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焦灼,眼看着城楼一次次差点被攻破又一次次幸运守住,眼看着黑夜变成了白昼日月转换,终于,守城的第三日日天光破晓之际,城守住了,敌军退了。
城墙上杜禹辰眺望城楼下,敌军鸣金收兵,安营扎寨,不再集结攻击,这让城内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可不等一口气松到底,杜禹辰他们又发现,敌军竟是臭不要脸的趁着他们被困之际,公然派兵开始四处收割起了城外他们的庄稼来。
见此情况,城内所有人都知道,该死的高狗子这是在久攻不下后,做出了围而不攻的打算,想把他们耗死在清河堡内。
“杜大人,眼下的情况可怎生是好?我城中军民数万,若是高狗一直围而不攻,他们在外有粮草支援,我们在内可就……”
此时虽是秋日,地里的庄稼却没有完全收割,秋收刚刚才起了个头,下头粮食根本没有征缴入库,变故突来,城池被围,外头地里的粮食眼下倒是全便宜了狗子们。
他们被困城中,时日短,尚且还能支应,若是时日长了,这满城的人可不得活活饿死?
很显然,这位百户话虽未说完,在场所有人却都知道了他未尽之言中的意思,大家遥望四方城门外,敌军密集的营帐不住感慨。
“唉,也不知孙百户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成功突围,援军又什么时候会到?”,还能不能到……
耳边唏嘘,杜禹辰听进了心里,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他忙打断所有情绪低迷的人,出口安抚道。
“诸位,如今想这么多也无益,若连我们自己都心灰意冷,清河上下必定士气低沉,一旦士气不存,外头的高狗再来攻城,我们怕是再也抵挡不住了。诸位,为今之计,大家更应相互扶持信任,清河上下才能团结一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粮草?”
“粮草?”,杜禹辰咬着这两个字不由看向城内方向,他沉吟片刻后抬头看向身边众人,“我自知诸位同袍心中担忧,非常时刻使雷霆手段,众袍泽,我有一策。”
众将士拱手,“但凭大人吩咐。”
“很好,黄百户你领一队将士即刻入城,逐一登记城内人数户口,统计家中断粮人口逐一备案,不可遗漏。”
“喏。”
“齐百户,你领一队人马,统一征收统计下下城内存粮,不管是府衙太平仓,还是军衙官平仓,乃至县衙军管的库房,全部统一集中登记调度。”
“喏,末将领命。”
齐百户在城中有熟人,有关系,这最难的事情自然要交给他,眼见他领命要走,杜禹辰又及时喊停,“等等齐百户。”
齐百户回头抱拳,“大人还有吩咐?”
“齐百户,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虽说杨将军乃我辈上峰,可眼下情势险峻,尔等也只得冒犯,还请齐百户带兵跑一趟杨将军的府邸,以及杨将军辖下私宅库房,尽可能的清点查找,找出来的粮食物资一应统一管理,另外城内富户粮商不少,也得牢房齐百户辛苦,连带他们的库房也统一征用,为难之际可写下欠条,阐明待到大战平息后军中事后补偿。”
这一系列的安排听的齐百户牙疼,却也不得不应,最后了没法子,齐百户只得匆匆离去,拉上了自家连襟就行动开来。
至于席百户,目送齐百户离开,杜禹辰看他,“至于席百户你,伤兵营我就交给你了兄弟,还请兄弟你统计全城中药材商行,必要时刻,可强硬手段征收城内一切药物,可同齐百户一样,写下条款,待到大战平息后军中酌情补偿。”
“喏,末将遵命。”
等几个百户各自领命离开走光了,杜禹辰这才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旗下百户任职的庶杜杜禹平去找来罗大等人,让他们组织闲暇人手分批分组,在城内秘密挖建通道,挖出的泥沙砖石封堵四方城门,这一切都是在为最后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若是清河实在弹尽粮绝守不住了,他就把大家就从地道分批转移,当然,最重要的是要首先保证自己在意之人的安危,这是自己最后的退路。
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时间也渐渐推移,一日,两日,三日……
便是杜禹辰做了万全之策,城内从上到下也是万众一心,可城中粮食药材毕竟有限,而人口却众多,那么多张嘴,便是把全城的粮食都翻个底朝天的集中供应,其实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哪怕高狗并未再攻城,清河堡的危机已然来临。
十日后,增员未到,城中先断粮了……
已经有好些天,一日一顿的饭食,他们唯一分能到手的稀粥,都已经稀到能照出人影子来了,全城上下无一例外,上到守城领将杜禹辰,下到路边小乞丐都是如此饭食,因为大家吃的都是大锅饭。
余慧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个急剧瘦下来;
看着把自己偷偷拿出来的粮食分发出去给罗大娘、小野哥他们,自己却瘦的两颊再不见肉的姑姑、姑父;
看着重天地君亲师的姑姑、姑父,把家里剩下的好东西全都无私供给了坑王;
看着缺粮少食下,小脸蛋再不复往昔白嫩,反而一脸蜡黄的小表妹;
余慧再不能忍。
想着当日城墙上的那一出,自己其实已经暴露,说不定那颗柿子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如今某人不提,也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
与其被动,不如自己主动,更何况余慧还没说的是,自己心里还打着个蔫坏的主意,若是那货知道了自己的奇异古怪,恐怕是会害怕防备的,再不敢跟她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求亲不求亲的话了吧?
于是,余慧果断的找上了城墙,准备找某人开门见山谈一谈。
余慧来的时候,城楼上的楼屋内燃着灯火,杜禹辰正在灯下看着沙盘、舆图琢磨着清河的生机。
因着是余慧,早把她当自己人的先锋军上下并未阻拦,见是她,值守站岗的将士朝她笑笑,点了点屋内便客气的放她入内。
余慧抬脚入内,见人开口,“杜禹辰,你有没有空?”
听到是余慧的声音,杜禹辰急忙抬头,望向余慧的双眼闪着欣喜,二话不说的点头,“有空有空,慧儿你有事找我?”
“嗯,有事找你。”,余慧点头肯定,临了补了一句,“还是事关机密的大事。”
机密大事?
杜禹辰闻言一怔,心里乍然一喜,看余慧认真神情,他道:“只能对我言,不可对外说的机密大事?”
“对!”
“如此,你跟我来。”
见余慧郑重如此,杜禹辰也严肃了神色,把余慧往内引领,余慧没矫情,直接跟上。
两人穿过门楼正堂,顺着左边的旋梯而上,一直往上到了二层后,杜禹辰推开面向城内方向的窗户,单手撑在窗沿上一个用力人就弹跳了出去,脚踩着瓦当,手却从窗外伸了进来发出邀请,“来。”
余慧挑眉,没动,杜禹辰却笑了,盯着余慧温柔道:“不是要说机密么?带你去个安全能放心说话的地方。”
他要是猜的不错,小丫头该是要找自己,聊当日自己伤势瞬间恢复的机密大事的吧?
这些日子下来,想必她也隐忍担忧坏了吧?
真是个笨姑娘!终于晓得来找自己摊牌了,自己总算是没白等、白忍、白纵容。
杜禹辰心下叹气,手扬了扬又发出邀请,“慧儿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既是事关于她,自己怎么郑重都不为过,楼顶是个无视线死角的好地方。
余慧再度挑挑眉,没说话,上前一步拍开某人伸来的手,丢下句用不着你,一个箭步就帅气的跨了上去。
杜禹辰见状,讪讪的收回手跟上,虽心有遗憾,但是仍旧没放弃,等身边人站稳后,他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伸手,不由分说揽住余慧的腰肢,足下轻轻一点,没等余慧反应过来,就带着人上了城楼最顶端。
见到怀中人的小拳头都举起来了,不准备吃这拳头的杜禹辰赶紧识趣的松手,当然心里老遗憾来着,“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慧儿,到地方了,这里很安全,不怕人偷听。”
余慧一看也觉得满意。
高高城楼顶上,身后的屋脊挡住了城外的敌军,面前的城内的万家灯火,果然是个好说话的安全地界。
正事要紧,便没跟傻蛋计较,更不看他的故作无辜,她开门见山道:“行,我不跟你计较,直接说正事。”
“你说。”,杜禹辰两手一摊,洗耳恭听。
确定没人能探听得到他们的谈话,余慧很光棍的爆秘密。
“杜禹辰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日我的异常,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杜禹辰,我实话跟你说吧,姑奶奶我不是一般人,当初在国公府,你们家的极品赏我的那一顿折磨,可是直接要了我一条命的,好在老天开眼,许是我爹娘泉下有知保佑我,当日我没死成不说,还到了一处仙家修行之地走了一圈,得了一场机缘,会了点神仙手段,自此我放下前尘,发誓要多多行善积德作为回报。
这不,当日救你,救王家,救肖校尉,救后来这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我的修行……如今清河有难,全城百姓食不果腹,我手中有粮……”
额……说起这个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粮食大头还是从国公府顺来的,至今她们一家四口也没大动,眼下拿出来用之于民正是时机。
“杜禹辰,实不相瞒,我可使神仙手段运来五谷救助清河,只是不好暴露于人前,所以还需你给我遮掩一二。”
讲真的,要不是眼下清河被困,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理由把粮食拿出来,而城内大小粮仓、粮库早在面前可恶家伙的掌控之下,自己根本就不准备跟他坦白的说。
当然她的坦白也是有限的,半真半假,半遮半掩,且古人信鬼神,必要时刻,自己只能借鬼神之力忽悠人,不过自我美化不可少,她又不想当人人得而诛之的厉鬼精怪,所以咯,她才有了这番的忽悠之言。
余慧内心千回百转,却不知自己的话,已是让杜禹辰内心的翻江倒海。
他就说嘛,自己当初恢复如常就不正常,感情是慧儿身怀神仙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助他,所以慧儿也是在乎自己的对不对?
这是慧儿的幸运,他替她由衷的高兴,也由衷的为她担忧焦虑,特别是想到神仙手段的由来,杜禹辰内心瞬间又被自责愧疚所填满。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世间上根本没有平白得来的馅饼,若是有,必定是有什么付出的。
慧儿动用神仙手段,眼下要救全城百姓将士于危难,那她须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杜禹辰简直不敢想,心瞬间就乱了。
顾不得其他,焦急一步上前紧紧拉住余慧的手,“慧儿,你动用这些手段,对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伤害?”
这才是自己最在意的!
余慧耸肩,答的干脆:“这个倒是没有。”,当然,有自己也不能说啊。
当初收的粮食就那么多,便是算上枣枣跟萝卜在空间种出来的那些,对于全城百姓来说,那也是杯水车薪坚持不了多久。
要想养活全城的人,自己肯定还得拼异能不停的种啊,异能有告罄之时,一旦过度甚至会伤害本源造成短命,不过她要是注意点,控制着些,应该还好,当然了这些余慧是不准备说的。
她嘴上不说,可说话时下意识避开的视线,却让杜禹辰敏锐的看进了心底,蓦地就有了判断。
“慧儿,你的秘密我不探究,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你不愿说,我就护着,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的身后都有我,可只有一条,若是你的决定会伤了你自己,我是决计不能应的!”
若不曾喜欢入心,曾经的一切他都不会在意。
如今面前的人入了心,刻了骨,她的一切他都在意。
本身对她自己就愧,如今要是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伤害自己?
不,他不敢想,更不同意!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心黑也罢。
他杜禹辰从来就不是君子,一场大变让他看清事实,他自私且阴暗,今生今世能让他在意,能让他心绪起伏的,也不过是眼前之人而已,其他的一切?哼,不管是人或事,都无关紧要尔。
说句凉薄的话,自己一心往上爬,救闲王,做一切,甚至愿意护着闲王回京,不过是想要搏个好出身,将来能护着面前的人,保她欢喜无忧罢了,若是没有她,谈何未来,谈何一切?那都不重要!
真到关键时刻,清河受不住城破,大不了自己跟着一起沉沦,可他却希望她能活。
“慧儿我不管你想什么,但凡你要因此受到一丝伤害,我绝不会同意你的任何提议,更不会给你打掩护。”
怕余慧坚持,杜禹辰临了还坚定的补了这么一句,可是给余慧惹毛了。
对他的态度感动是感动,受用是受用,安心是安心,可这货真要拒绝自己她又恼火。
“杜禹辰你木脑袋啊,我都说了不会有影响,不会有影响!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呀!眼下城中断粮在即,你身为主将,我给你送粮食还不好?难道你丫的想看着城破,想看到血流成河?”
杜禹辰摇头,“不想。”
“不想那你还不帮我?”
“可比起这城,比起外人,我更想让你安好!慧儿你放心,便是有朝一日清河堡被破,我便是死,也会护着你平安离去的,你……”
“你个混蛋!什么城破,我的家人还在这,我不走!”
城都破了,遍地敌军,便是她这样的大本事,都不敢保证说自己能保得亲人完好无损好吧!
更何况这里还有满城的百姓,还有那些关心她,对她好,救过她,帮助她的亲朋好友,还有这些奋不顾身,英勇抗敌的热血百姓……
自己便是再不是圣母,陌生人,大坏蛋可以不管不顾,可那些热血的袍泽兄弟呢?如罗大叔大娘,如小野哥,如熊叔、铜锁他们这些人呢?如城中的孩子们呢?
她不想说什么大义凛然的漂亮话,让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去死,她余慧自认做不到。
果然啊,面前的家伙生来就是来克自己的。
“杜禹辰我不想跟你废话,总之一句话,你帮是不帮?你若是不帮忙,好,我自己想办法。”
杜禹辰……
他定定的看着余慧,杜禹辰幽幽叹气,“帮,我帮还不行么!可是慧儿,我帮你可以,可我丑话也所在前头,若是你撒谎,动用秘法伤了自己,从今以后你别想我再信你!而且,以后便是捆着你在我身边我也再不好纵着你给你打掩护,一旦我发现这什么劳什子的秘法对你有伤害,厉害冥顽不灵的不听,我是决计不会放任你继续的,到时候哪怕用非常之法,哪怕请来大伯母跟蕊儿她们来,我也会阻止你的。”
呵,这是还给自己打上预防针威胁上了?
可特么的,把姑姑跟小表妹扯进来,自己还真就受他的威胁。
余慧狠狠白了这货一眼,朝着他比了个大拇指,“行,算你狠!”
大不了自己注意点好了,她还就不信了,自己有空间在手,有优化改良的种子打底,还有枣枣跟萝卜帮忙,自己再控制着每日定量种植,即便是比不了末世里的种植高手,养活一城的人吃个半饱吊命总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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