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手中的盒子似有千钧, 梁思思眼底有复杂的情绪在跳动:“你怎么会知道?”
年少来晏城后,她找过易淮川一次,但那时他已经换了学校。
她忙着照顾哥哥跟夏敏, 也抽不出时间去打探易淮川的去处,等哥哥离开, 梁心恬回来, 她回到学校后, 易淮川早就去国外留学了。
往后岁月,都是她的单箭头。
她试图找寻易淮川在学校留下的每一步, 但易淮川对她,应该是根本不知的。
她像一个追光者,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企及他的高度,只能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仰慕他, 思念他。
这些隐秘的心事, 她从未告知任何人, 易淮川怎么会知道她少女时代的事?
“我也在努力,思思。”易淮川静静地凝视她, 口吻郑重认真。
梁思思懂了。
因为曾经那段恋爱关系,她努力又辛苦,所以易淮川在重复她此前的路,他在弥补,也在学怎么了解一个人,怎么去爱一个人。
曾经,她顺着他的路往前。如今, 他顺着她的路往回。
她一直在追随越来越成熟的他。而他,去找寻曾经那个孤孤单单追光的小女孩了。
他想陪伴她, 哪怕错过多年,他依然用最笨拙的方式,在填补她在他生命中缺失的日子。
梁思思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有那么一瞬,她脑海里忽然闪现这样一个画面——
少女时代她,再一次去易淮川的母校,试图找寻他留下的一丁点痕迹。
而正是此时,如今的易淮川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阳光下,树荫处,他遥遥地望着她,冷冷清清地问:“你还在找他吗?”
她点头。
易淮川回视她:“我会让他来找你的。”
隔着时光与空间,一大一小,进行了对话,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又似进行了一次约会。
“收下吧,就当是他给你的回应,也当是我寄放在你这的希望。”易淮川轻轻开口,打断了梁思思幻想出来的画面。
像是怕她拒绝,他目光动了动,随后换了话题。
这一次,他语气冷了许多,“我准备给你找两个保镖,夏敏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同样在谈论傍晚那件事的,还有百鸣传媒总裁办公室的苏曼曼。
“哥,你不知道今天多危险,要不是易狗替思思挡了一刀,受伤的就是她了。”苏曼曼气得不行,直接坐在沙发扶手上,冲正在办公的苏程抱怨。
苏程在签字,闻言“嗯”了声,“现场的视频我看了。”
“所以,赶紧的,给思思配最好的保镖。”苏曼曼抱臂吩咐。
苏程放下钢笔,抬眸看她,语气沉稳:“这事轮不到你,会有人安排的。”
苏曼曼蹙眉,起身走至苏程跟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以一个极具进攻性的姿势,俯视他,语气不满:“哥,我真是搞不懂你。
你对思思到底有没有意思,有意思就去追啊,你在家等着,思思就会自己送上门啊?
你看看人家陆谦行,打着哥哥的旗号跟思思住在一起,再看看人家易狗,英雄救美替人挡刀,你倒好,不是天南海北地飞,就是待在办公室伏案办公。
不作为可没有好结果。”
对于她的义愤填膺,苏程无动于衷,换了份文件继续看,语气依然很淡:“有些事我不会去做的。”
“什么事?”苏曼曼不解。
苏程签字的笔顿了下,随后轻声回:“没有结果的事。”
“什么是没有结果的事?”苏曼曼不依不饶,“你不去追怎么知道没结果?”
苏程却不再理她,只专注自己眼下的事。
苏曼曼气得不行,起身撸了一把头发,依旧难消心中火气:“行行行,皇帝不急太监急,思思这么好,你不作为,那就等着易狗把她追回去吧。
哥,你孤独终老的时候可别后悔。”
“嗯。”无论苏曼曼是激将还是发火,苏程始终无动于衷,最后将办公桌上的一打资料放在苏曼曼面前,“没事干,就把这些拿去给思思,让她挑挑能合作的剧本。”
苏曼曼狠狠吐了口气,拿着拿一打资料头也不回地走了,将苏程办公室的门摔得哐哐响。
苏程也没管她,等室内终于安静下来,他才放下笔,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一本有些旧了的自然科学书本里,翻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少年,都穿着蓝白色校服,张扬、干净、青春。
两人勾肩搭背,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是他跟易淮川。
那次,他们一起代表学校去参加物理竞赛,易淮川第一名,他第二名,这张照片就是带队老师帮忙拍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如此朝气蓬勃的易淮川。
因为回去后,他妈妈的事就在网上肆意发酵,再然后就是他妈妈自杀、爷爷昏迷,父亲带小三和私生子回家。
易淮川身上蒙上了阴郁叛逆,他开始逃课、打架、喝酒,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学神沦落到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
短短半年,他就把自己弄得不成样子,因为成绩下滑地太严重,被少年班开除。
他父亲一气之下,将他丢到农村,有意让他自生自灭。
易淮川离开前,他去找过他。
他说只要他振作起来,可以把生活费分他一半,以后一起去国外留学,只要有他苏程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他易淮川。
易淮川却哼笑一声,嘲讽他:“苏程,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随后他背着书包就要乘坐大巴离开。
那时,他年少气盛,对易淮川自甘堕落的行为很不理解,摔下了狠话:“你今天走了,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不是朋友。”
他以为少年意气,易淮川至少会考虑一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
谁知易淮川连转头都没有,只给他看了一个背影,丢给他一个简洁有力的“好”字。
自此,他们的友谊就如手上这张泛黄的旧照片,被他藏在了时光深处。
因为易淮川骗了他——
说好自甘堕落去农村,结果回来后一改颓样,不仅以火箭般速度重新回到少年班第一名,更是在十五岁时就以全省第一的名次中了高考状元。
虽然那时他心里气,但看到昔日的朋友回到正轨,私下还是为他开心的,以为他会去国内顶尖学府深造了。
谁知,他再一次骗了他。
他没去国内任何一所大学,直接去了国外留学,一个人。
明明这些都是当初他跟易淮川说的路,但他却只身去走,将他抛得远远的。
少年人的友谊,深刻也脆弱。
自此,他们一个国外一个国内,后面一个易氏一个百鸣,成为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商业奇才,也是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没人知道他们也曾是年少朋友,也没人知道他们为何分道扬镳。
是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去查了查,才发现易淮川的改变全部因为农村的那个叫思思的小女孩。
她是他的救赎,是让他走上正轨的星火。
曾经,他以为易淮川跟梁思思订婚,只因为她也是“思思”。
他旁观,心疼那个女孩,却不想插手。
再后来,他得知两人分手,不是没想过去争取那个光芒四射又安静绽放的女孩。
直至最近往事频频曝出,他终于得知,梁思思就是“思思”。
苏程无声笑了笑,将那张旧照片又夹在书里,合好,塞进书柜的角落里。
他望着它,轻轻开口:“易淮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做傻逼,加油!”
第62章
很快, 《最佳演员》的决赛来了,梁思思化完妆坐在休息间,跟苏曼曼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对了, 这几个本子都是我哥让给你看的,你选选。”苏曼曼从包里掏出一打文件, 放在梁思思的化妆桌上。
虽然苏程不作为, 但习惯使然, 苏曼曼还是不遗余力将苏程为梁思思做的事都点到。
反正,不管是陆影帝, 还是易狗,在苏曼曼心里,自然没办法跟她哥比的。
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想帮苏程争取争取。
梁思思闲着也是闲着,从面前的一打资料里, 挑出几个电视剧的本子翻了翻。
最后, 她将目光落在一部古装和一部校园剧上。
她正纠结选哪部, 视线忽然扫到旁边一个综艺节目的本子——《重回学生时代》。
因为是综艺出道,梁思思有意将精力都放在电影、电视剧上, 不想过渡消耗人设,这也是她刚刚没看综艺那几本的原因。
但这本综艺,忽然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将手中的两个剧本放下,拿起《重回学生时代》的剧本。
苏曼曼瞥了眼,见她感兴趣,解释道:“这是档真人秀类的综艺节目,找几个明星一起去高中, 跟学生们一起学习,作息生活都按照普通学生来。
像是以一种时光倒流的方式, 让明星们重回学生时代,弥补心中遗憾,展示年轻的勇敢与可爱。
实际上,也就是看你们做不出题怎么出丑之类的。”
苏曼曼的介绍永远都这样直接,但梁思思心中微动。
前几日,她跟易淮川在医院的谈话,才刚刚让她忆起学生时代,这么巧,就有这样一档综艺节目递到她面前。
她也讲不好是否冥冥之中的注定。
“哦,对了。”苏曼曼见她沉默,继续补充,“这本子是你家易狗,呸!是易狗投资制作的。”
梁思思的思绪被苏曼曼的发言打断,安抚她:“曼曼,那不关你的事。”
苏曼曼一直耿耿于怀拍卖会当天,她就站在她身边,最后还是靠易淮川冲出来替她挡刀。
以至于这些天始终别别扭扭。
苏曼曼有意跳过这茬,并没有因为梁思思的安抚好一些,“地点选在晏城一中了。”
梁思思一愣。
如果说此前的种种巧合还说得通,那这地点足以说明一切。
这就是易淮川为她量身打造的,为了弥补她曾经留有遗憾的学生时代。
“想选就选,易狗虽然狗,商业头脑还是有的,这节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差。”苏曼曼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有顾忌,率先表明态度。
梁思思点头:“嗯,那就这两个吧。”
她将古装剧和这档校园综艺递给苏曼曼。
“叩叩叩……”休息间的门被敲响。
小唐过去开门,随后笔直地立在旁边,恭敬地喊了声:“易总。”
梁思思扫过去,只见西装革履的易淮川立在门外,视线落在她身上,不似以往的寒冷,挺温和的。
“思思。”他唤她。
梁思思的目光落在他曾受伤过的右手臂上,只是那里被衬衫西装盖住,什么都看不到。
“你怎么过来了?”
经过上次的坦诚对话,两人如易淮川的请求,从做回朋友开始,总算可以正常交流了。
“颁奖嘉宾。”易淮川回得随意,随后进屋。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不是沈昊军与助理,是一男一女两个挺面生的年轻人。
梁思思倒是没想到《最佳演员》决赛,还邀请了易淮川当颁奖嘉宾。
不是她自作多情,易淮川连出席商业活动都少,怎么可能愿意出现在电视节目里。
他答应过来,只能是因为她。
相比以前易淮川的沉默寡言,现在的他主动多了,虽然话还是含蓄,但意思指向性很强,再不存在他们当初鸡同鸭讲的情况。
他不点破,梁思思也没明说。
苏曼曼不高兴见到易淮川,但他来找梁思思,她也不可能将人赶出去,便低头扣手机,假装自己是空气。
“上次跟你说要带两个人在身边。”易淮川偏头示意身后两人。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都穿着黑衣黑裤,男的帅、女的美,眼神和周身气质都很冷,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类型。
“思思小姐。”女孩子出声打招呼,男孩子只微微颔首,两人动作一致,宛如机器人一样规整刻板。
送保镖而已,哪用得着易淮川亲自来,他就是找个借口见梁思思。
梁思思冲两人点头回应,承下易淮川这份情。
保镖跟梁思思见过面便出去了,小唐也很有眼力见离开了。
虽然不乐意,但苏曼曼也没当电灯泡的兴趣,也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刚起身,便猛然一愣,直勾勾地望着快要出门的男保镖背影,大喊一声:“江宴城!”
苏曼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整个人像是处于巨大的震惊中,有些恍惚。
梁思思刚想问易淮川手臂怎么样了,赫然听见苏曼曼的声音,便朝她看去,问:“曼曼,你怎么了?”
苏曼曼稍微镇定了下,快速冲梁思思交代:“我出去一趟。”
语毕,她便冲了出去。
梁思思有些懵,回顾刚才的画面,发现苏曼曼好像是冲男保镖的背影喊的,便看向易淮川:“男保镖叫江宴城?”
易淮川轻轻摇了下头:“傅时焰。”
给梁思思配得保镖,背景都查过,不至于搞错名字,苏曼曼应该是认错了人。
刚好工作人员过来请梁思思去后台准备,梁思思打了个电话给小唐。
“思思姐。”
“你看着点你曼曼姐,她好像不太对劲。”
小唐是个老实孩子,开启了现场讲解:“是不太对劲,她现在把易总带来的男保镖壁咚在墙边,非要吻他。”
梁思思:“……”
她知道苏曼曼喜欢姐弟恋,但没想到她私下玩得这么野,当着易淮川的面,她不好点评,交代:“你看着点,我去后台了。”
知道苏曼曼没事,梁思思也放下心。
“你手臂怎么样了?”
她往后台去,易淮川自然陪同,她问。
“没事了。”易淮川与她并肩而行,有意放慢步调等她,目光落在她身上。
梁思思今天是最后一场戏,演一个女地下党,明面上的身份是歌舞厅的头牌,这会穿着晕染的紧身旗袍,头发盘起,黑色的帽纱虚虚地遮住了一只眼睛,性感又魅惑。
不知怎的,易淮川忽然想起他们还未分手那会。
梁思思大概是心里不舒服,跟苏曼曼一起去酒吧蹦迪,她染了银色长发,穿着一条黑色紧身针织裙,一双眼又亮又冷,站在舞台中间,颇有些舍我其谁的女王范。
那会他心里不痛快,除了觉得她不该不在意身份跑去蹦迪外,心里隐隐不得劲的,还有她在他面前也没穿得那样艳丽大胆过。
那时他将其统归为气愤,现在在感情上开了窍,他才明白,那叫吃醋、嫉妒。
“你今天对手戏的男演员是谁?”易淮川问,如闲聊一般的平常口吻。
梁思思也没隐瞒,点了三个人的名字,不过她觉得易淮川应该也不知道谁是谁,解释了句:“两个是配戏老师,还有一个是我的对手。”
“三个?!”他问,语气不太好。
梁思思没在意,点头:“嗯,我演歌女兼地下党么,他们一个是跟我接头的地下党,还有两派军阀首领。”
易淮川关心的是这个吗?他其实想问的是有没有亲密戏,比如牵手或者搂腰。
但念及这是梁思思的事业,他生生将心中的那团妒火与焦灼压下:“好好演。”
他没资格管她,只求她别再讨厌他,做人应该知足。
“嗯。”梁思思应了,跟着工作人员去候场,易淮川也被人领着去了前台观众席的C位。
最近秦传明在拍陆谦行在国外的戏份,所以今天的观众席,易淮川没有竞争对手。
梁思思的戏是第三场,剧本片段本身有历时厚度,加上主演和配戏的演员都发挥得很好,整场戏引人入胜,完完全全将观众拉进戏里。
梁思思也不负众望,将歌女的性感与妩媚,女地下党的忠诚与热血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是她一人,却宛如是两种人生。
最后的镜头是她牺牲,因为酷刑,她穿着残破带血的衣服,望着铁窗外,含着希冀地笑意,低声道:“天要亮了。”
枪响,倒地、声落,天明,一气呵成。
现场静了片刻后,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梁思思跟一众演员走上台前,鞠躬示意。
没什么悬念,整场戏,在梁思思的转圜带动下,才将张力拉到最满,更何况她牺牲的那个镜头,实在太带感了,底下观众哭了一批。
那种压抑的希望,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让人最意难平。
决赛结束,排名现场便出来了,随后的颁奖典礼,节目组也下了血本,邀请的都是一线明星、导演、制片、投资商。
易淮川坐在观众席的最中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上去给选手颁奖,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边立着的梁思思身上,眼里根本容不下他人。
口袋里的手机有震动,易淮川扫了眼。
秦传明:【易总,您看我带陆影帝在国外拍戏成本也上升了,投资费用能否加一点?】
易淮川目光静静,抬手打字:【嗯,注重质量,多拍两天。】
“接下来,是我们的第一名梁思思!”主持人在台上介绍,示意梁思思走到舞台中间。
站定,主持人照例问:“思思,从参加节目以来,你就收获了很多粉丝,今天能取得第一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台下的粉丝大半都是冲梁思思来的,此时此起彼伏喊:“思思,你是最棒的!”
梁思思握着话筒,冲台下笑了笑,鞠了一躬。
是这个舞台造就了她,是粉丝的喜爱让她越走越远,她很感激这里。
粉丝们安静下来,梁思思举起话筒,微微沉思了下,道:“感谢自己生在一个和平年代,感谢曾经的自己没有放弃,至于以后……”
她这段话说得还算官方,用刚才的戏引入,用自身的经历铺垫,就在大家以为她会说“会继续努力,争取拍出更好的作品之类”的话时。
梁思思抿了抿唇,继续,“好好享受生活,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好每一天吧。”
大家都愣了下,没想到梁思思这么佛系,以为她是低调谦逊,鼓起了掌。
唯有台下的易淮川读懂了这句话——
因为曾经过得太束缚了,所以她希望往后每一天都舒心享受。
主持人采访完毕,照着流程cue:“下面,请我们易氏集团的易淮川总裁为梁思思颁奖,大家欢迎。”
更热烈的掌声响起,易淮川起身,一步一步朝舞台走去,朝他的女孩而去。
每一步,他都走得很认真,仿佛这里不是节目颁奖现场,而是两人的婚礼。
【哇塞,我怎么觉得像婚礼现场呢!】
【我觉得易总跟思思真的很配哎!!!】
【呜呜呜,关键刚才易总全场都盯着思思,眼里根本没有别人,好宠好深情好嘛!】
【为‘意思’cp打call,我们易总可是为思思挨刀的男人!】
……
夏敏那件事因为当初有人拍了小视频传到网上,现在也被大众知道了,现场观众都在小声议论交流。
易淮川没什么多余的动作,除了温柔深情的目光一直落在梁思思脸上外,他跟普通颁奖嘉宾没什么不同,将节目组准备的奖杯递给梁思思,而后与她并肩而站。
主持人问:“易总,您有什么话对思思小姐说的呢?”
现场的观众嗷嗷叫,全都等着这一趴。
易淮川侧头看梁思思,认真且官方地道:“为她骄傲!”
梁思思没看他,但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微微惊诧了下。
易淮川从不允许她进圈,到现在为她感到骄傲,真是个难能可贵的改变。
至少,她的表现是得到了挑剔的易总的认可的。
梁思思觉得这句话分量够了,但主持人跟观众却大眼瞪小眼:就这?!
易总,您可是在微博上公开追妻的男人,您可是为前未婚妻挡刀的男人,怎么的呢,在台上,就……为她骄傲?
我们等了一整场的狗粮呢?!
主持人大概也是个‘意思’cp粉,望向易淮川,暗示性十足地开口:“易总,您不多说两句?”
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您不表个白之类的?让我们也有幸听听,成为您爱情的见证者?
易淮川扫了主持人一眼,又环顾现场一周,最终举起话筒,低声道:“私下会说。”
第63章
【妈呀, 好甜好甜好甜。】
【哈哈哈哈,磕到了,磕到了。】
【四个字胜过千言万语有木有, ‘私下会说’,怎么说呢?求详细内容!!!】
【不如思思开个直播, 让我知道易总私下怎么说的吧, 哈哈哈哈!】
台下, 粉丝们异常激动,搞的梁思思以为这是求婚现场。
所以说信息误差真是害死人, 她跟易淮川明明刚刚和解而已,粉丝可能已经开始脑补十八禁画面了。
梁思思侧眸,瞪了易淮川一样。
寓意很明显,让他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可她不知道,她这个小动作落在粉丝眼里又是发糖。
【啊啊啊啊, 我死了!思思瞪易总好甜啊!】
【易总一定好宠思思吧, 对她完全没脾气的!】
【哈哈哈哈, 妻管严石锤了,卧槽!kswl!】
梁思思完全没想到粉丝脑补这么厉害, 立在台上懵了下。
易淮川自然也听到了现场的声音,再看面前的女孩有点呆的样子,他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冲她递了个“你看,不怪我”的眼神。
好嘛,互动加强版又来袭!
现场的粉丝全部化成尖叫鸡,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连主持人站在旁边也是一脸姨母笑。
以至于两人离场时,梁思思觉得魔幻。
这都叫什么事?以前他跟易淮川是真的恋人, 没人知道。现在两人明明没在一起,全世界都觉得他们恋爱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随后干脆停步,扫向易淮川。
她一停,易淮川肯定也驻足,与她对立而站,目光柔和地回视她:“怎么了?”
“易淮川,你老实讲,你那天发微博不光光是为我洗白吧?”
梁思思不是笨蛋,此前不愿去想两人的关系,也没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今天这个粉丝们的磕糖现场,如果她还看不出易淮川有意误导粉丝,她也不用在娱乐圈混了。
那条“正在追”的洗白微博,就是将两人的关系推向人前,随后只要是两人同框,外界都会关注他们的感情变化,更别提他舍身救她。
现在他们和解,用易淮川的话说“从朋友做起”,但外界早就默认他们重修于好了。
即便没有,也都在期待。
只是,她没想到,易淮川那么早就开始筹谋了!
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梁思思的问话掷地有声,表情也很冷。
其实她能猜到易淮川肯定不会承认,倒不是说他会说谎,他应该会缄默不言。
这才是她印象中的易淮川,有手段、够深沉。
她的态度突然变化,果然令易淮川沉默了下,就在梁思思以为这次又会不欢而散时,易淮川忽然开口,语调轻缓低沉,像解释,更似表白。
他说:“思思,我做事从来都有所图。从你走后,我图得都是你。”
他没有丁点的隐瞒,将企图心摊在她眼前,剖开给她看。
他还是他,只是不再如当初凡事都藏在心里,在她发问或质疑时,会坦诚相告。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给我带困扰?”
梁思思并没有轻易放过这件事,她想让易淮川明白,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是独立的,他们相互联系,他的行为是会影响到别人的。
他有他的手段,会朝着他的目的地进发,但这过程中带给别人的负担和麻烦呢,不用考虑吗?
虽然她跟易淮川的绯闻不会给她负面影响,反而能帮她提高身价、提升流量。
但她还是希望事实是事实,不要误导大众。
“想到了,刚刚在台上。”易淮川不避不让,回得认真,“所以我改了。”
梁思思扫视易淮川一眼,似不敢相信他态度如此好,更疑惑他怎么改的。
“你看。”他将手机拿出来,调出微博页面递给梁思思。
梁思思不知所以地接过,瞥了眼,易淮川最近的一条微博是十分钟前发的,当时应该刚下台。
@易淮川V:没追上,只是朋友,不要乱传,我不想她不高兴。
短短十分钟,下面的转发、评论和点赞已经破万。
但梁思思没心思看那些,因为只看清微博内容,她便心下一怔——
易淮川好似真的能读懂她的心,每一步都恰恰踩在她的点上。
梁思思将手机丢还给她,没再吱声,从后台通道往外走。
易淮川跟上,问:“晚上一起吃个饭?”
“没空,我要回去了。”梁思思继续朝前走,语气一般。
她没说谎,上次让苏曼曼帮她买的房子,因为夏敏的突然出现耽误了,是临走前抽空办完的手续。
这两天她来南城录制节目,没来得及拾掇,今天赶着回去收拾下。
“那去你家吃。”易淮川回得相当自然。
梁思思一愣,心道易淮川现在怎么这样没脸没皮,这还是当初传闻中冷漠无情的他吗?
“你准备让我做饭给你吃?”梁思思没好气地怼他。
过去四年,她又不是没做过,他倒是尝过一回没有。
想起来,她都觉得气得慌,也越发不想理他,加快步子往外走。
易淮川人高腿长,怎么会追不上,始终与她并肩而行。
对她的质问,他语气很好地回:“我做。”
恰好来到大厅,他们一出现,就被刚散场的观众发现了。
“易总加油啊!”
“易总加油追思思啊!”
“易总,我们为你打call!”
许是易淮川的微博起了作用,这会粉丝们不再是喊“好甜”了,全冲着易淮川加油去了。
梁思思突然有种错觉——今天现场来的观众都是易淮川花钱买的水军。
出了门,易淮川的车等在旁边,但接她的车却迟迟未到。
“我也回晏城,我送你。”她没走,易淮川也不上车,陪他在门口站着。
梁思思没应,拿出手机打苏曼曼电话,但没人接。
她转而拨给小唐。
小唐倒是很快接了:“思思姐,曼曼姐这边有点事,暂时不回晏城了,我正在联系司机。”
苏曼曼很少干不靠谱的事,她们事先约好结束就回晏城的,因为这边节目结束了,她也给小唐放了假。
按理说苏曼曼不该临时鸽她,除非真的有紧急的公事,但也不至于连发条信息的时间也没有。
她不放心,想问问苏曼曼的情况,只是站在电视台大楼门口,难免引起观众的瞩目。
更何况她现在跟易淮川站在一起,更是令人遐想连篇。
这就是走向大众视野的弊端,少了很多自由。
思及此,她也没矫情,对电话里的小唐说:“不用了,我跟易总的车去机场,你让曼曼忙完给我回个电话。”
易淮川闻言,没多问一句,亲自帮她开了车门,绅士有礼。
车子启动往机场进发,前排的挡板升了起来,两人同坐后排,车内很安静。
两人以前也这样一起出行过,只那会的气氛绝不是如今这样。
那时,易淮川上车就办公,他们要么不说话,要说也是她居多,他一般点头或简短回两句。
梁思思有意扫了身侧的男人一眼,办公的东西都在,但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动。
真稀奇。
她不想影响他办公,侧眸看向窗外。
“晚上一起吃饭,我做。”
她不说话,易淮川又捡起此前的话题,想要征得她的同意。
梁思思转头扫了易淮川一眼,质疑道:“你会做饭?”
他们在一起四年,他可从没见过易淮川做饭,想来也是现学现卖,估计不能吃。
“会一点,以前在国外留学,都是自己做饭。”易淮川答得随意,像是说起一件再普通平淡的小事不过。
但听在梁思思耳里,却不一样。
这是第一次,易淮川跟她提及他自己的过去,像是将尘封往事拉开了一个口子,给她看。
梁思思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个饿得睡不着,宁愿吃腌萝卜也不愿做饭的大少爷,去国外也曾苦过一段时间,以至于沦落到需要自己动手的地步吗?
像是看出她眼底的疑惑与不解,易淮川为她解答:“他没管我。”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思思自己就是半工半读撑过学生时代的,自然知道有多苦,但她没想到易天志真的狠心如此,自己的亲儿子,家里有钱有势,居然丝毫不顾及易淮川。
连钱这种,他最不缺的东西都不曾给他。
忽然间,她有些能理解为何易淮川处理起他们一家三口丝毫不手软了。
她是梁家养女时,尚且觉得不公,更何况易淮川是亲生儿子,父亲的区别对待,与一个少年来说是多大的摧残与打击?
难怪当初在石杨县的那个小少爷,明明心地善良,却整天拒人千里之外。
他应该已经将自己完完全全关了起来,将他与这个冷漠的世界隔离了。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易淮川,这种原生家庭的伤痛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抚慰的,便揭过这茬,应了他的请求:“那尝一下你的手艺。”
抵达晏城后,是易淮川自己开车。
梁思思报了个地址,易淮川没导航,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比梁思思这个主人还熟悉。
将车停在地下车库,易淮川轻言:“你先上去,我去小区门口超市买菜。”
“你知道超市在哪?”梁思思疑惑。
她也就来过这里一次,根本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环境,还真不知道小区有个超市。
她也没指望易淮川真的做饭。
只是蹭了他的车,又想到他当初帮她两次都没感谢,顺道请他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易淮川坐在驾驶室没动,顿了下,才看向她,低声答:“你买的,是我的房子。”
第64章
“什么?”
冲击太大, 梁思思一时没反应过来,将放在车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转头睨着易淮川, 眼底情绪复杂。
有刹那的迷茫,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
“这房子原来的主人是我。”易淮川的目光未动, 还定定地凝视着她, 换了个句式, 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语气有点虚,像是在坦诚错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也是他追妻的手段之一,如发微博一样,是先斩后奏的做法。
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梁思思在南城那会刚批评过他,所以他这会是真的有点忐忑。
很怕跟梁思思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 因为自己所作所为又搞砸。
梁思思重新在副驾驶坐好, 目视前方, 稍稍沉思了下。
她沉默,易淮川便坐着没敢动, 收敛了周身的气势,静静等着她,像等待审判的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有点……卑微。
“易淮川。”梁思思喊他,但没看他。
“嗯。”他应。
“当时曼曼给我看了四套房子,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选这套?”问题结束,她才将审视的目光投注到易淮川身上。
易淮川又默了下, 才小心翼翼答:“那四套房子都是我的。”
怕自己坦诚得不够彻底,他干脆又补充, “事实上,不管你看中哪套房子,都会是我的。”
梁思思懂了。
霸道总裁果然不一般,将她拿捏在股掌之中,玩得很溜啊!
眼见梁思思神情冷下来,易淮川一急,生怕她摔了车门就走,顺势抓住她的手,语气有点急:“对不起,这是以前的想法,我以后都会改的。”
他再也承受不起,梁思思拒他千里之外的日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态度很好,语气谦卑,带着请求与讨好,将姿态放得很低。
如果梁思思的粉丝看到,一定又要嗷嗷叫着易总是个妻管严。
但梁思思不是粉丝,她有理智,稍微咂摸了下,便觉得这种事在她跟易淮川分手后,他肯定没少做。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她垂眸,目光落在被易淮川握住的手上,冷漠吩咐:“松手。”
“思思。”易淮川唤了她一声,手指微微动了下,但握住她手的力度却没减,像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不松是吧?那……”她哼笑一声,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手上的力度倏地消失了。
易淮川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将手收了回去,眼底蓄着即便收着也溢出来的哀伤与黯然。
“都是我的错。”他垂眸,将汹涌情绪掩藏起来,道歉。
只这一瞬,他整个人就呈现出颓废又落败的气势,好似受到了灭顶一般的打击。
“求你别再住陆谦行那。”他低低道,将所有的感情和心思藏在微微颤抖的声音里,继而用泛红的眼望向她,忍了又忍,最终开口,“我快嫉妒疯了。”
车内很安静,车窗紧闭,连风声都没有。
封闭的空间里,仅有他们二人,他身上的清冽味道与她身上的芬芳萦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四目相对,梁思思能看清他眼底激烈涌动的情绪,也能在他眼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易淮川的话落在她心上,像一个小小的锤子在敲击,在她胸腔里荡起嗡嗡鸣响。
跟她忏悔的话,易淮川曾在哥哥家外面,跟她说过一次。
那时他们之间的龃龉还未化解,她不恨他,也不想理他,将生病发热的他交给沈昊军就离开了。
眼前的场景渐渐续上此前那幕,梁思思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这些话,易淮川应该在那时就窝在心里了,但他喜欢什么都放在心底,所以即便是忏悔,也不可能让你看到内心全部。
那是他的习惯,更是他的自尊与骄傲。
而现在,他像是被逼急,更似情绪抵达顶点,所有的一切再也藏不住,他将内心深处的情感袒露在她面前。
没了自尊与骄傲,将根深蒂固的习惯亲手打破,只为挽留她。
哪怕仅仅是个朋友关系。
心里没起伏是假的。
梁思思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冷漠又高傲的易淮川会为她如此。
但过去的事也历历在目,她不可能因为一时情绪所致或泛滥的感动,就跟他回到过去。
她当初跟爷爷说的话全部出自真心——
如果她再恋爱,她要找一个爱自己,也适合自己的人。至少,跟那人相处会比她一人更舒适快乐。
她没说那人是易淮川就不行,但至少得是她认可的易淮川才行。
时间太短,相处太少,她不可能头脑发热回应他的感情,那是对彼此都不负责任的做法。
但她也能理解他追求她的行为,如当初她也偷偷跑到他的母校,像个变态狂似的收集他的点滴信息。
所以,他没再揪着房子的事不放,垂眸道:“去买菜吧。”
易淮川原本黯然的眼里陡然一亮,惊喜从他幽深的眸子里渗透出来,盖住了其他所有情绪。
梁思思却没再管他,开门,下车,离开,一气呵成。
晚饭确实是易淮川做的,梁思思想自己动手,他没让。
她刚好要收拾屋子,也懒得管,想着易淮川想表现就让他表现好了,反正她以前也没少给他做过饭。
梁思思最终定下来的这套房子不大,两室两厅一厨一卫,自己住绰绰有余,关键是装修风格很符合她的审美。
清新却不失温暖,随处可见的绿植和小摆设,将家里空缺的地方都塞满了,有种拥挤的温馨感。
更让她满意的是,阳台装修成了玻璃花房的样子,满满当当都是绿植,虽不如半山墅那间精致漂亮,但也算小巧清新。
许是经历所致,她讨厌空旷安静,喜欢拥挤热闹。
所以一眼就相中了这,定了下来。
虽说是转手的,但根本没住过人,苏曼曼也帮她喊保洁清扫过,其实没什么可收拾了,她主要是宝贝阳台上那些花花草草,这会也在侍/弄它们。
屋里开着灯,暖黄色,她穿着日常服装在阳台浇水修枝填土。易淮川在厨房忙碌,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听到一些声响,切菜的嘟嘟声,下锅烧菜的刺啦声……
此时此刻,他们像世间任何一对情侣一样,平凡普通,却平淡温馨。
可明明他们并不是情侣,这种诡异的和谐感真是令人惊叹。
易淮川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穿着白色卫衣的梁思思身上,给清丽的她镀了一层柔光,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正给一株薄菏香脂浇水,认真又专注,好似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恍惚间,易淮川脑海里闪现了几个梁思思在半山墅花房摆弄花草的画面。
每一次,他看见,都觉得治愈。
只是那时他并不懂那种力量为何而来,如今,他终于明白。
因为他内心渴望的就是眼前的场景,平淡、温馨、居家、美好。
他喜欢这样的梁思思,也喜欢跟她静静待在一起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默默看着她,就叫他觉得心安和满足。
许是他原地站得太久,梁思思浇完水一抬眸,扫见了他。
“好了?”她问。
易淮川回神,轻轻应了声:“嗯。”
梁思思将水壶放下,朝厨房而来,与他擦肩而过时,道:“好了就吃饭,你站这干吗?”
前段日子在南城,她跟哥哥在一起住了段时间,偶尔也会自己做饭。
有时候她做,有时候哥哥做,很简单的家常菜,随意得很。
乍看到易淮川站在这愣着,她问完又停步,转身,颇有兴致地扫了易淮川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易淮川转身回视她,莫名:“怎么了?”
梁思思扫视了他一眼。
她家没男士的衣服,他还穿着白天去电视台颁奖的衣服,外套脱掉了,着一件质地良好的白衬衫,手肘卷了一节,露出一小段手臂。
没系围裙,但也没见他身上有油渍,还是干净清爽的。
就算现在去生意桌上,依旧是矜贵俊朗的他。
这倒让梁思思有些意外,她以为易淮川怎么也得鸡飞狗跳一番。
想出口的话突然没了底气,她悻悻地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语毕,她往厨房走,没再管易淮川。
易淮川却尾随而来,跟在她身后发声,低低的声音里有笑意,连名带姓唤她:“梁思思,你刚才想笑我失败了?”
虽然不明显,但欢愉与骄傲都在,让平日严肃的他多了一丝鲜活。
梁思思一怔。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易淮川怎么将她的心思猜了个正着?!
确实,她见他站在餐厅半晌不动,以为搞砸了,才不好意思开口。
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想起小时候在石杨县的日子。
她知道易淮川一夜没睡将她习题刷完后,也如刚才那样,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语气调侃:“易淮川,我倒要看看你能对几题。”
那时候,少年易淮川单手托腮坐在桌前,静静望着立在桌前的她,嗓音带笑地道:“看完不要太受打击。”
那时候她是不信,整天连书本都不碰一下的易淮川会有好成绩的。
结果对完答案,现实打了她的脸——人家全对。
所以刚刚,她看着易淮川干净清爽地站在这,就闭了嘴,她不希望历史重演。
不知是否场景重合的关系,梁思思忽然有点伤怀。
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居然还是想不起她是谁,思及此,她也懒得回复易淮川的质问。
刚刚还明媚的女孩,突然就暗淡下来,易淮川立刻敛起笑意,上前两步,走至她面前,垂眸凝视她,语气担忧:“怎么了?”
现在的他简直草木皆兵,梁思思的心情就是他的晴雨表。
生怕哪里不如她的意,前功尽弃,在通往她心间的路上被驱赶出局。
高大的身影罩下来,梁思思被困在易淮川与墙壁之间,进退都难。
梁思思反思了下,觉得自己还是太矫情了。
易淮川又不是她的谁,不该为她的想法买单,于是调整好心情后,抬眸看他,语气寻常,再不见刚才一闪而过的伤感:“没什么,吃饭吧。”
她说完,扫了眼被易淮川挡住的路,示意他。
易淮川退了一步,让她自由通行,但提着的心却始终难以放下。
梁思思心情不好,他看得出,但他猜不出,也问不出。
他是有手段可以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却不敢,也不愿意强迫她。
这滋味很难受的——
你在意,因为在意所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不敢往前,也不敢后退,生怕走错一步,连当下的平衡都被打破。
梁思思去厨房洗手了,易淮川站在门边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胸口闷闷的疼。
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她。
现在的他,多像当初的她。
在意他,所以收敛心性,什么喜好都以他为先,而他不也是什么都不肯吐露么。
她只能日复一日的猜测与难过,他可曾关心过?!
越是经历过她曾经的经历,易淮川就越是心疼梁思思。
以前,只要他问,她一定会说,但他没有。现在,他倒是想问,但因为受过伤害,她已经将心口对他关闭了,再也问不出。
他如今的处境,怪得了谁,都是他活该!
易淮川在想什么,梁思思没管,她洗完手就去处理易淮川刚才忙碌的晚饭了。
令她惊讶的事,易淮川居然做的西餐——煎牛排、意式虾仁、蔬菜沙拉、奶油土豆浓汤。
不得不说,只看外表,还是很不错的。
“西餐?”她看他,疑惑。
“嗯。”易淮川应了,动动唇,又低低地补了一句,“你应该吃过别人做得中餐了,怕比不过。”
这个别人,指的是苏程跟陆谦行。
梁思思倒不知道,自信如易淮川也有怕比不过别人的时候。
能为什么,还不是跟当初的她一样,明明厨艺拿手,为他做时,还是怕他不喜欢。
太在意,反而不自信。
因为经历过,所以她懂。
她端起牛排往餐厅去,如年少时赞扬他成绩一般,瞟了他一眼,道:“看着还可以!就是……”
“就是不知道其他科目怎么样!”忽然之间,易淮川的脑海里响起这句话。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梁思思说完就离开了厨房。
易淮川恍惚了下,刚刚那句毫无关联的话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再想回忆,已经什么都没了,于是将剩余的菜端出去,回梁思思:“应该还行。”
同样恍惚的,还有梁思思。
因为当年,她对完答案,发现易淮川的数学满分后,说了句:“看着还可以!就是不知道其他科目怎么样!”
彼时,少年易淮川一派闲适地将笔盖盖上,垂眸,漫不经心地答了句——
“应该还行。”
第65章
暖黄色的灯光下, 梁思思与易淮川对立而坐,一起吃着易淮川动手的西餐。
没喝酒。
其实挺没情调的,但莫名有了种平淡的温馨感。
梁思思喝了一小口汤, 有些诧异易淮川的手艺。
可能是对她的胃口,也可能是餐品不同, 她觉得比苏程和哥哥做的要好一点, 根本不存在他说的“比不上别人”。
她在尝, 易淮川便看着她,安静等待, 目光中有期许,也有些微紧张。
“味道挺好的。”梁思思回视易淮川,没再吝啬,给了心目中的评价。
易淮川收回目光,拿起刀叉, 开始切牛排:“你喜欢就好。”
他语气挺淡的, 好似不在意, 又像得到这个评价在意料之中。
如果不是此前他目光过于炙热,梁思思都要信了他。
这样的易淮川让梁思思有一点点久远的熟悉感——傲娇中带点可爱的小少爷, 有年少时的影子。
“前两次的事,谢谢你。”梁思思没动牛排,在吃蔬菜沙拉。
易淮川动作优雅娴熟,很快将自己那份牛排切成均匀的小块,随后递到梁思思面前,又将她那份没动的端回来。
“思思,你知道我不需要。”
他继续切这份, 回得随意,继而, 他的手顿了下,没抬头,补了句:“不过,能跟你一起吃饭,还是很值得。”
他的话跟面前切好的牛排一样,让梁思思一怔。
她没想到易淮川真的对一个人好,也会说会做,体贴得像个暖男。
这感觉很陌生,却让她心中有了点些许起伏。
吃完饭,梁思思想去洗碗,易淮川又没让:“去照顾你的花,收拾完早点休息。”
梁思思确实没忙完,也没纠结,随他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易淮川进了厨房,关上门,才将口袋里一直震动的手机取出来。
看清来电提醒,他神色冷下去,将手机附在耳边,没开口。
“易总,求您放过我。”电话里,一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哀求。
易淮川望着窗外渐渐落下来的夜幕,依然没说话。
“易总,求您了,只要您放过我,我跟您说个秘密,事关梁思思的,我保证您不知道。”那人急了,逻辑混乱地叫嚷着。
听到梁思思的名字,易淮川神色更冷,一双眸子像是盛着冰,叫人不寒而栗。
“说。”他冷冷开口。
虽只一个字,电话那头的人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应道:“好的,好的!是这样的,易总,我知道梁思思的真实身世。
她很有可能是夏芷当年丢失的孩子。”
像是怕易淮川怪他瞎扯,他急不可耐地给出证据,“当年,梁心恬突然回来,夏敏一时分不清,带她们俩都去做了亲子鉴定。
梁心恬是亲生的,毋庸置疑,但梁思思跟夏敏的DNA重合度也很高,鉴定结果是有亲属关系。
那份报告我一直留着,可以证明我的话。
还有!当年梁思思走丢不是意外,是夏敏设计的。”
闻言,易淮川的目光猛然一沉,厉声:“你有证据?”
*
梁思思将花草全部整理完毕,厨房还没动静。
她走过去,发现门关着,便喊了一声:“易淮川。”
“嗯。”易淮川捏着手机的手一紧,从已经从结束的通话上收回目光,应了声。
梁思思开门进去:“结束没?”
她刚想说时间不早了,结束了就早点回去吧,结果见易淮川站在流理台边,人是人,餐具是餐具,根本没挨着,连水都没放。
她一怔,随后妥协:“我来吧。”
见她过来,易淮川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刚才讲电话时冷凝的气势已经收了起来。
“思思。”他唤她,已经打开水龙头,拿起抹布。
梁思思凑过去,拿他手上的抹布,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易淮川没让,一避一追之间,梁思思不小心抓到了易淮川的手。
易淮川手上沾了冷水,湿漉漉的,还冰,跟她手上的温度完全不同,她一惊,立马松开,顺带往外退了一步,再不跟他抢。
易淮川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秒,又扫了眼旁边的女孩。
他们以前是最亲密的情侣关系,她身上他没有地方没看过,没碰过,但现在她对他避之不及。
心口像是被扎了下。
“你想听秦传明跟夏芷的故事吗?”易淮川平复了下情绪,拾起一个碟子开始洗,顺带问。
经过刚才的尴尬,梁思思都准备出去了,听到问题,她停步,望向他:“嗯?”
易淮川手上的动作未停,看得出,他以前是洗过碗的,熟练仔细:“沈之翰,记得吧?”
沈之翰,她自然记得。
当初错把梁心恬认成她,当做夏芷救命恩人,所以这些年一直力挺梁心恬的表哥,还是易淮川的好兄弟,她怎么不记得。
易淮川很自然地将手上洗干净的碟子递给她,看她:“他小时候挺聪明的,后来发了次高烧,烧坏了脑子。”
梁思思被迫接过碟子,拿起一块干毛巾,将上面的水擦干,放入碗碟架。
易淮川说得一本正经,梁思思却觉得他在讽刺。
易淮川继续洗碗碟,“那时候夏芷还没离婚,丈夫叫沈国勇,两人年轻时都事业为重,这次疏忽,让沈之翰落下后遗症,智商受了影响。
医生建议他们再要一个孩子,于是他们有了个女儿。”
易淮川洗完一个碟子又递过来,梁思思接住,顺下面的流程,两人配合很默契。
只是,她这会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易淮川口中的事上,自然没关注当下两人的状态多像一对简单的小情侣。
“后来,晏城发生了一起特大儿童拐卖案,他们的女儿丢了。”易淮川觑了梁思思一眼,停在这里。
梁思思有些反应不及:“是梁心恬那起吗?”
这期案子她还是从梁建国嘴里听来的——
二十年前的事了,一个犯/罪集团在晏城作案,拐走了近二十个孩子,从几个月到几岁不等,梁心恬也是其中之一,也因此夏敏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后来,历经几年,那期案件被破获了,孩子们也大多回到了父母身边,但也有不幸的,好似当初在转移途中,死了一两个。
具体梁思思也不清楚,当初梁建国只是拿这件事勾起她的同情心,让她帮梁心恬考试罢了。
但她不知道,夏芷的孩子也在其中。
“你知道?”
“听过一点。”这次,梁思思主动拿走了易淮川手中的碗。
“自那以后,夏芷就辞了工作,一心一意找女儿去了,但沈国勇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将重心转移到国外。
案子破获后,确认他们的女儿去世了,沈国勇就喊夏芷一起离开国内,因为那会夏芷因为找女儿身体已经不好了。”
“她没去?”梁思思暗暗心惊。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南城的聚会,夏芷在提到自己低血糖时呈现出的哀伤,她一定是想到早逝的女儿了吧。
“嗯。”易淮川点头。
“她不信女儿死了,自己花钱继续找寻下落。沈国勇觉得她固执到不正常了,两人因此观点不和出现矛盾,后来和平离婚。
沈国勇带沈之翰出国前,给她留了一大笔钱,还投资成立了一家儿童守护公益平台。
只不过……”
梁思思回视望过来的易淮川,有点急:“只不过什么?”
“夏芷得了癌症。”易淮川垂眸,轻轻吐字。
梁思思心下一凉,忽然间,她脑海里闪过陆妈妈,还有爷爷。
心里有点难过,讲不清为什么,她根本想不到秦夫人看着那么温婉端庄的一个人,竟然经历过这么多曲折,最终还生了病。
“她跟秦传明是病友,不过秦传明是良性的,很快好了。那段时间,他经常鼓励夏芷,用只有活着才能见到女儿的说法鼓励她。
后来夏芷真的好转不少,虽然没有根治,但已经控制住了。”
梁思思轻轻呼了口气,总算听到一个好结果。
现在,她终于能明白秦导跟夏芷为什么被评为模范夫妻了——一起走过生死的伴侣确实与一般夫妻不同。
“希望秦夫人能早日康复。”
梁思思不知道易淮川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个故事,接过他手上最后的刀叉,轻轻擦拭。
易淮川关了水龙头,转身看她。
梁思思莫名,疑惑地回视。
他幽深的眼里似有挣扎,还有心疼:“思思,我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我得到一个消息。
你可能是夏芷跟沈国勇的女儿。”
“咣当”一声,梁思思手上的刀叉落在流理台上。
有那么一瞬,梁思思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理智,也没有情感,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分不明。
“具体证据我在查,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至于跟他们相不相认,你自己决定。”易淮川将刀叉捡起来放好,看着她,眼里唯有心疼。
梁建国在电话里说的那份DNA鉴定报告,已经通过手机传给他,属实。
所以他的话不假,梁思思应该就是夏芷的女儿。
梁思思脑子有些乱。
她小时候确实想过找回亲生父母,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经历的事情增多,她对亲生父母的渴求已经趋近于无。
与她来说,石杨县的妈妈和哥哥才是她的家人。
除此以外,她很难将其他人纳入家人范围,哪怕是一直对她还挺好的秦夫人。
有时候命运真是奇妙。
夏芷生下她,给了她生命。几年前,她在晏城一中外意外救了夏芷,又将那份恩情还了回去。
她想过自己是被父母丢掉的,也想过自己是被拐走的。
但她已经成年,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也再没想过去找亲生父母。
易淮川今晚的话,让她陷入两难。
她怪过父母没能救她于火海的,但没想到父母其实也为她付出了很多。
她抬头看易淮川,眼里有迷茫与无措。
分手后的第一次,她像个小孩一样望着他,寻求帮助:“易淮川,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潜意识里,她信赖眼前的男人。
因为知道他足够理智、足够聪明,绝对不会在感情的事里分辨不清。
看着眼前无助又脆弱的女孩,易淮川的心快要痛死了。
这远比梁思思不理他更难受,他压根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么多,恨自己不能好好将她护在怀里,让她免收苦难。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压着胸口处的不适,将血淋淋的现实撕碎给她看。
他将双手放在梁思思的肩上,微微低下头,与她平视,定定开口:“思思,没有如果。这是你的人生,所以要你自己决定。”
他再不会干涉她的人生,这是过去四年教会他的道理,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他都尊重。
只不过,这一次他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护着她。
梁思思望着他,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
她懂易淮川的意思了——他不想干扰她的想法。
梁思思垂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
她跟沈国勇没交集,至于夏敏,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而沈之翰……
他们没关系时,他做了什么都无所谓,哪怕曾经伤害过她,也是因为立场不同。
可如果认了亲,他就是她哥哥,那时他该怎么面对她?
在自责和愧疚中度过一辈子?她并不希望。
其实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结果,大家都有自己生活,不用牵扯不清,也不用为谁自责,而她也永远只认陆妈妈跟哥哥。
梁思思蜷了蜷手,又抬眸看易淮川,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认。”
第66章
在家休息了两天后, 梁思思重新回到《兄妹》片场,这一次转了场景,在晏城拍摄。
开拍前, 陆谦行在国外处理完私事也赶到了。
他扫了眼片场,走至梁思思身边, 问:“他没来?”
没点明, 但梁思思还是点头应了:“嗯, 让他忙自己的去了。”
陆谦行驻足,看她:“你们见面了?”
“前两天一起吃了顿饭。”梁思思也在片场站定, 如实相告。
她语气随意,像提起一个老朋友,没了前段时间的些微顾忌。
陆谦行很快发现其中变化,心中一沉。
他是演员,自然知道这一改变意味着什么——梁思思跟易淮川的关系拉近了, 在他去国外这段短短的日子里。
可他已经尽量缩短在国外处理私事的时间了。
前两天在国外发生的那一幕出现在脑海——
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坐在咖啡桌前, 抬了抬下巴, 示意对面的位置,道:“坐。”
“姐。”他唤她。
女人眨眨眼, 端起黑咖啡抿了口,语气淡漠:“你出国前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握着咖啡的手紧了紧,看她:“我不同意。”
女人似乎料到这一结局,连眼神都没变,轻轻将咖啡放回桌上,言简意赅道:“她拒绝你了。”
他没回话。
女人轻笑了声, 意味不明。
“谦行。”她用她那双混血的蓝色眸子看他,语气淡漠却诚恳, “父亲的身体你清楚,撑不了两年,这么大的家族企业也不可能交到外人手上。”
“姐自己就可以。”他别开目光,不与看透一切的她对视。
被打断,女人顿了下,轻笑一声:“我有我想追求的东西,我不想它成为我的负担。”
她的话掷地有声,将顶尖的企业王国定义为负担。
陆谦行沉默不言。
“我当年带你回来的目的,你清楚。”女人继续,口吻清冷,“我需要一个听话的结婚对象。我可以给他一切,除了感情。”
女人耸耸肩,用相当不以为意的口吻补充:“抱歉,我没有感情。”
陆谦行扫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人带着四分之一的混血,五官和气质皆出众,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在亵渎她。
他错开目光,依旧没说话。
“爱情很玄的,谦行。”她曲指敲了敲桌面,用看透世事的语气与他说,“你想回国找她,OK,我给你机会了。结果呢,她对你只有亲情对吗?
谦行,你敢表白吗?”
陆谦行温润的眸子暗了暗。女人的话像一把刀,直直地插在他心口。
他从来没怀疑过她的能力,她手眼通天,想知道的事瞒不过她。
也足够了解他。
是的,他不敢对梁思思表白,在她对他根本没有意思的时候,他怕连现有的平衡都被打破。
即便如此,梁思思还是搬走了,他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我问你,你愿意终生不娶跟她以家人的名义在一起,那你为她想过吗?”女人望着他,条理清晰地进攻。
陆谦行回视她。
“你会成为她的负担,特别是在她知道你的心思之后。”女人丝毫没照顾他的打算,将最残酷的真相摊在他面前。
陆谦行动摇了,因为她说得对。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跟她拍戏你就拍,你想带她去旅游就去旅游,哪怕你带她回来定居我也没意见。”女人再次耸肩,以无所谓的口吻对他道,“当然只能以妹妹的名义,你知道的,我不能有绯闻。
尽快决定,父亲等不了那么久。”
女人说完,再次抿了一口黑咖啡,单手戴上墨镜,起身,冲他告别:“我走了,你有答案联系我。”
“哥。”梁思思唤陆谦行,“你想什么呢,准备开始了。”
陆谦行从记忆里抽神,看向梁思思,笑了下:“在想拍完这部戏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眼神黯淡,笑里有苦涩。
只这一句,梁思思看他的目光多了歉疚与担忧。
陆谦行心中一痛,女人没说错,他终究还是成了梁思思的负担。
有时候,动心就是错误的开始,再也回不了头。
他抢在她开口前出声:“我养父身体不太好了,我想回去陪陪他。”
梁思思目光轻了些,点点头:“哦,那是应该的。”
陆谦行心中又是一痛。
当年,他怕成为梁思思的负担才留书一封去了国外,怎么现在又活回去了,再次成为她的负担。
“嗯,我们开始吧。”他将沉沉的心思压下,冲她浅浅笑了下。
梁思思没听过哥哥说起国外的养父,也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见他恢复了平日的神情,也跟着进入工作状态。
演戏于他们来说,只要在状态,就很轻松。
但不知为何,平日里每每一条过的陆谦行却频频NG,搞得最后秦传明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对不起,我休息一下。”陆谦行冲现场工作人员道歉。
哥哥不在状态,梁思思自然看出来了,但她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因为她跟易淮川那顿饭,还是他所说的养父的病。
“哥。”梁思思倒了杯水给他。
陆谦行接过,冲她温和一笑:“我没事。”
她知道哥哥工作时有多敬业,如今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你怎么了?”梁思思其实不想问,因为她怕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
她对哥哥的感情是有回避的,否则也不会搬离他家。
当时她找得借口很拙劣,说是公司怕他们同居会传出绯闻,陆谦行什么都没说便同意了。
梁思思其实很愧疚,所以特意选在哥哥去国外拍戏的时候电话说的。
连正面他的勇气都没有。
越是在意,越是害怕伤害他。
只可惜,他们的感情不对等,她对哥哥从始至终没那份心思,也不可能接受他的爱意。
陆谦行握着水杯,虚虚地望着前方,沉默。
梁思思坐在他身边,也没催。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沉默着,良久,陆谦行开口,语气很低,听不出情绪。
他问:“思思,你愿意跟我出国吗?”
梁思思一怔。
陆谦行的声音很低,也没看她,只是轻轻问了声,如果不是隔得近,她都怀疑会听不清。
她动动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时间早一点,她或许会同意,因为那时她不知道哥哥的心意。
而现在……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忽然就来了个电话,将她拯救了。
是苏曼曼。
“思思,出事了。”苏曼曼声音严肃,没了她以往调侃的语气,“你上网搜一下月明山庄。”
“月明山庄怎么了?”
苏曼曼认真,梁思思更是不敢怠慢。
“你看一下,跟你和易淮川有关,我现在往你那去,你注意保护好自己,有狗仔采访,什么都别回应。”苏曼曼急切地交代。
梁思思一脸莫名。
“怎么了?”见她语气不对,陆谦行没再在意此前的问话,所有注意力被她吸引。
梁思思用手机上网:“不知道,我先看看。”
她搜索月明山庄,出来一排热搜新闻——
最开始是关于一个月明山庄的宣传采访,用了微视频的形式,将里面的网红打卡地点全部罗列了出来,还配了负责人采访解说。
梁思思开了二倍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她此前拍戏时没进去看每个景点,但也想不通这跟她和易淮川有什么关系。
直至一片小雏菊花园出现,梁思思的脑子轰一下炸开。
“这片小雏菊花园是不对外开放的,这是投资者的意思。”负责人示意拍摄者往前走,但拍摄者的镜头还是扫向了被圈起来的小雏菊。
正值暖春,小雏菊开得旺盛,成片的粉色浪漫又唯美。
“月明山庄不是您自己投资的吗?”拍摄者问。
负责人没答呢,旁边的游客抢答了:“我们这一片都是易氏集团的易总投资的啊,包括这边的私立学校。”
“那这片小雏菊为什么不对外开放?”
“你没看门外那副古诗词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肯定是为了心里的谁呗。”
从这里开始,弹幕成倍上升。
【卧槽,什么意思,易总有白月光?】
【很像啊,思思又不是石杨县的,总不能是为了她。】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听着像梁思思啊,不是有个‘思’字么?】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还记得易总跟思思原来是未婚夫妻吧,他们为什么分手,有没有可能是易总把思思当成替身?】
【卧槽,这么狗血?!】
【我记得梁建国当初爆料的时候说思思是孤儿院长大的,那孤儿院不在南城,所以应该不是这个‘思’。】
……
自此,两人的绯闻在网上发酵扩大,说什么的都有。
梁思思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很快什么都看不进了。
她眼里只有那片粉色的小雏菊——
“易淮川,你看这里漂不漂亮?”少女时代的她站在小径旁,指着眼前的一片小雏菊问,像是向他展示什么宝贝一般得意洋洋。
少年易淮川只抬了抬眼皮,极其冷淡地吐字:“一般。”
少女不服气:“怎么可能一般,你没看到这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小雏菊么,只有这一片是粉红色。”
易淮川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少女脸上浮现笑容:“这是我爸爸当年从外地带回来的种子,他就是在这里跟我妈妈求婚的!
将来我要喜欢谁,我也要在这里对他表白。”
少女采了一朵花搁在手里转圈圈,语气轻快。“当然了,如果谁在这里对我表白,我肯定也答应他。”
“幼稚。”他批判她,转身便走。
少女不服,追上去,将手中的花插在他校服口袋里。
明媚少女暗淡下来,声音难掩悲伤:“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思思吗?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爸走之前帮我取得名字,他希望妈妈将对他的思念寄托在我身上,不要太伤心。”
“嗯,知道了。”少年将花从口袋扯出来,插在她的发束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揉了她的发顶一把,低低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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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梁思思, 请问你对网上说的,你是易总白月光替身的事怎么看?”
“思思小姐,请问您跟易总当初为什么要分开?”
“思思小姐, 月明山庄的事您清楚吗?有什么看法?”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里的思, 指的是你吗?”
……
片场外来了大批记者, 隔着工作人员的阻拦, 冲里面喊。
“陆影帝,麻烦你从前面走, 引开一批记者。”
“行,思思就拜托你了。”
“放心。思思,你跟我走。”
有人在对话,有人拉着她,但梁思思觉得头脑发胀, 外界的声音全成了背景音, 嗡嗡作响, 她听不进去,也理解不了。
因为她此时此刻脑海里萦绕的, 全是刚刚看到的那片粉红色小雏菊。
她终于明白易淮川为什么会在分手后追她了——
因为他知道她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
当她是梁思思时,他们在一起四年,他对她都是冰冷无情的。而当她是“思思”时,他后悔、痛苦,甚至压制本性、改变自我来追她。
说到底,他的改变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思思”。
可她傻傻以为, 他真的是在她走后,认识了自己的心才重新追求她。
在片场时, 哥哥问她是不是跟易淮川见过面。
是的。
那晚,易淮川不仅告知了她的身世,临走前,还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夜,幕罩在晏城上空,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他站在门口,身影隐在暗处,定定地望着她,低声问:“思思,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知道是晚上的场景与年少时高度重合,还是脆弱时他恰好给了她安慰。
她心里有些微动摇。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虚虚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关上了门。
他不知道易淮川懂不懂她的意思,但她确实不如当初坚定了。
可是……
梁思思想到网上的视频,心里沁凉一片。
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卑微,他的呵护,都是对“思思”的,不是后来的她。
忽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比当初在爷爷病房外听到易淮川当她是“棋子”时更难过。
“思思,你还好吗?”
苏曼曼的问话,让梁思思回神。
她一望,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家门口,点点头,拿钥匙开门:“嗯,还好。”
苏曼曼板了下她的脸,担忧地开口:“你脸色好差。”
梁思思偏了偏头,避开苏曼曼的触碰,推门进去,语气很低:“没事的。”
“这个绯闻没什么的,只不过恰好你最近热度高,易狗追你的事也在网上爆了出来,媒体逮着炒一炒,我们澄清一下就完事了。”苏曼曼安慰她。
梁思思呼了口气,将钥匙扔在玄关柜子上,走到沙发前,坐下。
苏曼曼跟过来,坐在她对面,焦急地望着她。
梁思思心里很乱。
她从额头撸了一把头发,长直发从她指缝中滑出来,最后又柔顺地披在头上,恢复原样。
“他追我是因为知道我是谁了。”梁思思垂着头,有些颓败地道。
她的声音很低很虚,像是被悲凉包裹着。
苏曼曼不是很理解梁思思难过的行为:“可小时候的你,不也是你吗?”
以前苏曼曼是很讨厌易淮川的,觉得他蹉跎了梁思思四年时光。
上次在夏敏行凶,易淮川挺身而出时,苏曼曼对易淮川有了一丝改观。
之后梁思思稍稍给她提了一些,小时候在石杨县与易淮川相处的往事,她就懂梁思思当初为何对易淮川死心塌地了。
“那不一样。”梁思思别开头,看向窗外。
心中的酸涩如热水煮开后的水雾,蒸腾而上。
她不介意易淮川查她在晏城的所有事,哪怕是当初被梁家压榨,她偷偷追逐他的事。
但石杨县那件往事就不行。
那是一个分水岭。
她不同意易淮川因为知道她是“思思”才对她改变态度,那是对她是梁思思的不认可。
如果没有当初的年少往事,他应该根本不在意她提分手,此时的两人也早就分道扬镳,又何谈他说的再给他一次机会?
当年的那份美好,是她心中最宝贵的珍藏,她不允许被玷污,哪怕是易淮川本人。
小唐也陪着来了,给两人倒了两杯热水,又坐到一边当隐形人。
苏曼曼仰头喝掉半杯热水,将杯子重新放在茶几上,问:“你现在什么想法?你的态度很重要,这关系到我后面怎么公关。”
“我哥今天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出国。”梁思思望向苏曼曼,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句。
苏曼曼一惊:“你为了避开易狗,打算出国?!”
旁边在手机上关注绯闻动态的小唐,也立马仰起头看向这边。
*
同一时间的易氏集团总部小会议室里,易淮川面色冷凝地盯着投屏上的微视频。
“易总,实在抱歉。”宣发部的负责人站在一边战战兢兢道歉,“当初这则视频出来时,大家都以为是单纯宣传月明山庄的,没太在意。
等……”
他的解释还没结束,易淮川直接将手中拿着的钢笔“嘭”得一声放在会议桌上。
负责人身体一抖,张开的口闭上,再不敢多说一句。
一时间,会议室内温度降至冰点,所有人或坐或站,动也不敢动。
投屏上的微视频还在播放,恰好是镜头一扫而过的粉丝小雏菊,浪漫又唯美,与会议室冷凝又窒息的状态呈现出两个极端。
易淮川不说话,没人敢开口,所有人都在听候发落。
“易淮川,你看这里漂不漂亮?”
“一般。”
“怎么可能一般,你没看到这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小雏菊么,只有这一片是粉红色。”
“这是我爸爸当年从外地带回来的种子……如果谁在这里对我表白,我肯定也答应他。”
“幼稚。”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爸走之前帮我取得名字,他希望妈妈将对他的思念寄托在我身上,不要太伤心。”
“嗯,知道了。”
头很疼,有两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对话。
似曾相识,又觉得陌生遥远。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缓解,反而脑海里的对话越来越清晰,隐隐约约间,他还能看到一些画面。
女孩穿了条浅黄色的裙子,男孩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
女孩言笑晏晏,男孩冷着脸。
心中猛然一惊!
小雏菊、月明山庄、“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约约浮现,易淮川拼命想抓住。
他摇了摇头,闭了闭眼,想要让脑海中的画面与声音更清晰一些,可是好难,他觉得头要炸掉了,心脏也不舒服,呼吸不畅,好像人随时会死掉。
如当年他中毒在路上,也是同样的感觉,好似下一刻就会死。
薄薄的汗在他额头上渗出,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很明显状态不对。
旁边的沈昊军第一个发现,他立马焦急地喊了声:“易总。”
投屏的视频还在放,画面交替,光与影打在易淮川的脸上,让他惨白的脸色更难看。
“给王医生打电话。”沈昊军吩咐。
立马有人去打电话,会议室的其他人也忙起来,有的倒水,有的拿纸巾,一时间身影攒动,乱作一团。
“我没事。”易淮川强撑着,闭了闭眼,艰难吐字,“让他们散了。”
他发了话,谁敢不听。
大家只当易淮川突然胃疼,尽管错过了表现的好机会,但更为逃过一劫松了气,在沈昊军传达完命令后,鱼贯而出。
很快,会议室只剩下易淮川跟沈昊军两人。
“易总,您胃病犯了吗?”
易淮川有胃病,易氏集团很多人都知道,算不上秘密。
人走完,易淮川再也支撑不住,头疼得直接趴在了会议桌上。
“易总!”沈昊军急了,见打电话的人没回来,赶紧自己给易淮川的家庭医生拨去电话。
易淮川也不知道自己在桌上缓了多久,直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会议室,他才觉得脑海里的声音和画面渐渐远去了,头疼得到了些微缓解。
“叮”的一声,他搁在会议桌上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
易淮川重重地吐了口气,摸到手机,打开。
他微信里本就没两个好友,在追梁思思后也删光了,有微信来,只能是她。
所以再不舒服,易淮川也想及时看到她的信息。
只是,他还未打开,沈昊军就来到他身边,神情严肃的汇报:“易总,刚才小唐发信息过来……”
他的话未完,易淮川再次闭了闭眼,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些,语气低沉虚弱地问:“思思那边怎么样?”
网上的绯闻事关他跟梁思思,他刚刚就是想了解情况处理这件事,谁知突然头疼。
“小唐说……”沈昊军望着他,顿了下。
易淮川单手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根,虚弱又疲惫地问:“说什么?”
“说思思小姐知道了,您知道她是小时候的她才重新追求她,准备跟陆谦行出国了。”
挺绕的一句话,但易淮川却秒懂了。
“轰”一下,刚才走远的画面与声音又回来了——
“易淮川,你看这里漂不漂亮?”
“一般。”
“怎么可能一般,你没看到这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小雏菊么,只有这一片是粉红色。”
……
头疼欲裂的感觉也瞬间卷土重来。
易淮川的心怦怦直跳,杂乱、惊慌,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直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又有什么东西在走远。
他的头太疼了,他分析不出来,也理不清楚,本能的,他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看向刚刚打开的微信。
思思:【易淮川,你那晚问我的话,我现在给你答案:不能,我们以后都别再见了!】
“思思,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我们以后都别再见了!”
心脏如炸裂一般的疼痛,那痛感瞬间席卷到全身,像是吞噬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咚”一声,易淮川最后一丝意识也失去了,栽倒在会议桌上。
“易总!”
“王医生,易总突然晕倒了!”
“送医院!”
……
有人在叫嚷,有人在安排,一开始易淮川迷迷糊糊还能听到一些,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头终于不疼了,而他也陷入了沉沉的梦里——
那是一个夏季的傍晚,穿着一套黑色休闲装的少年背着包从一个略显破旧的平房里出来。
忽然间惊雷闪现,紧接着暴雨来袭,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很快浸润了少年的衣服。
“易淮川。”身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追出来,举着一把大黑伞。
少年停步,转身。
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很努力地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下雨了,你带着伞,被淋湿感冒,到时候又要胃疼。”少女仰望着少年的眼睛,说。
少年回视她,幽深的眸子里有情绪滚动。
最终,他淡淡道:“不用,你回去吧。”
语毕,他转身要走,少女却不让,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行。”
雨大,伞重,少女因为抱着他的手臂受力不行,伞歪了,最终落在地上,翻倒在雨幕里。
雨水落下来,很快打湿了两人的脸庞。
少年微微偏头,扫了眼像个树袋熊一样扒着自己的女孩,目光沉了沉。
“思思。”他低低唤她,语气淡漠,将所有的情感藏了起来。
少女仰头看他,应了声:“嗯。”
雨水打湿了她长而密的睫毛,让她那双干净澄清的眸子更为无辜动人。
少年放置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片刻,他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强势又霸道,没给女孩反应时间。
“等我。”他说。
“嗯?”女孩像受惊的小鸟,窝在他怀里有点僵硬。
少年补充完句子:“等我来找你。”
语毕,他再没留念,将女孩扶正站好,消失在雨幕里。
明明少年说的是“等我来找你”,但易淮川却知道那句话的潜台词是——我会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后来找你,等我!
“思思!”
易淮川惊呼了声,随后醒来。
“易总,您醒了。”病房里,医生跟沈昊军都在,见他睁眼都松了口气。
易淮川没理,直接望向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家庭医生:“我当初中毒失去部分记忆的症断书,你那有吗?”
他起身问话,同时掀开被子,下床。
行色匆匆。
“易总,你要去哪?您还在打点滴。”沈昊军赶紧将点滴袋子取下来,随着易淮川移动。
闻言,易淮川扫了眼右手,没犹豫,直接将针头连医用胶布一起拔掉了。
他动作简单粗暴,丝毫没顾及,以至于手背渗出鲜红的血。
“易总。”家庭医生也不认同他的做法,想劝,却被易淮川一个冷眼压制回去。
“有的,您的所有诊断书我都有保留。”
“给我!”易淮川神色严肃地吩咐,好似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一旦错过就会后悔一辈子。
“易总,您要去哪?我送你!”
在易淮川披上外套出门时,沈昊军跟上。
易淮川脚步很快,一边走一边拨打电话,语气很冷也很强硬:“不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是第一遍这样提示了,但易淮川却不死心,依旧在重复拨打。
直至他带着家庭医生带给他的一打资料,驾车冲进雨幕里,沈昊军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开车的易淮川,恨不得将速度飙到两百码。
这雨,跟当年很多次都像——
梁思思掉下山谷那次,他是在大雨里背她去医院的。
他第一次去她家,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和,他是在大雨里摔门而出的。
他妈妈忌日那天,因为梁思思不做饭,他饿得睡不着,是在大雨的夜里刷了一整晚的题的。
还有……
他离开那天,他在大雨里抱了她,对她许下承诺,让她等他。
头不疼了,心却疼得要死。
明明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明明他们那么早就定下承诺了,为什么他会在离开那天突然出事?!
他什么都没忘,却独独忘了她!
他记得那片小雏菊很重要,他记得要在那里建一座山庄,他记得要好好学习,他也记得要夺回易氏集团,他甚至记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可他唯独不记得她。
雨刮器在飞速运动,可依旧阻止不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心里也下了一场磅礴的大雨,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彻。
他现在终于明白梁思思当年为什么要救他,他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同意跟只有一面之缘的他订婚,还终于明白她搬去半山墅那天,她为何莫名其妙地问他:“易淮川,你记得我是谁吧?”
他明白了,因为他全部记起来了。
她给他做过皮蛋瘦肉粥,在他胃疼到发烧的早上,一口一口喂给他。
她在他母亲的忌日安慰过他,说他不开心的话,爷爷也不会开心。
她表扬过他真厉害,在他夺得了年级第一名的时候,叉着腰笑得像个傻子。
……
她乐观积极,在他生命最黑暗的日子里,像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让他渐渐走向正规,板正了他原本直线坠落的人生。
那是他的女孩啊,可他通通给忘了。
以至于她明明来晏城多年,他从未找过她;以至于他们明明在一起四年,他却对她冷遇相待。
心痛的快要死掉。
易淮川恨死了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
但是他不能,他错过她一次,错过她两次,他绝不允许自己错过她第三次!
他们本该早早就在一起的,相亲相爱,搞不好现在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为什么命运弄人,让他们浪费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时光。
易淮川觉得很难受,心口像压着重石,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用最快的速度开到梁思思的小区,拿着那一打资料下了车。
外面大雨瓢泼,落在身上便浸润了衣服,易淮川没管,却将手中的资料揣在了怀里。
他想告诉梁思思:他没有骗她,他确实记不起曾经的一切了,他追她也不是因为她是小时候的她,是因为他在过去四年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而在她走后,这种感觉被他感知、明白,随后彻底爆发。
他爱她,只因为她是她,任何时候的她。
有没有小时候的事,他都爱他!
夜深了,楼栋的大门锁着,他进不去。
雨越下越大,像是在催人走,易淮川的手有些颤抖,他拨通梁思思家的门牌号。
门铃在响,梁思思站在阳台,望着外面,目光呆滞迷茫,无动无衷。
苏曼曼叹了口气,接听了门口的电话。
“思思不想见你。”她简单交代一句,又将电话挂上了。
梁思思听到了,依然没动,连目光的位置都没变。
今夜的雨真大,像易淮川当初离开石杨县那天。
他说:“等我来找你。”
她等了很久,也期盼了很久,还将他偷偷塞在她课本里的卡和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无数次。
他写: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我记住了。
两句话,她记得那么多年,以至于在梁建国要给她改名时,她誓死不从,说可以冠以“梁”姓,但要保留“思思”。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期盼着那个叫易淮川的少年来找她。
现在他就在她楼下,可她已经不想见他了。
因为她试过了,当她不是小时候的她时,无论她怎么努力去捂热他的心,他都无动无衷。
——他们不合适,他不爱她。
她不想要这样的爱,也不想要这样的易淮川。
那个美好的少年会一直留在她的记忆深处,被她再次封存起来,唯有她知道。
门铃还在响,梁思思的泪流下来,迎着风,很快被吹干了,然后又有新的热泪滚下来。
易淮川,她在心里唤他。
如果你在年少时期来找我,我肯定见你,哪怕再辛苦,我也会陪你走。
但是为什么非要在我试了四年却失败后,才知道我是谁,才来找我?!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停止了。
苏曼曼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轻声问:“你不睡吗?”
梁思思摇摇头,没有接。
苏曼曼叹了口气,又走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站得位置恰好可以看到楼下的停车场。
那个男人站在瓢泼的大雨里,任雨水淋湿他的发、他的衣服、他的骄傲与自尊,只直直地立在那,望着她的方向。
隔着距离,隔着雨幕,他们遥遥相望。
可她的阳台是拉着窗帘的,她能从缝隙里看见他,他是不可能看见她的。
就像当初她隔着时光,看见了易淮川,但他却始终看不见她。
一样,让人难过。
第68章
梁思思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久到苏曼曼来喊她好几次,最后小唐跟苏曼曼都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也没动。
同样没动的, 还有楼下的易淮川。
雨水将他浇个透湿,他仿佛化身一尊雕像, 只立在那, 遥遥望着她, 一动未动。
梁思思心里很难受。
她知道他胃不好,知道他淋了大雨可能会发烧, 一烧就昏迷,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她对他的一切都很熟悉,从小到大。
她也知道现在的易淮川是真的爱她了,搞不好比她爱他还要深刻。
可她不能接受。
从小期待到大的男人就在楼下,可她关了门, 再不想让他来找自己。
不想看了, 她抹干脸上的泪, 将窗帘的最后一丝缝隙也拉严实,转身慢慢往回走。
“去房间睡吧。”她喊了喊苏曼曼跟小唐。
两人醒了, 还未来得及问她情况,她就转身去了卧室,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
关上灯,躺在床上,只能看见黑沉沉的虚空。
梁思思想叫自己什么都不想,可却怎么都入不了眠。
第二次, 她开始思考前方的路,从今以后她该何去何从。
跟易淮川分手时, 她内心很坚定——进影视圈做自己。
这一次,她却不坚定了。
因为她不想再见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事,也怕易淮川会更疯狂地追求她,更怕……自己会心软。
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走针,一秒一秒,梁思思在心里一下一下数着。
数到最后,凌晨五点,她平时快起床的时间到了。
再也数不下去了,她起身,出房间,重新回到昨晚站的位置,往下看。
雨下了一整夜没有停,男人在楼下站了一整夜,也没有走。
大雨将他全身都浇透了,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没了往日的矜贵气质,显得颓败而落寞,还有些许无家可归的可怜。
梁思思心里一痛,觉得他没必要如此。
他应该永远是骄傲的他,就像年少时被父亲发配到农村,陷入现实的沼泽里,那份傲气依然在。
思及此,梁思思拿了搁在玄关处那把伞,出门。
大雨倾盆,梁思思撑开伞,一步一步往他身边走。
雨珠落在伞面上,又被弹出去,不知归宿在何处。
她隔着些距离,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
易淮川从楼栋的阳台收回目光,缓缓移动到她脸上。
雨水在他俊朗的脸上肆意流淌,他不知是否被冻傻了,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定定地凝视着她,连眼底的情绪都走得很慢。
“你这是何必。”
梁思思站在伞下,开口,语气淡漠无情,脸上没有丝毫外泄的情绪。
她的话融在雨里,很快消失不见,但她知道易淮川听见了。
她来,就是想告诉他,他这样做是徒劳。
易淮川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隔着雨幕望向她,眼底是汹涌情绪,声音哽咽沙哑。
他道:“思思,我好想你。”
梁思思垂眸,苦笑了一声,声音更低:“你想得不是我。”
不是梁思思,是他心里藏着的“思思”。
语毕,她没再看他,举着伞,想转身离开。
就在这一刻,易淮川突然冲上来,不管不顾抱住了她。
“是你。”他将她扣在怀里,哭着回应。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强势而霸道,也没给她反应的时机。
手中的伞因为受力不行,歪了,最终落在地上,翻倒在雨幕里。
雨水落下来,很快将梁思思的脸庞也打湿了。
“是你。”易淮川将她扣在自己的胸前,抱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血肉里,“求你相信我。”
他在她的发顶哽咽发声,“当年我走得那天,你哥哥出了事,我也在其中。”
梁思思心里一惊,想抬头看他,却发现自己被他拥得太紧,根本没办法动。
她的耳朵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从骨膜传进去,仿佛引起了她心跳的共鸣。
扑通扑通,一下一下,她分不清到底是他,还是她。
“思思,我失忆了,我什么都没忘,独独忘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像是没了气力,头缓缓低下来,最终抵在她的肩膀上,依旧在难过地道歉,“对不起。”
梁思思心中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多狗血的故事和桥段啊,但她根本没想到易淮川当年也出了事,而她一点不知。
那会,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哥哥身上,甚至在缴手术费时,将易淮川偷偷留给她的钱拿了出来。
却不知,在另一家医院或者另一个手术室里,还躺着他。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不起。迟了这么多年想起过去,对不起。
思思,对不起,全是我的错,对不起。”易淮川的道歉在她耳边炸开。
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反反复复都是道歉,一遍一遍,为曾经的点滴,也为当初的一切。
梁思思昨晚垒起来的心墙,在他的道歉声中一点一点崩塌。
“我有证据的,你看。”易淮川在怀里掏了下,却半天掏不出什么东西,他急了,“思思我真的没骗你,我是昨天才记起来过去的事,我有医生当年开得诊断书。”
他想抱着梁思思,又想将走之前带来的诊断书给她看。
他怕她走,更怕她不信他。
终于,易淮川掏出了昨晚他护在怀里的诊断书,只不过外套也挡不住雨水的侵蚀,那几张纸早就湿透了,字迹晕染,什么都看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语气难过又自责,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
梁思思心里难过得要死。
这是易淮川啊,在商界杀伐果断、聪明又强势,只一个眼神就让对手忐忑难安的易氏总裁易淮川啊。
为什么现在还不如个小学生,做事不得章法,焦灼又委屈。
大雨并未怜惜谁,继续下着,很快那几张纸被摧残得更狠。
梁思思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思思,你信我,我真的没骗你。”看不清的诊断书被易淮川丢在地上,他继续抱着她,像是生怕她离开,“我追你不是因为你是小时候的你,还因为你是我曾经的未婚妻梁思思。
我想你,想小时候的你,更想现在的你。”
他将内心剖开,摊在她面前,想叫她信他。
此时此刻,所有的尊严和面子都被他踩在脚下,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不能让怀里的女孩再离开。
他们不能再错过了,无论付出什么,他都再也不想将她弄丢了。
梁思思是信的。
自他从怀里掏出诊断书的那一刻,她就信了。
骄傲如他,不会用这种一查就能验证的方式骗她,更何况他刚刚的表现太不像他了,仿佛卑微到尘埃里。
他紧紧抱着她,解释、忏悔、一遍一遍。
梁思思却始终未答话。
因为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曾经——
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站在雨幕里,抱着她,强势而霸道。
他唤她:“思思。”
“嗯。”她应着,却手足无措。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开在她年幼的心上:“等我。”
“等我回来找你。”
心里悲凉一片。
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从满怀期待,到渐渐失望,从以为命运转折,到最终绝望。
她依旧没等到他。
“思思,我来找你了。”易淮川颓败而又难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将头抵在她的肩上,颤抖着发问,将她脑海那一幕续上了。
“你还要我吗?”
时隔多年,他终于来找她了,如当年一样,在同样的雨幕里抱着她,说他回来了,问——
你还要我吗?
场景重合,时光好似没走,又好似已经走了很远。
兜兜转转,误会错过,遗忘记起,年幼的两个孩子重逢了。
她的少年回来了。
梁思思的心墙塌成一片废墟,再也拼凑不齐。
想过跟他形同陌路,也想过跟他从此不见,最终在真相与他的忏悔里,她动摇了。
她问自己:梁思思,如果此时你走了,你会后悔吗?
应该会吧。
最起码,应该再试一次,才不枉命运让他们几经错过最终又相遇。
“回家洗个澡吧。”她低声道。
语气很平静,但心里酸涩一片,脸上泪流不止。
当年,易淮川刚到她家时,两人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具体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当时傲娇的小少爷,摔门而出。
外面下着大雨,他站在外面,全身都淋湿了,就是不肯进门。
她站在屋里望着他,也不肯低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想到哥哥此时正在他家,还需要他家人的照顾,于是妥协了。
她走出去,站在他身边,犹豫了好久,最终低声道:“回家洗个澡吧。”
第69章
梁思思带易淮川回来时, 苏曼曼和小唐已经走了,估计是看到楼下两人见了面,不想影响。
这间房子, 原来是易淮川的,现在是梁思思的, 两人都熟悉, 只一间浴室。
“你先去吧。”易淮川站在玄关道。
梁思思其实还好, 淋雨的时间短,又被易淮川护在怀里, 并不如他湿得彻底。
“你去吧。”她低头换鞋,没看他,拒绝。
易淮川身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入门的地毯上:“我得让沈昊军送衣服来。”
梁思思换鞋的手一顿,没再坚持,轻轻“嗯”了声。
她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 进去之前, 她扫了门边的男人一眼, 开口:“把你的湿衣服脱掉,没人看你。”
有抱怨, 还有点心疼。
说完,也没管易淮川是个什么反应,她进了浴室。
梁思思只简单冲了下,就出来了。
一看,那人还站在门口,没动一步,衣服也没脱一件, 像是怕弄脏她的屋子,又似怕不经意的举动惹怒她。
看上去卑微极了, 也可怜极了。
梁思思简直无语。
“去洗澡!”她瞪了他一眼,“别在我这卖惨,回头又赖上我。”
她穿了套浅紫色偏运动系的春秋款睡衣,趿着同色系的拖鞋,头发用毛巾包着,完全舒适居家的打扮。
但看在易淮川眼里,心软成了一片。
随意有朝气,肆无忌惮冲他发脾气,明明不高兴却还关心他。
这样的梁思思,熟悉但久远,渐渐跟小时候的女孩重合起来。
这才是最初的她,没敛着脾气,没压抑天性,最真实的她。
“嗯。”易淮川很听话地应了声,进了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梁思思在客厅站了会,让起起伏伏的内心稍微平息了下,才走进厨房煮姜汤。
姜汤下锅煮了会,门铃响了。
是沈昊军过来给易淮川送衣服:“思思小姐。”
梁思思让开,示意沈昊军进门。
沈昊军却只将手上的袋子递进门:“麻烦了。”
语毕,他离开,好似一个单纯的送货员。
梁思思叹了口气,关上门,提起衣服往浴室去。
“易淮川。”她立在浴室门口喊他,“我把你的衣服……”
她话未完,浴室的门打开,只围了一条浴巾的易淮川出现在她面前。
面前的男人挺拔俊朗,头发因为刚洗过还在滴水,水珠滴落在他裸着的胸膛上,逐渐往下,滑进腰部围着的浴巾里。
肩宽、骨显、腰窄、腿长,男性的荷尔蒙如他身上的雾气朝她散发而来。
冲击太大,梁思思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她动动唇,几次欲发声,最终又作罢。
又不是没见过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在心里做建设。
可心怦怦直跳,耳朵也染上了温度。
她一把将衣服袋子抵在他的怀里,气愤道:“你在我家耍什么流氓!”
不小心,她的手碰到了他的腹肌,温热的,紧致的,还带着潮气。
仿佛被烫到,梁思思立马收回手,却被人一把捉住,随后那人用了点巧劲一拉,她整个人被易淮川拉到他面前。
两人相对而站,近在迟尺。
衣服袋子落在地上,没人管它。
客厅暖黄色灯光映下来,打在两人脸上,梁思思手被他抓着,她一抬眸就陷入了他幽深的目光里。
“思思。”他唤她,低沉沙哑。
梁思思被他握着的手指蜷了蜷,心也随着他越来越沉的目光颤了颤。
“嗯。”梁思思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应了声。
易淮川一手拉着她,一手抬起,轻轻抚在了她的脸上。
随着他的动作,梁思思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曲指抬了下她的下巴,梁思思被迫又望向他。
窗外,天将亮未亮,屋内,唯有暖黄的灯光与他们作伴。
厨房里,姜汤煮开了,咕噜咕噜,在冒着鲜活的泡泡。
梁思思的心跳在加速,她看得见易淮川眼里的深情,也看得见他眼里的欲/望,浓烈且深沉。
他倾身靠近,清冽的气息混着他的呼吸朝她而来。
许是气氛所致,梁思思闭上了眼睛。
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带着小心翼翼与极致温柔,与她贴合在一起。
气息相交,唇齿纠缠。
他一只手捉住她的,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吻着她。
不知是灯光太暧昧,还是人的欲望太强烈,易淮川覆在她头上的那只手缓缓往下,最后落在她的腰间。
那个位置很敏感,梁思思的身体跟着颤抖了下。
他们毕竟在一起四年,彼此很熟悉,每一个动作与力度都能刚刚好时对方所需要。
身体被唤醒,久远又熟悉的感觉渐渐袭来,梁思思觉得自己有些软,以至于有些站不住。
就在她以为易淮川会有下一步动作时,他却念念不舍地离开了她。
他退回到当初的位置,沉沉地望着他,嗓音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欲望与情感,沉声道:“去睡吧,我走了。”
手被松开,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回到浴室。
梁思思站在原地未动,脑子烂糟糟一片。
怎么突然没了意志力,被他得逞了。
后悔吗,谈不上。
梁思思叹了口气,回到厨房,将姜汤装碗放冰块降温,放置在餐桌上。
易淮川很快出来,她没问他要去哪,也没问两人以后要怎么样,只低声道:“喝完了再走。”
易淮川顿了下,随后很顺从地坐过来,端起姜汤,一口闷了。
没说苦也没说辣,很给面子。
“真走了。”他平视着对面的她,道。
梁思思没抬头,只一勺一勺喝着自己的那碗姜汤,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她懒得回话。
易淮川这话说的多好笑,什么叫真走了,她留他了吗?
自作多情。
易淮川走了,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梁思思的心里一空。
不想自欺欺人,她确实有点舍不得他。
*
易淮川晕倒前是准备去处理网上爆料的绯闻的,所以哪怕这会再舍不得刚刚原谅他的女孩,他也要去将未完的事处理掉。
他要护着她,将这些年的亏欠她的全部补上。
记者发布会就在易氏集团总部召开的,易淮川自出现开始,摄影机、照相机便闪个不停。
一身黑色正装的他目视前方,往主席台去,身边跟着的是他的特助沈昊军,还有几名保镖。
“易总,您今天特意召开发布会是针对网上的绯闻吗?”
“易总,您跟梁思思小姐现在是什么关系?”
“易总,据了解您从来没召开过记者发布会,为何这次特殊?”
只短短通道,记者们便忙不迭地将话筒伸过去,想要抢个一手爆料。
易淮川目不斜视往前走,沈昊军礼貌谦和地冲大家一点头,语气疏离地回复:“对不起,所有问题易总都将在发布会正式开始时回应,请大家稍安勿躁。”
易淮川坐上主席台,面对下面上百家媒体记者,神色冷漠,目光深沉,没人能读懂他今天的目的。
主持人举起话筒,介绍:“今天,易总在这里召开记者发布会,是对网上有关他跟梁思思小姐的事件做澄清说明,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意发问。”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底下的媒体们便全激动了。
如开场那位记者所说,易淮川自主持易氏集团工作以来,甚少对外亮相,更别提澄清绯闻,正因如此,梁心恬才能借由几次与他同框炒作绯闻。
否则早被揭穿了。
他今天的行为可谓有史以来头一遭,谁都想在这个发布会上捞一手重磅新闻。
随着主持人喊开始,下面的记者争先恐后举手,生怕晚一秒就落了后。
“这位小姐,您来。”主持人喊起一位戴黑框眼镜的记者。
记者起身,恭敬地朝主席台上端坐的易淮川点了下头,随后问:“易总,网上传闻月明山庄是您投资的,为了您的心上人?”
易淮川抬眸,扫向提问的记者,言简意赅地答:“是。”
台下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后更多的记者举手。
主持人继续主持。
“易总,请问您跟梁思思小姐当初为何分手?”这次是个男记者,他没接着上一个问题深挖,将目光放在网上热度很高的“意思”cp上。
易淮川垂眸,酝酿了下。
现场随着他的沉默静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就在大家都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敏感,易淮川不会回答时,他忽然开了口:“因为我不好,让她伤了心。”
这是公开承认分手是他导致的。
现场的记者越来越激动,他们万万没想到今天的易淮川如此配合,问什么答什么,而且都是极为私密的问题。
大家再也没有顾忌,纷纷抛出更为敏感的问题。
“易总,梁思思小姐是您未婚妻时,您爱她吗?”这是委婉地问替身问题。
易淮川没有犹豫,坚定回复:“我爱她。”
“易总,都说月明山庄是您为白月光建的,请问您真的有白月光吗?”这一次是个稍显稚嫩的记者,问得问题也足够直接。
易淮川扫了他一眼,男孩子站在那瑟缩了下,似乎很怕他,却依然立在那等答案。
“有。”易淮川沉沉发声。
现场顿时一阵哗然。
“天啦,所以月明山庄真的是易总为白月光建的吗?”
“梁思思真的好惨,是因为名字一样才……”
“易总这个发布会是什么意思啊,这开完,梁思思要怎么做人?”
……
下面,记者们议论纷纷,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发布会现场顿时变得嘈杂混乱。
主持人出来控场:“请大家安静一下。”
又有人举手示意,主持人正准备喊下一个提问的记者,易淮川却突然扫向前方,补了一句话:“有你们说的白月光,月明山庄是为她建的,我爱的也是她,全部都是她——梁思思。”
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记者准备好的大料全部作废,大家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深情戏码?!怎么感觉更劲爆的样子!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趁着人群安静,cue流程。
“易总,请问您现在有什么对梁思思小姐说的吗?”因为大家都愣住,最后抢到机会的还是上一个问题的年轻记者。
易淮川垂眸,周身的气息微微敛起,平日里冷凝的总裁忽然变得柔和。
他望着镜头,目光与语气均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情与温柔,低低吐字:“想她。”
第70章
易淮川在记者发布会上的问答, 很快被各路媒体铺天盖地宣传,梁思思的热度一时间达到空前。
这下,没人再怀疑她在易淮川心中的地位, 甚至纷纷将她看成易氏集团的总裁夫人,身价倍增。
危机解除, 梁思思继续安安心心拍戏, 外界传闻或认知没对她产生任何干扰。
但这场发布会却彻底惹怒了国外的某人——
暗黑系装修的别墅里, 易淮仁捏着梁心恬的下巴,勾唇阴笑着:“你干的?”
梁心恬的脸被她捏的有点变形, 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
她一开口,因为被易淮仁捏着合不上嘴,口水流出来,落到了易淮仁的手上。
易淮仁目光一沉,嫌弃地丢开她, 顺势将弄脏的手在她胸前擦了擦。
梁心恬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只能低着头解释:“我看你一直没动作, 我等不及了,我一天都不想让她好过。”
“呵。”易淮仁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蔑又嘲讽地笑了笑,“梁心恬,不愧是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一名。”
梁心恬心里恨得要死,但却什么都不敢说。
她能得到月明山庄的消息已经实属不易,本以为终于挖到让梁思思身败名裂的料, 她怎么会知道易淮川的白月光就是梁思思,而且他还亲自下场澄清说明。
说到底怪她掌握信息不准确, 做事太冲动了,才一次两次将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差,相反梁思思倒是越爬越高。
“我也没想到。”她心里恨,但还要哄着面前的男人,希望他能帮自己扳回一局。
思及此,她走过去,蹲在男人脚下,用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求你帮帮我。”
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又是一声嗤笑:“我劝你最近安分点,别坏了我的好事。”
梁心恬咬咬唇,最终还是妥协。
面前的男人干的是什么危险行当,她是知道一些的。
他刚刚这句话明显是在提醒她,他最近有大动作,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才迟迟没对易淮川和梁思思动手,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毁了他的立身之本。
她不是傻子,哪怕再恨梁思思,也不敢用男人的“事业”做赌注。
“那我等你。”她柔弱地应下了。
他们在谈论易淮川时,易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也恰好提到他们。
“易总,查到了,是梁心恬动的手。”沈昊军将整理好的证据交到易淮川手上。
易淮川瞟了眼,没细看,冷声吩咐:“那就收网吧。”
沈昊军一时间没太理解:“您指的是国外,还是梁心恬?”
国外那家人,易淮川一直盯着,这些年也陆续掌握了不少证据,最近他们会有一个大动作,所以易淮川打算在这个节点收网,他是知道的。
只是如果是关于梁心恬,他真不知道怎么收网。
易淮川用钢笔在桌上点了下,沉稳且冷漠地开口:“把国内的消息放给梁心恬,让他们一家三口在监/狱里见一面,另外的一家三口按原计划行动。”
“收到。”沈昊军带着命令走了。
*
梁心恬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回国,在她还没有弄死梁思思的时候。
但她等不了,因为她得知母亲被父亲送进了监/狱,而且父亲带着全部的钱走了。
怕被人认出来,她全副武装,躲躲藏藏来到看押的地方见母亲。
“恬恬!”夏敏一见到梁心恬,就先哭了出来。
梁心恬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见到穿着囚服的夏敏——她再没往日养尊处优的豪门阔太气质,头发被剪短了,脸色老气又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
“妈,你怎么搞成这样?”梁心恬带着帽子、口罩,怕被人认出来。
她回国前特意在网上看了看自己的报道,当初的事情暴露后,连她的死忠粉都脱粉回踩了,可以说她现在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从顶端跌落到谷底的滋味,真不好受,所以她更恨梁思思。
听到梁心恬这样问,夏敏再也控制不住,愤恨地道:“都是梁建国跟齐萱那对贱人!太不要脸了,他们把公司掏空跑去国外享受,留个法人的空壳子给我。
公司偷税漏税没办法填补,我就成了替死鬼!”
她越说越激动,眼里的光像是淬了毒,咬牙切齿。
梁建国不是什么好鸟,梁心恬早就知道,不过她也懒得管。她回梁家晚,再加上曾经父母错把梁思思当成她宠了两年,她心里一直不舒服。
所以父母感情怎么样,她根本不关心。
她关心的始终是梁家能给她多少钱,能让她站得多高。
但听到梁建国将夏敏作为替死鬼送进监狱,她还是唏嘘一声,觉得她果然小觑了那个狗男人。
“我不要脸?”
梁心恬还没想好怎么安抚夏敏,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愤怒。
她一转头——
穿着跟夏敏同款囚服的梁建国正被押着过来。
梁心恬一愣,压根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夏敏倒是平静很多,嗤笑一声:“梁建国,没想到吧,你把我送进监狱,自己也逃不掉。”
梁建国气得嘴直抖。
本来他都用梁思思的身世秘密换来了易淮川放他一马的机会,结果夏敏这个贱人居然如法炮制,用了同样的办法跟易淮川做交换。
现在好了,大家谁也别想逃,全特么进来了。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非要搞到鱼死网破,没人能安生才好。
“你特么就是个疯子!”梁建国气狠了,指着夏敏大骂,嘴都是颤抖的。
夏敏却不以为意,笑了笑:“是啊,我是疯子,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想让我一个人背锅,那可不行,你,你情人,你儿子都得来陪我。”
梁建国顿时瞳孔一震,急切出口:“你把他们怎么了?”
夏敏垂眸,再不见刚才的颓废,耸耸肩,言语轻松地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总要用最后一点力量干掉他们不是?!”
“夏敏!”梁建国青筋直冒,威胁她,“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夏敏根本不吃这一套,抬眸淡淡地觑了他一眼,得意洋洋。
“好好好,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梁建国像是气傻了,一边说一边点头,随后看向梁心恬,“心恬,你这个妈就是毒蛇,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说实话,梁心恬并不太想参与他们的争论。
虽然他们都很惨,但她也不想同情。
夏敏是蠢的,这么多年没发现梁建国的猫腻,怪谁?
梁建国是笨的,都有大好时机了,最后被夏敏拉下水,怪谁?
更何况他居然把梁家的钱全给了私生子,她更不可能站他的边。
她根本无所谓他们谁赢谁输,她只想回去看看,还能从梁家得到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当初怎么走丢的?”梁建国继续,“就是你这个疯子妈,她嫉妒她姐姐夏芷嫁了个好人家,联合犯罪集团的人想弄走思思,结果你跟思思长得太像了,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思思被带走的时候,那些人分不清,把你也一起带走了。
说到底,你吃那么多年的苦,还不是你这个疯子妈嫉妒心害的!”
“梁建国!”夏敏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咆哮,“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一次,换梁建国占据上风,他面朝夏敏哼笑一声,“我血口喷人?!当年我可是悄悄跟在你后面,有你跟人接头的所有证据呢!
但那时候我瞎了眼,太爱你了,一直帮你隐瞒着。
你知道思思后来为什么被查已经死了吗?因为我开车去追那个犯罪集团了,他们翻了车,掉在山谷里,我没找到思思,也以为她死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心恬也在,是你后来突然疯了,有一天晚上说梦话,我才知道心恬也被错认带走了。
什么抑郁症啊,还不是害了自己的女儿良心难安,你敢说不是吗?!
真是天意啊,夏敏。
心恬没死,思思也福大命大,时隔这么多年她们回来了,全都找你报仇来了!”
夏敏跟梁建国还在争吵对峙,但梁心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太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走丢,跟夏敏有关。
她在乡下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难,如若不是易淮仁当年给了她消息,她怕是一辈子都要待在那个穷乡僻壤了。
她恨过梁家父母,怪他们不小心让她被人贩子抓走,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母亲就是罪魁祸首。
这一刻,她对夏敏的恨超过了对梁思思的恨!
“你的证据还在吗?”
急速的震惊后,梁心恬又急速冷静,她望着梁建国,平静地问。
梁建国点头:“我当然有。”
“给我!”梁心恬道。
“恬恬,你别听这个贱人乱说,妈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我对你多好你不知道吗?为了你,我让梁思思滚出梁家,还让她一次又一次帮你考试,帮你有更好的入学机会,又让你顶替她进了娱乐圈。
妈妈对你多好,你不知道吗?”夏敏望着梁心恬,解释。
梁心恬回视她,目光极冷:“是挺好的,让我无故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夏敏,你最好死在里面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梁心恬,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夏敏没想到,自己最心疼的女儿最后却站在梁建国那个贱人一边,被最亲的人捅一刀的滋味,她根本接受不了。
梁心恬却不管,盯着梁建国问:“证据在哪,告诉我,我要让这个女人去死!”
“在澜泊湾的书房里的保险箱里,密码是我的生日。”梁建国毫无保留。
梁心恬起身,再也没看谁一眼,往外走。
“梁心恬!”夏敏在里面歇斯底里,“你这个白眼狼,我当年就不该让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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