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人打扰的密林沉溺于潮湿阴暗,如今的祁渊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感觉,不再奢求干燥的暖意。直到烈焰于菌化人身上炸开,那感觉就像钉入伤口的凿子,带来一阵火辣的痛感。
祁渊于浅溪中惊醒,溪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划成片片水幕,湿透的半长发贴在脸颊、肩颈的皮肤上。
他瞳孔颤动,看到了那男人的身影。
是封喉没错。
他还活着……他进林子来做什么?
已经恩断义绝却仍不忘来搅清闲?
时间的流逝对密林来说很不明显,祁渊恍如隔世。
他没有半点庆幸重逢的想法,现在的他几乎完全秉持着阿蕈的意志,对闯入者怒不可遏。
他感受着封喉与菌化人缠斗,将它的尸体焚烧殆尽。
封喉之后的举动令他意外,就像是体力不支,他将枪撑在地上倚靠了一会儿。
这时候,祁渊惊觉,这个男人已经不如他印象中那般强壮了。
也对,他的菌化值高居不下,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变成行尸走肉。如此硬撑着进林,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完全不感动,他有自己的理解——
“你还真是爱你妹妹,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把我交给沃伦……”
祁渊站起身上岸,水沿着他颀长的四肢淌落,留下水痕。手凭空一抓,扯出一段漆黑的丝质长袍,裹在身上。
正如待在父亲身边的那段时间一样,他的生长速度异于常人,或者说他可以控制自己处于任何时期。
现在的他是俊美的青年。
他不想再做那个还没封喉肩膀高的羸弱少年,无时不刻哭求着保护。不过他仍瘦削骨感,肩膀和上臂的连接处隐约可见凹陷,皮肤是病态、没有血色的白。
祁渊很快将眼神锁定于跪在一旁的野人……不,是信徒身上。
“把他带过来。”他说,“他是有武器,但你们人多,不成问题。”
忠诚的信徒当然不会拒绝,就算是让他们去死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这么想来,倒是比满嘴谎言、不见真心的男人好太多。
祁渊穿行于林间,最终来到那块血红色的软石面前。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信徒捧上祭坛的心情,慌乱、却又为之吸引,仿佛有血管项链,心脏和软石竟有一样的脉动。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才不是什么祭坛,而应该称作神坛,是他、或是阿蕈,诞生的地方。
祁渊依靠过去,软石像是有生命一般,将形态变幻成了舒适的王座。
他双腿闲散地交叠在一起,单手优雅地撑着头,双眼微眯,静静地等待信徒的消息。
无精打采似乎已经成了他的常态。
反正,他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夜幕降临,林间彻底遁入黑暗。
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嘈杂声响,祁渊才稍稍动态,像一尊刚复苏的雕像。
他能看见封喉,看到他被五花大绑着,没有任何还手的办法,早没了一贯的傲气
因为环境是绝对的黑暗,封喉看不见祁渊。他被压着肩膀,头埋得很低。
阴暗潮湿的密林本不该出现明媚的火。但为了能让封喉好好瞧瞧,祁渊无声地指引信徒打开他的背包,翻出点火器。
信徒不会用,祁渊就让他递给自己。
他看过太多次封喉使用这道具,点个火信手捏来。
温暖由火焰向外发散,与密林格格不入,祁渊觉得作呕。
暖光映亮祁渊上半身和面庞,以自然光相被逆的方向、自下而上地投射出阴影。
他注视着封喉抬起头,憔悴的脸上涌现惊诧的表情。
祁渊并不满意,他想从封喉眼里看到恐惧,这才是对身为怪物……不,邪神的他最大的认可。
“祁……祁渊?”封喉试探着呼唤,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始挣扎,“不,你是阿蕈。你把祁渊弄哪儿去了?他——”
“够了!”祁渊低吼着打断,重重一拳锤在王座上,引得信徒们都惊恐地跪服了下去,“我们是一体的,现在是,以前也是。你管曾经弱小的我叫祁渊?你仍奢望骗他出去?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别想再阴魂不散地试图控制我!”
封喉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他艰难地仰起脸,直视着祁渊,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让野人把我绑来这里?你很清楚,以我的身体状态,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身体的确瘦削了,但目光仍然炯炯有神,那对眸子映上火光的样子实在好看,祁渊移不开视线。
“为了让你见见如今的我。强大的,不会再依赖你,受你支配、欺骗的我。现在,我是主导者。”
这才是他将封喉绑来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神不会逃避,神只会掳来他想要的,攥在手心、或踩在脚底。
只有征服这个男人,才能彻底摆脱过去。
“你是我会记恨到永远的仇人,但我仍想给你两个选择……”
祁渊抛出点火器,那抹暖光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照亮了高耸的木桩,和上面狰狞的尸体。
“一,去和那些人作伴。”他说,“二,和你身边的人一样,成为我的信徒。”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