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靠在树边,注视着由自己、或是阿蕈创造出的怪物是如何把人撕碎。
尚存的人性让他迟疑,犹豫是否应该叫停这一切。
他仍未适应与阿蕈的融合,受长达数年的不同生活环境影响,原本没有任何差别的灵魂变得割裂,矛盾地共处于一个躯体之中。
阿蕈残留的意志在颅内叫嚣,劝他尽情享受发泄的快感。
可他根本无法做到心安理得,惊恐地希望特遣队能放弃来找他,这样就不会再出现无意义的死亡。
为此,他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这是他新掌握的技能。只要人们吸入一点孢子,他就一定程度上控制他们的感官,菌化值越高,效果就越明显。
这样,在特遣队眼中,他可以是不存在的,也可以是无比恐怖的。
然而封喉突然闯入视线,这让他乱了分寸。
仅是一瞬间希望知道封喉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的念头,就让对方成功注意。
新技能还不熟练,仓皇间,祁渊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跑。
藤蔓感受到他的恐慌,朝封喉拥去。以木槿为首的特遣队成员立即将火力集中过来,成功用烈焰掩护封喉穿过黑雾。
祁渊想起了处理南星尸体那晚,封喉也是这样追逐着他。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似乎连脚步都如出一辙。
祁渊无比确定,再过一秒,便会被封喉扑在地上,牢牢控制住。
于是他打算先发制人,回过身,咆哮道:“站住!不要过来!”
他不确定这行为究竟算不算由阿蕈驱使。或许,他们已经开始融合,就像回到最初始时一样。
但封喉果然站定在祁渊面前,表情从愣怔像痛苦转变,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祁渊看到了血,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封喉也跟那些被撕碎的特遣队成员一样脆弱。
人类就是这样。
一时间,他竟然感到一丝兴奋的疯狂,源于不再受人所限、无可匹敌的强大。这是阿蕈的意识,但他已经区分不清。
封喉挣扎着抬头,看向祁渊。因为对他的能力始料未及,面露震惊,表情又在痛苦之中变得扭曲。
祁渊顺理成章地将其解读为恐慌,那是面对怪物流露出的情感。
木槿说得没错,他就是怪物,哪有什么真挚的爱意,一切不过是由畏惧编织出的谎言。
进而,他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怪物只有一个容身之处,他就应该一个人待在密林之中,不与任何人接触。
“你还追来做什么?”他问封喉。
封喉艰难地吐息着:“我说过,要带你出去……”
他的声音很小,祁渊觉得特遣队的声音太嘈杂,他不希望被人打扰,打断他最后的告别。
于是空间仿佛扭曲,看不出差别的巨木交错移动,密林的范围开始延申,一切声响都变得远离,就像两人在密林深处那般。
“出去做什么?”祁渊的语气变得与阿蕈有几分类似,“我早该意识到的,你来找我不过是为了救你妹妹,那才是你唯一的家人,我不过是导致灾难的祸种……怪物。”
封喉艰难地站起身,嘴角还挂着咳出的血。他用尽可能清晰的声音说:“我知道的……你不是祸种,阿蕈才是。”
“阿蕈是我,我也是阿蕈,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灵魂。”祁渊开始向后退去,“你所熟知的不过是我的一部分……很小、很荒谬的一部分。”
“不荒谬的……绝对不。你不要变成阿蕈那样。我向你道歉,是我做了错误的选择,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怪物。”封喉朝他伸出手,弯着腰,以一种近乎祈求的姿态说,“过来吧,求你,让我带你出去,我保证不会把你交给沃伦。”
“没有沃伦又怎么样?跟沃伦类似的人比比皆是,他做的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我,我不该跟你出去,我就该属于密林。”
封喉已经耗尽了体力,他现在憔悴得像一片纸人,说不出半句话,只能用眼神恳求祁渊,再信他一次。
“我认识的不是真正的你,你所了解的也不是完整的我。”
祁渊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决绝地转身朝密林深处走去。
封喉听见他用空洞的声音说:“你不是来救我的。根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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