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是不断朝着四门汇拢而来的高狗敌军。
城内鼓声阵阵。
咚,咚,咚,咚……
集结的战鼓不断在城中敲响,城楼上,余慧与杜禹辰眺望下方,外头是密密匝匝的高狗大军,里头是清河堡上下上万的将士百姓。
他们一个个不管将士否,不管老少否,全都走出家门来到外瓮城的广场上,他们不约而同的抬首仰望着城门楼上,那个俊逸的,年少的,挺直的身影。
人影攒动,人心惶惶,此刻连从城外吹来的风中,都仿佛带着一丝凝重。
“父老乡亲们,将士同袍们,在下先锋军杜禹辰,今日临危受命于阵前,在此立誓,誓保我清河,誓保我城中百姓。
然,在下一人之力微薄,还请在场的将士父老们,助我一助。
乡亲们,同袍们,眼下城外是集结的高狗大军,城内是我的家小亲人,我们的根,在这里!我们身后,是我们誓死捍卫的父母,妻儿,兄弟……
若城破,家不在,亲不存,将士们,父老乡亲们,若想护城保家,若要护亲,若想活,唯有死战到底!”
是啊,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高狗凶残,若城破高狗必将屠城,他们想要活,只有众志成城,血战到底。
他们的心里都明白,正因为明白,城楼上、城楼下所有的将士,在这一刻全都不约而同的敲击着手里的长木仓,口中发出血性的咆哮,“保家卫国,死战到底,死战到底……”
整齐划一的豪迈,一下下富有节拍的长枪柄击打地面的铿锵节奏,听的全城百姓热血澎湃。
“妈的,人头落地不过碗大的疤,死就死,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不就是高狗子吗,老子不怕他,干他娘的!”
人群中一身消瘦的汉子受现场气愤的影响,受心中热血的鼓舞,一把丢下手里的箩筐上前一步朝着城楼大喊,“我,清河甲字街王老五,请求出战!”
一声起,犹如开关,犹如雨滴击打水面,激荡出水中无数水滴纷纷响应。
“为了老娘老子也不怕,我,清河甲字街赵小虎子,请求出站!”
“妈的,我也干了,杀他娘的高狗子保家卫国!我,清河甲字街邬老七,请求出战!”
“我,茂盒军屯常亮,请求出战!”
“我,河田罗大……”
“我……”
“我……”
“还有我……”
……
一个两个的声音,在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呼喝中不显,可十个,百个,甚至千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那种声音,那种气势,那种鼓动人心的激情,让越来越多的人心动,也让越来越多的人自动自发的出列而来。
我,我,还有我……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声音汇聚成海,那气势激荡的所有人都内心凛然,渐渐的,出列声声连城一片,渐渐的,不再是身强力健的青壮主动出列,便是老弱妇孺,她们也当仁不让。
“谁说女子不如男,小妇人虽没有一把子力气,我却可以给将士们烧水做饭,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阵前杀敌!”
“就是,就是,老生虽是老了,别的干不了,老生可以照顾伤兵。”
“还有我,还有我,虎头力气大,虎头可以帮忙运饭食、武器上城墙。”
“我们可以抬滚石!”
“我,我,我,我们都可以……”
渐渐的,将士们发现,百姓的声浪盖过了自己的呼喝,几乎是全城的百姓都站了出来,这一幕看得所有人内心激荡,余慧更是知道,这就是传说中不屈不挠的意志。
也就是在这种意志激荡下,不用说城内不得不诚服的杨兆先一干手下,只说一直叛逆反抗的坑王,此时此刻也不由受到人心的鼓舞,一直嚷嚷着要回京的小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抿住,唯独眼里闪过的流光,泄露了他此刻同样激动汹涌的内心。
人心齐,泰山移,大战起。
砰砰砰……
“杀呀!”
“快,快,快,滚石不够了,滚石,运滚石……”
“北城墙快扛不住了,速速增员,快……”
“将士们,杀呀!”
“啊!狗贼看刀!”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厮杀声,战鼓声,号角声,金戈铁马,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硝烟滚滚,鲜血四溢。
城墙内外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补充上来;
瞭望口不断有敌人冒头,又不断的被己方掀下;
城墙上不断有人受伤,又不断的被自发组成的医疗队抬下;
全城齐动员,老弱老少皆参战,热水,滚石,箭矢,不断的被运送上了城墙;
口渴了,舔着干裂的唇,力竭了,身后的袍泽补上,滚石不够用了,大家伙甚至不惜开始拆墙扒自家的房,所有人众志成城,从白天战到了黑夜,从黑夜战至天明。
他们所有人都很累很累,却没有一个人敢休息说退下,所有人都在顽强坚守着,他们打退了一拨又一拨的敌军,又迎来了一拨又一拨,一次更比一次猛烈的进攻。
余慧只觉自己很累很累,那是一种异能耗空,精神高度紧绷的累,真的是太累了。
为了保住更多将士的性命,余慧没有选择在城下的大后方医帐驻守,反而是不顾亲人与杜禹辰的反对,一直游走在城墙上,冲锋在战场第一线,争取第一时间救治受伤的将士。
她此刻的信条是,能多抢回一条命就是一条命。
正因为如此余慧没日没夜的疲于奔波,且随着她救回的人越多,她的异能耗费的越是快,整个人就越是疲惫,两天两夜了她基本就没停下过。
眼看着他们又守住了一拨进攻,趁着敌军再次集结前,趁着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城下的妇孺送了滚热的饭食上城墙之际,杜禹辰手里握着两个黄馍馍匆匆来寻时,余慧正在城楼上给将士包扎伤口。
“啊!”
“兄弟请忍一忍,城里的麻药用光了……”
她忙的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甚至都不敢多喝水,生怕自己喝多了要跑厕所,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没有时间抽空去催生新的,而且即便有空,她此刻也没法明目张胆的催生大批量麻药,所以……不好意思了。
“兄弟好样的,我用金针给你封住穴道,放心,我的手很快的,保证给你的伤口缝的漂漂亮亮,请忍一忍。”
被安抚的青年小将咧嘴一笑,倒是还有心情说笑话,“刚才某是紧张的,其实并不疼,小神医只管动手,来吧某准备好了,您想怎么缝就怎么缝,我邓官儿要是眉头皱一下,我就……嘶……”
就什么?
话是说的满满的,可真到了余慧下针的时候,这位自称凳官儿的青年小将,还是忍不住倒吸凉气嘶了一声。
杜禹辰找到余慧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他无声走到余慧身边,异能耗空来不及恢复的余慧倒是没发觉,小将却看到了来人,正要打招呼,见自家年轻的上官朝着自己摇头,先锋军出身,早听过面前二人太多八卦的邓官儿打趣的咧了咧嘴,没再开口,只嘶嘶哈哈的任由余慧上下其手。
杜禹辰朝着邓官儿点点头算是回应,见余慧忙,两个黄馍馍抓在一只手上,空出的一只手还不停的从身边的医疗箱中取东西给递给余慧,给她打下手。
不一会,伤口缝合完毕,余慧这才从忘我中抽身出来,这才注意到了身边的人:“杜禹辰,你不在城楼督战,怎么来这了?”
杜禹辰笑笑,看着邓官儿朝着自己眨眨眼睛起身走了,他这才把手中黄馍馍递过来。
非常时期也顾不上那许多,余慧也饿了,脏兮兮的手在衣裳上努力擦了擦,捏着黄馍馍的一小角接过就啃。
杜禹辰见状心疼,“你慢点吃,高狗暂时未攻城,我担心你,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余慧大口啃着馍馍,有些口齿不清,“五(我)好得很,不用你看你担心。”
杜禹辰就牙疼,瞧着跟前少女的神情,其实他心里老后悔了,悔的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回去给曾经的自己好好来上两耳光。
当初若不是自己眼下心盲,这么好的姑娘,他咋就看不上呢?
当初若是……
“行了,看也看了,饭也送了,你赶紧回去吧,如今你是大家的主心骨,城门楼上没有你坐镇不好。”
就在杜禹辰心里跑马的时候,余慧已经三两口啃完了手里的馍馍,丢下这么句话,蹲下就开始快速收捡起自己的医疗箱来,准备继续忙碌自己的工作去。
杜禹辰闻言见状,又是一阵郁结。
想要再说点什么,想要叮嘱她小心自己的安全,甚至是想要命令她下城墙干脆去大后方,可惜余慧根本没给他任何机会,背上药箱就走。
杜禹辰叹息,抬脚想要跟上,城墙拐角的阶梯处却跑上来十几个孩童,对方看到余慧,为首的虎头很高兴,跟身后几个抬着框框的小伙伴说了两句,目送他们给城墙上歇气的将士们送饭去了,虎头忙从挽着的篮子里掏出个黄馍馍就奔了过来。
“小慧姐,我给你送饭来了,小慧姐吃饭啦。”
对于这个救了自己亲爹,保得自家没有妻离子散的大恩人,虎头有说不清的感激。
知道恩人自打战斗打响开始就一直没下过城墙,虎头很是关切,这不,虎头领着自己一帮小伙伴们不怕苦,不怕累,还不怕死的,主动揽了上城墙送饭的活计,排队领了食物后,着急忙慌的就上城墙上来送饭。
也是倒霉,眼看着虎头就要跑到余慧跟前时,忽然,墙外传来无数密集的破空之声,咻咻咻……
这是?
虎头傻眼,一时好奇,下意识顿住脚步抬头去看。
而在城墙上已经坚守两日两夜的余慧与杜禹辰,却很明白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看到暴露在外的将士们,看到那些正在给将士送饭食的孩子们,看到傻愣住的虎头,二人心里一凛,暗道不好,余慧与杜禹辰几乎是同时动了。
“敌袭,注意隐蔽!”
放声大喊的同时,余慧二话不说丢下背着药箱一个飞身窜了出去,一把抱起虎头,一个转身就往身后喊话的杜禹辰丢。
“杜禹辰,护好虎头。”
顾不上洒落一地的食物,眼见着虎头落入杜禹辰怀中,余慧挥舞着手中的绿鞭,又朝着前方的孩子们冲了出去。
“哇……娘,俺害怕,呜呜呜……”
“二楞快闪开,闪开啊……”
“孩子们别怕,别怕,往墙下夹角躲,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孩子们吓破胆,第一次直面生死恐慌害怕之际,余慧杀到跟前,一边大喊,一边抱起最小的孩子,同时还推拽着傻了的孩子们往城墙夹角去。
先前一个个累到极致瘫倒在地的将士们随即也反应过来,一个个狼狈艰辛的爬起身来,神色焦急的一边护着身边的孩子,一边御敌。
“敌袭,敌袭,全体将士备战……”
锵锵锵,咚咚咚,刹那间,城楼上乱成一团。
然,趁着傍晚时分前来偷袭的高狗甚是狡猾奸诈,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为了尽快结束这胶着的战事,拿下清河堡,他们竟然臭不要脸的选择了夜袭,不仅如此,那密集的箭雨就仿佛不要钱一样,刷刷刷的如雨点样射来。
杜禹辰接过虎头,见到余慧孤胆英雄般冲了出去,他又气又急,一个旋身把人护下推到墙角掩藏好,杜禹辰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就激射而去。
跨过枪林箭雨的杜禹辰眼看着心上人近在眼前,看着她一面护着孩子,一边挥退箭矢,正当自己要松口气的同时,突然,杜禹辰眼眶猛地一缩,该死的!“慧儿小心……”,声音起,杜禹辰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原来趁着余慧他们分心,周围的将士都在顾着孩子,顾着箭雨的时候,竟然有一排火球从天而降。
该死的高狗,居然动用了投石机把燃着火的石球给投振了上来。
危急关头,杜禹辰的身体再度比脑子快了一步,明明此刻因该保存自身坐镇后方督战全局的他,脑子一白,整个人就扑了上来,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余慧的身后。
杜禹辰一刀奋力劈开了几乎就要砸进眼里的火球,翻身揽住余慧一个旋身要躲,只可惜避开了两颗,却没逃过第三颗。
“嗯哼……”
抱着孩子的余慧,只听空中传来异样的破空之声,紧接着不等她反应,耳畔就砸进了某人吃痛的闷哼,而后是带着炙热滚烫的破空声,撞击声,哀嚎声陆续不断的袭来。
余慧心里一凛,可没等她回头去看,只觉自己撞进了一片温热怀抱之中,余慧猛地回头,看到的就是紧紧搂住自己,把她紧紧护在怀中的某人唇畔染血,身后一片火海,就这,他还在一边护着自己,一边不停的挥刀劈砍箭雨与火球,根本都没时间看一眼自己身后燃烧的滚滚烈焰,以及接连中箭的身体。
这一刻,余慧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感动的。
她手里的鞭子被她挥舞的密不透风,呼啸盘旋犹如风戽,带着破空的绿鞭贴着杜禹辰的后背刮下,余慧拉着踉跄倒下的人,一鼓作气的冲到了瞭望口的墙角。
看到怀中之人已经昏迷,余慧强力忍着担忧,一边拔箭,一边小心的把人翻转,看到杜禹辰烧焦的后背,喷血的伤口,闻到的肉香,担忧之下余慧顾不得掩藏,药箱太远,箭雨火球太密根本够不到,余慧伸手捏住对方的手腕,稍稍恢复的异能,跟不压钱一样的疯狂涌出送入某人体内。
一心救人的余慧顾不得其他,异能不够了,她甚至不惜连通空间中的枣枣与萝卜要支援。
“杜禹辰你怎么样呢?杜禹辰,杜禹辰?你醒醒?醒醒……”
迷蒙中,以为自己要死杜禹辰一时没察觉身体的异样,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关切脸庞,杜禹辰咧嘴一笑。
“还,还好你没事……”,临死之前还能看到心上人关心自己,还能死在她的怀抱,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幸运,“慧儿,我,我心悦你。”
都要死了,无论如何,他得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正在努力输入异能救人的余慧闻言,整个身体都震了震,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却是心头无端涌起一股子怒火。
“悦你个大头鬼啊!杜禹辰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主将?啊?你疯了吗?”,你特么的造不造,你挂了,姐也得跟你一起挂啊喂!
余慧气急败坏,边吼骂,边救人。
面此刻还不知性命得保的杜禹辰,面对余慧的粗鲁凶残,杜禹辰脸上露出临死前的满足微笑。
余慧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表情,有我在,我死了你都没死,你笑屁啊笑!赶紧的起来督战去。”
刚才是情急之下,余慧一时没收住,异能疯狂输出,一个不小心给人治的活蹦乱跳的了,结果眼下才恍然,再想弥补都已经迟了。
余慧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发火赶人,杜禹辰还在纳闷,猛然间发现自己动作自如,身体不痛不痒,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眯,看着余慧,瞬间又把疑惑压进心底,爬起来就努力哄人。
“呵呵,慧儿你莫恼,我,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看不得你受伤罢了。
“你情急个屁啊,我那么厉害用得着你救吗?你个傻蛋!”
“再厉害也有力尽之时,我只是担心……”
“担心个屁啊……”巴拉巴拉……
被心上人吼了,杜禹辰却很开心,见到余慧关心自己,甚至还气急败坏的骂自己,杜禹辰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若不是时机不对,自己都想蹦跳着大喊,告诉全世界慧儿在意自己。
眼下嘛……想到刚才慧儿粗鲁的扒开自己的衣裳给自己诊治疗伤,他满心只余开心与羞涩。
他想,慧儿这么骂自己,这么生气,肯定因为在意自己,也喜欢自己的对不对?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对不对?
是了,是了,肯定是这样的!
既然慧儿在意自己,自己也在意她,虽然眼下的场合很不对,却很难得,想到当初自己未能表白完的心意,杜禹辰不禁伸手握上余慧正在忙碌的手郑重开口。
“慧儿,谢谢你,还有,慧儿你听我说,倘若此番清河得以保全,我们能得以侥幸渡过此劫,等我们把闲王送京都后,回来我就跟大伯、大伯娘去提亲好不好?”
咳咳咳……
余慧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噎死,惊诧的看着眼前人,她十分的惊悚,不过看到对方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再看眼下局面,余慧不客气的一把拍开某人的爪子。
“你丫的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尽说胡话?既然死不了就赶紧起来,敌人攻势凶猛,你身为主将不思怎么退敌,还有脸提这些?”,怕不是脑子烧秀逗了吧?
很显然,是的。
“慧儿,那你这是答应我了吗?”
“答应你个大头鬼,先退敌啊混蛋!”,余慧翻白眼,“赶紧的滚,回你的主城楼指挥作战去。”
某人气急败坏的起身就走,可惜手被人拉住,“慧儿?”
余慧不客气的挣脱开对方的手,瞪着这脑子真的有毛病的可恶家伙,这样的关口,谈这样的话题,特么的,他真以为这是言情剧,演天王凉破的霸道总裁?
“滚,什么话等平安退敌后再说。”
余慧走的急,气急败坏中甚至还带着狼狈,杜禹辰看着挥舞着绿鞭跑远的身影,他蓦地笑了。
慧儿这是答应了吧?是吧?
不管怎么说,慧儿说的对眼下退敌守城才是要紧。
感觉疲惫一扫而空,浑身不痛不痒,身体前所未有的好的杜禹辰,护卫着长刀立于城墙上,紧盯着墙外的高狗大军,他缓缓的勾起唇角。
“将士们,上盾牌,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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