好好管束小潋。”

    分明是秦渝池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承诺,但陶濯却要向他鞠躬道谢。

    陶濯这幅模样,林殊看着都觉得别扭,提醒道:“陶先生,就算是血亲,你也要有基本的辨别能力,不该每件事都选择庇护。”

    “是,谢谢林先生提醒。”

    也不知道陶濯是否听进去,等陶濯离开,门一合上,林殊就一把甩开秦渝池的手,有点生气。

    秦渝池不解,微蹙起眉,耍无赖般说:“我的胸口很疼,我要牵手。”

    胸口疼和牵手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

    林殊不听,挑衅地将手揣进衣兜,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手里有筹码,会谈判,结果你只是在威胁人家而已。”

    秦渝池眨眨眼,语气颇为认真地解释:“我没有威胁他,那就是我真诚的承诺。”

    真诚的承诺?

    秦渝池真要拿刀划别人的脸?

    林殊盯着秦渝池,很想从那双眼里看出玩笑的意味,左看右看,竟然只发现了认真。

    秦渝池真的疯了,还是一种披着理智皮的发疯。

    虽然林殊不久前刚接受,秦渝池疯了的事实,但真感受到那种疯意时,林殊仍旧忍不住心惊。

    “你”林殊欲言又止。

    林殊想问,他死以后,秦渝池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他又怕听见秦渝池说自己没有出事,就是因为他的迫害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殊发愣之间,秦渝池试探着问:“我帮你收拾陶潋,你没有什么想答谢我的吗?”

    就算没有秦渝池,他也能自己制伏陶潋。

    林殊回过神,没想到秦渝池能这么不要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答谢你什么?”

    秦渝池轻咳,似是难以启齿,“你能把我的好友加回去吗?”

    闻言,林殊彻底语塞,对秦渝池感到极度无奈,说不出话。

    秦渝池没有得到回应,感到些许丢脸,又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加回来,那就算了吧。”

    这疯子,真的有病。

    林殊长叹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重重丢在秦渝池手背上。

    “嘶”秦渝池被砸了手,也没多说什么,熟练地输入密码,给自己的账号发送好友申请。

    嗡——

    手机震了震,秦渝池挣扎着伸出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惜上身无力,指尖都触不上目标。

    林殊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拿起秦渝池的手机,输入密码,准备帮忙通过好友申请。

    但其实根本不用通过申请,因为秦渝池并没有删掉他,他们的对话还保留在秦渝池恢复记忆前,上一次的互道晚安。

    “把手机给我,我要检查一下。”秦渝池伸出手。

    这有什么好检查的?

    林殊将手机重重放在秦渝池手心,环抱双臂,逐渐炸毛,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在不耐什么。

    秦渝池一手拿一个手机,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很高兴,提议道:“能把头像也换了吗?换成我们以前用的那种。”

    他们以前用的

    情侣头像?!

    林殊终于炸毛,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念在秦渝池受伤,只揪下来几根秦渝池的头发,“秦渝池,你别太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加回好友了(芜湖!)

    第 50 章

    林殊使的力不小, 硬生生将秦渝池发际线上的几根头发揪了下来。

    “嘶”秦渝池紧紧蹙眉,很难相信从前爱喊“哥哥”勾引自己的人,会变成现在这种炸毛野蛮的模样。

    秦渝池抬手捂着发际线, 难以置信地瞪着林殊, 夹着几分委屈。

    “看什么看?”林殊还念着方才秦渝池说自己瘦, 举起拳头假意吓唬秦渝池,“没见过像我这么好看的骷髅?”

    林殊看起来很凶, 可那双眼睛实在漂亮, 生气时更是勾人,直接将凶狠感削弱不少, 让人想去吻一吻, 让那双眼别再那么生气了。

    不知为何,秦渝池蓦然忆起那双眼泛红流泪的画面,带着哭腔的“哥哥抱我”也一并涌入脑海。

    头上的痛感消失了, 变成诡异的酥麻感, 耳根子也泛红。

    秦渝池有些不自在, 移开视线, 嘀咕着说:“刺猬,怎么这么爱生气”

    又说他是刺猬?!

    林殊还想再揪几根头发下来, 但秦渝池死死捂着发际线, 他总不能将秦渝池的手掰开, 硬扯头发, 那太掉价。

    林殊冷冷看着秦渝池, 沉默片刻,而后一言不发地往病房外走。

    “你要去哪里?!”见林殊要走, 秦渝池急了, 慌乱之间伸出手, 一把扯住林殊的睡袍。

    林殊不答话,直接将睡袍脱掉,只穿着一身内搭的薄丝绒睡衣,继续往外走。

    “不准走!”秦渝池将睡袍搭在病床上,挣扎着想起身,可身体使不上力,肋骨发疼。

    林殊不用回头看都知道,秦渝池要发疯,又不要命了。

    林殊停下脚步,微扬起下巴,“以后还敢说我是刺猬吗?”

    秦渝池抿紧唇,没想到林殊这么小气,明明前几次听了都没那么生气,不情不愿道:“不说了。”

    林殊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胜利的窃喜,继续往病房外走。

    “你想走也没用,我总会找到你去了哪里。”见林殊还要走,秦渝池变了脸色,冷声威胁。

    “我要去天堂,你死了再去找我吧。”林殊嘲讽地轻嗤,推开病房门,就这么离开。

    病房里陷入寂静。

    秦渝池失神片刻,长呼一口气,亮屏手机,查找林殊所在的位置。

    刚才拿到手机的那一瞬,趁着林殊不注意,他偷偷关联了两人的账号,并同意查找定位。

    但定位显示林殊并没有离开,还在医院里。

    秦渝池盯着不动的定位,怀疑林殊就站在门口,是为了气自己才故意出门的。

    这狡猾的刺猬。

    秦渝池打开林殊的微信,拨通语音,果然听到门外响起铃声。

    语音很快被林殊掐断,秦渝池还想再拨,却发现自己已被对方拉黑。

    秦渝池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发呆。

    将近十分钟后,病房门再度打开,秦渝池垂下视线,看见一张病床被护士推了进来,林殊站在床后,跟着一起走进病房。

    “放在那,对,离他远一点。”林殊指挥护士将床摆远一些,和秦渝池的病床离着近乎一米的距离。

    这距离让林殊颇为满意,护士离开后,林殊翻上病床躺着,悠闲地伸懒腰,舒展身体。

    睡衣随着林殊的动作往上滑,露出一截白皙的细腰。

    “你的腰露出来了。”秦渝池转过头,直勾勾看着衣摆下的那截细腰,出声提醒。

    林殊懒腰伸到一半,闻言赶紧止住动作,慌张地将衣摆往下拉。

    拉到一半,林殊又察觉不对。

    他有什么好慌的?

    他身上有几颗痣,秦渝池都无比清楚,秦渝池也和他一样重生了,看个腰算什么?

    想着,林殊不仅不往下拉,还故意将睡衣往上掀,打了个活结,穿露脐装似的。

    “我偏要露,关你什么事?”林殊非要和秦渝池作对,挑衅地说。

    秦渝池挑起眉,没再说什么,只是视线凝聚在那细腰上,直勾勾的,目光渐沉。

    林殊被看得愈发不自在,终于察觉露腰这个行为,不仅不能让秦渝池不悦,还像是在故意勾引。

    林殊赶紧解开结,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低笑声。

    林殊转过头,气鼓鼓地瞪秦渝池。

    秦渝池还勾着嘴角,来不及停笑,眼里像是晕了星光,很明亮。

    不得不说,明星就是明星,无论是瘦了还是病了,只要一笑,仍是熠熠生辉的。

    心脏跳得略快。

    林殊赶紧转回头,不看秦渝池了,朝保镖发条消息。

    保镖走进病房,将大灯关上,留了洗手间里的小灯照明。

    病房中暗下来。

    这家医院的环境不错,没什么杂音,住院部掩在环形树林深处,几乎没什么车辆开过来。

    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林殊不困,反而有些亢奋,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嫌平躺着不舒服,林殊辗转反侧,棉被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夜里格外突出。

    在林殊第无数次翻身后,秦渝池开口问:“睡不着?”

    躺上床后,林殊估摸着时间已过了半小时,现在已到凌晨,秦渝池竟然还不睡。

    “快睡觉,”林殊警告道,“医生叫你好好休养,这次你再养不好伤,以后就变成半残。”

    秦渝池静了静,低声说:“伤口很痛,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伤口痛?

    秦渝池从没和他说过自己疼,不止是受伤后,上辈子这辈子都从没说过。

    现在蓦然听见秦渝池说痛,林殊就知道他没法恶声拒绝了,因为心会软。

    他总是拿秦渝池没办法。

    林殊微叹口气,问道:“要说什么?”

    秦渝池张开唇,明明是他提议要闲聊,却欲言又止。

    自他恢复记忆,他们就没有聊过从前的事,仿佛是为了是故意避开,林殊不提,他也不提。

    秦渝池不用想都能明白,林殊的自杀行为,以及这一世的颓废,都是因为死前那一个月的折磨。

    可他不仅不敢问,甚至不敢想林殊那一个月的经历。

    若是让他去亲身体会,他恐怕不会像林殊一样坚强,到死都保持着清明的理智。

    重活一世,他变了,林殊也变了,都不是原先的样子。

    可他们都试图粉饰太平,不问不提,刻意无视那些过去。

    思来想去,秦渝池还是没法提从前,改口去问未来,“你现在辞职了,明年有什么计划?”

    林殊从没想过以后的事,重生以来一直得过且过,靠一口气吊着。

    “继续休假。”林殊答道。

    “你准备退休,以后都不工作了?”秦渝池惊异地问。

    一听这话,林殊不乐意了,不屑道:“我不工作也有花不完的钱和人脉关系,又不像你,一把大年纪,还得从零开始。”

    闻言,秦渝池不出声了,似是被戳中了痛处。

    寂静中,林殊又有些后悔自己出言无忌,逮着句话就讽刺秦渝池,明明秦渝池现在还受着伤。

    面对秦渝池时,他总是忍不住立起刺,秦渝池说得也没错,他真的像只刺猬一样。

    洗手间的暖灯光洒在天花板上,昏黄又有些温暖。

    林殊看着灯光,忽然有种迷茫的陌生感,不仅对秦渝池,也对他自己。

    他为什么要在医院里陪着?明明他可以走。

    他为什么忘了去自杀?明明他可以趁着秦渝池现在无法动弹,赶紧去死。

    他现在真的还想死吗?

    林殊望着天花板,思绪纷繁。

    他好像没那么想死了。

    为什么?

    就因为秦渝池没有表现出恨他的眼神,也没有提过去,而是像疯了一样栓都拴不住,仿佛没有他管着,就会做出可怕的举动?

    就好像,秦渝池离不开他似的。

    林殊觉得他最近又有些得意忘形。

    上一次得意忘形,他就发现秦渝池其实也重生了,只是暂时失去记忆而已。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得意忘形,上天又准备给他什么重击,让他继续痛苦?

    两人隔着一米距离,都正面躺着,却在想不同事情。

    秦渝池的手搭在床边,指尖朝着林殊的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秦渝池不关心别的,最关心的就是,他什么时候能回林殊家里,什么时候能再抱着林殊睡,而不是待在自己那空荡的家里,孑然一身。

    思忖良久,秦渝池深呼吸一口气,直接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殊回神,“什么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秦渝池直接问。

    和好?

    林殊没能理解秦渝池的意思,毕竟他们也以前算不上好,就是个不健康的纠缠关系,连恋爱都算不上。

    “和好是什么意思?”林殊真心发问。

    “就是复合,在一起的意思。”秦渝池低着声音,以掩饰语气里的紧张。

    在一起?!

    秦渝池还想和他恋爱?

    心头猛地一跳。

    林殊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

    在他的预想中,他和秦渝池最好的结局就是保持现在这样,大家都不提从前,对过去避而不谈,就这么蹉跎生命。

    “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心里惊慌,林殊语无伦次,问了句废话。

    秦渝池愣怔一瞬,解释道:“恋爱和结婚的意思。”

    还有结婚?!

    林殊更是惊慌,下意识道:“你瞎说什么!我们现在又没有任何关系,说什么恋爱结婚?”

    “怎么没有关系?”秦渝池理直气壮道,“我已经向你告白了,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秦渝池什么时候向他告白了?

    昨天下午在包房?那算是告白?!

    林殊昨天还认为秦渝池想报复他,但现在又改了主意,他已经看不懂秦渝池在做什么,想干什么。

    难道秦渝池是在后悔以前报复他?所以现在想补偿他?

    林殊想不出答案,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不认为秦渝池会喜欢他。

    “睡吧,”林殊闭上眼,逃避着说,“我困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秦渝池不依不饶,“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

    林殊蹙起眉,不耐烦道:“你别想这件事,快点睡!”

    秦渝池转过头,偷瞄林殊紧锁的眉头,眉心皱成“川”字,才不像是困了想睡觉的样子。

    心口不一的刺猬。

    不喜欢他就直接走好了,为什么留在医院里陪着?

    不喜欢他就干脆别救他好了,为什么要那么着急,还说要陶潋陪葬?

    林殊明明就很在乎他。

    算了,如果能做到心口如一,那就不再是林殊了。

    林殊本来就很别扭,喜欢用一些正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表达爱,他早该习惯才对。

    秦渝池叹口气,朝林殊说:“晚安,殊儿。”

    听见“殊儿”两字,林殊的眉头蹙得更紧,像吃了苦药的小孩一样,全脸都皱着。

    别扭的刺猬。

    秦渝池失笑,忽然也没那么着急了,反正林殊是喜欢他的,他们总能和好。

    胸口的伤好似也不痛了。

    秦渝池将手伸得更远,虽然他依旧碰不到林殊,但只要能离林殊近一点,他就能心安一些。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林殊悄悄侧过头,检查秦渝池是否睡着。

    秦渝池像是做了好梦,表情很平和,全无昨日的疯样。

    这人怎么将手露在外?受凉了怎么办?

    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林殊轻啧一声,翻下床,将秦渝池的手放回棉被里,仔细掖好被角,才又回了自己的床,很快睡去。

    一夜无梦。

    翌日,林殊睁开眼,第一时间去查看秦渝池,看看这人有没有踢被子。

    秦渝池身上的被子倒没怎么动,盖得严严实实,就是那左手又不安分地伸出来,搭在床边。

    林殊对这露在外的手很不满,打个哈欠翻下床,拉起秦渝池的手,要放进被子里去。

    林殊握住那手的一瞬间,秦渝池忽然反握,十指相扣。

    “你醒了?”林殊抬眸,果真见秦渝池正睁着眼。

    秦渝池不答话,就只定定望着他,眼里透着似是深情的爱意,但林殊不敢看,赶紧移开视线。

    林殊想抽开手,但秦渝池握得很用力,就是不让他抽身。

    “放手!”林殊凶巴巴说。

    秦渝池摇头,握得更紧,“不放。”

    林殊刚要举起拳头,假意威胁,病房的门却忽然开了。

    高静歌急匆匆进门,还喘着气,门也来不及关。

    “怎么这么急?出了什么事?”林殊赶紧扒拉开秦渝池的手,站得笔直,莫名心虚。

    面对刚牵着手的两人,高静歌并不惊讶,而是着急地说:

    “林祈芯昨晚进局子了,因为走私的事,林港现在正带人往医院来。我定了两张去布里斯班的机票,你们俩先飞去S市,再转机去布里斯班,出去旅游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林殊怎么听都觉得疑惑。

    林祈芯进局子,和他以及秦渝池有什么关系?

    等等,难道和秦渝池有关系?

    林殊忽然有种不祥预感,侧过头去看秦渝池,果真看见这人脸上布满夸张的笑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事。

    秦渝池对上林殊的视线,自得地挑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殊数次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实在无语。

    冷静。

    秦渝池现在就是个疯子,他不应该同疯子计较,也不该试图与疯子讲道理。

    林殊这么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压制渐渐高升的火气。

    见两人沉默,高静歌催促道:“林港已经查到是秦先生举报的,你们留在这里不安全,如果不想出国,可以先去别的城市。”

    “没关系,高小姐,您不用着急,我能应付林叔叔。”秦渝池笑得更开,没有一点危机感。

    就秦渝池这破身子,还能应付林港?

    林港那流氓根本就不讲道理,三两下就能把秦渝池这病患踢残。

    林殊没打算逃,准备和林港正面硬刚,但秦渝池这幅安然的样子实在讨厌,看得他手痒。

    “况且,做了错事本就该受到惩罚,上天会”

    秦渝池毫无察觉地继续发疯,但林殊已经耐心告罄,两只手一齐捂在秦渝池的嘴上,不让人说话。

    “闭嘴,”林殊勾起同样夸张的笑,半阖着眼警告,“再敢说这句话,我就把你的头发眉毛全部拔下来,一根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看细腰,牵手手,发疯[芜湖!]

    林殊:等肋骨长好了再打吧[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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