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离开了奥菲尔家族所在的区域, 先是打车回了自己家，反复确认身后没人跟着他后才进行了一个粗糙但能凑活用的变装, 特地穿了一件肥大不合身的衣服, 张成戴着墨镜和假发从他所在的居民楼后门走了出去。
去往皇宫的那段路他倒没打算打车，靠着这几年靠给奥菲尔家族卖命，张成来来回回赚了不少钱, 也被塞了不少封口费，所以主城区靠近中心城区地段的房子他还是买得起的，走过去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因为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被卷进了什么说出来能让人瘆得慌的阴谋诡计中，考虑到奥菲尔家作为老牌贵族所拥有的现在还没被他摸清楚的势力, 张成思考片刻后还是没有选择直接联系宫内的人, 也没有向近在眼前巡警表明来意，而是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去。
——浅浅感谢一下比思纳·奥菲尔昨天给他的具体能细致到每条街道的地图。
一路轻车熟路地躲开了由警卫处和治安局共同派人组成的巡警队伍, 张成顺利再次进到了皇宫中。
把自己蹲在一株现在仍然枝叶繁茂的树上，看着面前的建筑,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去已经很熟悉了的卧室找人呢, 还是去其实并没有很记得路的书房中找人呢……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虽然不是为了防他的, 但克里莱斯还是重新安排了宫内的巡逻，看着每隔五分钟就会从树下经过一次的不同的巡逻队伍, 张成默默地又把自己往树冠中缩了缩。
树叶被他的动作带出簌簌的声响, 正巧带着队员经过的陈曼若有所感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神情不变地带着面露警惕的队员沿着规定好的路线继续走了下去。
“呼……”
“等等, 不对啊……”
松了一口气后，张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躲开巡警和巡逻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又不是真的做贼心虚, 他刚才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啊！
就算真的被发现了, 那大不了就是看对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表现，然后再考虑是解释清楚还是直接把人打晕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想通了这点后，再想到昨天晚上季明江把他掼地上锤以及拎着他上天遁地的非人行径，张成打了个哆嗦，迅速将去往卧室的路线彻底从自己的脑海中清了出去——这么暴力的存在，谁爱主动去找谁去找吧，反正他是不敢。
然而等他走了好几个岔路才走到昨天见过的书房门口后，一个他特地避开的，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张成？”季明江偏了偏手中的书看向门外，仔细辨认了之后，他脸上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还穿成这样？”
“……我也想知道。”摘下墨镜，张成脚步不受控地后错了半步，扯了扯嘴角，说到。
这还不是拜你俩所赐。
余光瞥到仍然端坐在书桌后批着文件的克里莱斯，张成最后看了眼走廊的情况，确认自己没被其他人发现后，努力克服了心中的恐惧，闪身进到了书房中并关上了门。
“刚才比思纳·奥菲尔把我叫过去了，他新的计划还没告诉我，但是……”
说到这里，脑子从发现那丝血迹后就一直处于加速运转紧绷状态的张成才冷静了一点，他有些迟疑地消了音。
虽然确实有血，但那到底是人鱼的血还是其他类兽人的血或者干脆就是奥菲尔府上仆从的血都说不准，他要是就这么说了，到时候什么都没发现，这俩人不会以为自己在跟比思纳·奥菲尔打配合钓鱼吧？
“但是什么？”季明江看着张成站在门口畏畏缩缩不敢说的样子，彻底放下了手中的书，十分纳闷地问到。
他承认，他昨天晚上的部分行为可能有些让人接受不能，但也不至于这么怕他吧，怕到连话都说不完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说克里莱斯，就连罗里特昨天晚上也是很快就接受了他大变活人的这个事实诶！
书房中的两人同时看向了张成，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兴师问罪的架势，但张成额角还是缓缓渗出了一滴冷汗，“但是我看到比思纳·奥菲尔他的脚腕处有一抹血迹，能闻到血腥味，很新鲜。”
说完自己原本打算说的话后，张成又把自己刚才想到的其他情况说了出来，然后才松了口气。
到底要往哪个方向去猜就由这俩人决定好了，到时候猜错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而季明江听到这话后，和克里莱斯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和张成一样，他们一开始都是直接想到了那条莫名失踪的人鱼身上，但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去展开调查也是真的。
所以……
季明江再次转头看向交代完情况就有些想跑的张成，“那就麻烦你再继续潜伏一段时间了，到最后会算你有立功表现酌情给你减刑的。”
张成：“……”
:)
妈的，给这皇帝打工打得他都快忘了自己之前还是个无恶不作的犯罪分子了。
“你怎么看？”
等张成离开后，季明江才捏了捏鼻梁，皱眉看向克里莱斯问到。
“如果真的是克若，会被关在哪？”普通的房间里肯定是不可能了，如果当初克里莱斯找鱼的时候没把那几个贵族家中所有房间翻个底朝天的话，他现在就跑伯尼林南那几个人面前掀开自己的马甲。
“地下室？但是你之前不是说专门用研究院研发的探测仪彻底查了一遍那几家的地下室吗……”
说到最后，季明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克里莱斯，“研究院？”
之前提前诱发了克里莱斯狂躁期的那管药剂不就是研究院搞出来的吗？！
昨天晚上门古塞·霍利马维亲自交代的！
莱顿看着他，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两个都想到一块去了。“当时那个探测仪是院长亲自给我的，但霍利马维并不清楚制作那瓶药剂的人是谁。”
略微回忆片刻后，莱顿说到。
所以他们现在还是需要搞清楚霍利马维一个小小职员背后的复杂关系网才行。
“我明天去研究院把霍利马维交代出来的那个研究院先带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剩下的从他嘴里问就好。”没有过多犹豫，莱顿直接给罗里特发了消息，让他调整好明天的行程。发完消息后，他又开始调研究跟霍利马维对接的那个研究员以及研究院院长的背景和履历。
季明江现在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只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单手托腮看着克里莱斯忙活，另一只手卡住书页时不时地翻动两下。
“不管看了多少次，我还是想感叹一句……克里莱斯，你这皇帝当的也太惨了点吧。”
听到季明江这悠悠的话，莱顿点击光脑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了正在运行的光脑上，只是之后那点击光脑的动作怎么看怎么暴躁。
——
王伟明是临时接到来自罗里特的消息说克里莱斯要来研究院的，光脑提示音响起时他正在自己独立的研究室中融合着最新发现的材料。
“罗里特：王院长，陛下临时起意要来研究院找你谈些事情，大概十分钟之后会到门口，可能有些突然，希望不会打扰到您。”
说实话，确实是很突然的消息，并且如果这番话没有那么不客气的话看起来其实还挺客气的。
“咔嚓”
手中还没有放进东西的试剂管被王伟明攥出了一道裂痕，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冥冥中预感到了什么不太妙的事情。
但很快王伟明就冷静了下来，将有了裂痕的试剂管随手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中，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便健步如风地朝着研究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头脑风暴着，平时八百年不见得亲自来一趟研究院的克里莱斯是怎么“临时起意”的？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不不不，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王伟明便迅速反驳了自己，隔行如隔山，当初仪器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暴露。
那就是因为其他的事？
也不是不可能，最近克里莱斯带回皇宫的那条人鱼闹出的动静有点大，研究院中有不少人提议说想取点样本组织回来研究下，虽然被他拦了下来，但有些风声传了出去被他注意到了也很正常，但克里莱斯是那种为了人鱼突然打乱自己行程的人吗？
一路上，王伟明的脑海中不知道闪过了多少个想法，但因种种猜测而泛起波澜的心神半点没有体现在他的脸上，保养得当的面庞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令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信服。
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步伐稳健走来的王伟明，莱顿先是看了一眼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庞后，才向前走了几步，主动伸出了手，铂金色的袖扣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没有打扰到您吧。”两只手浅浅交握了一下后快速分开，莱顿表情如常，像是提起一件不足挂齿的事情一般说到，“今天来的突然主要是因为前两天碰到了一些事情，后续调查中发现跟研究院有些关系。”
虽然隔了一个身位，但王伟明突然一滞的脚步和微微紧绷的肌肉还是没有瞒过莱顿的眼睛。
“……”
这么不禁诈的吗？这下好了，回去肯定又要被季明江狠狠嘲笑了。
说来也怪，在发现自己这个皇帝身边真的遍地都是鬼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季明江之后的反应。
微微出神了片刻，没有等王伟明察觉到什么不对，莱顿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继续说道：“我的狂躁期被人为引诱提前了，前天晚上抓到的人交代说是从一个研究员手里拿到的药剂，所以我今天要把那个研究员直接带走，您有意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受不了我自己了，我怎么还没有把这群烦人的东西解决掉啊啊啊啊啊啊
第62章
没有想到克里莱斯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他的, 王伟明在听到他刚刚的话后就紧绷起来的神经迅速放松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被克里莱斯提到的那个研究员又是具体受了谁的指使做了什么事，但确定自己完全不知情也确实没有参与过这件事后, 王伟明便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并不在乎研究院中的人有什么小心思小动作, 只要没有犯到他头上，没有耽误研究进度，没有把他扯下水, 那么他就不会去干涉其他人的行为。
想到这里，王伟明肩膀微耸，面上挂起了一丝担心和愤怒，“我还不知道研究院中竟然有人胆子这么大了！陛下您确定是谁后直接把人带走就好, 不用再过问我的意见。”
顿了一下后, 他看向步伐稳健面色如常的克里莱斯，问到：“看起来那个研究员研发的药剂是失败了？虽然我不是学医的, 但也能看出来您的身体状态似乎比之前还要好不少？”
“我以为你应该清楚的。”莱顿看了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王伟明，“宫中现在有一条人鱼在负责我的精神疏导。”
对天发誓, 他这句话真的就是有些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而已！
所以……为什么王伟明的表情又突然紧张起来了？
莱顿垂了垂眼睑,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研究院院长。
这个反应，别是真的打起季明江的主意然后做贼心虚了。
虽然直接想到这个上面跨度可能有些大, 但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在季明江确定自己要直播时，他们两个都有过这种顾虑, 担心季明江被抓走切片研究什么的。
毕竟季明江身上的不同点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那一口流利的星际通用语，比如虽然没有被广大观众相信但确实被他展露出来了的身体素质……
会产生这种想法, 季明江纯粹是当初各种小说看多了，里面一些反派定位的研究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哪怕过了将近二十多年, 在提起研究院这个机构时仍然第一反应就是喜欢把人切片的科研狂人。
而莱顿则是本身就很了解这些满心满脑都只有研究的人内心中真实的想法。
现在看来, 他们两个不会真的误打误撞猜对了吧？
莱顿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俩到底是谁运气这么背说不清，但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带着季明江去祈福这件事肯定是要提上日程了。
一天天的，这都什么事啊……
“到了。”
在短暂交谈后便一路沉默着带路的王伟明停在一座建筑前，转头看着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皇帝说到：“现在是工作时间，所有的研究员都在里边的研究室里，您可以直接进去找人，如果没在的话就是休假了。”
莱顿轻轻颔首，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科技感十足的建筑后，才率先提步走了进去。
除去进入这栋建筑最开始需要打开的大门外，建筑内部需要用权限打开的感应门也不在少数，莱顿一路看过玻璃外墙的几个研究室，都没有发现符合门古塞·霍利马维向他描述的长相的人后，皱了皱眉，示意跟在他身边的王伟明打开下一道门，继续向楼上走去。
“我操！”
莱顿刚刚走过的研究室中，有个研究员刚记录完自己这组样本的数据，打开光脑打算忙里偷闲摸会儿鱼，余光便瞥到了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
真的很熟悉，他最近几乎天天都在看季明江的直播，绝对不会认错那位虽然不会陪完全程但总会在开头或者结尾时出现一下的克里莱斯陛下！
加上这位陛下显然没有要遮掩自己身份的想法，一双鎏金色的眼睛在观察四周时正好被他看了个正着，研究员当场发出一声惊呼。
“……你怎么了？”被他突然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另外一个人手一抖，好险没有把试剂洒出来，在桌子上放稳后才没好气地看向了自己这个咋咋呼呼的同事。
然而久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有些纳闷的研究员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
“我操。”
两人同时点开了光脑，“这不得拍下来留个念。”
*
随着莱顿一次次的摇头和一扇扇感应门的打开，原本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王伟明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觑了一眼面上还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克里莱斯，他的额角缓缓渗出了几滴汗。
再往上的研究室，可以说研究的课题都很重要了，每个研究员都是他亲自挑选考核过的，少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而且那些研究员和他的额关系也更近一些，到时候保不准就会咬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王伟明不禁暗骂了一声。
是他给的钱给的待遇还不够好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还去接外快，接就接了，还他妈让人抓住把柄了，这么废物的人他当时是怎么招进来了。
“王院长，你好像有些紧张？”克里莱斯冷淡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王伟明打了个哆嗦，手掌按在下一扇门的感应器上一边等着门打开一边说道，“怎么会呢……”
话音未落，在大门打开的瞬间，里面一道白色的身影直冲冲地撞了过来，在王伟明下意识后退一步的动作中，从两人突然拉大的空隙中跑了出去。
“诶！”研究院内不准跑动的！
王伟明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旁边的克里莱斯目光一凝，同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盯着那抹身影追了上去。
王伟明：……
王伟明：！
将王伟明的制止声抛在脑后，长期呆在研究室的研究员和带兵作战上前线的皇帝到底是有着不小的体力差距，莱顿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追上了这个头都不转一下直接往前疯跑的研究员。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根据门古塞·霍利马维的描述找出那个人，那么现在，“不打自招？”
他嗤笑一声，单手紧紧钳住手中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是将对方的两条胳膊扯到身后，手腕微微用力就将他的头狠狠撞向了一旁的墙壁上。
力道掌握的很好，只是将人撞了个半晕，墙壁仍然一片洁净。
“就是他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王伟明弯腰扶着膝盖在原地喘着气，半抬起头看向克里莱斯手中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白大褂很不修饰身形，加上对方的脸是对着墙的，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但对方明显是认出了他的声音，当即在克里莱斯手中挣扎了起来，一边尝试着掰开克里莱斯钳在他脖颈大动脉处的手，一边努力地想要偏过头去看王伟明。
“院长，院长救救我……”他的面部因为缺氧而显现出猪肝色，瞳孔微微散大，余光瞥到王伟明逐渐靠近的身影后便一直用沙哑的嗓音哀求着，嘴里还翻来倒去地说着自己没罪一类的话。
“我可救不了你，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他口中，王伟明当即眉头一跳，确认克里莱斯没有怀疑他后便立刻撇清关系地说到。
“古斯，你冷静点。如果你真的没罪，等你回到研究院后我会以个人名义给你打一笔抚慰金的，而陛下总不至于去随意冤枉一个人，是吧陛下？”说到最后，王伟明求证般地看向了克里莱斯。
听到他这番话，莱顿像是有些不可思议一样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在即将冷场时，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正在充当老好人角色的王伟明，点了点头。
“当然，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罪的人，但也不会让任何一个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人逍遥快活就是了。”
*
“好不要脸的老东西。”
听着窃听器中传来的对话，季明江一边吃着小鱼干一边跟坐在他对面的老总管吐槽着。
简直震撼他八百年。
在听到一开始克里莱斯敲击袖扣的那几道声响后，季明江便知道克里莱斯这时已经确定了王伟明在当初的探测仪上动了手脚。
所以这人到底是怎么面不改心不跳地说出“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句话的？！
还是在义正言辞教育别人的语境下说出来的。
炸得酥脆的鱼干被他咬得咔咔响，罗里特看着一脸纳闷的季明江，笑容温和地捋了捋胡子，说的话却也是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脸皮不够厚心理素质不够强的人也是不敢在陛下刚杀完一整个家族的情况下去弄虚作假的。”
“好了，殿下不用再为这种人生气了。”对面那头渐渐没了对话的声音，只有一轻一重的两道脚步声从窃听器中传出，“陛下应该快要回来了，我先去让人收拾一下刑讯室，您要跟我一起吗？”
在从莱顿那里知道季明江并不是他印象中那类需要人特地保护娇养起来的人鱼并且这也是人鱼自己的想法后，罗里特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在努力地转变着自己的思想。
——比如邀请季明江去参观一下宫内的刑讯室。
***
轻快的脚步声在并不昏暗的走廊中响起，季明江有些好奇地左右观察着自己所在的去往刑讯室的通路。
走廊顶上均匀分布着几盏吊灯，两侧的墙壁上也有一排嵌入式的长条壁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照亮了这条走廊的每一处角落。
拐过弯能看到几间有些简陋的牢房，数量并不多，毕竟这里也只是暂时关押一些还不方便交给警卫处的人而已，除了最近几天，可以说是几百年都不见得能往里面塞几个人。
而前不久被抓到的门古塞·霍利马维赫然在此。
听到一前一后并不同于往常来送饭之人的脚步声，门古塞·霍利马维有些焦躁地抬起头，充满期盼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看到罗里特的身影率先出现在拐角处时，他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了一道光，眼中热烈的情绪几乎都要淌到牢房外的地上去。
没办法，任谁在一个没有光脑没有投影连本消磨时间的书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的地方待个两天三夜都会无聊疯的。
更何况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其他的犯人，每天能见到的就只有来给他送三次饭的送餐员，但对方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挑起话题都不会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这日子过的，都快憋死他了。
哪怕克里莱斯把他扔到这之后就没有再管过他，还没有用什么他要面对的严苛刑罚来恐吓他，但门古塞·霍利马维此时此刻已经感到了深深的懊悔。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打死他他都不会再为了那几百万星币的报酬和另外几百万星币的封口费铤而走险了。
近了——近了——
门古塞·霍利马维整个身子都趴到了门上，透过特制合金门中间的那个玻璃窗上望眼欲穿。
然后在看到紧跟着罗里特走在后面的季明江时，满心的祈盼都化成了泡沫，消散在这个过于安静的牢房中。
虽然还没有自讨无趣地主动去问，但门古塞·霍利马维已经确定了，罗里特绝对不是来通知他什么时候去外边的监狱或者什么时候下地狱的，毕竟只是传达个通知的话，没必要带上那条离到了极致的人鱼，还做出了一副讲解的姿态。
“咚——”
刚走到拐角处，正听着罗里特给他讲着这几件牢房的刑讯室的用途以及建造历史，季明江耳朵动了动，变成人后也没有完全消失的耳鳍露在发丝外，顶端淡蓝色的尖尖敏锐地指向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罗里特顺着他耳朵指示的方向看去，在季明江有些疑惑的眼神下，回忆片刻后，他说到：“那个房间里面应该关的是门古塞·霍利马维，除了他之前也没有其他人被抓进来了。”
只有这个人的身份处于不上不下的一个位置，虽然家庭中没有什么牵绊，但也有个正儿八经的职位，突然长时间消失不好解释，加上他在前两天的那次行动中也起到一个关键枢纽的作用，这才暂时给他请了假又把人关在了里面。
至于其他那些被抓起来的侍卫，因为同样没有什么在世的亲人，掌握的关键信息也不多不够有用，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扔去边缘星挖矿了。
“放心吧殿下，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外什么都没有，地砖和门都是用的特制材料，他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的。”
看到季明江还是频频往那个方向看去的动作，以为他是在担心的罗里特笑眯眯地宽慰道。
“嗯？好哦，我知道了。”
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抽泣而已的季明江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在看到季明江后心生绝望直接顺着门滑到地面上的门古塞·霍利马维听到这话，又从鼻腔和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道哽咽啜泣的声音。
亏他还以为是因为这地方没什么人来所以设施才这么简陋，原来你们是知道的啊！
在走过这寥寥几件牢房后，拐过一个弯，再映入眼帘的就是他们这次的目的地了——一间设施完备装修简约压迫感极强的刑讯室。
因为常年没有使用过，这间刑讯室虽然大，但并没有季明江想象中的充斥着血腥味，明亮的灯光从上方打下，将整间屋子照得十分亮堂。
只是里面的器具虽然是全的，但包括地面在内都落了一层厚重的灰，罗里特打开门口的清洁按钮，房间顶部的一排圆孔开始向外洒水，地面湿润到一定程度后，排气扇也嗡嗡地开始了它的工作，之前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的清洁机器人钻了出来，手脚并用地打扫起了地面和墙壁桌面等地方。
在原地稍等片刻后，季明江再次抬眼望去，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到了。
只说是一尘不染都有点贬低那个清洁机器人的劳动成果，面前的房间被打扫干净后，地面桌面乃至刑讯时会用到的铁十字架和铁床都亮得能照出面前的人的身影。
而打扫干净的刑讯室更跟刑讯这个词搭不上边了，季明江甚至觉得这房间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扔一扔，当个临时的救助站都没什么问题，毕竟墙角的架子上还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用于消炎镇痛的药物。
“你们这的设备还真是完善啊……”将整个房间的陈设收入眼底后，季明江不禁感叹道。
“有备无患嘛，有备无患。”罗里特看到房间清洁完后，一边打开门一边说道，同时还纠正了一下季明江话语中的错误，“是我们的设备，不管之后殿下想法如何，但现在您就是皇室的成员，要把这里当成家啊。”
季明江听到这话后愣了一秒，然后才弯起眼睛点了点头。
***
“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这件事说到底是殿下帮了很大的忙，而且殿下和其他的那些小人鱼又不一样，加上我们这里的刑讯室环境又没有太糟糕，我觉得带殿下过来看看也没什么。”
“我很无聊啊，林南他们最近有考试不能长时间在线，我自己一个人玩又没什么意思。”
“……”
“唔……”
古斯刚刚清醒了些许，先前额头被撞在墙上的钝痛也随着他意识的清醒涌了上来，不远处嘈杂的谈话声更是加剧了还有些晕的脑子的负担。
发出一声闷哼后，古斯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的场景模糊了几秒钟后才清晰了起来，他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处境，发现是被绑在了一个铁十字架后，才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三个人呈三角方位站在那里，能被他看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把他抓来的克里莱斯，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年老，应该是一直跟在克里莱斯身边的那个总管，好像是叫罗里特。
而被克里莱斯挡住的那个人……
古斯皱起眉，他怎么不知道克里莱斯除了罗里特外还有其他这么信任的人了？而且听他们刚才的交谈，殿下？皇室之前没有对外宣布过的新成员？
正在他暗中思索的时候，克里莱斯肩膀上突然拍上了一只手。除此之外，在古斯震惊的眼神中，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竟然捏上了克里莱斯的下巴！
“别说我了，你带回来的人醒了，正看你呢。”
伴随着这道莫名好听让人忍不住沉迷的嗓音，皇帝陛下尊贵的头颅被那只手强硬地掰了过来，正好和一脸探究的古斯对上了视线。
谁看他了……
古斯现在一看见克里莱斯这张脸，额头的痛感就仿佛加剧了一份，越过克里莱斯，他看向了因为对方的转头而露出了头的那道声音的主人。
最先看到的是一头柔顺的银发，有些眼熟的配置让古斯眼皮一跳，没等他想清楚是为什么，紧接着展露出的那副熟悉的面孔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身体狠狠向后撞上了冰冷的铁十字架。
这不是他之前拿到的资料里的那条人鱼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不，准确地说。
古斯看向对方的下半身，他应该问的是，为什么这条人鱼是用两条腿站在地上的？！
等等，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古斯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刚才这条人鱼除了脸以外的部分不是被克里莱斯挡住了吗？他是怎么看到……
刚意识到这一点，古斯的面前就投下了一片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面前的克里莱斯眼神冰冷地看向他，手中同样是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拿来的电击棒。
“说说吧，那瓶药剂是谁让你做的？”
“陛下，您说什么呢，什么药剂？我……”
虽然已经被抓过来了，但古斯还是垂下了眸，避开克里莱斯逼人的眼神，语气无辜地说道。
“门古塞·霍利马维身上的药剂，我知道是你做的，他已经交代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指使的你。”
莱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到。
季明江从他背后冒出了个脑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哦不，现在是灰大褂的耷拉着头，精神萎靡的研究员，跃跃欲试地说到：“这人是类兽人还是普通人？需要我用精神力让他清醒一下吗？”
他之前好像严格意义上说只用精神力攻击过张成，但那时候为了速战速决并没有深入，以至于他现在也不太清楚自己精神力的攻击性如何，眼前这个上好的实验材料让他不禁有些心动。
“类兽人，兽化方向不清楚，你可以试试。但有点分寸，别把人刺激傻了就行。”
如果说原本只是季明江单纯的提议，那他或许还不太在意，毕竟一条人鱼，还是主要负责精神疏导的人鱼，谈什么精神力攻击那不妥妥就是个笑话。哪怕不知道是克里莱斯还是谁用了什么方法让这条人鱼有了人的双腿站了起来，和其他人鱼有了些不同，但在精神力方面，那也是大差不差的。
那么紧接着克里莱斯几乎是放纵和约束的态度让古斯瞳孔猛地紧缩了一瞬，为什么要特地强调最后一句话，这条人鱼……
还没想明白，古斯的精神海突然躁动了起来，他的鼻尖仿佛嗅到了一股大海特有的带着咸湿的海腥味。
抬头，便直冲冲地撞进了一双明明很清澈，但莫名让他感到恐惧的幽深双眼中。
“呃啊啊啊啊！！！”
一股尖锐的精神力突然冲进了他的精神海中，从脑内传来的剧痛让古斯忍不住疯狂挣动了起来，铁十字架和束缚着他身体的铁链激烈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古斯痛苦的嚎叫声从刑讯室传出。
一路顺着安静的走廊传进了已经安详地躺在床上的门古塞·霍利马维的耳中。
“……”
不知道远处是刑讯室的门古塞·霍利马维猛地睁开眼，双眼直愣愣地看向天花板，然后默默打了个哆嗦，将自己蜷了起来。
抱着膝盖，门古塞·霍利马维听着从未间断的哀嚎声，再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懊悔，如果有一台时光机，那他现在就想回到一周前捅死那个见钱眼开的自己。
救命，他现在觉得自己这种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日子其实还不错了，这怎么能叫枯燥无聊呢，这明明是仁慈的克里莱斯陛下为了让他好好思过争取之后重新做人特地给他安排的，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不知道取什么标题，简单概括一下好了QAQ
第63章
“停下, 快停下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是一根细长尖锐的针在脑子中不断地搅动，古斯瞳孔猛地缩小, 额头鬓角的汗迅速打湿了附近的头发, 他痛苦的惨叫声响彻在刑讯室内。
虽然整个身体都被束缚了起来，但在古斯浑身止不住的挣扎和颤抖下，铁链和背后的铁架子激烈碰撞着, 成为了他惨叫声的伴奏。
“好吵。”
季明江皱了皱眉，有些抱怨地说到。
这种程度的声音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折磨了，耳朵上半部分十分灵敏的耳鳍有些受不住地蜷了蜷，然后“啪叽”一下直接折了下去。
淡蓝色的耳鳍十分努力地想要帮自己的主人堵住那饱受折磨的耳朵, 只可惜无论它再怎么努力贴合耳廓, 薄纱般的存在都无法完全将这股声音隔绝在外。
但虽然嘴上抱怨着吵，季明江精神力前进的速度却是一点都没放缓, 凝成水箭模样的精神力前端十分尖锐，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捣古斯精神海深处, 将对方的精神海屏障刺穿后便不断地在他的精神图景中肆意破坏着。
几乎要疼昏过去但又因为这是来自精神海的刺激而被迫保持清醒的古斯半睁开的眼睛将眼前这条人鱼极尽嫌弃的神情动作收入眼底。
虽然耳朵在接收外界声音时仿佛是隔了一层水膜似的有些鼓胀和模糊, 但那句“好吵”的抱怨仍然离奇清晰地被他听了个正着。
古斯被绑起的手腕抽动了一下，他原本有些无力的眼周肌肉被他重新调动了起来, 睁大了眼满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这个五官精致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鱼。
你他妈的把人鱼温柔恬静的美好品质扔了就算了，跟脑子不正常似的把克里莱斯那副残暴没人性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就算了, 怎么还能这么不要脸啊！他现在这幅样子是拜谁所赐啊！！！
“呃啊！嗬……”
“嗯？你想说什么？”
季明江看到古斯已经泛白的嘴唇动了动, 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却仍然是几句无意义的嘶吼声, 他放轻了自己精神力搞破坏的强度，十分贴心地给对方留出了几秒回神的时间, 然后才做出了一副倾听的态度。
同时挪动了半个身位, 给刚才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克里莱斯腾出了一个位置。
“我说……我说。”
只是喘了几口气没说话的功夫就感觉到脑内暂时偃旗息鼓的精神力又开始活动了的古斯惊恐地瞪大了眼, 在刚才那股令人几乎要崩溃的刺痛感仿佛又要席卷回来的恐惧下，他疯狂向后挣动着，在铁链的哗哗作响声中语速极快地说到，“是比思纳·奥菲尔先生！是奥菲尔家找上的我！！！”
季明江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在古斯惊恐的注视下缓缓抽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刚出去玩了没十分钟的精神丝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撒娇似地缠上了他的手指，无形的丝线在手指间拱来拱去，季明江指尖传来几道痒意，他在古斯看变态一样的眼神中轻笑了一声，摩挲着手指说到：“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不然……我的精神力告诉我它们还没玩够呢。”
“……”
变态吧这是！！！
古斯崩溃地左右看着，一会儿看看面上挂着微笑的季明江，一会儿看看在旁边面不改色的克里莱斯和罗里特。
没人告诉他这届皇室成员全是变态啊！！！
看到古斯心神尽数崩溃的样子，想也知道他后边肯定不会再隐瞒什么，季明江将审问和记录的环节交给了克里莱斯，自己好奇地在这件屋子里转了起来。
罗里特在接收到克里莱斯的眼神示意后，了然地将手中的记录本交给了他，跟在了季明江身边挨个给他讲解起了人鱼感到好奇的一些刑具。
古斯，古斯听着耳边人鱼和老总管一个谦虚询问一个和蔼作答的交谈声，更崩溃了。
“一开始就老实交代的话哪还有刚才那一遭。”莱顿看了一眼冷汗淋漓眼神涣散的古斯，金色的眼瞳中刚才看着季明江时的展露出的温和纵容尽数褪去，眼神冰冷地无情说到。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手中的记录本，“现在，说吧。”
“是……”
古斯吞了口唾沫，眼睛直直地看向地面，绞尽脑汁地努力回想着这件事的起因经过。
“大概在半个月前，我那天在家休息，奥菲尔家的人找到了我，说要我帮忙做个研究……”
当时他正在家里琢磨着下一步的研究方向，门就突然被敲响了。当门外的人表明来意后，古斯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
提前诱发类兽人狂躁期的药物，还是私下找到他希望他进行研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药肯定是要用于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的。
但紧接着那些人就直接闯进了他的房间，一拨人把他摁在沙发上，另一拨人开始往他的桌子上摞起了现金。最后，又用一把激光枪压在了那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桌子现金上，枪口直冲冲地对着他。
古斯犹豫了。
既是因为那一摞钱，也是因为那些人凶神恶煞一看就见过血的样子。
他现在正在进行的研究很是烧钱，虽然按部就班来的话，研究院拨下来的钱肯定也能支撑到结束，但那就太慢了，想拿出令人惊艳的成果给王伟明留下个深刻的印象的话，他免不得要自掏腰包把实验进度往前赶。
而且，当时他的侥幸心理还在作祟。
那些人第一时间就自报了家门，奥菲尔家族嘛，他当然知道，除了皇室外最权势滔天的贵族就是这一家。那些贵族间的龌龊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过，但只看一些小说影视类作品也能想象得到，如果是对其他贵族下手的话，那谁能让奥菲尔家族落败呢，答案当然是没有。
既然如此，那他这一单生意可以说是毫无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顺理成章的，他心动了。
加上对方直接说出背后家族的做法明摆着就只给他了“接受委托”和“直接去死”这两个选择，他当时只考虑了不到三分钟，就点下了头。
但是……
说到这里，古斯的嗓音十分喑哑，话语中也是饱含悔恨。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奥菲尔家那些人就是一群群疯子！！他们要的这个药剂竟然是用在皇帝身上的！！！
他能知道这一点还是因为前天比思纳·奥菲尔突然联系上了他，反复跟他确认那管药剂的效用，在他百般保证下，对方最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出的话：“那就奇怪了……一个本来就经过了多次狂躁期精神海破败不堪的人，总不能是因为近期匹配到了一条人鱼就把药效抗过去了吧？”
古斯之前还没把这句话往克里莱斯身上联想过，毕竟鬼知道奥菲尔家胆子竟然这么大。
直到他今天用那笔钱狠狠把实验进度往前推了一截，打算打开光脑跟王伟明说一声时，看到了研究院内部群中两个人发的图片。
——王伟明陪在克里莱斯身边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的图片。
他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仿佛突然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下一样猛地想起了比思纳·奥菲尔的那句话，几个关键词和克里莱斯今天的行动串联到一起，突然升起的直觉告诉他：他的药被用在克里莱斯身上了，对方今天来就是来抓他的！
之后的一切就是今天发生的了，他慌不择路地看到门打开就往外冲，然后被克里莱斯打晕带了回来。
“就是这样……”
穿插着心路历程把自己干的事讲清楚后，古斯再抬起头，被不知道什么凑到了跟前的季明江吓了一跳，脊背紧紧贴上了背后被体温暖热的铁杆子，在一连串的哐哐声中，他倒吸了口凉气，语无伦次地说到，“真的，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都说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你这么害怕干什么？”季明江一脸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旁边克里莱斯都摁下停止录音的按钮了，记录本也合上交给了罗里特，这不明显就是审完了的样子。
“放轻松，你都交代完了我肯定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让我帮你把你的精神海修补一下。”
季明江冲着脸色惨白的古斯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一颗虎牙露出了一个尖尖，明明是十分阳光健气的模样，却让古斯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
终于，在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精神力再次探进自己的精神海后，虽然这次对方的动作仍然潦草但并不残暴，古斯还是应激般地惨叫了一声，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把他交代的东西整理一下，一式两份，一份留着等以后用，另一份归档。然后……”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让走到一旁开始交代后续工作的莱顿声音一滞，和罗里特齐齐看向了季明江的方向。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莱顿走到了古斯面前，手指在颈侧停了片刻后，他看向季明江，语气复杂。
“被你吓晕过去了。”
季明江：……
季明江：？？？
“我干什么了他就晕过去了？？？”
季明江一脸“你是不是在无理取闹”地看着克里莱斯，反复确认并且自己也上手拨了两下古斯无力垂下的头后，十分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一般指了指十字架上像是死了一样的男人，最后憋出了一句，“他怎么碰瓷啊！”
“可能是ptsd吧。”回想起古斯在那短短十分钟内狼狈惨叫的模样，再想到刚才季明江好像是为了帮他缝补一下精神屏障免得他被审完直接进入狂躁期给他们添麻烦，莱顿拍了拍季明江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不是你的问题，是他心理太脆弱了，曲解了你的好意。”
“……”被克里莱斯提醒后就懂了面前这个人是怎么晕过去的季明江听到这话，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了克里莱斯一眼。
好家伙，他怎么不知道克里莱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么强？
“先把他取下来吧，在这挂着也不像回事。”两人对视片刻，季明江到底还是败给了克里莱斯坚定确信的眼神，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率先走到了铁十字架的后面，开始解下缠在古斯身上的铁链。
***
耳边的惨叫声持续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样子，门古塞·霍利马维也从一开始的蜷在床上惴惴不安逐渐演变到了之后的有些烦躁地在房间里转着圈。
没办法，这声音太大了，想睡觉都睡不成。
房间里没有计时用的东西，他只感觉自己大概是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那道惨叫声就消失了。
门古塞·霍利马维愣了几秒后，才尝试着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外看，希望能看到自己新舍友的样子。但任由他左踮脚右踮脚，等了许久都没把人等来，他也就放弃了，转而倚在墙上开始在心里想那个人到底是在受什么刑，才会这么惨又这么快地招供。
一个个从星网猎奇论坛看到过的逼供手段不断地从他脑海中飘过，正当门古塞·霍利马维被自己的想象吓得脸色愈发惨白时，已经安静下来的走廊深处又传来了一道惨叫。
门古塞·霍利马维骤然被打断思绪，惊得他当即打了个哆嗦，然后耳朵贴在了门上仔细捕捉着其他声音，但感受着那声惨叫后就一片死寂的走廊，一个骇人的猜测浮上心头：那个人……那个人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刚才没出声不是被放过了而是疼晕了？现在直接就被打死了？？？
顺着这个思路，门古塞·霍利马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越想也就越害怕。
于是，在季明江帮忙架着死沉的古斯来到这片□□室时，还没来得及打开一个空的牢门，就被旁边房间突然传出的剧烈响动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皱了皱眉，怎么又是门古塞·霍利马维？自己过来时听到的动静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他搞出来的了，这人怎么到了□□室还不安分，多动症吗？
没等他说什么，那个不断发出声响的□□室的玻璃窗上就贴上了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因为太用力的缘故，贴在玻璃窗上的那半边脸甚至都有点变形。
在季明江震惊的注视下，被自己脑补到的死法吓到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门古塞·霍利马维看到季明江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样，一个眼神都没给到旁边的克里莱斯和缓步跟上来的罗里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明江开始哭嚎。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看陛下也没有出事，放过我吧！！”没有注意到季明江逐渐迷惑的神情，门古塞·霍利马维被泪水糊了满眼也顾不上擦，只是一个劲地在那给自己求情，“我知道你们人鱼最善良最温柔了，你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只要让我活下来干什么都可以……”
看着季明江越来越微妙的眼神，莱顿将古斯的另一条胳膊扯了过来，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下一秒，季明江就打断了门古塞·霍利马维的哭嚎，“谁跟你说你会死的？”
“饶我一命吧呜……嗝？”听到这话，只是被糊住了眼没有被糊住耳朵的门古塞·霍利马维声音一顿，打了个哭嗝后才揉了把眼，看向季明江。
人鱼一头柔顺的银发披散在脑后自然垂下，灯光从背后打过来，发顶和耳边细碎的发丝都发着光，配上人鱼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孔和那身精致整洁的衣服，门古塞·霍利马维痴痴地看着他，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神明。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的神明向他走近了几步，冰冷的眼神直直看向他，门古塞·霍利马维被这道眼神唤回了一些神智，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紧接着，刚才被他视若神明的人鱼开口说话了，但说的内容却和他的眼神一样让他心底发凉。
他说：“本来确实会留你一命的，但是很可惜，你刚才的话让我很不喜欢，所以……”
季明江还没所以完，就看到原本趴在窗户上的脸迅速消失了，然后面前的房间中传了一声闷响，并再没了其他动静。
季明江：……
季明江：？
搞什么啊？一个两个都来碰瓷他是吧？？？
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个房间一眼，季明江转身来到了隔壁，帮克里莱斯开起了门。
“……你怎么又吓晕了一个？”
回到克里莱斯身边后，听到他的疑问，季明江沉默片刻后，转过了头，认真地看向克里莱斯，“我长得很吓人吗？”
他感觉自己明明是偏温和挂的吧？之前的员工看到他都会很亲切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来着，那短暂的半个月里小座头鲸们小鲨鱼们跟他熟悉了之后也没再怕他的。
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
季明江和克里莱斯之间目前来说还是有些身高差的，他只能半抬起头看向对方。
莱顿听到他的话垂眸看去。
季明江正对着□□室内挂灯的方向，明亮的灯光迎面照在他的脸上，照进那双清澈炯然的眼睛中，化成了细碎的光芒。
看到映在他眼底的自己，莱顿灿金色的瞳孔一颤，刚要说些什么，手上的古斯突然发出声响挣动了起来。
他率先移开了目光，一边把人往□□室中那个格外简陋的床上扔，一边头也不回地跟旁边的季明江说到：“都说了，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心理太脆弱了。”
“敢从奥菲尔家里接活，就该想到最严重的后果。”
“……？”
被直接扔到没铺被褥的床板上才清醒了一点的古斯刚掀开眼皮，就听到了克里莱斯这么一番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滤镜……好歹收一收吧我说……
“醒了？”
古斯翻身的动静并不轻，听到声响的三个人转过头看向他。
“你隔壁有个舍友，无聊的话可以跟他聊聊天。”感觉刚才门古塞·霍利马维那一出很可能是因为太无聊导致的，莱顿这次很贴心地提示了他这一点。
“当然，我保证，很快你周围的人就会多起来了，绝对不会让你无聊的。”
迎着古斯有些疑惑的眼神，莱顿沉吟片刻后说道：“马上就让王伟明来陪你怎么样？正好你们俩还能交流一些科研心得。”
“？”脑子有些迟钝的古斯反应慢了半拍，几秒钟后才反应了过来克里莱斯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惊骇地睁大了眼，语速急促地说道：“为什么要抓王院，他真的没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啊！”
他非常确定自己刚才只提到了奥菲尔家族，王伟明也确确实实是和这件事无关，但王伟明他不知道啊。
自己前脚被抓走没多久，后脚克里莱斯就直接去研究院把人抓来了，任谁去想都只能想到是他乱攀咬将王伟明说出来的吧！
而王伟明那个性格……如果之后他因为背景深厚关了没几天就被放出去了的话，古斯都不敢细想自己之后的下场。
“我知道。”没想到克里莱斯竟然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是没参与这件事并不代表他没参与其他的事。”
“到时候你应该知道该怎么说。”
古斯看着克里莱斯，最后还是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默默点了下头，目送着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就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后，古斯偏了偏头，旁边的房间出传出一道呼痛声，然后他这边的墙壁被敲响了。
“内个，兄弟你死了吗？”
古斯：？
***
走出□□室后，再次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季明江不禁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地走在克里莱斯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着。
“感觉已经有点冷了，冬天是不是快到了？”
虽然宫内的大部分植物仍然一片翠绿，不见半点萧条之色，但少许已经秃顶的植物和呼啸秋风带来的一丝凛冽寒意还是宣告着冬天的即将到来。
想起自己之前在研究院时突然冒出的想法，莱顿点了点头，随口说到：“等这件事处理完，过年那会儿带你去祈个福。”
准确来说他们现在并没有祈福这个说法，也没有专门的场地，但是在一些历史比较悠久的旅游星上的部分建筑还是能勉强当个平替，如果是比较基础的许愿或者是挂个牌子之类的需求，那些地方也能凑合用。
“祈福？我们吗？”季明江有些茫然地看向克里莱斯，然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你不觉得，我们最近碰到的各种烦心事真的太多了吗？”
虽然部分是因为有些前朝旧事被拖到了现在才得以重见天日进行处理，但是总的来说也很不顺就是了。
而且……
“就当散心了。”莱顿看向季明江穿着修身长裤的笔直双腿，“之前是鱼尾巴的时候还不太方便，现在正好带你出去转转。”
听到这里，季明江眼睛亮了亮。
他之前只是在那个学习型光脑上简单看过其他星球的独特景观和风俗，虽然全息模式下也能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但肯定没有亲自去体验感更强。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去把谁揪出来？”季明江眼睛愉快地微微眯起，刚才还直愣愣竖着的耳鳍也前后左右轻轻打着转摇摆着。
“不急。”莱顿轻笑一声，“张成的消息还没到，可以等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进度好像往前走了一丢丢，能看出来吗……我不油吧QAQ（胆战心惊）
然后……快跟我一起默念，江江这个身体才16，不能谈恋爱。他才16，不能谈恋爱。
可恶，我为什么整个了16岁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ps：刑讯逼供是犯罪行为，小说情节不要代入现实。
第64章
等回到自己的那栋小别墅后, 季明江才有了时间再次打开光脑，刚登上星网准备看看今天克里莱斯那一出有没有引起什么后续讨论。然而刚打开软件, 后台疯了一般震动弹出的消息让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今天忘了开直播了！
还没请假！！！！
今天上午克里莱斯去研究院后, 季明江就跟罗里特一起端着茶水果盘和他的小鱼干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开始听从窃听器中传来的声音，之后又是跟着克里莱斯在刑讯室□□室那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以至于这个上午快过去了他才想起了这件事。
“……”
看着后台不断弹出的新消息, 季明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心虚和无措的情绪。
虽然他并没有保证自己的直播频率，但是现在这关头，克里莱斯残暴大魔王的形象还没有给他洗下去，这时候突然一声不响断了直播的话, 肯定会让人担心的吧。
然后克里莱斯身上的锅又会顺理成章地变多几层什么的……
“唉。”叹了口气, 季明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十分谨慎地将衣服收好后一个纵身跳进了水池子中, 然后才打开了自己的直播软件。
扔在一旁的摄像小球感应到了直播状态的转变，自动从地上飘了起来, 慢悠悠悬到了季明江面前。
实时转播着拍摄画面的光脑屏幕天旋地转片刻后稳定了下来, 银发人鱼的身影出现在了其中。
[终于开播了！我都等了一上午了呜呜呜。]
[江江是睡过头了吗哈哈哈哈哈。]
[播了就好播了就好，天知道我心惊胆战地在工位摸了一上午鱼了, 江崽直播我也工作不下去，江崽不直播我更工作不下去呜呜。]
[你们担心老板会不会把我开了？不会的啦, 因为我们老板他也在每隔十分钟就看一次光脑等着江江开播, 嘻嘻。]
[……我不酸，我一点都不酸。嫉妒到变形.jpg]
虽然马上就是饭点, 但季明江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仍然飞快增加着，在他还没开始说话之前, 不少观众已经在弹幕上聊了起来。
看着一片热闹的直播间, 季明江无奈地敲了敲水池的边缘, 发出的轻响声将聊得热火朝天的观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季明江用着如果把古斯眼睛蒙上扔到他面前估计对方都听不出这是谁的温和声线说到，“今天上午临时有些事情要做，因为有些突然，忘了请假。下次我会注意的。”
[？虽然很好奇江江是有什么突发事件要处理，但是……你还想有下次？？？]
[不准再鸽了啊啊啊啊！麻麻命令你把今天鸽掉的时长补回来！要不然我就天天在直播间里哭！]
[没事就好，不过只有我在好奇江江上午是去干什么了吗？]
[同好奇+1]
[说说嘛说说嘛，我们都好好奇qvq]
说是不可能说的，毕竟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看到一连串撒娇卖萌想听听人鱼精彩生活的弹幕，季明江表情不变地岔开话题，“补回来？看情况吧，不一定有时间，而且……”
“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今天可能也不会播太久。”
十分无情地抛下这句话，看到弹幕的一片哀嚎后，季明江眼中出浮现了几分笑意，“好啦，毕竟我这两天事情真的很多啦，等忙完这阵会考虑增加点直播时长的。”
然而这句话刚说完，几条与整体环境格格不入的弹幕大咧咧地占据了屏幕中央的位置，内容充满了鄙夷，很是不客气。
[什么啊，人鱼能有什么需要自己去处理的事啊？你们不是一向只需要待在房间里等人伺候就好了吗？不想直播就直说，不要用这种一看就假的要命的借口来敷衍我们行吗？]
[就是说啊，唯一需要主播亲自去做的也就是精神疏导了吧？这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主播作为人鱼的精神力也太差了些吧，就这还有脸开直播？]
[笑死，还是突发性的事件，突然被带去做精神疏导，别是克里莱斯撑不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跟着这几条大弹幕一起出现的还有几条普通用户的小弹幕，几人一唱一和着，很快就把整个直播间的弹幕环境搞得乌烟瘴气。
季明江感受着这一批弹幕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刚才还十分温和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
直播间的其他观众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十分不客气地狂喷了回去。
[你他妈谁啊？跟我们江崽直播间格格不入的样子，就这还想带节奏，回去重修去吧你。]
[滚蛋，江江精神疏导的效果有多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好吧。哦，你不是人？那没事了。]
[味儿不对吧，联邦来的狗？]
[估计是，我今天上课的时候教授刚给我们看了几个联邦搞舆论战的例子，其中最低端最不用动脑子的引导舆论的画风跟这几个傻逼几乎是一模一样。]
[联邦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还来诅咒我们陛下，我呸！]
[笑掉大牙了家人们，我们克里莱斯陛下再怎么残暴可没残暴到普通民众头上去，联邦的狗还是好好担心担心你们自己比较好，而且我看你们总统的面相，是早亡之兆呢嘻嘻。]
除了一直都很活跃喜欢在弹幕上跟人交流的观众，其他平时都在潜水的人也纷纷摁起了键盘对着这几条弹幕狂轰滥炸。
直播间几百万的观看人数不是摆设，很快就把刚才那铺了满屏的污言秽语盖了下去，松了口气的观众又转过头来担心起了季明江的情况。
毕竟联邦人用这种手段搞原兽人心态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就有不少包括人鱼在内的原兽人被他们打配合骂到了精神崩溃，否则他们这次也不会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然而注意力回到屏幕中的人鱼身上后，安慰的话刚敲到了一半，人鱼半垂下头令人看不清表情的样子让她们瞬间紧张了起来。
[江江还好吧？]
有人试探地发了条弹幕出去后，渐渐空荡下来的直播间才重新热闹了起来。
[刚才那群人脑子不正常，是联邦那边故意跑来搞事的，江江别理它们。]
[对啊对啊，它们知道个屁，我们都很喜欢江江的！]
“我没把刚才那些话放在心上。”季明江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摄像球，十分自然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安慰着有些焦躁的观众。
手指最后在光脑上点了一下后，他才将自己刚才操作着的屏幕在摄像头前晃了晃。
上面赫然是他跟克里莱斯的聊天页面。
“季明江：90746，90382，97839……这几个直播间的id可能有问题，帮我查一下？”
“克里莱斯：交给罗里特了，一会儿发给你。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季明江：emm，……”
后面的点菜没有显露出来，季明江浅浅展示了一下就放下了光脑，然后看着飘过一串感叹号的弹幕语气轻松，“好啦，大家可以放心了，说不定明天你们再睁开眼时都能看到那几个人因为间谍行为被抓起来的新闻了。”
[好耶！！！]
[笑死，陛下不怎么在直播间待，我都要忘了江江的匹配者是陛下了。]
[这就是有大腿抱的感觉吗，好爽！]
“不是哦。”放下光脑后季明江继续回起了克里莱斯的消息，不经意间看到了弹幕上的话后，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语气认真且莫名令人信服地说到，“不是什么抱大腿找靠山的关系，我和陛下说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合作伙伴应该会更贴切些。”
这是他和克里莱斯都心知肚明的。
比如克里莱斯离了他虽然精神海问题有点难搞，但也不是不能在死前把自己要处理的事处理完。前几天狂躁期突然被人为提前了也是，如果季明江没赶到的话，对方顶多就是把自己在那个隔离室中搞得狼狈些，但也不会真的如比思纳·奥菲尔的愿死在那。
季明江更明显，他如果真的不打算继续体谅星际大部分民众的心理承受能力直接从皇宫中独立出去，不管是进军校还是去开个诊疗所，甚至去当雇佣兵都能让他在这个现在已经不那么陌生的世界过得不错。
但是……谁让他俩兜兜转转搞到最后发现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同一个呢。
而且克里莱斯好好当他的皇帝，那不管之后他做什么选择，好歹都会有一个平稳点的帝国环境让他造作去。
“大概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样子？”看了眼仍然以为他这是不服气才说出这番话的弹幕，季明江指尖怼上了摄像头使劲点了点，“不要太看不起人鱼啊我说，早晚会让你们惊掉下巴的。”
[是是是，江江当然是最厉害的！]
弹幕仍然不以为意，哄小孩一样地附和着，直到……
[住嘴啊季明江，你不能再吃了啊！！！崽你吃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
[救命，我承认我的下巴被惊掉了。但是我的下巴掉了就掉了，崽你的胃不能下垂啊！！]
[克里莱斯呢！陛下呢！直播间有人能联系到陛下吗，让他回来看一眼啊！]
“？”
季明江看向因为观众强烈要求想看他吃饭而没有关掉的直播间，默默咽下了嘴里颗粒饱满令人欲罢不能的混合着汤汁的米饭。
手指悄悄向下摸上光脑，点开了与克里莱斯的聊天页面。
“季明江：坏事了，你好像又要被骂了qvq。”
“克里莱斯：？”
***
莱顿刚把季明江发给他的几个id转给了罗里特，交代他查出这几个人的ip地址，有问题的话再查一下最近汇款记录。
联系完罗里特，他又问清了季明江今天中午想吃的菜品后转给了后厨的负责人。这两天季明江活动量有点大，而且除了直播外的时间都保持着人类形态，问过对方后他还特地嘱咐了后厨今天准备主食的时候多备几份米饭。
挨个发完消息后，他才有些疲惫地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思绪沉入精神海中静静看着那头黑龙在蒙蒙细雨中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拨弄着小溪里的水。
那双一向满是暴戾恣睢的金瞳中现在竟然只能看得到愉悦和惬意。
不管是第几次看到精神海中的这个景象，莱顿都会为季明江精神疏导的强度和持久性感到惊叹。
没有让他等太久，厨房那边很快就把他今天的午饭送了过来，来送饭的是个在皇宫待了将近大半辈子的老厨师了，在帮莱顿将今天的饭菜从架子中拿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感慨地说到：“之前您一天天的老喝营养液，虽然比吃饭确实方便些吧，但老头子我这把手艺是真的无处施展了啊，。明江殿下来了之后，后厨开火的次数都直线上升了，可惜人鱼不能吃这些东西，否则真想一天三顿不重样地做各式各样的鱼给殿下吃。”
莱顿从他手中接过餐盘，无奈地笑了笑，季明江那边一直都是他或者罗里特端过去，所以直到现在厨房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做的饭菜早就到了人鱼的肚子里并得到了发自肺腑的赞叹。
“会有机会的。”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莱顿的光脑上就收到了季明江发来的消息，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通讯录中八百年没联系过的人都疯狂给他发起了消息。
某个早就离开首都星跑到了不知道在哪个旅游星种花种菜颐养天年的叔叔：莱顿！亏我还以为你小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自己那性子改了，怎么今天一看还是那么粗心大意，快去看看你的人鱼，别让他吃了！
某个打小就是同班同学大学毕业进了其他部门但为了避嫌也不怎么私下联系他的朋友：莱顿，虽然我匹配的原兽人不是人鱼，但他们还是要吃些清淡点的东西吧，你懒得给人家整点新鲜的鱼吃就给他安排个人啊，怎么能你吃啥他吃啥呢！
明明应该在上班的陈元川……哦不对，现在是午休时间。莱顿捏了捏眉心，一脸牙疼地点开了他的消息，“陛下！您考虑考虑自己的形象啊！！！”
莱顿：“……”
“啪。”
他猛地把光脑反扣在了桌面上，磨了磨牙，“季明江……”
要不直接把他扔出皇宫去得了，吓死那群一天天被这条见鬼的人鱼蒙在鼓里还喜欢瞎操心的人！！！
第65章
[太过分了！陛下怎么就让你吃这些东西？！]
给克里莱斯发完消息后, 季明江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了直播间上，一瞥眼就看到了这样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几份用精致餐碟瓦罐装着的松鼠鳜鱼、油焖大虾、香酥小鱼干、番茄牛肉煲等配菜以及自己面前几碗表面洒着黑芝麻, 内里焖了一小勺猪油添香的大米饭, 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这……怎么了吗？”
虽然可能跟部分观众脑补的顿顿奢华大餐洒金箔的皇宫配置有些出入，但星际社会餐标不至于高得这么离谱吧，这样的午饭都不够格吗？？？
[不是啊！]
看着季明江一副“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没问题啊”的样子, 弹幕愈发恨铁不成钢，部分家里有人鱼的观众当即翻起了一直放在手边存在光脑里的人鱼手册。
[人鱼怎么能吃这种高油高盐的食物呢？！再吃下去的话，崽崽你漂亮的头发和尾巴就会变得光秃秃的了！]
[就是啊！虽然这看起来确实很好吃……咳！但也不能吃这么多啊！]
[就是，崽你都已经吃了三碗米饭了, 超出人鱼正常饭量很多了吧！是陛下要求你必须把每天的饭都吃完吗？]
“停。”
季明江放下手中的筷子, 看了一眼还没有回复的聊天框，心虚地拍了拍尾巴, 然后没有什么表情地对着摄像头比了个手势。
看着直播间中的弹幕少了些后，他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腰部靠到了身后远离餐位的水池边, 有些无奈地说到：“怎么又说到克里莱斯身上了？”
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星网上克里莱斯的声评，季明江很是不解, “你们对自己国家的皇帝偏见是不是太大了点？刚才怼那几个可能是联邦人的账号的时候不是挺在意挺认可克里莱斯的吗，怎么一到这时候就说的好像他是什么虐待狂一样？”
没有给观众留下组织语言打字的时间, 季明江继续谆谆讲着道理, “还有你们刚才一直在说的人鱼手册，我知道那是人鱼养育中心根据多年经验总结出来的东西, 但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拿过旁边的光脑, 拉出了直播间上方工具栏中的弹幕汇总, 手指点上了几条很具有代表性的表达担心的劝导, 虽然是在反驳那些观众的话，但语气仍然十分温和。
“你看，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这些话单截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人鱼，在吃午饭在跟你们交流的是我，不是人鱼手册上描述的那个模糊而拢括的形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你们就算把人鱼手册翻烂了也不会比我更清楚。”
说完后，看着仍然一片平静的直播间，季明江勾了勾嘴角，十分肯定以及坚决地说到，“克里莱斯其他方面我不能跟你们打包票，但你们在我直播间看到的都是我自己要求的或者是我默认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禁止再自顾自脑补我的悲惨生活了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季明江微微拉长了语调，人鱼清亮的声音通过摄像球传出，一片沉寂的直播间终于再次缓缓飘出了几条弹幕。
[呜呜，虽然好像可能貌似看起来是被教训了，但江江认真跟我讲道理的样子也好好看哦。]
[我也……觉得……]
[呜哇，我们知道错啦！既然是江江自己想吃的那就赶快去吃饭吧，午餐都要凉了呜呜。]
[默默放下了正在联系原兽人保护中心的手，已经滚去陛下星网账号底下道歉了，江崽不要生气嘛QAQ]
什么啊，怎么还是在担心他生不生气，克里莱斯就这么遭人嫌吗？
看到最后飘过来的弹幕，季明江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但好在因为一个午饭搞出来的乌龙被他顺利揭过去了。
手指摸上了盛着牛肉煲的瓦罐，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温度竟然还保持的不错，思索片刻后季明江索性将剩下的两小碗米饭都倒了进去。
搅拌均匀后每粒米饭都浸透了汤汁，再加上几条撕成条状的酥脆小鱼干和剥好的虾，一勺下去，带着酸甜汤汁的米饭裹着炖得软烂的牛肉以及酥脆饱满的鱼虾被送进口中，令季明江十分满意地眯起了眼。
“好了，差不多到时间了。赶紧去吃午饭啦各位，我们明天见。”
最后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的午饭，季明江在画面外语气轻松地说着，然后不顾弹幕的一片哀嚎十分干脆地下了直播。
将断开连接后直愣愣下坠的摄像球扔到一旁，季明江右手拿着勺子，左手再次点开了跟克里莱斯的聊天框。
“季明江：解决了。”
“季明江：但是比思纳·奥菲尔如果看到了可能会意识到不对劲，张成的消息来了吗？”
“克里莱斯：？”
“克里莱斯：他说不太确定，但确实看到了比思纳·奥菲尔从一个没有任何出入口的死角走出来过，可以先把人控制起来，如果不是的话可以再问。”
若有所思地给自己塞了一勺米饭，表示自己知道后季明江就关掉了光脑，也懒得再去看各种论坛上关于他今天直播的讨论，不过……怎么感觉今天直播完这么平静呢？
保护中心。
直播看到一半就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格瑞帕疯狂给季明江的账号发着消息。
“直播间的观众也是为你好，克里莱斯确实就是没认真看人鱼手册在胡乱给你安排食物，他这是很不负责的表现，你不要被他的话给骗了！”
“您发出的消息已被拒收。”
“人鱼手册上记录下来的注意事项是保护中心几百年总结下来的经验了，肯定是有普适性的。你现在觉得没什么只是时间还短罢了，之后检查出来有问题就晚了！”
“您发出的消息已被拒收。”
“人鱼的身体情况都差不多的，几百年下来已经很稳定了，你不要听克里莱斯为了少操心骗你的话。而且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你的同伴们考虑考虑吧，如果其他匹配者也学克里莱斯这么去敷衍人鱼的饮食怎么办？”
“您发出的消息已被拒收。”
“……”
“草！”
几个显眼的感叹号显示在屏幕上，默默揭露着保护中心这个账号已经被拉黑屏蔽的残酷事实。
格瑞帕狠狠砸了下桌子，嘴里十分不符合人设地爆出了一句脏话。
“嗯？怎么了，这么暴躁？”
身后端着茶杯的石毅再次路过，在他身后停留片刻将光脑上的对话看过一遍后，拍了拍这个被气到骂脏话的手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到：“冷静点格瑞帕，今天的直播我也看了，那些食物严格意义上说还是很有营养的，林枫是人鱼的专属医生，如果真的不能吃他可不会跟克里莱斯客气。不影响身体的情况下选择吃什么尝试什么都是人鱼的自由，我们要少加干涉，懂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路过的格瑞帕身体僵硬了一瞬，脑海中飞速将自己刚才的表现过了一遍后才放松了下来，然后因为石毅的这番话狠狠咬紧了牙。
妈的，你怎么跟这个保护中心的画风差异这么大，这时候不应该赞同我然后想办法联系人鱼把账号从屏蔽中放出来吗？！
“可是……”
进行了一番义愤填膺的观点输出后，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的格瑞帕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空空如也。
一个人都没有。
“……”
“草！！！”
***
“你确定你要跟过去？”
莱顿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看向坐在椅子上无聊撑着脑袋不知道一直往他身上看个什么劲的季明江，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他迟疑地问到。
“？”
“为什么不，我又不会扯你后腿，而且说不定你到时候还需要我帮忙呢。”
啊……腹肌，马甲线，他短暂拥有过半个月的东西，这辈子得什么时候才能练会那样啊！
遗看着克里莱斯垂下的衬衣将他腰腹处的肌肉线条彻底遮住，季明江才遗憾地收回了视线，脑子里想着自己的事，十分敷衍地回答着克里莱斯的问题。
前方的阴影突然消失了，季明江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到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克里莱斯。
“等等我！”
***
“啊，这就是奥菲尔家族的府邸啊。”
有着皇室图徽的悬浮车毫不遮掩地缓缓降落在奥菲尔家正门前，尽管刚才在空中已经俯瞰到了这座府邸的大概轮廓，但从正面看到它的时候，季明江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着。
罗里特单独带了一队人去研究院抓王伟明了。
研究院明面上还是听皇室指令的，王伟明本身也没什么武力值，加上他们上午刚去过一趟，对方现在正是心神松懈的时候，莱顿很放心让罗里特单独过去，所以现在悬浮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因为担心人多生乱加上对季明江的实力也很放心，他也没有让其他侍卫跟着，单独一架悬浮车停在门口宽阔的位置上更显得他们孤零零的。
没气势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出是来抓人的。
“嗯，下车吧。”
门口有响动传出，栅栏后还可以看到有人影在闪动，莱顿率先打开了车门。
“克里莱斯陛下？您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开门的侍从们看到克里莱斯的身影都有些慌乱，但随后走出的比思纳·奥菲尔面上却很是从容，甚至还有闲心训斥了一番毛手毛脚的侍从。
只是有些凌乱的衣角昭示着他刚才同样不平静的心情。
“后面好像还有人，陛下是带着谁一起过来的吗？”
没有看到熟悉的罗里特的身影，走到克里莱斯身边的是一个穿着带绒毛边帽子衣服的年轻人，身姿挺拔身形清瘦，虽然低着头，但站在克里莱斯身旁也没有给人什么卑躬屈膝的感觉，反而还有一丝诡异的相配感。
克里莱斯今天过来不会是宣布他要立皇后了吧，但那看起来像是个男的啊？
“……”
不不不，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克里莱斯能找到合适的皇后人选就跟克若能打倒看守他的人跑出来一样离谱了好吧。
嘴角抽搐了一下，比思纳默默甩了甩头将自己脑中几乎称得上荒唐的想法甩了出去，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克里莱斯身上。
然后就看到那个在他眼里到死都不会喜欢什么人的克里莱斯表情温柔地低下头，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跟他身旁的那个青年说着什么。
……？
他瞎了？
在悬浮车里带好帽子遮好头发的季明江刚走到克里莱斯身边，就感觉到了一个明显不带善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看他干什么？他这么快露馅了？
“我帽子是不是没戴好？帮我看看。”
二丈摸不着头脑的季明江偏过头，戳了戳克里莱斯。
“没问题，一点头发都没露出来，放心吧。”
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压力，是克里莱斯帮他把帽子往下压了压。
“那比思纳·奥菲尔看我干什么？”
“谁知道，他脑子不正常，别管他。”
说完这句话，耳边的呼吸声渐渐远离，有些陌生的、比他第一次见到克里莱斯时还要冰冷的声音从对方口中传出。
“这跟你关系不大吧奥菲尔家主，有些事情想跟你单独谈谈，不先请我们进去？”
第66章
比思纳·奥菲尔掌心微微向下压, 抚平了被风吹起的衣角和褶皱，明明年纪还不算特别老但已经被权欲浸染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克里莱斯和他身边那个人看了一会儿, 然后才在对方窥不见任何情绪的注视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半分都没有掩盖他不满情绪地说到：“应该的应该的。只是陛下您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可能有些招待不周的地方，届时还请多多谅解。”
话音刚落, 克里莱斯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旁边那个看不见脸的年轻人倒是率先质疑起了他，说的话简直是让比思纳·奥菲尔的血压直线往上升。
“这么多人伺候还能招待不周？不欢迎克里莱斯的到访可以直说的吧，还是说贵府上有什么是不方便让我们看到的？”
闻言, 比思纳·奥菲尔收起了嘴边勉强勾起来的笑容, 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阴冷的眼神直直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自认为十分能唬人的视线被拉的极低的绒毛边帽子完完全全地挡在了外面,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根本影响不到里面的人。
“……”
额角狠狠抽动了两下，比思纳也懒得在搞些什么面子工程, 直接错开了身子十分敷衍地半鞠躬说到, “陛下带来的人可真会说笑，我们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只是到底比不上宫中，再周全的准备也会担心让陛下感到被冒犯而已,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请进吧。”
“怎么会介意, 皇宫伺候的人可比您这的人少多了。陛下又不是什么过于讲究的性格，您说的这话传出去让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季明江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一边跟在克里莱斯身边往前走，一边挑着他话里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自己都没想到的刺。
妈的,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比思纳·奥菲尔现在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就忍不住想皱眉, 而这种情绪在注意到克里莱斯的行为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位一向不好相处十分排外的皇帝在身边人三番两次越过他说话时不仅没有制止, 甚至还在对方说完第二句话后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克里莱斯此时正好已经走到了大门的附近，他一转头，可以说那双锐利金瞳中的情绪十分明显地展露在了他面前。
比思纳垂下眼睑，向后退了一步，“您说笑了，我完全没有这种意思。”
“没有最好。”
感觉到克里莱斯的视线轻飘飘从他头顶划过，比思纳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着两人走远后才示意身边有些哆嗦的侍从关上门，缓步跟了上去。
利奇马·奥菲尔已经十分自觉地走在了侧前方给克里莱斯两人带着路，走到会客室门口时，他才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克里莱斯和站在他旁边的人。
老管家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中间扫了几遍，最后视线定在了明明遮着半张脸但一路走来步伐都很平稳的青年身上，话却是对着克里莱斯说的。
“陛下如果放心的话，可以让这位先生跟着我先去旁边的房间中等候片刻，那里茶水甜点都很齐全，等您和家主谈完后再将人带走也不迟。”
话里话外都完全将季明江视为了克里莱斯带来的随从，完全没有打算考虑季明江本人想法的意思。
哪怕根据克里莱斯的态度来看这个神神秘秘的人可能身份要比随从之类的高一些，但左不过还是个附属品。
心里这么想着，利奇马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征求克里莱斯的意见，但态度十分肯定，脚尖都已经朝向了季明江的方向，准备上前将人带到旁边的房间中去。
然后他就被克里莱斯突然伸出的胳膊拦在了原地。
“他是跟我一起的，看不出来吗？”
三人……准确来说是两拨人陡然僵持在了原地。
此时刚好走过来的比思纳·奥菲尔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眉心一跳，再次用狐疑的眼神看向了那个看不清面容的青年。
连罗里特都没带，在单独来找他谈事的情况下，哪怕关系再亲近，但就这么让人进去……是克里莱斯脑子糊涂了还是说他带来的人有什么独特之处？
几个疑问在脑海中不断打着转，但比思纳·奥菲尔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有显，他很快走上前，狠狠训斥了一顿利奇马，随后亲自打开了面前会客室的门。
“利奇马有些老糊涂了，还请陛下和这位先生不要跟他计较了，我们先进去吧。”
季明江拨了拨差点飘到他眼睫上的细软白绒，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了会客室的布置，他倒也是真的没在意刚才利奇马的态度和比思纳从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十分令人厌恶的眼神。
——毕竟如果没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能用这种态度看人了。
***
“现在室内的温度应该还好吧，这位先生还不把帽子摘下来吗？”
也不知道克里莱斯今天抽什么风，没有任何前兆就突然专门来找他，但谈起的事又是每周一晨会上他们这几家都会吵一番的老生常谈的话题。
比思纳·奥菲尔直觉对方肯定不是单纯来说这些的，但又实在搞不清他的来意，有些心神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后，他将话题转移到了进来后就没说过话、仿佛哑巴了一样的青年身上。
“嗯？我吗？”
一直在谨慎地向外铺开精神力仔细探查着奥菲尔府陈设的季明江抬了抬头，装出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问到。
短短一截下巴露在外面，单独的嘴唇并不会暴露出主人的情绪，比思纳遗憾地收回打量的视线，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到：“是的，如果您是体质畏寒的话，我可以让人将温度调高一些，如果让您感到不适的话那可真就是我的过错了，克里莱斯陛下也会心疼的吧。”
“？”
季明江眼角抽了一下。
这跟克里莱斯有什么关系？还心疼……他在你们这群人眼里的形象什么时候能跟这个词搭上边了？
“跟体质没关系，到时候你就清楚了。”
十分敷衍地回了一句后，季明江重新拉了拉帽子，双臂交叉着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垂下头，刚才谨慎停下的精神力重新缓慢地继续扩大着探查面积，无形的精神丝线在地面和空中同步穿梭着，灵巧地避开了来回走动着的人员，即使是不小心接触到了，十分轻柔的力度也仅仅像是一阵风吹过而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克里莱斯和比思纳的交谈还在继续，虽然并没有仔细了解过他们说着的内容，但十分熟悉对方语气的季明江分出心神听了两耳朵就知道，这人绝对是在一本正经地瞎聊。
没有让精神力外放太久，将偌大的奥菲尔府扫过一遍后，没有任何发现的季明江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能感知到主人情绪的精神丝这次没有做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十分识时务地缩回了精神海中。
季明江眉毛微微皱起，表情有些凝重。
虽然之前确实做好了可能什么都探查不到的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还是不免有了些挫败感。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快点把这件事告诉克里莱斯……
心中正思索着，会客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上衣和裤子下摆处都被撕扯成了条缕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有些血痕的人穿着粗气，在看到克里莱斯时眼中明显闪过一抹恐惧，但还是简单行了个礼后直接走到了面上带着惊慌和怒气的比思纳·奥菲尔身边，俯身说起了什么。
季明江耳朵动了动，掩藏在兜帽下的耳鳍尖努力挣扎着想要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被季明江抬手捏住时还有些不满地晃了晃。
“疯了……”
“打人，全是血……”
对方显然在这种惊慌失措的情绪下仍然顾忌着什么，季明江宁心静气去听也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不过这也够用了。
在有比思纳·奥菲尔那一瞬间没有控制好的表情作为辅证的情况下。
透过眼前的绒毛，季明江清楚地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比思纳听到那个人说的话后脸上骤然出现的愤怒和惊惧。
“十分抱歉陛下，你也看到了，家里有些事。这侍从毛手毛脚地把养在后院的原兽人惹毛了，那个小家伙现在正在闹脾气，可能有生命危险。情况实在紧急，我需要先过去处理一下，您看您是在这稍等片刻还是我们改日再谈？”
果然，下一刻比思纳就猛然站起身，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歉意。被大力向后撞去的椅子在空荡的会客室内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让季明江忍不住改捏为捂，掌心带着布料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既然是跟原兽人有关，那就赶紧去办吧，我们等一会儿也可以，需要我帮忙给保护中心打个通讯吗？”
克里莱斯点了点头，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到。
“不用了劳烦您了，我先具体去看看情况，家里还是有些专业医生在的。”
额角淌下一滴冷汗，比思纳勉强保持着面上的沉稳，语速飞快地推辞着。
“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会有人来送些茶水餐点之类的，怠慢的地方还请多多包容。”
说完这句话，比思纳脚步匆匆地跟着那个闯进来的侍从走了出去。
会客室的门重新被关上，观察了一圈四周后，季明江摘下了帽子，重新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淡蓝色耳鳍在银色发丝间欢快扭动着。
捕捉到克里莱斯不断往他耳朵上瞟的视线，季明江刚张开的嘴迅速闭上，将头发拨松了些，将那对过于活泼的耳鳍遮掩在了层层发丝下。
随后才将自己精神力刚才探查到的情况尽数说出。
“意料之内的事，不用太在意。”简单安慰过看起来其实并不需要安慰的人鱼，莱顿看向刚才比思纳坐着的地方，语气轻松，“正好有人给我们带路了，直接跟上他就行。”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考虑到比思纳·奥菲尔刚才的话，两人现在还是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没有贸然离开。
不出片刻，那扇厚重的大门被轻轻敲响，然后被一只手小心拘谨地推了开来。
“陛下，这是家主吩咐的为二位准备的茶点，请享用。”
来人恭谨地垂着头，小步上前，将手中托着的餐盘放到了桌子上，全程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垂下的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过。
“只有这些了？”
放下托盘后便垂手站在原地等着下一步指示的侍从没有听到克里莱斯那还算熟悉的声音，反而是一道清润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迷离，突然十分想抬起头去看看能拥有这种声音的人的相貌。
但很快，根植入脑的训导让他生生压抑住了这股冲动，冲着克里莱斯和季明江方向的发旋只是轻微动了一下后，因为垂着头而有些低哑的声音从侍从口中传出。
“家主离开的比较匆忙，交代下来的只有这些，但两位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帮您去拿一些。”
“唔……我的意思是，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再来送东西吗？”
那道声音突然离得进了些，侍从只来得及看到了一缕银白色的发丝。
好柔顺……看起来好好摸的样子，他的瞳孔颤了一下后飞速地垂下眼睑，“没有了，如果您二位需要……”
“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耳边突然升高的语调和带着明显欢欣情绪的语气让他有些茫然。
“虽然但是，很抱歉，不过说不定对你来说还是件好事，你可以现在这里睡一觉了。”
什么？
侍从听到这句话，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但脑中警铃已经大作。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季明江轻松愉悦的话音落下，手掌成刀精准地劈向了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的侍从的脖颈处。
“你怎么……”好像是最近在直播的那条人鱼？
因为没有戴上兜帽而完整展露出的面孔映在缓缓倒地的侍从眼底，在昏过去前他仍然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受到袭击，人鱼又是怎么成为了被比思纳家主奉若上宾的。
或许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乐于见到此事发生的想法和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要忠于家族的观念激烈冲突着，让他像个鸵鸟一般将自己蒙了起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看清他相貌的人了，季明江很轻松地就解码了他的未尽之意。
“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你认识的那条人鱼吧。”
耸了耸肩，柔顺的发丝顺着同样丝滑的衣料滑下，季明江及时抓住了快要摔在地上的人的胳膊，动作轻柔地将人靠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失去意识后没有再被主人掩在阴影中的面部也暴露在了克里莱斯和季明江面前。
看着在明亮灯光照耀下显得更加稚嫩的面庞，季明江啧了一声，难怪刚才他听声音就觉得不对，如果不是过分娃娃脸的话……
“你们这怎么还雇佣童工啊？！”
他转头看向克里莱斯，质问道。
明明前几天林南和庄之野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帝国境内基本上是个人就能上大学来着。
然而克里莱斯脸上的表情也称不上好看，他手腕抬起又放下，看起来像是本来打算将这个侍从拍下来，但最后又放弃了一样。
迎着季明江疑惑的眼神，莱顿转了转手腕上的光脑，无奈说到：“这应该不是什么正经招聘过来的，他们这种贵族家中伺候的人里，有个什么家仆之类的存在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如果是干干净净的家族中就算了，像奥菲尔家这种阴私秘辛绝对不少的，由于他们这些人知道的太多，不能自由选择去上学工作之类的应该不算少见。”
“让他在这待会儿吧，等把地下室的事解决了之后正好顺带着把这种情况统一处理一下。”
看了眼时间后，莱顿说到。
他们不能再等了，继续等下去指不定比思纳·奥菲尔都要原路折返回来了。
季明江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打晕了脸上的表情却轻松了不少的孩子，转身跟上了克里莱斯的脚步。
不知道是比思纳·奥菲尔特地交代过还是其他人害怕克里莱斯的身份，除了这个来送茶点的侍从外，会客室外并没有其他人守着。
不动声响地合上了门，季明江重新放出了没休息多久的精神丝，目标十分明确地追踪着比思纳·奥菲尔而去。
“路还挺绕的，走吧。”
这种程度的探查对季明江来说简直是毫无负担，再次睁开眼睛后他十分嫌弃地说到。
不怪他，谁让比思纳·奥菲尔这个绕来绕去的行动路线真的会让他联想到在地底下打了无数条通道的老鼠。
阴沟里的老鼠，别说，还挺符合对方的形象来着。
“他的兽化方向怎么就不是老鼠呢……”
不知道季明江怎么突然嘟囔起了这个，莱顿折下走廊边花盆里的一截花枝，打碎了前方的摄像头后反手拉了季明江一把。
“前边有人。”
差点被扯得直接装上克里莱斯的后背，季明江堪堪刹住脚步，就听到了对方放轻的话。
耳朵动了动，几道有些散漫错杂的脚步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叮叮咣咣的声音。
“四五个人，应该只是端着东西路过。”
可惜他们也没有能暂时躲开的地方，两拨人势必是要撞上的。
“一会儿把他们放到那个房间里？”季明江环顾四周后，注意到了斜对面的一个房间，指尖点了点那个方向，轻声问道。
“可以。”莱顿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
于是，只是端着盘子走在固定路线上的五名侍从就突然看到了本该待在会客室的克里莱斯和季明江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不对劲，面前的人便突然从他们面前消失了，速度快得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刚面面相觑打算说些什么，几人脖颈处猛然传来一阵疼痛，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手中的银质托盘和其他物品在即将掉落在地上时被季明江眼疾手快地用外套笼了起来。
悄无声息地将这几个路过的倒霉蛋安置到那个小房间里后，季明江关上门，继续带着克里莱斯向精神力追踪到的方向走去。
第67章
在那个不知名的侍从冒冒失失地闯进会客室时, 比思纳·奥菲尔只是愣了一下，随后第一反应就是叫利奇马来将这个没规没矩的东西拉出去。
但当他勉强辨认出了那个侍从所穿的衣服和他身上略微有些熟悉的伤痕时, 比思纳·奥菲尔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蓦然涌上心头。
果然，这个侍从慌慌张张中说出的话直接让比思纳·奥菲尔在克里莱斯和那个身份不明的人面前变了脸色。
——“家主，您让我去看守的那条人鱼突然发疯了。他, 他一直在挣扎，看起来像是想要把手腕挣出来，我过去的时候他的腕骨已经露出来了，浑身都是血, 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我过去后他还抓伤了我！”
虽然理智上知道克里莱斯今天的突然到访不可能跟克若反常的反抗有关，毕竟十年前他来搜地下室的时候都被自己糊弄了过去, 之后的这几年逐渐掌了实权后对方也没有再试探过他。
但是……比思纳·奥菲尔还是忍不住看了克里莱斯一眼，还十分年轻但一向有着铁血手腕的皇帝正十分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总让人感觉饱含深意。
万一呢, 万一他们兄弟俩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想到这里，比思纳·奥菲尔彻底坐不住了。
克若那家伙是自残还是自杀他都不在乎, 毕竟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吊住他的命简直不要太简单。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也绝对绝对不允许克里莱斯发现什么异常！
想到这里, 跟克里莱斯告过罪后，他便匆匆离开了会客室, 并且特地交代了利奇马让他迅速安排一个送茶点的侍从盯着那两人，顺便将走廊和各个房间里的监控打开。
安排妥当后, 他才有些不耐烦地让还十分没眼力见哆嗦着身子跟在他身边的侍从滚去了一边, 自己一个人快步向地下室走去。
那个冒失的侍从还算有脑子, 跑开的时候没忘了关上地下室的门，这让比思纳原本糟糕的情绪有所缓和。
“吱呀——”
厚重的大门刚被推开了一条缝，地下室内叮铃哐啷的铁链碰撞声便钻进了比思纳的耳朵。
他面色不善地缓步走下楼梯，皮鞋在石板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十分清晰，而水池中人鱼的动作仍然没有停下。
“克若，你又在做什么？”
比思纳·奥菲尔看着人鱼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翻动着，被拷在地面上的手腕已经满是血迹，他毫不客气地捧起一泼水浇了上去。
清澈的水带走了附在那双手上的灰尘和血迹，被稀释成了浅粉色的血液在人鱼的手腕下淌成了一小片，森白的腕骨裸露了出来。
听到耳边人鱼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比思纳·奥菲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把自己搞得十分狼狈的人鱼，脚尖轻轻拨弄着他无力垂下的手掌。
然后突然用力踩下！
“呃啊啊啊啊！！！”
听到脚下人鱼痛苦的嘶吼声，在听到消息后就一直隐隐不安并且被克里莱斯和他带过来的那个人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的比思纳·奥菲尔面上这才露出了几分愉悦。
“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突发奇想地要搞这一出，我也没心情陪你玩这种把戏 。我最后告诉你一遍，你现在已经不是那条尊贵的人鱼殿下了，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安分点！”
看了一眼时间，急着回到会客室的比思纳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在这里呆的越久越容易被克里莱斯那个狗鼻子一样的皇帝发现不对，虽然想着早点解决掉这个烦人的皇帝，但他可不想脏了奥菲尔家的名声。
比思纳屈膝半蹲在克若面前，五指贴着头皮，然后狠狠地扯着发根将克若垂下的脸抬了起来，语气轻柔却狠戾地警告着。
几乎要把头皮撕下来的痛苦让人鱼仍然精致的面孔扭曲了起来，那双不知道什么时候糊上了一层血痂的眼睛艰难地睁开，干裂的嘴唇幅度很小地嚅动着。
扭曲的脸上没了那副鄙夷的神情，再做出这种样子的人鱼竟然让比思纳·奥菲尔神奇看出了几分屈服和脆弱。
看到他这样，比思纳对克若和克里莱斯串通好的怀疑逐渐消退了下去，以为他今天突然搞出这种动静只是对什么安排有了不满，为了防止一会儿谈话时再有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比思纳难得有了些耐心，扯起克若头的同时将自己凑近了些。
“你想要什么，现在说出来，不要再闹了。”
仿佛是在哄什么蛮不讲理闹脾气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克若有些反胃，好在细长的睫毛和眼角眼皮处的血痂让对方看不清他的眼神。
——否则比思纳·奥菲尔就会发现，被他认为已经屈服的人鱼眼中满是不甘、愤怒以及孤注一掷的狠厉。
看着近在咫尺的比思纳，克若半垂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一看就重心不稳的腿，缓缓开口，“我想……”
“我说我想要你死啊傻逼！”
之前一直像是脱力一样隐在水面下的尾巴猛地扬起，尾鳍卷着一捧混杂着刺激性药剂的水准确地砸到了比思纳·奥菲尔的脸上，克若抓准了他条件反射闭上眼的机会，满是伤痕的腰猛地下压，尾巴几乎旋过了三百六十度，带着破空的声音狠狠抽在了比思纳的那张脸上。
对方只是惊慌了一瞬便迅速反应了过来，克若灵巧地躲过了他抓向自己尾巴的手，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细瘦的尾巴像一条鞭子，卷住比思纳的脚腕就将他往水里拖。
“……咕嘟……咳咳”
本来就重心不稳的比思纳·奥菲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扯下了水，刺眼刺鼻也很刺激味蕾的药水淹没了他的头顶，让他浮起来后不住地呛咳着。
“你不会是想这么淹死我吧克若，我看你是在这里呆了快十年有些摸不清自己的状况了。”
抹去脸上的水后，虽然现在可以说得上是他活到现在以来最狼狈的一天了，但比思纳仍然没有急着回到地面上，而是看着仅仅是做出了刚才一番动作就已经累得趴在了岸边的人鱼，语气十分嘲讽。
他甚至靠近了一些，贴在人鱼耳边讥笑道：“这就是你的反抗？也不过如此啊。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就算你把我打晕在这里，单凭你自己也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说到这，比思纳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什么惊喜，原来就只是这样吗……不过你确实也给我添了些麻烦，为了防止你之后再耽误我的事，就只能让你先睡一会儿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眼前的人鱼轻声说着什么。
“你好烦……”
“你说什么？”比思纳·奥菲尔又靠近了些，而这次，他终于听清了。
“我说！你好烦！去死吧！！”
人鱼突然拔高的音调让他耳朵不禁在嗡嗡作响，随后比思纳·奥菲尔猛地一个踉跄。
什么情况！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用腿踹了？！
认知之外的事情让比思纳·奥菲尔第一时间就惊恐不定地朝水下看去，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克若伸直了腿，一条腿将在水中身形飘忽的比思纳·奥菲尔带到了自己身前，另一条腿则是屈起，膝盖狠狠顶在了对方的胃部。
“咳呕……”
柔软的腹部受到猛烈的撞击，比思纳·奥菲尔忍不住发出了一道干呕声，还没来得及震惊为什么克若会突然长出了人类的双腿，就被对方勾着他膝弯让他不断下滑的动作惊到了。
“你干什么！我说什么你哪怕在这里杀死我也出不去的唔……”
人鱼的力气竟然惊人的大，比思纳·奥菲尔一边呵斥一边尝试着拉开那条腿，但手接触到那双疤痕累累的腿时却仿佛是碰到了一根铁柱一样，无论如何都拉不开。
克若没有忽视比思纳的挣扎，但是……
他咬紧了牙，但是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在不久前比思纳十分不寻常地特地派了一个人过来专门看着他时，克若就意识到，今天绝对是有一个非常重要，以比思纳·奥菲尔都得罪不起的人来了。
而这个人，哪怕不是莱顿，也绝对会是其他和对方作迥然不同的人，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了！
他绝对不允许这个机会从他手中溜走！
“闭上你的狗嘴——给我去死吧！！”
他咬紧牙关，缺乏锻炼的双腿硬是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死死勾着比思纳·奥菲尔的膝弯。
在克若的注视下，对方的头顶逐渐被水面淹没，看着不断飘上来的气泡，刚才抵着对方胃部的腿向更上方屈起，不容阻拦地压在了比思纳·奥菲尔的喉咙上。
“嗬……咕嘟咕嘟……不……”
在即将缺氧的威胁下，刚才都放弃挣扎开始屏气的比思纳·奥菲尔再度反抗了起来，头发稀疏的头顶不断地上下浮动着，仰起的脸上，发紫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垂眸看着这种扭曲痛苦的脸，克若在对方逐渐扩散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充满仇恨的狠厉眼神、兴奋到同样有些扭曲的面孔……
他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克若突然有些迷茫。
但力度一直没有减轻的膝盖仍然抵着比思纳的喉管将人压在池壁上，终于，感觉膝盖下挣动的力度越来越小，克若低下头，正好看到了比思纳双眼翻白彻底晕过去的景象。
以防万一，他又保持着这个姿势保持了将近七八分钟后，才将彻底瘫软的比思纳·奥菲尔踹到了地面上。
皮肉和地面接触后发出一道闷响，扬起的灰尘飘飘洒洒地落到了浑身湿透的比思纳身上。
克若看了他一眼，平静地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自己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手腕，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继续挣了起来。
“轰——”
就在他因为失血过多而眼前发黑时，平时一连几天都不一定有人来的地下室又被推开了门，只是这次的声响格外的大。
难道，就要死在今天了吗……
再没了反抗力气的克若第一时间看向了被他扔在一边的“罪证”，一时间十分懊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把这个可能已经是个死尸的家伙沉在水底。
眼睛已经无法聚焦了，身体也在一阵阵发冷……冷静评估着自己目前状况克若最后不死心地抬头看去。
逆着灯光看不清面孔的两个身影仍然停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进来给他一鞭子。
算了，无所谓是谁了，反正就算不是来处理他的也不可能直接不经过比思纳·奥菲尔的同意就将他带走，死前大仇得报也不错，希望莱顿这个没相处几年的弟弟能记着他点好，逢年过节给他烧点小鱼干下去……
摆烂一般地想着，克若有些困倦地阖上了眼，然而在他彻底晕过去前，那两道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距离他不算远的地方。
好熟悉的花纹……
已经无力抬头看清对方面容的克若只看到了一角快要垂到地上的披风外套。
怎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身体的主人失去意识后，无力垂下的双腿重新变回了鱼尾的样子，随着水池边管道不断向外输送着药剂带起的水波飘动着。
“？”
刚走过来准备看看这个被软禁的人是什么情况的季明江震惊地瞪圆了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咒骂。
“克里莱斯，别管比思纳那个畜生了！这好像是你哥吧？！”
***
季明江完全没想到情况转变的这么快。
他和克里莱斯一路跟着精神力的指引来到了之前张成描述过的死角位置，面前也确实就是两堵墙，完全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但穿梭在空中的精神丝又确实是在兴奋地拉着他往墙里面走。
沉默片刻后，他挥了挥手让开始在周围找机关的克里莱斯离得远了些，然后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下，手肘屈起手腕向内，直冲冲地就撞上了这堵拦着他们的墙。
“你别……”
和克里莱斯阻拦声一同响起的，是不同于撞上厚实墙壁反而更像是撞到了什么铁门上的声响。
“铛——”的一声，和克里莱斯对视了一眼后，确认了方向没错，季明江这次直接抬腿踹了上去。
蓄满了力量的一脚直接将看不见的铁门门轴踹出了一道痛苦的“吱呀”声，随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门打开，露出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的地下室。
虽然看不清，但里面的响动在这种环境下也显得更明显了起来。
“有水流动的声音。”
耳鳍动了动，季明江率先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走到地面上后，还没来得及看清在水池边趴着的那个人影，季明江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趴在他的面前，狠狠地绊了他一下。
“什么玩意……”
一边小声嘟囔着，季明江折回去跟克里莱斯一起将那个东西翻了过来，借着从房门外打进来的灯光和突然手舞足蹈的精神力丝线，季明江抽了抽嘴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克里莱斯确认到，“这是比思纳·奥菲尔？”
他背着他们俩来这鬼地方自杀来了？？？总不能是被一个让他囚禁起来的人给反杀了吧？？？
指腹触上比思纳·奥菲尔的脖颈，感受到手下传来的轻微到几乎可以忽视的起伏，莱顿收回了手，看了一眼水池边那个好像已经晕过去了的人和对方在水中□□着的腿，他捏了捏眉心后说道：“你先去看看水池边那人的情况，我把比思纳·奥菲尔带出去再说，他现在还不能死。”
“噢。”季明江点了点头，单手拎起了比思纳·奥菲尔湿漉漉的衣领，给他甩到了克里莱斯的背上后就转头像水池边走去。
他听出来了刚才克里莱斯兴致不太高，但是也能理解。
毕竟在看到这个十分隐蔽的地下室时，联想到之前他听到的那个侍从的话和水流声，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想到了被关在这里面的是不是克若，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在了刚才瞥到的明显是人类双腿的那个画面中。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人被比思纳这个变态关起来了，还扔到了水池子里，这是囚禁呢还是上刑呢。
不过不管是谁，在这种潮湿阴冷的地下室关着肯定会关出一身病，还是要尽快救出来送医比较好。
抱着这种想法，季明江快走了几步来到了水池边，鼻尖刚嗅到了一股被稀释的有些淡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蹲下身仔细查看一下这人的情况，就看到他面前的水面波动了起来。
刚才还沉在水面下的那双腿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然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缺鳞少片的细瘦鱼尾。
虽然和之前的差别不能说是一星半点的大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季明江也只能想到那条他只在日记本和小道报道上看到过的那条人鱼：克里莱斯异父异母异种族的哥哥，失踪了近十年的克若。
看着那明显因为营养不良而黯淡无光并且脱落了不少鳞片的鱼尾，季明江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人鱼趴在岸上的那半边身体上，看到了对于人鱼这个物种来说过于干枯的黑发，也看到了对方几乎快要断掉的手腕。
他狠狠闭了闭眼，心头不断地涌着怒火，简直想直接把比思纳·奥菲尔从克里莱斯背上拽下来然后拧断他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了！搞个抽奖，祝大家新的一个月也要天天好运！
第68章二合一
克里莱斯显然也很生气, 季明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巨大声响，比思纳·奥菲尔被他直接从背上甩了出去, 有些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然后是蹲下身时带起的风声。
没有回头去看克里莱斯的表情，主要是他也不太会安慰人，季明江只是皱眉看着身前人鱼血肉模糊的手腕。他不是专门的医护人员, 前两辈子加起来也顶多是知道自己什么症状吃什么药而已，克若现在的身体情况能不能移动他真的说不准。
但是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的手腕掏出来肯定是没错的。
“你……别太担心了，他不会有事的。”抿了抿唇，一边撕着自己身上的披风, 季明江一边安慰到。
会不会有些后遗症什么的他不能保证, 但单纯就精神力探查到的来说，克若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救助及时的话保住命是绝对没问题的。
说着，季明江已经成功地将自己身上那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披风撕的七七八八了, 将手中那堆布料一股脑地塞到了克里莱斯的手中后, 季明江搡了他一把，催促道：“快点, 别愣着了，先把你哥手腕包起来, 我把这鬼东西给他扯下来。”
两人一人负责一个手腕, 动作仔细小心地将无力垂在地面上血迹斑斑白骨森森的手腕粗浅地包了起来，带着外面寒气的布料在接触到温热的皮肤时, 季明江眼尖地看到了那截手腕和微张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虽然在此情此景下未免有些狼狈，但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还能动就行, 好歹看起来手部神经是没出什么问题。
仔细地将手腕裹好后, 季明江把克若的胳膊往前扯了扯, 尽量让他那伤口已经够多的部位远离了焊在地面上的那两个铁环，将手指挤进了皮肉和铁环的交接处后手腕猛地用力，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几个铁片和碎屑从他的手中崩了出去。
尖利的碎片划过季明江的眼角，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抬手摸了摸自己仍然一片光滑的眼角，季明江心虚地看了一眼克里莱斯，还好对方现在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他的手指和克若的手腕上，并没有发现刚才的不对劲。
等等……
徒手掰断铁环还一点红痕都没有是不是也不太合乎常理来着？
突然陷入沉思.jpg
脑海中杂七杂八地闪过各种想法，季明江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丝毫不见减慢，他又十分干脆地将另一个铁环也捏了个稀碎。
克若的两个手腕都彻底解脱后，季明江直接起身将格外瘦弱的人鱼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怀中到底有没有东西。
“哗啦——”
身体悬空和接触到其他人的不适让克若忍不住蜷了蜷鱼尾，那甚至有些破败不堪的尾鳍硬是卷了一碰水花上来，随着季明江的走动稀稀拉拉地全都浇到了被克里莱斯随手扔到了地上的比思纳·奥菲尔身上。
一连串的水珠全都打到了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比思纳的脸上，将刚才紧贴着脑门的头发冲到了两侧和头顶，显得那张养尊处优胡吃海喝惯了的猪脸更加恶心了起来。
轻轻拍了拍克若有些发抖的身体，季明江抱着这条明明比自己现在这副身体要大将近十岁身形却连他一半都不到的人鱼，在克里莱斯打算直接拎起地上的比思纳·奥菲尔时，突然若有所感地向门口看去。
逆着光看不清门口人的面孔，但那熟悉的有些佝偻的身影他还是能认出来的。
“克里莱斯陛下和您身边的这位……小朋友，私自闯进主人家的房间还想不经同意就带走主人家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空荡的地下室中泛着回音。
像极了一条知道自己十分恶毒的毒蛇在很不要脸地四处喷洒着毒液。
喷就算了还要装模作样地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什么毒蛇和鳄鱼混出来的杂种。
感受到手中的克若在听到这道声音后身体抖动的幅度更大了，季明江微微收紧了胳膊，小心地将他那两个受伤严重的手腕摆放到了一个不会被挤压到的位置，然后才轻飘飘地看向了利奇马和他身后那乌泱乌泱的一大片人。
没有回应利奇马的话，季明江直接反问道：“好大的阵仗，好不客气的话……奥菲尔家是要造反了吗？”
“哦不对。”紧接着他就自己反驳自己道，“应该说，奥菲尔家是已经造反了吧，毕竟皇室成员都成了一个不配在你们这里拥有姓名的‘东西’了，甚至还被悄无声息地关在地下室关了近十年。”
轻柔的话语穿透力却极强，察觉到自己带来的人在听到下方青年刚才的这番话后顿时骚动了起来，利奇马心中也有些慌。
地下室中一片黑，走廊中的灯光在重重叠叠人影的遮挡下也只是堪堪能照亮几节台阶罢了，他完全看不到比思纳·奥菲尔的身影，现在他一个管家敢带着这么多人直接来截克里莱斯也不过是在赌对方不敢直接朝家主下手，但是……
但是……
“哦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
季明江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却能感知到利奇马紧绷和强装镇定下恐惧的情绪，余光瞥到了刚才还没来得及被拉起来的比思纳·奥菲尔，他恍然大悟。
然后入乡随俗地用上了“东西”这个称呼。当然，现在像头死猪一样瘫软在地上的比思纳·奥菲尔确实也很担得起这个称呼就是了。
轻轻摇头阻止了克里莱斯的动作，季明江直接脚尖点上了地上的比思纳·奥菲尔，紧接着腿部发力，小腿肌肉线条绷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狠狠将地上的人踹飞了出去。
比思纳·奥菲尔同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随后重重落在了台阶上，在利奇马和一众侍从的共同注视下，还十分配合地弹了几下。
场面一时十分诙谐生趣，季明江都听到了几声被强行憋了回去的闷笑。
真是不受待见的家主呢，奥菲尔先生。
季明江十分不走心地为这位估计活不了多久的家主致以着同情和歉意。
他们的交谈声似乎有些大了，嘈杂的声响让原本已经晕过去只剩下本能反应的克若突然睁开了眼。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抱起来了的人鱼激烈地挣动了起来。
担心他再次将手腕的伤口弄崩的季明江一时也来不及多做解释，直接拉着克里莱斯的领子将他扯了下来，短暂地在克若眼前停留了两秒后才神色自若地松开了手，转头对着有些呆滞的黑发人鱼说到：“你可以先睡一会儿……算了你还是醒着吧，我们马上就回皇宫。”
“哦……”
还在状况外但看清了莱顿面孔的克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放松了身体十分信任地靠回了这个不知道跟莱顿什么关系的青年怀里，难得地放空了思绪。
看到克若还有力气睁开眼，莱顿一直焦躁着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他揉了揉眉心，找回家人的喜悦最后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取代。
克若这一脸好奇盯着季明江看来看去就是不看他的样子……到底谁才是他弟弟啊！
这边三人上演着久别重逢的认亲戏码，楼梯上的那一帮人则是鬼鬼祟祟地想要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家主的尸体，啊不是，身体拉过去，然后在克里莱斯突然的说话声中僵在了原地。
“没关系。”出乎他们意料的，这位本应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冒犯而感到不悦的皇帝陛下听起来心情竟然还不错。
但紧随其后的话就让表情稍稍舒缓的一干人意识到是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没关系，你们现在可以把他拉走，顺便记得把自己也一并带走，我的人现在已经在贵府门口候着了，请各位有序排队进去，免得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话音刚落，楼梯上方你推我搡地乱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不同声音的怒骂声呵责声和推诿求饶的声音。
人群散去的很快，没过几秒钟，明亮的灯光就畅通无阻地透了进来，穿过被遗漏在台阶和地面交界处衣服上还有几个黑脚印的比思纳·奥菲尔，打在了季明江和克里莱斯的脚下。
“太惨了太惨了，甚至都没人愿意带上他。”
让克若闭上眼防止突然见到过于明亮的光而感到不适，季明江走上楼梯，随脚将拦路的比思纳·奥菲尔又往前踢开了一段距离后才假模假样地可怜着。
“医疗队来了吗？我先把你哥带过去，剩下的你自己处理？”还没忘了克若身体状况的季明江走出地下室后，看着四处无人的走廊，狠狠皱了皱眉。
他可不信那群人会真的那么听话地去门口排队。
“林枫和他诊所的人已经到了，你先过去吧。”说到这里，莱顿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了转过身就要往外走的季明江，视线在他有力的双腿和没了遮掩的脸上来回移动，语气有些迟疑，“你就这样出去，没问题吗？”
“啊，差点忘了。”
当人的感觉过于美妙，以至于季明江真的差点就要忘了自己现在的物种了。
“但是也没关系吧？我之前以为这里的人鱼都不能变出腿才瞒着的，但现在克若也可以的话……”
不用再担心自己被抓去研究或者太格格不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上，既然这里的人鱼也是可以变成人形的，但据克里莱斯之前的说法，几百年都没有过这样的例子，这不就更说明了现在人对待人鱼的态度是有问题的了吗？
克若现在手腕的伤口和比思纳·奥菲尔的惨状可是清晰地证明着这条人鱼和其他人鱼的不同，这股狠劲，季明江都要自愧不如。
“你心里有数就好。”
莱顿点了点头，刚松开手，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陛下！陛下我实名举报奥菲尔家这群死不足惜的畜生干过的事！”
“？”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莱顿摆了摆手，“你先走，我一会儿过去。”
***
“总管先生，请问克里莱斯陛下今天如此突然的行动是否代表着皇室正式宣布要和以奥菲尔家族为首的贵族宣战呢？”
“先前克里莱斯陛下从未发出过类似的信号，这是他突然的想法还是说陛下有了什么奥菲尔家违法犯罪的证据？”
“观众朋友们下午好，我是首都星新闻台记者小陈，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奥菲尔家族的门口，我们可以看到现在已经由罗里特总管带头指挥将整座府邸围了起来，具体原因及后续发展请继续关注……”
“罗里特先生，请问……”
“总管先生看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只想知道季明江殿下具体的生活情况！”
“……”
身后是一片嘈杂的叫喊声和各种采访摄像仪器接触碰撞的声音，罗里特迎着有些凉的秋风，一脸高深淡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头都没有转一次，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他带来的人将偌大的府邸包围了起来。
但和他面上表情截然相反的，是罗里特现在十分急切焦虑的心情。
如果不是顾忌形象以及担心那些记者多想，他此时都想从兜里掏出个手帕将鬓角细密的汗擦一擦。
陛下和明江殿下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给他发消息时还特地叮嘱他让他把林枫和他方便的同事们叫过来，是季明江受伤了，但殿下连狂躁期的莱顿都制得住，还有谁能让他受伤？
天知道当他处理完研究所那边的事，刚打开光脑准备告诉陛下王伟明已经被抓到时看到对面发来的消息心里有多慌。
“出来了出来了！”
“有人出来了！但是看起来好像不是陛下啊？”
“观众朋友们请注意，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从奥菲尔府中走出了一个好像抱着什么人的……啊？？？”
记者震惊到破音的声音拉回了一众惊掉下巴的人的神智，他们看着疾步从花园一路走到门口开始跟罗里特低声说着什么的人，一阵恍惚。
这人的面孔他们再熟悉不过了，隔三差五没东西写了他们就会把这位拿出来看着他今天的直播编点东西上去……
所以，人鱼他妈的为什么会从这里边出来啊？？？
不不不
密密麻麻的一排人又齐齐摇了摇头，揉眼的揉眼扇自己巴掌的扇自己巴掌，还有人不死心地拿过了录像设备从镜头里看着眼前的画面。
“我草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玄幻了？？？”
“我他妈的不理解，这是季明江吧？！”
“这人怎么长得跟我最近追的那个人鱼主播一个样啊？！”
谁来告诉他们一条好端端的人鱼怎么就突然长出来了两条腿啊！
那个专门冲着季明江来的人更是直接心神恍惚地瘫坐到了地上，两只手都胡乱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啊啊啊我不信！这是谁整容整成了我家江崽的样子吧？！”
甚至现在他说出“江崽”这两个字都有些烫嘴，毕竟在这阳光还算和煦的深秋下午，刚才走过来的那个青年的身影十分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两条笔直修长又充满力量感的腿和他看习惯了的人鱼的上本身搭配起来毫无违和感，身上精致又不失严肃的衣服很好地压下了人鱼因为还没长开而带有的略显稚嫩的气息，让对方看起来格外的成熟可靠。
“呜呜呜呜——”
但是想也知道，哪个冒牌货能这么自如地跟罗里特总管交谈呢，哪个冒牌货又能仿造出那对剔透灵巧可爱至极的耳鳍呢。
想到这里，刚才还一脸难以置信的小记者瞬时悲从心头起，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地呜咽了起来。
“……兄弟你差不多得了哈，怪让人害怕的。”
全程围观了他刚才表现的其余人不自在地抖了抖身子，一边暗自回想自己刚才的样子是不是也这么夸张，一边七手八脚地把地上的人搀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能看到他们直播的联邦人都不在少数，他们是因为想要kpi加上自信克里莱斯肯定不会直接接受采访才会过来的，可没想着丢人丢到全星际。
“起来吧你——”
“呜哇别管我，让我哭啊呜呜呜——”
***
外边围观人群搞出的动静传进了季明江的耳朵中，竖起的耳鳍有些不耐地动了动，然后被季明江撩起头发盖了个严严实实。
在看到季明江走出来时，罗里特就带着林枫快步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叨着，“殿下你是伤到哪了还是精神海出什么问题了，我就知道奥菲尔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是一群阴沟里的耗子，快让……”
“嘘——”
未尽话的尽数止在了季明江的手势和解释中。
虽然很高兴于总管先生对奥菲尔家的认知和他达成了一致，但季明江还是无奈地打断了老头子絮絮叨叨的关心，待他放低声音后，才示意罗里特和旁边一脸震惊迷茫状的林枫看向了他手中抱着的克若。
“这是……”
刚开始罗里特其实没有认出来，别怪他，毕竟现在身形枯瘦黑发黑尾都毫无光泽的人鱼实在是无法让他在第一时间联想到十年前那条活泼健康的人鱼殿下。
“我跟克里莱斯找到他了。”季明江看着反复擦拭眼镜，手指轻柔拨开人鱼脸上发丝凑近仔细观察的罗里特，语气很轻地说到。
没有让罗里特和又睡过去的克若在这里单方面激动太久，他转头看向一脸放空的林枫，说到：“别愣着了，你那些治疗用的东西都带了吗？他情况不太好，手腕的伤很严重，身体其他位置也有些陈年旧伤，营养不良是肯定的……”
话还没说完，被季明江这一连串病症说得浑身一激灵的林枫大步上前将昏昏沉沉的人鱼接到了自己手中，一边转头往治疗舱的方向赶一边咬牙说到：“你不早说！这没流血的样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睡着了！”
季明江简单给罗里特解释了一下里边的情况后就跟了上去，林枫和他的团队是跟着罗里特一起来的，此时都处在警戒线内部，和外面那群记者也隔着很大一段距离，乱哄哄的声音穿到治疗舱所在的地方时已经很微弱了。
在林枫的催促下，几个看到季明江惊得眼珠子都要调出来的医生手脚麻利地将治疗舱迅速调试完毕。
人鱼被放进去时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眼皮，然后在季明江的安抚下最终回归平静。
关上舱门，看到代表着正在治疗的绿灯亮起后，林枫才松了口气，一排排季明江都没看清的字迅速滑过，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嘴上却是机关枪一样地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不，今天上午看到你直播的时候不还是人鱼来着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是在奥菲尔家中什么招了还是怎么回事？还有这条人鱼又是什么情况，他身体数据简直是我见过最糟糕的了，是被比思纳·奥菲尔那个臭虫非法囚禁起来的？给保护中心打电话了吗？”
“不，不对。”刚说完，没等季明江回答，他又快速否决了自己刚才的话，“差点忘了保护中心那群人跟莱顿不对付，论起实权也奈何不了奥菲尔家，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皇室要接手这件事吗？”
一边说着，林枫伸手扯过了默默远离了他几步的一个手下，拿过了他手中的记录册写着什么东西，季明江抽了抽嘴角，先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
“其实不应该用接手这个词……这条人鱼的名字是克若·克里莱斯，你写病历的时候可以写上了。之后克里莱斯，哦我是说莱顿，应该会直接以谋害皇室成员这类的罪名起诉奥菲尔一族吧。”
“啪嗒”
这是林枫手一抖直接将记录册掉到了地上的声音。
“这是莱顿的弟弟？？？”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季明江，周围几个听到了这话的人也是同样的反应。
开什么玩笑？就之前克里莱斯陛下展露出的对人鱼的态度，说他有个人鱼弟弟，谁信啊？？？
“而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首先，克若是莱顿的哥哥，他要比莱顿还大两岁。”
“至于为什么没印象，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是莱顿自己不愿意说吧。”
迎着众人震惊到失语的表情，季明江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册子，轻轻拍干净后塞回了林枫怀里，面上十分冷静，冷静到让人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但是……这怎么冷静得下来啊！
“你跟我说这条尾巴估计还没莱顿那家伙俩胳膊粗的人鱼其实是他哥？？？”
刚好此时治疗舱上的数据停止了滚动，林枫看了一眼后放心地收回了眼神，转而用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的样子重新看向季明江。
“我唬你这个干什么，回到皇宫后莱顿应该就会宣布这件事了吧？”摸了摸下巴，季明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行，我信。”
狠狠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林枫呼出一口气，随后拉起季明江就想把他往另一个治疗舱里拽——来之前因为不确定是什么情况，考虑到罗里特说有莱顿和季明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天人鱼也跟去了，但他们还是带了两个治疗舱过来。
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你也进去给我检查检查，怎么就突然长出两条腿来了，你以后档案上种族那一栏都要乱了！”
“诶？！我不用啊，我健康的很！”担心自己一挣直接把这个负责的医生挣坏了，季明江手腕小力转动着想让林枫的动作停下。
“应该说就是因为我太健康了才会这个的，你还不如去检测检测其他人鱼的健康指数。”
“？”
听到身后季明江同样认真的话，林枫额角一抽，一种自己世界观可能即将就要破碎的预感涌上心头。
但作为一名负责的，热爱着自己工作的，同时还是专门负责季明江的医生，他还是姿态强硬地将人……人鱼带到了另一个机子面前。
“你先进去测一测，要不然我不放心。”
第69章
“行吧行吧, 你去看着克若那边，我测完自己出来。”
在林枫的坚持下, 季明江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仿照着刚才那些人的动作打开了治疗舱的盖子，自己抬腿半躺了进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冲着他摆了摆手。
“帮我把盖子放下来吧。”
林枫看着一脸坦然的季明江, 心中那股世界观即将崩塌的预感愈发强烈，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地落下了盖子，不想再看见这个熟悉的脸搭配着那双不熟悉的腿在他面前晃了。
走到一旁后, 刚才那些因为季明江各种意义上都很不好接近的身份而有些拘束的同事助手们才纷纷围了上来, 林枫瞬间便处在了一圈密不透风的人墙中。
“我草林枫，这真是你一直以来负责的那条人鱼？开玩笑的吧！”
“但你还别说, 变成人形之后确实显得人家更好看了，就是比起来人鱼更有了一种, 哎呀, 说不太出来的感觉，就气势好足的样子。”
确认林枫跑不掉后, 一群白大褂小声讨论了起来，表达过震惊感想后, 他们又脑洞打开地猜测起了人鱼会变成这幅样子的原因。
“你们说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好端端的人鱼怎么就突然长出腿来了？这不妥妥医学奇迹，还是说是人体试验啊？”
“……”
这个说法一出,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两三秒后一双双带着消毒液气息的手齐齐捂向了说出这番话的那张嘴。
“你想死可别带上我！！！”
谁不知道季明江是养在皇宫里的人鱼, 人体试验又不是这短短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的, 这跟直接说他怀疑克里莱斯背地里拿人鱼做非法实验有什么区别！
“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说了快放开我！”
嘴上的手离开后, 被捂住的那个人才张大嘴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迅速“呸”了几下，对着周围的一圈同事怒目而视，“你们自己手上啥味自己不清楚啊！熏死我了要！”
“那总比你哪天因为自己这张破嘴得罪了人要好。”一直默默旁观者这群人闹闹哄哄的林枫最后才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身边均是将好奇的情绪写在了脸上的人们，扶了扶镜框后无奈说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肯定跟你们想的那些阴谋论无关就对了，一会儿听听季明江自己的说法吧。”
毕竟如果是被人为强制变成这样的，但季明江脸上没有任何的愤怒厌恶之类的感情，也没有因为不熟悉人类双腿而出现的踉跄和迟缓感，反而是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
推了推眼镜，回想起刚才对方和他自如交谈的场景，林枫甚至还感觉自己从季明江脸上看到了一种舒畅的情绪……
错觉吧！
他一脸怀疑人生地闭了闭眼。
“叮——”
最先响起的是季明江那边治疗舱的声音，毕竟他只是单纯地检查个身体数据 ，林枫并没有给他开治疗模式。
“怎么样？”
等他走过去时，季明江已经自己推开舱门从里面走出来了，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检查报告。
“数值看不懂，但最后结果显示我很健康。”随手将报告交给了眼里满是怀疑的林枫，季明江走到了克若的治疗舱面前，看着仍然闪烁着绿灯的显示屏，十分担心地问到，“别问我了，他情况怎么样，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还在为手中那份堪称完美的检查报告晃神，听到季明江的问题后，林枫的脑子才缓缓归位。
“他这很正常，毕竟身上那么多伤，亮的是绿灯不是黄灯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估计还需要几个小时，你跟莱顿一会儿可以直接把这个治疗舱搬回去，它快结束时会有提示音，到时候再把我叫过去就行。”
季明江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林枫嘴唇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在远处那群记者突然嘈杂喧闹起来的响动下，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想说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那边的声音小了些，季明江才揉了揉耳朵，问到。
“没什么，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莱顿出来了？”毕竟前不久刚刚还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的罗里特总管突然消失了。
看到频频回头张望着的季明江，林枫无视了周围一圈眼巴巴看着他的同事，说到：“你先过去看看吧，克若这里我守着，这么多人在呢，不会让他出事的。”
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季明江便转身往奥菲尔府的门口走去。
准确来说，在其他人眼中用跑去更为合适。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站在他们面前的季明江便连个人影都没了，林枫面前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长着几株野草的地面。
“他人，不是，他鱼呢？”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向林枫。
然后就看到他们一向稳重靠谱的林医生摁了摁眼角，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不是很明显吗，跑了啊。只是跑的有点快而已，他都长出来两条腿了，速度快一点很难接受吗？”
“……”
这就是很难接受啊！不要自欺欺人了啊！
林枫没有管其他人一脸崩裂的表情，抖了抖自己手中的检测报告后，自顾自地走到了克若所在的治疗舱附近，然后蹲了下来。
从背后上去就看就活像是一个很突兀地长在地上的白蘑菇。
行吧。
众人心里瞬间平衡了。
林枫看起来跟他们的崩溃程度好像也差不多。
***
“咔嚓——”
“咔嚓咔嚓。”
季明江快要走到门口时，前方相机拍摄的声音已经十分密集了，同时各台各报记者的采访声报道声也没停下去。
——“比思纳·奥菲尔先生怎么晕过去了？他看起来状况不太好，需要联系医院吗？顺便请问陛下方便透露下您这次突然的行动是为什么吗？”
——“我们可以看到奥菲尔家的家主现在正处于一个昏迷的状态，并且浑身十分狼狈——来摄像头给个特写。而且跟在克里莱斯陛下身后的是陆续被压出来的奥菲尔府上的其他人，家眷和在这里工作的人都被带出来了，具体情况本台持续跟进中，观众朋友们请不要走开。”
——“克里莱斯陛下，请问刚才最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季明江先生吗？我们可以知道他为什么会拥有人类的双腿吗，这是我们还没有了解到的有关人鱼的信息还是说人鱼殿下是被进行了什么改造实验呢？”
——“……”
克里莱斯带来的人仍然尽职尽责地守着警戒线，那些看起来都很想拿到一手消息满脸急切的记者们也只是嘴上问的急，脚下跟扎根了一样，一下都不带动的。
好家伙。
季明江抽了抽嘴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好。
克里莱斯这见鬼的名声在接受采访这方面竟然是出奇的好用。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季明江看到克里莱斯突然往他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隐在树后的季明江就这么和他对上了视线。
顿了一下后，在克里莱斯有些错愕的神情中，季明江整了整衣服，从树后走了出去。
阳光在人鱼淡蓝色的耳鳍和银白色的发丝之间跃动着，衬衣上绣着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修身长裤更是让他本就优越的身材比例一展无遗。
在季明江走出来后，刚才还齐齐对准了克里莱斯的镜头瞬时全都调转了方向，记录起了他的身影，那些记者的神情也更加激动了起来。
但因为关心爱护人鱼的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加上克里莱斯和原兽人保护中心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惹不起。一时间竟然所有人都只是用格外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季明江，没有一个人敢像刚才追问克里莱斯一样追问他。
他们不问，季明江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解答，只是单纯被人注视的话，他上辈子早就习惯了，完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面不改色地走到克里莱斯身边后，先是将克若的情况简单告诉了他，看到他眉眼间的焦躁褪去了很多，季明江才看了一眼不远处眼睛亮得惊人的一群记者和正在被押上车的奥菲尔家的人。
“要现在说清楚吗？”
莱顿摇头的动作做到了一半，就在人鱼清澈的目光下停了下来，然后不禁想起了之前陈元川念叨过他很多次让他注意形象的话。
虽然之前那几年他确实是因为想要抓出联邦渗透在帝国内部的人才会放任舆论的发酵，但里边也未尝没有他懒得去特地经营的因素在。
一方面是皇室现在严格上来说就他一个人了，他自己名声差点也连累不到别人。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样的“凶名在外”每次都会给他免去不少麻烦，比如在颁布一些政令时敢阳奉阴违的人大大减少，比如带兵回来敢堵着他采访的记者一百个人里面都不一定出一个等等。
但是现在……
想起季明江之前的几次直播中搞出的各种乌龙误会和季明江解释到快要暴走的样子，莱顿摇头的动作一滞，随后便直接被他变成了点头。
“简单说一下吧，具体的等回宫后再出通知。”
第70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的记者仍然是用热切急盼的目光注视着克里莱斯和压着皇帝陛下尊贵肩膀姿态亲昵的季明江, 眼中的好奇都要淌到地上然后顺着两人裤脚爬上去了。
部分记者是带着直播设备来的，此时他们的直播间中也全是密密麻麻的弹幕, 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的都有。
毕竟作为日常基本接触不到这些政治斗争的普通人来说, 他们可能不熟悉比思纳·奥菲尔，可能不在意克里莱斯每个举动后的深意，但最近这段时间最常出现在星网各个平台中的季明江他们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每天上午类兽人那是雷打不动地要点开他的直播间, 哪怕工作忙也要在那挂着听。其他没有什么狂躁期困扰的普通人也习惯了在忙碌的工作学习之余去小人鱼的直播间放松放松心情，对他那条看起来就很好摸很华丽精致的尾巴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当季明江急促地迈着两条腿，以一种他们更熟悉的形态走出来时，众人心中的震惊不解和各种猜测甚至将星网的服务器都冲得卡顿了几秒钟。
直到现在, 看着季明江和也就比他高不到半个头的克里莱斯交谈的场面, 守在屏幕面前看着直播的观众们心中仍然感觉有些荒谬。
怎么他们可可爱爱的小人鱼一眨眼就长得这么高了呢？？？
哦等等，不太对, 他们现在是不是要先震惊一下自己关注了好久的小人鱼突然长出来了两条腿这件事来着……
[算了算了，在乎这些干什么, 不管江崽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最熟悉最喜欢的小人鱼！]
[没错, 还是不要在这种场合讨论江崽了，感觉今天事情的发展方向可能会超出我们想象啊, 陛下的表情好严肃，我都好久没看到过他脸色这么难看了。]
[虽然我很认同前面的猜测, 但不得不说……不要一副你好像见过克里莱斯陛下很多次的样子啊, 陛下他明明除了过年那次其他时候都不接受采访不在社交媒体上露面。]
[但是陛下在江崽直播间出现过很多次啊！虽然时间都不算长吧……]
[……]
[好了别吵了，陛下过来了！]
***
“……为了防止引起误会, 在这里我简单地解释一下，今天会出现在奥菲尔府中并做出这番举动有两个主要原因, 一是已经查明的比思纳·奥菲尔意图谋逆, 人证物证已经收集完毕。二是比思纳·奥菲尔绑架人鱼未遂, 这里的人鱼指的是季明江，和前面提到的共用同一套证据。三是比思纳·奥菲尔残害皇室成员，罪名属实，具体情况回到皇宫后皇室会发怵声明，后续调查完毕后会也会及时将结果告知大家。”
看着面前飞舞着的各种摄像球和快要举到他面前的收音器，莱顿面不改色地将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调查和想法粗略地说了一下。
沉稳的声音响起，旁边就是还在源源不断被押送的奥菲尔府上的人，浩大的阵仗有力地充当着克里莱斯这段话的佐证。
看着听完这一连串信息量过大的话后近乎呆滞的人群，季明江弯了弯眼角，走上前几步，毫不费力地从一名记者无意识放松了力道的手中拿过了他的控制器。
操控着半空中的一个摄像球离他近了些后说道：“嗯……克里莱斯要说的都差不多了。怕什么都不说引起大家的担心或误会，我也先在这里提一嘴好了，人鱼变出人类双腿的这件事其实是正常情况哦，没有你们可能会脑补的什么变异人体实验之类的存在，如果有其他的问题可以等我明天上午直播的时候提出。”
说完，将控制器重新塞回了那个呆愣的小记者手中后，季明江退回到了克里莱斯身边，余光瞥到被人架着仍然昏迷不醒的比思纳·奥菲尔，眉头皱起，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回去吗？克若治疗结束还要几个小时，林枫说治疗舱可以先放在我们这里，他之后来取。而且……这个老东西怎么还没醒，需要给他看看吗？”
称比思纳·奥菲尔为老东西倒也不是季明江在故意贬损他，毕竟虽然他看起来还是一副壮年模样，但在人均寿命200+的星际时代，他接近150岁的年纪也确实不算年轻了，只是因为多年养尊处优加上各种先进医药科技的保养才让他看起来状态和一百来岁的人差不多。
“直接回去吧，这里也没事了。”回答了他前边的问题后，莱顿才同样有些不确定看向了比思纳·奥菲尔。
说实话，他也不理解这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
克若在他短暂的清醒时间中简单地跟说过了他对比思纳·奥菲尔所做的反击，但说到底，比思纳好歹也是个类兽人，阻断他几分钟的呼吸可能会让他陷入短暂的昏迷休克等状态，但绝对要不了他的命。
心中想着这个问题时，莱顿的视线并没有从比思纳·奥菲尔的身上离开，在他的注视下，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主要接受这个目光洗礼的对象，但架着比思纳·奥菲尔以便将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给记者和他们摄像球的两个护卫还是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这种情况下，比思纳·奥菲尔那时不时抽动一下的指间和脸部肌肉便显得尤为明显。
莱顿目光一凝，转头看向季明江，两人正好对上了眼神。
季明江轻轻点头，显然也发现了比思纳·奥菲尔的异常。
“去看看。”说完，他率先走了过去。
随着季明江的逐渐接近，那两名护卫明显更紧张了，眼睛虽然仍是直直地看向前方，但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额角鬓边也在凉爽秋风地吹拂下沁出点点汗珠。
——是明江殿下诶！人鱼诶！！除了陛下和罗里特先生之外几乎没人能直接接触到的人鱼诶！！！
——救命，他离我好近，我手里拿着的枪会吓到他吗？悄悄地把枪往后收一收会不会好点。
——殿下过来干什么，克里莱斯陛下也跟过来了，我手里拎着的这个犯罪分子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还是他们感觉我工作认真要来夸我？我要升职加薪了？
两名护卫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连串的弹幕，感知到他们两人的情绪波动好像有些大的季明江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但因为没察觉到什么负面情绪便也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了比思纳·奥菲尔身上。
发现在他和克里莱斯都站到对方面前后他的手指仍然在抽搐时，季明江便打消了这家伙是在装晕的怀疑。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后，一股精神力突然探出，精准快速地冲入了比思纳·奥菲尔的精神海。
然后十分出乎季明江意料的，他都精神力一路畅通，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比思纳·奥菲尔的精神屏障碎了。
大小不一的半透明碎片在他的精神海中漂浮着，周围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感知到陌生精神力入侵时也只是于事无补地向季明江靠近了些，做出了想要阻拦的意思，但被季明江那活力满满耀武扬威的精神力直接冲撞到了一旁。
精神屏障都碎了，里面的精神海更是不用说，浑然是一副破败不堪千疮百孔的样子。伤痕累累的野猪眼中理智全无，冷冰冰的兽眼中满是暴戾和疯狂，在察觉到陌生精神力侵入时便直接发起了狂，白森森的獠牙在空中疯狂且凌乱地滑过，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击中目标。
抽回精神力，季明江在此期间并没有闭上眼，自然也看到了比思纳·奥菲尔在那头野猪发狂时同步抽搐起来的身体。
冲了克里莱斯比了个手势，走到一边后，他才面色复杂地说道：“他的精神海被人为破坏了，撕裂得很彻底，是一点一点被破坏掉的，如果要修复的话也只能修复一小部分。”
话不必言尽，剩下的两人都明白，以比思纳·奥菲尔的身份地位，除了刚被送进治疗舱的克若，还谁能有这种可以说是“滴水穿石”的耐心和机会去做这种事呢。
“看来就算他最近老老实实的没有急着搞这些小动作或者没有被我们及时发现，你哥也能自己把自己救出来。”只不过到时候可能会比现在还要惨烈就是了。
“不对，等等……”
刚感慨完克若不亏是克里莱斯的家人，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得血缘关系，但对敌人对自己的狠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季明江就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好像把因果关系弄反了。
和克里莱斯确认过比思纳·奥菲尔之前那一百多年间耍手段下绊子搞阴谋诡计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后，季明江仔细将这段时间比思纳·奥菲尔都种种动作梳理了一遍，联系到克里莱斯狂躁期的症状……
“所以，是克若一直在破坏着他的精神海，一直到最近，他的精神海彻底崩溃，所以他整个人也越来越浮躁，发出的指令也越来越直接和不加掩饰了？”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来那条格外瘦弱的人鱼的身影，季明江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着，眼睛却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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