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从来没觉得如此自在。他甚至不用拘泥于人型,随风穿行于林间,尽情低吟歌唱,接受信徒的膜拜。
只要是孢子扩散到的地方,他全知全能。
只是这样的自在是空洞的。他再没有别的感情寄托。
密林进一步加速扩张。祁渊知道基地将被废弃,人们不得不带着绝望朝更远的地方迁徙,但他不在乎。
封喉高烧不退地大病了一场,几乎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果不是他的直接负责人老李极力反对处死,外加所有人都忙着撤离基地,他本没机会撑到自愈。
木槿感慨:“菌化值高成这样还能在不接受任何治疗的情况下好转,该说不愧是或者出入密林五次的男人,还是神明保佑呢?”
老李望着如群山一般的密林,意味深长:“神明……这里能算得上神明的,恐怕就一位了。”
痊愈之后的封喉经常坐在能望到密林的地方发呆。边境已经距离基地不过几十米远,这样的地方并不难找。基地的白墙不过短短几天就爬满了鲜艳的菌类,被密林吞并成了是迟早的事。
一切都宣告着几年来的作战彻底失败,空气中凝结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但除了封喉,没人能想得通其中的真正缘由。
“明天还有最后一波的撤离车队。”木槿提醒他,“无论你觉得有多遗憾,咱们都得走了。”
封喉瘦了一大圈,眉宇间总是萦绕着莫名感伤,看上去相当憔悴。
见他没吭声,木槿继续说:“离开这里之后好好调理一下,烦心事儿先放放。”
过了好一会儿,封喉才嗫嚅着说:“你知道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木槿不以为然地反问:“这重要吗?”
“我应该是去救他的。”封喉长叹了一口气,“我想救他……不是就我们,是救他……”
“救它?它怎么会需要你的拯救?”她冷笑了一声,“那个怪物现在在密林里好不自在,它巴不得把这个世界上每一寸土地吞并成自己的国度。何来拯救?”
“他不是怪物,至少本可以不是。”封喉低下头,将手指埋进发丝,“是我让他从人畜无害的少年被阿蕈的意志吞噬,误入歧途。我想救他,让他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你是说,感化一个怪物?”
“别再这么说他了,他有名有姓,他叫祁渊。”封喉反驳。
“好吧。”木槿耸了下肩膀,“你想怎么做?难道能一天之内解决?讲道理自从见识到你有多疯狂,现在听你冒出什么鬼点子我都不觉得意外了。”
封喉暂时陷入沉默,望着迷雾缭绕的密林,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说:“照顾好我妹妹。”
木槿这才意识到封喉的真正想法。看来她仍未清晰认识到封喉的“疯狂”程度,震惊地问:“你难道是在托孤吗?”
“如今的密林比先前凶险百倍,我或许根本没有走出来的可能。与其说是感化,不如说是我一厢情愿的痴念,他不一定愿意见我。”
“那就暂时撤退,休整好了带一队人马进去啊!何必进去送死?”
“那时候就都晚了,祁渊会变成真正的怪物,无人能救。我想他现在还没有被完全堕落成阿蕈的模样,还有一线生机。”
“老李不会同意的。”木槿毅然决然地回绝,“这太疯狂了,绝对不可以。”
“我心意已决,你们只能困得住我一时。”
“那至少想想你妹妹!你妹妹会愿意被交给一个不曾相识的人?现状不会再遭了,哪怕毁灭的结局不会改变,你也大可以跟你妹妹一起多活几年,对你、对她都好。”
谈到妹妹,封喉有所动容。但他皱起眉,摇了摇头:“我对不起她,但……别无他法。”
如果连妹妹都没办法让他妥协,木槿清楚,那做什么都是徒劳。
以他现在的状态,接触妹妹是危险的。他让木槿进去,拍了一张照片,自己则站在外面远远地看着,甚至没有对妹妹做最后的道别。
木槿把照片交给封喉,作为最后的念想带进密林。
“她问我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说?”
“一次新的任务。救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回家。”
当晚,木槿瞒着老李,为封喉搞来了全套装备,将他送到密林边境。
大病初愈的身体素质很差,身上的装备分量不轻,他走起路来甚至都有些飘。这次进林子,恐怕真的会成为有去无回的最后一次,这个男人的神话将终结在第六次。
但封喉走得决绝,头也不回。
木槿拍了拍车壳子,吸引他的注意,用调侃的语气说:“以前只靠传言了解你的时候,我特别崇拜你。”
封喉站住脚,听她把告别的话说完。
“后来我发现你就是个神经质的疯子,只会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现在又像是被菌株寄生的昆虫,自寻死路。”木槿说,“你要是想改变我的想法,证明我是错的,就走回来,明天我们一起撤离。”
但封喉只是轻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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