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不代表我打算坐以待毙。”
要不然的话,星球送她回来也没有意义。
“我的意思是,一切计划都应该以最坏的情况会发生为前提进行。”
假定萨菲罗斯注定会走上毁灭世界的道路,他们现在能够做什么?
“安吉尔怎么办?”她将问题踢回给杰内西斯。
如果两人现在走出去,告诉萨菲罗斯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是神罗编织的谎言,他实际上是诞生自杰诺瓦计划的实验体。萨菲罗斯会如何反应不说,既然都选择坦诚了,自然要把安吉尔一起带上。作为杰诺瓦计划的产物之一,他也有权了解真相。
他们可以现在就来一个真相之夜,邀请萨菲罗斯和安吉尔加入群聊。问题是:不管是g计划还是s计划,从杰诺瓦计划诞生的实验体就没一个省心的。
杰内西斯虽然和她目前是同一阵营,那是因为他如今是二周目玩家。第一世的时候,最先开始搞事的就是杰内西斯。他是灾祸的源头,堕落的开端。和他的名字一样,是「起初」的那一个。
“如果安吉尔接受不了真相,你要怎么办?”
刚正不阿的人有时候更麻烦。
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后,萨菲罗斯决定成为灭世的魔王……不,他决定成为宇航员,蚕食星球后以星球为舟向宇宙启航——就像杰诺瓦曾经做过的一样。
尼布尔海姆事件之后,萨菲罗斯不止是经历了心理意义上的自我认知和立场改变,因为和杰诺瓦进行了融合,他也在生理意义上变成了等同杰诺瓦一般的存在。
但安吉尔不同,他将所有痛苦都对准了自己。这种对内的消化方式,处理起来一点也不比萨菲罗斯毁灭世界的方式容易。
杰内西斯没吭声。
如果到时候安吉尔崩溃,萨菲罗斯黑化,她和杰内西斯,可能一个都拉不住。
敲门声忽然响起,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她和杰内西斯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你去开门。」
“……”
杰内西斯:「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是你的公寓。」
停顿片刻后,杰内西斯不甘心地啧了一声。
门外的人是安吉尔。杰内西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放松得太早了,因为安吉尔眉头一皱,露出他见过无数次的马上就要开始说教的神情。
“你今晚……”
“先进来再说。”
不管是萨菲罗斯还是安吉尔,在她眼中都是随时会变成红名的状态。虽然现在是同阵营的角色,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精神滑坡。如果有可量化的精神数值表还好,这俩人现在就像不知道何时会掉下来的笨苹果。
如果她和杰内西斯打算改变命运,那这俩人腐烂的时机谁都无法预测。
出于这个考虑,不管是宝条还是荷兰德现在都还活着,被封存在魔晄炉里的杰诺瓦也暂时无人动弹。
这就和拆除炸弹一样,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进行拆弹。
因为暂时还没找到妥帖的应对方案,保持命运原本的轨迹能帮助两人预判并掌握事态的发展。
安吉尔进来后没多久,公寓的门再次被人敲响。杰内西斯不耐烦地走过去,一打开门,扎克斯抱着枕头和毯子的身影映入眼帘:“刚才在电梯里扔下你逃走真的很抱歉,今晚不如让我在这里守……”
杰内西斯关上门。
她和安吉尔同时看向杰内西斯。大概是两人无声的谴责意味过于强烈,杰内西斯扔起双手:“那么看着我做什么?今晚难道我们都要一起过夜吗?”
外面的敲门声再次砰砰响了起来,扎克斯坚持不懈道:“杰内西斯?杰内西斯你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杰内……”
靠在门上的扎克斯差点摔进公寓,但凭着特种兵优秀的身体素质,他很快就重新找到了平衡,抱着怀里的枕头和毯子直起身。
随着一声电子细响,公寓的门重新锁死。
杰内西斯抱着手臂靠在玄关边,表情难掩嫌弃:“你来干什么?”
“……说实话,我一直很期待能在朋友家里过夜。”扎克斯露出爽朗的笑容,“这不是正好吗?”
杰内西斯哈地笑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
扎克斯的表情看起来就像猝不及防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
“……”杰内西斯微微侧头,在她和安吉尔的双重注视下,他张口又闭上,随即再次看向扎克斯。
扎克斯:“我们不是吗?”
“……随你怎么想。”杰内西斯嗤笑一声,离开墙壁,“今晚是要睡地板还是要睡阳台都随你。”
扎克斯立刻立正站好了:“没问题!”
脚步微顿,杰内西斯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你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杰内西斯抬起眉,“我让你睡地板或是阳台。”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可以留下来的意思。”扎克斯语气自信,“了解!”
说完,他满脸期待地看向安吉尔:“你也要留下来过夜吗?”
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安吉尔:“……嗯。”
杰内西斯露出一副「这个世界真是没救了」的表情,但他显然放弃得太早了,因为扎克斯紧接着道:“那萨菲罗斯怎么办?”
整个公寓忽然安静下来。
“既然我们都在这里了,不邀请萨菲罗斯不觉得有点不太好吗?”扎克斯语气认真,表情也十分认真,“既然是朋友的话,没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开。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不可以和好呢?”
“……”
“如果我是萨菲罗斯的话,”扎克斯声音微顿,“我可能会觉得我被排挤了。”
杰内西斯好像叹了口气。他抬起眼帘,看向公寓的天花板。
“野兽们的战争把世界末日带来之时,女神飞舞,从天而降。”他说,“要邀请萨菲罗斯的话,你怎么不自己去?”
扎克斯迟疑了一下:“如果你坚持一定要我去的话……”
杰内西斯转过头,语气嘲讽:“我十分坚持。”
“……那行吧。”扎克斯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玄关走去,“我去和萨菲罗斯说一……”
两只手同时伸过来,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一个扯住扎克斯的衣领,另一个按住他的肩膀,一下子将他重新揪回客厅。
衣领被松开后,扎克斯抱起手臂,表情明显带着不满。安吉尔无奈地开口:“今晚就先这样。”
“明天,”他说,“明天我会试着和萨菲罗斯聊聊。”
在三个人的友情里,安吉尔永远偏向杰内西斯。
一部分原因是杰内西斯总在犯错,不断试着挑衅萨菲罗斯,安吉尔作为三人组里的凝合剂,总是跟在杰内西斯身后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起冲突时,安吉尔总是会斥责杰内西斯,然后转头和萨菲罗斯道歉。但这种行为无意识间也透露出安吉尔和杰内西斯关系更亲,萨菲罗斯或多或少像个外人。
因为客厅被扎克斯和安吉尔占据了,她不得不向卧室转移。
黑暗里,杰内西斯躺在地上,他随便用一堆被子枕头给自己搞了个地铺,熄灯后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开始给拉扎德发邮件。
“你在干什么?”
“提醒拉扎德一声让他错开我和萨菲罗斯的任务。”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拉扎德很快传来回信。过滤掉那些官方的措辞,拉扎德的回信其实也就是一句话:「你以为我没有在这么做吗??」
半夜秒回信息,看起来特种兵主管也不好当。
她想起什么:“拉扎德……”
“我知道。”杰内西斯漫不经心道,“他和荷兰德都会背叛神罗。”
荷兰德是因为当年被宝条抢走了科学部门主管的位置,因此对神罗有仇,但拉扎德是为什么?
“据说他是神罗总裁的私生子,一心想着为被抛弃的母亲报仇。”杰内西斯嗤笑道,“但他最大的贡献也就是暗中为荷兰德提供资金罢了。”
“是为你和荷兰德的叛乱提供资金。”她冷静地纠正他的话。
杰内西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如果世界毁灭的原因不只是萨菲罗斯,神罗大量开采魔晄最终导致星球能源枯竭,那么杀掉神罗的总裁还不够。”她平静地说,“我们得换个人坐上那个位置。”
重建世界的秩序比阻止世界毁灭困难多了。
杰内西斯:“如果新的领导人也不行?”
她没有表情:“那就杀了再换一个。”
杰内西斯:“……好麻烦。”
确实好麻烦。
黑暗中,她看着天花板。
……还不如毁灭算了。
但这种念头只能想想。
“如果什么方案都试过了,但结果依然失败。”她声音微顿,“或者说,局面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杰内西斯:“如果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就杀了我重启世界。”她阖上眼,准备入睡,“如果你还有一点盟友情谊的话,就下手利落点。”
但世界能够重启的次数是有限制的。星球的力量越来越微弱,如果下次进行时间回溯,说不定会回到世界末日前夕的0006或0007年。
梦境里一片漆黑。
无法分辨方位,无法感知周围。最先传来的是烧焦的味道,然后才是熊熊燃烧的火光。
她上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火还是在尼布尔海姆。被火海吞噬的建筑烧得刺目发亮,如同星体诞生的核心,炽白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烈焰缠绕着浓烟,火光的碎屑漫天飞舞。火海燃烧的声音震耳欲聋,世界反而寂静无声。
黑色的身影提着银色的长刀,缓缓抬头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低沉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震动的呼吸拂过后颈的皮肤。
炽热又冰冷,温柔又缠绵,仿佛衔着猎物喉咙的野兽,牙里浸着致死的毒液。
——「我马上就去见你。」
醒来时,她看见杰内西斯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时间还早,雾蒙蒙的光线透过窗帘落进来,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异常。
“……怎么了?”
杰内西斯转过身,黑色的烟雾在他肩胛骨处汇聚成型,如同落入水中的浓墨扩散开来,眨眼便展开成漆黑的翅膀。
“啊。”她发出一个单音。
“等等。”杰内西斯仿佛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先别开口。”
但是晚了,她坐起身,说:“你的翅膀被吓出来了?”
杰内西斯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说:荒唐。怎么可能。
黑色的羽毛飘落下来,她看了那些羽毛一眼,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补充:“你掉毛了。”
“……我知道。”杰内西斯翻了个白眼,收起巨大的黑色的单翼。卧室的空间再次变得宽敞,她收回目光,看向杰内西斯:“你要请假去一趟巴诺拉村吗?”
“五台战争还在进行,请假可不容易。”杰内西斯顿了顿,“但是感谢萨菲罗斯,战争结束估计也就最近的事了。”
战争快要结束了,但神罗的员工依然没有假期。科学部门照常运转,每天都无比忙碌。
注射过杰诺瓦细胞的怪物中最近出现了拥有拟态能力的实验样本。这件事让宝条无比兴奋,每次研究出现新的进展,都会让这个科学狂人如痴如醉,短暂忘却周遭的一切环境。
宝条让她提前上班,为今天的手术进行准备。
她按下科学部门的楼层,电梯门正要合上时,萨菲罗斯走了进来。
通向神罗高层的电梯一下子变得有些狭窄。铅灰色的天空映在玻璃上,那个高大的身影一言不发。萨菲罗斯表情冷淡地目视前方,苍白的面容完美得如同一张面具,让人无法窥探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他要去科学部的楼层?
数字不断上跳,地面越来越远,高空的寂静笼罩下来,四周透明的玻璃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可能只是她的错觉,也有可能是萨菲罗斯天生自带的压迫感。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到了电梯的角落里,周围的空气像冰冷沉重的水流一样压迫过来,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电梯终于抵达目的地时,她无意识松了口气。金属门缓缓滑开,她正要向前。萨菲罗斯在那一刻终于动了。他转过身,抬手按下关门键。
门在她眼前合上了。
寂静在耳内嗡鸣,像是拥有回音一般隆隆作响。
她试着开口:“……先生?”
“我不是你的上司。”萨菲罗斯语气寒凉,“科学部和军队是分开独立的两个部门,你不是我的部下,无需对我使用敬语。”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说,“也曾经这么叫过我。”
萨菲罗斯。她当时喊他的名字是因为事态紧急。但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为什么现在忽然重提?
她谨慎地观察他的脸色半晌,忽然明白过来:他去科学部门是去看病的。
“你……”萨菲罗斯本想说什么,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碧绿的竖瞳忽然凝住,狭长的竖瞳细如刀尖。
冰凉的触感传来,萨菲罗斯抬起手,黑色的皮革手套拂开她耳边的碎发。
她贴着背后的玻璃壁,下意识想仰起头,但这么做只会将柔软的喉部暴露出来。她面无表情地忍住战栗。
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萨菲罗斯低下头,他的呼吸忽然离她极近,如同大型的猎食者一般,露出獠牙将她按在原地。
“你的耳饰去哪了?”萨菲罗斯的声音莫名危险。
他说:“你为什么没有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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