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林殊死死捂着秦渝池的嘴, 只差要捏着秦渝池的鼻子,不让人呼吸。

    秦渝池赶紧举手投降,保证不再说了, 林殊才松开手。

    见两人都冷静下来, 高静歌又催促道:“林殊, 时间来不及了,你先带秦先生转院也行。”

    林殊不明白, 高静歌怎么如此忌惮林港。

    林港不过是个看起来凶悍的流氓, 实际早已被日新月异的社会淘汰,什么年代了还看纸媒, 还做传统的人情生意, 保留那些旧社会的陋习。

    别的长辈都学会用智能手机看新闻,林港还抱着他那镶金的板砖机,沾沾自喜。

    林殊一直是看不起林港的, 甚至嫌弃这人怎么会是自己的父亲, 当然林殊也看不起林家的其他人, 因为那些人都有一股高傲又土气的旧贵族味。

    不过林殊也能理解高静歌的担心, 毕竟上次他被捉走,就被踢成胃出血, 高静歌会忌惮林港也是正常的。

    “没事, 我有保镖, 大不了就医院火拼, 洒洒水的事啦。”林殊学着秦渝池电影里的神态, 用不正经的港台腔说话,意在安慰高静歌。

    见林殊这么悠闲, 高静歌觉得自己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皇上不急宫女急。

    “真的不走?”高静歌担忧地问。

    “不走, ”林殊摆摆手,“你放心,林港算不上什么,我几下就打发了,你先回去吧,别让林港看见你。”

    高静歌想了想,仍是不放心,“我在外面等着,有任何不对劲你就给我发消息,我找人来帮你。”

    21世纪玩什么对打?又不是旧社会的黑老大。

    林殊将高静歌推出门,“你别管了,赶紧回家去休息。我会报警,你别瞎操心。”

    将高静歌赶走,林殊出门通知保镖,等林港到时,再让医院的医生报警,而后又去食堂借了把西式料理刀别在身后,才又返回病房静静地等。

    “一会儿别乱说话,你就装作睡着了。”林殊朝秦渝池警告。

    秦渝池撇撇嘴,没答话,将被子拉到颈部,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

    不久后,病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门外的人发生争执,有保镖的推搡声,也有医生的质问。

    许是林港太过流氓,没过多久病房就被破了门。

    林殊双臂环抱,冷眼看着走廊里乌烟瘴气的场面。

    医生护士横眉瞪眼地阻拦入侵者,保镖相互压制,其他病房的病人站在门口看热闹,而林港还是那副自得自负的蠢样。

    林殊实在觉得丢脸,翻个白眼,朝林港道:“你一个人进来,赶紧把门关上!”

    林港以为林殊怕了,推门而入,很是神气。

    不过林港本身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自在,几月不见,头发白了许多,法令纹和鱼尾纹都深了不少。

    看来集团的情况很棘手,谢琦君也不好对付,林港应是忙得焦头烂额。

    思及此,林殊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而林港见他笑,非常不满,讽刺道:“丑得跟个饿死鬼一样,看来离了林氏,你也没有过上好日子。”

    听见“饿死鬼”一词,秦渝池也没忍住低笑几声,怪不得林殊骂人时是那种样子,原来是和林港学的。

    听见笑声,林殊移过视线,瞪了眼秦渝池,秦渝池才消停,但眼睛已经睁开,无论林殊怎么用眼神警告,秦渝池都不闭上眼装睡。

    火上浇油。

    林殊懒得管这疯子鱼,朝林港道:“我瘦是因为这样寿命长。人一辈子就只能吃那么多饭,谁先吃完谁就先走,可不像你,逮着大鱼大肉就往肚子里塞,抢着要做短命鬼。”

    林殊例行胡诌,专门逮人痛处骂,忽视任何一点血亲关系,越把对方骂得生气就越高兴。

    果然,林港听到林殊骂自己短命,难以置信,气得快步走到林殊面前,要收拾林殊。

    可林殊的眼里充满不屑,根本不怕林港,甚至双拳蠢蠢欲动,仿佛要做打长辈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林港有一丝忌惮,毕竟自己现在是一把老骨头,而林殊还是个年轻人,便把视线落到秦渝池这病号身上。

    秦渝池不足为惧,不过是个破旧世家的小辈,林港转过身,越过林殊,满脸阴森地朝秦渝池走去。

    林殊皱起眉,为林港的卑劣而感到恶心,去欺辱半残的病号,也就林港这种人做得出来。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林殊抽出后腰上的刀,对准林港。

    林港没想到林殊还敢拿刀威胁,正要不顾一切发火,却听见林殊阴蛰地说:“你信不信我拿刀把你和你那蠢儿子的脸都划烂?一刀刀划,直到看不出人样?”

    林殊怎么还抄袭他的台词?

    秦渝池听着这话觉得耳熟,视线往林殊那瞟,用眼神询问。

    林殊没管秦渝池,死死盯着林港,刀也越举越近,还差几厘就要杵在林港脸上。

    林港赤手空拳,没带任何武器,被尖锐的刀尖指着威胁,不自觉退后几步。

    “林殊,你就这么帮着一个外人?他要把你弟弟送进监狱,你还要帮着他,你去问问别人,看看有哪家儿子会做这种事。”硬来打不过林殊,林港又开始打感情牌。

    林殊听着觉得恶心,轻嗤道:“林祈芯自己做错事,本该就要进监狱,什么叫他送进去的?没有他举报,别人也会举报。”

    “还有,他也不是外人,他是内人,归我保护,懂吗?”林殊一字一句道。

    内人

    闻言,秦渝池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泛甜意,颇有些自得,对这称呼很是满意。

    林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林殊话里的意思,抬手指着两人,气得说不出话。

    看见秦渝池笑,林港更气了,刚要辱骂,却听见秦渝池开口说:“林叔叔,您记得苏清敏吗?我前几日还见过她。”

    苏清敏?

    林殊听见这熟悉的名字,仔细思索,才堪堪想起,秦渝池说的是他的母亲。

    秦渝池提他母亲作什么?

    但见林港忽然脸色惨白,甚至还有些心虚,林殊一下就知道答案,八成是这老东西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被疯子鱼找着了把柄。

    被林港这幅哑口无言的模样取悦,秦渝池笑得更高兴,“反正您做过伪造精神分裂诊断书这种事,这一回,您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林祈芯捞出来,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林殊没出声,暗自捋了捋秦渝池的话。

    林港以前做过这种事,很大可能是对他母亲做的,那他母亲现在在哪里?难道在精神疗养院里?

    林殊心里一惊,忆起被困在安宁疗养院的那一个月,倒没有想呕吐,只是下意识不舒服,心悸心慌。

    林殊无声地深呼吸,调整情绪,手上的刀也没抖,仍直直指着林港,没有泄露一丝异样。

    “你在哪里见过她?”林港沉默半晌,盯着秦渝池问。

    秦渝池挑挑眉,笑着说:“当然是在苏家啊,她前不久刚回家,我还带着礼物去问好。苏阿姨可喜欢我了,还念叨着要让我做儿婿。”

    病房里站着的两人都失神着没说话,各自想自己的事,而躺着的病号格外安逸,最为自得。

    “林先生,警察到楼下了!”寂静不久后,门外传来高声的提醒。

    林港回过神,来着一趟一无所获,反而还被双人混骂一顿,实在咽不下心里的气。

    “林叔叔,您再不走,就要和你儿子一起去蹲监狱咯。”秦渝池双臂撑在脑后,颇为悠闲。

    被秦渝池贱兮兮的态度噎得语塞,林港没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毫无威胁力的“你等着”,便急匆匆离开。

    林港走后,病房外很快响起敲门声,警察到了。

    但林殊现在没心思应付,就让保镖去做笔录,自己则坐在病床上,默然失神。

    屋内很安静,连走廊里细小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殊不敢细想,怕自己想的就是事实和真相。

    如果林港真的把他母亲送进了疗养院,那他这二十几年不闻不问,他岂不是也成为了加害者的帮凶?

    林殊根本不记得苏清敏的容貌,只隐隐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许是因为共情,他又胆怯了,根本不敢想象苏清敏被关在疗养院里这个可能,更不敢细问秦渝池。

    林殊试图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思考,耳边却传来低沉的笑声,打断他的出神。

    这疯子鱼笑什么?

    林殊微蹙起眉,转过头朝秦渝池望去。

    秦渝池正在看手机,像是瞧见了无比高兴的事,咯咯直笑,双眼放光,渗人得很。

    林殊长叹口气,对这场面已习以为常,环抱双臂侧靠床边,疲乏地看着秦渝池,准备等秦渝池疯够了再问。

    秦渝池的指尖不停滑动屏幕,灯光照在脸上,颇有电影里鬼魂出世的意味。

    察觉身旁的目光,秦渝池后知后觉抬起头,对上林殊的视线,“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笑成这样。”林殊抬抬下巴问。

    “我在看热搜,林叔叔上热搜了,好——多人骂他啊。”秦渝池语气夸张地说。

    一见秦渝池这浮夸的模样,林殊就知道,秦渝池又偷偷干了些事。

    但热搜上没有挂林港的名字,而是【秦渝池被黑恶势力殴打致重伤】,网友都在问黑恶势力是谁,最后“扒出”是林氏的董事会主席林港。

    这完全就是个假新闻,但秦渝池重伤进医院是真,林港带人冲进医院引来警察也是真。

    可消息发出来时,林港还没到医院,这一看就是秦渝池的手笔。

    林殊瞧了瞧骂林港的评论,心里没什么触动,只感叹秦渝池诡计多端,重活一世竟然狡诈不少。

    “网上骂他有什么用?那老古董连微信都没有,根本看不见这些话。”林殊撇撇嘴说。

    “我又不是想让他看见,我只是让大家先认识一下林叔叔,预热而已。”秦渝池自得地说。

    这话听着不对劲,林殊有种不祥预感,沉声问道:“秦渝池,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秦渝池耸耸肩,“等林叔叔把林祈芯捞出来,舆论就会变成‘心理疾病真好用,无论什么罪都能逃脱’,‘黑恶势力枉顾法律’。”

    秦渝池说得起劲,也不管林殊惊愕的眼神。

    “接下来,晓柏控诉林祈芯下药迷.奸,林叔叔为了给林祈芯脱罪,把他送到陶家的精神疗养院,陶潋知道他是你弟弟,恶其余胥,于是暗自让医生折磨他,把他折磨成傻子。”

    林殊越听越心惊,甚至觉得秦渝池可怕,比他还可怕。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做?你又不是预言家。”林殊挣扎着问。

    “我不知道啊,我稍稍提点一下晓柏,其他人要做什么选择,那是他们的自由,我又没有逼迫他们这样做。我只是买买水军,控一下舆论,他们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渝池事不关己,嘴角晕着笑意,似是掌控全局的人正悄无声息地控制他人,非常喜悦。

    林殊愣着无言,因为这样的秦渝池太过陌生,让他心惊,他更不敢想秦渝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渝池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苏阿姨也会出来指证林叔叔,控诉他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听到母亲,林殊更是心慌,讷讷地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要见她吗?她倒是很想见你。”秦渝池问。

    “过得好就行,我就先不见她了。”林殊现在什么都怕,缩在龟壳里,不仅怕问秦渝池过去,更怕去面对他人。

    秦渝池点点头表示理解,问道:“那等林叔叔和林祈芯都完蛋了,你能和我和好吗?”

    这人怎么还想着这事?

    林殊失笑,摇着头说:“林港才不会完蛋,他有的是关系可以挥霍,你别太过分,小心他发疯,真的拿刀来砍你。”

    “是吗?这样都不会完蛋?”秦渝池蹙起眉,嘀咕着说,“那我再想想,该怎么才能让他死”

    秦渝池安静了,也不笑了,表情严肃,似是在认真思考到底怎么才能让林港死。

    林殊没想到,秦渝池冷静时竟然比咯咯笑时还要渗人。

    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内里却已经崩坏到极点,隐隐透出的疯意实在让他恐慌。

    林殊长叹一口气,忽然往病房外走。

    身后传来秦渝池不满的询问,“你以后出去之前,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你要去哪里吗?”

    林殊乏了,回过头勾起淡笑,声音温和,“秦渝池,我去给你转院,你现在得去精神科治病。”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我没病![从床上跳起]

    林殊:闭嘴。[摁回去]

    第 52 章

    林殊说是要转院, 但比起精神上的问题,还是秦渝池的身体健康更要紧些,要转院也得等到肋骨恢复好, 能坐上轮椅、能试着直立行走了再转院。

    林殊不必亲自照顾, 有的是护工来伺候秦渝池, 只是两人总“打架”,弄得病房里鸡飞狗跳, 护士医生间都流传着两人的笑谈。

    不过这打架也不是互殴, 而是林殊单方面薅秦渝池的头发,秦渝池是手无缚鸡之力病患, 暂时还没有能力反击。

    等到秦渝池转院, 已是3月中旬,天气暖和不少,枝头早已没了霜露, 冬天的味道全部褪去。

    秦渝池被“关”在病房里, 没有机会作妖, 但现在马上要出去, 林殊很担忧,直接将秦渝池的手机抢走。

    秦渝池坐在轮椅上, 还在为被收掉手机不满, 气鼓鼓的, 不愿意说话。

    林殊可不管秦渝池生不生气, 实在怕这疯子真拿刀杀人, 命人推轮椅,自己则做个监督者, 监督秦渝池。

    虽是要转幕后, 但秦渝池仍是个公众人物, 林殊没有让更多人知道这事,直接让秦渝池联系胡医生,下午一出院就转去B大医学院看医生。

    秦渝池一到B大医学院,就被胡医生推进诊室,又做量表又交谈观察。

    林殊在诊室外等,时不时查看秦渝池的手机。

    秦渝池的公司已经组建起来,边星澜投的资金不少,所以秦渝池直接挖了几个导演团队和对接商务过来,远程遥控,效率很高。

    这人工作时倒是不疯,怎么在他面前跟个变态似的?

    林殊黑屏手机,没再看秦渝池手机里的“商业机密”,半倚在墙边无所事事。

    “林殊,秦先生还在里面吗?”身后传来高静歌的声音。

    林殊有些疑惑,转过头问:“你怎么来了?”

    “秦先生发消息叫我过来,我怕你们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高静歌还念着上次林港带人去医院,所以总不放心,隔两日就要到医院看望。

    林殊翻个白眼,“这人真是事多,来看个医生能出什么事?”

    “秦先生让我一定要来。”高静歌解释道。

    还一定要高静歌来?

    秦渝池搞这么神秘作什么?

    林殊没作多想,静静站着等秦渝池出来。

    胡医生的交谈并未持续很久,远短于林殊预估的时间。

    推着秦渝池出来时,胡医生面色怪异,像是惊讶,又像是疑惑,不算好也不算坏。

    “胡医生,他怎么样?”林殊有些担忧地问。

    胡医生正值中年,将近四十,人也偏瘦,整体气质很温和,但眼神却很锋利,似是能轻易看透事情。

    胡医生视线落在林殊脸上,细细看了看,问道:“您是林先生吗?”

    “是的,我是林殊。”林殊勾起弧度刚好的笑,做了个迟来的自我介绍。

    胡医生点点头,直接朝林殊道:“您本人和他梦境里的描述差别很大。”

    林殊瞄一眼秦渝池,选择说实话,“胡医生,那些画面不是梦境,那都是他真实的记忆,只是他前段时间砸坏了脑袋,因为失忆才以为那些画面是梦。”

    “真实的记忆?那您和他的关系是?”胡医生问道。

    林殊不知该如何描述,毕竟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索性道:“我们分手快半年了,现在是朋友关系。”

    秦渝池一听这话,非常不乐意,反驳道:“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暂时吵架了而已!”

    林殊斜着瞪一眼秦渝池,又笑着问胡医生:“您觉得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如何?需要用什么方式治疗?”

    胡医生沉默片刻,犹豫着说:“林先生,我大致和他聊过,我初步评估他现在是健康的,连轻度的抑郁倾向也已经好转。”

    “秦渝池很健康?”林殊讶然,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渝池。

    秦渝池耸耸肩,脸上仿佛写着“我本来就没有病”几个字。

    林殊怀疑秦渝池向医生说谎,戳穿道:“胡医生,我上次亲眼看见他拿着刀扎人,他还三番五次想着如何杀人,心理怎么可能会健康?”

    秦渝池被戳了痛脚,指着林殊告状,“胡医生,他心理也不健康,他那天想跳崖,被我阻止了才没有成功!”

    “你说什么?”高静歌闻言很是惊慌,瞪着林殊质问,“林殊,你想跳崖?什么时候的事?”

    高静歌慌忙地质问,林殊有些心虚,没敢看高静歌,只敢偷偷瞪秦渝池。

    “我没有要跳崖,我只是在崖边看风景,”

    林殊下意识撒谎,“秦渝池更严重,他把我抓上车,要开着车从悬崖上冲下去,我及时丢了车钥匙才没有出事!”

    秦渝池冷哼一声,朝高静歌道:“高小姐,他在说谎,他给你营造去爬山的假象,就是为了让你认为他是失足坠崖,我亲眼看见他要跳下去。”

    怪不得秦渝池要把高静歌叫来,原来是为了揭穿他。

    林殊深觉被背叛了,瞪着秦渝池,手比思绪还快,伸手就要去薅秦渝池发际线上的头发。

    而秦渝池早已习惯,察觉林殊的动作,立刻抬手捂住发际线,挑衅地看着林殊。

    两人相互指证,吵架似的,现在还准备打架,场面混乱,吓得旁人赶紧将两人分开。

    胡医生把轮椅往旁边推,高静歌顾不上质问,拉住林殊往后退,离秦渝池稍远一些。

    “都冷静点!这里是医院。”胡医生沉声命令,声音里有种长辈的威严,寻常时候会让病人不敢作乱。

    可林殊和秦渝池并不害怕,许是都气上心头,两人直直瞪着彼此,四目相接,咬牙切齿。

    诊室外被迫寂静良久。

    见两人不闹了,胡医生才道:“林先生,我会再和秦渝池进行一次深度交谈,但同时,您也要和我的同事做一次初步面谈,可以吗?”

    林殊很胆怯,非常排斥别人来谈他自杀这件事,下意识想拒绝,却倏地听见高静歌说:“林殊,你别让我害怕,行吗?”

    高静歌几乎是乞求着说的,林殊心里一软,冷硬抿着的嘴角稍有放松。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答话。

    胡医生、高静歌、秦渝池都在等着他给个答复,个个眼神充满希冀。

    林殊沉默良久,垂下视线,叹口气答应,“好吧,我同意。”

    闻言,高静歌舒了一口气,终于松开手,退后一步无力地靠在墙边。

    林殊得了自由,倒没有再去薅头发,而是警告秦渝池,“等会儿你别再说谎,不然我揍你!”

    秦渝池冷哼一声,“你最好也别说谎,不然我继续向高小姐戳穿你!”

    见两人又要吵架,胡医生赶紧将秦渝池推进诊室,联系了同事回医院,给林殊做量表和面谈。

    许是胡医生已描述过基本情况,给林殊面谈的夏医生不仅问了他的情况,也问了不少关于秦渝池的问题。

    夏医生是个年轻女性,和高静歌一样,头发刚过肩,白大褂里穿着中性西装,看起来很干练,对林殊来说有种莫名的亲和感。

    林殊不自觉地放松,夏医生问什么就答什么,也没说谎。

    他的这场面谈持续到半夜,比秦渝池的谈话还长,等林殊出来时,秦渝池早进病房里入睡了。

    夏医生将文字记录交给胡医生,又打着哈欠离开,非常疲乏。

    林殊过意不去,让高静歌送人家回家,以此借口支开高静歌,因为林殊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

    “林先生,去外面聊一聊?”胡医生扫了眼记录报告,朝林殊道。

    “您不累吗?”林殊惊异地问。

    “没事,您还没吃晚饭吧,我点了外卖,先垫垫肚子。”胡医生指指天台,笑意清爽,此时不像个医生了,而像个老朋友。

    林殊知道胡医生是要亲自了解他,不好拒绝,“好吧,谢谢您。”

    春天已至,夜晚的天台仍很冷,胡医生拿了条毛毯给林殊,提着两份鲜虾云吞面上楼。

    包装盒一打开,鲜香的食物香扑面而来,本该刺激唾液分泌。

    但林殊一向没什么胃口,也不饿,闻着味儿也不想吃,为了给胡医生面子,才细嚼慢咽地吃云吞。

    也不知道那疯子鱼有没有吃晚饭,现在饿不饿?

    林殊嚼着云吞,思绪乱跳。

    胡医生将面和云吞胡乱吞下腹,瞄了眼心不在焉的林殊,忽然说:“高小姐给他点了糯米鸡汤,您不用担心。”

    林殊停下咀嚼,惊讶地盯着胡医生。

    胡医生轻笑一声,解释道:“林先生,我不会读心术,只是您的记录说明您很在乎他,甚至对他抱有巨大的愧疚感。”

    林殊自觉只是回答了夏医生的问题,没想到他的那些心思在医生面前根本不可藏。

    “是,我曾经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所以我很愧疚,也不敢面对他。”林殊放下云吞面,再无胃口,垂着视线承认。

    “别这么严肃,”胡医生用手肘戳戳林殊的手臂,哥俩好似的说,“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别搞得像要对上天忏悔一样,没意思啊。”

    林殊知道,胡医生想用轻松的语气让他放松,但他实在兴致不高,只得勉强地笑笑。

    胡医生很快察觉林殊的情绪,不废话了,将与秦渝池的谈话视频发给林殊,“你先别急着难过,看了再说。”

    手机震了震。

    林殊打开视频,手机音响传出细小的底噪声,视频不长,不到半小时。

    “林殊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

    “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相识在一场酒会上。”秦渝池的声音似是很高兴,带着笑意。

    “他那时站在人群中央,很受欢迎,无论谁都要举着酒杯去和他攀谈。我不敢过去,我就躲在角落里偷看。他中途离场了,我跟着过去,发现他躺在洗手间里不省人事,就把他送去医院。”

    秦渝池跟着他去洗手间?

    林殊第一次听见这种事,说不清心头的感受,只感到心脏跳得很快,是不安的那种快。

    “你为什么跟着过去?”

    秦渝池不答话,沉默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可能我那时被他吸引了,有点喜欢他吧。”

    林殊咬紧牙关,听见秦渝池说那时喜欢他,并不高兴,反而心口发疼。

    如果秦渝池那时就喜欢他,那他曾经做的那些事

    林殊不敢细想,甚至想关掉视频逃避。

    “可林殊先生说你们已经分手”

    这话让秦渝池不高兴,皱起眉否认,“我们没有分手,我们只是死了而已,没有说分手。”

    林殊有些惊慌,下意识抬起头,对上胡医生的眼,但胡医生没什么异样表情,只指指屏幕,示意林殊继续看。

    “你怎么死的?”

    秦渝池的左边眉毛微微挑起,“我是出车祸死的。”

    “那林殊先生呢?他又是怎么死的?”

    “他被火烧死了。”

    “他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秦渝池沉默良久,深呼吸一口气,尾音有些抖,“有,是我把他害死了。我做了很多错事,每个选择我都做错,让他受了很久的折磨,他死后我也没办法让别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你做了什么错事?”

    闻言,秦渝池忽然抬起头,看向镜头,就像是在与林殊隔着屏幕对视。

    “我对他冷暴力,我对他说谎,我骗他那天晚上我没有出门,但我偷偷溜走了。我没有在他打谢琦君时制止,我选择当一个麻木的人。我总以为他无坚不摧,我没有保护好他”

    说到最后,秦渝池几乎是语无伦次,像个疯子一样目眦欲裂,剖析自己的罪行。

    也许别人听不懂秦渝池在说什么,但林殊能听懂。

    秦渝池那晚出门了。

    他却一直以为秦渝池是在作伪证报复他。

    他觉得秦渝池恨死了他。

    但秦渝池却一直在自责没有保护好他。

    鼻尖已经酸了,林殊闭上双眼,不敢看屏幕里的秦渝池,怕多看一眼都就要留下泪来,那实在是懦夫行为。

    视频继续播放。

    “林殊先生说你三番五次想杀人,这是真的吗?”

    “我不是要杀人,我只是在保护他而已,有坏人会来害他,我必须要先把他们拔除。”

    胡医生顺着秦渝池的话,问了好些问题,后面的话林殊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双耳像陷在了水里,听不清声音。

    直到视频结束,林殊都闭着眼睛,脑海中什么都没有想,放空自己。

    夜风喧嚣。

    胡医生坐在一边静静地等,等到林殊平复好情绪,睁开眼睛,才道:“林先生,在和秦渝池前一次的谈话中,他都表现得很正常,情绪正向,因为”

    “因为您没有问到我,”林殊失神地问,“胡医生,他还能恢复正常吗?会一辈子这样吗?”

    秦渝池像是意识不到杀人是件错事,将保护他视为第一要义,保护欲已经过度,偏于不正常。

    “林先生,他是正常的,”胡医生说,“他不会幻听幻视,睡眠良好,他保有理智,不需要药物治疗,只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有些过度而已。”

    秦渝池是正常的?

    这结果让林殊惊讶。

    “他远远算不上应激障碍,”胡医生解释道,“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渐渐冷静下来,那些创伤甚至可以愈合。”

    林殊刚要放下心,却又听见胡医生说:“前提是您也要一起治疗。”

    “我也要治疗?”林殊蹙起眉问。

    “比起秦渝池,我认为您更严重一些,小夏初步估计您是重度抑郁或者双相情感性障碍II型,今天时间紧,等她与您再进行几次面谈,就会得到答案。”胡医生说。

    “可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我那天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林殊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病,甚至还需要治疗。

    胡医生叹口气,“林先生,有自杀的念头就已经非常严重了,厌食、失眠、易累,您的其它症状也很严重。”

    “可是”

    林殊还想挣扎,胡医生却冷硬打断道:“如果您不好好治疗,秦渝池不会愈合,反而会发展成严重的心理疾病,您愿意看他真的变成疯子吗?”

    只要一提到秦渝池,林殊立刻不嘴硬了。

    “林先生,我相信你们前世的遭遇,”胡医生又温和地说,“如果您这一世想和他有个好结局,那您不要选择逃避,直面您的疾病。您不用害怕,所有人都会陪着你,直到最终治愈。”

    林殊仍有些胆怯,明明他以前并不惧怕任何事情,讷讷地问:“我如果积极治疗,还能恢复正常吗?”

    “能,只要您积极面对,不要觉得丢脸,很快就能打败它。”胡医生认真说。

    林殊知道胡医生是在宽慰自己,心里的慌乱仍少了些,“好,我知道,我会积极接受治疗的。”

    两人在天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直到林殊平复好情绪,林殊才回到病房去。

    夜深了。

    病房里没有夜灯,窗外的路灯照进来,昏暗无比。

    林殊推开门时,还在想自己的病,明明他只是曾经想死,现在已经不想了,有这么严重吗?

    他只是不想吃饭,容易疲乏,不常出门,偶尔失眠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秦渝池侧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似是睡得很熟。

    林殊缓慢地走到秦渝池床边,俯下身,静静看秦渝池的睡颜。

    明明这疯子都计划杀人了,怎么会没有他严重?

    他死之后,这人又遭了什么创伤,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殊根本不信秦渝池是出车祸死的,他一看就知道秦渝池在说谎。

    养病大半个月,秦渝池还是那么瘦,根本没有受伤前的那种健康壮美,嘴唇也发干,快起皮了。

    这傻子怎么不会喝水?

    林殊叹口气,单手轻轻抚上秦渝池的侧脸,心里发愁,既为自己愁,也为秦渝池愁。

    如果他恢复不好,秦渝池该怎么办?发疯,然后又死一次?

    可这一回,他们还能重生吗?

    他们还会有重来的机会吗?

    林殊胡思乱想,想到秦渝池说的一见钟情,又开始后悔自己做的那些事,指尖轻触秦渝池的发际线。

    指尖没触几下,秦渝池就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双眼戒备。

    林殊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刚想拿开手,秦渝池却先抬手覆上林殊的手背,不让他拿开,让掌心紧紧贴着自己的侧脸。

    秦渝池眼里的戒备消了,双眼直直盯着林殊,目光在夜里逐渐变得深沉。

    四目相对。

    秦渝池先动,主动直起上身,凑近林殊,直到鼻尖与鼻尖只离一厘。

    “我想亲你。”秦渝池低声说。

    哑巴傻子,怎么都不知道向他辩解过去?

    只会问什么时候能和好,只会要牵手要亲亲。

    林殊心里发酸,没敢说话,怕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懦弱,只是闭上眼睛默认。

    额头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林殊觉得这人假正经,明明都让亲了,竟然还只吻额头。

    “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秦渝池高兴地问。

    “不算。”林殊睁开眼否认。

    秦渝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像是被渣男骗了的纯情男人,“这还不算?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

    什么时候?

    林殊也不知道答案,只能答说:“先把病治好了再说吧。”

    林殊没有说主语,秦渝池便以为他是在说他自己,认真保证道:“我从明天起会主动配合医生,好好治疗。”

    傻子。

    林殊笑了笑,看着秦渝池的眼睛,忽然觉得胡医生说的病也没那么可怕。

    能治好就尽量治,不能治好也没关系,他不过是少吃点东西,他有的是钱,有什么好惧怕的?

    “你今天能睡在我旁边吗?我想抱着你。”刚刚亲了额头,秦渝池得寸进尺,兴致很高。

    “我们又没有任何关系,抱着睡有伤风化。”秦渝池还没有完全恢复,林殊怕睡在旁边压着伤处,故意这样说。

    秦渝池冷哼一声,倒没有生气,退一步问:“那你能不能把床移近一点?我想牵你的手。”

    林殊失笑,直起身,果真将自己的病床移近一些,翻上床躺着。

    秦渝池主动握住林殊的手,十指相扣,侧头看着林殊,“晚安,殊儿。”

    平常秦渝池道了晚安,得不到一点回应,但今天却不同,林殊很快给了他回应。

    “秦渝池,你真的喜欢我?”林殊侧过头问。

    秦渝池毫不犹豫,很快答说:“喜欢。”

    闻言,林殊转头闭上眼,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晚安,哥哥。”

    声音虽然小,但秦渝池听得很清楚,握着林殊的手收紧了些。

    秦渝池其实想过,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林殊叫他“哥哥”,现在乍一听见,鼻尖莫名酸了。

    林殊死后,他只能在虚假的录音里听,但现在他竟然亲耳听见,一时缓不过来。

    “你能再说一遍吗?我还想听。”秦渝池稳着声音,有些乞求地说。

    “晚安,”林殊停顿一瞬,不再小声说了,而是用正常的音量说,“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抱歉来晚了!啊!!!

    注:作者非专业,一切剧情都是只为文服务,莫带进现实!

    第 53 章

    道过晚安, 秦渝池很快又入睡了,呼吸平稳。

    但林殊睡不着,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决心要入睡, 在心里数羊, 耳边却又不自觉响起胡医生的话。

    闭目许久,仍无一点睡意, 林殊放弃挣扎, 再度睁开眼。

    窗户没有关好,留了一条小缝, 微冷的晚风悄悄钻进窗, 落在林殊的额发上,吹得他额头泛痒。

    林殊抬手撩了撩头发,偏过头, 往风来的方向看去。

    不知怎的,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 照进窗内, 波浪一般在墙壁上流动,形成微亮的光影。

    五感好似又出了问题。

    林殊仿佛能闻到月光的味道, 有些清冷, 却又不像雪那般冰凉, 若非要举个例子描述, 那就是沾了竹叶香的清泉气味。

    想到这, 林殊失笑,心想月光怎么会有味道, 他和疯子鱼待久了, 怕不是也成了疯子。

    林殊转回头, 闭上双眼,不再看月光了,月光的味道却还萦绕在鼻尖。

    风将这味道带到四处,莫名有几分惬意感。

    手心处是热乎的,秦渝池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裹住林殊的指缝。

    因为睡着,秦渝池的手逐渐放松,握得松了些。

    林殊收紧手指,反握住秦渝池的手,就着夜风缓慢睡去。

    翌日早晨,天刚亮,高静歌就提着大包小包赶到病房。

    秦渝池还在睡,林殊早就醒了,听见动静打开房门,被高静歌手臂上的几个行李包吓了一跳。

    “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林殊赶紧接过大的行李包,蹙起眉问,“谢毅呢?你怎么不让他帮你提东西?”

    行李包很重,林殊一手一个都提着吃力,更何况高静歌一人提了四个袋子来。

    高静歌低着头沉默不语,将剩下两个小一些的包放进病房。

    林殊打开其中一个包,发现里头全是他常吃的饼干和爆米花,还有S市那家甜品店的可外带费南雪。

    另一个包里则是补品,深海鱼油奇亚籽等,林殊也惊异,高静歌一晚上时间能搜刮这么多东西来。

    “谢毅去哪了?”林殊又拉开另外两个包。

    一包是护肤品,另一包则是一些性.事上用的成人用品。

    林殊赶紧合上包,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看向高静歌。

    高静歌仍垂着头无言。

    林殊心觉不对,双手覆上高静歌的太阳穴,强行将她的头抬起。

    高静歌的眼睛肿着,眼里泛血丝,明显是昨夜哭过,还没睡好的后果。

    “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林殊不自觉放轻语气,心头发软,手也渐渐松开了,不知所措。

    沉默片刻,林殊又不自在地问:“谢毅呢?”

    “我不想让他知道你生病。”高静歌哑着声音解释。

    高静歌脸上不止有脆弱,还有怯懦,像是很怕别人知道他生病了,怕他在别人心中失了形象。

    林殊看着她脸上的懦弱,忽然想到,他急着否认和逃避时,是不是也像高静歌现在这般,一模一样。

    可这分明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高静歌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林殊看着高静歌觉得不解,那别人看着他逃避时,是不是也同样不解?

    心里平静了不少。

    林殊勾起笑,戳戳高静歌的肩,“没事,医生说只要我努力治疗,很快就会好转,我也不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你不用刻意帮我隐瞒。”

    高静歌愣了愣,双目失神,片刻后自责地说:“我其实早该让你来看医生,但我总是不愿意相信”

    林殊理解高静歌的心理,因为害怕、怯懦、不愿意相信他生病了,所以一直选择逃避,就和他一样,反复对很多事情感到怯懦,不愿意面对。

    “我本人都选择逃避了,你又责怪自己干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林殊开着玩笑说。

    高静歌没说话,低落的心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直到胡医生敲响房门,有外人来,高静歌才回过神,恢复原本冷静的样子。

    秦渝池沉沉睡着,懒虫似的,林殊和高静歌说话都没能将其吵醒。

    胡医生在门口指指秦渝池,林殊了然,走到秦渝池病床边,一手捏住秦渝池的鼻子,另一只手捏住唇。

    秦渝池无法呼吸,不到一分钟就睁开眼睛,双眼充满慌张,本欲挣扎,却在看到林殊的一瞬安静下来。

    秦渝池醒了,林殊仍没放手,秦渝池也不挣扎,就憋着气静静地等。

    秦渝池这样莫名乖顺,林殊心里一软,很快松开手,俯下身轻声说:“胡医生来了,赶紧起床。”

    秦渝池分明已经可以独立坐起身,现在却躺着不动,朝林殊伸出双臂,双眼晶亮。

    林殊拿这幼稚鬼没办法,双手环住秦渝池的背,想将人抱着坐起身,哪想还没使力,就被秦渝池一把抱住腰。

    林殊差点重重落在秦渝池的胸口,好在他及时用手撑在床栏上,才没压着伤处。

    这心机鱼!

    林殊气秦渝池不顾安全开玩笑,伸手就想去薅头发,但秦渝池却不像以前那样躲了,反而勾起笑看他。

    秦渝池只是那么一笑,熠熠生辉的,林殊心头的气立刻消了。

    “别开玩笑,快让我起来。”林殊没再薅头发,而是将秦渝池的额发向后捋,指尖穿过发丝,轻轻捋顺缠在一起的头发。

    秦渝池不放手,紧紧搂着林殊的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秦渝池,你别得寸进尺,胡医生在门口等着。”林殊小声警告。

    秦渝池不听警告,闭上眼索吻,等着林殊的吻落下来。

    视线落在秦渝池微翘的嘴角,林殊认为他得给这人一点教训,不然秦渝池总想着拿捏他。

    林殊假意将捋开额发,俯下脸凑近,装作要亲在秦渝池的额头上。

    鼻尖相对,呼吸缠绕。

    蓦然间,林殊重重捏住秦渝池的脸,使劲往两边拉,力道之大,把秦渝池疼得发出痛呼。

    “嘶”秦渝池松开手,双手捧着脸,眼神哀怨,似是很委屈。

    林殊站直身子,垂眸看着秦渝池,颇为神气,“赶紧起床吃早饭,别耽误治疗。”

    闻言,秦渝池偏过头,不看林殊,气鼓鼓翻下床,坐在轮椅上。

    早饭后,不光是秦渝池去见胡医生,林殊也进了诊室。

    “林先生,您能说说您和秦渝池是如何认识的吗?”夏医生问。

    夏医生上次已经问过这个问题,林殊不解,再次答道:“在圣心会所的一次聚会上。”

    夏医生摇摇头,“林先生,我是在问前一世里,你们怎么认识的?”

    前一世?

    接连两个医生都选择相信重生这种荒谬的事,且不会惊讶,林殊有种他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寺庙里听大师点化的错觉。

    见林殊发愣,夏医生解释道,“林先生,您没必要惊讶,精神科的病人总有许多‘奇思妙想’,您和秦先生已经算好的了。”

    “我这种还算好的?”林殊讶然。

    “是啊,我还见过有病人认为自己是火星人,被强行困在了地球上,吵着要坐火箭回自己的星球,不然就自杀。”夏医生耸耸肩。

    林殊头一次听见这么荒谬的说法,“那您相信他的说辞吗?”

    林殊其实是想问夏医生是否相信自己的说辞。

    “信啊,”夏医生道,“我相信每一个病人的说辞,我也相信您。”

    “那个‘火星人’,他最后正常了吗?”林殊问的是‘火星人’,潜意识里却是在问自己。

    夏医生点点头,“他最后适应了在地球的生活,决心在这里安家,这应该算是正常了吧。”

    闻言,林殊忽然感受到他和夏医生的思维区别。

    夏医生认为病人能适应生活,就算是正常,而他认为要把思想“改正”才叫正常。

    “所以请放心说吧,林先生,无论您说什么,我都相信您。”夏医生勾起笑说。

    林殊想着那“火星人”都能治好,那他并不严重,肯定也能恢复良好,心头的怯懦感褪去大半。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不掺一点谎,“我和他相识在一场酒会上”

    一连几天,在夏医生的引导下,林殊说了很多事,有前世也有今生,细致具体。

    诊断结果不由夏医生一人判断,而是由整个科室的医生商量讨论,非常严谨,似是很严重。

    诊断结果宣布那天,林殊似有预感,紧张极了,还未进诊室就心慌,下意识想逃。

    但一想到秦渝池那傻子还得指望他,林殊又轻轻打了自己两巴掌壮胆,大步迈进诊室里。

    夏医生面色不错,“林先生,经过讨论,我和老胡他们都认为,您是重度抑郁,并不是双相情感障碍。”

    林殊无声地呼了一口气,稍放下心。

    虽然重度抑郁很严重,但他偷偷查过资料,知道双相的病情更复杂,治疗难度更大一些。

    “我们认为,您与他人争执后产生的短暂兴奋感,就是您原本性格特点的呈现,并不是狂躁发作。”夏医生解释道。

    闻言,林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曾经的他确实很嚣张,并以藐视欺负废物纨绔为乐,特别是当他们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时,他就会很兴奋快乐。

    确认了是重度抑郁,林殊很积极,主动问:“夏医生,那我现在是需要药物治疗,物理治疗,还是说一起用?”

    “别着急,林先生,您再和秦渝池住院观察一阵子,我再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夏医生神秘地说。

    出了诊室,林殊仍很恍然,失神地往病房走。

    林殊一推开门,就见秦渝池站在窗边,正往窗外看,听见他推门的动静也不回头,直愣愣的。

    “秦渝池,你看什么呢?”林殊快步走到秦渝池身边,正想呵责秦渝池不好好卧床休息。

    秦渝池缓缓转过头,双眼泛红,眼里又出现那种林殊害怕的悲苦情绪。

    “出了什么事?公司资金出问题了吗?”林殊非常惊慌,着急地问。

    秦渝池张开唇,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很是怯懦。

    林殊压下心慌,快速思考,试探着问:“胡医生把我的诊断结果告诉你了?”

    闻言,秦渝池抿紧唇,又现出从前那副隐忍的模样,林殊最怕看见。

    “说话,你再不出声,我直接揍你。”林殊用恶狠狠的威胁掩饰心慌。

    秦渝池还是不说话,只有身体先动了,一把抱住林殊,低下头埋在他的肩上,像只受伤的大型犬。

    秦渝池痛苦的情绪传过来。

    林殊也跟着难受,立刻回抱住秦渝池,轻拍着背低声问:“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为什么难过?难道你又要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说,憋气忍耐吗?”

    “不是!”一听到从前的自己,秦渝池终于开口,急急否认,“我没有憋气,我是想说”

    秦渝池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林殊静静地等,半晌之后听见一句小声的“对不起”。

    林殊知道秦渝池在为什么道歉,左不过是为了从前的事,安抚道:“没关系。”

    哪想秦渝池听了更是痛苦,颤着声音说:“怎么会没关系?你都生病了!就因为那一个月”

    秦渝池头一次主动提从前,仍不敢说疗养院的名字,只能抱紧林殊,像是要嵌进骨头里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痛苦。

    但林殊现在并不害怕提那一个月,也敢坦然说自己做过的错事,在与夏医生的交谈中,只要一想着他必须好起来,再痛苦他都能冷静地复述。

    说得多了,他也就不怕了。

    林殊叹口气,心道这疯子鱼比他还脆弱,不过是想想就痛苦成这样。

    “没关系,我知道你那天出门了,你没有想过伤害我。”林殊将唇轻覆在秦渝池的头发上,力度轻到秦渝池无法察觉。

    胡医生将两人交谈录像都拿给对方看过,免去了他们再经历一次对彼此解释的痛苦。

    “对不起,”林殊轻呼一口气,“我以前用错了方法,让你很痛苦,你能原谅我吗?哥哥。”

    “我原谅,”秦渝池攥紧林殊的衣服,小声问,“你呢,你能原谅我吗?”

    秦渝池本就不需要他的原谅。

    林殊失笑,仍安抚着说:“我原谅你。”

    口头的原谅不过是个形式,因为秦渝池早就不怪他了,他也从没有怪秦渝池。

    而他们都需要一个形式来和解,然后往前看。

    两人在窗前相拥,沉默无言,因为只要抱着就觉得安全,像是不能分开的异极磁石,分开了就是抽筋扒皮地痛。

    晚饭时,秦渝池有了改变。

    前几日他们都是各吃各的,林殊吃得少,秦渝池也只敢口头劝他再吃一些,并不会强迫他多吃。

    而今天,秦渝池直接抢了林殊的筷子,坐在他身边,亲自喂食。

    林殊初时不习惯,很别扭,想把筷子抢回来。

    可他一动,秦渝池就摆出那副凄苦的模样,林殊看着害怕,只能任由秦渝池胡闹。

    秦渝池喂得很仔细,要把汤吹冷了,饭用勺子舀到一口大小,鱼肉剔得无刺。

    林殊仍没有胃口,但秦渝池难得喂他,林殊张着嘴就吃,肚子撑了也不停。

    还是秦渝池朝下一瞄,发现林殊的肚子撑得鼓了起来,才惊慌地停止喂食。

    “你吃饱了怎么不知道喊停?”怕林殊积食,秦渝池责怪地问。

    林殊许久未吃这么多,揉揉肚子,站起身说:“我下次会说的,我出去散散步。”

    “等等,我陪你去。”秦渝池三两下扒完剩下的饭菜,拿了几块费南雪揣在口袋里,跟着一起出去。

    说是散步,两人也不敢去校园里走,怕遇见秦希沫,只敢上天台去吹吹风。

    路上亮起昏暗的路灯,不少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朝气蓬勃。

    林殊撑着脸,遥望那些学生,好奇地问:“秦渝池,你大学时都在做些什么?”

    说完,林殊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毕竟秦渝池快成年时就在拍电影,大学时自然也在工作。

    “打游戏。”秦渝池回答道。

    “打游戏?”林殊一直觉得秦渝池是个木头,是个哑巴,无趣得很,没想到还会打游戏。

    秦渝池解释道:“没有戏也没有课的时候,我不想回家,就躲在寝室里打游戏。”

    林殊忽然有种新奇感。

    曾经他只知道秦渝池的一小面,他还没有了解到剩下的很多面,便先离开了。

    不过现在再了解也没有关系。

    林殊继续问:“你都玩什么游戏?”

    秦渝池摸摸鼻子,回忆着说:“星际争霸。”

    林殊轻笑,莫名觉得听秦渝池说他不知道事很有趣,兴致也高了。

    “你呢?你大学时在做什么?”秦渝池查过林殊的资料,明知故问。

    “我”林殊细细回忆,看着玩笑说,“我忙着欺压世家子弟,压榨他们给我干活,不听我的就要被我暴揍。”

    林殊说得半真半假,秦渝池见他很高兴,也不戳穿,跟着勾起嘴角。

    两人似是得了趣,每次吃完饭就要来天台走走,说一些彼此不知道的事,半真半假开玩笑。

    接下来几日,秦渝池都亲自喂食,并很快掌握林殊的食量,每次喂到八分饱就停手,剩下两分用费南雪填补。

    林殊每日下午只去一次诊室,不用再说过去的事,只需要汇报今天都做了什么事,心理状态如何。

    夏医生没有提治疗手段,就这么一直观察。

    直到林殊脸上长了点肉,脸蛋红润,再不像个偏瘦的骷髅,夏医生才告诉林殊她的建议。

    “林先生,您和秦渝池明天就能出院,出院后你们一定要住在一起,而后每周来医院做面谈。”夏医生说。

    “出院?”林殊惊异地问,“我不用进行治疗吗?”

    夏医生笑了笑,“您没有意识到,这段日子以来,您和秦渝池已经好多了吗?”

    林殊仔细一想,发现确实如此,虽然他仍胃口缺缺,但秦渝池喂他,他就能好好吃下去,秦渝池也没再提要杀人的事。

    “那我的病就这样好了?”林殊难以置信地问。

    夏医生摇摇头,“并没有,您依旧是重度抑郁,这个病很难疗愈,但您已经在好转。出院只是第一步,您要主动和秦渝池建立起健康的恋人关系,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治愈。”

    “秦渝池也是如此,他也要在和您的相处中慢慢治愈创伤。”夏医生说。

    林殊愣住,一时不敢相信,他都做好了长期与病斗争的准备,现在医生却说他不需要临床治疗。

    夏医生关掉录像,像个朋友一样对林殊说:“林先生,您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

    “我坚强?您说错了吧。”林殊一直认为今生的自己很懦弱,遇事不决,总是反悔和逃避,没有曾经的半分果决。

    “您真的很坚强,”夏医生说,“寻常人如果接受一个月的电击折磨,别说抑郁,疯了才是正常的。您说过刚重生时,您总是恶心泛呕,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但在重遇秦渝池后,您稍好了一些?”

    林殊点头。

    夏医生失笑,摇着头说:“其实不然,我认为您是因为主动帮助了桃子先生,保护希小姐,所以才会好转。”

    林殊在谈话时没有说真名,全用的是化名。

    林殊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因为他的心情总随着秦渝池波动,忽略别的事情。

    “与其说您帮助他们是为了赎上一世的罪,不如说那是您的本能在救您,帮您拽住几根求生的绳索,努力让您活下来。您刚重生时,应是病症最严重的时候,但您一个人撑了下来,并慢慢好转。”

    “虽然您意识不到,但其实,您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努力救赎自己,”夏医生笑着说,“您能自己好转,是因为您本来就很坚强,很优秀,能做到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

    他很坚强,很优秀?

    林殊愣愣看着夏医生,以及从她身后照进来的金光。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丝丝缕缕散在空气中,夕阳很暖,是金红色。

    发愣之时,林殊没有察觉,他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泪,直到一滴泪嘀嗒一声落在裤子上,林殊才后知后觉地用手去擦。

    “抱歉。”林殊的声音很冷静,擦泪的手却微微颤抖。

    “没关系,”夏医生笑着说,“那些绳索已经完成了使命,而秦渝池会是您新的绳索,您要和他相互搀扶,直到彻底愈合为止。”

    春风透过窗,带着被阳光晒过的暖意,轻轻飘到林殊的额间,吹乱他的额发。

    林殊不觉得痒,只觉得温暖,春日的太阳终于让他的身体回温,浑身暖洋洋的。

    “谢谢您,夏医生,下周见。”林殊站起身,麻利抹掉脸上剩余的泪,勾起笑,终于有了一分曾经的自如与恣意。

    “下周见。”

    林殊推开诊室的门。

    百叶窗外的风与走廊内的风相互对流,将紫藤萝的淡香吹了过来。

    林殊重重嗅一口香气,大步朝走廊外等着的秦渝池走去,鼻尖萦绕着芬芳,不是清冷月光的味道,而是真真正正的花香。

    秦渝池正在看手机,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过来,嘴角晕着笑意。

    林殊越走越快,边走边想。

    春天,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呀!!!

    注:现实里重度抑郁是一定要临床治疗的,小说切莫带进现实!

    有的医生认为双相比抑郁难治,有的不认为,认为哪种更严重都是自由的!

    第 54 章

    出院那日, 林殊特意不准高静歌来接送,而是让人把大敞篷开来,自己开车带着秦渝池回家。

    高静歌本不同意, 年纪轻轻就准备无痛当妈, 打算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林殊搬出夏医生做靠山, 说自愈的第一步就是自立,自立这一步非常关键, 高静歌才勉强答应不来了。

    4月一过, 温度越来越高,日光明媚, 莫名有种夏天的味道。

    林殊戴着墨镜, 嗅着各类花香,带秦渝池去山头转了一圈,才开车归家。

    终于能回家, 秦渝池似是很激动, 连门都不让林殊开, 偏要自己输入密码才行。

    嘀——

    门开了, 玄关处却和秦渝池想象中不一样。

    满地的礼物包装盒从门口一路铺进家,有大有小, 缤纷的彩带和花瓣铺在旁边, 到处都是。

    礼物堆在一起, 林殊踢开了一些, 踮起脚, 小心翼翼踩在礼物间的缝隙里。

    高静歌会做这种浮夸的事?林殊不信。

    那剩下的答案就只有那一个。

    “殊儿!”

    有人影从客厅窜出,愈发近。

    林殊一听就知道是谁, 秦渝池却很戒备, 一把将林殊往后拉, 护在身后。

    咻——

    林殊还没反应过来,蓦然间,一飞镖从秦渝池手里掷出,直直朝边星澜飞去。

    “艹!什么东西?!”边星澜被吓了一跳,求生欲上线,敏锐地往一旁偏,飞镖便从侧颈旁擦过去。

    边星澜被吓得失了神,躲过飞镖后仍心有余悸,捂着心口发愣。

    刚才那一下,边星澜如果不躲,有极大可能被飞镖扎着气管,危险万分。

    屋子里陷入寂静。

    林殊也被这骇人的举措吓着了,没出声,沉默地站到前面去,先将两人分隔开。

    “抱歉,我看错了,以为是别人。”秦渝池跟着进家,把飞镖从花瓶上拿下来,揣进衣服口袋中。

    难道别人就可以用飞镖扎了吗?

    秦渝池的道歉轻飘飘的,没一点诚意,但边星澜还是勾起笑,摆摆手说:“没关系,哈哈。”

    话虽这样说,边星澜的动作却很诚实,整个人躲到林殊身后,不安地挽着林殊的手腕,寻找一点安全感。

    林殊叹口气,拍拍边星澜的手臂,安抚道:“他受伤后脾气变大了,你别管他。”

    说完,林殊又看向秦渝池,冷着声音说:“飞镖哪里来的?全部交出来!”

    秦渝池不答话,想装作没听见,快快上楼去,但边星澜一直挽着林殊,他又不乐意这两人挨得那么近,便气鼓鼓站着不说话。

    “秦渝池,别让我说第二次。”林殊说。

    片刻后,秦渝池才不情不愿摸进口袋,将衣兜里的几个飞镖拿出来,放到架子上,“我让保镖偷偷买的。”

    秦渝池以前很少用替身,估计就是拍戏时学的,才会扔得那么准。

    “以后不准用飞镖扎人,记住了吗?”林殊恶声恶气警告。

    秦渝池不情愿,沉默着不答话,被林殊瞪了好几眼,才道:“记住了!”

    被林殊教育了,秦渝池很不悦,就把气撒到边星澜身上去,“你还要挽多久?能不能放开他?”

    “好好好,我放开。”边星澜赶紧松手,不敢惹这疯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秦渝池收回视线,自顾自往里走,四处巡逻,似是在检查自己的领地是否有异样。

    仔细行过一楼的每一处角落,秦渝池才又返回客厅,看着满地的礼物问:“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边星澜赶紧解释:“这些是殊儿的生日礼物,忘在我家里了,一直没找到时间送过来。”

    林殊一听就知道边星澜在撒谎,这些礼物少说有百来件,堆得到处都是,比边星澜公司里的艺人总数还多。

    这蠢蛋,肯定是知道他生病,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粉饰太平,每天又忍不住在朋友圈发正能量语录,现在还弄一堆礼物送来家里。

    林殊失笑,倒也没觉得边星澜烦,少见地没有骂人。

    秦渝池走到茶几前,随手拆了几个大包装的礼物盒。

    车钥匙和戒指香水都被放在茶几上,直到拆出一台PS5,秦渝池才停手。

    “我上楼打游戏了。”秦渝池朝林殊说。

    林殊点头,笑着说:“去吧。”

    秦渝池往二楼走,消失在视野中。

    边星澜似是送走瘟神,长舒一口气,问道:“他怎么知道礼物里有这东西?”

    因为前世时边星澜也做过这种事,热情地送一堆礼物来家里,让秦渝池一件件拆开。

    林殊将沙发上的礼物推到地上,坐下身,明知故问,“你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闻言,边星澜轻咳一声,吊儿郎当笑着说:“这么久不见,我想来嘛。”

    边星澜还在演,提都不敢提他生病的事,也和他初时一样,不愿相信想要逃避。

    林殊环抱双臂,淡笑着凝视边星澜,等其说实话。

    “对了,”边星澜被盯得不自在,从桌上拿出几个册子递给林殊,“殊儿,我给你选了几个岛,你看看要不要出门玩一阵?”

    林殊没说话,随意扫几眼册子,旅行地都是边家的私人岛屿,册子上印着的海面蔚蓝极了。

    “殊儿?”边星澜试探着喊。

    林殊将册子放回去,朝边星澜道:“你知道了吧?我和他生病的事。”

    边星澜收了笑,面色很无措,怕说错话,非常紧张。

    一向吊儿郎当的人怎么会拘谨成这样?

    林殊笑了笑,坦诚道:“我没事,这又不是绝症,很快就会好,你不用紧张。”

    林殊自己承认了,边星澜却更无措,又是挠头发,又是整理衣服,小动作不断,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关心桃子,他可比我严重多了。”林殊用手臂碰碰边星澜的肩。

    “我知道,”边星澜叹口气,正经问道,“殊儿,你是因为秦渝池才生病的吗?要和他继续在一起?”

    林殊细细思忖片刻,“是因为别的事,我还没有同他和好,要等到病好了再说。医生说我们俩现在就像缺了一条腿的人,得先相互搀扶,等适应了单脚走路,再打算下一步。”

    边星澜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点头,装作听懂了,脸上带着微苦的笑。

    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害怕?

    高静歌害怕,边星澜也忐忑。

    “你真给秦渝池那公司投钱了?”林殊转移话题问。

    “是啊,”说到别的话题,边星澜自然了些,“我觉得他那公司有潜力。我思考过,等秦渝池一部部去演,速度太慢了,还不如买剧本让他把关制作。”

    《苦生》大概率会获奖,但那只关于秦渝池,边星澜实在想要实绩,所以才会急。

    林殊撇撇嘴,“如果亏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不会亏。”边星澜信誓旦旦地说。

    “行行行,”林殊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有什么事?没事就赶紧滚,别总杵在我家里烦我。”

    以往边星澜被林殊嫌弃,总是嬉皮笑脸的,现在却笑不出来,表情苦得很。

    “厨房里有我从家里带来的饭菜,还热着,你和秦渝池饿了记得去吃。”边星澜难得像个老父亲一样嘱咐,说完就转身往门外走,肩也塌着。

    砰——

    门开了又合。

    林殊还没说话,边星澜就已离开。

    林殊怀疑不是他生病了,而是别人,因为其他人竟然比他这个病患还要自责伤心。

    看着满地的礼物,林殊叹口气,让高静歌叫家政来家里收拾,趁着他和秦渝池睡午觉的时候。

    书房中,秦渝池坐在林殊过去工作时用的沙发椅上,拿着手柄全神贯注玩游戏,林殊本用来视频会议的屏幕也被占领了。

    林殊轻手轻脚走到秦渝池身边,没看懂屏幕上的游戏,提醒道:“该睡午觉了。”

    秦渝池转头看向林殊,手还在动,游戏不停,委屈地问:“我能再玩一会儿吗?”

    秦渝池眼巴巴望着林殊,看着怪可怜的。

    不就是想玩游戏,用得着装可怜吗?

    不过这么幼稚的秦渝池,他还是头一次见。

    林殊被看得心里发软,明知秦渝池在演,却还是妥协,“好吧,就让你再玩一会儿。”

    秦渝池勾起笑,伸手攥住林殊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坐着。

    “你想玩吗?”秦渝池低下头,下巴靠在林殊肩上,把手柄递到林殊手里。

    林殊拒绝道:“不用,我没兴趣。”

    秦渝池撇撇嘴,继续玩游戏,也没忘了搭话,“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林殊认真思考,答说:“我对压榨别人,让他们没日没夜地替我工作有兴趣。”

    “那你的兴趣真是特别。”秦渝池低笑着说。

    后背传来稍热的温度,秦渝池贴得实在是紧,双臂也紧紧束着他,林殊也没在意秦渝池的讽笑,而是看着游戏画面。

    虽然无趣,但林殊不在乎,因为被紧紧抱着。

    秦渝池的任性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我不玩了,去睡午觉吧。”秦渝池主动放下手柄,朝林殊说。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林殊能品出秦渝池残存的那一点沉稳和分寸。

    两人走上三楼,在楼梯口分路而行。

    秦渝池往小卧室走,林殊往大卧室走,分开睡。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一切从零开始,慢慢发展。

    但当林殊躺上床,手边空荡荡,再没有温热的手握住时,反而不习惯了。

    窗帘将日光挡在外,只留下一丝光渗进来。

    温度正好,湿度不错,床也软绵,鼻尖全是鸢尾雪松的味道,可林殊就是睡不着。

    明明他在医院时睡得很安宁,怎么一回家反而睡不着了?

    林殊翻来覆去,明知答案,却不想承认,就是因为身边少了秦渝池,他才会睡不着。

    一整个下午,林殊闭着眼睛,数了羊,数了饺子,数到一千一万都无法入睡。

    终于熬到闹铃响起。

    林殊立刻跳下床,趿上拖鞋往门外走。

    空气里逸散着饭菜香,林殊匆匆走下来,发现秦渝池正穿着围裙,将晚饭从厨房里端出。

    秦渝池半裸着,只穿了条裤子,围裙腰带系得很紧,腰线在布料间若隐若现,勾人得很。

    心机鱼。

    林殊心里诽谤,故意不看秦渝池,坐上餐桌,等着秦渝池坐下。

    边星澜带来的饭菜都很清淡,更突出食材的本味,林殊耐着性子吃,被秦渝池喂了几口,实在不想吃了。

    虽说没有胃口,但林殊不是失了味觉,好吃与否还是尝得出来的,吃到不好吃的不会想多吃。

    秦渝池放下筷子,蹙起眉问:“不想吃了?”

    “不好吃。”林殊不高兴地抱怨。

    秦渝池沉默片刻,又走进厨房,端了个外卖盒子出来,摆在桌上。

    一丝黄油的香气泄出来,林殊打开盒子,发现里头竟是避风塘炸翅中。

    秦渝池洗过手,又用酒精给手消了毒,才拿起一块翅中脱骨。

    分离骨头和肉,秦渝池将炸鸡喂到林殊嘴边,“半个月才能吃一次,今天出院,就先让你吃一点放纵的垃圾食品。”

    刺激的香辛料味汇入鼻腔。

    林殊垂眸,秦渝池的手指沾了油,泛着光亮,整洁的指甲因为使力而微微泛红。

    林殊喉间发紧,移开视线,咬住炸鸡,唇和齿远离秦渝池的手,并不像曾经那样去引诱。

    不知不觉间,林殊将一整盒炸鸡吃掉,整个过程中,唇舌根本没碰上秦渝池的手。

    秦渝池微蹙起眉,似是有些失落,将残渣收拾好,放进垃圾桶里,才开始安静地食自己的晚饭。

    虽是重生了,秦渝池仍改不掉某些习惯,比如吃饭时不语、物品要规整在同一条线上。

    等秦渝池吃完晚饭,林殊才站起身,准备出门散步。

    “我去换衣服。”秦渝池摘下围裙,彻底露出上身。

    虽然右胸膛上有疤,人也瘦了大半,好在秦渝池这段时日以来积极锻炼,堪堪保住了仅剩的肌肉线条。

    心机鱼!

    林殊看着秦渝池的背肌和窄腰,心里发痒,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心怀不轨。

    两人在日落时分出门。

    落日缀在远山的顶上,是难得的粉红色,梦幻而漂亮。

    嫩黄的银杏叶从枝头冒出来,小小一个,正随着晚风而微颤。

    林殊牵着秦渝池的手,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四处眺望山间的风景。

    林殊一直觉得湖光山的风景很平庸,问道:“你从前为什么总是走这条路?”

    秦渝池没有立刻回答,停滞一瞬才说:“因为有氧运动能有效减脂。”

    闻言,林殊笑了笑,语气轻松地戳穿:“因为你想要自由。”

    夏医生的建议有很多,写了长长一串给林殊,其中一项就是不要害怕提到过去,最好主动提起,积极面对。

    “我”秦渝池握紧林殊的手,似是很紧张。

    “我也知道比起自由,你现在更想要我,”林殊笑着轻声安抚,神气地开着玩笑说,“因为我会读心术。”

    秦渝池被逗得低笑,幼稚鬼一样轻晃林殊的手,继续朝着山下行进。

    两人行得慢,到山下时天已然黑了。

    夜风有些冷,林殊只穿了一件衬衣,风一吹便开始打喷嚏。

    秦渝池听到喷嚏声,立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林殊身上。

    温热的外套裹上身,林殊倒是不冷了,却又担心秦渝池会冷,哪知人家内搭里还穿了一件外套。

    “你穿了两件外套出门?”林殊不解,如果秦渝池怕他冷,怎么不直接拿一件外衣在臂弯。

    “嗯,”秦渝池面色尴尬,在林殊不解的视线中解释,“因为我想看你穿我的衣服。”

    这心机鱼,裹着两件外套不热吗?

    林殊失笑,将外衣的拉链拉好,问道:“我穿着好看吗?”

    秦渝池点头,目光有些深沉,“很好看。”

    上山的路不比下山,很耗费体力,林殊走到一半就累了,剩下一半路程是被秦渝池拖着走上去的。

    “早知道我就住半山腰,不住在山顶。”到家后,林殊微喘气,小声抱怨着说。

    “你就是缺乏运动,才会容易累,多走几次就好了。”秦渝池拿了纸巾,轻擦林殊额头上的汗。

    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越走越容易出汗,林殊迫不及待去浴室洗澡,将身上的汗全冲掉才舒服。

    晚上十点,又到了平日入睡的时间。

    两人都换上睡衣,例行开始每日的总结沟通。

    林殊先问:“今后不要拿飞镖扎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秦渝池叶问,“你今后也要像今天一样,多吃一点,好好运动,可以吗?”

    “可以。”林殊答应道。

    沟通总结很简单,不过是把想要对方改掉或保持的行为说一遍,好好沟通。

    “那晚安,殊儿。”秦渝池低头看着林殊,直勾勾的,有些暧昧。

    林殊脸颊莫名泛红,总觉得秦渝池是在引诱他,赶紧转过身背对秦渝池,“晚安,哥哥。”

    进了大卧室,林殊将一切的准备好。

    香味、光度、湿度,每一样都调到他满意的程度。

    可他依旧睡不着。

    手边空落落的,很是寂寞,林殊就算抓着被子也于无济于事。

    明明说好了分开睡,难道他要现在去找秦渝池,让秦渝池睡在他身边?

    林殊拉不下脸,翻来覆去挣扎,心烦意乱,最终在凌晨时坐起身,跳下床去。

    管它的,没面子就没面子,他总不能一夜不睡!

    林殊疾步走到门边,拉下门把手。

    咚——

    门向里开时,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秦渝池直直往下倒,摔在地上。

    “嗯?怎么了!”头被摔疼了,秦渝池从睡梦中清醒,捂着脑袋,睁开眼睛时已经非常警惕。

    这人不好好睡在床上,一直睡在他卧室的门外?!

    林殊气极,俯下身生气地质问:“你在门外坐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去自己的床上睡?”

    看见林殊,秦渝池彻底清醒,抿紧唇没有答话,垂下视线逃避。

    又来了。

    答应好有问题要沟通,秦渝池现在又要逃避不说话。

    林殊一把抓住秦渝池的脸,使力发了狠地捏,“再不说话,我就把你的脸捏肿,让你变丑,然后再也不喜欢你!”

    “我”秦渝池低下声音,沉默良久后才说,“我在警戒,我必须要守着才行。”

    “为什么要”林殊问到一半,问不下去了,因为他是知道答案的。

    秦渝池的动机从来都很简单,因为只有一个,那就是怕会有人来伤害他,所以会一直精神紧绷,必须亲自守着握着他才能安心。

    林殊不出声,秦渝池抬眸,试探地瞄一眼林殊。

    这明明只是普通的一眼,林殊却觉得可怜,心口跟着发疼。

    林殊再顾不上什么从零开始、慢慢来的约定。

    “起来,”林殊轻呼一口气,关上门,指着自己的床,“你去床上睡。”

    秦渝池不敢相信,忘了起身,傻乎乎看着林殊。

    “快点!”林殊提高音量催促。

    秦渝池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往床边走,睡在自己曾经常睡的那一侧。

    林殊躺在秦渝池身侧,主动拉住秦渝池的手,紧紧握着,低声问:“今天下午,你也是这样守在门口?”

    “嗯”秦渝池小声回答。

    都是傻子。

    他睡不着觉,秦渝池蜷着也睡不好。

    他们总做些折腾自己的事,明明他们已经分不开。

    林殊叹口气,“以后你都睡在这里。”

    一天之内,秦渝池不仅回了家,还睡在了曾经的卧室里,再也不是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谢谢。”秦渝池知道他这样说,林殊会生气,但他依旧感谢林殊能让他回家。

    “再说谢谢,你就回小卧室里睡!”林殊恶声警告。

    秦渝池勾起笑,闭上眼睛,“晚安。”

    林殊握紧秦渝池的手,良久后回说:“晚安。”

    这一夜,林殊睡得不算安稳,许是因为是今生第一次和秦渝池睡在卧室,所以总梦见前世。

    但梦里的林殊并不害怕,他坚定地知道这只是梦,梦醒后秦渝池会对他笑,不再是个哑巴。

    眼睁开时,左手空荡荡的,莫大的不安感忽然袭来。

    林殊慌忙偏过头,发现秦渝池正背对着自己,整个人蜷缩在床边,就像从前那般无助压抑,只留给林殊一个孤独的背影。

    但曾经的背影好歹健壮,现在的背影却小了一圈,孤独又脆弱。

    不安感更多。

    林殊看着那背影,不动声色挪动,往前靠近,贴在秦渝池身后。

    他该像从前一样,像个八爪鱼般抱着秦渝池吗?

    还是等秦渝池清醒后,他再索要一个拥抱?

    林殊拿不定主意,不安与心慌使他左右为难。

    为难之间,秦渝池动了,林殊更是心慌,下意识往后退,离秦渝池稍远一些。

    秦渝池应是醒了,抬高手舒展身体,而后整个人翻滚一圈,转过身面对林殊。

    没想到林殊离自己那么近,还睁着眼睛,秦渝池吓了一跳,而后伸手将林殊揽进怀里,低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就这样,林殊轻易落入了一个充满香气的怀抱,这香气很复杂,有鸢尾雪松,还有别的说不清的味道。

    林殊愣愣地嗅着香气,答说:“刚刚。”

    “那就好,”秦渝池带着笑意,将林殊抱得更紧,两辈子以来头一次说,“早上好,殊儿。”

    林殊将头埋在温香之中,失神地想。

    他好像再也不用再看秦渝池的背影了,就算不小心看到,秦渝池也会主动抱住他。

    心口很暖,因为温热而逐渐变快。

    “早上好,哥哥。”林殊探出头,主动吻在秦渝池的额头上,似是给秦渝池拥抱他的回礼。

    这吻只是轻点,碰了一下就分开。

    林殊有些不自在,想低下头,秦渝池的手心却覆上林殊的脸,轻轻捧着。

    “我想亲你。”秦渝池低下头凑近,直勾勾看着林殊的眼睛。

    心跳愈发快。

    林殊攥紧被子,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默认。

    温软的触感如期而至,这一次没有落在额头,而是落在林殊的唇上,轻如羽毛。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回家,睡床上,亲亲(芜湖!)

    第 55 章

    吻越来越深。

    初时只是轻贴, 可当秦渝池轻轻试探,舌尖探到林殊唇上,而林殊没有拒绝时, 秦渝池再也顾不上礼仪。

    唇齿交缠, 十指相扣。

    林殊被吻得喘不过气, 殷红从颈间爬上脸颊,紧紧握着秦渝池的手。

    细小不稳的呼吸声缠绕。

    秦渝池听见喘气声, 体贴地分开一瞬, 让林殊喘上一口气,又再度吻上去, 紧紧相贴, 不留缝隙。

    “唔——!”

    林殊发出一声闷哼,觉得羞赧,又赶紧收了声音, 肩膀也紧缩。

    这闷哼是秦渝池曾常听到的美妙声音, 本该习以为常。

    现在却如同情药, 听得秦渝池头皮酥麻, 一根根发丝像有了生命,在头皮上轻挠。

    全身血液下涌。

    秦渝池抱着林殊翻过身, 掌心放在林殊身侧, 怕把林殊压着, 自己撑着身体。

    唇分开时, 林殊睁开眼, 双眼已经迷离,晕着水波, 愣愣看着秦渝池, 唇发红发肿, 很是勾人。

    秦渝池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不可压抑的侵占性,就这么凝视林殊,不说话也不再继续吻。

    四目相对。

    秦渝池的视线向下移,竟发现林殊毫无异样,除了脸颊被染红以外,全无曾经欲望袭来时的异样。

    秦渝池再看自己,兴奋不已,像个被欲望支配的失智之人。

    欲望被现实浇灭。

    “抱歉。”秦渝池翻过身,坐到床边背对林殊躲着,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

    林殊坐起身,秦渝池失落的样子看得他难受,赶紧解释道:“夏医生说过,我现阶段性.欲缺缺是正常的,今后会慢慢恢复。”

    “没事,我知道,”秦渝池轻呼一口气,站起身说,“我先去洗个澡。”

    秦渝池正要走,胳膊却忽然被林殊拉住,身后传来一句小声的“我帮你”。

    秦渝池顿住,沉默片刻,叹着气转身,俯下身凑近林殊,额头贴着额头。

    “不要勉强,等你好了,想做多久都可以。”秦渝池低声说。

    “可是唔!”

    林殊还想再说话,却被秦渝池吻住,唇舌轻柔交缠。

    这一次的吻持续时间不长。

    秦渝池吻够了才分开,站起身无奈地说:“我真得去洗澡了。”

    林殊也有些不自在,没敢看秦渝池,尴尬地说:“好,我去准备早餐。”

    林殊准备早餐,不过是点个加急外卖,他两辈子都没有做过一次饭,况且家里的刀全被收走,一个不留。

    有过今早尴尬的经历,秦渝池很快就学精了。

    从第二天起,秦渝池会在林殊醒来前一个小时清醒,先偷偷亲一亲林殊,再跑到浴室里洗澡,在林殊醒来之前回房,抱着林殊装作刚刚睡醒。

    秦渝池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没想到,林殊在第三天就发现了异样,因为沐浴露的香气实在浓郁。

    林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性而发愁,身体状态是好的,可他就是没有欲望,和吃饭一样,能吃却没有胃口。

    这问题很困扰林殊,所以在一周后去医院的谈话中,林殊向夏医生提了这个烦恼。

    “你们的进度这么快?”夏医生惊讶地问。

    “这也不算快吧。”林殊认为他和秦渝池已经在一起两年,本就是对老夫夫,身体重生了,记忆又没忘。

    “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就像你的食欲和睡眠恢复一样,讲究契机,等契机到了,感觉就来了。”夏医生说。

    林殊也不清楚契机是什么,走出诊室时高静歌已经在门外等。

    林殊不让高静歌来照顾自己,一周只准见一次,高静歌便决定要接送他们来医院。

    “夏医生怎么说?”高静歌担忧地问。

    林殊长叹一口气,抱怨着说:“夏医生说让我顺其自然,慢慢恢复,不要强行进行性.事”

    性.事?

    高静歌想问病情,却被林殊这句话噎得无语。

    直到秦渝池也结束谈话,三人坐上车,引擎启动,高静歌才回过神来,忆起自己要和林殊说的事。

    高静歌踩下油门,在后视镜里瞄了眼林殊,直接说:“林祈芯疯了。”

    林殊本还在为性.事发愁,一听这话,立即提高警惕,转过头,视线落在秦渝池的侧脸上。

    秦渝池面无表情,似是没听到一般,但微微抿起的唇却将其出卖。

    “怎么回事?”话是对着高静歌说,林殊却直直盯着秦渝池。

    “林港把林祈芯捞出来之后,送进精神疗养院。看管他的医生不知受了谁指示,给林祈芯做‘巴甫洛夫电击实验’,他现在一看到食物就会条件反射地抽搐,然后发狂。”

    林殊不说话,高静歌又瞄了眼秦渝池,“那家疗养院是陶家的产业,所以林港现在和陶濯斗起来了,谢琦君也在暗中收购原始股。”

    狗咬狗。

    只是听高静歌的简短描述,林殊都觉得这场面滑稽可笑。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还是谢琦君,要林氏这么个破危房有什么用?

    不过林殊并不关心他人,而是在乎秦渝池背着他偷偷做了什么,会不会受牵连。

    一路上,林殊都盯着秦渝池看,直到回了家,秦渝池都一言不发,当作没听到过高静歌的话。

    砰——

    门合上时,秦渝池想要上楼,却被林殊一把拉住。

    “去哪儿?你不把话说清楚,哪儿都别想去。”林殊冷声说。

    “我要说什么?”秦渝池回头,面色无辜,“我什么都没有做。”

    林殊不信,冷冷瞪着秦渝池,“你再敢说谎,等我生气了就把你赶出去,永远别再想回家。”

    秦渝池听不得这话,改口道:“我没有做犯法的事,也没有干涉任何人的选择,是他们自己选择这样做的。”

    “那医生做的实验,不是受你指使?”林殊冷哼着问。

    秦渝池摇头,否认道:“他根本不认识我,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无关。”

    林殊很快从这话里听出漏洞,“你只说他不认识你,难道你认识他?”

    闻言,秦渝池左边的眉毛微微翘起,那是要说谎的征兆。

    “行了,你别给我装。”林殊无力地叹口气,自顾自去沙发上坐着,头靠在椅背上失神。

    他知道秦渝池注定会做这些事,不惜代价去报复,尽管只是旁敲侧击,连教唆都算不上,因为别人根本不认识秦渝池。

    可他不愿意秦渝池这样。

    在林殊心里,秦渝池从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曾经是个哑巴,所谓的“冷暴力”他,那也不过是抑郁和渴望自由的外在表现而已。

    他可以亲自去报复,只是他现在没精力去管,等他的病好了,他有的是手段报复。

    可秦渝池是干净的,本就不该为了他去做这种事。

    他总是犯错,连带着秦渝池也跟着犯错。

    林殊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自厌的怪情绪,夏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的。

    但他仍然无法改善,无法奋起,心里很累,身上的力气似是被抽干了,乏得很。

    见林殊满脸疲态,秦渝池也很无措,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现在不说话,他又会变成曾经的哑巴。

    思来想去,灵光乍现。

    秦渝池坐到林殊旁边,将下巴靠在林殊肩上,亲了亲林殊的脸颊。

    林殊斜过视线,“作什么?”

    “你先不想去见苏阿姨?”秦渝池勾起笑,双眼晶亮,“她很想见你。”

    秦渝池忽然提他母亲作什么?

    林殊不解,微蹙起眉,没立刻答话。

    “你害怕?”林殊有想逃避的趋势,秦渝池就故意阴阳怪气,“林先生竟然怕见自己的妈妈,胆小鬼!”

    这人又在演。

    林殊听了倒不生气,反而想笑,从没觉得“林先生”这个称呼有这么好笑过。

    “秦渝池,你几个月没去剧组,演技都变差了。”林殊故意道。

    激将法行不通,还被林殊嫌弃,秦渝池冷哼一声,“差就差,我又不当演员。”

    秦渝池气呼呼的,林殊没忍住伸出手,戳戳那消瘦的脸,解释道:“我先考虑一下吧,我不敢面对她。”

    “为什么不敢面对?”秦渝池不解。

    “我,觉得我是林港的帮凶,十几年不闻不问,让她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林殊失神地说。

    “谁说她被关了十几年?”秦渝池皱着眉说,“她第二年就翻墙出逃了,不过身无分文,又受了刺激,所以才忘了回家的路。”

    这和林殊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林港把她关在一个偏远内陆小城。因为害怕,苏阿姨逃了大半年,而后在一个海滨城市被好心人收留,前年时终于想起自己是谁,才想着来B市寻亲。”

    事情其实很简单。

    林港不爱苏清敏。

    那时苏家风头正盛,苏清敏是个恣意骄纵的大小姐,并不受林港控制。

    婚后没到两年,林港就以旅游后失踪为由,把苏清敏关进精神病院。

    初时几年,苏家人还在找苏清敏,后来苏家的工厂不景气了,人人焦头烂额,再分不出精力去找。

    后来林氏越做越大,林殊和林港如日中天,而苏家的工厂关了大半,就算苏清敏回了家,苏家也不敢张扬,甚至把苏清敏送出国去躲藏。

    直到林殊与林港彻底闹掰,秦渝池找上门来,苏家才敢将苏清敏接回来。

    “你说,她身无分文地逃了大半年?”林殊失神地问,脑海里已想象出苏清敏悲苦的眼神。

    秦渝池知道林殊在想什么,打趣着说:“胆小鬼,你去见见就知道,你和苏阿姨真的很像。”

    他和苏清敏很像?

    心跳蓦然变得有些快,像是小孩对陌生的熟悉人感到好奇。

    林殊忽然没那么害怕了,终于松口,“那你找个时间带我去见她吧。”

    “好。”秦渝池笑了笑,轻吻在林殊的嘴角-

    与苏清敏见面的日子定在四月中旬的某个午后。

    秦渝池规划得很完美,中午出发,先开车去苏家接苏清敏,再一齐去打高尔夫,让林殊和苏清敏拉近距离,最后一起吃晚饭。

    可惜天公不作美,早上时还晴朗万分,中午就下起了大雨。

    秦渝池看着车窗外的雨,愁得不行,林殊没忍住轻笑,嘲笑秦渝池是手气差的倒霉蛋,专门挑倒霉日子。

    其实他们也能去室内高尔夫球场,可天灰蒙蒙的,别说让林殊出门,秦渝池自己都没心思去打球。

    不过林殊的惬意并未持续很久,离苏清敏的住处越近,他就越忐忑。

    苏清敏的住处在郊区,前几年新开发的联排别墅,房价不算高,环境还不错,算是幽静。

    林殊驶进小区,沿着导航开,还未到目的地,就见苏清敏站在门口,戴着墨镜,手持一把太阳伞。

    阴天为什么要墨镜?

    林殊俨然忘了自己也爱戴墨镜,不分场合不分天气。

    花园的门开着,林殊放缓速度,没敢细看苏清敏,将车驶进花园里停好。

    引擎关闭,林殊再想逃避也没法了,长呼一口气,开门下车。

    苏清敏都到车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画了俏眼线的漂亮眼睛,挑起眉问:“林殊?”

    林殊很惊讶,暂时失了声。

    苏清敏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林殊想象的苏清敏应是闺秀那种类型,守旧又温润,最好要穿着旗袍才符合这名字。

    但实际上,苏清敏穿得很欧风,外套不好好穿,跟个明星一样半披着,脸上的妆容也很欧风,截断式眼妆、长睫毛、裸色哑光唇釉。

    如若只看外貌,苏清敏不像个近五十的人,而像个三十多岁的新世代女性。

    林殊愣了愣,下意识伸出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林殊。”

    苏清敏点点头,回握林殊的手,很快又分开,冷酷又自如,“进去吧。”

    苏清敏走在前。

    林殊偷偷朝秦渝池使眼色,表示他的惊讶,而秦渝池耸耸肩,表示自己早已见识过。

    苏清敏看着冷酷。

    可当林殊走进客厅,看见桌上用下午茶架摆着的费南雪和其它小点心时,心里蓦然软了几分。

    三人落坐。

    苏清敏努努下巴,朝林殊说:“你不是爱吃费南雪吗?我叫人现烤的,尝尝。”

    “好。”林殊没有胃口,仍乖乖拿了一块费南雪送入口。

    林殊吃得很慢,细嚼慢咽。

    一块接一块吃下去,一直只有他自己在吃,剩下两人都不动甜点,林殊有些尴尬。

    “您不吃吗?费南雪的味道很好。”林殊主动试探着问。

    苏清敏啜一口意式浓缩,冷酷拒绝,“我不吃,糖吃多了老得快,对皮肤不好。”

    费南雪被这话噎在喉咙。

    林殊捂着嘴轻咳,秦渝池没忍住低笑一声,幸灾乐祸。

    “苏阿姨,他平时嘴可毒了,今天见了您就忽然收敛,我都不习惯。”秦渝池打趣道。

    被揭短,林殊想转过头瞪秦渝池,却听见苏清敏说:“好巧,我平时也嘴毒,今天也收敛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林殊想象的温润母亲形象彻底破碎,终于接受他消失多年的妈妈,与其他贵夫人和大小姐是不同的。

    不过苏清敏是这种跳脱的性格也好。

    若苏清敏是个郁郁寡欢的人,他真不知该怎么办。

    “您平时都住在B市吗?”林殊主动问。

    苏清敏放下喝咖啡的小瓷杯,正经道:“我一般9月-3月住在阿罗哈州,4月回B市,平时喜欢冲浪和攀岩”

    说到这,苏清敏顿住,片刻后说:“抱歉,最后那句是我常对暧昧对象说的。”

    苏清敏过于跳脱,林殊都被惊着了,哑口无言。

    好在秦渝池反应快,主动说:“林殊喜欢跑山,他还会漂移。”

    “是吗?”苏清敏挑起眉,惊讶道,“我还没有跑过山。”

    “那我改天带您去试试?”林殊主动提议道。

    “行。”苏清敏似是很感兴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冷场时,秦渝池就及时出声,说些别的话题。

    头一次相见,三人都对林港避而不谈,不提晦事。

    天气逐渐放晴,就像林殊的心情。

    聊到日暮时分,林殊本准备带着苏清敏出去吃晚饭。

    哪知苏清敏竟然义正严词拒绝:“我容易胖,晚饭只吃沙拉。下次你们早些来,我们出去吃个午饭就成。”

    闻言,林殊没忍住笑了笑,当他以为苏清敏已经很离谱时,苏清敏竟然还能更离谱。

    “只吃午饭也行,”林殊无奈道,“那下次见,苏女士。”

    “你不用叫我苏女士,叫我清敏或者Francoise都行。”苏清敏说的还是自己的法语名字,小舌音意外地标准。

    林殊失笑,无奈点着头说:“行,下次见,清敏。”

    两人上了车,林殊还在回味下午,感叹苏清敏怎会是这样一种性格。

    明明这一生的经历听起来那么曲折又悲苦,苏清敏却没有一点苦味,恣意又随性。

    “你和苏阿姨很像,对不对?”秦渝池坐在副驾驶,轻笑着说。

    “我才没有她那么离谱!”林殊急急否认。

    “我的意思是,你和她一样都很恣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视觉的中心。”秦渝池笑着说。

    林殊可不信秦渝池拍的马屁,“我又不是明星,你才是视觉中心。”

    秦渝池想到了第一次遇见林殊的场景,静默一瞬,低声说:“你就是视觉的中心,我不是。”

    林殊斜过视线,瞄了眼秦渝池失神的表情,打趣道:“算了吧,我们俩现在一个瘦得像骷髅,一个丑得像饿死鬼,视觉中心还是留给清敏女士当吧。”

    秦渝池被逗笑,不再沉浸在回忆,拿林殊的手机连上车载音响,播放“约会必备歌单”。

    太阳还剩个尖冒在山头时,车子驶到湖光山上。

    林殊停好车,秦渝池先下车,走到驾驶座拉开门,牵起林殊的手,任何时候都想黏糊。

    两人从车库走出。

    林殊正想着晚饭要吃什么,秦渝池却忽然停住脚步,将林殊拉到身后。

    “怎么了?”林殊不明所以。

    秦渝池戒备地扫视四周,视线扫到路边的大松树时,眼神立刻变了。

    “你先进家。”秦渝池松开手,独自踱步朝那大树走去。

    秦渝池突发异样,林殊根本不敢留其一个人在外,并不听秦渝池的话,一定要跟在身后。

    秦渝池越走越快,在离那松树还剩一米远时,树后蓦然钻出来一人影,想往别处跑。

    秦渝池抬脚,一脚飞踢在那人腰上,直接将人踢到在地,紧接着上手箍住此人的脖子。

    “放开我!你放开我!”

    砰——

    林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渝池将此人手里的相机和手机抢走,不仅将相机中的内存卡取出,还把镜头和手机统统往地上砸,砸到稀碎为止。

    须臾之后,林殊意识到,这人可能是个狗仔,知道了他们的住处,特意蹲守在这里偷拍。

    狗仔的面色愈发通红,显然是被秦渝池掐得无法呼吸。

    林殊赶紧上前,掰开秦渝池的手指,着急地喊:“秦渝池!你答应过不会主动伤害他人,你忘了?”

    秦渝池本红着眼,听见林殊的话后渐渐松开手。

    可精神仍很紧绷,一站起身,秦渝池就将林殊摁在自己怀里,戒备地环视四周,仔细查看。

    “别害怕,他们不敢来害你。”秦渝池紧紧抱着林殊,视线还在四处扫射。

    四周分明无其他人,秦渝池的应激反应却严重过度。

    林殊顾不上那狗仔,拍着秦渝池的背轻声安抚:“哥哥,我们马上搬家,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新住处,你先放开我。”

    秦渝池却像听不见话似的,已经失智,全身上下充满戒备,将林殊箍得快呼吸困难。

    躺在地上的狗仔见秦渝池不对劲,大喘着气还不安分,又从包里偷偷掏出另一台手机,对着两人录像。

    秦渝池本在监督别处,狗仔一动,他便敏锐地垂下视线,视线正好对上手机镜头。

    秦渝池的眼神很冷,带着疯了一般的恨意,看得狗仔心里发慌。

    镜头中,秦渝池动了,松开一只手,改为单手搂着林殊。

    狗仔一惊,收起手机就想跑。

    但秦渝池更快,一脚踩在狗仔的胸口上,双眼藐视,“把那台手机拿出来。”

    “我没有别的手机,”狗仔嘴硬道,“放开我,不然我上网曝光你们!”

    听见“你们”一词,秦渝池堪堪恢复的一点理智彻底崩塌,整个人站着不动。

    秦渝池忽然安静,林殊更是心慌,轻声哄着说:“哥哥,我让边星澜来处理,你冷静一点,别乱动好不好?”

    闻言,秦渝池偏过头看向林殊,眼神已经冷静清明,没有像刚才那样严重的戒备,踩在狗仔胸口的脚也收了回来。

    “啊——!”

    林殊刚想勾起安心的笑,地上却忽然响起狗仔惨烈的叫喊。

    秦渝池狠狠踩在狗仔的手腕上,面色淡然地说:“殊儿,我想到了,只要我把他的双手都踩断,他就不能上网乱发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又疯了,好累[点烟]

    主角的行为不可取,切莫效仿!

    第 56 章

    秦渝池踩下去后, 不是停住不动了,而是要故意捻,真要将狗仔的手骨头踩碎才罢休。

    比起真的狞笑发疯, 现在的秦渝池很淡漠, 面无表情, 反而更让林殊担心。

    林殊气急,在秦渝池再次动脚之前, 牟足劲一拳揍在秦渝池脸上, 硬是将其打得平衡不稳,朝旁边退了几步。

    “他妈的, 我要上网曝光你们。”狗仔的手腕骨已经断了, 不自然地弯曲,痛得狗仔连连叫骂,目眦欲裂。

    林殊一脚踹到狗仔脸上, 踩着狗仔的脸, “闭嘴, 你再说一句话,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感受一下在二十一世纪如何饿死街头。”

    林殊看起来比秦渝池凶多了。

    秦渝池好歹是个明星, 以往在镜头下彬彬有礼, 狗仔也天生不怕明星。

    而眼前这个男人, 周身是煞气, 看起来倒是挺矜贵, 有钱有势,狗仔确实被呵住了, 不敢轻易造次。

    秦渝池被打了一拳, 稍微清醒了些, 捂着脸看林殊,目光中夹着些无措。

    “去把绳子拿来,把他绑住。”林殊朝秦渝池道。

    秦渝池默不作声,转身走回自己家,很快拿了麻绳和毛巾回来。狗仔想大叫求救,却被秦渝池用毛巾捂住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

    林殊则联系边星澜,大致说了事情经过,叫边星澜赶紧来处理。

    其实林殊可以自己处理,不过是用惯常的手段,先将这狗仔逼到走投无路,再在狗仔精神崩溃前施舍一点好处,让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洪流里的飘叶,无足轻重。

    但林殊不愿意这样做。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一世他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愿意做回以前那个傲慢无情的林殊。

    边星澜在半小时后匆匆赶来,开了两辆车,带着好几个保镖。

    “殊儿,你没事吧?!”边星澜下了车,见林殊和秦渝池隔着一米远,两人间的气氛很紧张。

    “没事,”林殊努努下巴,“你把这人带走,看看该怎么处理。”

    保镖将狗仔抬上车。

    边星澜仍不放心,怕出事,试探着问:“殊儿,你俩没吵架吧?”

    “没有,”林殊道,“那狗仔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住址,我和秦渝池的事有多少媒体知道,你去查清楚。”

    秦渝池还有很多电影没有上映,部分代言也还在合约期,现在确实不是曝光的好时机。

    “你先去处理,我带他去医院。”林殊拽着秦渝池往车库走。

    秦渝池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怕被主人抛弃,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边星澜看着两人进车库,林殊再开着库里南出门,黝黑的反光膜将玻璃挡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见一点车内的画面。

    车子匆匆而去,留下一丝尾气。

    边星澜抬眼望着车离去的方向,日暮沉沉,视野昏暗,莫名像是晚秋的夜。

    林殊在途中联系了胡医生,相约在医院见面。

    一进医院,林殊就将秦渝池推进诊室,自己在外面等。

    医院走廊的钟表滴答作响,令人烦躁。

    林殊斜靠在墙边,身体被抽干力气。

    他望着一下下挪动的秒钟发愣,那时针像是条蛇,越看越模糊,蜿蜒曲折。

    开车来的途中,林殊的脑子是懵的,像是情绪大爆发之后的麻木,只有手脚有知觉,顺着线路机械地开车。

    “林先生!”身后响起夏医生的声音。

    林殊回过头,勉强扯起笑,轻声问:“夏医生,你怎么来了?”

    夏医生愣怔一瞬,而后严肃地说:“跟我去诊室。 ”

    夏医生叫他去诊室,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询问一下事情经过,做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提醒他回去后要泡个鸢尾香味的热水澡。

    林殊从诊室出来时,秦渝池不在走廊,反而是胡医生在走廊里等他。

    心里猛地一沉。

    难道秦渝池的病情加重了?

    林殊走到胡医生面前,试探着问:“胡医生,秦渝池呢?”

    “他在天台吹风,”胡医生说,“我来和你聊一聊。”

    林殊很怕听到胡医生说秦渝池受了刺激,病情加重,沉声问:“他要住院吗?”

    闻言,胡医生没忍住笑了笑,安抚道:“不用,他已经知道错了,现在正在自我反省。”

    林殊的脸色依旧不好,充满担忧。

    胡医生轻叹一声,拍拍林殊的肩,“林先生,他已经在好转,您想想,他最开始时可是要拿刀杀人的。他也承认,那些举措虽然是下意识的,但他可以控制,只是故意不去控制而已。”

    “他为什么不想控制?”林殊一直以为秦渝池是控制不了自己,头一次听见这种说辞,非常不解。

    “这可能与他的父亲有关。”

    胡医生解释道:“他父亲对他实行过近乎虐待的管教行为,而他认为,前世所有的错都源于他不会表达,过于约束自己,所以今生在情绪爆发时,他故意不去约束,任由自己发狂。”

    “他认为只有爆发才能安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不会和前世一样,犯同样的错,走同样的路。”

    原来不止他会被回忆困住,秦渝池也是如此。

    他们都在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避免错误,可效果却正好相反。

    林殊失神间,秦渝池已经从天台上下来,面色无异,淡然的眼神中却透出半分胆怯。

    两人与胡医生道别。

    林殊上了车,仍没有说话,发动引擎开车,没有回湖光山,而是去酒店开了间顶层套房。

    酒店里没有鸢尾香味的精油,林殊随便冲个澡就出了浴室。

    秦渝池已坐在床边,听见动静,抬眸望向他,眼神可怜巴巴,不像是演的,而是真的怕林殊对自己厌倦厌烦。

    林殊叹口气,用毛巾擦干头发,“怎么不说话?你又要当哑巴?”

    “不是!”秦渝池伸手,轻轻勾住林殊的手指,低着头说,“抱歉,我保证以后会控制住自己。”

    秦渝池越是这样小心,林殊就越难受。

    明明秦渝池不该是这样的,但却因为他,变成现在这幅疯样,发疯时任由自己疯,事后又无比愧疚,难以面对。

    “你准备怎么控制?又要溺水憋气听《氧气》?”林殊失神地问。

    秦渝池似是被戳中了心思,很是无措,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才道一句“抱歉”。

    林殊没忍住苦笑一声,关了床头的小夜灯,朝秦渝池说:“没关系,今天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殊儿。”

    手被秦渝池紧紧握着,但仍是冷的,林殊望着被人造灯光照耀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兜兜转转间,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秦渝池又变回原来隐忍的模样,依旧痛苦,只会道歉,那这一切有何意义,他们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他不想当原先那种“坏人”,可他骨子里的压迫改不掉,只是对秦渝池收敛了而已。

    秦渝池喜欢他什么?

    林殊思来想去,想不到原因。

    如果是因为皮囊,他现在又瘦又丑,如果是因为事业,他现在颓废不振。

    夜深了。

    林殊很疲乏,但却失眠,眼睛因为长时间不眨而酸涩。

    凌晨之后,握着他的手蓦然松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殊偏过头,看见秦渝池翻了个身,整个人睡到床边,蜷缩成一团,只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

    林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那背影,心里发苦。

    他们故意不提曾经,甚至已经在口头上原谅彼此,但过去的伤痛依旧存在,会映射在秦渝池下意识的行为里。

    伤害一旦造成,就算重生了也不会消失,因为伤痕是嵌在精神里的。

    秦渝池可以用早起洗澡,再回来抱着他睡粉饰太平,可在夜深人静时,秦渝池就会无意识地睡在床边,将自己紧缩成一团。

    林殊长叹口气,跳下床,绕到秦渝池那一头,蹲下身悄悄看。

    秦渝池眉头紧锁着,如同曾经,相差无几,睡不安稳,在梦里发愁。

    林殊伸手轻轻抚平那紧皱的眉头,给秦渝池掖好被角,才从架子上拿了包烟,轻手轻脚走去露台。

    外头不冷,就是风有些大。

    林殊点了好几次火,才堪堪点燃香烟。

    这不是他过去常抽的牌子,味道有些呛,尼古丁一入喉入肺,林殊就捂着喉咙咳嗽。

    他现在怎么会连烟都抽不好?

    林殊将烟夹在指尖,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风景。

    市区中谈不上什么漂亮景致,不过是一些孤独的霓虹,在夜里静静闪耀,斑斓却寂寞。

    车流如织,大半夜了还在堵车,红色的车灯似是蒙在淅沥的水雾里,看不清晰。

    林殊靠在栏杆上失神,直到香烟烧到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将烟戳灭,丢进烟灰缸里。

    不知过了多久,站累了,林殊才甩掉拖鞋,躺倒在躺椅上。

    林殊很熟悉这种状态。

    麻木,自厌,失眠,只有当高处的风拂过鼻尖,他才能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春日的风本应有花草香,但他现在却闻不到了,只能闻见逸散在空气中的行车尾气。

    这家酒店已是周围最高的建筑。

    林殊躺在最高处,心却落在最谷底。

    站在栏杆边时,他根本不怕跳下去,也不怕失足掉下去。

    但林殊很清楚自己不会往下跳,因为他舍不得再留秦渝池独自难过。

    累就累吧,也许等明早见到初升的太阳,他就会好起来。

    林殊看累了无趣的景致,便闭上眼,听着呼啸的风声养神。

    时间静静流逝,当晨间的第一丝亮光照过来时,身后也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林殊睁开眼,回头一看,果然见到秦渝池满脸紧张,神经紧绷。

    头发被睡乱了,鸡窝似的,再配上消瘦的脸和紧绷的神态,秦渝池确实像个疯子。

    “早安,哥哥。”林殊勾起笑,温声打招呼。

    可这笑落在秦渝池眼里,漂亮却又令人难过,像是朵即将凋谢的玫瑰,盛放时分明那么恣意娇艳,现在却颓靡不振。

    秦渝池走到林殊身边,低声问:“睡不着吗?”

    “没有,我睡醒了,只是想出来吹吹风。”林殊不想让秦渝池担心,习惯性撒谎。

    可他们之间是无法说谎的,其中一人说谎,另一人总会很快识破,林殊能察觉秦渝池的谎言,反过来亦是如此。

    秦渝池没答话,俯下身去,双手抱着林殊的腰将他提起,面对面抱在怀中,自己再又坐在躺椅上去。

    林殊落入充满香气的怀抱,将侧脸靠在秦渝池的肩上,轻轻地嗅,寻求安全感。

    两人紧紧依偎,陷落在小小的躺椅里。

    远方的朝阳越升越高,渐渐将这座城市照亮。

    可朝晖却是冷的,能照暖为生活奔波的行人,能照暖叶上的霜露,却照不暖高处的他们。

    “秦渝池,你为什么喜欢我?”林殊问出想了一整晚的问题。

    秦渝池抚着林殊的背,低声回答:“因为你是林殊。”

    因为他是林殊?

    这答案很模糊,林殊又问:“什么意思?”

    秦渝池说:“因为你是林殊,所以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只因为我是秦渝池。”

    这问题秦渝池很早就考虑清楚。

    他喜欢林殊,无关于任何理由,只因为他就是会被林殊吸引,所谓的恣意漂亮,那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特点而已。

    “所以等你七老八十,变成老头,我也会喜欢你。”秦渝池轻声说。

    “我才不会变成老头。”林殊刚被前面那句话感动,乍一听秦渝池说自己变成老头,非常不乐意。

    秦渝池却不在意,“每个人都会变成老头,我也是,难道等我老了,你就不喜欢了?”

    “不会,”林殊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变老,挣扎着说,“可清敏女士都没有变成老太婆,我是她儿子,我也不会变成老头。”

    秦渝池低笑,不理会这歪理,轻轻吻在林殊脸颊上,“殊儿,我哄你睡觉,好不好?”

    提到睡眠,林殊的兴致低了几分,“我睡不着。”

    “我哼歌给你听,很快就能睡着。”秦渝池担心林殊一整夜没睡,轻声哄着说。

    “好吧。”林殊知道自己无法入睡,却没拒绝,因为他想听秦渝池哼歌。

    “你想听什么?”秦渝池问。

    林殊没听过几首流行曲,脑袋里只有那一首歌,“唱《氧气》吧。”

    “好。”

    秦渝池唱歌时声音很洪亮,因为每年都有晚会表演,所以专门去找老师学过吐字唱腔气息。

    比起流行歌手独特轻松的唱腔,秦渝池唱得更板正一些,偏向正统的通俗唱法歌手,就和这人走路、吃饭做事、整理杂物时一样板正。

    《氧气》本是首苦情歌,秦渝池唱出来却像是在歌颂人生,没把林殊唱睡着,反而把他给唱亢奋了。

    秦渝池唱到结尾,偏过头期待地看着林殊,想听一句林殊的评价。

    林殊失笑,点着头说:“很好听。你还能再唱一首别的歌吗?唱一首欢快一点的。”

    秦渝池思忖片刻,清了清嗓,“陪你熬夜,聊天聊到爆肝也没关系”①

    林殊没听过这首歌,但听到秦渝池用板正的声音唱“你就是维他命,LOVE!”时,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被林殊这么一笑,秦渝池停了声音,不解地看着林殊,“怎么了?很难听吗?”

    受了歌词启发,林殊蓦然发现,他们有太多没有去一起做过的事。

    从前他们之间只有苦痛和性,这一世也不怎么快乐,根本就没有一次正经的情侣约会。

    林殊摇摇头,小声说:“秦渝池,我们现在就私奔吧。”

    “私奔?”秦渝池愣了愣,疑惑地问,“去哪里?”

    “就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林殊笑着挑挑眉说。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emo中,勿扰

    秦渝池:“你就是维他命,LOVE!LOVE!”

    注①:《恋爱ing》歌词

    第 57 章

    林殊说是要私奔, 其实不过是找个地方约会度假而已。

    打定主意,两人不打算去私人岛屿,而是准备去人多的阿罗哈州, 在众目睽睽下约会, 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而不是藏着躲着。

    林殊给边星澜发了条消息,让其好好处理, 又给高静歌报过平安, 就直接关机手机,飞去阿罗哈州。

    两人在飞机上浅睡补眠, 飞机在梦中飞过蔚蓝的海。

    林殊下飞机时, 当地正是早晨,太阳高照。

    温度正好,林殊只穿一件T恤, 也不觉得冷。

    秦渝池租了台敞篷的老爷车, 在受伤后第一次开车, 吹着海风, 很是悠闲。

    因为是冲动出发,身上除了证件和手机, 林殊什么都没带, 需要什么, 全在当地的店购置。

    去酒店放下购置的东西, 换上沙滩裤, 林殊牵着秦渝池的手,疾步往海滩上走, 精神亢奋。

    “现在要做什么?游泳吗?”

    秦渝池很迷茫, 前世今生, 他很少像此时这样放松,单纯地出来度假,以前总是在忙工作或隐忍。

    林殊看着正在冲浪的旅人,问道:“秦渝池,你会冲浪吗?”

    “不会。”秦渝池想了想,发现他还真没演过会冲浪的角色。

    “没事,我会,”林殊兴致颇高,指指沙滩上的冲浪店,“你去租两个7尺8的板。”

    秦渝池不放心让林殊一个人在海滩上,有些担心,但林殊推着秦渝池的肩,急声催促道:“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林殊有意让自己脱离秦渝池的视线,打定主意从短时分离开始锻炼,直到秦渝池能接受长时间的分离。

    秦渝池没法,虽有些焦虑,但还是强忍着焦躁往冲浪店跑,想缩短分离的时间。

    这人怎么像个十几岁的小男生?

    林殊看着秦渝池急匆匆的背影,不自觉失笑。

    但秦渝池的担心不无道理,没离开多久,就有不认识的人靠近,向林殊搭讪。

    “嘿,你来这里度假吗?”对方是个黑发碧眼的帅哥,口音偏英式,站在林殊身旁,离得很近。

    林殊未料到,他现在都成了个掉光肌肉的骷髅,竟然还有人来搭讪。

    “抱歉,我有男朋友。”林殊朝旁边退一步,直接拒绝,生怕秦渝池看见了发疯。

    帅哥闻言也有些尴尬,挠挠头说:“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秦渝池就大步跑回来,怀里抱着两个冲浪板,面色极度阴沉,揽住林殊的腰,抱在自己怀中。

    帅哥被秦渝池戒备的眼神惊着了,向后退几步,说了声“对不起”就急匆匆离开,远离两人。

    林殊转过头,看见秦渝池正抿着唇,耳旁安安静静,没有温热的呼吸,林殊就知道秦渝池是在憋气,强行冷静。

    “傻子,”林殊揪住秦渝池的脸捏了捏,打断憋气,“走了,我带你去冲浪。”

    林殊抗起一个冲浪板,走在前头,先下了海。

    秦渝池没紧跟着,站在岸上,朝林殊喊:“我先看你冲一次。”

    林殊闻言撇撇嘴,翻上冲浪板趴着,双臂划水,等着浪来。

    趁着林殊准备,秦渝池悄悄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林殊录像。

    镜头之中,海面蔚蓝,海浪并不算大,摇摇晃晃,有些惬意。

    浪花打过来,林殊撑直双臂,左脚先收起,右脚再往前迈,很快站起来。

    风将林殊的头发向后吹,海浪在后方推,温暖的日光之下,林殊的皮肤白到发光。

    林殊稍一偏,冲浪板便转了个弯,朝着海浪最顶端反方向冲,滋起一阵白色浪花。

    冲上顶端后,林殊再次转弯,稍稍直起上身,顺着海浪打来的方向滑行,平稳地往岸边冲,恣意随性。

    快到岸边时,林殊主动跳下板,跌进海里,让海水将身体打湿,再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一钻而出。

    头发湿了,黏在额头,林殊随意甩甩头发,单手将额发往上捋,梳成湿发的大背头。

    林殊并不像条人鱼,更像个勾人魂魄的海妖,还是那种不羁的战神。

    心脏怦怦地跳,快到不正常。

    秦渝池屏住呼吸,似是被勾了魂,站着不动,仍未停止录像,一时忘记摁下暂停。

    林殊抹掉脸上的海水,朝岸边看,快速扫视,很快发现了举着手机的秦渝池。

    秦渝池拉近镜头,聚焦在林殊脸上,透过屏幕与林殊对视。

    ——快过来!

    镜头里,林殊举起拳头假意威胁,脸上却晕着笑,无声地做口型。

    秦渝池跟着勾起笑,终于收起手机,举着冲浪板朝林殊走去。

    海水是温热的。

    秦渝池将板子放到海面上,学着林殊刚才的动作,双臂在板两边划。

    “手靠近板,感觉到浪来了,你就收脚站起来,身体稍向前倾,屈膝保持平衡。”林殊侧躺在冲浪板上,随着水波惬意地摇晃。

    林殊说得很简单,但作为初学者,秦渝池要想第一次就成功,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秦渝池也算有天赋了,第一次就能站起来,站着保持好几秒,才因为失衡而掉进海里。

    林殊等着秦渝池从海里冒头,哪知这人跌进海后就不出来了,不知躲在里头作什么。

    这里是浅海区,根本没可能溺水,海面高度还不及林殊的脖子。

    林殊等了片刻,秦渝池还不出来,便跳进海里去看看这人到底在做什么。

    秦渝池果然躺在海底,睁着眼看他,发丝随着水浪飘动,丝丝缕缕的。

    林殊微蹙起眉,去抓秦渝池的手腕,想将其拉起来,秦渝池却先使力,将林殊往自己怀里拉。

    “唔——!”

    林殊被拉进宽厚的怀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渝池吻住,差点呛水。

    不过秦渝池吻得很浅,只是轻碰一下就分开,马上抱着林殊钻出水面。

    “秦渝池,你有病?”林殊捋高额发,小声抱怨道。

    秦渝池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在水下接吻,这是很多情侣都会做的事。”

    很多情侣都会这样做?

    林殊一听,倒是不抱怨了,挣开秦渝池的手,轻咳一声说:“以后别搞突袭。上板,继续冲。”

    秦渝池学得很快,纠正了起身姿势后,很快掌握平衡,能跟在林殊身旁一起冲浪。

    冲浪耗费的体力多,不到两个小时,林殊手臂酸身体累,拖着板上了岸。

    两人在海滩上随意挑一家餐馆,点了当地特色的拼盘和海鲜。

    秦渝池照例先喂林殊,将蟹腿里头的肉撬出来,一勺勺送进林殊口里。

    上菜的服务生见了这场面,有些惊讶,林殊挑挑眉,很是神气,服务生也没说什么,皱着脸赶紧离开。

    等林殊不吃了,秦渝池才坐直身子,安静地吃剩下的海鲜。

    林殊单手撑着脸,看秦渝池细嚼慢咽。

    这人吃饭时倒是乖,看不出一点发疯的样子。

    心里发软。

    他没有胃口,秦渝池就一点点喂他,林殊忽然觉得自己平时过于凶了,总是薅秦渝池的头发,有些愧疚。

    秦渝池不安时,他其实也该安抚秦渝池,而不是用拳头强行让秦渝池冷静。

    “秦渝池。”林殊忽然出声喊。

    秦渝池抬起头,微微睁大眼,赶紧将口中的海鲜吞下去,拿纸擦干净唇才开口说话,“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不高兴时,除了憋气隐忍,以及发疯爆发这两种极端的选择,你还可以选第三种方式表达情绪?”林殊循循善诱地问。

    秦渝池愣着没说话,似是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心里软得发疼。

    秦盛那控制狂到底是怎么教育的,才会把秦渝池教成这种性格?

    林殊轻呼一口气,微勾起笑说:“如果你不喜欢任何事,你可以说出来,你不高兴了,痛了,再或是伤心了,直接说出来,告诉我就好。”

    “就像刚才,那人来向我搭讪,你可以直接说‘这是我男朋友’,也可以告诉我你不高兴了,而不是憋着气忍,懂吗?”林殊一字一句道。

    秦渝池眼中泛光,像个傻子一样发愣,盯着林殊看了好一阵,而后倏地一下轻吻在林殊的唇上。

    “嗯,我懂了。”吻过之后,秦渝池勾起一点笑,点着头说。

    林殊也不知道秦渝池想了些什么,只安静地等秦渝池吃完剩下的餐食,才牵着手回酒店。

    日暮降临。

    林殊吃饱喝足,无所事事,恹恹地瘫在躺椅里,感受温暖的日光。

    秦渝池则在屋里用酒店的电脑远程工作,再去冲个澡,出来时天已经黑。

    秦渝池走到露台,没有坐到另一个躺椅上,而是抱起林殊,非要彼此紧贴抱着,蜷缩在同一个躺椅中才行。

    林殊将侧脸靠在秦渝池肩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小声抱怨,“你这样我都没法看风景了。”

    闻言,秦渝池直接站起身,一手抱住林殊保持平衡,另一手将躺椅转个面。

    身体忽然悬空,林殊紧紧攀住秦渝池的肩,才有没掉落下去。

    秦渝池再坐下时,林殊已经面朝海面。

    “你这么抱着我,不看风景了?”林殊问。

    “不看。”秦渝池答说。

    林殊轻笑,故意说:“啧,挤死了。”

    秦渝池不答话,装作没听见,就要抱着林殊。

    没过一会儿,林殊想着方才秦渝池在房里捯饬好半天,问道:“公司进程如何?进展到哪一步了?”

    “《星星状的月亮》已经开拍,今年预计制作六部电影。”秦渝池答说。

    《星星状的月亮》?

    这不是他以前送给秦渝池的电影资源吗?

    林殊一听,皱着眉直起身,眯眼盯着秦渝池不说话。

    秦渝池被看得不自在,轻咳着说:“两部商业片,四部小成本冲奖,我还把你以前看中的剧本都买下来了。”

    心机鱼。

    林殊啧啧两声,“我是觉得那些剧本适合你,才买来送给你,如果换作别人来演,那就不一定叫座了。”

    “不会的,”秦渝池摇着头说,“我不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是幸运而已,圈里有很多比我优秀的演员,他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发光发亮。”

    这人总是自卑,对自己没一点信心。

    林殊不高兴了,冷哼一声说:“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闻言,秦渝池笑了笑,问道:“你呢?过了今年,明年也继续休假吗?”

    林殊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像个提前退休的老人,已然得到了人生大圆满,不缺钱不缺爱,只用好好养病就行。

    可林殊也知道,他不能再这么闲下去,但他无法奋起,就像食欲和性.欲一样,都需要一个契机。

    林殊不答话,秦渝池也不再提了,轻吻林殊的耳尖,“今天想听什么歌?欢快的还是抒情的?”

    男妈妈又要哄他睡觉。

    林殊在心里暗暗吐槽,面上则闭上眼睛说:“抒情的。”

    秦渝池从自己曾听的老曲库中随意选一首,清清嗓,“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①

    林殊第一次听秦渝池唱粤语,他听不出标准与否,但能感受到秦渝池的唱腔变了,听起来终于不像在歌颂人生,而是真的在唱情歌。

    耳朵发麻。

    秦渝池贴在林殊耳朵边唱,声音很低,极有磁性,一入耳,就像是无数绒毛在耳朵里挠。

    秦渝池不像在唱歌,而是在故意撩拨林殊。

    呼吸的热气打在耳边,林殊不自觉往旁边躲,秦渝池却不放过他,唇跟着动,贴在他耳边。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听秦渝池唱一首粤语歌,头皮就似快要炸开,全身的热意都往下涌。

    很快,欲望勃发。

    林殊没想到这个契机来得那么快,秦渝池紧紧抱着他,他躲都不能躲,根本无法隐藏。

    秦渝池唱到一半,很快感受到林殊的异样,难以置信地停住声音。

    寂静中,林殊不敢乱动,手指攥紧秦渝池的T恤。

    “殊儿,你是不是”

    秦渝池的话问到一半,林殊就红着脸打断,“放我下去,我要去浴室。”

    喉头发痒,秦渝池咽下一口唾沫,没有放手,低声说:“我帮你。”

    心脏狂跳,被小锤敲了似的。

    抱得越紧,林殊就越紧张,殷红爬满脸颊与耳朵,还发热发烫。

    很快,秦渝池也被勾得欲望上涌,又问道:“殊儿,你也帮我,好不好?”

    林殊收紧手指,他知道自己躲不开,秦渝池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他现在不好看,瘦得和骷髅似的,实在不愿意不着寸缕地面对秦渝池。

    沉默片刻后,林殊轻呼一口气,小声道:“我要穿着衣服。”

    秦渝池愣了愣,微叹口气,温声哄着说:“好,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

    “哥哥,抱我去房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计划通(芜湖!)

    林殊:心机鱼(点烟)

    注:①《每天爱你多一些》歌词

    第 58 章

    “殊儿, 我想抱着你睡。”秦渝池低声说。

    林殊双颊发红,还未从情动的余波中缓过来,没有答话, 紧抱着枕头发愣。

    “殊儿?”秦渝池也好不到哪里去, 耳朵尖红着, 耳尖上的小绒毛都不显眼了,被殷红遮住。

    林殊的神经现在很敏锐, 他总是被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吸引, 比如秦渝池身上的沐浴露香,比如其发丝上的水汽, 以及那双指骨分明的手。

    当然, 最吸引林殊视线的,还是秦渝池纤长的手指,平整干净的指甲。

    脑海里不自觉回放那手指作乱的画面。

    脸颊更烫了。

    林殊稍稍转过身, 背对秦渝池, “我不困, 你先睡吧。”

    秦渝池微蹙起眉, 觉得不对劲,立刻翻下床去, 站在林殊面前, 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林殊的双颊过红, 跟染了涂料似的。

    秦渝池以为他发烧了, 唇吻上林殊的额头试温, 哪知林殊的体温比自己还低。

    “殊儿,你不舒服吗?”秦渝池半蹲下身, 平视着林殊, 双手偷偷牵住他的手。

    这傻子。

    林殊咬紧牙, 不愿意承认现在的自己竟然会羞赧,移开视线说:“我还没有缓过来,你先睡,不要抱着我。”

    秦渝池很快懂了林殊的意思,轻咳一声,承认道:“我也是。”

    “我也是”?

    林殊不自觉对上秦渝池的眼睛,差点又要被那双眼里的暗示勾出欲望,喉间燥得不行。

    心跳愈发快。

    “今天先睡觉,明日再说,”林殊抬手捂住秦渝池的眼睛,“前提是我明天还想。”

    秦渝池没有闭上眼,而是在眨眼睛,细长的眼睫毛跟羽毛似的,挠得林殊手掌心发痒,痒意控制不住,沿着手心一路往上爬,整个手臂都在麻。

    全身的血液又要往下涌。

    林殊咬紧唇,赶紧收回手,抱着枕头平躺而下,“你别这样看着我,很烦。”

    对秦渝池来说,林殊说烦,根本就不是抱怨,而是一种令人心痒的撒娇。

    秦渝池低笑一声,故意翻上床,手臂撑在床上,整个人悬空在林殊身上。

    “干什么?”林殊抱紧枕头,警惕地问。

    秦渝池忽然靠近,虽没有压在他身上,眼神却不对,直勾勾的,跟要吃了他似的。

    秦渝池缓缓低下头,吻落在林殊唇上,舌尖轻轻试探,再又深入地吻,不给林殊留一点气口,吻得他呼吸不稳。

    手指紧紧攥着枕头。

    林殊想往旁边躲,秦渝池的手却覆上他的发丝,将林殊紧紧锢着,不让他动。

    吻到林殊眼角发红,眼里晕着呼吸不畅的水雾,秦渝池才满意地直起身,轻飘飘地往旁边一翻,睡在林殊身旁。

    这样就没了?

    唇离开时,林殊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发懵,听见秦渝池带着笑意说:“晚安,殊儿。”

    林殊转过头,竟看见秦渝池已经闭上眼入睡,而他却被勾得亢奋,欲望勃发。

    这心机鱼。

    秦渝池竟然敢捉弄他。

    林殊很想去薅秦渝池的头发,把那人发际线上的头发全拔下来,可秦渝池乖乖睡着,他又不忍心去闹。

    等明天起床,他非得把秦渝池暴揍一顿。

    暗下决心后,林殊生气地闭上双眼,做腹式呼吸放松,想尽快入睡。

    可异样感平息不了,他越是呼吸,异样处就越亢奋,难以忽视。

    林殊也不知自己尝试入睡了多久,再又一次呼吸后,终是忍不住睁开眼,直愣愣看着微亮的天花板。

    海风呼呼地吹,拨弄林殊本就敏感的神经。

    耳旁传来秦渝池平稳的呼吸声,林殊心头更气了,在夜里狠狠瞪其一眼,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是睡不着的。

    打定主意,林殊踮起脚,尽量放轻声音,踱步往浴室里走,准备自己处理。

    林殊动作小心地关上浴室门,轻呼一口气,将墙上的窗户推开,让热气涌进来。

    自己处理实在无趣,林殊从架子上拿了包不容易呛的爆珠烟,点燃以后衔在口中,咬破爆珠任由草莓果香散发。

    尼古丁和甜腻的果香混在一起,林殊抽一口烟,再缓缓吐出,让精神更亢奋,才单手解开裤子腰带上的结。

    吱吖——

    腰带刚解开,浴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林殊叼着烟,缓缓转过头,朝门口看去。

    秦渝池站在门边,目光沉沉,半张脸隐在夜色中,带着不小的压迫感,像个在夜里寻找猎物的猎人。

    香烟上的火星子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静谧之中,四目相接。

    砰——

    秦渝池先动,走进浴室,顺便合上浴室的门。

    这动静不小,在夜里尤为突出,林殊被这响声激得一颤,口中的烟差点掉在地上。

    秦渝池走近,视线先往下移,再又抬眸盯着林殊,沉默不语。

    林殊下意识想吸一口烟,秦渝池却先伸手把烟抢走,叼在齿尖。

    秦渝池不会抽烟,拍戏时也只是将烟吸进口,又很快吐出来,根本不过肺。

    此时亦是如此。

    秦渝池吸了口烟,直直凝视着林殊,停顿片刻,而后对着林殊将烟尽数呼出。

    白烟缭绕,模糊了林殊的视线,甜腻的果香逸散在鼻尖,仿佛比他吃的费南雪还要甜。

    秦渝池的面容若隐若现,黑夜与白烟各占半边。

    林殊轻嗅草莓果香,头皮已经麻了,意识飘忽,他像是喝酒喝到微醺,脑子晕晕乎乎,已然情动。

    这晕乎似会传染。

    秦渝池猛然丢开烟,往前一步,与林殊额头相抵,沉声问:“今夜,你还要睡吗?”

    林殊知道秦渝池的暗示,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

    可他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曾经的他还算是性感的薄肌,而他现在身上没有一点肌肉,瘦得硌人。

    林殊不答话。

    但秦渝池也不想放过这机会,捧着林殊的脸低声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每天入睡之前,我都会在脑海里幻想,你隐在布料下的胴体是什么样子。”

    “我想像从前一样,攥住你的脚腕,在你逃跑时把你拽回来;我想在你红着眼睛流泪时,吻掉你眼角的泪,然后听你喊我‘哥哥’。”

    林殊没想到秦渝池能这么肉麻,竟会说这么多荤话,打断道:“你别说了。”

    “今夜我不想睡,”秦渝池盯着林殊的眼睛继续道,“你想睡吗?如果你困了,可以推开我。”

    林殊没有抬手,指头蜷缩。

    拒绝的话缩在喉间,被一推再推,推到边界,仿佛秦渝池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忍不住拥上去说好。

    “你会觉得我右胸膛上的疤难看吗?”秦渝池脱掉上衣,指着那道狰狞难看的伤疤问。

    林殊皱起眉,像是听了无稽之谈。

    秦渝池帮他回答道:“你不会,所以我也不会觉得你现在的样子难看。”

    闻言,林殊低下头,看一眼自己的骨瘦如柴的筷子腿,忽然觉得没那么难看了。

    他和秦渝池都不再是从前“完美”的样子,身体残破,精神也有问题,可现在的他们却比从前更懂彼此。

    林殊释然地笑了笑,抬头望向秦渝池,“今夜,我也不睡了。”

    4月的阿罗哈州处于雨季,白日里晴空万里,晚上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热雨落在当地的绒花树上,将叶子拍得窸窣作响,空气里全是咸湿的海味。

    天蒙蒙亮时,秦渝池才抱着林殊从浴室出来,将他轻放在床上。林殊的眼角红着,人已经睡着,唇微微张开呼吸,似是很累。

    秦渝池给林殊盖好被子,将头枕在手臂上,侧头观察林殊睡着时的模样。

    从前林殊叫他起床,要像个八爪鱼一般缠住他,非得将他勒得喘不过气,从梦中惊醒才罢休。

    可现在,林殊不会再这样做,他不去主动拥着林殊,林殊就不会来抱他,而是离他半米远,安静等着他的拥抱。

    林殊变得胆怯了。

    再准确一点说,林殊成熟了。

    秦渝池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林殊是有资本任性的,却再也不会任性,不仅变得成熟,还会把发疯的他从沼泽里拽起来,紧紧拉着他向前走。

    成熟总是伴着伤痛,秦渝池只要一想林殊的死,就心口发疼。

    好在林殊以为他是出车祸而死。

    只要他不说,林殊就不会知道他是如何死的,林殊也不会为此难过。

    秦渝池勾起安心的笑,无声地靠近林殊,将自己的手臂枕在林殊脖子下面,而后安然地闭上眼。

    秦渝池想过,只要这样,他就不会在半夜睡到床边去,他会在林殊醒来时及时说早安。

    日上三竿时,秦渝池再睁开眼,手臂上没有感受到应有的重量,立刻精神紧绷地朝身旁望去。

    林殊不在。

    秦渝池即刻坐起身,跳下床去,脚步慌乱。

    浴室里、露台上、客厅中都没有人,秦渝池焦急地走回房间,想打电话,却发现林殊的手机正在床头柜上。

    神经紧绷到极点,焦虑开始发作,任何一点风声都会加剧焦虑感。

    在数次憋气无果后,秦渝池再也忍受不了,直接穿着拖鞋走出门,连房卡都没有拿。

    秦渝池脚步不稳,看谁都像是将林殊绑走的人,十分戒备,旅人见他这幅阴森的模样,低着头躲开他的视线,赶紧离开。

    酒店外阳光普照,日光却像是没有温度的光。

    秦渝池出了酒店大门,看着宽阔的沙滩与海面,停住脚步,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恐慌感。

    他该怎么找到林殊?

    林殊会不会就此消失,又丢他一个人留在这人世间?

    秦渝池很清楚自己在胡思乱想,但他无法控制,他最多只能约束自己的行为,却无法约束思想。

    焦虑之间,一股熟悉的香味忽然汇入鼻腔,从右侧方传来。

    秦渝池似有所感,敏锐地转过头,往右边看去,终于在海鲜餐馆门口看见那熟悉的人影。

    林殊一手撑着后腰,另一手提着打包带,像是有些生气,每走一步都要踢一脚沙子。

    林殊没走几步,很快发现秦渝池,赶紧放下撑着腰的手,挺直腰背。

    一瞬之间,秦渝池发了疯似的跑过来,双臂紧抱着林殊,一句话也不说。

    林殊没想到这人大病初愈,昨天又耗费了那么多体力,今天还能起这么“早”,他不过离开半个小时,秦渝池就醒了。

    “我肚子饿了,就想着出来吃点东西,”林殊摇摇手中的袋子,赶紧解释,“我还给你买了海鲜饭。”

    耳边没有呼吸声,林殊知道秦渝池是在憋气,主动说:“你在想什么,说出来,不要憋气。”

    “我”秦渝池攥紧林殊的T恤,数次开口,仍然失败,说不出来。

    “说出来!只要你说,我就会答应。”林殊知道陈旧的习惯很难改,但只要突破了零,秦渝池今后就会慢慢改变,直到会喊痛为止。

    耳边仍是沉默。

    林殊攥住秦渝池的头发,将他强行扯开,盯着秦渝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秦渝池,你别让我失望。”

    林殊的眼眸是纯黑色,在阳光下漂亮而有神,似是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看着林殊的眼睛,秦渝池心里忽然静了。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像是被拉过头的绳子,一点点缩回。

    林殊的承诺是作数的,林殊不会骗他。

    秦渝池深吸一口气,大声问道:“我醒来时,看不见你就会焦虑,你今后要起床,能不能先把我叫醒?”

    “不,”林殊松开秦渝池的头发,终于勾起笑,“从今以后,我会等你睡醒。”

    得到林殊的回应后,秦渝池忽然发觉,主动承认自己的懦弱与痛苦,好似没那么难了,因为林殊会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阿罗哈州的日光终于照进秦渝池身体里,透过衣服与皮肤,再不是冰冷的光,而是明媚光耀的热意。

    片刻后,秦渝池主动提过林殊手里的口袋,恢复到正常的模样,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心里却波翻浪涌。

    袋子里只有一盒饭,秦渝池问:“你的饭呢?”

    林殊眨眨眼,疑惑地说:“我在餐馆里吃过了。”

    林殊自己吃饭?

    秦渝池心脏狂跳,没有做出惊讶的表情,而是旁敲侧击,随意地问:“都吃完了?”

    “是啊,”林殊先点头,又皱着脸说,“不,剩了些菠萝,我受不了菠萝的味道。”

    林殊没有说谎,竟然真的自己吃完了饭,不用他一点点喂。

    秦渝池从没想过,只是一次没有计划的度假,竟能让林殊主动吃饭,让林殊想要他,一点一点好起来。

    想到这,秦渝池再顾不得形象,不禁捂着额头笑出声。

    “哈哈哈哈”

    秦渝池越笑越大声,惹得旁人朝他们看过去。

    林殊本想捂住秦渝池的嘴,却见到他红着眼睛,泪水在眼里打转,看着癫狂,但却没做出任何疯狂的行为。

    笑够了,秦渝池眼里的那一丁点泪也消失殆尽。

    秦渝池牵起林殊的手,往酒店走,兴致勃勃地问:“我们以后经常出来度假,到人多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为什么?”林殊微蹙起眉,一时没理解秦渝池提出这提议的原因。

    “因为度假会让你好起来,食欲性.欲都慢慢回来了。”秦渝池说。

    林殊没有答话,秦渝池以为林殊仍不愿意出门,又改口道:“如果你不想,那也没关系。”

    “啧,傻子,”林殊翻个白眼,“我不是因为来度假才好转的。”

    秦渝池转头望向林殊,很是不解,等着林殊的下一句话。

    林殊斜过视线,下巴抬高,不拿正眼瞧人,看着很高傲,声音却意外的温柔。

    “傻子,我是因为你才会好转。”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可能是因为那句“你是我的维他命,LOVE!”(嗤笑)

    秦渝池:过去的事莫要再提(冷漠)

    第 59 章

    两人在阿罗哈州的度假预计持续两周。

    开荤后, 除开第一日晚熬夜,剩下几日,秦渝池都选在白日欢爱。

    许是为了看清楚林殊身上的每一寸, 非得等到日暮时分, 西斜的阳光照在林殊身上后, 秦渝池才开始暗示。

    游过各个果园酒吧,早晨时对着阳光冲浪, 林殊很快腻了, 离开前一天去了个没去过的海滩晒日光浴。

    说是晒日光浴,林殊却穿着长衣长裤, 埋在沙子里, 根本不露出一点皮肤。

    林殊想得很清楚,秦渝池若晒成小麦色皮肤,必定会很性感, 但他不能晒黑, 他现在是个骷髅, 晒黑了只会又瘦又丑。

    沙子暖烘烘的, 林殊戴着墨镜,牵着秦渝池的手, 差点睡着。

    “Francoise, 你今晚有约吗?”

    听见这名字, 林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两三秒后, 才一把摘下墨镜,朝声源处望去。

    苏清敏上身穿着比基尼泳衣, 下身穿着阔腿低腰牛仔裤, 比基尼泳裤的腰带紧系在腰间, 若隐若现,又辣又冷酷。

    秦渝池也听见这动静,跟着林殊的视线一齐望过去。

    苏清敏正在和一个金发小帅哥说笑,手挽着手。

    小帅哥看起来挺年轻,约莫二十几岁,小麦色皮肤,八块腹肌上抹了油。

    “看来上次见面时,清敏女士确实是收敛了。”林殊看戏似的说。

    “苏阿姨怎么会在这里?”秦渝池不解,苏清敏分明说自己4-8月在B市,现在怎么会出现在阿罗哈州?

    林殊耸耸肩,拿出手机,翻了翻苏清敏的朋友圈,发现她昨天还发了条定位在B市的动态。

    看来苏清敏上次是在说谎。

    为什么?

    给他营造随时可以见面的错觉?

    林殊收起手机,和秦渝池一起,继续看苏清敏和小帅哥聊天。

    许是两人的视线太过火热,苏清敏似有所感地看过来。

    对上林殊的视线时,苏清敏愣住,不知在想些什么,静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Francoise!”林殊抬起手,眯眼笑着打招呼,声音甜腻。

    小帅哥也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神变得戒备。

    林殊挑衅地挑挑眉,举起一旁的果汁,朝小帅哥敬了敬。

    火药味迸发。

    苏清敏赶紧和小帅哥说几句,帅哥瞪了林殊一眼,才不情不愿离开。

    林殊失笑,八卦地看着苏清敏,等她走过来主动解释。

    “苏阿姨,我去给您买杯冰咖,你们慢慢聊。”秦渝池知道林殊要追问,找个借口主动起身离开。

    苏清敏坐在躺椅上,轻咳一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度假,”林殊脸上晕着八卦的笑,声音甜腻,“Francoise,您怎么也在这里?”

    知道林殊是在打趣自己,苏清敏长叹口气,终是承认道:“我定居在阿罗哈州,有时会去欧洲出差,几乎不回B市。”

    闻言,林殊才意识到,苏清敏竟然要工作。

    他以为苏清敏是靠苏家养着,常年悠闲,无所事事。

    他想当然地以为,苏清敏遭遇过苦难,就失去了工作的能力,所以上次根本没问苏清敏的职业。

    “您”林殊有些尴尬,“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苏清敏也意识到自己没提过工作,思忖一瞬,解释道:“我经营买手店,所以时装周期间会很忙,基本不回B市。”

    这答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苏清敏穿得跟明星似的,比他精致多了。

    林殊失笑,没想到苏清敏不仅能养活自己,甚至还有些小钱。

    林殊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苏家对秦渝池讲的那套说辞是假的。

    “您在阿罗哈州定居多少年了?”林殊试探着问。

    苏清敏数了数,答说:“快十年了。”

    果然,苏清敏出国和苏家无关,苏家那套“两年前苏清敏来寻亲,苏家把苏清敏送出国躲藏”的说辞是假的。

    “您是怎么回到苏家的?”林殊问。

    苏清敏没立刻答话,表情为难,似是不知如何回答,过了良久才道:“我已经和苏家断绝关系,是秦渝池找到苏家去,再联系我,我才暂时回了B市。”

    断绝关系?

    林殊有些惊讶。

    苏清敏稍作回忆,解释说:

    “初时我并不想结婚,父亲就直接绑着我嫁过去,从精神病院出逃后,我思考过是否要回苏家,后来想想算了,我父亲不仅不会站在我这边,可能还会将我送回林家,我就往海边走了。”

    受了一年折磨,苏清敏竟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思维清晰地往别处逃。

    “我一路打工攒钱,流转到滨海城市,上了新的户口,做外贸出口,再后来就来阿罗哈州,开始经营买手店。”苏清敏解释道。

    苏清敏比林殊想象中还要坚韧,他根本想不到,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走到今天这步。

    林殊心头大震,张着唇发愣,苏清敏则小心地看他的表情。

    四目交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你还想问什么?”苏清敏轻咳,不自在地说,“儿儿子。”

    “咳”林殊被这称呼惊得咳嗽,赶紧说,“您叫我‘殊儿’或者林殊都行。”

    苏清敏点头,尴尬地整理泳衣肩带,手足无措。

    他们分明是母子,却没那种母子情深的氛围,但若说是尴尬认生,那也不尽然。

    准确来说,他们是相似的陌生人,无关血缘,只关于性格,所以说起话来更像朋友,而不像母子。

    这感觉很奇妙。

    林殊不知要说什么,试探着问:“那你需要我帮你去苏家出头吗?很多人都会怕我。”

    他对这种事得心应手,甚至有点摩拳擦掌地期待。

    苏清敏愣住,摇着头说:“不用,我早就不在意他们,大家各自安好就行。”

    说到这,苏清敏忽然卡壳,无措地看了眼林殊,“不过,我会在下个月指控林港,试着让他入狱。”

    苏清敏眼里不止有无措,还有一丝愧疚,似是在对缺席林殊的人生而感到抱歉。

    直到此时,林殊才有了点他们是母子的实感。

    很奇异,林殊平时不愿意向秦渝池说那些烦恼,但当他看着苏清敏的眼睛,就觉得没那么难以开口了。

    沉默片刻后,林殊低声说:“Francoise,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清敏点点头,‘什么问题?’

    “你出逃后,用了什么方法振作起来?”林殊自我剖析道,“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就像提前退休了一样。”

    闻言,苏清敏并不惊讶,像是知道林殊生的病。

    苏清敏认真思索,“在餐馆里洗盘子时,我也认为自己活不了了,差点从桥上跳下去。但走上桥后,我又想到,我这辈子还没有感受过自由,我不能死,我得振作。”

    “我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觉得,我只要能活着,让我在乎的人高兴,那就够了。我就是我,不用去定义自己该成为哪种人,我只需要成为恋人朋友都喜欢的人就好。”

    苏清敏不是第一次劝导他人,时尚圈里,总有模特与设计师因为压力或厌食而抑郁,这对她来说是件平常事。

    动机激发行为。

    苏清敏想要自由,所以能吃苦振奋。

    那他想要什么?什么才能让他振作?

    答案其实很明显,因为只有一个。

    林殊眺望远方,从未觉得海面有如此宽广过。

    秦渝池要保护他,所以再不演戏了,要从零开始做个资本家。

    反过来亦是如此,他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他要试着振作起来,继续往上走,才能保护好秦渝池才行。

    对权利的渴望终于回归。

    林殊蓦然觉得自己爬得还不够高。

    只做个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这不够,他得让任何人都无法伤害秦渝池。

    想到这,林殊豁然开朗,精神亢奋,笑着对苏清敏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见林殊似有答案,苏清敏惊讶地问:“你就想通了?这么快?”

    以往她开解别人,不花上几小时甚至一晚上,都不会有成效,没想到林殊不过是听了几句话,就能想通。

    “是,”林殊释然地说,“也许我潜意识中早有答案,但是我一直犯懒,不愿意面对而已。”

    他的病情很可能会继续反复,无法彻底治愈。

    他骨子里的压迫改不掉,以后仍会作祟,去压榨他人。

    但林殊不再恐惧了,因为他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他这辈子不再让秦渝池痛苦、受到伤害,那就好。

    沉重正经的话题结束。

    林殊拿起果汁,小啜一口,很是悠闲。

    “Francoise,我以后会经常来阿罗哈州度假。”林殊其实想说常来看苏清敏,但他们还没到母子情深的那一步,说了又徒增尴尬。

    苏清敏笑了笑,伸手揽住林殊的脖子,戳穿道:“你是想来看我吧?”

    “是是是,”林殊笑着摇头,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小帅哥,“我来看看苏女士的感情生活有多丰富。”

    小帅哥端着两杯鸡尾酒,眼神嫉妒,像是被中途抢走富婆恩宠的鸭子。

    “Francoise,你的酒。”面向苏清敏时,小帅哥变了脸,笑得很甜,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相当漂亮。

    苏清敏讪笑两声,没接酒,有些尴尬。

    林殊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勾起笑,将头亲昵地靠在苏清敏肩上,挑衅地说:“她现在是我的妈咪,你没机会了。”

    “妈咪”这个词很微妙,语气不同意思也不同。

    小帅哥显然不觉得,“年轻”的苏清敏能有林殊这么大个儿子,只觉得林殊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帅哥妒火中烧,抬起手,想将自己那杯酒泼在林殊身上,却先被一个陌生男人攥住手。

    秦渝池面色阴沉,比小帅哥高半个头,稍一使力,就将人甩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秦渝池看着像要发疯,林殊赶紧站起身,抱住秦渝池的腰,束缚其行为。

    “别动我男朋友。”秦渝池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林殊抱着,口头向小帅哥警告。

    秦渝池不发疯了?

    林殊愣怔一瞬,一点点松开手,指尖放到秦渝池鼻尖试探鼻息。

    呼吸正常,没有憋气。

    林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小帅哥告状说:“你男朋友骗了你,他刚才在和这位女士调情。”

    秦渝池皱起眉,看傻子似的说:“您口中的这位女士,是我男朋友的母亲。”

    闻言,小帅傻眼,愣愣看着林殊,“可你刚才说”

    “对啊,她是我妈咪,生理上的妈咪。”林殊扬起下巴,神气地说。

    小帅哥无比尴尬,羞得面红耳赤,丢下酒疾步跑开。

    就这样,在离开阿罗哈州的前一天,林殊“无意间”捣毁了苏清敏的年轻桃花。

    翌日,苏清敏亲自开车送两人去机场。

    苏清敏的车挺酷,是一台迈莎锐版的迈巴赫。

    林殊坐上车,不再担心苏清敏会缺钱。

    苏清敏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富裕一些,财力说不定远超苏家那群老古董。

    约定好冬天时再来一次阿罗哈州,林殊朝苏清敏道别。

    在飞机上的十多个小时里,林殊睡不着,精神亢奋,思考自己该如何恢复原先的工作状态。

    而秦渝池睡得很沉,似有睡不完的觉。

    飞机到达B市。

    高静歌开车来接他们,车子停在停车场的老位置。

    坐上车,林殊有些乏了,打着哈欠想睡觉,却听见高静歌说:“边星澜在住院。”

    林殊一下子清醒,还没说话,秦渝池就抢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秦渝池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前所未有的沉,林殊侧头看过去,竟然见秦渝池满脸紧张。

    “他昨晚在会所被人下药,药浓度有点高,所以要住院观察几天。”高静歌解释道。

    滴——

    耳边忽然传来心电仪停止的声音,这声音很刺耳,分贝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耳膜震破。

    秦渝池抬手,紧紧捂住耳朵,仍无法阻挡这声音闯进脑海。

    “秦渝池,秦渝池!”

    林殊的喊声很模糊,像是从远处传来,根本比不过刺耳的滴声。

    “你和殊儿好好过,你是初恋。”

    边星澜死前喑哑的几句话反复循环,像是魔鬼的低吟,窸窸窣窣的,吵得秦渝池脑子发疼。

    头被林殊抬起。

    林殊面色焦急,嘴唇一张一合,秦渝池听不清林殊在说什么。

    秦渝池勾起笑,想说“我没事”,眼前却忽然出现边星澜死前枯槁的脸,以及渐渐失光的眼。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秦渝池憋住气,想要冷静下来,赶走幻觉,边星澜死亡时的面容却不停回闪,出现在眼前。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林殊拍打秦渝池的脸,大声喊,“秦渝池,呼吸!不许再憋气!”

    但林殊的呼喊无用,被幻听牢牢盖住,秦渝池根本听不见。

    很快,秦渝池憋得脖子发红,大脑竟在缺氧中开始冷静,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停止。

    身体发出危险警告信号,鼻尖想要开始呼气,自主呼吸。

    可眼前的幻觉还没有消失,秦渝池发了狠,决心一定要将这幻觉拔除,便抬起手死死捂住口鼻,想让大脑继续冷静。

    而林殊卯足力气去掰秦渝池的手,却怎么都掰不开。

    “秦渝池,你不是只憋20秒吗?”林殊着急地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现在就呼吸!”

    因为缺氧,意识模糊时,秦渝池奇异地发现幻觉消失了,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别害怕,殊儿,我马上就会好。

    晕厥之前,秦渝池看着林殊焦急的眼睛,勾起笑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边星澜:我还没死呐!(从病床上跳起)

    注:现实生活中,最好避免目睹他人死亡的过程,不然会容易生病。

    第 60 章

    秦渝池在到达医院前就醒了过来, 晕厥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一睁开眼,对上林殊自责的眼神时,秦渝池慌了神, 想要开口辩解。

    林殊却先开口, 声音很冰冷, “你还瞒了我什么事情?边星澜住院和你发病有什么关系?”

    秦渝池刚才明显出现幻听幻视,林殊看过书, 知道应激障碍的症状就是创伤性再体验, 记忆回闪。

    胡医生分明说过,秦渝池没有严重到生病的程度, 但现在看来, 一定是秦渝池在谈话过程中撒了谎,故意隐瞒,才导致胡医生的判断出现误差。

    秦渝池的左边眉毛又在上扬, 那是将要说谎的信号。

    林殊看了更气, 气急地嗤笑一声, “行, 你不想告诉我,那就去给胡医生说, 如果你这次再敢说谎”

    林殊说到一半, 停了声, 实在说不出“威胁分手”这种话, 只得抿紧唇生闷气。

    无力感袭来。

    林殊无声地叹口气, 将头侧靠在车窗上,愣愣望着窗外模糊的行路交界线。

    高静歌本要去就近的医院, 见秦渝池清醒, 中途转了道, 往B大医学院的方向行驶。

    车内陷入沉默。

    秦渝池偷偷往林殊的方向凑近,却不敢碰到林殊,又不说话,跟个哑巴一样。

    林殊的视线从窗外转到车窗上,玻璃上反射出秦渝池的面容,又是那副隐忍的悲苦模样。

    秦渝池有事情瞒着他。

    林殊半阖着眼,在玻璃中对上秦渝池的眼眸。

    四目相对。

    他被吓了都没有委屈,这人有什么好委屈的?

    林殊更气,翻个白眼,主动移开视线,故意不看秦渝池。

    车子驶到医院。

    胡医生对两人的来访不惊讶,因为度假,两人的计划本就是一回B市就到医院来。

    然而两人的面色却不好,林殊很生气,秦渝池惊慌。

    “你俩吵架了?”胡医生给婚姻出现裂痕的夫妻做过疏解,下意识觉得两人在闹矛盾。

    林殊长舒一口气,直接告状:“胡医生,他今天在车里出现幻视幻听,企图用闭气冷静,最后晕厥。”

    “因为什么原因?”胡医生蹙起眉问。

    “他一听到我朋友住院的消息就不对劲了,”林殊瞪一眼秦渝池,“我怀疑他对您说谎,或者在谈话时故意隐瞒。”

    林殊毫不留情戳穿,决心一定要在今天将秦渝池隐瞒的事弄清楚。

    “林先生说的是真的吗?你有意隐瞒了某些事情?”胡医生是秦渝池的医生,听了林殊的话后没有直接相信,而是先问秦渝池。

    秦渝池垂下视线,沉默良久,终于承认,“是,我有意隐瞒了。”

    林殊环抱双臂,冷冷看着秦渝池被带进诊室,自己则在走廊外等。

    夏医生正在同其他病人谈话,林殊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夏医生才从诊室出来。

    “林先生,”夏医生一见林殊便勾起笑,“您这趟度假怎么样?”

    林殊还在生气,深呼吸几次,平稳情绪,“性.欲和食欲暂时恢复了,我准备下个月就开始工作。”

    夏医生貌似不惊讶,笑着说:“恭喜。”

    林殊挑起眉,不把夏竹当医生了,而是像对朋友一般说:“我也不会怕病情反复,再反复时,我也能熬过去,因为今后再不会比刚重生的那刻痛苦。”

    从实习医生到医生,夏竹见过很多病人,有陷在抑郁情绪中,多年无法治愈的人,有来治疗过几次就再无踪迹的人。

    而林殊这种,只要给他一根求生的绳索,就拼命拽住往上爬的人,夏竹很少见到。

    不过夏竹再一细想,便觉得林殊本就是这种光鲜的人,不过是受了折磨才会暂时想不清。

    夏竹笑着问:“刚才为什么生气,和秦渝池吵架了?”

    “他有事瞒着我,等我回家,一定要追问出答案。”

    林殊想到这事就来气。

    刚才在车里,秦渝池被鬼附身了似的,又是捂耳朵捂口鼻,还晕厥过去,把他吓得不轻。

    等到理智上线,林殊后知后觉地察觉,秦渝池是因为边星澜入院才发作。

    “如果他不说实话呢?”吵架的小情侣挺可爱,夏竹八卦地问。

    林殊冷哼一声,“那我就把他赶出家门。”

    秦渝池这一次的谈话格外长,一直吃持续到晚上,等林殊去休息室吃了晚餐,秦渝池才从诊室里出来。

    两人脸上都有疲态。

    胡医生面色沉重,朝林殊说:“林先生,抱歉,我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胡医生向他道歉作什么?

    难道秦渝池已经很严重,又需要住院?

    一下午时间,林殊构想了无数个逼问秦渝池的方法,在此时全都抛到脑后,不作数了。

    “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胡医生说,“渝池向我保证过,他会向您坦白,不说一句假话。”

    秦渝池不需要住院。

    心忽上忽下,坐过山车似的。

    林殊被吓怕了,他好不容易好起来,实在不想秦渝池还困在过去,无法释怀。

    秦渝池垂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有些可怜。

    林殊朝胡医生道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拽着秦渝池走上天台。

    5月的B市愈发热,春天的味道开始褪去,晚风里淬着夏日水果刨冰的香气。

    林殊气秦渝池说谎,不长嘴巴,但心疼占得更多。

    毕竟对秦渝池来说,秦盛的教育影响太深,他能不顾一切和林港闹翻,秦渝池却不能,也不会那样做。

    “秦渝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手肘撑在栏杆上,林殊捧着脸说。

    秦渝池愣了愣,“我要说什么?”

    “说你和希沫、你妈妈、或是秦盛,都可以。”林殊尽量放松语气,不想把这场交谈演变成质问。

    秦渝池认真回忆,竟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大脑像是自主封闭从前,将痛苦的事情锁定,只留下一些压抑的习惯,作为受过苦痛的痕迹,轻飘如烟。

    秦渝池深呼吸一口气,低声说:“你下葬的那一天,边星澜也死了。”

    林殊还等着秦渝池说小时候的事,没想到一开口就让他缓不过劲。

    边星澜死了?

    边星澜那时不是还扬言要去捅死他?怎么会死了?

    远灯忽暗忽明,像是根蜡烛,随着风飘忽,脆弱如生命。

    林殊望着远灯,不自觉发愣。

    “他去圣心会所同人应酬,被人投毒喂了农药。”

    一边说,秦渝池忆起边星澜死前的枯槁模样。

    那时,边星澜的眼珠子瞪得极大,突出得快掉出来了似的,脸颊也瘦得不成人样,可怕又丑陋。

    闭上眼睛缓了缓,秦渝池继续说:“你走之后,他也撑不住了,在最后一刻清醒,告诉我桃子的遗书在哪后就走了。”

    简短两句,让林殊缓不过气。

    他一直认为边星澜只是倚靠他,为了让自己好过,七分利用,三分真情。

    所以就算听到林祈芯的录音,听到边星澜的“背叛”,他也不惊讶,只觉得边星澜确实会做这种事情。

    原来他才是那个蠢人。

    在疗养院中被折磨久了,脑子都转不过弯,明明边星澜那张嘴最爱瞎说话,说什么都作不得数。

    明明秦渝池和边星澜都没有抛弃他,他却先变成个蠢人,自怜自艾。

    林殊失神,沉默良久,问道:“谁干的?”

    “晓柏,就是那日你在会所里拥着的小男孩,他认为桃子是因为边星澜才自杀,所以投毒‘报仇’。”秦渝池说。

    林殊根本不记得这号人,却从秦渝池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嫉妒。

    “边星澜死后,我经常梦见他死时的样子。有时清醒着,我也会‘看见’他,他一般躺在病床上,嘴不停说话,盯着我一遍遍重复“你是殊儿的初恋’。”

    秦渝池的语气很淡然,许是因为已经对胡医生说过。

    “现在想来,我那时确实是应激障碍,但我没有精力在意。后来林祈芯给陶潋顶罪,可能是因为和陶濯达成某种交易,我就把所有证据全部发了出去。”

    秦渝池说到这里就停了。

    风呼呼吹,越飘越快,掠过林殊的头顶,比阿罗哈州的冰鸡尾酒还要冷。

    林殊似有所感,仿佛知道接下来的事会很沉重,耐心等着秦渝池自己说,并没有催促。

    秦渝池失神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恍惚。

    高楼顶上的高空障碍灯扫过来,有些刺眼,林殊抬手捂住眼睛,秦渝池却毫无知觉。

    亮光之中,林殊听见秦渝池低声说:“但没有人相信我,他们只会骂我是‘被资本家艹烂屁股的狗’,他们不会看文字,也不听真相,更无需我用发人深省的作品来唤醒”

    直到此时,林殊才意识到,秦渝池再不愿意接戏,也许并不止是要保护他,也因为对观众失望,觉得自己的作品没有任何意义。

    林殊长呼一口气,悄悄将手探过去,牵住秦渝池的手。

    秦渝池转头,看向林殊那双漂亮眼睛。

    那双眼睛分明很勾人,但却又坚韧无比,有种令人安心、不再胆怯的力量。

    飘摇的心绪似是沉了下来,下落在地。

    秦渝池拥住林殊,将下巴靠在他肩上,“忽然之间,我觉得这世界没意思,再也不想活了,我就开着帕加尼,从山上冲下去摔死了。”

    林殊反抱住秦渝池,心里实在难受,比抽筋扒皮了还疼。

    他从前太嚣张,死之后秦渝池必定不好过,也不知道这人受了多少骂,多少罪,才会最终选择自杀。

    “疼吗?”林殊轻声问,“你死的时候,疼不疼?”

    秦渝池没有答话。

    林殊知道现在是个好机会,声音坚定地说:“秦渝池,秦盛教你的观念是错误的,受伤了、痛了就要说出来,会喊疼的人不是懦夫,逃避的人才是懦夫。”

    “我”

    林殊捧住秦渝池的脸,盯着这人微挑起的眉毛,“我们说好的,不许说谎。”

    直直对视之间,秦渝池缓缓垂下眉,低声道:“疼,很疼,疼得我想拿把刀割破喉咙,快一点解脱。”

    泪意冲上鼻尖,林殊忍住鼻酸,装作冷静地问:“为什么?”

    开了个头,秦渝池再继续说,就没那么难了。

    “因为树枝刺穿我的右胸口,把我钉在座位上,我死不了,动弹不得,说不出话,我就在心里骂所有人,骂了一整晚。”

    秦渝池越说越激动,“我骂他们是败类,是傻逼,是贱人,我把那一辈子没骂过的脏话都骂一遍,我诅咒他们不得好死,死后都下地狱”

    秦渝池说得眼睛发红,目眦欲裂,控制不了情绪,语气中的恨意太多,很是疯狂。

    “没关系,没事了,哥哥。”林殊抵着秦渝池的额头,学着秦渝池安抚他的方式,声音温和。

    林殊眼里倒映的自己很可怕,发了疯一般,秦渝池觉得难看,赶紧闭上眼睛。

    秦渝池抱紧林殊,寻求安全感,没有憋气,“太阳升起时,我许愿,下辈子我不要做个哑巴,不要麻木,我要做个逆流而上的疯子,再也不看他人的眼色。”

    “殊儿,你觉得我这一世做到了吗?”秦渝池问完,尽量平复情绪,睁开眼睛。

    林殊勾起嘴角,虽然脸上的笑有些苦味,但依旧漂亮的。

    “做到了,”林殊吻在秦渝池的嘴角,笑着说,“你做得很好。”

    得到回答,秦渝池终于卸掉身体里紧绷的力,低下头重重吻住林殊的唇。

    夜风微热。

    炽烈的吻中,林殊想,从前的他想错了。

    他和秦渝池并不是相同的磁极,永相互排斥。

    他和秦渝池分明是两块正好的拼图,一凹一突,正好契合,谁都不能插进他们之间。

    林殊这一次很主动,再不是等着秦渝池来撩拨他,而是主动去试探,倒过去纠缠。

    吻过于激烈,牙齿免不得磕着唇。

    当唇齿间充斥血腥味,林殊才后知后觉往后退,睁开双眼。

    秦渝池的唇被磕破了,有些肿,鲜红的血液染在唇上,有种莫名的性感。

    但林殊顾不得这性感,见缝插针问:“疼吗?”

    “不疼,”看林殊瞪着眼睛,秦渝池赶紧改口道,“有一点疼,但没关系。”

    明明唇上沾了血,唇都被他吻肿,秦渝池的表情却还那么正经,有种挠人的性感。

    林殊骤然起了坏心思,想看秦渝池打破正经外壳的样子,便一下咬在秦渝池嘴唇的伤口上,牙尖轻磨,一阵阵捻。

    秦渝池应是痛了,眉头微蹙,但并不躲开,眼神仍是温柔的,就乖乖任由林殊作乱。

    傻子。

    林殊作乱片刻,很快失了兴趣,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事,秦渝池都不会反抗,纵容得很。

    恋爱脑鱼。

    林殊轻啧,牙尖离开那被欺负得红肿的唇,“走了,我们回家。”

    秦渝池却不动,拉住林殊的手,不让他走,目光深沉。

    “怎么了?”林殊不解。

    秦渝池似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着问:“殊儿,你喜欢这样,是吗?”

    什么样?在天台接吻?

    林殊没听懂,迷茫地点点头,以为秦渝池还想要吻。

    哪知秦渝池忽然将他拉近怀中,抬手将T恤领子扯开一些,露出锁骨。

    秦渝池的锁骨很性感,饱满的胸膛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干什么?!”夜风忽然变大,林殊慌了神,身体往后躲,以为秦渝池要在天台上行龌龊之事。

    “如果你还想咬的话,”秦渝池凝视着林殊说,“可以咬别的地方,不用顾忌会留下痕迹。”

    留下痕迹?

    林殊头皮麻了,只要一想象秦渝池的肩上、背肌、胸膛都布满他的牙印,就莫名亢奋。

    从前秦渝池要接戏,被他人看见了痕迹不好。

    可现在,秦渝池又不接戏了,林殊想留什么痕迹都可以。

    “你不怕疼吗?”林殊挣扎着不让欲望占领理智。

    “不怕,”秦渝池摇头,主动将自己的手腕递到林殊嘴边,“如果太疼,我会告诉你,不会再憋气忍耐。”

    鸢尾雪松的香气汇过来。

    林殊看着眼前踝骨分明的手腕,以及手背上紧绷而性感的青筋,喉间愈发干渴,似是被勾人心魂的妖神诱惑了。

    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亢奋至极。

    “你自找的。”片刻后,林殊低声警告,再不抵抗,重重咬在秦渝池的手腕上。

    痛意骤起。

    秦渝池抿紧唇,另一只手攥紧林殊的T恤,任由林殊发狠一般地咬。

    障碍灯再次扫过来时,远处的闪光灯也亮起,发出一声细小的“咔擦”。

    秦渝池将林殊摁进怀中,敏锐地转过头,视线冰冷,紧紧盯着闪光灯亮起的地方。

    心里很平静,波澜不惊。

    观众并不需要他,而林殊需要他,秦渝池早就认清这一点。

    闪光灯再没亮起。

    秦渝池平静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唇覆在林殊耳边,小声说:“殊儿,我们被拍了。”

    “有狗仔?”林殊赶紧松开牙齿,不再作乱,也小声说:“没事,我让高静歌去处理。”

    秦渝池却摇头,抬起手臂,轻轻吻了吻手腕上殷红的牙印,爱慕而虔诚,“我不想躲,我想公开。”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我不是变态啊(慌忙辩解)

    第 61 章

    秦渝池冲动说要公开, 别管边星澜同不同意,反正林殊是不同意。

    林殊不怕别人议论他,他无所谓, 只怕流言蜚语对秦渝池造成二次伤害。

    虽然秦渝池表现得无所畏惧, 但前世秦渝池能因为舆论而被逼得自杀, 林殊就不愿意冒这个险。

    比起边星澜,高静歌处理媒体的手段雷厉风行得多, 直接联系平台撤热度, 联合几个明星起诉试图曝光的媒体公司,起诉举报报警一条龙, 大面积轰炸, 片甲不留。

    大部分照片被拦截,送到林殊手里时,林殊才察觉, 他们被拍了太多照片, 最早可以追溯到新年时。

    这些狗仔蛰伏得很隐蔽, 甚至把秦渝池除夕夜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拍到秦渝池去湖光山。

    时间线越是往后推移,他们的合照越多。

    这些狗仔倒是有艺术细胞, 拍爆料跟街拍似的, 林殊把原片要来, 设置成桌面。

    特别是最新的一张, 秦渝池把他护在怀里, 转过头看镜头,视线冰冷, 夜风习习, 就像是在拍电影画报。

    这人怎么偷拍也能这么好看?

    林殊将原片留下来, 存进相册中,没敢设置成壁纸。

    而边星澜一听秦渝池要公开,据说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嚷着要把秦渝池关在家里,直到六月最重要的电影颁奖典礼结束。

    边星澜早已夸下海口,说《苦生》今年必会得奖,南影即将拥有第一部获奖的电影,虽然这电影本就和南影没什么关系。

    两人在边星澜出院前一天才去探望,显得极没有良心。

    但边星澜并不在意,因为觉得被下药算不上什么,一见两人来就傻乐。

    进医院前,秦渝池很紧张,但一看见边星澜的样子,蓦然放下心。

    边星澜生龙活虎的,面色极好。

    而陶芓湉却有些疲惫,衣领下留了个若隐若现的吻痕,朝两人打过招呼,就去准备茶和点心,似是很熟练。

    这人怎么在医院住着都要做荒唐事?

    林殊翻个白眼,实在无语,“高静歌已经处理好了,曝光的事能拖就拖。”

    但林殊没有说后半句:“但我们也不会刻意躲,可以让小部分粉丝先知晓。”

    边星澜松了口气,拍拍胸膛,语气夸张,“那就好,我真怕你跟着他一起疯,还好你能念着我。”

    放在以前,如果边星澜自作多情,林殊一定会皱着脸否认。

    可自从知道边星澜的真情比他想象中多后,林殊就心软了,温声说:“是啊,我这么念着你,你不感谢我?”

    边星澜本是故意说肉麻话,想“挠”林殊,哪想林殊竟然顺着他的话说,反倒肉麻得他起鸡皮疙瘩。

    边星澜傻眼,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终于露出震惊神色,皱着脸答不出话。

    “我可太念着你了,每天不见你都觉得心痒难耐。”林殊失笑,阴阳怪气,将秦渝池推到病床前,自己则坐到椅子上去。

    秦渝池很高,站在床边,跟一堵墙似的。

    光被遮住少许。

    边星澜扬起头,疑惑地问:“你有事要同我说?”

    “对”秦渝池不自在,憋了好半天才道,“你以后,不要乱喝别人给的酒和饮料。”

    秦渝池的表情很严肃。

    边星澜也不自觉挺直腰板,尴尬地答:“好的,我以后会多加注意。”

    失忆前,秦渝池好歹会装,会圆滑奉承,恢复记忆后,直接变成个情绪外露的“恶人”,连基本的攀谈能力都退化。

    而边星澜则是被差点索命的飞镖吓过,也不敢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两人对视,实在找不到话说,气氛尴尬。

    很快,秦渝池转过头,朝林殊投去求助的目光。

    傻子和蠢蛋。

    林殊叹口气,瞪着眼睛朝边星澜威胁,语气狠恶,“你以后再乱喝陌生人给的酒,他就重新注册公司,去找其他人投资,再也不给你拍电影。”

    闻言,边星澜终于怕了,信誓旦旦保证,非常诚恳,“好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喝酒!”

    得到答复,林殊朝秦渝池挑挑眉,翘起二郎腿,很是神气。

    林殊自得时,眼角总是微微弯着,比平常更媚几分,生动又漂亮,而此时,晚春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又添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温润感。

    秦渝池不自觉勾起笑,抬手用虎口掩住嘴角,试图隐藏一点笑意。

    寂静之中,陶芓湉回来,将茶和费南雪递给林殊,又走到床边,将一片创可贴递给秦渝池。

    秦渝池神色不解,陶芓湉便提醒道:“秦哥,您的手腕好像受伤了。”

    手腕?

    林殊正在喝茶,闻言差点被呛着。

    秦渝池穿的是短袖,他作乱的牙印正露在外,伤口渐渐恢复,变成不显眼的淡粉色。

    “这不是伤口,这是殊儿的牙印。”

    秦渝池认真解释,不加掩饰,林殊根本来不及阻止。

    病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陶芓湉愣了片刻,淡然地收起创可贴,装得波澜不惊,“原来是这样。”

    再转过身时,陶芓湉没再敢直视林殊,而是垂着视线坐到椅子上,沉默无言,恨自己没有眼力见。

    边星澜一听,眼神已经变得暧昧,本想打趣,但碍于秦渝池过于“凶恶”,只敢八卦地看着林殊,鬼迷日眼,实在讨打。

    这病房,他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林殊站起身,朝陶芓湉笑着道别,又瞪一眼边星澜,便拉着秦渝池离开。

    出了医院,林殊亲手给秦渝池戴上口罩,虽动作温柔,但脸却垮着,似是有些生气。

    “怎么了?”秦渝池将口罩往下拉,稍低下头,不解地问。

    林殊翻个白眼,“秦渝池,你是木头吗?这种私密的事情也要告诉别人。”

    秦渝池愣住,像是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但又因为林殊生气了,所以下意识道歉。

    “抱歉,”秦渝池态度诚恳,“我以后不会再说。”

    林殊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问:“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牙印?”

    “我以为这样你会高兴,这样就能让别人知道”

    话说到一半,秦渝池移开视线,耳朵尖红着,低声道,“我是你的。”

    蓦然间,被边星澜“嘲笑”的那一点火气被浇灭,变成丝丝缕缕的水汽青烟,还泛着清甜。

    秦渝池说自己是他的?

    林殊似被摁下奇怪的开关,头皮酥麻,脸也开始发烫,全身血液往头顶上冲。

    “以后不要对别人乱说话,”林殊轻咳,偏过头说,“不然我就再也不给你留痕迹。”

    “好,我记住了。”秦渝池勾起笑,乖乖保证,将被咬过的那只手揣进兜里,把牙印躲藏起来。

    湖光山的房子已不能住,两人搬回林殊原先的家。

    家里的门曾被林港的保镖破坏,高静歌叫人重装过门,密码被林殊改成秦渝池的生日。

    进家时,林殊还红着脸,本想快步离开,却被秦渝池一把揽住腰,抱进怀里。

    秦渝池身上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林殊后背,有些热,呼吸的热气吹在耳畔,让人耳朵发痒。

    “作什么?”林殊不自在地问。

    秦渝池把被咬过的那只手腕递到林殊唇边,低声说:“牙印快消失了,你要在它好之前再咬一口,多咬几次,它才会永远保留。”

    在秦渝池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想到这,林殊觉得脑子都飘忽了,咽下一口唾沫,倒打一耙地问:“秦渝池,你是变态吗?”

    秦渝池沉默一瞬,答说:“嗯,我是变态。”

    林殊很清楚,秦渝池不是变态,不过是因为觉得他喜欢这样,才会一直纵容他,没有底线。

    那牙印是淡粉色,像是零星散着的琥珀糖,诱惑着林殊去咬,去作乱。

    林殊张开嘴,一口咬在牙印上,比上次还要用力地咬,牙尖扎进肉,毫不留情。

    这一次留痕持续很久。

    直到咬累了,林殊才松开唇,而本该是淡粉色的牙印,变成深红色,是那种成熟过头的玫瑰才会有的红。

    林殊认为这杰作很漂亮,又起了别的心思,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秦渝池的锁骨上也留下牙印,那会是什么样子?还有胸膛上,侧腰上呢?

    从前,他对秦渝池的占有欲就很严重,现在被纵容了,便愈发狂妄,开始扭曲。

    林殊挣开腰间的手臂,转过身将秦渝池往后推,摁住双手,把人锢在门上。

    砰——

    秦渝池被重重推到门边,脸上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林殊低下头,缓缓靠近秦渝池的侧颈,像个吸血鬼,要给普通人类行初拥仪式。

    叮咚——

    牙尖还差一寸抵上皮肤,门铃却先响起,打断仪式。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正要直起身,却被秦渝池勾住脖子,轻轻往回摁。

    “不用管,”秦渝池轻吻林殊的额头,“殊儿,做你想做的事,做完再说。”

    门外,门铃隔三十秒就被摁一次。

    门内,秦渝池抿紧唇,眉头微蹙,因为疼痛,鼻尖呼出微颤的气音。

    松开牙齿时,林殊嫌不够,又重重地在那牙印上留下吻,直到皮肤泛起深红,形成草莓印记,才依依不舍离开。

    新的痕迹比手腕上的牙印狰狞。

    林殊满意地笑了笑,打开显示屏,看门外的客人是谁。

    来人出乎意料,竟是钟涵,林祈芯的母亲。

    钟涵应是累极,满脸疲态,头发白了不少,再不复过去雍容华贵的风韵。

    钟涵可没有清敏女士热辣漂亮。

    林港这瞎子,品味真低。

    林殊撇撇嘴,朝秦渝池道:“钟涵来了,你去换一件高领衣服。”

    秦渝池不放心,非让林殊陪着自己去换衣服,不准林殊独自开门,生怕钟涵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

    秦渝池脱下T恤,露出线条明显的背肌时,林殊又心焦了,赶紧转过头看向别处,才堪堪压下作乱的心思。

    钟涵坚持不懈,在外头等了十多分钟,仍不离开。

    门打开,钟涵眼睛一亮,刚想往前一步,朝林殊打招呼。

    秦渝池却倏地拿出一把刀来,刀尖对准钟涵,警告道:“站在外面,不要进来。”

    方才他们只去了衣帽间。

    林殊不知道秦渝池从哪拿来的刀,想来想去,只可能是衣帽间里本就藏着刀,秦渝池趁他不注意时拿在手里。

    算了。

    秦渝池警惕一点也是好的,只要不拿刀砍人就行。

    林殊现在对秦渝池的要求很低,也没管这横在中间的刀,看向钟涵:“钟姨,您找我有什么事?”

    刀尖放在眼前,实在可怖,钟涵颤着退后,“殊儿,你父亲被抓了,你能不能劝劝你母亲”

    林殊没想到苏清敏的动作这么快,说是5月要报警起诉,5月一到就马上实行。

    “林港在哪?审讯室?还是在看守所拘留?”林殊斜靠在墙边,慵懒地问。

    林殊的语气过于轻飘。

    钟涵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无助,泪水一点点溢到眼眶外,苦得不行。

    “殊儿,他毕竟是你父亲,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入狱。”钟涵哭得我见犹怜,是个中年人见了都会怜惜。

    但林殊不是中年人。

    “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与制裁,”林殊冷淡地说,“妄图钻法律空子的人,最终都会遭到报应,就像您的儿子一样,我听说他疯了,是真的吗?”

    听到林祈芯,钟涵瞪大眼睛,似是被诛了心,藏不住恨意。

    “没事,钟姨,只要好好接受过惩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殊放轻声音,问道,“林港在哪里?我找个时间去看看他,看能帮得上什么忙,毕竟他是我的父亲。”

    钟涵听见林殊是要帮忙,眼里的恨意速速收起,感激地笑着说:“在第三看守所,谢谢你,殊儿。”

    “不客气。”林殊笑得半阖起眼睛-

    去看林港的那天,秦渝池开车,而林殊穿得很光鲜,专门挑了笔挺的西装,还打上苏清敏寄给他的珍藏领带。

    前往看守所的路上,林殊一直很亢奋,视线跟着窗外的飞鸟动,绕着明媚的春光。

    林港现在是刑事拘留,刑期未定,也许判不了多久,或两个月,或半年。

    但林殊和苏清敏都不在意,哪怕是只关十几天,那也是好的。

    林殊约了林港的律师,多次申请才得来这个机会。

    两人在警官的带领下前往接见室。

    林港很快被带过来,身上穿着囚服,见到林殊时情绪非常激动,似是恨急,红着眼睛要去击打玻璃窗。

    一瞬之间,警官将林港压在桌子上,将其制伏。

    警官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警告,林殊听不见,但看着林港被压制,就极度高兴。

    林殊接起电话,便听见林港的乞求,“殊儿,爸爸知道错了,爸爸把林氏和林家的其他产业全都给你,你劝劝你妈,让她放过我吧”

    那苏清敏求着让精神病院里的医生放过她时,林港听了吗?

    没有。

    林殊心里很平静,看着林港,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感情。

    “林先生,”林殊勾起笑,语气生疏,“您知道您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林港嘴里的念叨逐渐停止,眼神愣愣的。

    “自命不凡,狂妄自大,明明只有九等的能力,却觉得自己是一等人。”林殊笑着说。

    林殊很喜欢《苦生》里的那句台词,他不认同前半句“人生而平等”,却认同后半句“人的能力有三六九等”。

    玻璃对面,林港想爆发,想像原来一样狠狠揍他,但碍于警官,只有手在微微颤抖。

    “您看过《苦生》吗?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

    林殊盯着林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人的能力有三六九等。我是一等人,没了您照样风生水起,而您是九等人,出身再是一等,最后也沦为了笑柄。”

    说完,林殊挂了电话,朝带路的警官颔首道谢,不屑地睨一眼林港,大步往外走。

    看守所门外,阳光正浓。

    林殊穿过阴冷的走廊,走进春光里,将冷意狠狠甩在身后,似是在向过去道别。

    秦渝池站在车边,见他出来,大步走过来,面色担忧,生怕他受到伤害。

    阳光已经很暖,但林殊仍渴望秦渝池的体温。

    林殊冲进秦渝池的怀抱,将头埋在雪松香里,狠狠地嗅。

    耳边不停循环那一句台词,林殊忍不住问:“秦渝池,你觉得我是哪种人?一等人,还是九等人?”

    “一等,最优秀的人,”秦渝池安静片刻,又继续道:“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

    秦渝池最近总是说这句话,似是很缺乏安全感,总要不停重复他们只属于彼此,才能稍微安心。

    林殊失笑,无奈地问:“秦渝池,你真的想公开?不怕流言蜚语?”

    “不怕,”秦渝池坚定地说,“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林殊背对着日光,后背被晒得暖洋洋的。

    其实秦渝池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只是把所有柔软和纵容都用在他的身上。

    “好,”林殊点点头,答应道,“我会让高静歌收手,不再压舆论。”

    作者有话要说:

    高静歌:?(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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