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下去,全体进入密林安营扎寨,个屯长加强管理,注意管理手下人员,不许生火,不许异动吵闹,高声喧哗;齐百户夏百户领队巡逻,斥候营出列,以驻扎地为中心辐射十里,仔细探查,如有异动,随时回来汇报。”
“喏!”
赶了一整日的路,大家伙都累坏了,虽说这一路走来还算平静,可那么庞大的队伍其实是个拖累,随着越发接近燕山,杜禹辰就越发谨慎起来。
眼看夜幕落下,边关百姓缺衣少食大多患有夜盲症,不宜赶路,没法子杜禹辰就选定了一处高于官道便于隐藏的密林,通知下令大家安营扎寨。
得了杜禹辰的命令,斥候队迅速出动,眨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余慧趁着姑姑忙着整理过夜营地的时候,悄默声的撒了把种子在周围警戒,而后又从随身背着的背篓中取出食物交给余谷雨。
“姑姑,上头有令我们也不能生火造饭,我这里还有点干枣子跟晒干的馒头片,您拿去给蕊蕊还有敬哥儿吃。”
心疼孩子的余谷雨没犹豫,点头接过了余慧递过去的东西,心里头却还挂念领队的侄儿,心说那孩子也不容易,待会自己也给他送点去垫垫肚子。
众人各自忙碌,这时候的大家还不知道的是,就在离着他们十几里地的一片山野中,一处废弃的狗熊洞里,十几个身上带伤,且瘦到几乎皮包骨的汉子脸上全的焦急。
“怎么办马哥?大人昏迷到现在都不醒,刚才又起热了,再这么下去,我怕大人扛不住啊!”
“是啊马哥,怎么办啊?”
好不容寻了点野果子的马放,一回来就被留守的兄弟围住了。
听到兄弟说的话马放急了,把野果塞兄弟手中,人猛地冲到洞内昏迷不醒的许秧身边,探手查看了下许秧的情况,马放沉了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家大人怕是真就要熬不住了,他得去寻点草药回来。
心里做出决定,马放起身交代洞内挤挤挨挨涌到跟前一脸关切的兄弟们,“大家别急,看顾好大人,我再出去跑一趟,点草药回来……”
“不行,马哥你别去,我去,你为了给咱们找吃的已经忙了大半天了,眼下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还是我去。”
“不,我去,我去!”
“我也去……”
“都别吵了!”
面对一个个积极表示要自己去的兄弟,扫过他们身上的伤,还有急速瘦下来的身板,马放态度强硬。
“你们这都是要干什么?我好手好脚的不像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伤,自然是我去比较方便,到时候即便是遇到点什么,我跑都比你们跑的快!而且这大晚上的,草药你们也不认识,你们谁去我也不放心,都赶紧的回去躺着,看顾好大人,我去去就来。”
“可是马哥……”
“别可是了,我……”
“不然我跟着去吧?马大人,这里我熟,草药我也认识,不行我跟着您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找的快。”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众人看去,就见当初特意找来顶替自家王爷的替身走了出来。
众人沉默了,马放想到当初他们损伤那么严重,大家拼死都保住了这个孩子,眼下也就自己与他身体状况还行,马放便不再犹豫的点头应了,一大一小随即消失在了洞口。
一方奉命排查情况,一方焦急不已的寻找草药,也是巧了,双方不其然的在山中碰头巧遇,一见面就剑拔弩张,还是为首的斥候领队曾经在营里见过马放,在他们双方差点大打出手的时候及时认出了他,这才消弭了一场战斗。
马放得知对方是先锋军的人,还是杜禹辰带领的人,他的心里也是一咯噔,不过好在,杜禹辰跟余慧都安好。
既然他们安好,王爷自然也是安好的。
虽然这领队说都好,不过不放心的马放还是决定跟着领队一起赶回了营地看看,一来确认闲王是否真的安好,二来也是想请余慧帮忙救治自家大人。
所以等马放带着许秧等十几个病号兄弟,一路跟随斥候营回到营地的时候,杜禹辰跟余慧看到他们的人都惊呆了。
“马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许大人这是?”
“唉!”,马放叹气,望着余慧跟杜禹辰,“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也是许秧他们倒霉,起先的时候,他们只要专心对付身后的追兵杀手,倒也还算从容,一路上带着假的闲王,勾搭的身后的尾巴溜圈,许秧也是聪明,饶是对方杀机尽出,许秧也领着手下趁机灭掉了不少的杀手。
本是形势大好,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出现许多的高狗敌军,不仅如此,在前头追杀蔡大人他们的杨兆先一行也突然返回。
前有狼,后有虎,为了护住闲王不暴露,许秧带着手下的弟兄奋力搏杀,更是保护了替身闲王的小子,杨兆先跟那幕僚纷纷殒命,他们的兄弟也基本死伤殆尽,许秧旧伤再添新伤,王爷的车架丢了,他们甚至连身上带着的干粮也丢失殆尽。
万难之下,身后还有高狗追兵,为了保命,他们不得已进入山林与高狗周旋,只可惜,弹尽粮绝之下许秧还重伤不治,这才沦落到了眼下这种结局。
杜禹辰与余慧听了马放的叙述一脸唏嘘,余慧没有二话当即出手救人,杜禹辰也下令杜禹平给马放他们带来了食物,便是那替身,杜禹辰也给安排到了河田军屯的队伍中,交托给了罗大招呼。
双方碰头,两队合一队,一夜休整,次日天不亮,队伍再次前进。
“此地离燕山关不足三十里,大家再加把劲,我们争取进入入关,等到了关内,大家就安全了。”
“好,好,都听小杜大人的。”
“都听大人的!”
……
“出发!”
杜禹辰鼓舞士气,大家纷纷响应,都满怀希望鼓足劲的埋头赶路,内心充满着期待。
然而,事实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美好。
下晌临近日落的时候,庞大的逃难队伍才抵达了燕山关外。
远远的看到那高耸的城墙,看到城墙上大靖王旗,心知这里还未被敌军攻破的百姓们,一个个忍不住激动的热泪盈眶,不由爆发阵阵欢呼,更有甚者,热切难耐的甚至冲出队伍往前拔足狂奔。
这时候的他们完全忽略了城外周遭的异样,忽略了,大难当前为何城楼下一个逃难至此的难民都无,这才导致了……
咻,咻咻咻咻……
没等百姓奔到城池下,更是没有任何的警告,突的,城楼上密集的箭雨如雨点样朝着城下无情射来。
霎时间,队伍乱成一团,哭爹喊娘,人仰马翻。
“啊!”
“救命!”
“跑,跑啊,快跑……”
“我们是自己人啊,自己人!这该死的守城官兵眼睛难道是瞎的吗?怎么箭都往自家人身上射……”
“啊,杀人啦,杀了人,官兵杀自己人啦……”
刚才还寂静一片的城门下顿时成了恐惧的海洋,刚刚还不顾一切兴奋到失态,不由脱离护卫的队伍往前狂奔的百姓立时遭殃。
领队的杜禹辰见状内心一凛,好在没慌,当即下令军队掩护,霎时间,盾牌,板车,包袱、铁锅,甚至是锅盖等等的器皿,总之只要是能用得上的,大家伙都掏出来挡在身前,一边哭,一边骂娘,一边疯一般争先恐后的后退。
“娘,我怕!”
“儿啊,儿啊,你在哪?”
“别挡路,别挡路啊,跑啊,跑啊!”
……
耳边哭嚎阵阵,撕心裂肺,早已抽刀跟兄弟们战成一团,不停劈砍箭雨的杜禹辰,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刀,一边放声下令。
“竖起军旗!冲锋营前队变后队,护着百姓撤离!”
虽然不知为何城墙上会来这么一遭,眼下他们却只能撤退保命。
艰难护着百姓后撤的杜禹辰内心期盼,希望城楼上的人是眼花,是谨慎,是害怕高狗扮成百姓来诈开城门所以才有此一举;
更希望对方看到他们高高竖起的旗帜后,知道他们是自己人了,会放他们平安入关;
然而……
当他们退到安全距离外后,前头城楼上的箭雨是停了,可只要他们有前进的趋势,城楼上的箭雨又再度逼来。
几次三番,城下的人急了。
“大人怎么办?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若是这城咱们进不去,这边动静闹的又大,万一叫身后高狗发觉异常再派兵杀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大人!”
杜禹辰又何尝不知道是这个道理?
危机时刻,杜禹辰当机立断,点上三五好手,高举先锋军军旗,骑马步步试探的往城楼去,没到跟前就又被逼停,不过好在,城楼上的人见他们就只几人,身后大队人马并未异动,城墙上的箭雨这才没有再度射来。
“下头的人不许再靠近了,再近一步,休怪尔手中箭矢无情。”
杜禹辰不得不停下,点着身后先锋军的军旗,手捧肖远临危受命的官印虎符,朝着城楼上放声大喊。
“在下先锋军阵前授命校尉杜禹辰,关外失守,百姓流离,特护百姓入关避祸,还请城上诸位留手,镇边将军通融,放尔等入关。”
声音带着内力很有穿透力,不仅城楼上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听到了,便是城楼内,此刻正在瓮城帅帐中找驻守主将议事的萧逸与蔡大人也都听到了。
他们本是领着闲王身边的贴身小太监装成的假闲王一路进京的,因为追击的是窝囊废杨兆先,加之对方追到一半,突然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消息又莫名转回,让他们走的还算顺利,成功入关后急匆匆的正要南下回京,结果才动身没走几日,萧逸就收到了杨兆先急匆匆退回的消息。
原来是高狗大军大举进犯,杨兆先眼看老巢不保,为了老本跟家眷所以才匆匆往回赶的。
萧逸把消息报给蔡大人后二人齐齐变了脸色,他们再不笑话杨兆先傻子没决断了,毕竟他们誓死要保的人,此刻怕是也陷落在了极北。
正主都不在手中,这时候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追兵杀手?比起这些,比起杨兆先,深知高狗凶残的萧逸很清楚的知道,高狗肆虐才更加可怕。
即是如此那还进什么京?掩什么耳目?
二人领着手下匆匆往回,一心出关要找他们的主子,护卫坑王的平安。
这不一来一回费时不少,才匆匆赶到燕山关,燕山关却已经彻底闭了关。
不得已,萧逸与蔡大人这才来找主将商议出关的事情,他们还想着,怎么找借口不暴露闲王的存在顺利出关呢,结果倒好,他们才开口,城楼上就传来了异动。
没等冷肃了神色的萧逸与蔡大人搞清楚,眼下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他们就听到了异常熟悉的高亢喊声。
这是?这是自己手下杜禹辰的声音!
萧逸心里猛地一沉,紧接着又是一喜。
这小子既然来了,以他的本事,闲王该是无碍的,那么眼下最迫切的,就是要把闲王跟自己人弄进城来!
萧逸与蔡大人相视一眼,双双有了决定。
嗡的一声,银光一闪,听到城墙外喊话声黑沉了脸的燕山关守将单大人只觉脖间一冷,低头一看,一把冰凉雪亮的利刃横在了自己的脖间。
单将军不由瞪向手握剑柄的主人,“萧将军这是何意?”
身周的将士也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瞬间把萧逸蔡大人以及他们带着的人包圆,双方对峙,局势一触即发。
萧逸神情严肃没做声,手却很稳。
蔡大人则笑着的上前一步,朝着单将军拱手道:“单将军莫怪,莫恼,我们也不想如此,实在是情非得已,单将军,大局当前,只能先委屈您一下了,您放心,我们不要您的命,不过是想请单将军上一趟城楼,下令开一下城门罢了。”
“上城楼,开城门?呵,你们妄想!蔡大人,枉你是朝廷肱骨,您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知不知道眼下的形式?开城门说的轻巧,若是城门打开,外头的敌军攻进城来导致燕山关被迫,高狗挥师南下,生灵涂炭,蔡大人,你跟萧将军那就是千古罪人!”
蔡老头一顿沉默了,他自然也知道燕山关被破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惨烈结局,可是身为臣子,受陛下所托,闲王就是他的责任。
再说了,此刻在外头喊话的是自己人,既然那小子能从容喊话,便说明此刻城外无敌军,更说明闲王近在迟尺,如此,为何不开城门。
“单将军,老夫与萧将军如此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单将军移步,具体情况如何,城门开否,将军随老夫上城楼一观后再行决定如何?”
话是这么说的,蔡老头其实根本不给对方反驳的余地,朝着萧逸使了个眼色,萧逸点头,刀锋又往下压了压。
“单将军,得罪了,请吧。”
护在他们身周的先锋军将士立刻行动,武器一致对外,嘴里威吓着身周跃跃欲试的守城军后退,一边护着萧逸与蔡大人压着单将军往城楼上去。
就在这样的对峙中,萧逸压着人步步上楼,最后站在了城楼中央的瞭望口。
下头的杜禹辰看到熟悉的身影之时,心下大喜,“将军!蔡大人!二位怎会在此?”
蔡大人也跟着激动热切,半个身子都探出头来,朝着杜禹辰大喊,“杜校尉你怎地在此?你护着的人呢?”
“大人放心,他很好,此刻就在身后的队伍里跟百姓在一起,将军、蔡大人,极北防线被高狗踏破,徒河、东林一线俱灭,清河被困多日,极北军十不存一,尔等好不易逃亡至此,末将还请将军与大人伸已援助,求助守城将军开开城门,尔等绝不是探子也不是敌军内应,还请放我身后难民百姓入关。”
听到这么个噩耗,蔡大人一惊,萧逸心痛的差点没有握住手中的剑,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萧逸再不想等,手中剑锋重重压下逼迫剑下人。
“单将军您听到了吧?还请单将军高抬贵手下令开城门,放我先锋将士与百姓入关。”
这位骨头也挺硬,脖子一梗,“绝不!”
刀锋冰冷,他也不是被吓大的,大局面前牺牲一些百姓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必须守住城门,护住身后更多的百姓,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若是私开城门,因此导致燕山被破,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那先砍的也是他单峰的头。
所以,便是死,他也不可能下这个令。
单将军态度强硬,萧逸心急之下刀锋再压,眼看着刀锋上血珠滚落,周围双方将士鼓胀青筋高举兵器,局势一触即发,不想事态交恶下去的蔡大人无法,不得已凑头过来在单峰耳边低语几句。
起先单峰还一身怒气根本听不进去,还是当他听到下头人群中居然有闲王在的时候,单峰的表情这才变了。
他抬眼眺望下方,目光扫射着远处的密密匝匝的百姓,再落到近处喊门的小将身上,单将军严肃的看着蔡大人,心里惊疑不定,左右衡量。
最终想起上头那位对闲王的宠爱,再看眼前两个该死的家伙,单峰退让了,“蔡大人确信那位下下头?”
蔡老头点头。
单峰又道:“蔡大人,本将军信你,但是你可能保证下头无诈,来人确信自己人?”
这个不消说,不止蔡大人,就是萧逸跟身边的将士也纷纷点头。
单峰见状,这才一咬牙,狠狠心的抬起手,“既是如此,来啊,开城门。”
一声令下,萧逸这才撤回了手中的长剑,收手合抱,诚心诚意的单膝跪地跟单将军告罪。
吱呀呀城门打开的声音,让城外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大家笑啊哭啊,唱啊跳啊,擦干眼泪,扶着亲人匆匆进城。
听着城楼下滚滚车轮、马蹄、脚步声,看着下头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百姓,单将军叹气,抬手扶起萧逸,算是接过了刚才要挟的这一茬,一扶抿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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