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萨菲罗斯找一个合适的监护人并不简单,最直接的方案就是将他留在神罗,他本来就是神罗的资产,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由神罗提供大量宝贵的资金和人力养着——培养一个萨菲罗斯可不容易。
如今宝条没了,科学部门主管的位置大概率会落到荷兰德头上,如果她是荷兰德,突然因为宝条的暴毙实现多年的夙愿,做梦都能直接笑醒。
荷兰德应该谢谢她。
但是荷兰德人品不行,和宝条一样都是人渣,区别只在于宝条是更加成功一点的人渣,而荷兰德的科研能力甚至还不如宝条,属于不可回收的大型垃圾。
神罗的人——特别是科学部门的人,十之八九都是不可回收的垃圾。就算荷兰德不当主管,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神罗的科学部门早就腐烂到了根里,不管由谁当主管,萨菲罗斯的待遇都不会显著改善,说不定还会比宝条在任时期更糟。
宝条喜欢搞精神折磨,但不会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自己珍贵的科研杰作,十一岁的银发少年体态匀称动作敏捷,杀起人来一点也不体虚,这些年接受的教育估计也是世界一流的水平。
所以她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方案:给萨菲罗斯找一个新的监护人。
人品肯定要过关,最好是能发自内心地关心萨菲罗斯的身心健康,优秀的战斗经验也很重要,这样才能在萨菲罗斯的成长期间引导或者管束他的能力。哪怕做不到压制,至少要在萨菲罗斯可能暴走的情况下,不第一时间就直接阵亡。
这么一想的话,合适的人选顿时变得非常有限。
如果将杰诺瓦当成某种未知的外星生命体,那么哪怕是幼年形态的萨菲罗斯,在这个星球上可能也没有天敌。
看看成年体的萨菲罗斯就知道了,在战场上全靠物理的普通攻击横着走,多年一直未逢敌手,保持着近乎不败的战绩。
花里胡哨的杰内西斯是最擅长使用魔法的1st?不,那只是因为萨菲罗斯不需要使用魔法。
他可以用物理打败魔法。
因为是外来物种,没有天敌这点就很难办。
……不,等等,说不定天敌还是有的。
问题是1986年出生的克劳德·斯特莱夫,目前只有三岁,金色的陆行鸟连羽毛都还没长齐。
她趴在通风口附近,陷入沉思。
远在尼布尔海姆的克劳德,萨菲罗斯命运的宿敌,目前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至于扎克斯?
扎克斯现在才五岁。
光是想象五岁的扎克斯有多么活蹦乱跳,她就隐隐感受到了并不存在的头疼。
「……怎么了?」萨菲罗斯朝她比出口型。
实验室忽然派人查看伊法露娜和爱丽丝的情况,两人现在正一起趴在通风管道里。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没有立刻离开,伊法露娜保持着礼貌而虚弱的微笑,爱丽丝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臂,那个男人背对监控的方向,从口袋里掏出针管和止痛剂,放到伊法露娜手中。
对方的动作和神态都非常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伊法露娜小声地道了一句感谢。
她冷静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
「你不喜欢那个人?」萨菲罗斯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房间里的身影。
因为不能停留太久,那个高大的男人看了伊法露娜好一会儿,这才不舍地转身离开房间。
「我可以杀掉他。」萨菲罗斯盯着那个身影,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他是个很简单的目标。」
……不,等等,好端端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需要我追上去吗?」
“……别。”她挤出声音,“先别动。”
金属门扉重新合拢,随着气液泻出的轻响,伊法露娜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她离开通风管道,回到下方的房间。
伊法露娜坐在床沿,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在思考,同时又像在出神。
按照命运原本的轨迹,伊法露娜和爱丽丝会在一年后逃离神罗总部。如果她猜得没错,帮助母女二人逃跑的就是刚才的研究员。
“我打算今天离开。”她看着伊法露娜,“关于以后的事,你有计划吗?”
伊法露娜缓缓抬起头。
如果接受那个男性研究员的帮助,对于母女二人来说,不过是从名为神罗的牢笼逃到另一个牢笼里罢了。那个男人明显对伊法露娜有所迷恋,而且程度不浅,因此愿意冒着巨大的危险帮助母女二人逃跑。
这种感情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发展成难以抽身的关系。
伊法露娜也十分清楚这点,两人对视片刻,伊法露娜的目光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很快便慢慢坚定起来。
“爱丽丝。”伊法露娜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喜欢冒险吗?”
爱丽丝的眼睛亮了起来,答案显而易见。
两个人的逃亡,于是变成了一家四口的冒险。
连萨菲罗斯这样的烫手山芋她都带上了,队伍里再多加几个人也没什么,她已经放弃独自行动,哪怕只是报恩,她也没有办法将伊法露娜和爱丽丝扔给神罗,而且还是在明知伊法露娜会在一年后因身体衰弱死去的情况下这么做。
让伊法露娜和爱丽丝加入有一个好处,如果旅途上只有她和萨菲罗斯,两个未成年人过于显眼,容易引起他人怀疑,但若有一个成年人在队伍里,就能有效打消这方面的疑虑。
萨菲罗斯扮演长子,爱丽丝扮演幺妹,临时组建的一家四口,就此正式踏上逃亡。
大概是不想引起全面的恐慌,神罗总裁的死亡一经报道,势必会引起世界局势的动荡,神罗对外宣布坠楼死亡的只是一名普通员工,暂时将真相隐瞒了起来。
魔晄驱动的钢铁列车穿过米德加外的旷野,货运车厢堆满金属集装箱,目的地是她熟悉的朱诺港。前往尼布尔海姆必须要过海,若是没有直升机,那就只能坐船。如今神罗和五台的战争还未打响,朱诺港每天都有一艘客轮,会前往西大陆的阳光海岸。
逃出米德加时已临近黄昏,橘红色的夕阳映在地平线上,天空波澜壮阔,看起来如同失了火。
随着车门开启,干燥的长风扑面而来,伊法露娜靠坐在门边,车厢时不时会随着震动的铁轨轻晃,但有萨菲罗斯在旁边看着,探头探脑的爱丽丝并不会摔出去。
带上伊法露娜和爱丽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萨菲罗斯在实验室长大,缺乏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虽然两人的年龄差稍微有点大,他和爱丽丝都是未成年人,而且是在实验室长大、缺乏朋友的未成年人,在逃亡的路上说不定能找到共同话题。
这是难得的社交机会,而且爱丽丝活泼开朗,给予萨菲罗斯正向反馈的可能性很大。
“……萨菲肉丝!”爱丽丝对自己的发音非常自信。
“……”
银发的少年没有表情,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的名字不是萨菲肉丝吗?”爱丽丝歪了歪头,眼神困惑,“为什么你没有反应?”
“……是萨菲罗斯。”
“萨菲肉丝。”
“萨菲罗斯。”
“萨菲肉丝。”
“……”萨菲罗斯好像第一次明白了一个人想要叹气的心情。
“是萨菲罗斯。”他最后纠正了一次。
爱丽丝皱起表情:“你的名字怎么这么难读。”
“……抱歉。”
列车突然晃了一下,银发少年伸出手,提住爱丽丝的衣领将她从门边拎了回来,就像拎一袋小土豆似的。
“你干什么?”
“门边危险。”
爱丽丝眯起翠绿色的眼睛:“萨菲肉丝喜欢装大人。”
“……”
“你为什么站得那么稳?”
“训练。”萨菲罗斯言简意赅。
爱丽丝恍然大悟:“因为你是猫吗?”
“我说过,我不是猫。”萨菲罗斯冷淡地回答,“因为经过训练,所以站得稳。”
爱丽丝:“训练是什么?”
“……”
“训练是什么?为什么你要训练?”
银发的少年在那一刻朝她望了过来,看似冷淡沉稳的神情,好像透出一股微弱的求助意味。
“爱丽丝。”伊法露娜微微开口,将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唤了回来。
爱丽丝扑到母亲怀里,伊法露娜含着笑意,轻轻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萨菲罗斯望着二人的身影,震动的车厢十分安静,长长的夕阳拖曳着光影,在地板上涂抹出白昼的余晖。
爱丽丝抬起头,那双亮闪闪的翠绿色眼眸,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的名字呢?”爱丽丝趴在伊法露娜怀里问她,“你的名字是什么?”
铁轨轻震,周围的车厢跟着晃了一下。
“我没有名字。”
爱丽丝鼓起脸颊:“骗人。”
她可是难得说一次真话。
因为不打算在这个世界久留,临时编一个名字有点麻烦,她回想起这个身体的档案,在记忆里找出派得上用场的信息。
“……我的编号是07。”
杰诺瓦母体计划,七号实验体,a型血,于1989年10月22日下午13时27分确认脑死亡。
“你可以叫我七号。”
爱丽丝:“七七。”
“……”
爱丽丝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接下来的几天都一直这么喊她。
抵达朱诺港后,四人装成旅行的一家人,在傍晚时分入住下层外沿的旅馆。
朱诺港的构造类似米德加,上层是豪华的市区和高科技的军事基地,下层是原本的渔村,如今已经逐渐没落。
略显破旧的旅馆类似于青年旅社,给钱就能住,一共有两层楼。她要了视野比较好的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双层床,最大的优点是有独立的浴室,不需要和同一层楼的客人共用。
她将旅馆周围的环境熟悉了一遍,摸清逃跑的路线。路灯昏暗的街道入夜后十分安静,回到二楼的房间时,爱丽丝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张开手臂抱住她,将脸颊埋到她怀里。
“欢迎回来。”
好像她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
“……”
这孩子是不是入戏入得有点深?
她自认不是讨孩子喜欢的类型,因此不能理解爱丽丝对她莫名其妙的亲昵。
萨菲罗斯站在爱丽丝身后,好像一直等在门边,最后一刻却被爱丽丝截了胡。
“要不要帮爱丽丝梳头?”小姑娘从她的怀里抬起脸,翠绿色的眼睛忽闪忽闪,清澈得像洒满阳光的湖面。
她告诉爱丽丝:“我不会梳头。”
爱丽丝露出震惊的表情,随即眼中浮现出同情的神色。
“没关系。”小姑娘对她说,“我可以教你。”
“……”
“已经不早了。”伊法露娜瞥了萨菲罗斯一眼,忽然开口,“爱丽丝,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明天还得想办法混上客轮,但那是明天的问题,可以明天再解决。
她本来打算继续守夜,奔波了这么多天,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十岁孩子的身体有些撑不住睡意,雾蒙蒙的光线透过窗帘落进来时,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是旅馆的房间。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时间显然已经快进了几个小时。世界寂然无声,伊法露娜和爱丽丝还在沉睡,外面的走廊上听不见任何声音,黎明笼罩着淡蓝的雾霭,落在地板上的阴影一动不动,如同静止。
她下意识想要起身,但被子被别的重量压住了,本来应该睡在上铺的身影如同猫一样蜷缩在她身边,银色的发丝散落到床单上,像一小捧融化的月光。
她稍一转头,就和萨菲罗斯对上了目光。银发的少年无声地睁开眼睛,漂亮的竖瞳尖而细长,清醒的神色明显一夜未睡。
“……你怎么在这?”她压低声音,不想吵醒伊法露娜和爱丽丝。
萨菲罗斯没有回答她的话。
“你很累。”他平静地说,“你需要休息。”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能听到她的心跳,感受到她脉搏的变化。仿佛他就是这样躺在她身边,无声地监测她的心跳,在黑暗中监测了一整晚。
虽然好心,但是真的大可不必。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萨菲罗斯安静片刻,“你的身体状态……”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并不理想。”
手指微动,他看着她的脸庞,似乎想在那一刻伸出手,但他忍住冲动,蜷起手指,反而将自己的手往后缩了缩。
“爱丽丝已经有家人了。”萨菲罗斯毫无预兆地开口。
碧绿的竖瞳望着她。
“我们才是同类。”
萨菲罗斯说:“扮演家人,只是必要的策略。”
她以为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两方的关系渐渐变得融洽,表面上看起来也确实如此:萨菲罗斯会耐心回答爱丽丝的问题,会在她短暂外出的期间留守在伊法露娜和爱丽丝身边,就像守着狼群的狼一样,冷静而理智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她以为萨菲罗斯已经在逐渐学会接受他人的存在,在缓慢而谨慎地拓展自己的社交圈。
她好像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你想说什么?”
房间里光线很暗,晨光尚未穿透夜色,雾蒙蒙的光线黯淡如纱,在黑暗中能清晰视物的竖瞳,始终一动不动,没有眨眼,透出一种野兽般的专注。
“你看她的时间太多了。”萨菲罗斯声音微低,“为什么不看我?”
她表情不变,心想:监护人,寻找新的监护人得提上日程,去尼布尔海姆的脚步得加快了。
“你喜欢爱丽丝的头发?”
“……没有。”她冷静地说,“你想太多了。”
萨菲罗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被她的回答说服。
“那你为什么让她离你那么近?”
“……”
“如果你喜欢的话,”他从喉咙里吐出声音,“别碰她的。”
他说:“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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