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思言质问不成反被调戏,一张小脸瞬时间涨得通红,这个黑不溜秋的莽汉居然敢这么……这么放荡。


    他反倒成了无理取闹被制裁的小孩,就连打在他胸膛的那一拳都像是闹脾气。


    那样轻飘飘,那样无限遐想。


    冲回房间之后只能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像一只愤怒的土拨鼠。


    路思言依然对箫声的身份有着无限的好奇,他甚至从家里零钱罐里偷了几块钱,去黑网吧查他的名字,但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在黑网吧懊恼着吸了半小时二手烟之后,路思言的纤细手指在键盘上打出自己的名字。


    路思言这三个字在搜索框停留了很久,久到他悬停在enter键上方的中指都有点麻木。


    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去,路思言沿着小城街道慢慢往家里走。


    记忆中妈妈描述的她的故乡早已经大变样,他跟路边卖水果的奶奶打听天桥在哪里。


    妈妈说过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因为旁边有一家书店,她每天放学之后就会去那里写作业,等姥爷下班之后来接她。


    卖水果的奶奶说:“早就拆掉啦,现在叫海港广场。”


    回家之后发现箫声还没有回家,中午他带回来的饭菜还放在堂屋的餐桌上。


    路思言没有动,他不喜欢吃,讨厌这些装在打包盒里的难吃食物。


    他坐在廊檐下晃神,昨天跟箫声闹的矛盾让他心里很乱,枪口顶在自己额头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洒脱。


    真的想死吗?


    路思言反复问自己,每次的结果都是想,活着很没意思,他的存在似乎只有让身边的人感到痛苦这一个用处。


    没有人爱我,他想。


    正胡思乱想忧郁着,突然听到“嘶嘶”“嘶嘶”的声音,路思言回过神来,心中有个可怖的猜测,缓缓向下看的时候差点往后仰倒摔个底朝天。


    “啊!——”路思言看着那条在石板小路上爬行的绿油油的蛇,忍不住惊声尖叫,赶紧把悬在廊檐下的双脚收起来。


    刚站起来准备跑的时候大门嘭地一声打开,箫声站在门口:“怎么了?”


    “蛇!”路思言跳脚大喊。


    箫声从门后的置物架上拿一只绝缘手套,快速走过来之后面不改色利落出手。


    一脚精准踩头一手抓住蛇的颈椎之后另一只手抓住尾巴。


    路思言看得目瞪口呆,这人是干什么的?重生之我是特种兵吗?


    就在路思言以为抓蛇就到这里结束的时候,箫声松开了抓着蛇颈部的手,拎着尾巴用力往地上石板狠狠一摔。


    “啊!”路思言再次被吓到,比看到蛇的那瞬间还要害怕,甚至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箫声又摔了两下,那条蛇的头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路思言心脏跳动的速度几乎要超速,他缓缓拿下手之后正好和箫声对视上。


    他知道箫声肯定不是什么软柿子老实人,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神,真的如同在暴风雨夜在深海形成的漩涡。


    神秘又充满杀机。让人恐惧。


    箫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拎着蛇尾出门去,把这条蛇扔了。


    路思言慢慢缓过来,跌坐在地上。


    自己竟然与这种人为伍吗?可怕又可悲。


    等箫声再次回来,看见桌子上的饭菜,问他:“为什么不吃。”


    路思言冷眼看过去:“不喜欢。”


    “准备饿死自己?”箫声说。


    “总比和你这种人一起鬼混来的强!”


    箫声拿起没吃的餐盒往厨房走,满不在意道:“那你就走啊。”


    路思言咬牙:“这是我家!你出去!”


    “现在是我家。”箫声闻言转身笑一下:“要给你看房产证吗?”


    路思言气呼呼地伸手。


    没想到箫声真的去房间里拿出了一个房产证,上面写的就是这个房子,路思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渐渐泄气,但还是嘴硬说:“我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


    箫声啪地一声合上房产证,没再跟他纠缠,拿了回去。


    路思言对这个房子知之甚少,来的时候他还太小,基本都是从母亲的描述和照片中了解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房子不再属于妈妈也很有可能。


    箫声在厨房里捣鼓晚饭,他的厨艺其实算不上很好,但是做一些家常小菜没有问题。


    半个小时后,路思言被叫去吃饭,他走进堂屋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只有两个菜,一盘菠菜炒猪肝,一个汤,而且分量都很少。


    而箫声面前放着一个大盘子,是用今天中午路思言没有吃的饭菜做的炒饭。


    路思言默默坐下,箫声也开始动手开始吃饭。


    今天的菜做得都不错的,菠菜炒猪肝鲜嫩美味,冬瓜蛤蜊汤也清甜爽口,都是路思言喜欢的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吃的时候心情很沉重,无法下咽。


    他看着桌子对面大口大口吃着剩菜炒剩饭的箫声,手脚局促,有点无法面对自己。


    “对不起……”路思言小声说。


    箫声抬头看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路思言微微低头,垂着眼眸,浓长的睫毛被头顶的灯光拉长了影子,看起来像是完全挡住了眼珠一样。


    他捏着筷子,说:“因为我不吃午饭,害你吃我的剩饭。”


    这好像是流淌在路思言血液里的品格,妈妈从小告诉他,好孩子不能浪费粮食,更不能不尊重别人。


    “嗯。”箫声闷声应答,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吃着饭,但是终于动手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路思言想叫他吃菜,可是始终开不了口,他犯了错,但是没有勇气去弥补自己犯的错。


    箫声吃得很快,路思言才吃了小半碗饭他就结束了,拿着火机去门口抽烟。


    路思言看着他面前干干净净的盘子和碗,又想到他刚刚徒手弄死那条蛇的神情。


    忽觉身边的这个人是如此的复杂。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很复杂,包括他自己。


    这天一早就开始下雨,赤山市好像是个多雨的城市,尤其是在夏季,总是匆匆来一场暴雨之后又匆匆离开,只剩路边的一片泥泞。


    箫声披着雨衣上班去了,路思言吃了玉米粥和鸡蛋,坐在堂屋门口看院子里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杂草,一大半都塌了。


    雨水打落在屋顶,沿着瓦片沟壑流下来,在路思言面前连成一片水帘。


    “那次下了好大的雨,妈妈睡到半夜雨水漏到床上来了哈哈哈,打在妈妈的腿上,然后就开始假装自己是古代受伤的女剑客腿上受伤流血,呃……”


    然后妈妈会假装腿上受伤,痛呼一声之后躺倒。


    路思言不自觉笑了一下。


    他抬头往院子里张望,不知道妈妈的房间是哪个。


    路思言起身来,一间一间的查看每个房间是做什么的,没想到堂屋隔壁那一间就是,透过玻璃窗的缝隙,能看见里面曾是一个少女的房间。


    可是站在门口,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自己有什么资格再去分享见证妈妈幸福快乐的生活。


    转头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堆积的大量酒瓶子,有啤酒也有洋酒白酒,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酒有这么好喝吗?


    路思言流连派对酒吧的时候也喝过不少的酒,但是他不怎么喜欢,不喜欢苦涩的味道,也不喜欢酒精带来的狂欢背后被撕扯的寂寞。


    但是箫声喝酒的时候总是沉默的,好像呼吸都停止一样的安静,他默默地坐在廊檐下,看着天空,一口一口的喝着,面无表情。


    好像人生被酒精拯救。


    路思言魔障般转身去厨房,在角落里找到半箱威士忌和两箱啤酒,路思言拿了一瓶威士忌,打开瓶盖抬头猛喝了几口。


    “啊……”路思言龇牙咧嘴地看着这瓶酒,咬咬牙,带着它出了门。


    妈妈说附近有一条小河,她很喜欢去河边散步,说那里是看夕阳最好的地方。


    路思言在不知道路的情况下胡乱走了一会儿,居然真的找到了那条河,河对面有个广场,已经有很多小孩在那里玩了。


    路思言摇摇头精神一下,在河边草坪上坐下,手里的威士忌还剩下大半瓶,路思言已经晕晕乎乎了。


    他的酒量一向不好。


    此时河道尽头正是下坠的夕阳,红彤彤的一轮挂在天边,衬得整条河都是粉色的。


    路思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夕阳了,他总是在晚上出门,总是闷在自己的公寓里。


    原来天空真的有这么漂亮。


    正当路思言沉浸在景色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随后一个男人大喊:“快滚!妈的哪里来的疯猫!”


    路思言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骑着摩托车的男人一脚踹飞一团黑色毛茸茸。


    “喂!!”


    路思言爬起来步伐不稳地跑过去:“你干什么?!”


    “关你屁事啊!一边儿去!”男人对路思言很是不屑,说完还对着猫咪说:“妈的晦气死了。”


    “你再说一句!”路思言举起酒瓶子走过去。


    男人看他这幅醉酒发疯的样子,骂了一句傻逼之后拧着油门跑了。


    威士忌洒了路思言一身,他忙过去查看猫咪,猫咪缩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路思言,但是没有跑。


    “小可怜。”路思言试探着伸手,它没有凶路思言,于是双手轻轻捧起它,抱在怀里起身,没想到自己已经醉意上头,踉跄一下跌倒在地。


    路思言连滚带爬地抱着猫回到河边,摸摸颤抖的小黑猫,喝一大口酒:“别怕,坏人走了,我们看看夕阳。”


    什么时候醉过去的路思言已经不记得了,直到感受到怀里暖暖的一团被人拿走时才惊醒过来。


    “是我。”


    路思言一手抓着猫,一手揉揉眼睛,是箫声来了。


    夕阳早已落下,只有河对面的广场上还有灯光,箫声俯身扶他坐起来,然后发现掉在自己腰边的酒瓶,叹了口气。


    路思言同时松了口气,撅着嘴说:“太阳落了。”


    然后晕晕乎乎地往他怀中栽去。


    箫声下班回家,发现大门敞开,那个倒霉蛋不见了,着急忙慌出去找,在河边找到喝得烂醉的路思言。


    威士忌还剩一点,箫声坐下,让路思言躺在自己大腿上,摸摸他的脸,真怕他就这么喝死过去,这可是四十度的威士忌。


    怀里的人不知道嘴里嘟囔着什么,抱着一只小黑猫不撒手。


    箫声拿起那瓶酒正要喝,河对面突然传来歌声,有个男孩抱着吉他开始唱歌。


    他唱“喝醉了小河边唱着歌,永远爱你是我说过”。


    箫声记忆中模糊的片段又浮现,那是他和母亲为了躲避仇家藏到一个偏僻山中房子里时候,母亲的好友上门探望,她带着一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奶呼呼的,抱着自己喊哥哥,缠着自己带他去河边抓鱼。


    箫声网到一条小鱼送给他,小屁孩抱着自己的腿说“爱你哥哥”。


    箫声不自觉笑了一下,仰头把剩下的酒喝完,背起喝醉的小屁孩慢慢走回家。


    猫咪紧紧抓着路思言的肩膀,路思言紧紧抱着箫声的肩膀,两人一猫,沿着街边小路慢慢走。


    “城管来了!!”


    “上车上车!”


    路边玩涂鸦的年轻人骑上摩托车呼啸而过,箫声转头看过去,原本印着“拆”字的红砖墙壁上画上了涂鸦。


    张扬的色彩,叛逆的图案,


    还有角落里的一首诗。


    “太阳落了,我是你的渔船,你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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