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当薛晨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地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好像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而相视一笑的季明江和克里莱斯。
别说, 现在两人的护目镜全都推了上去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 两个长相各有千秋的人这么站在一起，确实显得有那么几分登对，薛晨突然就理解了今天早上直播间中那些兴冲冲跑去建论坛的观众们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
他迟疑地看向季明江包裹在滑雪服中的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他们两个应该是在商量一会儿的教学任务吧？
他的想法在季明江之后的一连串动作中得到了证实。
果然……没有如他所料啊！
陛下你在干什么啊！
看着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然后拉下护目镜就各滑各去了，薛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江崽他明显就是不会滑雪啊！这也能放心让他自己去玩吗？！
“克里莱斯陛下——”
那两人滑的滑摔的摔，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大段距离，薛晨站在上边扯着嗓子向克里莱斯的方向喊着, 希望能把这个过分不负责的皇帝叫回来然后让他去陪在季明江身边。
只不过实在是天公不作美, 此时恰巧刮过一阵风，掀地而起的呼啸冬风卷着地面上的浮雪扑了薛晨一脸, 冰碴子噼里啪啦打到他的脸上。
“呸！tui——”
刚才的喊叫同样被风卷去了天上，薛晨紧紧闭上眼冲旁边呸了两声后,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看不见季明江和克里莱斯的身影了。
“……”
“啊！”
腿长得都有些不合理的薛晨愤怒地抬腿往地上踹了一脚, 转头就去找自己的滑雪设备了。
陛下不教他来教好吧！等着，今天过后肯定让江江和他的关系迅速升温！突飞猛进！扶摇直上！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我幻听了？]
[应该不是吧，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在叫陛下的名字？]
[你们听错了吧, 刚才不是只有风声吗？]
看着带着护目镜脸都没往光脑上瞅一眼的陛下, 观众们已经不期待能从克里莱斯嘴里得到答案了，自顾自地在弹幕中开展了一小场辩论赛。
[行了行了别吵了, 中场休息一段时间，让我安心看看风景。]
随着克里莱斯的动作愈发顺滑, 周围一闪而过的景色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洋洋洒洒飘起来的小雪逐渐将观众们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去。
[好漂亮啊！]
弹幕纷纷感叹道, 然后看着仍然告诉前进着的镜头和来不及欣赏的景色, 怒从心头起。
[可恶，一到这种时候，我又问了，为什么江江要把摄像球的追随对象更换到陛下身上啊！虽然陛下也很帅吧，但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啊，平时在杂志上见见就算了，让他直播的话他完全不会照顾我们的感受啊！]
[emm，虽然确实是不会照顾我们，但我觉得陛下也不能说是什么不解风情大直男吧，我看他照顾江江照顾挺好的……]
[……好像是哦，是我自视甚高自以为是自食恶果了QAQ]
[倒也不至于用自食恶果这个词哈哈哈哈哈。]
莱顿其实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一般自顾自地滑雪完全不看弹幕，毕竟好歹也是季明江的直播间，他还是要注意有没有一些不良言论的。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互动……
看看这些弹幕都说的什么吧，不是嫌弃他的觊觎季明江的就是给他俩凑对的，这有什么好互动的！
而且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嗑cp嗑到了他和季明江身上，他们明明……
明明是什么关系来着？
仿佛脑子被耳边呼啸的风带走了一样，莱顿想到这里时，突然卡了壳，脑内一片空白，久久不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
说是寻常的人鱼和匹配者的关系也不太恰当，毕竟那些人鱼跟季明江也完全不一样。说是朋友关系好像又缺了点什么……
想到季明江的年纪，莱顿陷入沉思。
难道……是父子关系？
但他应该也不会把这么大的人当孩子看啊。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积雪被踩踏而发出的细微声响，他回过头，通过那双明显不是正常人比例的双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薛老板，你怎么过来了？”
薛晨盯着他，注意到围绕在克里莱斯身边的摄像球后，被护目镜遮挡住的眼角抽了抽。
还换人拍了，合着是季明江故意的是吧？
你说我是为什么过来。
薛晨磨了磨后槽牙，将这句太过不客气的话咽了回去，出于尊重客人隐私的职业操守，放低音量说到：“陛下，江崽、咳，我是说明江殿下，他应该是不会滑雪吧，您不在旁边看着吗？”
“不用，他有自己的主意。”季明江自己做的决定什么时候被别人说动过，莱顿摇了摇头，感觉这个老板也是真情实感的在担心季明江的安全，宽慰到，“而且这里的雪这么厚，滑雪服的防护也很齐全，不会受伤了，让他自己去摸索可能还会适应的更快些。”
“？”
这是什么放养型家长啊？！
薛晨护目镜后的灰蓝色眼睛从来没有睁的这么大过，满心的疑惑简直都要具化成问号出现在他的头顶上了。
而就在两人低声交谈时，不断飞舞着的摄像球竟然跟读懂了主人的想法一般，自觉地离了他们有好几米远，任由观众们在那抓耳挠腮地想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不过也托了这个到处乱飞的摄像头的福，一直蹲守在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是第一个发现从远处山顶炫酷滑下的那个身影的。
[？？？]
[那是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飞过去了？]
[是江崽吧？！这个滑雪场也没其他人了啊！]
[骗鬼呢！江江才变成人类形态有几天啊！怎么，是全物种进化又把我落下了？]
正说着，那个腾空的人影又是一个空中翻转，在刚才滑行过程中被溅上雪板的雪花随着他的动作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在暖黄色阳光的映衬下仿若一道白色的雾气。
而季明江从雾气中破空而出，在雪板上屈身下落，几缕银白色的发丝从头盔中探出，背光的发丝在阳光照射下给这缕头发的主人增添一份朦胧的金光。
雪板落在地上，下压的后板划过雪地，扬起一连串的雪花。
远处的山、近处的雪、斑驳的光影，在此时都变成了季明江的背景板。
随着这道悠闲滑动的身影逐渐逼近，刚才就一脸呆滞的观众们才缓缓活动了活动僵硬的手指，默默打字。
[坏了，我好像真的在这次的进化里被落下了。]
摄像球在捕捉到季明江的身影后便跟找到了主人的小狗一样巴巴地凑了上去，然后被直奔克里莱斯方向扬长而过的季明江忽视了个彻彻底底，只有被雪板溅起落在镜头上的雪花证明着这不是他的错觉。
[可恶，雪溅到我的眼睛里了！]
[快跟上去快跟上去！然后让江崽把共感模式给我开回来！跟随对象被设置成陛下后我刚感受了没多久的山间空气又消失了呜呜呜。]
屏幕上的景象有些模糊了起来，只能看到一个隐约身影的观众们催促着。
在季明江从山顶一跃而起时就若有所感抬起头、没有错过季明江任何一个动作的莱顿看着那个越来越清晰的人影，默默向后退了一步，留出足够缓冲空间后伸长胳膊，拉住了差点没刹住车的人鱼。
没等他开口，季明江就率先摘下了护目镜和头盔，憋了许久的银发一被放出来就欢快地在他背后晃动着。
刚运动过的人鱼双颊带着些薄红，吐息间都满是灼热，雾气在两人间升腾，模糊了银发人鱼精致鲜活的眉眼，一张一合一看就气血很足的双唇在此时便十分吸睛。
莱顿耐心地听着季明江炫耀着自己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的有多么快，目光像是被那双唇烫到了一样，躲闪了一下便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之前远远看着还没能发现，刚才他的注意力又没在衣服上。因此，直到这一刻，莱顿才注意到了季明江那身滑雪服上几乎都要粘连成块的雪。
“你这是，摔了多少次？”上扬的语调中饱含笑意，那双向来严肃骇人的金瞳也调侃地弯起。
从看到季明江滑雪的身姿后便呆愣在原地的薛晨眼神一直随着季明江移动着，在跟随着他的动作将目光投到克里莱斯身上后，更是被这个神情雷了个外焦里嫩。
这个陛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吧？！
随着摄像球的逼近而愈发兴奋的观众们刚好没有听到克里莱斯的这句话，但也很是凑巧地看到了他这双格外温和的眼睛。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说！！！]
[我就说陛下你看江江的眼神委实称不上清白！你什么时候用这种眼神接受过采访啊！（草，激动得我一句话分了两条才发完。）]
[嗑啊家人们，这还不嗑！速速加入我们嗑生嗑死的大队伍，论坛指路放到星网了，自取不谢！]
[有没有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简直自成结界啊！旁边的小、算了，旁边的长腿老板跟被排挤了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嗑到了嗑到了，甜得我满地乱爬呜呜呜。]
[虽然但是，江江现在这幅样子真的好好看，换我我也心动，我还要立马拉着江江就去结婚嘿嘿嘿。]
[……前面一群嗑陛下x江江还有嗑自己x江江的，需要我再提醒你们一遍江江才16，还没成年吗？人鱼保护中心和未成年保护中心都在看着你们:)]
[呜……]
如他们所言，薛晨现在确实感觉自己跟这俩人格格不入。
他就站在克里莱斯的旁边，自然没有错过克里莱斯刚才的话，也更近距离地看到了季明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
穿着一身雪白滑雪服的银发人鱼眉眼浅淡，一动不动时就像是要和他背后苍茫的雪山融为一体似的。但当他听到那句话后，不满拧起的眉和作势要打人而抬起的手臂却瞬间破去了这股疏离冷淡感，整个人都显得鲜活生动了几分。
对外形象一直是强硬好战不近人情的克里莱斯跟季明江说话时的表情也十分放松，哪怕人鱼的那双一看就不能用柔弱无骨来形容的手捏到了他的脖子上，这位陛下也仍然保持着俯身的动作，语气含笑动作轻柔地帮他拍去着身上的雪块。
直到最后一块肩膀上的积雪被拂去，交头接耳的两人才抬起头，季明江这时才发现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旁边站着也不说话的薛晨。
“薛老板，你怎么在这？”
[？]
[哈哈哈哈哈，妈的江崽这个真情流露不掺半分虚伪的疑惑真是给我整笑了。]
[老板一直都在这啊傻孩子哈哈哈哈，亏人家还说要给你免单。]
[很好，双向奔赴的爱，我又嗑到了！（偷偷拿走一块糖，希望不要被盯上.jpg）]
……挺好的。
刚才还因为克里莱斯“放养”的态度而真心感到愤怒的薛晨现在一脸麻木。
他现在懒得伸出手去看光脑了，但猜也能猜得到，现在弹幕上绝对都是笑话他的。
笑笑蒜了，可能被排挤就是他的命吧.jpg
***
“……你们都说我是天才了，那天才不管干出什么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人鱼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因为设备有些老旧和空间过大的原因还显得有几分失真。
“你还在看啊格瑞帕。”
永远端着自己那个茶杯神出鬼没的石毅再次突然出现在了格瑞帕·奥奇的身后，新鲜被冲泡开的茶叶飘在水面上，随着石毅的动作荡起阵阵涟漪。
视线从肩膀上的手掌划过，格瑞帕仍然直视着面前的悬浮屏没有回头，身子放松地靠回了椅背上，语气满是骄傲的信念感。
“当然了！这是我热爱的工作，也是我最想守护的群体。而且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季明江这条人鱼，他从被陛下接走后所有的表现都几乎是踩在了保护中心的底线上，我真的很怀疑这是不是陛下在试探什么。”
肩膀上的手还没有移开，这不禁让格瑞帕松了一口气。
他算是怕了这个石毅了。
每次都是他挑起的话头，然后又在他表忠心上眼药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消失，搞得他一个人在这里碎碎念跟个神经病一样，监控室的同事都明里暗里关心他好几次了！
心累。
做了个深呼吸后，他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抬手指向面前直播间的屏幕，上面季明江重新佩戴好了滑雪设施，正跃跃欲试要再从山顶往下滑一次。
摄像球此时正好飞到了空中，以俯瞰的视角看下去，就算是不恐高的人心中都有点发憷。
格瑞帕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您看，季明江能够转换成人类形态应该还没有几天，哪怕他真的已经很适应人类的身体了，我也并不觉得他现在可以被带到这种场合去玩。”
石毅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格瑞帕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向他，就看到石毅摩挲着下巴，终于认真思考起了他的话。
格瑞帕心中一喜。
然后就听到这个家伙十分心大地摆了摆手，转过头来宽慰他，“我也觉得这不太合适，但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格瑞帕，人鱼的感受最重要。你看，季明江这不是挺开心吗，而且滑雪的动作也很标准，有陛下和工作人员在那看着，他不会受伤的，放宽心。”
还是老一套的说辞，格瑞帕刚刚勾起的嘴角又迅速扯平。
妈的，秉持这种理念的人为什么还能当上部长啊！早晚把你搞下去！
拍了拍格瑞帕的肩膀，见茶杯中的热气逐渐变少，估摸着现在入口也不会太烫，石毅慢悠悠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关门声，格瑞帕背对着监控，脸色阴沉。
就在这时，他一直随身带着但没怎么拿出来过的通讯器在裤兜中“嗡”地震动了一下，声音极小，如果不是紧贴着大腿都有可能会被错过去。
格瑞帕眼神一凝，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继续看着季明江这个怪胎滑雪滑的好不快活，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他才神情自若地起身向厕所走去。
关上隔间的门后，他才从裤兜中掏出薄得像纸的通讯器，上面代表着紧急消息的红灯一闪一闪，频率越来越快。
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解锁后，他划开消息，是他那一向不争气早晚要被踹下去的废物上司发来的。
还没有看具体内容，格瑞帕只是看到安德烈这个名字便是眉毛一挑，看着屏幕短暂地发了个呆。
就从他被派到帝国来开始算吧，这都几年了，安德烈竟然还当着他的外事部部长？议长先生这是多缺人手用。
克里莱斯这么多年下来了，名声差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帝国人虽然怕他们的皇帝，但涉及到重要事项时不还是信的跟什么一样。还不如赶紧让他结束这个看不到前途也没什么用的任务回国，到时候他肯定比安德烈干得更好——不对，是个人都能比安德烈出色，但他有自信，自己一定会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也不知道又是让他干什么，希望安德烈这次能靠点谱，不要再给他安排什么压根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譬如上次那个帮他搜罗长相好看的人，简直离了大谱。
漫不经心地点开消息，第一行字映入眼帘时，格瑞帕的神情就迅速端正了起来，他迅速地往下看去。
“以下为威尔逊议长亲口下的命令，务必重视。联邦这边对人鱼形态转换的研究一直不顺，议长怀疑克若·克里莱斯和季明江为个例，现需要你找机会将这两条人鱼抓到手，到时会有人配合接应你，完成这个任务后你可以直接回联邦，潜伏工作结束，之前的计划从头再议。”
格瑞帕看完后眉毛皱的很紧，但眼神确是越来越亮。
皱眉自然是因为他不是很理解这个任务，首先是完成难度高——前两天比思纳·奥菲尔突然被抓，季明江也是那时候说出来他可以在人类形态和人鱼形态转换的，虽然目前对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他还没有什么头绪，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季明江绝对有秘密，并且很危险。
其次就是他看不出这个任务有什么意义——如果真的只是想知道人鱼转换成人类形态的根源的话。
毕竟这并不会影响人鱼进行精神舒缓的水平。
当然，更加下流不堪的猜测也在他的脑子中一闪而过，格瑞帕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真相。
如果是为了那种用途，当然是能变成人类形态的人鱼更加方便了。
到时候，又能进行精神疏导又能提供额外服务满足部分大人物心中另类癖好的人鱼，拍卖的价格应该会比现在翻一番还不止吧。
“啊，真是有够低俗无聊的目的。”满心只有权势钱财的格瑞帕很是不理解这些人，并嫌弃地撇了撇嘴。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才不想接下这个任务，去面对一条已知精神力攻击性很强其他能力未知的人鱼以及有百分百可能性会直接给他下通缉令开着军用战斗型星舰去轰他的克里莱斯。
不过嘛……
视线转移到末尾那一行“完成这个任务后你可以直接回联邦，潜伏工作结束”上，格瑞帕叹了口气。
算了，完成这个任务回去后肯定能升职加薪，说不定还能把不靠谱的安德烈踹下来自己上位，咬着牙干了得了。
“收到，我会在晚饭前给出一份行动计划报告，届时请注意查收。”
不能在厕所待太长时间，格瑞帕手指快速摁动着，将回复发了过去。
“太慢了！我下班前半个小时就要看到！”
对面的消息回的很快，看来议长的任务他还是重视的，没有在来一发之后再回他。
但内容属实不讨喜。
格瑞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收到，明白了。”
手指摁在屏幕上的力道像是要把这个通讯器摁烂一样。
“我等着，别偷懒。”
没有再回复安德烈的消息，格瑞帕将通讯器重新塞回了裤兜里，摁下冲水键，在洗手时跟打开门刚巧走进来的同事寒暄了两声，随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收拾好了衣摆，表情认真地看起了光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表面上他仍然是在认真工作，从他身后路过的人在注意到他时也会特地放缓脚步以免打扰到这个工作狂。
然而实际上，如果他们绕到他的工位前去看的话，就会发现格瑞帕看向半空中悬浮屏的双眼分明都没有聚焦，完全是一个大脑放空的样子。
一条条计划飞快地从格瑞帕脑海中闪过，又依次被他否决。
直接冲进皇宫抓人？不行，这放到现在简直可以说是是异想天开了，最近这段时间皇宫的巡逻仍然是紧的连路过的鸟都要被扑下来看看是不是特务鸟的程度。
用网友见面把季明江约出来？更不可能了，根据他在各大论坛中搜集来和自己观察到的讯息，季明江这家伙一点作为主播的自觉都没有，铺天盖地少说也得有个几万条的私信和评论他一个都没回过。
正当格瑞帕越想这个任务心中越烦躁时，重新放回裤兜的通讯器又嗡嗡地震动了两下，格瑞帕眼珠动了动，仍然双臂交叉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屏幕。
安德烈的脑子看来是真的不好使了，按理说他应该能想到自己刚回完他消息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再找到机会去把通讯器掏出来的。
正思索着要用什么比较合理的行为给自己当幌子，格瑞帕原本有些散漫的神情突然一凝，脸色铁青，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伸出了自己佩戴者光脑的右手。
不断的滴滴声正从手腕上那个黑色的屏幕中发出。
安德烈这个蠢货，竟然直接把消息发到了他日常使用的光脑上！他是疯了吗？！
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周围后，格瑞帕侧过手腕滑开了消息，看完后脸色又阴沉了一个度。
“有事联系他们，这是负责接应你的，现在已经出发去帝国了，你通讯器没回我我就发给你这个号了，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消息后面挂着两个联系方式，格瑞帕看了一眼前缀便知道这应该是紧急行动处的人。
所以不顾他们当初的约定，在自己没有主动联系的情况下往他这个光脑中发消息就是为了说这种并不紧急的事？
格瑞帕都要气笑了。
没有再回复安德烈的消息，衣袖下垂，重新挡住了光脑，格瑞帕此时倒是放松了许多。
在知道负责接应他的人会在一开始就直接到帝国而不是得到他消息后才缓缓赶来，刚才那个一萌生就被他挥去一旁的想法又被他捡了回来。
反正这个任务完成后肯定就是要撕破脸了，那他也不必再顾忌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到时候趁人不注意直接掳了人就跑得了，只要能够及时回到联邦，之后的一切便是艾布特·威尔逊需要应付的了。
而在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摸准克里莱斯的行程和现在宫内的布防巡逻规律，同时找到季明江和克若的爱好及之后的出行计划……
毕竟既然已经能变成人类形态了，不亲自出去看看人类社会的风景才稀奇。
心中的想法逐渐成型，格瑞帕脸上的表情也愈发轻松，此时他重新抬眼看向了面前还在不断变化着镜头的画面，刚才因为自己苦兮兮打两份工而自己的任务对象却在欢快滑雪而产生的不满情绪都消散了许多。
看着那时而交叉时而平行，雪板共同划过，在空中扬起蓬松积雪的两道身影，格瑞帕向前倾身，端起桌子上已经放凉的咖啡浅嘬了一口。
变形的拉花在水面上晃荡着，格瑞帕眼中升起了几分期待。
——看克里莱斯这个一向不近人情的暴君跟季明江这个怪胎相处的还不错，那到时候他完成任务拍拍屁股走人时，这位皇帝的表情一定会非常好看吧。
不过这个计划短时间内可是实施不了，他现在还是操心一下自己最开始的任务好了，回去多算点功绩也是好事。
这么想着，格瑞帕转了转手腕，开始联系人。
***
再次停下时，已经差不多到了正午，太阳高悬，较之八九点时更加灼烈的阳光照在痕迹斑驳的雪地上，不戴护目镜看过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得雪盲症。
季明江仗着自己身体是系统送的十分抗造，又不想继续让护目镜勒着自己的眼周，便十分无所谓地将眼睛摘了下来。
看到飞到他脸侧的摄像球后，刚准备弯腰换上鞋回去的季明江脸色僵了僵，突然被提醒着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将跟随对象设置回自己后，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又打开了共感模式，然后一次次地从雪山顶……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jpg
完蛋，他那群观众没被他晃吐吧？！
季明江闭了闭眼，几乎都能想象到弹幕的一片哀嚎了，他视死如归地点开了自己的光脑，看向直播间屏幕，然后愣在了原地。
眼中满是不解。
嗯？
弹幕确实是跟他预想的一样不是很和谐，但又跟他的想象有不小的出入。
那就是……怎么又骂起来克里莱斯了？？？
季明江大为震撼。
你们都被我晃成那样了还有空去关心克里莱斯？演的吧！
然而等他从心虚中回过神，逐条去看那些弹幕时，还真的发现了一些蹊跷。
比如他的直播间好像是突然进来了一批跟之前观众格格不入的人，让他不禁想起了在最初直播时被观众提醒的“会有联邦人在人鱼的直播间故意发表恶心言论”这件事。
看完在他滑雪期间的弹幕后，季明江心中也愈发笃定，这糟心事就是让他给碰上了。
或者说是有人特地来恶心他和克里莱斯更加恰当。
之所以这么肯定，还是因为两波弹幕的画风过于泾渭分明。
[一直听说这个人鱼主播跟其他的主播都不一样所以趁着自己有空点进来看看，这是在滑雪吗？？？你们这些粉丝就放任刚熟悉人类形态没几天的人鱼进行这种危险运动？？？]
[啊啊啊啊江崽别转了！我要吐了啊啊啊！]
[旁边的是克里莱斯陛下吧，人鱼不懂事他怎么也随着人鱼胡闹，完全没有把人鱼中心的提醒和人鱼安全放在心上吧！这么不负责的人怎么还没有被收回资格，他在跟保护中心对着干吗？！]
[好爽！我真的感觉有雪花飘到了我脸上诶！芜湖——诶？卧槽进眼了进眼了！
[啊不对，是我自己的眼睫毛掉眼里了呜呜呜。]
……
[匹配者不上心把人鱼当一个精神疏导的工具，就连粉丝都只顾着取乐不关心主播身体？这风刮的我都脸疼，人鱼能受得了？！]
[……哪来的神经病？]
看了眼时间。这时候应该是他刚滑完一段距离短暂休息和克里莱斯聊天的时候，从天旋地转中将脑子拽了回来的观众们回过了味，嗅出了一丝不对劲，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好浓的一股子爹味，做人不要太爹ok，江江自己玩的这不是挺开心的，我也开着共感，这风还好吧也不算刮人……呕！草，脑袋有点晕，姐妹你自己看吧，我去吐会儿。]
[想到我之前跟你说过一样的话我的脸都烧得慌，陛下跟江崽之间的氛围真的很好，两个人相处起来跟朋友家人一样，压根就不是你说的把江江当疏导工具好吧，陛下不是这样的人，江崽更不会和把他当工具的人亲近，你这是贬损谁呢？]
[哎呀别生气，我脑子现在晕得字都打不出你们怎么还有空生气的……呕，前面的你自己去看直播回放嘛，别让我们顶着头晕回你了。]
[不想打字，+1吧……]
连续看了季明江两天岁月静好的直播的观众们戾气都比之前少了很多，当然不排除有很大的可能是刚才被季明江的一阵摧残整到了没脾气，回复那些新弹幕的语气虽然有些冲，但总体还算平和。
大概是发现事情的走向和自己预想中的不一样，刚才还披着一层不明真相的热心观众的皮的人便再也不装了，言辞激烈语气肯定地否定起了前面人关于他跟克里莱斯关系好的言论，并不断抛出各种断章取义的话以及自己臆想的画面攻击起了克里莱斯的不负责不称职，季明江对自己的不上心。
除此以外还联系到他突然说出的可以转换为人类形态这件事，仿佛跟自己就是那个目击证人一样说他这幅样子肯定是人体试验的产物。
至于为什么季明江本人再三否认？
[这还用问？肯定是要么被洗脑了要么被威胁了呗！]
“哦，谢谢啊，大明白人。”刚刚问出了这个问题的季明江摩挲着下巴，语气恍然。
见还在激烈争吵着的弹幕因为他的突然出声而停下，直播间屏幕上都有些空旷时，双手合十，眼睛微微睁大看向摄像球，语气真诚满含谢意，“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我被洗脑或者威胁了呢。”
“你的地址方便给我吗？私聊就行，我给你寄一份谢礼过去。”
半晌没有弹幕出现，季明江拉开旁边的管理框，找到之前发言的账号，点进去后一个提示弹在了上面。
[对方已下线。]
“啊……”季明江发出了一声情绪饱满的遗憾叹息，“怎么就下线了呢，难道是太激动误触了？”
[哈哈哈哈哈心虚了吧！]
看到季明江这幅样子，刚才心中便疑窦丛生的观众们彻底放下了心。
[可不得心虚，再待下去被查出来地址在联邦政/府可就笑死人了。]
“好了，大家心里清楚刚才是什么情况就好。”抛去这个糟心事不谈，刚才那些帮他和克里莱斯说话的观众季明江也没有忘，收敛起了自己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又翻了翻历史弹幕后，他眉眼舒展地对着摄像球说到，“不过正好提到了，那就搞个抽奖吧。”
眨了眨眼，视线扫过一连串的[啊啊啊]和[！！！]，季明江笑了笑，“一会儿我就在这个直播软件设置个抽奖好了。当然，虽然说是抽奖，但我人数会设的多一些，保证今天在直播间发过弹幕的人都能中奖，大家记得都去参与一下。”
“奖品？”
在突然激增的弹幕中，季明江提取到了这个被提及最多的词，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克里莱斯做的饭怎么样？”
屏幕一时空白，紧接着冒出了许多长度极短的发言。
[？？？]
[啊？]
[也，也不是不可以？]
[啊啊啊心动了，快给我抽一份！]
刚才一直在旁边低头记录着那几个账号的莱顿听到这话后也抬起头，侧脸看向说出这话时一本正经的季明江，嘴角微抽。
“你认真的？！”
难以置信的上扬语调让季明江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眼中的笑意感染力极强，搭配着一旁克里莱斯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情，直播间瞬间一片欢声笑语。
[笑吐了，妈啊陛下这个表情我必须截图截下来然后给我那从不看直播的爸妈爷奶看看，扭转刻板印象从我做起！]
[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我能在有生之年听到陛下用这种语气说话。]
[陛下今年生日都还没过，说到底才24岁，其他人这个年纪可能都才刚工作啦，活泼一点怎么了！]
[可是活泼这个词……跟陛下还是很不搭边啊！救命，太割裂了，我又要裂成两半了。]
“咳，咳咳。”感觉到克里莱斯那逐渐贴近他脖子的手，季明江忍不住抖了一下，将自己往立起的领子里塞了塞后，才讨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开玩笑的！”
“你们也别想了，做这么多份饭怕不是要累死他。”看着一片惋惜的弹幕，季明江无情说到，“奖品大概会是我在这买的一些当地特产吧，考虑到也有人就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你们到时候备注一下，我换成别的。”
“那今天就这样啦！”从八点直播到了快十二点，自觉已经十分勤奋的季明江毫不犹豫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关掉了直播。
“怎么样，找到地址了吗？”
摄像球准确地落在了手心里，握着这个在冰天雪地中发着热的小东西，季明江踩着滑雪板离克里莱斯近了些后问道。
“查不出。”
莱顿摇了摇头，在季明江看完后把手伸了回来，“不过也不需要查出来什么，知道他们有问题就好，联邦的手段无非也就这样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放心不下的两人最终还是提前联系上了维森·卢纶那，原定三四天的旅程十分突兀地划下了句号。
维森的消息回的很快，几乎是他们刚发过去，那边的消息就同步传了回来。
不，不应该用“回消息”这个词，只能说是他们恰好同时联系了对方而已。
看着维森发来的说自己捡到了一条人鱼的消息，季明江错愕地睁大了眼。
第82章
随着维森的消息一同发过来的是张人鱼的照片。
面色惨白的人鱼身形枯瘦, 一头依稀能看出形状颜色的微卷金发此时跟一捆枯草没什么两样，不着寸缕的身躯躺在满是沙砾的荒凉地面上,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划出了道道伤痕, 向外渗出的血将他身下的地面浸得显出了几分湿润。
“我这信号不太好就不发视频了，这个人鱼的尾巴也是怪得很，我刚才拍他肩膀拍不醒他就去拍他的尾巴。队长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这条人鱼的尾巴软趴趴的, 拍上去就跟拍到了一摊泥里一样！！！”
末尾的三个感叹声生动形象且传神地表达出了维森此时心中的惊恐，季明江甚至都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大概就是脸部肌肉动作幅度大到墨镜都滑落到一半，夸张的嘴型让他那两撮小胡子也上下飞舞起来吧。
不过季明江这时候也没心思去调侃克里莱斯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表演欲旺盛的下属了，他皱起眉仔细打量着照片上的人鱼。
良久, 才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克里莱斯, 迟疑道：“这个人鱼……应该不是我们这的吧？”
“把他带上星舰，然后一起来接我们。”
给维森发完这条消息后, 莱顿才对季明江刚才的问题点了点头，“先把衣服换了吧, 回去的路上再说。”
联想到刚刚的那一批查不出ip的账号, 莱顿叹了口气，怎么一会儿都不带消停的。
薛晨早在看到季明江出不了什么意外后就回到了前台坐着发呆, 季明江和克里莱斯收拾好东西过去时，碰巧又看到了王富一副恨铁不成钢给薛晨打鸡血的样子。
看着老板不像老板员工不像员工的两人, 季明江强忍住笑意, 屈起手指轻轻在门框边敲了两下，发出了些响动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我们有些事要先走了。”一边说着, 季明江打开了自己的光脑，仗着瘫在前台后边椅子上的薛晨动作没他迅速, 飞快把付款机端了起来。
“滴。”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在火星噼啪作响的室内响起, 薛晨在季明江得意的表情中又瘫了回去, 灰蓝色的眼中满是无奈。
“都说了不要你们给钱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和两人短暂的交流让他对季明江和克里莱斯的性格都有了新的认识，薛晨此时看起来比起一开始放松了不少。
在温暖惬意的环境中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后，他才拖长了语调，一副“你们怎么非要跟我见外”的抱怨样子，“江江的直播已经帮我很大忙了，刚才那一个小时我这的预约电话都快被打爆了，真是的，工作又要忙起来了。”
虽然说这抱怨的话，但季明江却没有错过薛晨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可别说了，店长你后边那位可是正瞪着你呢。”
看着默默攥起拳头的王富，季明江轻笑道。
薛晨半掀起眼皮，灰蓝色的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后，十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他一直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倒是你和陛下……”
说到这里，在王富印象中一直都算得上脾气温和的薛晨眼中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轻蔑和鄙夷，不过这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重新抬头看向季明江时已经消去了大半，“我刚才也看到那些弹幕了，联邦那一贯上不的台面的伎俩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前一句还叫的他们两个人，后一句就直接是对着他说的了，季明江忍不住因为薛晨这光明正大的双标笑出了声，在原地乐了几秒钟后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经了下来，说到，“放心吧，只是这种手段的话还影响不到我。”
话音刚落，放在柜台上的公用光脑又响了起来，几秒钟后因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一行留言慢慢出现在了上面。
“预约本周日的双人滑雪套餐，通讯号尾号2894x，预约人xxx。”
季明江注意到后当即话音一转，“薛老板还是先准备好迎接突然火爆的生意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离开滑雪场，坐进克里莱斯之前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悬浮车后，季明江才一边拉安全带一边有些奇怪地问到：“薛晨应该是类兽人没错吧，还是精神海状态不太好的那种。”
他和这位店长的几次接触都能察觉到他微量外溢的精神力，虽然不算严重，估计也影响不到他的日常生活。
但是，想到那只是部分外溢就能让人感到一丝压迫感的精神力，季明江有些困惑，“类兽人我记得找工作应该还挺方便的吧，更别说店长这北极兔的兽化方向可供选择的工作就更多了，他怎么宁愿没有收入也要待在这个并不适合生活的星球？”
听到他这个问题，莱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启动悬浮车开启自动驾驶后，沉思片刻，才有些迟疑和不确定地说到：“他可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每年会有固定的补助金。”
他负责的那个小队中没这号人他是清楚的，不过薛晨那双过于长的腿……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印象？
回到别墅后，刚发完消息不久的维森已经将星舰停在了别墅后的那一大片空地上，脸上满是焦躁绝望。
刚隐隐约约见到季明江和克里莱斯的两个模糊身影，就直接冲上前，拉住季明江的手腕就带着人星舰里跑。
因为维森是克里莱斯的手下而从一开始就毫不设防的季明江还真的就被他这一下带着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在察觉到克里莱斯精神海中那头黑龙突然起身的动作时才回过了神，堪堪停住脚步，反手将维森拽得停了下来。
“你等等！怎么这么急？”
刚才被落下的克里莱斯此时也跟了上来，目光落在了维森仍然拉着季明江手腕的那只手上，把他盯得松了手后才收回了视线，开口问到，“怎么回事？”
“先进去，先进去再说，我带回来的那条人鱼情况有些太差了，一时半会说不清。”维森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些土，此时说话语速极快，话还没说完就又抬起了腿往敞开着舱门的星舰走去。
季明江皱起眉，和克里莱斯对视一眼，也提步跟了上去。
穿过星舰的公共区驾驶区等几个区域，两人跟着维森一路来到了休息区最深处的一个公共浴室里。打开门，那条被带回来的人鱼正平躺在放满了水的浴缸中。
那头金色的头发被流动的水冲去尘土后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只不过现在也委实算不上多么亮眼好看。
季明江皱眉上前，伸手捻起一缕被水打湿的湿漉发丝，手中的发丝哪怕在水中泡了有段时间也仍然粗糙，并且只是用手一摸就能知道这发丝的脆弱，大概稍微一用力就可以让这截头发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而那条在维森发来的信息中被重点提到的尾巴更不用提，一条健康的人鱼……不，哪怕是像人鱼中心那些常年亚健康的人鱼，在失去意识昏睡时，尾巴都不应该像一丛柔软无骨的海草一样随着水波晃动。
季明江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地迟疑了片刻后，试探着同时探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和一只手，准备仔细查看一下这条人鱼的情况。
然后就看到那条肉眼可见十分松散的鱼尾被浴缸排水口突然冒出的一个气泡冲得鼓动了一下。
“……”
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堪称离谱的一幕，季明江最后还是将手放到了他的尾巴上，从鱼尾和腰腹交接的位置一路轻柔但仔细地抚到尾鳍的部位后他才收回了手。
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克里莱斯和维森，季明江缩了缩手指，那毛糙卷边的鱼鳞带来的些微刺划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准备返程吧，联系下人鱼中心那边，让他们把治疗设备准备好。”
揉了揉眉心，季明江回头看了一眼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有动过一下的人鱼，“能早一点是一点，我觉得他的尾巴可能要废。”
“我马上就去。”咬紧牙用力地砸了下门框，维森脚步匆匆地往驾驶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季明江过来了，克里莱斯侧身让出了一个位置，和他一起走出了浴室后才开口说道：“维森给我发消息后我就联系奥多斯让他调档案了，奥多斯看过他的照片后判断这条人鱼还在幼年期，根据这个年龄段去找的话，那几年都没有人鱼丢失的记录。”
虽然回去后还需要具体检测才能做出具体判断，但现在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毕竟按维森的说法，他是在一个靠近联邦的边缘星看到的这条人鱼，帝国的人鱼，哪怕是没有在人鱼中心进行登记然后被劫去走/私的，都不会被走/私那种荒凉的地方。加上维森说这条人鱼几十米之外的垃圾山旁边有架坠毁的联邦机甲……
“联邦的人鱼，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看起来好像还是被虐待后偷跑出来的？”季明江跟着克里莱斯往外走，百思不得其解。
……
“嗡——”
“嗡嗡——”
刚回到家准备去洗个澡，格瑞帕今天已经响过数次的通讯器再次响了起来，在拉着窗帘一片昏暗的静谧室内格外突兀。
并且这次还不是发的信息而是直接给他拨了个通讯过来，持续震动的通讯器和大腿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裤料，格瑞帕被这猝不及防的动静惊得差点将自己绊倒在门边。
今天的事怎么这么多，这一天联系他的次数都顶得上之前一年联系他的次数了！
“喂？”平复下心中隐隐的怒气，他把通讯器从裤兜中掏出，接通后刚放到耳边，就被里边传出的嗓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有一个十分紧急的事需要你去处理……”
“之前说的那些人鱼实验体中有一条人鱼失踪了，目前的猜测是有很大可能性让他逃到了帝国，你的附加任务就是找到他。”
“这件事发生在地下拍卖场，和研究所挂钩，直接惊动到了议长……所以，这个任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找到后，直接就地格杀或者是联系我之前推给你的那两个人都行，速度要快，绝对不可以让那条人鱼落在帝国人手中。”
格瑞帕眼前都有一瞬间的发黑，通讯器中安德烈的声音仍然源源不断地传出，语气十分急躁，声音还有些发抖，格瑞帕一时都分不太清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生气，可能是两者都有吧。
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安德烈的一番话，简单应付了几句，挂断通讯后，格瑞帕靠在了桌子上，看着眼前只亮着一盏昏黄床头灯的房间，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荒谬感。
……开什么玩笑？！为了一个让人鱼转换成人类形态的可笑目的进行人体试验就算了，竟然还让一条已经经过了试验并且确认是个失败品的人鱼抢了个机甲从拍卖场跑了？？？
现在更是告诉他这条逃跑的人鱼没有在联邦境内找到，很有可能逃到了帝国，让他完成任务的同时暗中进行搜寻？
“神经病吧……”
将手中的通讯器扔到桌子上，格瑞帕难以理解地喃喃着。
第83章
回到皇宫时, 提前联系好的人鱼中心已经派来了几个人带着一套完整的设备候在了星舰的舱门处。
庞大的舰体刚刚停稳，舱门还没完全打开, 几个接到消息后便心急如焚的医护人员便已经架起了担架做出了往里冲的态势, 让待在驾驶室中的季明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当舱门彻底打开，联通地面的长梯落下后，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便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 来到门口接应的维森都被几个看起来就比他要瘦一圈的人撞地往后退了半步。
“人鱼呢？！”
“殿下呢，江崽呢。他怎么了，受什么伤了，很严重吗？？？”
“早上直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严重到需要治疗舱了？滑雪的时候摔伤了吗？！”
注意到守在门口的维森后, 眼睛扫了一圈都没看到季明江身影的几个人更急着，拉住正准备转身去给他们带路的维森就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你一句我一句语速飞快地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让向来自觉对这种场景适应良好的维森都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墨镜缓缓从他的眼前滑下, 那对灵活的义眼几乎都要被他瞪了出来。
“等等等等！停！”将自己被扯得皱巴巴的袖子从这些人手里拽出来后, 维森抬高手臂，大声呵止了这些人。
然后企图用满心的疑惑唤回这些人的神智, “你们在说什么啊？！季明江他好得很啊，谁跟你们说他出事了的？”
“啊？”一脸焦急的医生们瞬间愣在了原地, “奥多斯所长告诉我们陛下给他发消息说有人鱼情况危急需要救助……”
几人沉默片刻, “所以，不是季明江？”
“嗯？”刚从驾驶室中走出来的季明江听到自己的名字, 从鼻腔深处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随后看着被包围住的维森·卢纶那, 问到, “怎么了, 刚才是有人在叫我吗，维森你怎么还没有带着他们去浴室？”
“啊……需要救助的人鱼在浴室啊。”
一个刚才还拽着维森的衣摆不撒手的白胡子老头看着一脸困惑的季明江，干巴巴地说到。
闻言，维森抽了抽嘴角。
他就说，虽然人鱼中心确实很在意人鱼的生命健康吧，但也不至于一听到有个联邦人鱼受伤的消息就急的失了分寸，原来是信息传达出问题让这群人以为是季明江出事了吗？
“浴室在哪？我们快过去吧，走吧走吧！”
看到克里莱斯紧随着季明江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同样的疑惑后，原本看到季明江安然无恙走出来后就已经放下了半颗心的众人更是彻底安下了心。
再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生怕被维森这个看起来就不正经的小年轻说出来取笑他们，几人纷纷你推我我拉你地拽起了在一旁看好戏的维森，簇拥他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
又被一群人推着往前走的维森破天荒怀疑起了自己，他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去锻炼以至于几个小老头和瘦巴巴的一看就是坐办公室的人都能推动他了？
“诶？错了错了！这不是去浴室的，那是公共厨房区！”
“那边也不对！那边是补给区！”
“你们别挤着我了！我带你们过去！”
“哎呀你个年轻人，腿脚怎么还没我老头子利索的，快点快点，前边带路去。”
“……”
喧嚣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安静了几分钟后，几道有些模糊的惊呼声和咒骂声从尽头的浴室中传出，紧接着是担架等设施被放下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们先下去吧。”
之后再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估摸着那些人应该能处理好，季明江对着克里莱斯说到。
他刚才转头时看到罗里特正等在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他们说。
之前一直待在首都星，没有对比时还感觉不出什么特殊，但从B437星回到首都星后，虽然同样是寒风呼啸的季节，但明显能感觉到温度的回升。
季明江在走下星舰悬梯时就将身上还穿着的厚外套脱了下来，迎上来的罗里特看到他只穿着件卫衣的样子向他投去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但最后在季明江讨好的笑容下捋了捋胡子，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跟在后边走下来的克里莱斯也是一件衬衣加风衣罢了。
一个两个的年轻人，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就乱造。
罗里特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加绒加厚双倍保暖的外套，摇了摇头，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克若殿下这两天都在人鱼中心熟悉环境，现在没到他之前下班的时间，但我给他和奥多斯都发了消息，一会儿他们应该会一起回来。”
莱顿点了点头，交代一旁的侍卫等人鱼中心那些人出来后带他们去安置治疗舱的地方后，才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让他们回来后去书房吧，我们先过去，正好趁着他们还没过来处理一下这两天的文件。”
……
“这是这两天要处理的事项，没有特别紧急的，您心里有个数就行。”
“这边是需要签字的文件，我已经看过了，也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有些涉及到了明年的安排，过年前处理完就好。”
书房中的温度刚刚好，季明江已经将自己那件加绒的卫衣换成了和克里莱斯一样的衬衫，看得旁边不断往桌子上摞文件的罗里特又是一阵摇头。
两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碰到临近年关的时候，一些特别重要的事情不会有，但各种细碎的安排请示也少不到哪去。
一时间，书房内只有克里莱斯翻动批阅文件的声音还有季明江在一旁喝茶和敲击光脑时的轻微响动。
季明江正在星网上搜着和联邦有关的消息。
——那条人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说的不抱期望一点，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他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一条人鱼身上。
帝国和联邦虽然说可以用势同水火来形容，但两边的星网还是想通的，只不过是涉及到敏感信息和部分领域的敏感言论时会加个盖或加强审核之类的。
比如在对方国家的原兽人相关内容下发表刺激性言论这种行为，肯定是会被高强度巡逻的审核员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删除的。
所以当季明江以“联邦”为关键词搜了半天都没有搜出什么相关新闻后，便意识到了这条人鱼背后的麻烦可能不会小。
不过官方消息没有，普通民众的抱怨声可不少。
仅仅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季明江已经看到了不下几十个位置显示在联邦的人抱怨着突如其来的全境封锁了，其中还有不少看起来知道些内情的人在含糊其辞。
“接宇宙大爆炸：我真的服了，艾布特·威尔逊到底在干什么？快要过年了给我来个全境封锁？？？我他妈家在中心星人在偏远旅游星现在回不去了，你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工作都是狗屎：全境封锁的好啊！出差在外回不去了，老板还要捏着鼻子给我报销酒店费用和饭钱，公费旅游爽死谁了！”
“……”
“分我一条人鱼尝尝鲜：知道点内情，跟昨天晚上中心星几个大佬集体发表不满抱怨的事有关，封锁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解除了。更具体的不方便说，想知道的带价私聊我加我通讯号。”
看到最后那个人发的内容，季明江视线在他的id上停留了片刻，皱着眉点进了这个人的星网账号页面。
里面果然如他所料的，清一色的都是一些以人鱼为主角的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照片的关键部位都打了码，视频也是只放了一段，还给一些血腥的场景打上了马赛克。
配文全都跟他刚才那一条星博的最后一句话相似——“高清□□视频照片打包卖，一口价私聊来。”
底下的评论和点赞数还都不少，大部分都在惊叹这人能搞来这些视频照片的手段高超，还有好奇这人现实中真实身份的，不过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复。
给人鱼抱不平说要联系救助机构的评论寥寥无几，有的还会引来评论区众人的讥讽嘲笑，看得季明江眉头紧锁。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克里莱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批阅文件的动作，正关切地看向他。
“没事。”季明江摇了摇头，随手点了个举报后退出了这个人的账号空间，在搜索框中输入了联邦那边几个政要和商人的名字，准备看看能不能搜出来什么。
因为搜索的人物太多，这几个人的活动也很频繁，弹出来的相关报道一时间都刷不完，季明江关掉这些官方报道后才逐个点进这些人的账号首页去看。
在查看的空隙中，季明江有些奇怪地问到，“联邦那边对人鱼的政策和我们这边差异很大？我刚才看到了一个联邦人的账号，发了一些……”
组织了片刻的语言，季明江委婉道：“一些在帝国会连夜被人扒出身份信息然后线下实施暴力最后扭送去执法机关的内容。”
莱顿本来还有些不明所以，在看到季明江的脸色后，注意到他格外强调的联邦人，才反应了过来。
当即，他也皱起了眉，“那种账号你直接举报给我们这边的网络监管局就行，联邦确实不管的。”
在季明江疑惑的眼神中，莱顿叹了口气，说到：“联邦那边的人鱼是直接由政府统一管理的，加上他们那边一向是为钱服务，人鱼这种原兽人只有有钱有权的人才能接触到。而且这种明面上进行分配的会有人定期回访不太好动手脚，所以暗地里还有不受监管的底下拍卖行，人鱼是其中最受欢迎的物种，艾布特·威尔逊心知肚明，但也不会去追究。”
早几年那几场战役中，联邦的军队被他们打到狼狈撤离时，就有不少定位是军需品的人鱼被遗留在了战场上，各种伤痕印记密集得都重叠了起来，当时把他们捡回来的士兵们心疼的要命。
季明江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厌恶地皱了皱眉后才说道：“我刚才看到联邦人在抱怨他们全境封锁了，有人说跟昨天晚上的底下拍卖会有关。所以，那条人鱼是从拍卖行跑出来的？”
莱顿点了点头后又紧接着摇起了头，“八成是从拍卖行跑出来的没错，不过他尾巴变成那样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拍卖行为了能把商品卖出个好价钱，在这期间是不会对人鱼实施暴力的，而且只是从拍卖行跑丢个人鱼也不会让艾布特·威尔逊如此大张旗鼓。”
谁知道那群见钱眼开的疯子又搞出了什么龌龊事。
第84章
人鱼中心的院长办公室中, 奥多斯坐在办公桌后面，克若和林枫两人坐在两边的沙发上, 都低头看着光脑最新的数据。
林枫现在还记得, 在将克若救出来的那天，也就是季明江公开宣称人鱼本来就可以在人类形态和人鱼形态间自由转换的那天，他把克若塞进治疗舱后对着支棱着两条腿的季明江也十分放心不下地把他也往治疗舱里赶时, 对方所说的话。
他将季明江随口建议他的话放到了心上，在得知克若打算之后在人鱼中心当养育员时，便雷厉风行地联系上了奥多斯，准备以克若的身体数据为对照, 给人鱼中心目前的所有在馆人鱼进行一次全员体检。
至于为什么不用季明江的身体数据……
想到当初奥多斯问他的这个问题, 林枫就呵呵一笑。他可是从自己弟弟那听说了，林南这家伙之前一直跟他吹嘘的那个能把他一个军校生揍得鬼哭狼嚎的人就是季明江, 用这家伙的身体数据，那所有人鱼的报告出来后怕不是清一色的当场就能送急救的水平。
不过考虑到林南跟他说这件事情还需要保密, 他能告诉自己也是征得了季明江的同意才说的, 林枫便没有将这个真正的原因告诉奥多斯——这人还一心以为季明江是那个他亲自送到克里莱斯手中的乖巧可爱只是比寻常人鱼聪明一些的存在。
他只是告诉这位老院长季明江最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如果目前的人鱼真的是普遍亚健康, 还是尽早做检查比较好。
而当时的季明江直播时确实是一副要在那个旅游星玩上一段时间的样子。
果然，听到他这话后, 奥多斯只是略微思考了几秒, 便采纳了他的建议。
针对人鱼展开的全员体检是在昨天进行的，有本来就是人鱼并且可以充当人鱼和养育员沟通桥梁的克若在, 这次的体检十分顺利，能够听懂人鱼诉求的养育员和能够真正理解养育员意思的人鱼们配合得当,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便将所有人鱼都检测了个遍。
现在, 传到他们三个人光脑中的便是这次近一百条人鱼的检测结果。
三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 其中奥多斯尤甚。
报告单上清楚的数据对比告诉他，他一直以为被自己和养育员们照顾得很好的小人鱼们，从头到尾都处于亚健康的状态。
被精心娇养着的人鱼，身体各方面的数据竟然连刚从重伤中恢复过来的克若的一半都比不上。
这让奥多斯大受打击。
“所以……我们一直以为是人鱼本性就不太喜欢热闹，只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安静地待着或者睡觉，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处于亚健康的身体状态，是他们无精打采的表现？”
看完长达几百页的文件后，奥多斯身子陡然疲软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语气轻飘，难以置信地说到。
“看起来是这样的。”
同样感到十分意外的克若放下光脑，他看向奥多斯，语气匪夷所思，“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那些小家伙的？我被比思纳·奥菲尔那个家伙在地下室关了十年，然后现在你们告诉我，在治疗舱里待了几个小时后就出来的我比他们还要健康了？？？”
在同样身为人鱼的克若的质疑下，原本也很不理解的奥多斯此时更是多了一分心虚，他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就……就是平时你看到的那样啊。”
“哪样……？”
克若刚说出了两个字，反应过来奥多斯的意思后头顶便冒出了一个问号，他的声音猛然拔高，人也直接一拍沙发站了起来，“我以为这是我恰好碰上了什么特殊日子然后你们在给那些小家伙放假！”
“结果那种一动也不用动，每天只进食几条小银鱼的安排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惯例？！”
“奥多斯先生，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咳，冷静，殿下你冷静点。”林枫看了一眼被吼得快要缩到椅子中去的奥多斯，连忙伸手将情绪有些激动的克若拉回到了沙发上，帮着一脸绝望加心虚的奥多斯解释着，“这也是谁都想不到的，毕竟几百年下来都是这么一个运行模式，也没有其他的指标正常的人鱼来当参考……”
至于人类的标准更不用说了，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物种差异导致的。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说法，让人鱼中心一直以为人鱼每天只能进食极少的东西。于是这么安排下去的后果就是，人鱼因为常年处于饥饿中，便自发地减少了活动量，而减少活动量后身体需要的能量减少，逐渐适应了这个饭量，到最后便真的契合了最初的那个谣传。
因为开始的年份已经不可考，也没有什么文献记载可以查阅，掐去这种行为的开端后现在再回头来看，减少食量与减少活动量这两个行为之间竟然是连成了一个莫斯乌比环，环环相扣，说不清谁是谁的前因谁是谁的后果。
“怪不得我看你们这里的人鱼都那么小……”
有几条明明年龄都跟他差不多，但看起来比他还要矮小瘦削一倍。
克若将因为刚才幅度过大的动作而跑到额前的碎发向后捋去，喃喃着。突然，他话音一顿，看向奥多斯，“那明江是怎么回事，他不也是从人鱼中心出来的吗？”
他当初是被季明江抱出来的，大概是因为那一天太特殊，他现在都记得季明江当初有一阵是单手揽住自己的，并且胳膊上也有一层发力时十分紧实有力的肌肉。
更不用说季明江能变成人类形态的时间估计比他都还要早上不少。
怎么一方水土还能养出来两种人鱼不成？
“……”见林枫也像是被提醒到了一般疑惑地望过来，奥多斯抽了抽嘴角，捂住脸，沉闷的声音从他的手掌后传出，“因为他是我们在外海发现的，然后带回了中心而已。并且季明江顶多也就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吧，就在他的第一次匹配日上被陛下带走了。”
“哦不对。”说到这里，奥多斯停了一下后，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是他主动选择了陛下，让陛下把他带走了。”
“……”
“你们可真是……”
沉默片刻后，林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克若看着一脸怀疑人生不想干了的奥多斯，季明江前几天开玩笑一般跟他提起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耳边。
虽然当时他跟季明江说以奥多斯的年龄也差不多要退休了，到时候季明江直接接替了他的位置就行。但当时两人一个说一个听，都显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样子？
办公室的三人各有各的想法，空气陡然沉默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林枫和奥多斯的光脑同时响了起来，奥多斯从椅子中艰难地直起身，刚看了一眼，便和林枫齐齐变了脸色。
刚才还有些蔫吧的人一个激灵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风风火火地收拾起了东西，一边穿衣服一边十分抱歉地对着克若说到：“刚才罗里特总管给我们发消息，说是陛下他们又带回来了一条需要救助的人鱼，我现在去调派人手，殿下您要不先回人鱼馆？”
“不用了。”奥多斯话音刚落没多久，克若手腕上的光脑也嗡嗡地震动了两下，他回了个消息后十分干脆地站起了身，“罗里特说让我现在回去，莱顿和明江有事要跟我商量。我先去给那几条小人鱼说一声，一会儿跟你们一起走。”
***
三人赶到皇宫时，距离奥多斯和林枫派出救助人员还没有过多久，那些刚才冲上星舰的人现在也只是将人鱼转移到了治疗舱中，然后把治疗舱搬到了地上而已。
林枫递过自己的证件以及刚才收到的消息给门口的侍卫查看后，刚走到里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闪烁着刺目红光的治疗舱。
各个年龄段都有的医护人员将治疗舱半包围了起来，所有人都面容严峻脸色难看。
奥多斯和克若都收到了额外的消息需要去书房找莱顿，林枫冲他们点了点头后便脚步匆忙地挤进了人群中。
站在最前方的那几个人中就有他诊所的员工，林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让出一个身位，站到前面后才问到：“怎么回事，数据报告出来了吗给我看看。”
这红灯闪的，看起来里面的人鱼情况实属不容乐观，之前的克若跟他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正在出。”他旁边的人将联通着治疗舱的专用显示屏递给林枫，上面一行行数据飞速解析排列着，“身体情况太差劲了，上半身还好说，只是一些外伤，但他鱼尾的部分毁坏的很彻底，不知道能不能修复……”
“而且他尾巴的伤残情况不像是单纯的人力或者外伤就能导致的，我让机器提取了他一管血液，然后解析出来的成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伸手在显示屏上划了两下，看到一个标红的记号后，助理将页面放大，指给林枫说道：“这是这里，像是什么药剂成分，但帝国境内没有出现过，我们现在知晓的联邦那边上传的各类药剂试剂中也没有能与之匹配的。”
林枫慢慢皱起了眉，他毕竟也是从军校毕业的，当面不管是为了坚定他们的立场还是为了让他们提前直面联邦的残忍，学校每年都会有一节专门的课来讲联邦那些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实验。
但是……已经到了拿人鱼来做实验的地步了吗？
“再抽一管血备用，我去找陛下请示一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目前以保住他的命为主要目的，尾巴能救就尽量救，不能也不要因小失大。”将显示器交还给身旁的助理，林枫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拢了拢外套，匆匆地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第85章
单独跟克若走在一起时, 被迎面的冷风一吹，奥多斯刚才因为听到人鱼受伤这个消息而升起的担忧紧张情绪逐渐褪去, 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的心虚和尴尬又从心底蔓延了上来。
察觉到两人之间愈发扩大的间隔, 克若看了一眼听到真相后就有些魂不守舍心情不佳的奥多斯，注意到他面上的愧疚后，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目前的这幅情景不能全部都怪到这个老院长头上, 但毕竟现在人鱼们那烂的不能再烂的体质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了，如果不把话说重一些，万一还是不能引起其他人的重视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您也别太自责了，现在能意识到问题就还有补救的机会。”他宽慰了两句后说道, “而且这个现状明江心里也清楚, 他也会来帮忙的。”
“真的？”
克若点了点头，然后把迎着奥多斯充满期待的眼神, 话锋一转，“他之前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的,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 他觉得单纯当一个养育员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想等你退休后接替你院长的位置来着。”
克若耸了耸肩, 看着奥多斯一脸裂开的表情说到，“我来当养育员是因为想把之前学到的东西教给那些小人鱼而已, 更大的层面我可顾不上, 毕竟说到底我已经十年没有接触过这个社会了。但明江他跟我不一样，按你们说的, 之前是在外海发现的他，他并没有受到太多人鱼中心的影响, 自我认知规划都很清晰, 并且在一些事上还能帮着莱顿拿主意。所以他想要直接上任人鱼中心院长这个职位, 不管是从他的能力还是从他的性格上来说，都是很合理的想法吧。”
听完克若的这段话，奥多斯摸了摸自己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胡子，陷入了沉默。
直到快要走到书房门口时，他才有些突兀地开口说道：“你说得对，哪怕只提身份，人鱼亲自作为人鱼中心的院长也比我一个不能跨物种沟通的人类要合适。如何他愿意的话，等我确定他的能力可以完全接手我的工作，我会主动将位置让给他的。”
听到这话，克若轻笑了一声，拐过走廊的一处弯角，看着近在咫尺的书房门，笑道：“这话您留着亲自去跟明江说吧，我相信他肯定不会让所有人失望的。”
上前几步推开门，看着坐在一旁沙发上和撑着沙发扶手凑在季明江脑袋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莱顿，克若挑眉，抬手敲了敲门框，“我们来了，有什么事吗？”
两人应声抬头看去，一金一黑的两双眼睛直直看向了克若，在抬头的动作中，季明江散落的银发和莱顿那半长不短的黑发掺杂在了一起，看得克若忍不住啧了一声。
“跟我们今天上午直播时碰到的一些带节奏的账号和外面那条人鱼有关。”
看到跟在后面进来的奥多斯关上了门，莱顿便从季明江身边直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
“好久不见了，奥多斯先生。”
从人鱼中心出来后，季明江也就是偶尔会跟卡丽联系一下，加上最近各种各样的事情几乎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此时再见到奥多斯，他竟然升起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毕竟奥多斯也可以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批对他表露出善意的人了。
但对方的表现却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季明江看着坐得离他八百米远并且压根不敢跟他对视，脸上还有些像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一般的尴尬神情的奥多斯，百思不得其解。
他最近跟奥多斯或者人鱼中心有什么交集吗，还是造成了负面影响的那种交集，院长怎么一副这种表情？
简单地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后，实在没什么印象的季明江有些迷茫地甩了甩头发，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转而说起了正事。
“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我跟莱顿今天早上的直播，所以我就直接概括一下好了……”
将今天直播间中那几个异常账号的弹幕说了一下后，季明江又提到了外面的那条人鱼。
他先是看向了奥多斯，说到：“奥多斯院长和林枫应该知道，最先发给你们的消息就是有一条人鱼重伤需要治疗。”
一直在回避季明江眼神的奥多斯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后，终于避无可避地和他对上了眼神，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随着季明江正色讲起了他刚才在星网的发现以及和莱顿的猜测，奥多斯的消极怠工的神情也逐渐褪去，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那条人鱼是维森在帝国临近联邦的边缘星发现的……回来之后，就在我刚才在星网上搜索关键词时，还看到有联邦人在提他们突然的全境封锁。所以，我跟莱顿都一致认为这两件事情之间肯定有关联，并且肯定是联邦在谋划着什么，但目前那条人鱼一天醒不过来我们就一天无从得知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下，奥多斯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包裹着保护套的椅子腿瞬时滑过去了很大一段距离，然后撞在后边的墙上发出了一声轻响。奥多斯在书房内兜着圈子踱步，喃喃道：“你们的猜想肯定是对的，这绝对是联邦又要搞幺蛾子了，但是他们想干什么？”
正当四个人站的站坐的坐，相顾无言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然后林枫带着一脸不亚于他们的严肃焦急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不知道为什么在房间内走起来的奥多斯，林枫脸上显然有些茫然，不过在看到克里莱斯投来的询问眼神后，他很快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快步走到了书桌前。
低头跟克里莱斯商量了几句后，林枫才将刚才助理传给他的数据表给在场的几人都传了一份，随后解释道：“这是从那条人鱼血液中分析出来的未知成分，我感觉这应该就是让他的尾巴变成你们口中的一滩烂泥的罪魁祸首。”
“因为我们目前的数据库中并没有这类成分的记录，需要具体分析的话要用到专门的设备，所以我让人留了一管血样准备去研究院，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
说到这里，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前不久被处决的王伟明。果然，林枫下一秒就问道：“现在的研究院，可信吗？”
虽然当初并没有对外公布，但作为当时的亲历者之一，加上克里莱斯一向还算信任他——毕竟现在季明江和克若的身体可以说都是他来负责的，所以对于比思纳·奥菲尔和王伟明跟联邦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还是清楚一些的。
那么关于研究院现在的可信度，就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最主要的问题。
毕竟想也知道，这条人鱼既然是被注射了不知名药剂后逃出来的，那么有极大的可能会引来联邦的搜捕甚至追杀，但他身上的秘密又同时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帮他们提前搞清楚联邦最近的动向阴谋。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去一个四处漏风的研究院分析这管血液，跟直接告诉联邦“你们的计划已经露馅，还想补救的话就赶紧来灭口”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不大。”莱顿略微思考后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研究院中有不联网设备，之前王伟明自己的那个单人实验室现在也还空着，新院长目前还没定也就没有分出去，你要分析数据的话可以去那里。”
“如果说需要什么理由掩人耳目的话……”
“对外可以说是要给前两天人鱼中心集体体检的那批孩子们做血样分析，毕竟他们的身体数据直观上看起来实在是太差了，做个细致一点的检查也很合理。”
不太清楚内情的奥多斯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也并不想知道什么不该他知道的内容，但几人十分浅显易懂的纠结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便在一旁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个可以。”林枫推了推镜框，赞同道。
见他们都觉得可行，莱顿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时候过去，我给你开个通行证。”
林枫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沉吟片刻后，当即决定道：“就现在吧，正好快晚上了，研究院的人也会少一些。”
等到明天，再过十几个小时，变数也会多一些，这种事情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开了通行证和实验室权限后，林枫长至膝盖的白大褂又卷着书房内温暖的空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阵寒风从走廊溜了进来，又被很快关上的门拦腰斩断。
季明江这时候才重新注意到了刚才奥多斯口中的集体体检，他好奇地看向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不看他的奥多斯，抽了抽嘴角后问到：“你说的那个体检是怎么回事？听你的意思是人鱼中心里的那些人鱼身体情况都不太好？”
话音未落，季明江就眼尖地注意到，奥多斯那垂下的雪白胡子颤巍巍地抖了一下。
“……”
“是林枫的主意，我们拿了克若殿下的身体数据跟馆内的人鱼做了对比。不太好自然就是很差的意思。”叹了口气，奥多斯低头操作了几下，将自己差不多一个小时前还在看的文件给季明江发了过去。
趁着对方低头查看的时间，他语气苦涩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他们……”
“不，不用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季明江并没有把这几百页的文件从头翻到尾，简单地点进去看了几页后他心里便有了数。
跟他之前猜想的差不多，只是身体情况数据化后更加直观了而已。
“就算没有您也会有其他人，整个社会的思想就是这样，流传下来的惯例也是这样，这是无可避免的，之后做出改变就好。”
关上光脑，季明江正准备再安慰一下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老人家，就听到奥多斯猝不及防地说道：“那明江你准备什么时候来人鱼中心？我可以先带着你熟悉下工作流程，之后考核没有问题的话，我就打算直接退休将位置让给你了。”
“？？？”
“啊？？？”
头顶迅速冒出几个问号，季明江十分震惊地叫出了声。
虽然他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吧，但是……
这也太突然了吧？！
“怎么就突然说起这个事了？”季明江那对耳鳍都惊得从发丝中探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奥多斯。
旁边以为事情已经说完，都重新翻开了文件打算继续工作的莱顿都同样有些震惊，刚打开的文件又被他合了起来。
“因为这几天克若殿下的工作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启发吧，人鱼之间的沟通交流肯定比人类更加方便准确。
之前是没这个条件加上我们都在等研究院的完全版翻译器研发完毕，但现在研究院那边乱过之后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不说，已经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摆在了我们面前，我没必要舍近求远，不是吗？”
将这个打算说出来后，看到季明江惊讶不解的样子，奥多斯反而释怀了许多，他摸了摸自己蓬乱的胡子，眯起眼睛笑道：“而且殿下不是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吗，我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一些而已。”
听到这里，季明江扭头看了一眼克若，得到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后，才隐隐约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说道：“我确实是有这么个想法，但也没想着一回来就让您辞去院长的职位啊。”
“行了行了，别跟我在这客气了。”再继续推拉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人鱼中心收拾东西下班，奥多斯当即打断了季明江未尽的话，干脆道：“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这次人鱼中心集体体检的结果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们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在这个关头让你接手我的位置又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别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
“而且你这几次的直播我都有看，我也知道你是在努力转变社会上大部分人对人鱼的固有印象，这不是很好嘛，正好给你个更大的平台让你去实践你的想法。”
一大长串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刚从沙发上起身的季明江砸了回去，看着貌似意已决的奥多斯，季明江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奥多斯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人鱼中心，不是不可以用联网的设备吗，所以我可以再里面直播吗？”
“这有什么的。”仅是思考了片刻后，奥多斯就十分无所谓地摆手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回头把规定改一改就行。”
之前有这项规定一方面是为了所里的布防情况等信息被人有心无心地透露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这些人鱼，让他们不要太过暴露于人前受到各式各样舆论的影响。但现在既然想做出改变，那适当地改变下规定也没什么。
“你到时候直播前问清楚那些小家伙们的意见就行，然后在馆外就把直播设备关掉，不要让布防巡逻之类的安排入镜，其他的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好了，殿下你回头将开始的时间发给我就行，现在天色也晚了，我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说完这句话，奥多斯站起了身，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冲克里莱斯颔首示意之后，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这小老头……”看着奥多斯脚步飞快离开的背影，季明江摇了摇头。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继续推辞下去好像也确实耽误事，季明江便也只好接受了这个刚旅游回来就要去上班的事实。
不过如果要转变人鱼中心运行模式和现行对待人鱼的方法的话，要从哪开始比较好呢……
又翻开一页文件，莱顿看了一眼光脑的时间后，抬头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季明江，开口催促道：“已经到晚饭时间了，我这边文件还没处理完，你们两个赶快去吃饭，别在这耗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回过神的季明江看到克里莱斯还安安稳稳地坐在书桌后的样子就知道他今天晚上肯定是没空吃饭了，虽然知道星际时代一瓶营养剂也可以跟一顿饭画等号甚至是大于号吧，但当了二十多年地球人的季明江还是对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看不太过去，并轻轻地啧了一声，然后才和克若一起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吃过晚饭，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在两人走到外面时，一阵冷风挂过，季明江垂在两侧的手突然感受到了雨滴落下的感觉。抬头看向天空时，才在路灯暖黄色的灯光下看到了不断飞舞着的细小雪花。
“首都星也下雪了啊。”
他的身上还带着餐厅温暖的气息，乍一接触到外面的冷气，不由得拉了拉自己衬衣的领子。
“你赶快回去吧。”看到季明江的动作，克若十分无奈地说道：“首都星也只是比其他星球相对温暖一些而已，现在毕竟还是冬天啊。”
怎么跟莱顿出去一趟好的不学净学坏的，大冬天就穿一件衬衣出来，可不得冷。
“嗯？”
察觉到他用词的奇怪之处，季明江疑惑地回头看去，“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们在外边待了几天，算上之前的日子我又已经在你那里待了几天吗？”
克若同样看了回去，眼中带着些关切，像是在担心季明江这条小人鱼的脑子被冻得傻掉，“只是帮我收拾个屋子而已，他们的效率倒也不会这么低下。”
“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一边带着季明江往自己的新住所走去，克若一边说道：“罗里特还顺便也给你收拾出了一个不带泳池的房间，就在莱顿的隔壁。”
虽然当时罗里特说的是天气越来越冷了，既然季明江能长时间维持人类形态，那么拥有几乎占了整个一楼的水池、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冬天一定会十分湿冷的房间就不太适合他了。加上季明江之前也有许多事需要跟莱顿商量着来，为了让他能住得更舒心同时也出于更方便两人交流的考量，他把莱顿卧室旁边的空房间给收拾了出来。
但是这个安排在克若眼里吧，就……有一股不太好直接说明的意味。
虽然罗里特这位一向是把季明江当自己家孩子看的老先生当初这么安排时肯定是没有这个意思的吧。
想到这里，克若脸色有些古怪。
真的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莱顿在跟季明江相关事情上的表现和他印象中那个整天板着个脸的弟弟差别实在太大了，如果说人长大会变的话，那明明其他帝国民众也跟他一个想法来着。
所以肯定不是他的问题啦！
倒也不是说莱顿不能有喜欢的人什么的，但是……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在蒙蒙细雪和昏黄路灯下面部轮廓柔和模糊的季明江，内心无声叹气，脑壳隐隐作痛。
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季明江才16岁吧？！虽然言行举止都很成熟，给人很靠谱的感觉，可事实就是，季明江还是一条距离成年还有两年时间的小鱼崽呢！
好吧，不知道他具体生日的情况下，姑且当做过完年他就17岁了吧，但这也还有一年才成年啊！
不过还好现在两人、尤其是莱顿，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意思就是了，希望可以等到季明江成年后他那个蠢弟弟再开窍吧。
否则……想到莱顿可能会收到的来自人鱼中心和原兽人保护中心的一大堆警告和处罚书，克若就忍不住呼吸一滞。
哦，之后人鱼中心的负责人应该就是季明江了，可能会比他想象中的好一些吧。
一路想着，克若脸上的表情也一路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变换着。
“克若？”
“……到地方了克若，你想什么呢？”
看着明显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脸上不断闪过包括但不限于沉思纠结担忧庆幸等一系列情绪的克若，季明江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叫了两声后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季明江抽了抽嘴角，直接上手拉着克若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
——他能抗冻，克若可不能。
“嗯？啊？怎么了吗？”
被他的动作猛然拽回神的克若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疑问三连。
“我说到门口了，快点开门进去，你一路上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季明江把比他还要矮不少的克若推到了门前，十分无奈地将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啊……”
模糊地干笑了几声，克若连忙打开门闪身进到了里面，然后岔开了话题，“先坐吧，暖和暖和再回去。”
因为他每天顶多只能有半天保持人类形态，所以他的这栋小别墅跟季明江那个的构造相差不算太大，仍然是一楼水池二楼生活区的陈设，只不过这边的水池子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小了很多而已，打开壁炉后也不会太过湿冷。
看出来克若不想再谈，季明江也没有追着不放，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这还是他走在路上被风一吹突然想到的。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锻炼身体？”
“什么？”冷不丁地从恋爱喜剧转移到了运动番，克若的脑子还有些懵。
以为他是觉得这个邀请有些突兀或者是不太想动，季明江耐心地解释道：“刚才你不是也听到了，联邦现在肯定是有针对我、或者往大了猜，针对人鱼的阴谋。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具体的计划，但我觉得先把身体锻炼起来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件事我去人鱼中心后也会跟奥多斯提，到时候所有的人鱼也要动起来，你当养育员的话也别想跑。”
说到这里，季明江阴恻恻地对着克若勾起了一个邪恶反派的笑容。
“我又没说不同意。”看着难得摆出一副强硬姿态的季明江，克若十分无奈地说道。
***
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受天气影响，一层薄纱般的雾气仍然在室外久久不散，昨天晚上的雪已经停了，主道路上的积雪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工作的清洁工清扫到了两旁的草地上，为了防止一大清早就被人摁住脑袋念叨，季明江给自己裹上了一件加绒大衣后才一路轻车驾熟地来到的克若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来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后传出，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拖鞋踩地的啪嗒声，隔了四五秒后，紧闭的大门才缓缓被主人从里面拉开，一张格外苍白眼下带着些青黑的面孔出现在了季明江眼前，然后在季明江有些震惊的注视下，缓缓打了个哈欠。
“怎么这么早，第一天上班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还只是蒙蒙亮，暖黄色的路灯甚至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克若语气含糊地问道。
“已经八点多了，一点都不早了好吗？”季明江无奈地光脑上的时间调出来给克若看了一眼。
“！”
“怎么都到这时候了？！”
克若的眼睛猛然睁大，连忙撒开了拉着门的手，飞快地跑回了楼上的洗漱间，在他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前还不忘对着季明江喊道：“你先在下边坐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五分钟不到，刚才的楼梯口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收拾妥当的克若飞快地冲了下来，然后停到了季明江面前。
双腿站稳后，由腿到背的钝痛感才重新涌了上来，刚洗过脸活力满满的克若又脚步一瓢，浑身无力地将自己倒在了沙发背上。
“好痛啊……”
他半抬起头，看向季明江控诉着。
“……”
“不至于吧？”
看着两条胳膊都无力垂到沙发垫上的克若，季明江有些心虚地分开了自己原本交叠着的双腿，正襟危坐地轻咳了一声。
“你觉得呢？”
克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很想说话。
想起昨天晚上他脑子一热答应下来的事，克若现在简直就想穿越回昨天晚上狠狠给那个不谙鱼心叵测的自己一个巴掌，最好是将他昨天晚上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
昨天晚上，在他答应了季明江的锻炼邀请后，在他这暖和的差不多了的季明江本来都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但那时他的光脑凑巧进来了一个消息，滴滴地响了起来。
等他回完消息，就看到季明江正盯着他的光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在他满心疑惑时，猝不及防地开口说道：“我突然想到了，锻炼身体的话，拉你去跑步或者做其他运动是一方面，你也可以跟我一起打全息游戏啊！”
“啊？”
拿到光脑后只是简单看了一遍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类软件后就没有再仔细逐个点开的克若听到这话时还有些懵，“那些游戏？”
他回忆了片刻后才迟疑道：“但我印象中，那些不都是各种机甲星舰对抗类游戏吗，这跟你说的锻炼身体也能沾上边？”
“有单纯两个人之间的对抗游戏啦。”季明江啧了一声，然后长腿一跨，兴致勃勃地坐到了克若佩戴者光脑的那条胳膊旁。
“你先点进去把账号信息注册好，我一会儿进去邀请你然后你点同意就可以了。”
克若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想到只是个游戏而已，也就按着他的步骤做了下去。
看到身旁的人闭上了眼，明显是已经进入全息空间后，季明江也迅速登入了游戏。
找打他之前线上打过的那个真人擂台大比拼并开好场次后，季明江才拉出了好友列表。寥寥无几的几个好友中，唯一在晚上还亮着绿灯显示为在线状态的克若十分显眼，季明江当即就发了一个游戏邀请过去。
面前的空气扭曲模糊了瞬间，原地就多出了一个面孔有些陌生的人，显然是直接用了衣帽间中改变容貌道具的克若。
骤然的空间转换让他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不过在发现没有任何头晕恶心的不良反应后，那双同样改变了瞳色的眼睛迅速睁开。
不过原本好奇打量周围环境的视线在看到季明江那一身犯罪分子似的黑袍装扮后就滞在了原地就是了。
“……”
组织了半晌语言后，克若才十分艰难加嫌弃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在只有两人的擂台上，季明江也就直接把帽子摘了下去，随手拢起一头银发扎了起来，将几缕跑到额前的碎发撩到了耳后，他才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当初又不想暴露身份又不想用系统提供的那些脸，自己捏脸又太费时间，只好随便扯了件斗篷凑合用了。”
不过后来他也发现了，这件斗篷确实挺方便，直接遮住他大半张脸，别人看不见他脸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想有什么肢体动作的时候直接把手缩回袍子里就行，十分省心省力。
“好了赶紧开始吧，让我看看它这个全息模式下的玩法……”
一边说着，季明江挥手拉出了游戏的面板，在上面挑选了起来。
“1v1指导对抗模式？”
不是很清楚这个游戏的季明江偏过头问道。
同样对这个游戏一无所知的克若点了点头。
然后接下来的一场比赛，也就是二十分钟内，两人按照系统的提示……
算了不提了，克若堪堪止住了自己的回忆。
再想下去身上又要开始疼了。
天知道那个指导竟然是给出他们两个人相应的动作后要他们去规范地做出来，而季明江这家伙天生怪力一样，虽然因为全息模式的缘故，打在身上的痛感被削弱了很多。
但带到现实中的残留疼痛和肌肉拉伤的感觉却还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克若直起身叹了口气，“走吧，去吃个饭。”
***
“来，吃早饭了！”
从厨房中端出了一盘被剔骨后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银鱼，卡丽脚步轻快地快速回到了她现在所负责的馆内，轻轻将还趴在池边睡觉的小人鱼拍醒，语气温柔地说道。
“唔……#%@&。”
面容白皙稚嫩的人鱼伸手揉了揉眼，嘴里嘟囔了几句卡丽听不懂的话后，才甩了甩尾巴，抱着小盘子去自己固定的餐位吃起了早饭。
撩起自己工作服的下摆，卡丽盘腿坐在了地上，和一旁的秦莎莎聊了起来。
“听说今天会来一个新的养育员？”
看着水池另一端吃得正欢的人鱼，卡丽面上带着满足笑意的同时还有些明显的疑惑，“但是我们这里好像每条人鱼都已经有他自己的养育员了吧？”
就连前几天那条新接过来的人鱼都已经有克若殿下当养育员了。
“不过说起来真的好令人惊讶，我之前一直以为江崽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所以当他前不久走到镜头前接受采访时我还有一种‘如果是他倒也正常’的感觉，那天克若殿下突然被所长带到我们面前可是真的惊到我了。”
说到这里，秦莎莎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难道江崽说的是真的？”
她看向水池中分散开吃饭的那几条小人鱼，人鱼各色的尾巴有的沉在水下，有的时不时扬出水面，让秦莎莎的语气逐渐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这些小家伙们，都可以变得跟我们一个样子？”
“骗人的吧？！”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就在两人相顾无言时，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卡丽还没来得及转过头便瞪大了眼睛，两人有些慌乱地从地上起身后，看着和奥多斯一起从门口走进来的季明江，神情有些恍惚。
面对面见到真人和隔着一层电子屏幕相见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直播设备也不可能每次都完整地将季明江整个身子都拍进去。
因此，自从季明江离开人鱼中心后完全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卡丽直接愣在了原地。
明明心里清楚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季明江就是那条被她照顾了近一个月的16岁小人鱼，但看着眼前这个身姿笔挺身形修长、和奥多斯走在一起时比对方更像个领导者、应该用青年而不是少年来形容的熟悉面孔，她突然就有了些不知所措。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那么她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一个足足有十几年没见过孩子的老母亲突然被长大后的孩子敲响了门。
嗯，没错，就是这样。
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卡丽在内心深处十分认可自己想法般地点了点头。
“咳咳。”见卡丽和亲莎莎都不说话，奥多斯单手握拳放到嘴边清咳了两下后，看到对方将注意力投向自己后，拍了拍身旁季明江的胳膊——他也只能拍到这了，好歹他现在还是个院长，踮起脚尖去拍年轻人肩膀算怎么回事，对着两人说道：“你们刚才说的什么人类形态转变的我不清楚，具体都你们要问明江本人了。但是刚才卡丽提到的那个新来的养育员……”
奥多斯顿了一下，看到对面的人和人鱼都看向了他旁边的季明江，卡丽和秦莎莎脸上还带这些恍然时，冷不丁地来了个急转弯，“养育员那当然是没有的，我们所目前的养育员已经满额了。”
“？？？”
“啊？”
那你还特地跟在季明江身边过来？难不成真是单纯的陪着已经毕业的“学生”回来看老师的？
卡丽和秦莎莎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惑，均是暗自腹诽着。
却听到奥多斯十分平静地说道：“所以季明江是来接我的班的，等他熟悉中心各项事务的运行并通过考核后，人鱼养育中心院长的位置就会交给他。”
“什么？！”
“开玩笑的吧？！”
一大清早的，卡丽和秦莎莎双双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她们不会压根就还没睡醒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浅更一万好了，希望明天能把周日的一万写出来（。）
第86章
奥多斯离开后, 被他一番话砸了个晕头转向的两人仍然有些恍惚。
“回神了卡丽，先把这里的情况跟我说说吧, 毕竟我都离开人鱼中心有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具体的安排有没有什么变化。”
季明江在两人发呆的时候就已经越过了她们，来到水池边蹲了下去，观察着好奇看向他的那些小人鱼。
随手推走一条凑过来嗅他指尖的小家伙, 季明江扭头对着卡丽说道。
“啊？噢……好的。”
“那你先跟我到旁边吧，在这说也不太方便。”
卡丽甩了甩头，努力找回了自己平时工作时的状态，应下了季明江的话后又转头对着秦莎莎说道：“现在就拜托莎莎你帮我们看一下这些小家伙啦, 可别让他们吃饭的时候呛到。”
秦莎莎一脸理所当然地答应了下来。
看得季明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果然……这里还是很熟悉的让他接受不能的画风啊，看来就算不问也能猜到了, 跟他离开之前八成是没什么变化的。
离开室内后，拐过一条走廊就能看到一间宽敞的休息室, 透过门窗还能看到里面十分温馨的布置。
“这是我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布置的应该还算舒适，就在里面说吧。哦对了, 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现在食堂里估计还有些饭温着，可以让人帮忙送过来。”将食指贴到门把手上, 听到耳边“滴”的一声后, 卡丽推开了门，示意季明江先进去, 同时有些关心地问道。
“我跟克若一起来的，当然是都吃过了, 不要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来对待啊卡丽姐。”
略微打量过这个房间后, 季明江便随意选了个柔软的单人沙发坐了下去, 十分亲切自然地抱怨着。
这番话让卡丽有些感慨的同时倒是很快就消去了她因为两人身份变化而产生的紧张感，也是面带调侃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落了座，“说真的，奥多斯先生带着你进来的时候我真的是吓了一跳，我当时脑子里第一个念头陛下被剥夺匹配资格然后将你送回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闻言，季明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他，“我以为最近克里莱斯的表现挺正常的，不会再让你们产生这种误会了？”
“唔……”卡丽一只手指点上了自己的下巴，大概是因为有季明江这一层关系在，加上之前她也有几次将通讯打到了克里莱斯的光脑上请求跟季明江视频聊天，此时提起克里莱斯，她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惧意。
默默望着天花板沉思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也是很懊恼地说道：“这也没办法吧，虽然平时也有看你和陛下的互动，我也知道这完全是我的刻板印象，但一时半会儿的还是矫正不过来啊。”
本来以为季明江会说些什么，但令卡丽十分意外的，当她重新将视线移转回去时，却看到季明江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
“？”
“别用这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感知到卡丽外露的情绪，季明江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毕竟卡丽的这种情况我在我直播间的观众那里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
哪怕被他指出后有所收敛，但季明江还是会在星网的论坛中看到部分观众围绕克里莱斯展开的讨论，里面一些人的自我懊恼和卡丽刚才那番话不能说完全相似吧，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哦对。”提到直播间，季明江才想起了他们来到这个休息室要谈论的事情，感觉处于完全不知情状态下的卡丽的疑惑应该会比自己要深很多，便以这件事为切入点率先展开了话题。
“我昨天晚上跟奥多斯先生讨论过了，他说我之后可以在馆内继续直播，只要不将外面的布防巡逻情况透露出去就好。有关联网设备使用问题的规定应该不久就会改了。”
“诶？！”不出所料的，卡丽在听到季明江的这番话后便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十分不可思议地说道：“院长他竟然这么突然地就改变了规定吗？我听前辈们说，之前的几十年中有无数人对这项规定表达过不满，但院长都坚持己见不为所动来着。”
季明江轻轻颔首道：“可以理解，毕竟之前奥多斯先生想要保护人鱼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急切，他和在他之前的那几任院长都是将这里的小家伙们当成了什么易碎品一样关照着的，在有关联网设备这种可能会将人鱼彻底置于公众评判下的东西上，自然会更谨慎小心一些。”
听到这里，自动对号入座的卡丽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她的眼睫飞快地扇动了两下，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将熨烫得笔挺的裤子攥出了一道道褶皱。
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好像又要有什么震碎她三观的话从季明江嘴里跑出来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季明江这段话的关键词，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用‘之前’这个词来形容奥多斯先生，还有把人鱼‘当成’易碎品什么的，那些小家伙难道……”
难道不是吗？
如果说之前的卡丽对人鱼可能还不会有这么深切的认识，那么当她送走季明江，又接手了一条新分配给她的小人鱼后，季明江的不同之处才愈发凸显了出来。与此同时，其他小人鱼们几乎完全相同的特点也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脆弱、柔软、喜欢撒娇、必须时时刻刻被人关照着才能活下去的生物。
是和季明江完全不同的存在，甚至她有时候都在想，如果在星网上发起一个以“季明江和大众认知中的人鱼是不是同一个种族”为主题的投票，那么投“不是一个种族”选项的票数估计肯定会遥遥领先另外一个吧。
“他们……理论上来说，确实不该是这样的。”
对面响起的声音将卡丽突然飘飞的思绪拽回了温暖的室内。
季明江用平淡但又格外令人信服的语气帮助卡丽完成了三观从崩塌到重建的全过程，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养育员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和其他人比起来——此处特指奥多斯，明显要快一些。季明江只不过是端起了桌子上香甜浓郁的热可可喝了两口的时间，馥郁醇厚的巧克力香气还在口腔中萦绕时，对面刚才听完他的话还一脸呆滞的卡丽就做出了反应。
因为经过了最近两个月工作和家人生病等事项的轮番磨砺而成熟了不少的年轻养育员突然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在季明江有些呆滞的注视下，抬头看向他，眼神坚毅。
深呼一口气后，卡丽看着面色沉稳的季明江，言辞掷地有声，“放心吧明江，我会帮你一起把那些小家伙们带回正轨的！”
本来以为毕业后能有一份安稳的养育员工作就已经很让人知足的卡丽在听完季明江的这番话后才意识到，虽然每天看着那群小人鱼跟她撒娇会让人感到愉悦，但果然还是……引导那些孩子找到真正的自我实现成长更让人有成就感啊！
“好，好的？”
完全不知道对面的人怎么就这么突然地激动起来了，季明江端着杯子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后，才有些犹豫地说道。
***
等着季明江一口喝完了那杯热可可后，两人便相继离开了休息室，关门时卡丽手腕上的光脑滴滴地响了两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后小声惊呼道：“啊！是奥多斯院长发的通知，说半个小时后我们要去会议室开个短会。”
她的话说完没多久，季明江也紧随其后地收到了来自奥多斯的消息。
“奥多斯：我半个小时后开个会，把相关规定的更改和养育员们都说一下，你要来吗？”
季明江略微思考片刻后，手指微动，也没有避开卡丽的视线，简单打了几个字。
“季明江：我一会儿跟卡丽和秦莎莎她们一起过去。”
“走吧。”收起光脑屏幕后，季明江冲着卡丽歪了歪头，说道：“刚才奥多斯也给我发消息了，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开会，我说一会儿跟你们一起过去，毕竟我又不知道路。”
听到季明江要跟她们一起参与人鱼养育中心的内部员工会议后，卡丽才对自己带出来的小人鱼短短几个月不见转身就即将变成自己的上司这件事有了些实感，甩了甩头将心中纷杂的情绪甩去后，她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真心实意地为季明江感到着开心和自豪。
毕竟这也就意味着奥多斯先生是真的想让季明江接替他的位置，而不是看在陛下或者什么人的面子上给季明江挂个闲职。
“那等开完会，如果奥多斯院长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我带着你熟悉下这里的环境吧。”刚才简单聊了几句后，两人间因为长久没有线下见面而产生的隔阂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卡丽这时的语气也轻松了起来，一边带着季明江往回走一边说道。
之前一直待在人鱼馆内，除了进来和离开那天几乎都没怎么观察过周围环境的季明江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
回去时秦莎莎正在给几条吃完饭的小人鱼收着盘子，温柔的声音从打开了一个缝的室内传出。
“好了好了，大家都乖一点，赶快把盘子给我，小心自己拿在手里会受伤啊……”
无奈的劝导一个劲的往耳朵里钻，十分熟悉的话，哪怕过了快要两个月的时间，仍然让人接受不能，季明江的两个耳鳍十分嫌弃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紧接着就要往下折。
——然后被季明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的手指抵住，停在了原地。
被热可可暖热的手指十分强硬地抵住了自己那对过于跳脱活跃的耳鳍，然后将这对蜷缩起来的小东西舒展开来，支棱着贴在发丝边，向上竖起。
别闹，还在外面工作呢。
淡淡的警告由大脑发出，传递给了自我意识强烈的耳鳍。
感受到耳边的发丝终于没有在无风的环境下到处乱动后，季明江才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卡丽后，不动生死地松了口气。
还好，刚才的举动没有被注意到，否则一个在各方面都显得很完美的人鱼连自己的耳朵都管不住什么的……说出去也太有损形象了吧！
季明江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万幸这对不老实的耳鳍目前还没有给他惹出来什么祸或者让他下不来台，否则哪怕他自己也会痛，他也高低要揪几下。
“笃笃——”
食指关节屈起敲击在门边，特地发出了一些声响提醒屋内人自己要进来后，季明江才直接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然后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忍不住挑了挑眉。
虽然刚才听秦莎莎的话就知道她好像遇到了一些难搞的情况，但季明江属实是没想到这画面这么一言难尽。
“他在干什么？”季明江语调因为惊讶而稍稍拔高，匪夷所思地问道。
话语的指向，是一条双手捧着盘子嘴里叼着盘子、和秦莎莎陷入对峙状态的一条小人鱼。
这明显是一条还幼年期的人鱼。
——当然，此处的幼年期指的是季明江认知里真正的幼年期，不是他这种被加了各种滤镜后强行将青年说成幼年的幼年期。
瞪着一对水汪汪大眼睛和秦莎莎陷入胶着状态的人鱼身形比他周边那些发育不良的人鱼甚至都要小两圈，弧度圆润的五官还十分幼态。当然，最能让季明江确定这是个幼年期小人鱼而不是什么营养不良的少年人鱼的是……
他因为叼住盘子而露出来的几颗嫩白的牙齿，看上去小的很，估计这也是秦莎莎只能说尽好听话劝着而不敢直接上手拽盘子的缘故。
——如果因为她用力过大导致这小家伙的乳牙掉下来，那可真是肉疼的肉疼心疼的心疼的，之后还免不了一顿罚。
“乖，小宁快松口，你还没到磨牙的时候呢，没吃饱的话姐姐一会儿给你拿管营养膏过来。”
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人鱼上，因此，虽然听到了身后的开门声，心中知道是卡丽和季明江回来了，秦莎莎也顾不上回头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她还一脸愁容地蹲在水池边，对着这条小小人鱼百般劝说着。
该庆幸这个小家伙虽然很执拗，但也没有闹脾气把她扯下去吗？
季明江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快步走到了秦莎莎的身边，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了盘子的边缘处，看着同时抬头望向他的一人一鱼，说道：“我来吧。”
“啊……好的。”
想到同为人鱼的季明江和这个小家伙沟通起来应该会更方便，秦莎莎犹豫了两秒后，最后还是不想耽误时间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她果断地起身让到了一旁。
虽然感觉今天看到的季明江有些不好说话的样子，但这应该是那件黑大衣带给她的错觉吧，对待自己的同类江江应该会温柔一些……吧？
……才怪啊！
秦莎莎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开始捶打起了自己因为血液流通不畅导致有些发麻的双腿，随后不经意间的一抬眼，就看到季明江带着些探究的神情，手指用力，拉着盘子和盘子后的人鱼往自己的方向拽。
“……”
刚才还想着季明江对待自己的同类、还是幼崽的同类会温柔一些的秦莎莎眼前一黑，随即就打算起身过去制止季明江这种有些没分寸的行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看到刚才消失了片刻后突然变得斗志昂扬的好友挡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的卡丽，秦莎莎面带疑惑，十分纳闷地抬眼看去，说道：“卡丽，你挡着我干什么，快让开，江江刚开始照顾人鱼肯定会不习惯，我们得去教教他。”
说完，秦莎莎就站起身，跺了跺脚后就打算将卡丽拨到一边去，却没想到平日里一向担心人鱼磕碰受伤的卡丽表情严肃态度坚决地挡在她面前，然后冲她摇了摇头。
秦莎莎：“？”
“哎呀，你别过去，江江有自己的想法。对了，虽然一会儿院长开会就要说到，但我还是先跟你说一下好了，刚才江江在休息室跟我说……”
卡丽思索片刻后，还是将放心不下一直探过头关注着那边情况的秦莎莎拉到了一旁，把刚才季明江跟她说过的话概括复述了一遍。
听得秦莎莎一脸呆滞，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季明江虽然没有转头，但余光瞥到卡丽把秦莎莎拉到了一旁。观察到两人交流几番后，秦莎莎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明显放弃了阻拦他的想法，他也便放下了心，收回视线后垂眸看向了水池中这条瞪着圆溜溜眼睛看向他的鱼崽子。
不情不愿被拉过来的人鱼没少反抗，那条又短又胖的小尾巴在水中十分有活力地扑腾着，四溅的水花有不少朝着岸边袭来，打湿了季明江的衣摆和袖口。
“啧，松嘴。”
不算贴身的衣摆还好，但紧贴着手腕的衣袖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委实不能称得上舒适，季明江难得感到了些头疼，他晃了晃手中的盘子，切换成人鱼的语言后命令道。
尚且年幼的人鱼被他的动作带着头都左右晃动了起来，但还是顽固地叼着盘子不放，还是在听到熟悉的语言后怔愣了几秒，犹豫着松了口。
但松嘴的同时伸出手握住了盘子的边缘。
季明江：“……”
什么怪孩子。
“你就这么喜欢这个盘子？”难得看到这么有活力的小人鱼，季明江虽然心中无奈，但还是有了几分兴趣。
来回倒腾着两只手，将湿透的袖口折上去后，他一只手捏着盘子一只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问道。
对面这个被秦莎莎叫做小宁的人鱼看了他几眼后，不知道是因为怕生还是什么缘故，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了一声细微的“嗯”。
见状，季明江轻笑一声。
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
“为什么？”他紧接着便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刚才还十分固执自己主意很多的小人鱼却是茫然地盯着季明江看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想要。”
顿了顿，他补充道：“感觉咬起来很舒服。”
说这话时，他握着盘子的一只手动了动，好像是想要放到自己的脸上，但估计是担心一只手拽不过季明江，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动作。
只不过还不知鱼心险恶的小人鱼并不知道，哪怕他整条鱼的身子都趴在了盘子上，季明江也能把他拉过去。
“过来。”
听到这话，没有错过刚才这条人鱼说话时手上的动作，季明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后，扯了扯盘子，在这个小家伙的配合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猝不及防地伸手钳住了他的脸颊。
不仅如此，在看到名为小宁的人鱼满是震撼地瞪大了他那双蓝眼睛后，季明江卡在对方脸颊两边的食指和大拇指还微微用力向中央合拢，捏得人鱼被迫张开了嘴。
“唔？晃卡唔？！”
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的陈宁呆愣片刻后便反应了过来，十分不满地晃动起了自己的尾巴，努力地想要拍上眼前人那截白皙的手腕，好将自己的下半张脸解放出来。
可恶，这条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岸上去的人鱼怎么这么大一只，他的尾巴都拍不到对方！就不该因为这家伙身上令鱼舒心的气息放下警惕！
“别动，我看看你的牙。”
趁着人鱼不满挣动的时候，季明江拉着盘子的那只手十分干脆地将盘子扯了出来，递给了站在一旁已经看呆了的秦莎莎，说道：“一会儿还要开会，你先把盘子送回去吧，我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啊，好的。”
光脑上来自后厨的消息确实已经闪过很多次了，因此，虽然仍然有些放心不下，但秦莎莎还是接过了季明江手中的最后一张盘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看到自己的养育员和盘子都走了，仍然被迫嘟起嘴露出里面两排小乳牙的人鱼显然有些闷闷不乐，季明江看了他一眼，手掌十分不走心地在他那头很是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后便收回了手，专心致志地看起了他牙齿的情况。
将嘴巴向两边拉开一些后，他空闲下来的那只手在水池里漂了漂，随后便伸进了人鱼的嘴里，在那两排还很小的牙上探了一遍。
收回手指后，看着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后连被抢走的盘子都顾不上直接游到了水池对面的人鱼，季明江嫌弃地又将自己的手在水中漂了漂，甩掉手上的水珠后才站起了身。
果然没猜错啊……
接收到一旁卡丽投来的询问目光，季明江提了提肩，将有些错位的衣服重新抖到了它该在的地方，然后有些新奇地说道：“他牙长得有些快，现在已经到了磨牙的年纪了。”
“诶？这么早吗？！”
本来还担心是不是小家伙的牙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最近心情不好在故意和养育员作对的卡丽满眼震惊。
“是啊，我也想说，本来以为现在的这批人鱼牙能正常发育起来就不错了，竟然还有这么小年纪就需要磨牙的。”
季明江说起来时眼中也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这条人鱼叫什么，就叫小宁吗？”
“当然不是，正式的名字叫陈宁啦，只不过现在还太小，大家就都只管他叫小宁而已，这样还亲切些。”
季明江点了点头，转身心情愉悦地冲着一脸警惕看向他的陈宁挥了挥手，“我一会儿再回来找你。”
“走吧。”转过头时季明江脸上的表情还是很轻松，他对着卡丽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往会议室走吧，你给秦莎莎发个消息让她直接过去好了。”
“好的。”虽然心中有些莫名，但看了一眼时间后，卡丽还是听取了季明江的建议，点开了光脑中的秦莎莎的联系方式开始打字。
***
【已经十点了，已经十点了，已经十点了！】
1L：已经十点了，我已经在直播间蹲了一个小时了！可恶，江江在干什么啊？！才刚刚勤奋了一天而已，今天暗搓搓偷工减料了吗？！
5L：难道是昨天滑雪累到了？
16L：那直播日常我也很可以！嘿嘿，难道只有我觉得江江和陛下的互动也很好看吗？
17L：你是想说好嗑吧！睿智的我已经看透了一切.jpg
……
40L：十点半了，十点半了！啊！
67L：哭了，今天不会等不到了吧，要不让我们老板把票的时间提前到今天，我去尝试下能不能偶遇江江好了QAQ
128L：大家是都觉得江江还在旅游吗，我怎么听到的小道消息是他和陛下已经回了首都星啊，有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159L：？？？
敲出三个问号后，刚刚结束了上午的一场考试的林南退出了星网论坛，转而打开了自己的好友列表。
里面季明江的状态显示刚好为绿色的在线，上线时间是十分钟前。
抱着朋友回首都星后竟然都没给他打个招呼的怨气，当然，也可能是自己苦哈哈考试某人却跑出去快乐滑雪的怨气，林南的手指摁在了面前悬浮屏的键盘上，特地设置出的键盘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滴滴——”
会议刚结束没多久，从主位旁边临时加的座位上站起来后，季明江刚刚结束了认人环节，看着一群面对他还是有些拘谨的养育员，季明江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地笑了笑后，便率先推开了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果然，在他离开后，虚掩着门的会议室内瞬间就热闹了起来，灵敏的耳朵还帮他捕捉到了好几句围绕着他展开的讨论。
光脑的消息提示音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季明江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拉出了光脑屏幕。
林南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
“林南：我看人说你回首都星了，这么快？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转发帖子]这个里面提到的。”
“季明江：遇到了一些事，担心出意外就先回来了，顺便提前上岗。”
“林南：？”
“林南：遇到什么事了……算了如果不方便说就不用回答我这个问题了，不够我好像记得你之前跟我们提过工作的事，但是你还没成年吧，这我可还记得正清楚！怎么还有人连未成年人鱼都不放过啊！你给谁打工呢，我去举报他。”
间隔不到一秒钟，下一条消息紧跟着发了过来。
“林南：陛下那边不算哈，你把帮陛下进行精神疏导当打工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虽然隔着一个光脑，林南看不到他这边的表情，但季明江还是弯起了眼角，在原地乐了一阵后才回起了消息。
“季明江：没给人打工，也不可能把给克里莱斯做精神疏导说得这么冷冰冰的。我回人鱼养育中心了，不过和你想象的可能有些出入。”
“季明江：我是即将顶替奥多斯院长的职务让别人给我打工。”
不知道是被他的话震到了还是怎么回事，隔了好半晌，林南的消息才发了过来，满屏的问号将对方内心的疑惑表达得淋漓尽致。
“季明江：具体的原因跟我突然回来这件事有点关系，不过关系也说不上大就是了，等我下班后我们见一面，线下交流安全些。”
“林南：ok。”
回完这条消息后，大概是因为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产生了些许的警惕，林南没有再发新的消息过来，季明江这才重新点开了他转发过来的帖子。
说实话，如果不是林南说里面有人提到了他提前回首都星这个小道消息，他是真的不想看。
毕竟里面大部分的楼层都是在嗷嗷着他怎么还不开直播。
嗯……
季明江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啊，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对部分规章制度进行修改的会议竟然开了这么久……虽说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奥多斯把他推出来让他去回答那些养育员们的疑惑的担心吧。
硬着头皮翻过了一片片讨论，季明江终于看到了让林南注意到的那条回复。
“小道消息啊……”
摩挲着下巴，季明江把这个id在论坛里的其他发帖和回复都搜了一遍后，眼神暗了暗，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之前没有过任何发帖和回帖记录的小号吗？
思考片刻后，感觉自己一个人在这瞎猜也不算个事的季明江十分熟练地将这个帖子转发给了克里莱斯。
“克里莱斯：？”
他今天收到的问号会不会有些太多了。
这么感叹着，季明江把刚才那个小号的id发了过去，“感觉有点问题，先看看能不能查到ip吧。”
能查到的话可能还会让他犹豫一下，但如果跟前一天那几个账号一样被人用特殊手段掩盖了ip的话，那这不就是铁狼了。
“克里莱斯：知道了。”
“联邦人应该不会傻得这么离谱吧。”
连续几次搞事情的账号都有个共同特征什么的。
衣袖下滑盖住了终于安静下来的光脑，季明江小声嘀咕着。
因为和他比较熟悉而在散会后被一群养育员围在了中间问各种问题的卡丽好不容易被众人放出了一条生路，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季明江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明明是第一个离开会议室的，时间估计要比她早好几分钟，现在却是在一个压根就没有走多远的位置上。
从背后看过去，身高举止上已经可以用青年来形容的人鱼在宽松黑大衣的笼罩下，身形还是有几分单薄，柔顺的银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向旁边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在靠近后耳的部分，青色的血管在晃动的发丝下若隐若现。
啊……
在走出会议室前还在抱着类似“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的感慨的卡丽看着这个孤零零还有些落寞的身影，突然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升起了几分懊恼和谴责。
明明再怎么说也仍然是个距离真正成年还有将近两年时间的孩子。
她快走几步赶上前，因为记得季明江之前听力就好像很灵敏，还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在快要走到季明江旁边时才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刚才说什么呢明江？”
季明江早在卡丽拍到她胳膊前就察觉到了明显的脚步声，虽然能听出来对方已经在努力将动作放轻了。
因此，对于卡丽突然的动作他倒是没什么惊讶的，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卡丽眼中的自责和担心。
嗯……
季明江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上午来到人鱼中心后的举动，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吧，卡丽的眼神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只是沉思了几秒钟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已，等季明江再偏过头打算简单地解释一下时，就看到了卡丽眼中相较于刚才更加让鱼鳞片直立的眼神。
“等等……”直觉让季明江出声阻止，不过还是慢了一步，他和卡丽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明江放心吧，她们只是因为跟你不熟悉加上你一个和陛下有关一个跟她们自己有关的身份才会在面对你的时候表现得有些拘谨和放不开的，等你在这里多待两天跟大家熟悉后就好了……”
听着耳边卡丽絮絮叨叨开解他的话，季明江眼神逐渐呆滞。
啊！他就知道！这个鬼滤镜是摘不下来了！
“好了卡丽。”无奈地打断了这个过于关心他心理状态和情绪问题的养育员，季明江说道：“我真的没有在意刚才的事。”
在对方即将说出其他的担心言论前，季明江及时地转移开了话题，“刚才已经有很多人在催我开直播了，所以我现在要回去问问那些小人鱼有没有不愿意露面的，如果卡丽你现在不是很忙的话，就拜托你去帮那个叫陈宁的小家伙申请一个磨牙棒下来啦。”
被他的一番话提醒着想起了他们来开会之前发生的事，见季明江神情不似作伪，卡丽便也只好点了点头，给他指了指回养育室的房间后，便从他身旁离开，向着后厨的方向匆匆走去。
看着卡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后，季明江才长松了一口气，这可真是让鱼承受不起的关心。
“我回来了。”
刻意在门口发出了一些声响后，季明江才推开了养育室的门，一时间池子里飘着的睡着的发着呆的人鱼们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在发现季明江身后没有跟着其他眼熟的养育员后，像是没了家长看管就开始撒欢的孩子们一样，你挤我我挨你地朝着季明江的方向游去。
“怎么都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室内一直都保持着恒定的温度，季明江脱下的大衣挂在了门口的衣架处，此时只穿着一个刚好过裤腰线一点的衬衣，便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一边摆动着摄像球和光脑一边头都不抬地问道。
“你怎么不看着我们啊？”
有道不满的声音在下方的鱼群中响起，让季明江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上一批跟季明江待在一个池子里的人鱼们应该是都已经匹配出去了，最起码季明江没有看到他熟悉的身影，简单看过一圈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条金发金眸的小人鱼身上。
配色很像太阳所以脾气也跟太阳一样吗？
对于这种有些脾气的人鱼，他反而是要有更多的耐心，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和这个金发人鱼对视着，说道：“大概是因为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人鱼，所以不会像人类养育员一样在乎你们？”
“才怪。”
第一个跟他搭话的金发人鱼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信，“你如果不在乎我们就不会跟莎莎姐卡丽姐她们当同事了。”
闻言，季明江挑了挑眉，“好吧好吧，你知道的还挺多，那就换个说辞，我不会像那些人类养育员一样惯着你们？所以你们都凑过来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有的有的。”
之前一直旁观着他们互动的其他人鱼听到他的问题后纷纷凑了上来，扬起或稚嫩或青涩但全都饱含好奇的脸庞，还有不少人鱼伸出手拍在了季明江的腿上，并轻轻捏了捏。
“好奇怪，你明明跟我们一样都是人鱼不是吗？为什么你跟莎莎姐她们一样都长出了两条腿，你的尾巴呢？”
“你是基因突变了吗？我对之前看过的课还有些印象，上边说现在的好多人类就是基因变异了来着，所以你也是基因变异了吗？”
“我也有想问的！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啊。还有，用两条腿走路是什么感觉？”
“……”
第一次见到季明江这种和他们自己种族一样但形态完全不同、跟他们平日里见到的养育员比起来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区别的人鱼，一条条小鱼崽子都好奇极了。
所以原本在之前第一眼看到他时就都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要不是看当时季明江正在和陈宁玩拔河玩得不亦乐乎，他们早就在那个时候扑上去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都在好奇什么了。”各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吵得季明江差点就没忍住要将耳鳍闭上了，他耐心地听完了几个问题后便迅速打断了他们的疑问。
“不过在提问题之前是不是要先交换下姓名比较好？我叫季明江，除了不准直接叫我大名以外——这对你们来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们想怎么称呼我都行。我已经知道那位蓝眼睛的人鱼叫陈宁了，你们呢？”
“嗯？”
听到自己名字的陈宁抬头看向了季明江，然后又想起了面前这个家伙摸自己牙齿的可恶行为，十分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摆着尾巴游到了自己的金发朋友那里。
“我叫陈阳。”
感受到突然挤到他旁边的陈宁的存在，金发人鱼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后，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啊，果然很符合这条人鱼给人的感觉，像个太阳一样。
季明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我我我，我叫麦希为。”
“还有我，我叫德文。”
“……”
看到同伴做的示范后，一群小人鱼争先恐后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啦，我都记住了，现在来告诉你们答案。”季明江面带微笑的颔首，然后竖起了一根食指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吊足了这些小家伙们的好奇心后，才开口说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统一的。”
“那就是——这是人鱼本来就会的技能，如果你们之后按照我的要求去做，那么等你们跟我一样大的时候，也能变成人类的样子。到时候你们可以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去体验这个世界，而不是被装在水箱子里运来运去，或者想去海边放个风都只能通过一条沿途没有任何风景的水管子游过去。”
季明江说这段话时，不禁记起了他还在人鱼中心时跟那条叫卡尔的人鱼聊天时对方说过的话。
“我们怎么出门，用尾巴蹦着走吗，不可能的吧？”
“……”
揉了揉眉心，季明江重新看向了眼前这群听完他的话后个个眼神发亮的小人鱼们。
虽然不知道人鱼中怎么还有这么一批真正的幼年期人鱼，但还真是瞌睡时送枕头——帮大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在零点赶出来了。
之后可能是零点或晚上九点挑一个时间点更新（没错我的存稿被我用光了，现在正在试图再往存稿箱里扒拉点呜呜）
不过我感觉好像快完结了，这个月底应该能搞完（如果下个周末继续日万的话）
第87章
虽然知道季明江之前从人鱼中心出去的, 但这毕竟是他身份转变后第一次回到这里，卡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担心他会面对那群秉性各异的小家伙们时会不知道怎么应对, 于是从后厨那登记了一根磨牙棒后便匆匆地往回赶。
然而等她小喘着气，呼吸还没平复下来地推开门时，1大n小几条人鱼齐齐看过来的举动让她一时间忘了她原本打算说的话。
“？”
怎么跟她想的场景一模不一样的。
“啊, 卡丽回来了。”拍了拍面前自以为不动声色凑过来的陈宁的脑袋，季明江说完便及时缩回了手，幼年期人鱼那短短的尾巴压根就没溅起多高的水花，让他完美避了过去。
无视了陈宁突然皱起的的脸, 季明江神情自若地走到了卡丽面前, 接过了她递来的磨牙棒，随后陷入了沉默。
几秒钟后, 将磨牙棒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的季明江彻底确认了这不是什么新出品的高科技磨牙棒，并不会突然伸出来一截。
所以……
“这也太小了吧？！”
他将磨牙棒跟自己的手指放在一起比划了比划, 语调震惊地上扬, “这都还没有我的食指长啊？！”
“没办法，后厨那边也没想到才几岁的人鱼就要用到磨牙棒这种东西, 考虑到陈宁的身形，最后挑挑拣拣给了我这个残次品。”
提起这件事, 卡丽也很无奈,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鱼在幼年期, 或者准确地说在幼崽时期就要磨牙的。
抽了抽嘴角，季明江最后败下阵来, “也行吧。”
反正那个小家伙要磨的牙也不算多, 说不定真的只要这一条就够了。
“陈宁。”回到水池边, 他叫了一声还趴在刚才的地方没有游走的人鱼，趁着对方抬起头的时候又揉搓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后，随后才在陈宁震撼控诉不解的眼神中将另外一只手上的磨牙棒递了过去。
“卡丽去申请下来的磨牙棒，牙痒的话就用这个东西磨，别磨你莎莎姐的盘子了。”
“哦，好的。”
从季明江手中接过了磨牙棒，隔了几秒后，一道低不可闻的仿佛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传到了季明江的耳朵中。
“谢谢。”
“不客气。”季明江随口应道，嘴角勾起了一抹向上的弧度。
[开屏暴击！]
[江江美颜杀我！]
[阿伟死了！死的透透的了！所以江江是看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嘿嘿，我也好开心嘿嘿，本来都以为今天等不到了。]
[很好，死亡角度仍然不会让我们江江的美貌受到任何影响，此刻是舔颜党的大胜利！]
黑色的摄像球此时正被季明江拿在手里，摄像头朝上，将季明江的一截下巴和嘴唇拍了进去，虽然还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弹幕已经二话不说地吹起了彩虹屁。
让正看着面前光脑悬浮屏上自己直播间的季明江更乐了。
“都准备好了？现在不愿意的可以跟着卡丽去其他的馆，不要强求。”
平时从来没有听过的带着安抚关怀意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此时看着直播的观众们顿时头顶冒出了一排问号。
[好温柔的声音，江江在跟谁说话？]
[突然幻视了我女儿的幼儿园老师，江江很有当幼师的天赋啊，声音好听人也温柔。]
[前面的，你指的是滑雪滑到雪场老板都目瞪口呆的那种温柔吗？]
[hhhhh，怎么不算呢。]
季明江的视线从密密麻麻的弹幕上飘过，落在了面前几条小人鱼的身上，耐心地又给了他们一段反悔的时间。
不过倒也没太长，三四秒之后，这群小家伙很快就给出了他答案。
“好吧，那我把摄像球放开咯。”
挑了挑眉，季明江松开了手。
黑色的摄像球在季明江松手的瞬间猛地下沉，随后又缓缓地升到了半空中，剧烈抖动的画面让一群观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季明江到底在干什么。
不过还是有些人注意到了季明江现在的直播环境，在一群问号中难得打出了几行字。
[江江这是在哪啊，什么新型的密室逃脱吗？]
[啊？没听说过B437星上有密室逃脱这类项目啊，没什么去那边旅游是为了玩密室逃脱，这种项目活不久的。]
[这个背景有些眼熟啊，好像是人鱼中心？江江是回去看望养育员了吗？]
[卧槽？？？人鱼中心不是说不准用联网设备吗？！江崽在里面直播这是可以的吗？！]
“嗯，有人猜对了，我现在确实是在人鱼中心。”
“至于人鱼中心之前的规定，放心吧，出于部分考虑，人鱼中心的规章制度今天变了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取消了馆内不准使用联网设备这一条。”
季明江向后退了两步，身后的整面墙和上面的东西都被摄像球拍到了画面中，开启了自动跟随模式的摄像球又跟着季明江的脚步调转了方向，镜头朝向了人鱼所在的那一片水池。
最先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还泛着涟漪的水面，季明江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有个人鱼刚才还在那待着，然后看到镜头转过来后迅速沉到水下造成的。
之后随着季明江向水池边的走动，摄像球也逐渐靠近了过去，几条还凑在岸边没有离开的人鱼被拍进了画面。
[！！！我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多小人鱼！]
[救命，好可爱！太可爱了啊啊啊啊啊！]
[我说江江这么今天开直播这么晚，原来是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呜呜。]
因为之前人鱼中心关于馆内不准使用联网设备的规定，人鱼中心里的人鱼一直都没有什么影像资料流传出去。
部分人可以在匹配日那天拿到一些人鱼的照片和性格等方面的资料，但更多的人只能在那几个人鱼主播的账号上吸一吸电子人鱼。并且由于大部分人鱼的性格都偏向怕生，很少会有人鱼愿意开直播，或者就算开了直播间也不会每天都播，以至于在季明江之前，他们每天翻来覆去能看到的只有那几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鱼。
这也是在看到季明江不抗拒直播后，他们这些观众天天闲的没事干就在季明江直播间蹲着的原因——没办法，除了他其他准时准点开直播的人鱼简直……都不用数，完全没有啊！
所以可想而知的，当本来以为能看到季明江一条人鱼就不错了的观众在他的直播间看到了一群还处于幼年期，格外可爱的小人鱼时，是有多么的激动。
“我来这是有工作的，所以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你们的评论了，大家自己看就好，不友善的言论会被加强后的后台系统删除掉。”
简单交代了两句后，季明江就解除了跟随模式，黝黑的摄像球立刻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满屋子乱晃了起来。当然，主要的镜头还是给到了下方的那一大片水池上。
“这样不管他们没关系的吗？”
看着季明江就这么一脸无所谓地让摄像球自己乱晃的卡丽有些担忧地问道。
“啊，没关系的。”季明江摆了摆手，他那群观众他可是最熟悉不过了，格外喜欢互动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挂着听个响，偶尔抬头能看到个画面就可以了。”
“好了别说直播了，我们来商量一下之后的安排，莎莎姐她们回来了吗？”
季明江看了一眼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人鱼们，话锋一转，问道。
“谁叫我？”
话音刚落，紧闭的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走廊的冷空气趁机溜了进来，吹起了季明江挂在门口衣架处的大衣衣摆。
“莎莎姐。”单算这辈子的年龄确实该叫对方一声姐的季明江冲她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的正好，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对于人鱼的培养方式要从哪个地方开始改变。”
其实是全部都要改，但总是要循序渐进的，他还不想第一天就把这群放松惯了的小家伙们搞得生无可恋。
“这么快就要开始吗？”
卡丽和后边那几个养育员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们这个即将上任的新院长，本来以为季明江会选择适应几天后再开始的。
“不需要，而且没有什么需要适应的吧，这群人鱼每天的日程安排跟我之前的完全没有什么区别。再者说，我能等，时间不能等，这件事当然是越早开始越好了。”
想到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的联邦还有这群人鱼那稀烂的身体素质，季明江就一阵头疼。
“啊。”
听到他的回答，秦莎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把刚才心里想的东西说出去了。
不过她们其实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就是了。
卡丽调出了日程表，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以这个为基础进行修改吧，虽然好像没有什么基础的样子。”
在季明江指出人鱼中心目前存在的问题后，辅佐着林枫之前给出的体检数据，卡丽再次看到这张日程表，突然就觉得……
她们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像是在安排一个废人的行程一样安排着人鱼的日程？
季明江也很费解，他之前虽然说是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吧，但具体的时间安排表他是从来没看到过的。而除了最后被那个不知变通的养育员照顾的几天，其余时间可以说他每天都凭借着自己的坚持让自己的学习时间无限延长。
至于锻炼什么的，他也有自己给自己安排好的时间去做。
因此，在看到面前悬浮屏上的那张日程表后，季明江还是被震撼地久久说不出任何话。
从九点到九点半是早饭时间，之后吃完早饭还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十点到十二点是这一天中仅有的学习时间。中午的午餐加午休时间持续到了三点，随后是半个小时的游戏时间和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这个自由活动时间便是让人鱼自己决定的意思了，如果养育员好说话，这一个半小时全用来看动画片也不是什么问题，虽然大部分人鱼都选择了睡觉吧。
其实说到底，对于他目前所在的这个馆内，因为全部都是幼年期的人鱼，放到他那个年代也就是幼儿园的年纪，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虽然还是有些离谱，但也不算太短。
问题是……这是整个人鱼中心的时间安排啊！
“……”
季明江揉了揉眉心，斟酌了许久后才说道：“早饭前先增加半个小时的锻炼时间，上午学习时间不变，学习内容不变，下午另外安排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时间。”
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别人的宠爱上，可不是什么健康向上阳光积极的人鱼该有的思想。
简单将日程过了一遍了，季明江点了点头，“先这样执行一周试试看，一周后让林枫再来给他们做个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逐渐加大训练量了。”
第88章
日程表进行更改的事情季明江也有跟这群小人鱼们说过, 不过被养育员们娇纵惯了的人鱼并没有在意，听季明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 他们还好奇地盯着空中的摄像球在看。
——反正到时候撒个娇卖个好什么的, 也就混过去了，总不能强迫他们学习锻炼吧！
看出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季明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并没有说什么。
由于确定下新日程安排时已经快要到十一点了，学习时间砍半不说，和之前安排差别最大的锻炼项目也没来得及让这群小家伙们体验一下。因此，不管是因为新鲜感还是给了季明江这个奇怪的同类一些面子, 剩下的安排都还算顺利地落实了下去。
“明天见。”
回头冲着卡丽几人摆了摆手后, 季明江跟在门口等着他的克若一起向人鱼中心的门口走去。
克里莱斯果然很……不出季明江意料地将悬浮车停在了门口，虽然他自己没有下车, 但那辆银灰色的悬浮车在空荡的门口还是过于显眼并且熟悉了，季明江和克若几乎是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就走了过去。
门口的雪并没有被清理掉, 并且因为克里莱斯停悬浮车的位置较之门口还是偏了一些, 这里的雪地仍然十分平整蓬松。鞋底踩在上面时不断地发出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随着季明江脚后跟的落地抬起, 不断地有积雪被扬到了他的鞋面和裤脚上，并顽固地沾在了上面不肯下去。
“你怎么来了？”
季明江拉开后座车门, 双腿搭在车边上, 弯腰拍去了衣服鞋子上的积雪时问到。
明知故问。
莱顿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转而说道：“那条被维森带回来的人鱼脱离危险期了，林枫说他今天晚上应该就能醒。”
闻言, 季明江拍裤腿的动作瞬间变快了许多, 随后又快速蹭去了鞋底已经成块的积雪,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莱顿通过内置后视镜看到了这家伙兴致勃勃的双眼。
“那我们快回去吧！”
就像季明江能猜到克里莱斯今天一定会来人鱼中心接他和克若一样，莱顿也能猜到季明江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
他没有多说话，很干脆地摁下了启动键。
悬浮车几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向着斜向上的方向升空，十分利落地转了个弯后进入了空中轨道。
虽然对这条人鱼的身份来历都很好奇，但在克里莱斯、克若和罗里特三个人的注视下，季明江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餐厅吃完了晚饭。
当然，也有林枫说那条人鱼清醒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缘故。
也不完全排除是今天晚上的晚饭过于好吃的缘故。
将碗筷放到自动清洁机中后，季明江才跟着克里莱斯一起往关着、准确说是治疗那条人鱼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时林枫刚收起了一个季明江叫不出名字的机器，听到门被打开的声响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自顾自地收拾着医疗包。
“他的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将桌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后，林枫才转过头看向了走过来的季明江和克里莱斯，他摘下自己的眼睛挂在白大褂的衣兜处，揉了揉被鼻托压出痕迹的鼻梁，叹了口气后说道：“不过尾巴的话目前还是个问题，他的尾巴现在肯定是比刚送进治疗舱的时候要好，但是也不会像普通人鱼一样灵活。”
“能在水里飘起来已经是目前他的极限了。”
在说这话时，背对着治疗床的林枫看不到，站位巧妙并且还分出了大半心神的季明江却是看了个正着。
——面色苍白、在林枫口中还要再过一会儿才能醒来的人鱼，搭在床边的手指在床单上有滑动的动作，被眼皮覆盖着的眼珠也滚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啊，这么快就醒了吗？
季明江脑中刚闪过这个想法，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他表情有些怔愣。
等等，林枫说的星际通用语啊？！
这是可以听懂的吗？！
“明天我再来……”
毫无察觉的林枫还在尽着自己医生的职责，絮絮叨叨地说着注意事项。
季明江又看了一眼现在没了动静、跟个死尸一样平躺在床上的人鱼，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刚才的注视，这条人鱼现在一动不动的，好像他刚才看到的景象是错觉一样。
“他的腿是一点恢复的希望都没了吗？”沉思片刻后，季明江打断了林枫的话，问道。
果不其然，在听到他这个问题后，刚才还在躺尸装死的人鱼又动了动他的眼球。
季明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注意到他面部表情的林枫话音不变，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新任病号，虽然此时的人鱼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但他也领会到了季明江的意思。
林枫假装犹豫了片刻后才说道：“其实也不能时说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从他尾巴提取分析到的成分仍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药剂中的，那个药剂又是什么效果。所以，如果能知道这些信息或者是拿到原版药剂，针对性地进行研究和治疗的话，还是有些希望的。”
这也不能说他是为了配合季明江的目的在胡扯骗人……骗鱼。毕竟这个想法和解决措施是一开始所有人的首选方案，只不过是知道这条人鱼有99.9%的可能性是从联邦逃出来的，让他变成这样的药是联邦打给他的之后，这个想法顺理成章地被众人扔到了一边。
——帝国和联邦现在虽然水火不容的，但也没到为了个突然冒出来的人鱼直接开战的程度。
至于说什么让潜入联邦的侦查员探查下消息什么的，克里莱斯确实是一早就安排了下去，不过等到那边调查清楚再把消息传回来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不过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除非是给他打这个药的人现在要把殿下您抓过去打这种药剂，否则只是为了这点事的话，我们完全犯不上这么大动干戈。”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先这样吧，我和克里莱斯先走了，等他醒了我们再过来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帝国这边的数据库中没有他的资料，到时候可能还要问下联邦那边的人这条人鱼是什么情况。”
见床上的人鱼眼球转动的频率有所加快，林枫又加了把火，跟季明江有来有往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关键信息和误导信息全都一箩筐地砸了过去，保证能给这条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人鱼砸个晕头转脑来不及仔细去思考。
虽然中途在提到那个假设的时候被旁边没有参与进来的克里莱斯瞪了一眼吧。
呵呵。
想到刚才克里莱斯这个家伙的脸色和眼神，如果不是想顾忌一下自己在季明江面前的形象，林枫简直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不过成效也确实是很显著就是了。
“等等！”
有一阵没和人交流过的人鱼刚开口说话时嗓音有些刺耳，完全不似大众印象中人鱼那或清冽空灵或甜美醉人的嗓音，反倒像是什么乌鸦开口说话一般的沙哑干涩。
话一出口格雷尼就意识到了自己声音的问题，在看到三个人惊诧投来的目光后，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情绪更是加倍翻涌着席卷了他的大脑。
刚才还脸色惨白的人鱼顿时连耳朵都红得像是要冒烟。
他努力地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嗓子润泽了许多后，才小心翼翼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感觉没什么问题了，他重新抬起头看向了站在自己床边的三个人。
最前边的一个穿着白大褂兜上架着眼镜的应该是给他做检查和治疗的医生。站在他旁边的人一头银发格外瞩目，瞬间就吸走了格雷尼的全部注意力。
而且……
他有些出神地想着，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怎么又亲切又熟悉的？
只存在于脑海中的疑惑在看到刚才被两人遮挡住的高大身影后瞬间消散，格雷尼的眼睛震惊地睁大。
一时间，恐惧、猜疑、安心等情绪混杂在一起，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没错，他肯定没认错。这个人，绝对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实验室成员手机中的帝国皇帝。刚才自己也有听到另外的人叫他的名字来着，克里莱斯，印象中确实就是帝国皇室的姓氏。
所以，他这是刚逃出联邦就被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抓到了吗？他在这里又会遭遇什么，听说这个皇帝性格很残暴来着……但是目前自己确实是得到了充分的治疗，也没有被直接关起来……
“克里莱斯，你吓到他了。”
注意到这条人鱼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克里莱斯身上后便呆滞在了原地，脸上的五官都因为他的纠结快要拧巴到了一块，季明江哪还看不出这条人鱼现在脑子中在想什么。
“不过真是好久没见过的反应了。”
拍了拍克里莱斯的肩膀让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表情后，季明江很是感慨地说道。
自从克里莱斯在他的直播间露面越来越多后，虽然大家都不说……哦不对，只是在他的直播间不说而已，外面的论坛上关于克里莱斯前后变化的帖子都要多得溢出来了。
抽了抽嘴角，季明江放弃了感慨，转而看向了微微发抖的病鱼。
语气和善：“放心吧，你在这里很安全，如果我们要对你做什么的话你现在应该会在实验室而不是皇宫中的治疗室。”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之前想说的话了吗？”
季明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用上了一些精神力。
——当然不是为了逼供什么的，毕竟一条孤立无援又对联邦没什么认同感归属感的人鱼早晚会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他们。
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些担心这条人鱼的精神状态。
他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崩溃了。
季明江默默地想着。
不过不知道是他的精神力起了作用还是这条人鱼信了他的话——也可能是二者都有。总之，在经过一段不算长的时间的嗫嚅后，对方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相信你们。”
格雷尼作为人鱼当然也有精神力，并且在长期的充当实验体的日子中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能力，他当然能看出来面前这三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哪怕是那个传说中格外残暴专/断的皇帝。
更别提面前这个拥有一头天使般银发并且让他感到亲切放松的人了。
他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后，在三个帝国人——其中还有一位是帝国皇帝的面前，揭露开了联邦这段时间惨无人寰的恶行。
“我是从联邦逃出来的，他们这段时间可能不仅加强了对内的管控，还会派出人来搜捕我，所以你们最好……加强一下安保措施。”
不清楚那边会派什么人来的格雷尼先提醒完这件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其实联邦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不是因为我，准确地说不是因为我本人，而已因为他们给我打的药。”
“那是据说能让人鱼在人类形态和人鱼形态间进行转换的新型药剂，大概是几周前？我记不太清了，我和我的同伴们被人鱼管理处的负责人迷晕后带到了一处实验室，然后被分开关了起来。”
“之后就是每天给我们注射不同的药剂，大概是某一天有大人物在催进度吧，又从之前的一天试一种药变成了一天两种甚至一天三种。当时有很多人鱼都没撑过去，死在了实验室。剩下的也大部分都残废了，包括我在内都被送到了拍卖会准备贡献出我们最后的价值。”
“我觉得他们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药的缘故，我在拍卖会货仓的时候确实感觉到我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了，于是我趁着当时没人注意我们这群废物，抢了货仓一辆轻型星舰跑了出来，之后的我就不记得了。”
季明江全程表情不变，只是对面说完后上前拍了拍他还有些暗淡的金发，盯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知道了，你现在很安全，可以先休息一下。还有，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格雷尼看着垂到他面前的那缕银发，手指微动，但最后还是没抬起来，他语气很轻地说道：“你可以叫我格雷尼。”
“好的格雷尼，你可以先睡一觉，之后有决定我们会告诉你的。”
季明江十分自然地说道。
格雷尼点了点头，看着季明江走到旁边和克里莱斯说了些什么，然后带着那个医生一起离开了这里。
啊……
他看着消失在门口的那头银发，有些恍惚地想着。
真的是天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是新的小迷弟！
第89章
关上治疗室的门并走开了一段距离后, 季明江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格雷尼为什么会说星际通用语这件事。不过这倒也不是有多重要，反正如果对方说的经历全是真的, 那他能听并会说星际通用语的原因就很明显了, 无非是被逼着学的或者是想活下去的欲/望驱使着他学会的。
因此，这个问题只是短暂地在季明江的脑海中出现了片刻便被他扔到了一旁，转而看向克里莱斯问起了另外一个比他会不会说话更加重要也更关键的问题。
“你觉得, 格雷尼的这番话可信度有多高？”
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交叠重合成一道独特的韵律在走廊中响起，声控灯随着两人前进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亮起又暗下。
“只看面部表情眼神和他话语中的逻辑的话，可信度应该还是很高的。”
想到格雷尼刚才陈述他经历时的恐惧、憎恨、因为自己逃过一劫而产生的庆幸以及……莱顿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
他看了一眼季明江。
以及……格雷尼最后和季明江对视时，眼中的信任依赖和一些他说起来牙酸的情绪。
搞什么东西, 虽然这样显得他更真诚、说的话也更可信, 但是……未免有些太超过了吧？！
毕竟他也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在相继排除掉“斯德哥尔摩”“吊桥反应”等他所知不多的心理名词后, 莱顿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之后还应该给他找一个心理医生来看看。”
如果确认他没问题了，那么他就早点把联邦那边搞出来的幺蛾子解决掉, 然后把这个看起来对季明江好像有些不正常感情的人鱼丢出去。
开玩笑, 季明江还没成年，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接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和情绪。
自认为之前已经找准了自己定位的“监护人”如此想到。
听到克里莱斯这句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征询他意见的话, 季明江愣了一下便很快反应了过来，并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不管怎么样, 还是要给他做一些心理疏导的，那样之后不管是问话或者是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都会方便一些。”
不。
莱顿面无表情地走在季明江身边, 心中默默反驳。
感觉我和你说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来的。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带有个人倾向的情绪，正了正脸色后继续说道：“虽然是这么说, 但我之后还是会让联邦那边的人尽快把这段时间的情况汇总一下发给我, 帝国境内的我也会注意。不过格雷尼知道的核心计划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我们目前还是制定不出针对性措施，所以你和克若最近出门时多注意一些。”
“我知道的。”季明江听了进去，但也没有过于担心，“我自己肯定不会有问题，明天我会申请看能不能让克若调到跟我一个养育室内，途中我也不会让他出什么意外的，你放心好了。”
“……”莱顿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因为他刚才放缓的脚步而走到前面去的修长身影，感觉额角有些抽痛。
“自信是好事，但我说这句话不是让你只注意克若的安全的，对自己也上点心啊。”他最终还是喟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
根据格雷尼的话，联邦那边是突然开始研究的能在人鱼形态和人类形态间转换的药剂，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季明江的存在才有的这个想法。并且由于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格雷尼其实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这个实验可以说是目前一直在失败……
“联邦那边很有可能会把你这个唯二可以自由转换形态的人鱼列为重点捉捕目标。”
季明江此时已经察觉到了身边突然消失的脚步声，不过还没等他回过头，莱顿就大步追了上去，冷静地分析道：“克若能转换形态的事他们肯定也知道。但一方面是没有真正见过；另一方面，克若说到底还是姓克里莱斯的，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成员，联邦对于这个身份肯定还是会犹豫一下的。”
“所以，最危险的还是你自己。”
“他们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我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季明江语气轻松而欢快，哪怕克里莱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严肃且冷得掉冰碴，他那双眼睛在明暗灯光的映照下仍然亮的出奇。
“放心吧，如果他们真的找上我，那他们就可以交代在这里了，也省了我们到处去搜集消息的功夫。”
拍了拍克里莱斯的肩膀，季明江含笑说道。
***
周日，季明江难得请了一天的假没有去人鱼中心继续折腾那些天天叫苦不迭的小人鱼们。
“今天感觉怎么样？”
一大早，吃完早饭锻炼过身体后，季明江便推开了治疗室的门，看着躺在床上的格雷尼，问道。
“已经好很多了。”
治疗室的窗帘拉到了两旁，和暖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投射到了格雷尼的治疗床上，在对方金灿灿的发丝间跃动着。
格雷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明江，看着他在自己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份便于消化的早餐，又拉过了一个凳子坐到了床边，发呆了片刻后才有些迟缓地说道。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格雷尼该痊愈的上半身早在第一天就好的差不多了，而在林枫口中如果没有原版药剂则无法进行针对性治疗的鱼尾，和一周前的情况比起来并没有很明显的好转。
季明江的视线从他仍然瘫软的尾巴上划过，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转过头看向格雷尼，说道：“林枫——就是那个最近这段时间过来检查你身体情况的医生，你应该记得他第一天说的话，目前你的尾巴还是可以支撑着你让你在水里飘起来的。”
格雷尼点了点头。
看到他一秒迟疑都没有的动作，季明江顿了一下后，将原本打算说的话裁去了一大半才继续说道：“皇宫中的人鱼只有我和克若，但我们也不会每天都待在这里。所以，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人鱼中心。”
考虑到现在还不太方便给格雷尼配一台可以联系外界的光脑，季明江特地准备了一份纸质版的人鱼中心介绍。
从空间钮中掏出这份厚厚的硬皮纸递了过去，在格雷尼翻看的时候辅助着解释道：“我跟克若目前都在人鱼中心工作，而且那里都是一些年纪很小的人鱼，你在那里的话还会有些可以说话的对象，不会太无聊。”
“我没有问题。”
这一周的养病时间格雷尼也没有闲着，他都已经会说星际通用语了，那么既然现在有机会，他当然也主动去学了星际通用语的书面写法。
不过让他说出这句话并非是因为他看到了这沓纸上多么令人信服的文字介绍，而是因为……
“我相信你的安排，我什么时候过去？”
他简单地翻阅了几下后，便将手中的纸张放到了一旁，看向季明江，很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我去人鱼中心后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季明江挑了挑眉，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他。
格雷尼直直对上了季明江的眼睛，褪去了最初那一天的惊慌后，能从那一天天的实验中活下来并敢于从拍卖会场抢了星舰逃跑的坚毅和勇气等品质从他的双眼中流露了出来。
虽然满身心地信赖着这个被联邦政/府针对的人鱼，但格雷尼并没有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信任感冲昏了头脑，阳光透过他的睫毛斜斜散落在那双仍然清明的眼睛中。
“以我的身份而言，老老实实呆在皇宫中对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吧，更何况我这样的身体情况去到人鱼中心只会给别人平添麻烦。既然如此，那我相信你和克里莱斯陛下做出这个决定背后一定是有想达成的目的，你可以告诉我，我会配合的。”
季明江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在格雷尼强装镇定实际忐忑极了的注视中，沉默了两三秒后才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在格雷尼无措瞪大的双眼中，季明江看到了自己逐渐变大的身影，然后他伸出手狠狠在格雷尼那头金发上揉搓了几个来回。
——嗯，虽然手感比不上那些小鱼崽子，但也不错。
不过看起来也不是多大一条鱼，果然还是有点表情的样子比较好看。
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后，季明江才轻描淡写地说道：“确实是有跟这个决定相关的计划，不过只是单纯的钓鱼而已，不需要你配合什么。”
这两天克里莱斯的人陆陆续续给他传回来了许多消息，其中联邦那边的暂且不论，帝国这边果然是被他们发现了不少在偷摸进行的小动作。
“最近有人在暗中搜寻和你相关的线索。”其实用搜寻这个词也不太恰当，回忆起当时在书房看到的报告，季明江想到。
毕竟搜寻听起来像是要把人活捉回去，但据他们所知，那些人可不像是要留活口的样子。
不过这就不用跟格雷尼说了，反正说了也没什么用，平增烦恼罢了。
敛下心神后，季明江继续说道：“他们目前还没有找到你，但我们不想再等下去了。”
“所以把你安排去人鱼中心后，我平时也会直播，到时候只要让你在直播间露个面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说完这句话，季明江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放心吧，你是跟其他人鱼在一个馆里，不对单独把你扔一边让你自生自灭的。”
格雷尼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虽然跟他想的一样，都是用他来做鱼饵。但和他预想的比起来，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已经好太多了。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在季明江做出起身离开的动作时，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但是，让其他人鱼跟我在一起没关系的吗？”
毕竟听对方的描述，那些小家伙们都还没成年，别说什么自保和攻击了，到时候不添乱都是撞了大运。
“没关系，像你之前说的一样，只管相信我就好。”
季明江转过头，被窗外树叶切割遮挡的阳光正巧斜落在了他的眼尾处，随着树叶枝条的晃动而小幅度地跃动着。
眼睫的眨动间不禁有些刺目，他半眯起眼，用一种格雷尼不是很理解的愉悦的语气说道：“我会保护好你们的，谁敢来的话，就让他来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克里莱斯：……危险……多加注意…………小心
第90章
周一。
似乎是老天爷已经不耐烦了大太阳天想在地面上看见些不一样的装饰, 持续了一周的好天气在今天迎来了转折。
明明昨天晚上睡觉前窗外还是一片月朗风清，但第二天早上还没睁开眼, 季明江率先感受到的就是从没关紧的窗户缝中钻进来的寒气。
转头看向窗外, 已然是一副经历了狂风暴雪摧折后的世界。
甚至在季明江看过去的时候，刚巧有一截载着积雪的树枝“砰”地一声打到了那扇正对着他的窗户上。
树枝上的积雪还“簌簌”地顺着那个窗户缝滑落到了屋内，然后在温暖的环境中迅速化成了地毯上的一摊水迹。
并且当他走过去时, 外面还在飘的细雪被风卷住不住地往屋内刮。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就已经往墙边吹了一堆雪但是全都化成水又被烤干了。
“……”
只是刚刚靠近窗户边而已，刺骨的寒意便迎面扑来，让季明江还有些困顿萎靡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打了个哈欠后，他直接伸出手关上了这扇没有合拢的窗户, 室内的温度缓慢地开始回升。
季明一只手拎起了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随意的甩到肩上后，另一只手拢起了自己这一头睡了一晚上仍然十分顺滑的长发, 下巴微向□□斜固定住肩膀上的衣服后，才有些潦草地勾过了左手手腕上的皮筋绑了起来。
指尖在发丝后弯起移动, 两三秒后, 被潦草束在一起的头发晃荡在人鱼挺拔的背后，末尾的发尖一勾一荡, 显示除了主人此时有些愉悦的心情。
当然要开心了，毕竟从今天开始, 他的钓鱼大业就正式启动了。并且上班后还能看到那群小家伙们新的体检报告然后给他们安排新的任务。
想想就让人感到愉快！
“早上好。”
推开门时正好和隔壁刚出来的克里莱斯对上了视线, 季明江轻松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这两天需要商讨钓鱼的有关事项, 季明江刚从克里莱斯的卧室中搬离开没多久，就又收拾自己的东西搬进了罗里特给他准备好的位于克里莱斯旁边的那个房间。
“早。”简短地应了一声后, 莱顿看着季明江身上还是很单薄的穿着, 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 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毕竟现在再冷也没有在B437星的时候冷，季明江那时候都没什么感觉的话，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现在自然也不用他干涉来干涉去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略过衣服的问题后，在去餐厅的路上，莱顿问道。
“没问题的，除了一些被褥衣服以外，我还往空间钮中放了张简易的折叠床。对了，有没有什么隐形材料之类的东西可以给我一些，不用太多，乍得一看让人不会注意到就好。”
季明江摩挲着手上的空间钮，回忆着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和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突发奇想得问道。
“有一个屏蔽红外探测的屏蔽器，还有一个相当于隐形设备的东西，我回头拿给你。”略微思考后，莱顿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也不用太担心了。”看着季明江还在苦苦思索的样子，莱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么严阵以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抬举那些只会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了，他提醒道：“根据我们搜集到的消息来看，那些在到处寻找格雷尼踪迹的人都是没有经过任何特殊训练的，估计连张成都比不上，到时候一切按计划行动，总不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但还是小心无大错嘛。”
季明江摆了摆手。
就算不相信自己，他也要相信那个远超常人认知的系统啊。
谈话间，餐厅的大门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季明江嗅了嗅，眼睛有些发亮，“好香，不知道今天又是做的什么饭。”
“海鲜粥吧。”随口应了一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着摒弃了喝营养液习惯的莱顿跟在突然加快脚步的季明江后面，信步走进了明亮的餐厅里。
走进去后，就能看见之前还跟他感慨过自己一身手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厨师笑容可掬地递给了季明江一碗满满当当的粥，以莱顿的听力，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这个厨师，将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又对着季明江重复了一遍。
“……”
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这种厨师.jpg
简单吃过早饭后，两人便来到了格雷尼在的房间——因为他的身体情况可以说已经进入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差的状态，所以在两天前，林枫再次复检后，格雷尼就从治疗室转移到了普通的房间中。
“今天感觉身体还好吗？如果突然有不舒服的地方的话，我们可以把计划延后一段时间。”
看着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格雷尼，季明江有些担心地问道。
“m……咳咳！”格雷尼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便被自己沙哑的像是嗓子里进了砂砾一样的声音惊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后才重新说道：“没关系的。”
说这句话时，他的鼻音还有些重，字词衔接之间的发音都有些模糊。
“……”
你这，完全不像没关系的样子啊！
看着格雷尼坚持的样子，季明江犹豫片刻后，最后还是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只是昨天晚上有些着凉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吃个药就好了。”
看了一眼仍然是狂风卷着浮雪肆意飞舞的窗外，季明江抽了抽嘴角，姑且是认同了他这个说法。
反正以现在的科技医疗水平，普通的小感冒真的就是一粒药的事，也不存在什么传染给其他人鱼的情况，季明江默默给格雷尼递了杯热水。
趁着对方吃药的功夫，他又从空间钮中拎了辆轮椅出来。
迎着克里莱斯“你到底在里面装了多少东西”的眼神，季明江面色坦然神情自若，他拍了拍轮椅的靠垫，冲着同样有些呆滞的格雷尼说道：“你变成人类形态坐上来吧，这样送你过去的时候还方便些。”
“啊……好的。”
将水杯放到了一旁，吃过药后可以说是身体立竿见影就轻盈了许多的格雷尼在季明江的帮助下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
“你先换衣服，换好了直接叫我就行，我能听到。”
怀里抱着一件毛衣一件加绒裤轮椅背上还搭着一件呢子大衣的格雷尼点了点头。
***
“这就是你说的人鱼中心吗？”
在轮椅落到地面上后，格雷尼才松开了用力握着扶手握到关节都有些发白的双手，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因为被围巾围了个严严实实，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闷，被身旁呼啸而过的冬风一吹，也就是在他正后方的季明江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点了点头后，季明江才反应过来现在格雷尼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一边推着人往前走一边说道：“是的，我以为我那天给你的资料还挺全的？”
格雷尼干笑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虽然事实是知道这是季明江需要他做的事后就压根没仔细看自己之后要生活的地方吧……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心中真正感到意外的地方说了出来，“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和人鱼有关的地方，竟然没有我想象中的严格？”
“我是说管理、或者是警戒方面的。”他补充道。
虽然在进门后能看到不断走过的巡逻队和在角落处的警戒塔，但是……确实和他想象中的严加看管严防死守有不小的出入，更别提那些两三结伴陆陆续续过来的年轻养育员们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惬意的笑容在和身边的同伴交谈着什么。
这句话倒是被跟在旁边的奥多斯听了个正着，他显然是没想到竟然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别人对人鱼中心布防上的质疑——虽然也用不上质疑这个程度的词吧，但还是让奥多斯愣了片刻后，才有些莫名地说道：“这样还算不上严格吗？每年都有新招进来的养育员抱怨刚开始的两天适应不了这种高强度被巡逻的环境来着。”
季明江看了一眼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格雷尼，岔开了话题。
“昨天第二次全员体检的结果单出来了吗？”
“出了出了！昨天晚上睡觉前出的！”说到这，奥多斯可就精神了，他很快就将格雷尼的事忘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拉着季明江念叨了起来，“哎呀我昨天晚上差一点就要睡觉了，然后小林一个通讯就拨了过来跟我说结果出了，我当时听他那语气还以为是有什么意外，差点吓死我，结果你猜怎么着？！”
还没等季明江说话，奥多斯便一秒都不带停地说了下去：“差距真的很大啊！虽然我看不懂那些具体的名词数据什么的，但是小林写在报告单最后的那一行批注写的清清楚楚，你那个养育室里的人鱼比其他人鱼成长速度要快很多，身体素质也可以说是其他人鱼的好几倍！”
虽然本来就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但听到奥多斯如此欣喜的话后，季明江眼中还是荡起了一抹笑意，他等着奥多斯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才说道：“既然这样，就把我上周的那个日程表给其他几个养育室也发一份，让她们照着安排好了，等身体素质身体强度都上去后，新的安排是跟着我一起还是自己想点其他的都可以了。”
“知道了，一会儿的周会上我会交代下去的。”
奥多斯点头，在看到自己的办公楼后便再次用力拍了拍季明江的肩膀，捋着自己的胡子乐呵呵地离开了。
回到格雷尼旁边时，注意到了他投来的疑惑眼神，季明江重新握上了轮椅的握把后，才解释道：“因为帝国之前对人鱼的误解轻视有些严重，一直以来都有些过于惯着那些小家伙了，上次体检发现基本所有人鱼体质都不达标，我上周让他们把给人鱼安排的日程表变更了一下。”
格雷尼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并且还有很细致地纠正起了季明江话语中的小错误。
“不是帝国的误解眼中，其实联邦那边也差不多。”
大概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十几秒后，格雷尼才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过跟你们这种因为轻视就过分溺爱的做法不太一样就是了。”
说到这，格雷尼眼神暗了暗，从拍卖会逃出来捡回了一条命的他再清楚不过了，联邦那边对待人鱼的态度之类的。
因为轻视，所以看人鱼就像是看一个可以随便他们使用掌控的工具，用得上就拿过去使用，用不上就放在一边给口饭吃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如果用烂了用废了，就收拾收拾“废物利用”般地扔去拍卖会捞一笔钱……
“所以，其实两边都是一样的，并且帝国这边比联邦那群人面兽心的东西要好太多了。”大概是察觉到了此时的气氛有些沉重，格雷尼迅速换上了一副轻松的口吻，笑着说道。
季明江也不想多提他的伤心事，应了一声后说道：“到了。”
因为需要提前将格雷尼安置好，季明江今天到人鱼中心的时间格外早，刚刚八点多，他便推开了养育室的大门。
“哗啦——”
尾巴挑起水花的轻微声响淹没在了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中，但还是被季明江敏锐地捕捉到了耳朵中。
感谢人鱼中心之前为了不惊动睡着的人鱼而特地进行的门轴护理工作，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时可以说是一点声音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季明江难得地感觉这个地方之前做的那些事中还是有些用处的。
轮椅滚轮的声音也同样被水池中人鱼喧闹的声音盖了下去。
养育室中的人鱼打哈欠的打哈欠，聊天的聊天，自顾自锻炼的正在埋头看着水路……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一条人鱼注意到了季明江和陌生人鱼的到来。
啧，这警惕性可不行啊，在人鱼有精神力这种堪称作弊神器的东西的背景设定下，竟然还这么迟钝……看来要训练的东西还是很多。
季明江漫不经心地想着，眼睛从一条条毫无察觉的人鱼身上扫过，然后定在了正努力游泳的陈宁身上。
大概是他的视线过于明目张胆，上一秒刚把脑袋沉到水底的人鱼下一秒就突然探出了头，一双弧度圆润的琥珀色眼睛充满警惕地看向了门口季明江所在的位置。
然后便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明明看起来是年纪最小的，但是不管是执行力还是敏锐度上都能超出其他人鱼一大截吗……
季明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然后赶在陈宁说话前，屈起手指敲在了身旁的门上。
“放松够了吗？”
切换成人鱼语后，在人类耳中仿佛能涤荡心灵清空一天疲劳的声音，听在屋内这批人鱼的耳中却无异于恶魔低语。
“！！！”
“呜哇，现在明明才八点钟啊！”
“而且是周一呢！太作弊了，竟然来的这么早！”
一干人鱼一边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一边嘟嘟囔囔地哀嚎抱怨着。
“已经不早了好吗？是你们之前睡到九点才起的作息太宽松了才对。”
轮椅咕噜咕噜的滚轮声响起，季明江推着格雷尼向里走了一段路后，才折过身去关上了给寒风留足了通道的大门。
十分不客气地点出了这群人鱼之前适应良好的那个不正常作息后，他随后换上了一个格雷尼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语气平淡地宣布道：“你们这周的锻炼时间按理说应该已经延长到两个小时了，我在请假前也有提醒卡丽在周五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所以我很惊讶……”
他的眼神转移到了陈宁身上，其他人鱼也随着他视线的移动而移动。
一瞬间成了全场焦点的陈宁：“……”
好不爽，就知道江江是条恶趣味的坏鱼！
这几天跟季明江接触比较多已经看透了他的本质的陈宁一脸凶狠模样地想到。
心里在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啊，看来之后的表情管理也要提上日程……
哦等等，不对，只是想磨砺下人鱼的性格锻炼下他们的身体而已，倒也不必安排这种课程。
默默拉回了自己越跑越远的思绪，季明江续上了自己之前没有说完的话：“所以我很惊讶，现在已经八点十五分了，竟然还是只有陈宁一个人在按照我的要求去执行？”
被夸了的陈宁眨巴着眼，短短的尾巴愉快地在水下翘来翘去。
但其他直面季明江这种平静但足够唬人的语气的人鱼则完全不似陈宁的轻松，一个个地都在暗戳戳地想把自己的身子沉到水下去，却又碍于季明江的压迫感极强的注视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养育室中的气氛愈发沉抑，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时，季明江率先收回了眼神，推着格雷尼向水池边走去，语气和表情切换的非常之快，仿佛刚才那个将几条人鱼吓得直哆嗦的人不是他一样，温和地说道：“不过今天是周一，我也能理解你们想放松的心情，之后把这十五分钟的锻炼时间补上就好。现在，来认识一下你们的新朋友吧。”
他拍了拍轮椅的握把，示意他们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格雷尼上边去。
这番话不仅是让被他吓到的小人鱼们回了神，也将完全没有见过季明江这幅样子的格雷尼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他看着面前这一群比他要小不少的人鱼们，突然产生了一股无措的情绪。
这……这也太小了吧！
“大家好啊，我叫格雷尼，以后……”
话音未落，刚才还面带疑惑的小人鱼们就因为听到季明江说这是他们之后的同伴而齐齐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打断了格雷尼没有说完的话。
“以后请多指教是不是！我昨天刚从丽丽姐那里听到过这个词！”
“啊，你之后要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格雷尼竟然也是人鱼吗？我之前都没有感觉到呢，你看起来好大一只啊，感觉比我们要大好多呢！”
“我之后也能长这么大吗？”
“可以吧，江江都好高呢。”
“……”
“格雷尼你怎么坐在上面啊，既然之后要和我们住在一起就快下来陪我们玩……啊不，陪我们锻炼身体啦！”
觑了一眼旁边季明江的脸色，最后说话的小人鱼迅速改口，拍了拍自己身前空下来的水面，十分热情地邀请道。
“我……”
之前那些同伴，没有被送进实验室的大多已经对环境感到麻木，而跟他一批被送进实验室的又大多因为药物的折磨没了说话谈笑的力气。
在皇宫中醒来后，不管是来给他做检查的那个医生还是季明江等人又都不是这种跳脱的性格。
因此，可以说现在这一刻是格雷尼从来没有遇到过也没有设想过的情况——被一群面色红润眼睛有神活泼开朗的小家伙们围着扯裤脚什么的……
他耳朵渐渐红了起来，嘴唇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啊？！
格雷尼无声尖叫。
“好了。”回完克里莱斯消息后重新抬起头的季明江终于接收到了格雷尼求助的眼神，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无措，季明江压下喉咙间的闷笑后才上前几步，小小地抱怨道：“怎么不见你们之前对我这么热情。”
“……”几条人鱼瞬间齐刷刷地看向了他，眼中满是控诉，仿佛在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哈哈哈哈哈。”季明江终于憋不住地笑了出来，随后才对着面前的几条人鱼说道：“格雷尼腿上有伤，所以平时的锻炼就不跟你们一起了。除此之外，如果还有什么其他想了解的，可以自己去问，我要去开会了，新的一周好好加油锻炼。”
“好哦，江江快去吧！”
季明江看了一眼眼睛亮晶晶嘴角快咧到天上去的麦希为，哪里会看不出这个惯会投机取巧趁乱摸鱼的人鱼在想什么，当即呵呵一笑，话锋一转就看向了格雷尼，言辞诚恳地说道：“至于开会期间……就拜托格雷尼你来帮我监督这群小家伙了，必须锻炼足时足量后才能进行下一项。”
“我知道了。”接收到面前几条人鱼仿佛被背叛了一样的控诉眼神，格雷尼反而没了刚才的紧张情绪，十分自然地看了回去，面带微笑地俯下身伸出了自己的手道：“要加油哦。”
“啪！”
麦希为鼓起了半边脸，短尾巴在水面上一甩一甩的，但最后还是因为不想让这个新来的大朋友感觉自己来的第一天就被排挤了而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十分用力地拍了上去。
“知道了，我才不会偷懒！”
***
格瑞帕已经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了，他现在正坐在拉着窗帘的昏暗室内，刚刚给自己的上司发过去了今天的请假申请。
——自从那天接到了安德烈的消息后，他便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搜寻那条可能会泄露联邦机密的人鱼上。当然，他同时还要搞定自己第一个接到的任务，关于将季明江和克若·克里莱斯抓到联邦那个。
两个都是在帝国境内搞些小动作的任务让他忙了个焦头烂额，此时自然无法再顾及到自己在这里的“本职”工作。
不过还是多亏了他之前认真工作树立起的劳模形象，虽然这个假请起来就没完没了，但每次都批准的很快，今天也不例外。
消息发过去没多久，对方的回复便很快地发了过来。
“石毅：身体还是没有好转吗格瑞帕，如果真的这么严重，那我建议你再换一家医院去看看，部分具有鲜明特色的星球上也有很多医院值得一试，首都星的也不代表着是最好的，或许你的问题不是首都星这边医院拿手的。”
“石毅：你的请假申请我已经通过了，安心养病就好。以上完全是我出于个人角度的建议，并没有催你赶紧治好身体然后回来上班的意思。呃，不过不得不说，你不在了之后其他人的工作效率确实没一个能比得上你的，那我再以上司的角度祝愿你赶快好起来好了。”
“……”
昏暗的房间中，不断闪烁着的光脑屏幕成了这个房间中的唯一光源——不过他很快就不是了。
格瑞帕沉默地看着石毅发来的一串串消息，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只好烦躁地翻身下床拍开了门框边的灯，明亮的灯光相比于漆黑的环境更能调动起人的积极情绪，他这么想着。
然后仍然不知道回什么好。
妈的，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换个人来看到这消息，估计当天就要因为预见到自己被压榨的未来而递交辞呈了。
格瑞帕面无表情地想着。
然后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
什么都不加的咖啡入口苦涩，但让格瑞帕借着这股烦躁的情绪迅速在光脑上敲出几个字回了过去，然后把又“滴滴”作响的光脑从手腕上摘下，扔到了凌乱的床铺上。
他端着咖啡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开始双线工作，一个设备用来看季明江的惯例直播，一个设备用来整理回复自己下属们传回来的消息。
“报告，E249星没有发现。”
“报告，C350星没有发现。”
“报告，……没有发现。”
除去第一天在靠近联邦的G145星发现了印有拍卖会场印记的星舰遗骸和一摊血迹后，之后的调查搜寻可谓是一无所获。
一条受伤严重的人鱼，竟然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个彻底。
“一群废物。”
格瑞帕面上愈发烦躁，他将自己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揉的更加乱了之后，低咒一声。
正打算再安排一些任务下去，旁边季明江直播间中提到的一个名字让他瞬间扭过了头，眼神死死地钉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这是格雷尼啦，之前意外救下的一条人鱼，他的尾巴受了些伤，所以就先放到我主要负责的这个养育室了……”
格瑞帕迅速调出了自己收到的文件。
名字，能对上。发色瞳色，能对上。长相，能对上。尾巴受伤……他的眼睛迅速下滑至文件最底端，也能对得上。
很好，终于找到你了。
甚至两个要活捉的一个要杀的都在一起。
格瑞帕拿起了自己专门跟安德烈联络的通讯器，汇报起了自己的发现。
“是否要将两个计划同步进行，请尽快回复。”
“滴，发送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应该还有一章，什么时候码完什么时候发。
企图在周末达成一个正文完结的成就，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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