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有些凉,将书页吹得簌簌作响。
林桐清盯着那张便利贴愣神了很久。
浅黄色的纸面,过于明媚的颜色,让人想起年轻女孩子青葱的指尖。
上面的字分明很简单,林桐清却像研究难题般的,看了许久。
细密的眼睫轻轻颤动。
她忽然的就觉得有些难过。
很奇怪,明明早就习惯了一切。
可在池央拿着糖说哄她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委屈,像是根根藤蔓,自林桐清的心尖拔地而出。
她低下头,用垂落的长发遮掩住池央的视线。
微湿的眼睫眨动了几下,将泪意强行退去。
她伸出手,勾过那颗奶糖。
塑料包装在手心里发出窸窣的声音,林桐清低头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本空白的包装上,被人用中性笔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奶糖成了个顶着憨厚傻笑的圆团,她不由跟着柔了眸光。
唇角翘起,低声自言自语:“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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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周日,所以今晚不用上晚自习。
下午的课结束以后,池央叫住林桐清,“带你去个地方。”
林桐清向来不会多问,因此只是背着书包跟在池央的后面。
她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甚至不需要出学校。
下楼左转右拐后,最后停在音乐教室的门前。
池央推开门。
窗帘没遮,入目是明亮的光,从窗户口洒落一地。
空气里的微尘漂浮在身侧。
一架钢琴安静地停在空台的中央。
池央走过去,将盖在上面的布掀开。
她拉开琴凳坐下,偏过头看林桐清,微微一笑:“我已经好几年没碰过钢琴了。”
纤长的手指搭在琴键上,按压下第一个音符。
清脆的琴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教室中,也落在林桐清的耳畔。
池央说:“你是第一个听众。”
她低下头,马尾随之在脑后轻轻晃了下。
影子映在地板上,被拉成细长的形状。
林桐清走到前排的位置坐下,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少女挺直的脊背。
手臂线条流畅,每根指节抬起,好似都带着独特的美感。
池央闭上了眼,长而微翘的睫毛染上光泽。
音符从她的指尖流泻而出,汇成温柔至极,也叫人心动至极的琴声。
或轻或重,或快或慢,似是盛夏捉摸不透的一缕夜风。
又好像不知何时而跟随鼓动的心跳节拍。
等林桐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拿着铅笔,在本子上描绘出了少女的侧影。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日光分割出两个世界。
池央在微光下弹奏钢琴,挺直的肩颈,红润的唇,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指尖,美得像是古老油画中绘就的美神。
连同每根被清风扬起的发丝,仿佛都在伴着乐声的节奏飞舞。
而在阴影下,是正在作画的林桐清。
铅笔和纸张摩挲出“沙沙”的声响,并不重,于是在琴曲中也显得和谐起来。
手里描绘的景象很快成型,只是寥寥几笔便抓住了钢琴少女的形神,跃然于纸上。
一静一动,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却又在同一场景下显得那般和谐。
林桐清从前没怎么听过钢琴曲,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池央正在弹奏的曲子。
她只觉得琴音叮咚,宛若泉水激石,格外好听。
直到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林桐清手中的笔刚好跟着停下。
池央转过头来,看向林桐清。
“怎么样,”她微笑,“好听吗?”
林桐清没回答,而是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luvletter》。”
林桐清听懂了后面的词,但不确定前面的那个词,有些困惑地问:“什么意思?”
池央从琴凳上起身,冲着她轻笑了下。
“等你把英语学好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说。
池央朝她走过来,“快考试了,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她快到林桐清面前的时候,林桐清忽然动作慌乱地将身前的画本收了起来。
池央好笑地问:“你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林桐清看她一眼,小小声:“不是东西。”
池央:“嗯?”
她就不再说话了。
见人再次变成闷嘴葫芦,池央手撑在桌面上,低头含笑问:“想不想学?”
林桐清仰头看她,语气不太自信,“我可以吗?”
“我说过,总要试试才知道。”
池央朝她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很好看。
骨节分明的手指如上等玉石,在光下散发着淡而莹润的光泽。
指甲很干净,没有染什么颜色,是层浅浅的粉白色。
林桐清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地蜷缩了下。
她半天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这个过程并不短暂,气氛好似跟着凝滞起来。
但池央的唇角依旧扬着浅笑,眼中没有半点不耐,看着林桐清再次说:“试试。”
片刻后,林桐清终于将手缓缓伸出,搭上了池央的掌心。
指根与对方的掌心相接,像是落在了一团柔软的云上。
两人的体温不一样,于是碰在一起的时候就格外明显。
温热的触感,从那点相接触的肌肤,顺着纹理蔓延过整条手臂。
林桐清觉得她的身体一下子变热了几分。
指腹略缩了一下。
异样的烫。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将手抽出,却没能成功。
池央眉眼间的笑意散漫,偏头睨她一眼:“躲什么。”
“林桐清同学。”她忽然喊。
林桐清抬眸看去。
池央和她目光对上,一下子笑开,像朵艳丽的玫瑰:“你的手好小啊。”
她声色轻佻,尾音带着点不太正经的笑意。
偏像缠人的丝线,不绕到人的心尖不罢休。
林桐清脸上“轰”的一热,耳尖迅速漫上红色。
心潮如同海水倒灌,分不清是为什么,冲撞得她的头脑有些发晕。
只能像是提线木偶,被池央带着走到了钢琴边。
池央松开了手,没了暖意,手心迅速被风吹凉。
林桐清的指尖下意识地往手心收缩了下,似是想要留住什么一般。
她被池央按在琴凳上。
池央则站在她的身后,微微弯下腰身,两手从林桐清的肩膀两侧而过,带着她的手,落在了黑白色的琴键上。
对方身上的淡雅香味宛若构成无形锁链一般,将林桐清整个人包裹住。
手背上覆着另一人的手指。
太近了。
林桐清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脑海里面一片空白。
琴键被按下,刚刚的琴声跟着重新回荡在两人的耳侧。
她却没怎么记住该怎么去弹,分明还是同样温柔的曲子,此刻却更像是夏夜里铺天盖地的一场暴雨。
每个音符都竭力在她的心房冲撞,仿佛非要留下来什么痕迹才行。
在有些凝涩的悠扬琴声中,林桐清清晰地听见池央在她耳边轻笑了声,“专心。”
“这首曲子叫什么?”大概是为了掩饰失态,林桐清别开头,随口问道。
但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她之前已经问过一遍。
池央没有戳穿她,只是带着她的手指按下最后一个琴键。
她同样将答案重复了一遍。
“《luvletter》。”
送给小画家的,luvle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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